第41章 故意
而另一边的江辞, 他看到孟媞允,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还要继续假扮情侣的事情,只不过, 孟媞允突然的再次出现, 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是不是谢澈出的主意。
江辞的视线转向谢澈,眼神询问, 后者正跟岑铭安说话谈笑的空隙, 岑铭安碰了碰他的胳膊递了个眼色, 他这才发现江辞看着自己。
读懂之后, 男生勾着唇摊开手, 意思是:这次真不是我。
实际上的情况是——今天上午,孟媞允去赛车场找谢澈,谢澈说人少玩没意思, 下午他在群里邀请一下朋友们。她也就知道,朋友们包括江辞,反正他们这个专业那个点又没什么课程,那江辞一定会来的。
可她没想到,比起早点见到江辞,更先而知的是他有女朋友的事情。但这个消息真假性不定,她得想个法子验证一下是否属实。
心里一旦产生了某种想法,那么人的眼神、表情,甚至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作都会统统出卖自己。
正是因为孟媞允直勾勾地将目光定在夏倾月身上,这种眼神的存在感太盛,以至夏倾月察觉到了不同,但, 她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气氛稍有一瞬间的微妙。
谢澈也不管孟媞允怎么回答他的了,接着江辞问的‘规则怎么定’的问题继续说:“规则也不用太复杂, 一场下来谁最先抵达终点用时最短的谁赢。只有我们两个的话,人是不是有点少?”
“还有我呢。”地面的脚步声逐渐临近,孟媞允积极毛遂自荐,“我都在这里了怎么能无视我?本小姐的赛车水平也是不容小觑的好不好。”
她说得倒是真话,就是两男一女于比赛规则而言肯定会不公平,回头这大小姐如果输了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那她两个哥哥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谢澈劝孟媞允:“得了大小姐,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澈澈。”谢澈不让她这样叫他,她偏不如他的意,“是你说两个人比赛人少的,我要加入你还不同意,信不信我把状告到你哥那里?”
谢澈的哥哥,谢弦深,商界里最惹不起的主儿。
男生一副‘任君随意’的样子,他可不怕他哥,“你说吧,看看他有没有功夫管这档子闲事儿?”
“……”好像确实没有,孟媞允转头想了另一个办法,可谓是为了和江辞一起比赛费劲了心思,“其他人呢?赛车有没有玩得好的?不要拘谨的嘛,大家都是朋友。”
荀瑶只看不比,一听此话微笑着连连摆了摆手,“还是不了,我机动车的驾照还没拿到呢哈哈。”
韩以顺势挽住荀瑶的胳膊,“加一加一。”
男生这边,岑铭安有这个兴趣,但仅仅只限于游戏,真人真赛说白了他还是有点怵;司唯到现在脑子没转过来弯,表情呆呆的:“刚问什么了?”
“……”孟媞允没说话,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扫兴。
就在她以为夏倾月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答案,哪知她猜错了。夏倾月的语调平静又淡然,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微抬,“我想试试,好长时间没玩了。”
哦……什、什么?!夏倾月会玩赛车?!
不止孟媞允一个人如此震惊,其他的男生女生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用‘目瞪口呆’形容不为过。
“月月。”荀瑶一个箭步闪现到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左右偏了偏,“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月月吗?没想到你这么温柔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么狂野的心啊!”
“……”夏倾月就当好朋友在夸她,眼睛弯了弯解释道:“我跟着阿辞学了点,车技还行,算不上多厉害。”
之前江辞练赛车的时候带着她普及了些知识,第一次开赛车,夏倾月承认自己内心害怕,后面练习得多了,反而觉得赛车还挺好玩的。
“那行,正好四个人。”比赛选手多了两个女生,谢澈顺带着把规则也作调整:“这样,我们两两分组。辞你和倾月姐一组,我和阿允一组,我们各开一辆车,哪组到终点用时最短的胜出,输的那组晚上请大家酒吧唱k怎么样?”
江辞先问夏倾月的意见,“可以吗?”
夏倾月点头,“我没问题。但……我不能保证我们组会赢。”
对此,江辞表示:“输赢不重要,开心就行。”
赛车方面,孟媞允觉得自己的实力在夏倾月之上,但她的情绪却不怎么高涨,主要不满意谢澈的分组。他们两个怎么分到一组了?她和江辞分到一组才有意思,这样能看看这对小情侣到底是真演戏还是假演戏。
孟媞允给了谢澈一记眼刀过去,谢澈看到了,他其实懂,但装不懂。
四人都换好赛车服,各自选了一辆车坐好。
岑铭安不知道从哪儿抓了个小旗扬起胳膊斜举着,自觉把自己归为裁判:“听我号令啊,各就位——”
小旗半抛物线地一挥,弧度一转,四辆赛车迅速驶离赛道出发点,留有原地的只余下引擎声浪的躁脆声。
俯视角度看,四辆颜色不一的赛车在沥青路面极速飞驰,在遇到第一个转弯之后他们先后减速冲过,宽轮因减了速与地面的摩擦增大,随之化成淡雾漫在车子身后缭绕着,气氛登时燃烈,与画风安静的休息区形成鲜明对比。
荀瑶认出了赛道上第三辆浅蓝色调的车是夏倾月,“哇哦”着接连感叹:“月月好帅啊!这赛车简直开到了我心里!”
感慨完,第四辆深蓝色调的车引走了荀瑶的视线,“那辆车是谁?孟媞允吗?”
前面,谢澈就说过江辞的赛车技术不错,按目前排名来看,她觉得第一名和第二名大概率属于男生。
韩以纠正她:“是江辞。”
荀瑶不太相信:“我以为弟弟的车会跑在前面呢,怎么会是最后一名啊?”
目前,赛场上的先后排名依此是谢澈、孟媞允、夏倾月、江辞。
夏倾月知道自己的车技勉强还可以,从后视镜看到江辞的车在她后面,她心里不免有些疑问。只是疑问刚起了个问号,前方道路兀自分离的岔路口不容她再想那么多。
路口呈两个相接拼连的‘Y’字,视觉本能反应的作用下,夏倾月左手一打方向盘调整方向,车子也跟着整体偏移,同一时刻,她的余光注意到另一侧的路口,江辞提了速紧跟上来,而后,他降下车窗,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放在眉尾处懒散地向上轻扬。
多拽啊。
过了岔路口离终点便没再多远,前方直道平稳,树叶受了风的吹动缓缓摇晃着。
该提速了。
心灵共振似的,夏倾月和江辞的赛车一并提了速,声浪止不住地闷鸣,如同雷电低吼。
继而“嗡——”的一声,两辆主调为蓝色的车同分同秒越过了终点线,驶过端线皆将车子侧身一停,薄烟升腾浮晕。
比赛结束了,夏倾月和江辞这组不是赢方,却并不影响朋友们对其的夸赞,荀瑶排在第一个:“我的月宝,你好厉害呀!从这一天起,你已经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韩以笑:“没想到月月的技能这么多!”
女生们笑以谈论着,早已经冲出终点线停了有一会儿的谢澈往江辞的方向走,胳膊在后者肩膀上一搭,意有所指道:“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不是你真实的实力吧?拿不到第一,再怎么着也能拿个第二,很反常啊。”
江辞随意地弄了下头发,理由也像是随意找的,“第一次开你这车,开不惯。”
谢澈一挑眉,明显不信,他倒没有继续深究什么,心里已有所了然。不就是他的小青梅赛车技术没那么好,他故意等她么,这家伙还找借口概不承认。
行,他知道就行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那你输了啊。”谢澈在导航app上输入了一家酒吧的名字,他经常去的,消费不低,“走吧,比赛累了放松放松。”
江辞应下,两指之间夹了一张白边绕于卡周的白金卡,声线漫不经意的,“请得起,敞开了玩儿。”
……
这家酒吧在京城的知名度人尽皆知,私密性极好,上流圈子里时常光顾的高奢会所。
进了门,酒吧内的光线摇曳迷离,乱频扫在场内的每处角落。中央宽台上,众多美女帅哥齐齐热舞,氛围诡谲却不丢燥热,空气里弥漫着各式香水的味道,混杂着,仿若踏入了欲望与奢靡交织的深渊陷阱。
夏倾月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直至进入包厢才稍微缓解了几分,不过她隐藏得好,没让朋友们发现。
“论,有两个少爷朋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岑铭安一大堆彩虹屁哐哐输出,兴高采烈的,藏不住的狗腿属性彻底暴露了,“我靠,那是置身桃源啊!”
“辞哥辞哥。”他噔噔噔地小跑过去,“这次点酒我想多点点儿行不行?上次感觉都没喝够。”
江辞轻哂:“随便点。”
卡座另一端的孟媞允托着下巴看着江辞,视线在他身上从未离开,靠,她真的喜欢死他这股拽劲儿了,可……他的女朋友就坐在他身边!
一想到这,她感觉到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掐着自己的心,拧巴极了。
“不是说唱k吗?”孟媞允率先起身,单手握着话筒走到前面点了一首歌,“我先来。”
她心里又生了个坏主意,“但只唱歌很没意思。我想,如果这首歌我唱到九十分以上,我随便提个要求指定,被指定的人必须要完成。”
酒吧配游戏,就像下雨天配雨伞,互补。
谢澈单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故意拆她台子似的,“那你要是唱不到九十分呢?总不能让你就这么下场吧?”
孟媞允:“……”
他这好友真他妈损。
“我自罚十杯行吗?”孟媞允假笑,回头再找他算账,没有任何温度地念了两个字,像是咬着牙:“少爷。”
谢澈目的得逞:“行,唱吧。”
孟媞允在唱歌上有一定的天赋,一首歌的时间结束,屏幕倒映出她的最终得分——九十五分。
“yes!”女生两手握拳,看到这个分数她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那接下来就是实施她的坏计划,点了夏倾月和江辞,“我也不为难你们,男生亲一下女生的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
这大小姐心里在想什么啊?
场上,荀瑶、韩以、岑铭安、司唯四脸震惊,夏倾月听了不由得瞳孔一颤,久久未能缓过神。
孟媞允见他们这样的表情,蹙眉着说出疑问:“怎么了?小情侣亲亲抱抱的不是很正常吗?”
“!!!!!!”
震惊加倍。
夏倾月和江辞假扮情侣的事情除了本人知道以外,目前为止,孟媞允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知道他们是情侣的人。她装无辜地道出事实:“你们还不知道夏倾月和江辞已经谈恋爱了?”
很好,一大堆信息涌入,最先震惊的那几个人的状态完全宕机了。荀瑶回过神,立马伸手拉住夏倾月激动地问东问西:“宝儿,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作为好姐妹你居然不告诉我,太不义气了!”
韩以拍手:“214终于又一个脱单的了,不枉费它这个和情人节一样的数字。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啦,恭喜恭喜呀。”
岑铭安:“辞哥!你瞒得也太好了吧!”
司唯:“能说成是地下恋吗哈哈哈哈。”
夏倾月有些手足无措。
朋友们,你们都误会了……
眼下这个情况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解释……
“瑶瑶,我回去再跟你细说。”夏倾月轻叹了声,她现在就好想解释清楚,无奈不可以。
荀瑶比了个‘ok’的手势,“看来我的占卜牌算得并不准嘛。”
全程,只有谢澈波澜不惊。
多次情场经历告诉他,情侣这件事肯定是骗孟媞允的。
他这哥们儿还真是用心良苦。
孟媞允也不是那种全然被蒙在鼓里,她有自己的推断,正在验证。把话筒放在桌子上,女生的声音轻飘飘的,“既然是真情侣,那为什么不能亲呢?”
第42章 温柔
为什么?
因为她和江辞并不是真正的情侣。
原以为, 夏倾月心想只是在孟媞允面前演戏就足够,和江辞装作恋爱期的样子,装作他们很甜蜜。但, 当孟媞允出现在赛车场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 如今,预感成真了。
所以, 接下来的这场戏要怎么演才能不穿帮……
包厢内的气氛像是沉入海底, 静谧无声。
灯源落下来, 光并不明亮, 更将整个包厢映衬得愈发黯淡, 似夜。
这个问题抛出来后,一行人都把视线移向江辞,而江辞则是漫不经心地坐在卡座一端, 手里轻握着盏玻璃杯,神情随意、浅淡。
片刻后,盛有烈酒的玻璃杯被他放置桌边,少年褐棕色的眸子微抬,不置可否地淡笑了声:“游戏规则从一开始是你一个人定的,你问过其他人的意见了吗?”
此话一出,孟媞允呼吸顿了半拍,制定个游戏规则而已,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参与不都一样吗?
江辞说的话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他会从游戏规则上驳辩她,既然驳辩了,也让她更加印证了他和夏倾月根本就不是情侣, 那是他撒谎骗她的。
“行,是我考虑得不周。”面对江辞, 孟媞允好像总是意外地好说话,她重新站起身,双手拍了两下唤来了站于门外等待施令的侍应生,低声说了些什么。
之后,侍应生走出包厢门,再次回来的时候托盘里置了一副卡牌。卡牌非传统类型,而是类似那种感情游戏中常见的挑战或惩罚的牌,全新的,未拆封。
她扬手向在场的人全方位示意牌的崭新,一边拆开薄膜一边介绍新的规则:“大家出来是唱k的,这个得有吧?那我们就玩投骰子指定ta唱歌,唱的过线了,ta可以指定一个人抽牌,被指定的那个人必须完成牌上所写的内容;没过的就自罚五杯。牌上写的是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没有个人私心而言,重拟的规则大家觉得怎么样?”
相比孟媞允最初自拟的规则,重拟的这个更能体现运气和公平,其五五分成,运气五分,公平五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加之仅仅是唱个歌玩个游戏,拒绝的话会显得这位大小姐很没面子。第一狗腿岑铭安发了个首当其冲,说实话他早就想玩游戏手痒了,“我觉得行啊,游戏快点开始吧,我现在就想一展歌喉!”
略显僵持的气氛回升些许,新拟定的这个规则得到了场上其他人的认可,荀瑶、韩以、司唯皆点点头。
听此,夏倾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在她还在纠结那场戏该如何上演,新的规则也算是帮她从孟媞允提出那个的要求逃过了一劫。
随之,游戏开始。
投骰子决定谁先唱歌,八人按座位顺序选了与之相对应的数字代表自己,夏倾月是六,江辞是七。
印有八面数点的骰子骨碌碌地在托盘里打着转,行轨磕碰了盘沿好几下才彻底停下来,紧接着“噔”的一声,骰子一面与托盘面完全闭合,相对的一面显现数字——七。
也就意味着第一局要唱歌的人,江辞。
“是辞哥啊。”岑铭安本抱着幸运女神能将第一个要唱歌的人定给自己,结果并非。但他也不丧气,想到上次江辞在台上跳舞引得全场躁动高鸣,这次他的期待心同样拉到满格,“哥,你要唱哪首?我帮你点呗。虽然没听过你唱歌,但我感觉你唱歌肯定不差!”
司唯打心眼儿里佩服岑铭安这个小狗腿,吐槽他:“咱狗腿的属性适当收收哈。”
语毕,现场笑声不断。
说到底,夏倾月也有点好奇江辞唱哪首歌。
她知道江辞唱歌很好听,大二放暑假回云夏的时候,盛夏时期正值高三毕业季,云夏五中也是她的母校,得知那天是高三学生的毕业典礼,她也去凑了个热闹。
偌大辽远的礼堂内,高三整个年级段的学生都坐在这里,阶梯处,一位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吉他走上了舞台。他坐在舞台中央的高凳上,吉他斜放着,尽管神情闲散,却也挡不住年华纪事里属于青春、炽烈而耀眼的少年感。
细弦在他的指尖下根根律动,音节飞扬,和缓飘绕,众人仿佛都沉浸在他清澈干净的歌声里。
台下,她看得久了,有些出神,脑海里好像闪过一瞬间的错觉——在他此处坐的那个位置,她曾经在那里轻舞,不变的是,他们都曾站在舞台上聆听最真诚的掌声。
而现在眼前的画面,与今年盛夏他在舞台上唱歌的画面极度重叠。
江辞也是坐在高凳上,长腿搭在凳子下方的横杠,随意且恣肆的模样。他转身在屏幕歌单里点了一首歌,歌曲的全名是《By your side》。
这首歌的节拍密集,独含炙热,每一句歌词皆蕴有着浓烈的感情色彩。江辞的音色与盛夏那般无任何差别,仍然清澈,好似冰雪消融的泉水——
“Up,all night.”
“I waited for you all my life.”
“Hold my hand and keep close.”
“I’ll never let you go.”
“No not tonight.”
(一整夜)
(我倾尽一生等待你)
(握住我的手靠近我)
(我不会让你走)
(别在今夜走)
“Keep me by your side.”
少年的眼睛看向卡座那边的夏倾月,眸底被周遭环境映照得或明或暗,却深邃不减。与此,整首歌曲的节拍持续升调,歌词到下一句,他再度唱出:“Keep me by your side.”
Keep me by your side.
——让我留在你身边。
夏倾月迎上江辞的目光,从中,她好像读到了一些什么。指尖微颤,她才转移注意力放在了歌词上,理解了歌词翻译过来的那句中文含义。
也许,是因为孟媞允在场,还有其他的朋友们都认为她和江辞现在是情侣关系,他唱这首歌,也看着她,是将假扮情侣的这件事演到底,不能让他们心生猜疑,尤其是孟媞允。
江辞在演戏,她也不能掉了链子。
整理好情绪,夏倾月唇线微弯,回给了江辞一个浅笑。她的笑容很温柔,温柔到足以让人动情,让人沉溺。
两人的眼神交流,孟媞允全然收录眼中。
看着他们,她心里刚印证的定理好像又被推翻了,假的情侣才不会像他们这样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就移不开视线,难道……夏倾月和江辞真的在交往吗?
正思考着,歌曲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按照游戏规则,分数过了线,江辞可以指定现场任何一个人抽牌,当孟媞允在桌面上展开几十张牌示意他选一张,少年转了个方向回到原位置,淡淡的四个字:“弃牌,不抽。”
我靠。
辞哥拽啊。
岑铭安在心里狂吼三句,本来就害怕万一点到他抽到了什么惩罚牌那不就完了,还好还好。
“辞哥,我就说你唱歌肯定好听!”卷毛狼尾岑铭安选了一杯酒闷进肚子里,“我干了哈哈哈。”
荀瑶还不知道事情的事实,感慨他们小情侣之间的甜腻,“哎呀,小情侣一发糖空气都是甜的呢!”
“哼。”江辞不抽牌,孟媞允表情不太悦。
行吧,他拽,谁让他是她喜欢的人。对自己喜欢到心坎里的人,以往想发小脾气的性子也收敛了很多。
下一局,骰子点数转到了孟媞允,她唱歌功底在线,分数毫无意外过了。
洗好了牌,女生在场上来回搜寻目标。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但为了掩人耳目尽量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她晶亮的双眼徘徊了三个回合还没定到底选谁。
谢澈指间夹了根烟,火星烧燃烟草,淡雾氤氲。
他抽了口烟,呼出一串白气,“大小姐,选好人了吗?实在不行你也弃牌吧,我来一局。”
“我不。”孟媞允立即拒绝,而后把牌在夏倾月面前一挥,齐齐的几十张背色相同的牌半圆般绕在桌沿,微点了点下巴,说:“我选你,你抽一张。”
夏倾月看向孟媞允,刚开口,后者坐在桌子上挑了一杯酒骄矜地把玩着,“这些牌谁也没动过,我也没做什么手脚,我既然指定了你呢,依规则,你必须是要选的。”
末了的一句话,字字皆顿,无形中施压:“还是说,你不敢选啊?”
忆起两人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孟媞允还挽着夏倾月的胳膊说,她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
可现在,哪还是什么朋友,她是把她当成了情敌。
没办法,这场戏一定要演完。
“选牌而已,没什么不敢的。”夏倾月随便抽了一张牌放在桌面上,牌的内容映在了她的眼睛里,她心跳一停。
牌上所写的是——请你右边的人亲吻你的脸。
“!!!!!!”
又是满场震惊,这是什么手气啊?!
这个要求和孟媞允提的那个简直是双胞胎孪生兄弟!
“哦~”孟媞允尾音拉长,她也没想到牌上写的是这样的要求,看清后,她心里高兴是真的,“这不能怪我吧?看来是天意呢。”
上帝还有点眼色,知道站在她这边。
事态回归到牌,牌上说的是右边的人,而夏倾月右边的人,正是江辞。
兜兜转转终究停在了最开始。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尴尬是假的吧,况且他们还不是真的情侣!是演戏!演戏!
别看夏倾月表面沉着冷静,内心已经在疯狂搭建心理准备,她偷偷看了看江辞是什么反应,哪知他向她移近了点距离,好像,要准备亲她……
其他人不免跟着躁动,都不动声色地倾斜着身子想要近一些观察。
荀瑶差点忍不住捂着嘴哭出来,满眼感动,对于她这个‘八卦探测机’加‘爱情大师’来说,今天刚得知自己好姐妹谈恋爱的事情,然后就能看小情侣亲亲,还是免费的!
狗粮就狗粮吧,甜就行!
满场灰黯的环境下,灯光幽幽地浮落在两人之间,像横亘其中的裂痕,也像得到慰藉自愈的伤口。
夏倾月看到,看到江辞身子微倾靠近她,褐眸深处不止清和,也透着极具安全感的温柔。少年抬起一只手放在了她的颈间,另一只手捧着她的侧脸,他的指尖温度低凉,她受不太住,心率牵动脉搏轻轻颤了颤,脊背也不由自主地发麻。
咚、咚,心跳声在一频一频加快。
她控制不住了。
感受到夏倾月的紧张,两人的距离拉近至极致短减的那一厘,江辞声线很轻,在安抚她:“别怕。”
只有他们能听到。
两个字入耳,夏倾月感觉到心率似有若无地放慢了些。
他的声音,好温柔,很温柔。
她还想听。
客观因素上,环境的昏茫造成了一定的视觉信息差。
江辞并没有吻在夏倾月的侧脸,他借助这一契合点,吻落在了他自己的指节。
知道她害怕,他不想趁人之危,他一直将分寸感把握得很好。
尽管他很喜欢她,对她的喜欢快要溢出来。
但……他不能那样做。
第43章 见面
这张牌是她抽到的, 规则就是规则,躲不掉。
在江辞靠近她的那一瞬,很奇怪的, 她居然没有想逃跑的想法。夏倾月坐在原位置, 属于少年清冽的干净气息绕在她周身,莫名地抚平了她心里盛烈的紧张感。
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 她了解他。他也说过, 他会把握好分寸, 那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场内的灯光依旧黯淡, 映下来的光源于墙壁闪过不可捕捉的痕迹, 夏倾月瞳孔一颤,后知察觉到脸侧和颈间已经适应了江辞的温度。
他的眼睛闭着,长睫分明似弦, 那记吻并没有与她脸侧的皮肤相触,而是落在了他的指节,仅仅一厘之隔。
但因环境致使视野的不清晰,在其他人眼中,江辞吻了夏倾月,于她脸侧。
为避免穿帮,江辞不敢停留太久。
片刻的两秒后,他破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了夏倾月一眼之后即刻移开视线,有点不自然。
不自然的不仅只有他,她也是。
少女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手里紧捏衣摆的力度鬼使神差地加重了几分,敲击着心跳作祟。好在她是短发, 脑袋稍低借助头发挡住了自己双颊微红的神色。
……应该没人发现吧。
夏倾月双手撑在沙发上往前移了些,想拿一杯酒闷下去缓一缓快要抑制不住的心绪,指节刚圈过玻璃杯的外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劫走了那杯酒。
她侧眸,是江辞。看清人的同时,疑问也下意识问出了口:“你干嘛?”
江辞把她拿的那杯酒放得很远,明显着不让她够到,故意似的,又取过一瓶全新的矿泉水打开递给她,“你不是不喝酒吗?喝这个吧。”
夏倾月没碰过酒,人生中第一次喝酒是江辞那次打比赛赢了,她特别特别开心喝了点红酒,只是没喝两三杯自己就醉倒了,看来,她还是不适合喝酒。
不想醉酒事件重蹈覆辙,夏倾月罢了手,接过江辞递给她的那瓶矿泉水喝了些。
递矿泉水很正常,可他们现在与其他人的视角中还隔着一层情侣关系,加上这个滤镜看,除了夏倾月和江辞以外的他人都是一个个‘我懂我懂’的表情。
不包括孟媞允。
通过刚才的观察,孟媞允看到了江辞确切按卡牌上写的照做了,他亲了夏倾月的侧脸。
她唇角挑出一道不深的弧度,笑容略显自嘲,最开始她提的那个要求被他反驳了,她以为他在骗她,但现在她亲眼看到的事实在按住自己的肩膀告诉她:是真的,他们真的是情侣,也真的在交往。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相信。
江辞,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孟媞允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这句话。
如若真的放下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呢?
另一边,荀瑶翘起二郎腿,目光仔仔细细地观察夏倾月的神情,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啧啧感叹:“我就说吧,这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哎呀,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谈恋爱不想谈恋爱,现在是不是真香了?”
“……”夏倾月说不出什么,只能莞尔着保持沉默。
经过这一局的游戏之后,孟媞允便提不起来了精神气,兴致缺缺,后面的几局她也没参与。
好友里面,也就谢澈最了解孟媞允了。看出这位大小姐神情恹恹,他敲了敲烟尾将烟摁灭,找了个理由退场,说是大发慈悲给大小姐当一次司机送她回家。
场上的其他人也说玩够了,局也就散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分了路。
酒吧门前,谢澈眼神示意他要载她一程的时候,孟媞允表情淡然,没动静。气氛安静了几息,她抬眸看向夏倾月和江辞,眼睛里藏着股世家小姐的不败和高傲,这份对江辞喜欢的序章由她开启,理应也由她结束,“我知道,我这么说肯定很傻,但我想了想,我该放下了。”
“江辞,从我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把你追到手,可事情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顺利。”人生的遗憾有太多太多,孟媞允坦然接受本该属于她的,“你现在有女朋友了,那我也不该再打扰你的生活。”
场面倏然切换成煽情,谢澈还是头一次见到孟媞允这样,试着缓和气氛:“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个人喜欢不就行了?”
谢澈经历了多段的感情,早知道情场的水有多深了,孟媞允失笑了声:“拜托,少爷,我又不是你,说换个人喜欢就换个人喜欢啊?”
适时之际,江辞对孟媞允说:“希望,你以后可以遇到全心全意喜欢你的那个人。”
“嗯。”孟媞允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移向夏倾月,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在打感情牌,“我几乎没怎么请人帮过忙,但是,我还真有个请求请夏小姐答应我。”
夏倾月怔了一瞬,只听孟媞允又道:“你和江辞谈恋爱到最后应该会结婚的吧?那结婚了能不能邀请我?我想参加你们的婚礼。”
结、结婚?
本质而言,她和江辞的这段恋爱都是假的,怎么能谈到结婚呢……
“我……”这个请求将夏倾月的思绪扯成一团线,分不清首尾,她很混乱,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媞允,完全是言语先于意识。
关键时刻,谢澈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抓住孟媞允的外套衣领拽着人往前走,像拎小孩儿似的,女生倒着路磕磕绊绊地退着。男生的语气随意:“走了大小姐,再不回家到了门禁点,你那两个哥哥该出来抓你了。”
孟媞允不吃他唬人的话,选择无视,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着:“记得邀请我啊,一定要邀请我,我明年出国回来后别忘记邀请我——”
等女生进了车子的副驾,还不忘探出头向他们这个方向看。没过多久,全黑的迈凯伦发动引擎,不再给孟媞允说话的机会,车影瞬时隐匿于黑夜。
看着女生刚才倒路走的画面,夏倾月觉得孟媞允还挺可爱的,直白而又大胆。
而对于孟媞允提出的结婚邀请,江辞没有任何反应,那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姐姐。”江辞叫了她一声,声音和缓:“这段假扮的情侣关系可以解除了。”
严谨一些计算时间的话,合约只持续了半天。
孟媞允已经退出追求江辞,那他们再假扮情侣倒没什么意义了,反正,也仅仅只是演戏而已。
浓墨般的夜景之下,夏倾月偏头看向江辞,后者的棕发经风吹动微微扬着,他也偏过头,两人对视。
说不出哪里一样,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
回到214宿舍,夏倾月果不其然被室友们抓到了椅子上,荀瑶手里拿了个之前在环球影城下血本买的魔杖,用其点了点她的侧脸,“弟弟是不是就亲的这儿?”
“……”情侣关系结束,实话终于可以讲出来了,夏倾月如释重负,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全程,“首先呢,阿辞没有亲到我,他用手挡住了。当时灯光不是很暗嘛,你们视觉上看错了。”
然后,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把事情告诉了她们。
五分钟的叙述时间,夏倾月精准踩点最后一秒钟。听完,荀瑶一句话总结:“搞了半天,你们是假装情侣的呀?”
韩以摸了摸下巴,“嗯……其实也理解江学弟。一个他不喜欢的女生一直追他,那肯定会对他造成困扰的啊,这不是没办法才找月月假装情侣么。”
“那为什么找月月?”荀瑶点出中心问题,顺带着口头占了个便宜,“为什么不找我哈哈哈哈哈。”
“……”韩以无语:“你又忘了你有男朋友啦?”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夏倾月扣住荀瑶提的问题解析答案,关于江辞为什么会找她假扮情侣?
她想,他总不能找自己的同班同学吧?
因为他们之间太过熟悉,熟悉到可以经常去对方的家里,熟悉到两家人的父母祖辈都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就像小时候他惹了麻烦不敢告诉苏阿姨江叔叔一样,总会是第一个找她。
多傻啊。
她居然纠结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那说明我的占卜牌预言还是有希望的。”荀瑶说的是之前帮夏倾月算真爱何时到来那件事,“月月真的要到2030年才能谈恋爱吗?如果是我,想想就痛苦。”
“说真的月宝。”她古灵精怪地和夏倾月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借机贴贴,“你可以考虑考虑弟弟啊。弟弟不仅长得帅,身材又好,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好的月亮,不如收了多好,这样你们青梅竹马就真的修成正果啦!”
考虑……江辞吗?
她一直把他当弟弟、当亲人看啊。
所谓的,心动的感觉,她对他……
思及此,手机短暂地响了一阵提示音,图标是绿色的微信,发信息的人备注是‘顾鹤’。
顾鹤:【倾月,明天上午我们这个专业只有一节课。】
顾鹤:【下课之后你有时间吗?】
夏倾月查看了下课表,确实只有一节课,下了课之后剩余的时间很多,她暂时还没有别的安排。
9E45N:【有的,怎么了?】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发来了两则消息——
顾鹤:【那下课之后,我们约在二教楼下见面吧?】
顾鹤:【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夏倾月有些疑惑,打字回复:【现在说也是可以的,我有时间。】
顾鹤:【还是当面说吧,可以说清楚。】
9E45N:【也行。】
打完最后一个字,荀瑶就坐在夏倾月身边,视线无意一瞟,不小心睨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惊呼:“嗯?!看顾班长的语气好像挺严肃的诶,要对你说什么大事儿?”
夏倾月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明天当面说。”
只观察这几句话,荀瑶嗅到了一丝丝的不一样,她猛然一拍手,大胆猜测:“我去,当面说的事情,不是表白是什么?!”
第44章 恋爱
荀瑶的激动心情一下子点燃起来, 反观夏倾月还是和刚才一样,神情没有任何惊澜。
“……”夏倾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话。
也不一定是表白吧, 她和顾鹤两年同班同学的关系, 平时就是普通朋友的相处,没见过对方在哪些事情上对她有特殊照顾。他的性格温柔, 好像对谁都是一样的。
迟疑了两三秒, 夏倾月温吞道:“我觉得不像啊。”
荀瑶扭过头, 人中上放了个中性笔, 此刻正努力噘着嘴不让它掉, “我的第一感觉有时候真的很准的。虽然吧,目前为止我没发现顾班长要追你,没准儿人家隐藏得好呢?”
“月宝, 如果,”女生又扯出她的如果定律,笑得不怎么好人:“如果明天顾班长真的对你表白了,你该怎么办?”
假设的这个情况和之前荀瑶问的问题类似,无论是谁要跟她表白,只要她没动心,夏倾月从来没想过。
荀瑶问,她就答,毫不犹豫的两个字:“拒绝。”
“那要是弟弟跟你表白呢?”荀瑶又快速问她。
“……阿辞不会喜欢我的。我们是姐弟,早就把对方当成亲人一样的存在了。”
“哈哈我就顺便一问。”
之后,荀瑶起身离开了位置,在自己的床位那边翻翻找找, 不经意小声说了一句话:“姐弟又不是亲姐弟嘛。”
就是随口一说,但夏倾月听到了。
入睡之前,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了好久,狠狠地占据了她的睡眠时间。
以至于夏倾月自己都不知道,她没有正面给出此问题的答案,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
次日,设计专业上完课。
夏倾月沿着楼梯下楼,转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一层的过道长廊站着一位身穿白衬衫黑裤的男生。她看背影觉得眼熟,也知道肯定是顾鹤在等他,上前叫了顾鹤的名字:“顾鹤?”
闻言,男生转过身,夏倾月这才看清他并不是顾鹤,而是江辞。少年听到这个名字,眉宇微蹙,在他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认错他,还把他认成了情敌,“你在叫谁?”
语气很淡,似是有股刻意压制的不悦。
不受控地,夏倾月心一紧,串联指尖生了一阵微刺的麻意,刚想上前的步子控制不住向后小退半步,“阿辞,你怎么在这里啊?”
敏锐的观察力让江辞察觉到了夏倾月的后退,刚才没理好心情,吓到她了。他敛眸,状似无意地解释:“谢澈有东西落班级了,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夏倾月点点头,思考了须臾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你今天的这套穿衣风格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我……没认出来。”
其实,江辞没有固定的穿衣风格,像极简、工装、高街、休闲风格的衣服他都有,什么衣服入了他的眼,他就买哪些。只不过,很少像今天这样白衬衫搭配黑裤,清新又简约。
抬眸移了些视线,夏倾月看到江辞的衬衫上方解了两粒扣子,领口微敞着,其尾端与心口那处的口袋之间荡了一条细细的银链,绕于颈间的纯黑领带也是松松垮垮,多了几分散漫和随性,但比起他痞帅不羁的面貌,穿搭便失了逊色。
“嗯。”江辞听进去了她的解释,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哪知后一句依然拽着她认错人的小尾巴,“所以,姐姐就把我认成了别人,我有那么像他吗?”
“没。”夏倾月有点后悔不看清人就叫别人的名字,以后这个毛病她说什么也不会再犯,“我和顾鹤说好在二教楼下见面……”
“倾月。”这时,楼梯口兀自出现一道急匆匆赶下来的身影,口中还在道歉:“不好意思,刚刚导员叫我有一些事情,就在班级多留了几分钟。”
来到和夏倾月约好见面的地方,顾鹤讶然江辞也在。
明明周遭还有好多同学不断往来,气氛流动着,他却唯独觉得他们这里的空气像被封存在冰中,密度与温度都低凉。
江辞看了眼顾鹤,后者手中还拿着一沓像是报告书的资料。收回视线,他明白了是顾鹤约夏倾月见面的,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辞。”谢澈拿完东西来原地方找江辞,揽着他的肩膀说下节上课该到时间了,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对方没回他,他偏头随之看到夏倾月和顾鹤,“哟,倾月姐,都在啊。”
夏倾月应了声,听闻他们下节还有课,她先说:“阿辞,你先回去上课吧,迟到的话老师会扣学分的。”
话音刚落,微起的凉风吹动着楼旁花坛的灌木丛,风声簌簌,璨阳斜洒下来的光刺穿云层,其中一缕降在了江辞右侧锁骨尖的红痣上。
四人中,谢澈顺着光线注意到了,也注意到了夏倾月右眼尾的那颗红泪痣,朱砂点绛似的,一模一样,都蛊。
真他妈般配。
夏倾月的话,江辞没办法不听。
学分扣就扣了,他倒不在意,但……夏倾月知道他要去上课,如果再逃了课跟在她后面“调查”他们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见面,夏倾月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他不想她生气。
“知道了。”他对谢澈说:“走吧。”
待江辞和谢澈进了另一栋教学楼,后者隔着走廊玻璃捕捉到了夏倾月和顾鹤一起离开的背影,抬起胳膊碰前者,“你要是不想上下节课,我帮你请个假,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句里句外,话中有话。
江辞没说什么,好似在思考,神情难以令人捉摸。谢澈没听到他的声音,转头另起了一个话题,“你这红痣是专门纹的吧?纹得倒是不错,去的哪家店?”
“……”江辞顿了一步,“那你别费力气了,我这可不是纹的。”
“天生的?”
“也不算。”
一颗红痣,除了纹的不就是天生的吗?
谢澈搞不懂,也不想整明白了,“得,管它纹的还是天生的,般配就行。”
然而,他说话之际,江辞正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夏倾月,没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校园广场前有处歇脚的长廊,夏倾月和顾鹤坐在长廊一端,男生将那一叠纸稿展开给女生看,“导员说,下周我们学校联合隔壁清大会在报告厅举行一场辩论赛,这是辩论赛的选题和资料。其实导员昨天就告诉我这件事了,今天把资料什么的让我分发给大家。”
此次辩论赛早在两三天前就透露了点风声,夏倾月也听到了些许,但没有实质性的官方回应验证消息是否属实,传到同学们耳朵里也就当个小道消息来听听,信的不多。
今天导员宣布了这件事,因此次辩论赛的严格性,报名人员只在每个专业的前五名选拔,当然,不想参加可以不参加,并非强制,而服装设计专业共有四个人报了名,夏倾月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大规模的辩论赛,她还是第一次真实见到,如若选拔上了可以开阔一下眼界,不是个坏事。
昨天夜里,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差点信了荀瑶预言的顾鹤当面叫她出来是要表白她,看来不是。
夏倾月悬着的不定落了下来。
她暗暗想:不能再胡思乱想了,顾鹤根本没有喜欢自己的意思。
顾鹤叙述了一遍具体的详细过程,夏倾月凝神听着,中途她分了分心开了个小差。
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情确实在微信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打字还费手,发语音也不方便,关键还有资料要给她。
“等报名的人员筛选好之后,最后定的四位辩手会组成一个小组讨论辩题。”顾鹤整理好自己的那份资料,放在石板上磕了磕压好乱边,而后向夏倾月伸出手,温和道:“这场辩论赛的选拔,期待你我都能突出重围。”
朋友的鼓励,夏倾月大方回握住:“一定。”
现在,该说的事情也说完了,夏倾月正欲起身打声招呼离开,顾鹤好像还有话没说完,叫住她:“倾月,你……是和江辞谈恋爱了吗?”
“啊?”顾鹤突然摸不着头脑的逻辑,夏倾月不明所以,“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顾鹤本想回避这个问题,可面前是他喜欢的人,他不忍对她撒谎:“昨天下午我去了趟图书馆,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和江辞、还有一个女生在图书馆外面,也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随口问问。”
昨天下午,顾鹤刚离开图书馆,看见图书馆门口对面站着两个他很熟悉的人,夏倾月和江辞并排而站,还有一个女生他隔了好长时间才认出来,是孟媞允——那次在DB公司平面拍摄期间和他搭档的女生。
不清楚事态,但孟媞允像是因为什么事情与他们纠缠不清,也许是因为感情吧。拍摄那天,孟媞允表明过自己喜欢野的,他猜测,她可能喜欢江辞。
夏倾月了解了,她和江辞假扮情侣的事情只是演戏,这是他们本人之间心知肚明的,其他人没有他们的视角自然不知情,她再一次将其大致解释了下。
“这样啊。”顾鹤垂下视线,说话的声音略小,险些快要被覆盖在了风声里。
从他昨天知道了这个消息,顾鹤就在想要不要试探着问一下夏倾月,以他们是朋友的关系,她应该会告诉他,好在,她和江辞并不是真正的情侣,是假扮,那说明他还有机会。
想到,他大一就和夏倾月成为了同班同学,这两年多的时间,追她的男生数不胜数,长相帅的、家境好的,甚至两者都占的男生,她都已回绝的态度拒绝了他们。
那……像他这种家庭背景在生活链底端的人,该要怎么做才能打动她的心呢?
“倾月。”顾鹤出声,看着夏倾月的眼睛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但如果哪天你想谈恋爱了,能不能……”
话至此,没了后语。
夏倾月也看着他,在继续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难道,真的是表白她?
铺满长廊顶端的蔷薇根茎好似溪流般蜿蜒,秋末冬初的季节里,花朵经不住温度的更迭变迁枯萎,绿叶养分殆尽,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悠悠飘落地面,也落在了顾鹤的肩膀。
这句他没有勇气直面表达的话,只能在心里告诉她——
如果哪天你想谈恋爱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第45章 气息
“能不能……”
三个字在空气中停悬了半晌, 停得越久,顾鹤内心越纠结。假若现在说出口了,那, 他们还能做朋友吗?
站在自己暗恋者的角度, 这场注,他赌不起。
最终, 顾鹤临场找了个其他问题伪装自己, 又一次当了胆小鬼, 连他自己都自嘲:“能不能发个朋友圈?”
又补充, 让这句话看起来更真实, “最近,我的朋友们经常来找我抱怨说找不到女朋友,想让我帮忙介绍介绍。你不发也行,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了,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表白。
夏倾月浮着的心忽上忽下,有点挺无奈的,无奈自己想得太多,心里活动丰富得很。通过这次事情她总结一点:在别人问的问题说出口之前,尽量压一下自己的内心活动。
“我……”她唇线弧度浅浅,那双将秋色潋滟于此的眸子弯了弯。只仅此一个淡笑,表含的情绪并不高,却也能令人移不开视线,“不太喜欢发朋友圈。”
夏倾月的意思,顾鹤明白了,“……好, 不用放在心上的。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嗯。”她应了声。
夏倾月转身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而顾鹤原本要离开, 心中似有所感想到什么,再度回首时,他目送着女生的身影进了楼里。
她与他的差别不止是家境,接受的教育、生活、社交圈等等这些都像是天壤相隔。好像,他对她,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却不配拥有姓名。
这就是他的暗恋,不敢打扰,不敢靠近-
回到宿舍后,一股浓郁的食物味道盈满鼻息。
荀瑶坐在位置上正在调节电视剧进度条追剧,桌面上摆着一碗香喷喷的麻辣香锅,听到门开的声音惊喜道:“月月!你买饭了没?我们一起追剧呀,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部超级宝藏的剧,评分很高的!”
完全忘记了。刚才在长廊那里和顾鹤讨论辩论赛的事情,应该顺道拐过去到餐厅买好饭的。
没关系,再下去一趟也行。
“你先吃吧瑶瑶,我忘记买了。”
把东西放好后,夏倾月出门下了楼,没多久手机上捎来了几条新消息:【姐姐,我这边下课了,你有时间吗?】
小白:【我想请你吃顿饭。】
小白:【那次在医院,谢谢你能来看我。】
发信人是印白。
两人早在医院那时候相互添加了微信,从那段期间到现在,或许因为小姑娘一直都很安静,再之她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微信上的聊天也就不太频繁。
夏倾月敲动键盘打字:【没事啦,不用特地请我吃饭。】
9E45N:【正好我要去食堂一趟,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也行。】
小白:【我现在在往一食堂的方向走,在一食堂门口见面可以吗?我在那里等你。】
9E45N:【好。】
一食堂距离女生宿舍楼不远,步行的话约莫五分钟。
五分钟后,夏倾月来到一食堂门口,看到门口侧边站着一位女生,卫衣外套搭配牛仔裤,头上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小兔帽子,颜色雪白,乌黑的头发顺滑地散下来,两只针线勾织的松鼠手套护着小手,整个人乖巧得不行。
夏倾月走上前想叫印白一声,前方倏然多了两道人影,左边的人是谢澈,右边的人是江辞。
两位少年顺着阶梯而上,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江辞回头看了一眼,褐眸深处随之倒映出她的身影。
“姐姐。”他叫她。
“姐姐。”她也叫她。
印白和江辞都叫了夏倾月,这两声姐姐异口同声,只是女生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因为谢澈看到印白本想跟后者说几句话来着,但女生故意错开了步子,明摆着不想跟男生有太多羁绊。
谢澈眯了下眼睛,轻嗤,敢情这姑娘防他跟防贼似的。
“夏姐姐,你来啦。”印白扬起小手挥了挥,勾在手套上的小松鼠耳朵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治愈又可爱。
“嗯,等久了吗?”夏倾月莞尔,问她。
印白摇头,声音很轻很柔,“没有,我刚到。那我们去吃饭吧。”
印白无视了谢澈,但夏倾月不能无视江辞。
她看向他,眼神示意了下一起进去食堂里面,“走吧阿辞,一起去吃饭?”
江辞像是才回过神,过了两秒才点头应了声:“嗯。”
三人还没进去食堂,谢澈低眼看到了从印白口袋里掉了两张代金券,弯腰捡起来之后,他指尖错移代金券带到了印白眼前,声调慵懒到了极致,两个字:“你的?”
印白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实是她的代金券,这可是她之前在校外兼职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她正伸手想要拿,谢澈突然抽回手,代金券的一角驭风拭过了她的指腹,他唇角勾笑,仍是那副顽劣少爷的模样:“不知道说声谢谢啊?”
“……”印白别无他法,道谢有些生硬:“谢谢。”
接过代金券,印白忽而转变了主意,她说正好有两张代金券,而且那家餐厅的味道很不错,如果夏倾月不介意的话,她可以请她到那家餐厅吃饭。还能不用见到谢澈。
夏倾月说不用,但印白执意要答谢,她也就答应了。
两人到了餐厅没多久,江辞也来了餐厅,可让印白没想到的是,谢澈也跟着来了,还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阿辞?”夏倾月以为他会在学校食堂吃饭。
“一个人在食堂没意思,出来看看。”江辞说,而后召来服务员点了单。
服务员弯身备注好了这位顾客不吃辣的忌口,谢澈的声音紧随其后,“我跟他一样,辣度的话来个中辣。”
感觉到印白在看自己,他回头对上女生的视线,像是经不住与她这样长时间的对视,淡笑败阵,“怎么,看你这眼神,我难道不能来这家餐厅吃饭?”
上一秒,印白还在和夏倾月谈说在校发生的趣事,下一秒心情全无。她是管不到他,只当对方是缠着她催债,“欠你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听此,谢澈气笑了。
再之后,这顿饭大多都是谢澈在说话,而且大多是在和印白说话。直到这顿饭结束,四人从餐厅走出来,印白接到要兼职的电话催她现在过去,和夏倾月道了别之后,她一个人去了公交车站,谢澈还跟在她后面。
夏倾月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江辞:“谢澈,他是不是在追小白啊?”
“嗯。”江辞想到他之前问谢澈,然而这哥们儿还不承认,扯唇笑了声:“他倒是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骗自己。”
夏倾月也笑:“你们男生都这样吗?”
江辞垂下视线,笑意稍微敛了些,回她:“也不全是吧。”
对此,夏倾月没有细想,转身看到街对面的游乐园门前人潮汹涌,指了指地方对江辞说:“去不去游乐园?记得上一次去游乐园的时候还是去年我过生日,好长时间没去了。”
“那就去。”江辞说。
很奇怪的,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也险些快被车河的鸣笛声覆没,但她却听得真实,仿若在心脏脉搏处掷地有声。
在她没反应过来之际,江辞握住了她的手腕。
彼时,车行道绿灯转红,人行道红灯转绿,他带着她穿过暖阳蔓下的沥青路,凉风吹动着他的白衬衫,漾起的弧度轻轻掠过了她的腕骨。她抬眸,浅眸里的少年好像从来没变过,永远在年华里恣肆、意气风发。
这一刻,世界宛若被按下暂停键,只有他们充当平行时空里仅此的例外。
到了地方,夏倾月双手撑着膝盖,跑得有点累气喘吁吁的,像跑了半程八百米,“阿辞,下次带我跑提前打声招呼吧,太累了。”
“看来,姐姐需要锻炼啊。”他的语气微扬,逗她。
夏倾月没跟他计较什么,置身游乐园,一天的好心情都在这里了。她沿着园内顺延而下的各式店铺逛了个底,最后逛到了一家毛绒玩具店,前来挑战的顾客有很多,好像都特别想要最好看最受欢迎的毛绒玩具奖品——一个迪士尼与某高奢品牌联名的玩偶。
玩偶很漂亮,在众多玩偶里熠熠发光,夏倾月也看得入神,但想要获得玩偶需要挑战用专属的道具枪接连打下十个POP MART小盲盒人物,不能中断,难度系数有点高。
“想要?”江辞看出了她的想法。
“嗯。”夏倾月点了点头,玩偶太漂亮,如果真的能收下来可以和家里的Daisy做个伴,“这肯定很难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试试。”
夏倾月来挑战,江辞贴心地帮她付了钱换了一百枪。
当江辞付钱的时候,店里其他围观的顾客都震惊了,十元一枪,上来就付一千,这是集团少爷来游乐园撒钱的吧。
道具枪是专属的,打出来的是那种小长条,软硬材质适中,不存在危险隐患。
夏倾月装了二十枪,她扬手抬着道具枪,闭起一只眼睛,视线与瞄准器相对,感觉对准了小人物,“砰”的一声,长条脱离枪口径自与小人物擦肩而过,就差一点点。
场外一阵惋惜:“啊就快打中啦!”
“这很难的,刚才有个男生打了五十枪才打下来一个,我觉得这个玩偶在场的应该没人能带走了。”
“是啊,要不老板怎么赚钱呢……”
只是第一枪而已,夏倾月重新拾起信心。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射击实战,但看与之相关的运动会那些参赛选手的姿势和动作,自己稍微调整了下,又一声短促的“砰”,还是没中,甚至没有上一枪命中率高。
“……”夏倾月在心里暗忖。
后面的第三枪、四枪、五枪……
全部与目标偏离,一个中的都没有。
正当她想放弃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格外干净的气息,淡雾般拢走了她的坏心情。
江辞辨出问题所在的原因,调整了下她的手腕和持枪的姿势,一手帮她托住枪身,另一只手覆在了她扣动扳机的手背上,两人的距离瞬时拉至极近。
近到……她可以清晰听到他的心跳。
夏倾月抿了抿唇,心率不知道怎么也跟着渐升。
好近,太近了。
第46章 宠溺
视野所及忽而闪过一道璀璨耀眼的细线, 是太阳的光,刹那间将夏倾月逐渐游离的思绪回扯过来。
她眨了眨眼,敛神, 脊背处感知的温热仍在, 似有若无的,宛若流水般延绵全身每一条脉络, 烫化了血液里那些躁动的不安因子。
他们……是第一次离这么近吗?
不是吧。
可, 这次的感觉不同于以往, 但她找不准具象的定义来比拟, 也无法分清楚自己模糊不定的心绪。
或许是夏倾月的意识在思其他, 以至江辞帮她调整好的持枪姿势又回到了刚开始。
她保证,她不是故意的。
江辞观察到了这个细节,伸手, 又将她的手腕向外偏转了毫厘。肌肤相触只一瞬,离开时,夏倾月感觉到手腕那里像是被印了一记痕,紧紧将她桎梏在这片小型区域里。
“不用紧张。”江辞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入了她的耳,很轻,也很有安全感。
他帮她就绪好准备工作,轻声问:“瞄准好了吗?”
夏倾月再度闭起一只眼睛,目光透过瞄准器,在盲盒小人物的身上好像自动生成了个靶标,三点呈一线,可以开枪了。
她淡静地“嗯”了一声, 信心重回,“好了。”
下一秒, 扳机扣动,“弹药”脱枪,还没来得及辨清打出来的长条是什么颜色的功夫,摆放在木架上的泡泡玛特SKULLPANDA温度系列之一的小人物直线般砸在了软垫上。
击中目标!
低沉的情绪浴火复燃了,夏倾月终于漾起开心的笑,浅棕色的瞳孔也因心情回升放大了些,“阿辞,打中了!”
场外选择继续挑战逗留的顾客纷纷拍手,气氛也由屏息转向活跃——
“太神了吧!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用一枪击中的。”
“这帅哥是不是国家射击队的,目标这么准哈哈。”
“两个人一看就是小情侣,你看男生看女生的眼神根本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嗯嗯嗯臣附议!”
后面两句的讨论刻意压低了声音,夏倾月和江辞也就没听到。不过,他人说的是事实,少年一直在看少女,眼神里的宠溺达到了极致,好似温柔的水。
“恭喜你们啊。”
店铺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衣着得体,简洁而大方,一看便是位知识分子,在游乐园开店可能是为了维持生计而生活。男人笑呵呵道:“继续挑战的话需要把剩下的九个小人物都击中,加油吧小姑娘。”
夏倾月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想要场内最漂亮难得的玩偶,她的想法没变。
刚才江辞教她的动作,她灵活运用,比着葫芦画瓢,第二次自己调整好了姿势,又一枪闪离,同样是命中靶心。直至接连打倒了好几个小人物。
运气傍身,可惜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后面还剩下一两个小人物的时候,夏倾月频频又失了靶,江辞再次当她的辅助,然后……然后十个小人物全都被精准击中了!
只用了不到二十枪。
挑战成功,老板分别把奖品和剩下没用到的钱退还给了他们。这么大的玩偶,夏倾月没抱住差点稳不住身子,她喜欢得不行,跟老板道了谢之后就小跑着到外面去拍照了。
老板看着这对小情侣的相处不禁感慨:“小伙子,你和你女朋友一定要好好的啊。”
江辞顿住了步子,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他回复了老板的话,“她……还不是我女朋友,但我一定会把她追到手的。”
其他顾客一听,其中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率先出面表态:“加油啊哥们儿,你们特般配!”
“我相信你,追到她动心为止!”
“肯定能追到的!”
而店铺外,夏倾月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只听闻一阵无序的说话声,时不时伴随着几句表示肯定的语气助词。
她想折返回去看看,恰巧与走出店铺的江辞迎面,“里面怎么了呀?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江辞的眉眼带着笑,不忘回答夏倾月的问题,“没什么。老板说我们很幸运,只有一个的玩偶被姐姐拿到了。”
夏倾月不敢邀功,“不是我,是你厉害。”
“不是要拍照吗?”江辞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想给夏倾月拍照之际,却被她打断了——
她说:“用我的吧。我想我们一起合张照,刚好我的朋友圈背景图该换了。”
“行。”他点头。
两人在休息区找到了一处长椅。
夏倾月将那个赢来的大型玩偶放在中间,就在她准备好按下定格键的时候,发现江辞不动声色地移了玩偶的位置。
她不解:“怎么了?为什么移开它?”
江辞回:“主角才应该在中间。”
夏倾月失笑,顺了江辞的意,她坐在中间的位置,玩偶在她的左边,江辞在她的右边。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原生原图,夏倾月多拍了几张。
在这几张照片里挑了一张角度和光线都完美的照片换新了朋友圈背景图。
另一边的校内。
顾鹤散步走到校内的一处公园,也找了把长椅坐下。
想到夏倾月今天中午离开前对他说的,她不怎么发朋友圈,犹豫了几分钟后,他在好友列表的第一个找到了夏倾月的微信。点开来看,她的朋友圈的确没几条,有的是分享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有的是拍下的沿途经过的风景照。
不多的几张零星照片,他却看了好长时间。
浏览过后,顾鹤返回,却在这一瞬,朋友圈背景图更新换了一张,是她和江辞一起合照的照片。
照片中,女生短发及肩,尽态极妍,她的眼睛像是含了情,清眸流转凝睇;男生也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褐眸柔和,相貌清绝,此时他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配合着女生看向镜头。
她随手拍的一张照片,却是他遥望而不可及的-
辩论赛经过两天的人员筛选,夏倾月和顾鹤成功入围参赛,其他的两位辩手也是大三学生,和他们不同院系,也不同专业。
确定了小组,为方便讨论,四人意见一致建了个微信群。
群的性质完全等同于工作群,基本上聊的内容都是和辩论的选题和材料有关。后面可能有人觉得群里聊天气氛太严肃,随手在群里分享了一些日常事情,几个人相处的气氛这才慢慢放松了些。
这天,群里召组说到二教五层的自习室再细化讨论辩题,夏倾月收到消息就赶往了教室。
针对这次辩题,要收集的资料不算少,桌面上已经堆叠了好几摞纸质稿子。每张稿子的页面均有不同颜色的笔迹将重点和侧重点分隔开,还有一些辩论赛里最常用到驳辩的实例,这些都要单独记到笔记本里熟知。
小组讨论的过程挺顺利的。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翻页,从下午转到晚上。
“这么晚了呀。”
说话的女生是他们四位辩手其中之一,人很上进,性格蛮开朗的,经济系中时常占据成绩总榜的第一名,叫寻秋。
寻秋偏头看向窗外,感慨了一句,而后伸了个懒腰动身收拾自己所带来的东西,“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朋友们?上午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明天要交呢,我得回宿舍抓紧时间写。”
靠窗的眼镜男生叫邵繁,医学系的,性格较为严肃,不苟言笑。他推了推眼镜,“我也得回去了,有个实验做了好几次还是失败,今天一定要成功。”
两人离开之前,寻秋和邵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男生说:“你们谁有时间将今天新整理好的资料复印几份吧,这样大家看的时候会方便很多。能不拖延尽量不拖延,明天下午辩论赛就要开始了,时间还挺紧张的。”
“顾鹤,你去吧,你是男生。”女生点了顾鹤:“哦对,忘记说了,现在这个点儿学校的打印店早就关门了,最晚关门的那家打印机出了故障,要复印的话得去校外哈。”
夏倾月也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看着顾鹤将要打印的资料整理好,厚度大概二十厘米的样子,主动提出:“要不我们一起去校外吧?刚好我晚上没有事情。”
顾鹤想应声说好,手机显示的一串电话打乱了他的行程,他神色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倾月,我的家人今天突然来了京城,我现在得去火车站接他们。复印资料的事情,交给你可以吗?”
夏倾月理解:“行,那你去吧。”
走出教学楼,夏倾月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晚上九点半,不知道这个点校外的打印店还开不开门。但考虑到资料的重要性,她也没再想那么多,就是……手机的电快耗光了。
京城是座快节奏的城市,晚上的这个时间段,车流依旧喧嚣,街道大厦屹立,灯火万顷。
位于大学城周边的打印店几乎都关了门,无奈,夏倾月只能拐了两三个街才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打印店。
夏倾月简单对店内老板提了下复印要求,老板明了。她要复印的资料很多,有些费纸,老板又重新拿了一沓A4纸放回机器里,她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等了少顷,打印店的门口忽然进来了几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一个个抽着烟、左膀右臂纹着左青龙右白虎的图案,有个混混纹身还没纹全,纹了个残缺的龙爪。
看着挺滑稽的,一点嚣张气焰也无。
他们几个人一来,原本在店内准备要复印资料的人哆嗦着身子慢慢挪着步子离开,夏倾月注意到了,思绪瞬间警示起来。
但关键时刻掉链子,手机耗尽最后一丝电,关机了。她现在只想在那群人挑事之前复印好资料离开。
“哟,我还没发现这儿有个美人坯子。”混混大哥一转头看到了夏倾月,这姑娘靡颜腻理的,长得漂亮极了。他靠在桌侧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万年不变的搭讪套路:“美女,一个人啊?”
混混的话,夏倾月充耳不闻,全然当做没听见。
一旁跟在混混大哥旁边的小弟登时来了火气,“你怎么回事儿?我家大哥跟你说话听不见?!”
混混大哥按住那小弟一巴掌扇了过去,“喊什么喊!对美女语气这么冲干什么?!我他妈怎么教你的,对女生要放好脾气,怪不得你光棍了二十五年还没人看上,他妈活该!”
小弟讪讪:“知、知道了……大哥。”
正当混混大哥想走近点搭讪,夏倾月退了一步,心里什么也不想了,毫不犹豫地跑出了门外。
但混混们似是盯紧了她,一群人涌出来追在她身后不远。
与此同时——
江辞拨打了几个电话给夏倾月,提示音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他的心倏然悬空了一下。
夏倾月告诉了江辞说自己要去自习室和其他辩手讨论辩题,他来到她说的那间教室,一个人也没有。下了楼之后,江辞在某条校园小道看到了顾鹤,后者的神色急匆匆的。
少年挡住了顾鹤的路,一把抓住男生的衣领收紧了力气,眼里藏匿的冷戾比夜色还要沉,“夏倾月在什么地方?”
第47章 眼泪
江辞突然这么问他, 顾鹤一脸茫然。
对方的神情这么着急,他理不透其中发生了什么,垂下视线看了看江辞拽住他衣领的手, 语气很淡:“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学长, 有你这么……”
顾鹤的话卡了个半壳,江辞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松开手打断了他, 眸底凝着深幽的戾气,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告诉我夏倾月在哪儿。”
原本平整的衣领因受了力多了好几道褶皱, 顾鹤抬手压了下,褶皱仍旧未消。现在这个情况他隐瞒不了什么,将事情告诉了江辞:“倾月去了校外复印资料, 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应该刚走没多长时间。”
又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顾鹤的问题,江辞没回。
他在想,夏倾月手机关机最好真的没发生什么意外,但……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知在预示着什么-
从打印店跑出来之后,夏倾月看哪条街道的人多她就往哪个方向跑,可那几个混混紧跟着她不放似的一个劲儿地追她,颇有一股死缠烂打的念头。
真倒霉。
夏倾月拐到了一条支道,这条路人流量比较少,她跑到尽头才发现有个青年男人站在街口,似是等车的架势。
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夏倾月移过去步子喊了那人一声:“先生, 您能帮我报个警吗?我的手机没电了,后面有好几个混混一直跟着我, 我要报警。”
青年回头一看,情况果真和女生说的一样,几个混混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追赶着。看到夏倾月不跑了,紧追的步子也放慢下来,最中央的混混大哥甩了一把汗,叼了根雪茄咬在嘴里,抖了抖烟灰,“我说美女,你跑什么啊?我们哥儿几个就想跟你交个朋友,用得着这么害怕吗?”
跟在男人一旁的小弟,就是那个胳膊上纹了个残缺龙爪的瘦子,他像是得了庇护趾高气昂地说:“这话还没说一句,人跑得倒是快。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儿,我们认识认识呗。”
青年是个好人,见此状况他当机立断报了警,并点开录像将镜头转向混混们,“我已经报了警,你们识相点赶紧离开,到时候警察来了可就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了。”
几个混混好似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头目仰天长笑了一小阵,雪茄的烟灰又截断几分,“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想跟这位美女说个话聊个天而已,还犯得着警察啊。你要是想报警那你就报吧,我们就在这儿耗着,我看警察来了会说什么理。”
许是被这边的声音所吸引,街道来往的行人注意到了动静挪着好奇心前来观量,“又是那几个混混啊。前几天惹了事不刚进了局子待了阵,我没记错的话没一周呢吧。”
有知情的人附和道:“就中间那个混混大哥,他的亲戚好像在警局里有当官的,出了点什么事情大官一露面,这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么。”
“我说呢,怪不得这么嚣张,后面没个人谁敢像他们这样到处找事儿?神经病,还不要命。”
人来得越来越多,夏倾月被吓到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些许,这下应该安全了。
然而事实却不如意。
几个混混中,混混头目悄悄递了个眼色给靠站在墙边的一个混混,后者会意,借着黑夜昏暗的环境,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树的后面。
围来的行人都站在街道一侧,加之天色昏黑,没人注意到那混混的行踪轨迹。正当他想从夏倾月身后按住人,刚伸出手,肚子上猝不及防突然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受力翻倒在地,五官狰狞而狼狈不堪,骂咧道:“谁他妈踹老子?!谁?!”
听闻声响,夏倾月往后一看,江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至此,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阿辞。”
江辞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全然的温暖驱散了外界冰凉的寒气,悉数将她围绕。她看着他的眸子,他没说什么,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谁这么大的胆子?”
混混头目先自家教训了那个被打倒的混混,怒声劈头盖脸地骂了人一顿,然后随便在路边拿了根木棍当武器,“敢打我兄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男人一扬手中的木棍直直挥向江辞,夏倾月第一时间看到后提醒他:“小心后面!”
江辞的反应力敏锐,先将夏倾月护到了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不容那混混再次挥棍之际,他一手按住男人的肩膀,利落绕其身后抬脚踹向后者膝盖的位置。
“咚”的一声,头目膝盖一弯径自跪在了地上,手臂被江辞钳制住,动弹不得。
单打独斗有时候也能抵得过人多势众。
其他的混混见大哥这般模样,面子碍不掉,只能扯着嗓子给自己壮胆,张牙舞爪的乱使拳脚。
“报警啊!这几个混混真是无法无天了!”
“谁懂一些功夫?赶紧上去拉架呀!”
“拉什么架?就该让这位帅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
“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那些人还真不知道‘法律’两个字怎么写!”
驻足的行人里也有人想试图阻止,只不过那些人根本都不是江辞的对手,没两三个回合就被打趴在了地上,捂头的捂头,遮脸的遮脸,几个人一个也不敢大声说话。
这一场架打得耗了几成力气,江辞稍微活动了下手腕。
少年身量很高,路灯落下来的光源停憩于他的肩膀,黯淡而无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颓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声音甚如寒川冷冽,漠然地扔了句——
“一群废物。”
没过多长时间,警察及时赶到了现场。
混混头目见到人就跟见到亲人一样,跌跌撞撞地一扑身抱住了某位警察的腿,哆嗦着胳膊指向江辞所在的位置,伪装自己被冤枉了似的,“就是他……就是他打了我们兄弟好几个。警察叔叔,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
夏倾月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演戏演得这么临表涕零的,颁发奥斯卡小金人都觉得亏。
这几个混混是局子里的常客,对于他们的口供信任度堪称为零。警察大致扫了眼现场状况,再加上一些热心路人告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对夏倾月和江辞说:“来局里做个笔录吧。”
……
那位帮夏倾月报警的青年也跟着去了警察局,角色是证人,他手机里录下了混混们紧跟着夏倾月不放的视频以此作证,以及江辞在踹那混混之前也拍了照片,而且现在每条街道都有监控的实时记录,混混们极力想澄清的计划也就此泡汤,多个证据都放在一起,几个男人缄口不言了。
笔录做完后离开警察局,夏倾月和江辞道谢了青年。
这条街道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阿辞,你……怎么来校外找我了?”夏倾月记得她没有告诉江辞自己要来校外。
“这几天你的心思都放在了辩论赛上,我在网上查到了个实例想跟你说来着。”江辞缓缓道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提示关机,担心你出什么事情。”
或许是着急都容易摸不清方向。
江辞听顾鹤说夏倾月去了校外的打印店,但不知道她去了哪家,就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地找,后面他才想起来他们共享过定位,手机一查,就知道了夏倾月的具体位置。
夏倾月静静听着,低眼间看到江辞的手臂上兀自出现了一道伤痕,呼吸顿了半拍,“你受伤了……”
江辞抬起胳膊看了眼,不甚在意:“没事儿,小伤。”
当时有个混混频频向江辞出招都错失了机会,估计是气急了,找到墙边叠砌的碎石堆里捞了一块尖石胡乱发疯,石头的一角锐利似刺,划破了皮肤,血液就顺着亘开的伤口一寸寸蜿蜒下来。
江辞只以为是道小伤,没管,现在伤口外洇的血迹已经将他的衣袖大面积晕染。
夏倾月的心一惊,当即握住他的手腕,“去医院。”
江辞:“不用,真的是小伤。”
在江辞的劝说下,夏倾月妥协说可以不去医院,但必须得找家还在营业的药店买些碘伏和药膏处理伤口。好在寻到了一家。
两人就近找了把休息椅坐下。
夏倾月一一拆开棉签、碘伏,用棉签沾好碘伏涂在江辞手臂上受伤的位置。她一手覆在江辞的腕骨,另一只手轻轻擦拭着伤口,动作温柔细心。
明明知道碘伏和酒精相比而言,刺激度不高,她还是怕他突然抽回手。
“小时候,你总是很调皮。”与之相似的回忆录画面涌入脑海,夏倾月说着,好像一眨眼就能看到小时候的她也是这么帮他擦拭伤口,“学滑板学了好几天,每次从滑板上摔下来都会受伤,可是你还要学,也不管摔得有多疼。”
“你不听苏阿姨和江叔叔的话,也不听我的话……”
“姐姐。”江辞看着夏倾月垂落下来的头发,想伸手帮她挽一下,又止停,笑了声,“我那时候就想着玩儿么。再说了,小时候多摔几次就多摔几次了,要不然我现在滑板技术怎么会这么好。”
擦拭伤口的动作止住,夏倾月长睫下压了些,堪堪遮住浅眸里生出的酸涩,心绪牵动着喉腔隐隐哽咽。
这次江辞受的伤,她觉得是因为自己他才受伤的,他安慰她说没事,怎么会没事呢……
夏倾月抬眸,他们的视线正相交汇,眸底的深处也只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此刻,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利剑加重刺了一道,愈发泛疼,也滞停了已而。她的声线微颤,哭腔着实招人怜惜,“阿辞,你别再受伤了好吗……”
答应我,别再受伤了。
尾音即消,一滴泪挣脱了泪腺的管束,滑过眼尾砸在了沥青路面,仅一瞬间蒸发,缥缈无踪。
少女的眸子宛若清水,含着泪,落了一颗又一颗。
她不知道她怎么哭了,她只知道,她心疼他。
第48章 抑制
在夏倾月的印象里, 江辞受过很多次的伤。
小时候学滑板,之后又过了几年试着开赛车、挑战滑雪等等的极限运动,什么野他玩儿什么, 好像什么都不怕。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 那年江辞为了保护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地痞们打得他伤痕累累, 见到他时, 她差点没认出来他。
“怎么又哭了?”江辞的一只手被夏倾月紧紧圈住, 动不了, 只能抬起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她擦泪, “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我真不觉得多疼。”
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掉,夏倾月接过他给的纸巾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一通, 矢口否认道:“我没哭。”
她的口是心非,他陪着她演:“行,姐姐说得算。”
漫不经心的语气,又是这么不正经……就像他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一样。
心里无端汇聚了几团灭不掉的火息,脾气上来了,夏倾月想抑制也抑制不了,手中捏着的那根棉签加了些力气向下一按,怕他疼,随即又松开,“现在疼了吗?”
“我错了。”跟着她的动作,伤口处的撕扯感蛰伏般地覆上来,江辞想抽回手, 但夏倾月就是拽着他不放,可怜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其实没多疼, 江辞装的。
戏演得倒不错,只可惜夏倾月一眼识破他这招屡试不爽的扮可怜心眼,扯回话题:“谁都怕受伤,可你不怕,你真是一个弱点都没有。”
她继续低下视线帮他擦拭伤口,江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观察到她的长睫轻轻颤了下,淡笑反问:“谁说我没弱点?”
夏倾月下意识问:“……什么?”
你啊。
夏倾月是江辞的弱点,更是他的软肋。
他看不得她受任何委屈,想看着她每天开心,每天快乐。假若遇到了生活中的疑难,她不开心了,他也不开心,他会想办法帮她分担,哪怕她只当是个安慰,只当他是弟弟。
但,只要她开心就好。
被夏倾月那双含了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辞偏头别过视线,嗓音凝了些许的喑哑:“就……”
“我知道了。”夏倾月倏然想起来什么,脑海中灵光一闪,“你还真有个弱点,恐飞。”
恐飞,顾名思义就是害怕坐飞机。
这个弱点算是江辞从小就有的,形成的原因很奇怪,可以追溯到小时候他看的一部动画片。那个情节是——主角乘坐飞机却因当时天气恶劣飞机出现了故障而导致坠机,主角没事,其自带主角光环,但作为小观众的江辞自看了那个动画片之后,板着心不要坐飞机,说什么都不行。
后来他长大了,想试着克服这个恐惧,在他高考后的那个假期他们一起去了德国旅游。刚开始还好,路程途中他全程闭着眼睛不敢看外面,也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下了飞机缓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身体上并没有出现类似头晕、不适的应激反应,只是单纯的心理害怕。
截止目前,那次德国之旅是江辞十八年来第一次乘坐飞机外出,平时出门要么高铁,要么自驾。
比如他来京大报到的那一天,云夏距离京城一千八百多千米,坐飞机会更节省时间,但他还是选择了高铁。
“也……算是吧。”江辞承认得有些不情愿。
“明明就是好嘛。”夏倾月帮他处理好伤口之后,用洁白的纱布在他受伤的位置缠了好几圈,最后握住两端打了个蝴蝶结。反应过来后她正想拆掉,“怎么打成蝴蝶结了……”
“不用拆。”江辞笑了下,“挺好看的。”
事情处理完,夏倾月没忘记正事,她放在打印店的资料估计还没复印完。那份资料是小组团队将近一周努力的成果,可不能在她的手上出乱子。
他们回到了那家打印店,拿着复印好的资料,夏倾月和江辞重返了校内。
入睡之前,夏倾月有预感江辞应该会给自己发消息,也确实,当她解锁屏幕的一瞬间,江辞发过来了三条微信。
阿辞:【明天辩论赛,我会去现场的。】
阿辞:【加油。】
阿辞:【还有,晚安。】
夏倾月弯了弯唇,心里暖烘烘的,敲字回复他——
9E45N:【晚安。】
过了几秒,夏倾月唇角漾起的弧度微敛,唇线抿直,后知后觉地抓住意识复盘。
她刚才笑了?像荀瑶之前说的那样,所谓诠释的心动的定义,因为很满足自己笑了都察觉不到,以及,他的鼓励,对她来说好像不一样了。
这次辩论赛成功入围,她第一时间就跟江辞分享了这个消息,当她在校外遇到混混紧追着她不放,她最先想到的人也是他,他出现了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怕了。
她……是对他产生了依赖吗?-
辩论赛的如期举行在翌日下午。
当天,京大的报告厅人满为患,气势正肃的报告厅里承载了诸多数不清的人影,隔壁清大也来了不少观者。
全国各地的人都知道,京大和清大,这两所高校相爱相杀,看来,此次的辩论赛不止是双方辩论队的较量,也间接代表了两所大学城之间的较量。
两所高校莅临的领导入了场,厅内哄乱的气压下沉了不少。直至临界辩论赛开始的时间,满场灯光登时调亮,分秒完全整合,此次辩论赛正式拉开序幕。
京城大学四位辩手选了正方,堂清大学四位辩手则是反方,开场首先是双方代表队的自我介绍。
“正方一辩京城大学邵繁。”
“正方二辩京城大学夏倾月。”
“正方三辩京城大学寻秋。”
“正方四辩京城大学顾鹤。”
紧接着,第四辩手总结:“携我方三位辩友代表京城大学辩论队问候在场各位。”
进入辩论正题,双方代表针对对方提出的观点陈述辩词,清晰且有理有据,台上的气氛既郑重,也轻松,台下的领导和同学们都集中精神聆听着。
辩论过了半程,堂清大学的校长分了个视线于桌台,而后扬手端了一杯茶饮了两口,优雅地置下茶盏,将话题转向了京城大学的校长,“我说你啊,学校里的人才真是不少。”
两位高层领导都是女性,听此,京大校长意有所长地“哦”了声,“稀奇,自前两年的辩论赛过后,这可是你第二次开了夸赞的金口。我想知道,场上哪位同学入了你的眼?”
清大校长也不打哑谜了,直截了当地说:“正手二辩,那个留有短头发、长相明艳漂亮的女生。”
京大校长移过去视线。
这个女生她记得,叫夏倾月,所属设计系的服装设计专业,高考成绩以清溪省全省第二的名次考入京城大学,今年开学典礼,她是典礼的女主持人。
按理说,整个学校千余人,人多,优秀的人也多,她是记不得她的,可这位姑娘成绩优秀得实在过分,院系成绩排名每次蝉联第一就不说了,凡是重大奖学金的名单上也有她的名字。
“你的学生也不差,各个都是优秀的苗子。”礼尚往来,京大校长回了她的褒赞。
清大校长一笑,“别跟我绕弯子了。国外的某所知名院校不是给京大递了个留学名额吗,我刚刚查了下学生信息,这姑娘就是服装设计专业的,专业对口,成绩也是实打实的优秀,可谓是留学的不二人选。”
“这么多年了,你看人的眼光还是没变,总能一如既往地把最好的挑出来。”女人抬眸看向场上正在列举实例辩题的夏倾月,这姑娘像是发着光,气质、成绩皆无可比拟。
她的指腹抵在杯盏边缘浅浅滑了两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就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留学的想法……”-
一场辩论赛结束,输赢根据场内所参与的学生投票多少所决定,投票截止后,屏幕显示京城大学以五十三票的优势领先堂清大学,四位正方辩手获胜,领导分别为其颁发了证书和奖章。
谨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双方高校代表队下了场互相握手表示敬意,与领导们谈天聊了会儿,夏倾月似有所感地发现京大的校长和院系导员时不时会看向她。
她不明所以。
辩论赛撤了场,报告厅内的人流逐渐疏散,校长和导员没有来找夏倾月,她就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可能只是念在她是辩手随意分过去的视线而已。
“月月呀。”荀瑶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熊抱,“你的发挥简直完美!不枉费你这么多天一直看资料看到半夜,我都心疼你了呜呜,看看这眼下乌青,但依旧很美!”
“谢谢瑶瑶。”夏倾月摸了摸她的脑袋。
“要不我们去校外吃饭吧?”荀瑶当即提了个主意,“最近想吃泰餐了,馋了好几天哈哈哈哈哈。”
夏倾月一边听着,一边在寻找江辞的身影。
他不是说要来现场吗?为什么没看见人在哪里……
“你在找弟弟吗月宝?”荀瑶回头四周张望了下,也没看到江辞在哪,她在观众席的时候还看见他了来着,一眨眼却不见人影了。
夏倾月忽而有些失落,不知道他看没看到场上自己辩论的样子,她觉得她的发挥还挺不错的。
骗人,根本没来。
“我在这儿。”江辞在她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倾月转身,少年手里捧着一簇皎洁如玉的白桔梗,好几层雾面纸叠加包裹着,花朵瓣蕊绽放尤盛,其上笼络了一面浅淡的薄雾,香气清新相缠。
她的眸光瞬间定格。
他,为她准备了花。
江辞将花递给她,眼睛里的真挚与诚心不加任何掩饰,“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
心好像泛了酸,是感动,她后悔刚刚在心里说他了。
那就收回。
“谢谢阿辞。”
夏倾月正想接过,这时,导员从后场过道的门口走过来,叫了她的名字:“倾月,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第49章 久别
夏倾月一路跟着院系导员的带领, 从报告厅到另一处地点,她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
前方女人的脚步停下,她也停下。
抬头, 是校长办公室。
走在途中的时候, 夏倾月问过导员叫她有什么事情,导员先是笑了一下, 神情中有骄傲, 也有自豪, “今天的辩论赛发挥不错。倾月, 你是我带过的这届学生中最优秀的了。”
卖的关子卖了一半, “至于什么事情,校长会亲自告诉你的。”
回神。
夏倾月渐离的思绪被导员抬手的敲门声所打断,三下不轻不重的沉声, 稳,且间隔适中。
得到了室内允许的指令,女人压下门把手。
见状,夏倾月紧跟其后,鞠过躬直身之际,她看到了京大的校长和她的专业老师邹莲,两位老师都坐在会客沙发上,听闻动静看向她们,刚才的谈话也就此中断。
“老师们好。”夏倾月恭敬颔首道。
“来,都坐吧。”校长打量了一遍女生,眼里含括的知性气质像是温柔的潮汐,“孩子, 今天叫你过来确实有件事情告知你。我和邹莲老师刚刚也在讨论,邹莲老师对此是极力推荐你的。”
夏倾月乖乖地坐着, 还不太明白,“校长您说。”
校长略过客套话,将其重点放在了留学上,缓缓道:“今年,米兰理工大学在时装专业方面向京大开放了一个留学名额,我和邹莲老师看了你的成绩和综合评优,都认为你是此次留学机会的最佳人选。对此,我们想问问你的想法。”
米兰理工大学,意大利排名最好的工业大学,其设计专业在全球的知名度极高,也是夏倾月的梦想院校。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京城大学完成本科学业后,申请米兰理工大学的硕士学位,现在、现在这所院校给予的机会仿佛就在向她招手,让她一时分不清彼时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夏倾月的心在怦怦跳,指尖汇聚的血液在无止境疯狂上涌,她不忍颤了一下,话都说不连续了,“我……”
夏倾月是邹莲最器重的学生,对于这次留学机会,她观察得仔细,握住了女生的手安抚她,误以为她不想留学,声音透着惋惜:“倾月,你是没有留学的打算吗?”
“不是的老师。”夏倾月连忙摇头,浸入海底的意识终于浮出水面,被唤醒,“我很高兴,也很愿意接受此次的留学名额。我刚才太紧张了……”
一听此话,校长笑容和煦,“果然,我们没有看错人。”
而后,女人拿来一叠纸稿展在桌面上,“这是留学所需要准备的材料,其中包括近两年多的个人成绩单、在读证明、排名证明等等,中英文都需各备一份,这些准备好之后教务处会加盖公章的。等校方把你的留学信息提交上去,米兰理工大学那边会给你发一封邮件……”
校长作为高级教师,安排得精细,夏倾月全程心无旁骛地听着。后面,几位老师又谈论到她的雅思和托福IBT成绩,两者的分数都很不错,无一不在感慨像她这样优秀的苗子何处找寻。
退出办公室时,夏倾月理了理事情的全然经过。
心率的高频波动曳引了少女的呼吸同升同降,她双手交叠压在胸口处试图暂时压制,无用功似的,神经中枢释放的激动和颜悦再度将她的整颗心脏翻涌。
她……获得了日夜遐念院校的留学名额!
仍旧不真实,如同置身梦境般,好像只要稍微一伸手,旋立于空间周遭的玻璃便霎时四分五裂,粒粒碎片在划伤她的同时告诉她——这就是一场梦。
可是不是,是真实的。
……
当天晚上,墨色晕浓阔垠天际。
无星,也无月。
此天文景象预示着明天的天气不怎么样,但也阻挡不了两个宿舍分队庆祝辩论赛告捷后的开心。他们约在了校外的一家泰国特色菜极为出众的餐厅。
包厢内,圈子里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在,径绕圆桌周边的坐坐席位隔开,女生们坐在一起,男生们坐在一起,泾渭分明,聚餐宴声势浩大,足有一番上流资本攀谈会晤的场面。
每次聚会,荀瑶万变不离其宗,第一个找到夏倾月并坐在她身边,眼前碟釉迸发的纤光闯入她的视域,暗自在内心小作文般感慨餐厅价位的高昂,“月宝,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泰餐,你定的这家消费也太高了吧,只看这碟碗的档次就和其他餐厅不一样。”
夏倾月也是高兴,微翘冶艳的眸子弧度轻漾,“今天不是高兴嘛,我来做一次东,刚好也有事情想告诉大家。”
准备要出国留学的这件事,夏倾月已经提前告诉了江辞,也仅仅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但,她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更多的朋友,希望他们也能为此开心。
“导员把你叫走到底什么事情?”荀瑶的心思收不住了,摆了好几道她的猜想,“京大又出了什么新的赛事推荐你参加?还是奖学金又到手啦?亦或者……”
“夏学姐。”岑铭安止停了荀瑶还没说完的话尾,他热衷于活络场子气氛,彩虹屁一套一套的,像连珠炮,“你温柔的性格真是让我低估了你的能力,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优异,关键还会开赛车,甚至今天的辩论赛简直绝了!你就是我心中最崇拜的全能女神!不废话了,要说的话都在酒里了!”
叭叭叭说了一大堆,男生一扬手中的红酒倒进嘴里,“我不管了,我先干一杯敬夏学姐。”
荀瑶“哦呦”了一音,这小子想喝酒就直说嘛,拐来拐去搞了这么大一长串胡哨的花言巧语。
“不过,应该不止庆祝吧?”
岑铭安期待地看向夏倾月,自己问自己答:“没什么好消息告诉大家?我觉得肯定有!”
众多视线齐聚夏倾月,她站起来,薄身凝立于光中,敛眸莞尔,“有好消息。”
“今天老师告诉我,米兰理工大学给了我们学校一个时装专业留学生的名额,我接受了。”
“!!!”
荀瑶离夏倾月最近,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一喜,由衷地为她高兴,“真的嘛月月?!啊啊啊啊啊啊恭喜你我的月宝!你这么优秀,肯定会有更好的机会呜呜呜……”
女生一把抱住她喜极而泣,哭腔越来越颤,紧拽着声线愈渐发抖。夏倾月回抱住对方,想开口说些什么之际,荀瑶又道:“……呜呜那你是不是就要离开214宿舍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很难再见到你了啊?”
此次留学,不在夏倾月的意料之内,完全是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等米兰理工大学那边发来邮件,她应该就要离开京城了,时间区域最迟不超过十二月初,也有可能是下周。
这个消息,其他的朋友们纷繁拍手道贺——
谢澈:“恭喜你啊倾月姐,梦想成真。”
印白:“姐姐好厉害,我会以你为榜样的。”
韩以:“月月太棒啦!到意大利那边记得要多想我们呀,我们也会想你的,会非常非常想!”
何沐恩、岑铭安、司唯、路珩皆捧上了真诚的祝福。
躁耳的分贝持续高燃,泯灭未熄,唯独江辞和顾鹤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与彼时的欣忭画风犹若划清了界限一般,分崩离析。
前者轻移身子后靠椅背,平时分外锋锐凌厉的褐眸垂坠了些许,眼睛里隐匿着刻意伪装的情绪即将耗尽的淡冽,好似还有些……不舍,微不可察地、一寸寸地浮络眸底,矛盾,且纠缠不清。
而后者的神色虽然一如和缓的外表,但放在身侧的手已然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几分,掌心感受到刺痛的那一瞬,他才松开手,尽力维持表面温文。
她要离开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另一边,荀瑶大大咧咧的性子却十分重情重义,得知夏倾月要离开的消息,她开心归开心,却因情义当头哭得稀里哗啦,“月月呜呜呜,我会想你的……”
夏倾月见过这姑娘哭太多次,哄人的法子早已熟稔得行云流水,“好啦瑶瑶,我这不还没走呢嘛,想我的时候就跟我打电话,不开心了也要打电话,我还做你忠实的倾听者。”
荀瑶哽咽了几声才勉强停住哭腔,“嗯嗯,好,你要说话算话……异国相隔又能怎么样,照样打不倒我们的姐妹情感……你回国了一定要告诉我……”
安慰好荀瑶,场上的气氛重新回升起来,大家仍旧开心地说笑谈天,讲到哪个老师布置作业不留情面,讲到以往旅游的时候发现了怎么样的当地特色美食。
偶有几个问她的问题,夏倾月应声回答后,隔了两三分钟抬起眸子,包厢里没了江辞的身影。
他又去哪里了?
心里怀揣着这个问题,夏倾月打过招呼后走出包厢。
刚打开门,在厢外等待吩咐的侍应生朝她缓缓欠了欠身,看她似是在寻人的样子,礼貌询问:“夏小姐,请问您是在找人吗?”
“对。”夏倾月点头,描述了一下今天江辞的穿搭,“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从这间包厢走出来?嗯……一身都是黑色,棕发,很高很帅的男生。”
描述得具体,侍应生对应这些拼接与五分钟前的画面重叠,“看到了夏小姐,这位小哥哥不久前离开了餐厅。”
离开了?那怎么不跟她说一声呢?
匆忙道了谢,夏倾月提起步子跑向餐厅出口。
门外。
夏倾月站在路边张望着四周,频繁来往不断的行人、干道络绎不绝的飞驰车流,映在眸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她此时此刻最想看到的人。
解锁手机打开通讯录,她拨通了江辞的电话号码,铃声贯穿听力系统的那一刹,街道一侧响起了一阵来电。那声音距离自己不远,直到第五秒,他的身形倏尔再现。
他接下了电话,但背对着她,因此也不知道她正在他身后十多米之外。夏倾月有意缩短两人的距离,也问他:“阿辞,你去哪里了?我在包厢里面没看到你。”
江辞手中好像把玩着什么东西,银色的物品借力直线一抛,随后又稳稳地跌在他的手心,“我出来了,就在餐厅门口没多远,等一会儿就回去。”
“是觉得闷吗?”
“出来买个东西。”
“什么?”
在江辞微怔的片刻,夏倾月一手持着手机附在耳边,脚步往前迈了半米,她的身子稍稍倾斜使得两人的目光直直相对,他想躲也躲不了。少女的短发顺重力而落,按着问题继续说:“你要买什么东西?”
江辞没挂电话,看着她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无时无刻都想陷进去,一个字音调淡淡,入了泉水似的:“烟。”
夏倾月有些惊然,“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他当然没学会抽烟,只是错觉心脏忽然像是被剜了道裂痕,愈发增添的苦楚厘厘趁虚而入,作势要吞噬他的心,想个办法自救一下而已。
办法也仅仅停于办法,他怕他身上染上了烟味,她会不喜欢,所以,他不敢。
江辞答非所问:“姐姐出来特地找我的吗?”
夏倾月“嗯”了声,他故意避开的问题,她也没再深究,“看你没在那里,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事儿?”江辞收回了银色的打火机。
这句话过后,夏倾月就没再说些什么了。
他的侧颜入目,她想起来自己把留学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他的时候,他轻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你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去追梦吧。”
“轰——”
天幕的某然一角忽而刺入凡间一记沉鸣,是闷雷蛰伏已久的低吼声,看样子,应该要下雨了。
夏倾月循过声线望过去,被浓墨浸透的天际里,她只能看到无边无涯的纯黑色,与江辞冲锋衣的色调高度吻合。看不到繁星,也看不到白月,她的心情并没有受之影响,声音仿若轻柔的音符,数不清第多少遍这样叫他的名字:“阿辞,你……会来送我吗?”
多傻的问题啊。
明明心里提前预知了答案,可她还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笃定她的答案就是正确的。
在这万顷的俗尘中,有的人亦停留,有的人亦前行,而她,一定会选择后者,终不会止步于现在。可是,相比于以前任谁都不会更改的信念,在这一刻居然发生了动摇,害怕他拒绝,又期待他拒绝。
第二声闷雷响彻苍穹壑谷之时,随之而来的冷雨覆湮了整个京城,道路、楼厦,甚至小到不起眼的一砖一瓦,都浇淋上了属于雨水的气息。
斑驳密点砸在沥青道,雨声被路面切实渗没。
只一瞬,世界深陷盲音。
他们站在枝叶繁茂的红枫树下,深红色炽烈,抵挡了雨水的侵袭,可江辞仍像那次在校外一样,他脱下外套盖在了她的肩膀,回答简短,却重重敲开她的心扉——
“会。”-
留学的流程在一周内彻底走完。
夏倾月收拾好行李打车去了机场,她定的晚上的机票,提前赶到了些时间,以免误机。
在校内,她就和朋友们道了别,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课程也在进行着,再怎么说不能因为自身行程耽误他们的时间。如果荀瑶送她来机场,分别的时候肯定又会大哭一次,她不想再让她哭了。
这件事情,她也告诉了父母,父母很支持她,可是由于工作原因不能亲自来机场送她,她说没关系,到地方之后会给他们报个平安,让他们别担心。
进入航站楼,夏倾月看了眼时间,还早,她想在休息区等等江辞,他说他有些事情先出校外一趟,两人就没坐一辆车,但他保证,他说他会来。
她信他。
约莫五分钟过去,夏倾月收到了顾鹤的微信消息,问她现在在航站楼的哪个休息区。她以为在校内的时候已经跟顾鹤道好了别,他又来航站楼找她,难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9E45N:【我在A区这边。】
顾鹤:【嗯,我看到你了。】
男生一路赶了过来,像是再晚一步就要错过与她的见面,头发微乱着,他却没过多注意,眼中只有她,“倾月,我……我有事情想对你说,我不想再等了。”
此去一别,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夏倾月,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许是不想心中留有遗憾吧,也或许是遗憾,但就算是遗憾他也要说出来,可能他会有机会。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顾鹤垂眼,眸中凝有对自己的自嘲,“在你身边努力扮演好同学的角色,对你假装只是同学,只是朋友,可是并不是。两年前,我第一次在京大遇到你,我就……我就喜欢你了。”
面对自己喜欢的女生,他太紧张了,尤其是在表白的情况下,一层一层揭露之前掩盖的无人发现的伪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我说,如果你哪天想谈恋爱了,能不能发个朋友圈?其实我想说的是——”
“如果你哪天想谈恋爱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江辞比夏倾月提前出校了一段时间。
自得知她要出国留学的那天,他联系到京城珠宝高奢品牌店的设计师,要为她定制一条独属于她的月亮项链。项链所用到的宝石稀缺,所以制作的工期稍微长些,好在幸运的是,在她离开京城之前,月亮项链的成品刚好制定完成。
带着项链去机场的路上,江辞在想,他不能再拖了,他要表白,再等下去的话……他等不起。
这段时间和夏倾月的相处以来,她好像还只是把他当弟弟,也怪自己,他暗恋她,不敢说出来。现今,她要离开了,他觉得应该要对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然而,然而上帝在捉弄他啊……
当他携着外界寒风的低冷迈入航站楼,在A休息区,夏倾月和顾鹤相对而站。
男生对女生的表白,他全听到了,他听到顾鹤对她说我喜欢你,也清晰听到那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航站楼里人影重重,躁脆的说话音浪阵阵交叠,很吵,很乱,海啸般提扬了一切声息,以至于他想再听到夏倾月的回答时,听力自动降了下去。
他想向前走,却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跑来了一个小男孩径自撞到了他身侧。小男孩年幼,摔倒在地面便立即尖声哭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长没看管好孩子,让孩子乱跑,不小心撞到了人,“实在抱歉,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江辞蹲下来扶起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抹了把眼泪下说了声谢谢哥哥,而后和家长离开了。
再次抬眼间,夏倾月已扬手抱住了顾鹤,他们在鼎沸的人群中相拥。男生回抱住女生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就像是在最爱的人面前打了一场久违的胜仗。
江辞微颤的心脏瞬间骤停一际,耳边轰然隔绝了周遭此起彼伏的噪声,那些声音仿佛交织成了一袭水网,将他禁锢永生。
她答应他了,答应了他的告白……
那……他选择退出。
人群的快速流动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横亘在其中,他们之间明明相隔很近,却又很遥远。
他后退着转过身,有意避开他们相拥的画面,也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难以攀越。
就这样吧。
学业上,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会离开,她的微信昵称,9E45N,什么含义,他一直都知道。
东经9度,北纬45度,地理坐标对应米兰。
入校以来,他陪在她身边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他想留住她的私心,他承认他是自私的,想用恶劣的小把戏阻止她,他想留在她身边,但,他困不住她。
感情上,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她选择的……终究不是他。
……从来都不是。
第50章 重逢
意大利, 米兰。
十一月中下旬的气候,温度陡然降至了零下,金叶飘零, 街道各类欧式建筑堪堪褪尽秋末的凄美, 迎来初冬。
时间经年一晃,已然过去了六年。
这六年里, 在米理完成本科学业后, 夏倾月继续留在意大利攻读研究生。
她读本科的时候, 学业方面导师留的课业量不少, 因为是大三上半学期的尾巴才入的院, 为了赶上课程进度,平时除去上课时间外还要辅修之前落下的课程,加之课堂是意授, 本该属于休息娱乐的琐碎时间也让她完全利用起来,在校内报了班学习意大利语,每天忙碌又充实。
研究生毕业了,她开始走大部分工作者都会踏上的路,向各个公司投递简历,随之而来的便是接踵不断的面试,当然,以她的学历和综合能力很快获得了一家知名服装公司的赏识,随之入职旗下。
就这样,日夜颠倒倾覆,夏倾月一步一步地从青涩稚嫩的学生,走进了社会。
“Luna.”室友Nancy浏览过美景拍下了一张照片, 转头看到夏倾月的神情似是藏了心事。她是意大利人,语言发音流利:“Non sembri essere molto felice e preoccupato.”
(月,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心事重重的样子。)
声音绕成了一道细线割裂了眼前幻想,夏倾月恍然收回意识,微怔,这才发现自己和Nancy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米理的Bovisa校区。她长睫敛起,低头,细腻而精致的半张脸隐在了围巾里,“Va bene.Sto solo pensando che me ne vado da qui e ricordo il passato.”
(没事。我只是在想我要离开这里了,回忆一下往事。)
提起这个,Nancy就觉得惋惜。
她和夏倾月是研一时期认识的,当时见到这姑娘的第一眼,说肤浅点……仅一瞬间便被对方的美貌深深吸引,少女细眉曼睩,眼睛眸色清浅,莞尔一笑宛若含了百媚。
每次看到她的长相,她仍会像刚开始那般感慨。
她们一同度过了三年学院同窗,入社会之后,两人的意向不谋而合,都在同一家服装公司任职打拼。但……就在前几天,她听夏倾月提起要回国的打算,辞职流程也快走完了,顺利的话,明天启程。
“Non posso davvero sopportare di separarmi da te.”闻言,Nancy的情绪跌了好几度,微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夏倾月辞呈递交得毫无预兆,至于她回国的原因,Nancy问了,对方说想回国发展,她的想法,她尊重。虽然她早几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可一想到陪伴了这么多年的好友将要离开,不舍的心情再度漫了上来。
“Ci incontreremo sicuramente di nuovo.”夏倾月忽而想到安慰Nancy和安慰荀瑶的画面七分类似,不禁浅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Rilassamoci oggi.Che ne dici di andare a fare shopping?”
(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
(今天好好放松一下吧,去逛街怎么样?)
恰巧今天是周末,待在家无聊,出来逛逛。
Nancy的情绪顿时燃起,说要去逛街眼睛亮了下,挽着夏倾月的胳膊说家里又缺哪些哪些东西,刚好发了工资一定要买个痛快。
说罢,她打了个车,等两人坐上车,车子沿着街道往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的方向驶去。
……
逛了一整天,夏倾月和Nancy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
房东太太是位善良且热情的中年女人,在她们没入住之前,这栋房子一直都是女人自己居住。近期考虑到天气渐冷,每天晚上房东太太都会准时打开供暖系统以保持屋内暖流。
两人的房间都在二层,和房东太太简单聊了会儿天,她们互相道了晚安。
关好房间门,夏倾月坐在沙发上,视线定于悠悠散发暖黄灯光的落地灯,意识游离。在落地灯的侧边,木质小桌上摆放着之前江辞送给她的毛绒小狗帽子。
猛然间,思绪转回六年前的那天——
在机场,夏倾月与顾鹤分别之后,她找了个休息区的座位继续等江辞。时间过得快,她等了又等,不知时间缠了几个轮回,她始终没有等到他来机场送她。
担心他出事,她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未接听的状态,正想打给谢澈问其情况的时候,微信上捎来了江辞的两条微信消息:【院系通知要开个重要的会,我去不了了。】
阿辞:【一路平安。】
看清了他的消息,夏倾月感觉呼吸像是被沉石重重击溃,悬在空中的指尖停顿了好半晌,心率得以缓和些许,她才敲着键盘回了他:【嗯,你好好上课。】
9E45N:【到了米兰我再发消息给你。】
阿辞:【好。】
辨不清是错觉蒙心,她看着他简短的回复,语气中隐隐透着的淡漠和疏离,好似特意将他们这么多年的关系刹那间划分两界,言里言外都在表明:我是我,你是你。
是她想多了吧。
江辞怎么可能骗她?万一学校里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必然出席的呢……他这么优秀……
可是,她好难受啊……
将负面的情绪整理好,避免耽误时间,夏倾月有序办理好值机、行李托运、过安检,最后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回过神来,她好似在航站楼的某一层看到了江辞的身影。
只一瞬间眨眼的间隙,那道身影消失了。
她靠在飞机窗户一侧,心脏透析的酸涩于心底深处绵延生长,眼睛闭上之际,泪水夺眶而出,洇湿了她的长睫。
阿辞,你骗我。
你说过你会来,可你没有……
……
指尖上砸了一滴冰凉的湿润,夏倾月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下,她哭了。
迫切想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她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好友列表里,荀瑶的头像兀自冒出了好几个角标,红点也一直在增加的趋势。
瑶瑶:【啊啊啊气死我了!今天我们部门全部人员都留下来加班,我还想回家追剧呢呜呜呜……】
瑶瑶:【凌晨刚下班,狗领导!】
瑶瑶:【谁家公司加班到一点多啊,员工的命不是命?我真的服了/愤怒jpg.】
瑶瑶:【月月,你那边几点啦?】
最后一句和前面几句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夏倾月唇线弯了弯,感慨荀瑶还是和学生时期一样。
9E45N:【晚上六点多啦。】
瑶瑶:【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分享给我?让我快速忘掉加班过度的不开心叭!】
好玩儿的事情……
夏倾月打字:【倒是有个好消息。】
瑶瑶:【什么什么?!】
9E45N:【我定了明天的机票回国,今天逛街给你买了个礼物带给你呀。】
瑶瑶:【!!!!!!】
瑶瑶:【你要回国啦!】
瑶瑶:【转圈!开心!撒花!】
瑶瑶:【正好我明天不上班,我开车去接你!】
好多个感叹号,夏倾月看得视线快错乱了。
9E45N:【好哇/抱抱jpg.】
瑶瑶:【弟弟知道你要回来吗?】
夏倾月欲想打字的动作顿住,她打算回国的这件事还没告诉他。这些年,他们都在打理各自的事情,学业上,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是繁复堆积的课题,一边是课外紧赶的语言,平时闲下来的时候会和他分享身边的趣事,但两地相隔鸿越七个小时的时差,对话基本上很少在一个时间段。
后来,慢慢地,他们的聊天越来越少了,逢年或者节假日会发个消息,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很刻意。
莫名其妙的,夏倾月忽然扯了个谎,每打一个字她就心虚一分:【嗯,我跟他说了。】
瑶瑶:【月宝,你再跟弟弟说一下别让他来接你了,这个工作我已经提前预定了!谁也要跟我抢!】
9E45N:【知道啦。】
瑶瑶:【你要回来我真的特别开心,狗屁加班就加班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哈哈哈哈哈。】
瑶瑶:【正好我到家啦,明天记得跟我打电话!】
瑶瑶:【么么么么!晚安jpg.】
9E45N:【晚安jpg.】
按灭手机屏幕,困意登时席卷了夏倾月的神经系统。
逛了一天的街,她也累了,明天凌晨两点起飞,现在还可以再休息五六个小时。定好闹钟,夏倾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偏头,又看到那个毛绒小狗帽子,旋在心间的脾气不知怎的,在一点一点地升高。
抬手把那个帽子翻了个面,看不到它的眼睛,她的脾气缓缓变浅了些,并语气“严肃”地对它说——
“你不可爱了。”-
解除租房手续的合同提前置办好了,房东太太和室友一起乘车送夏倾月去了马尔彭萨机场。坐上飞机,将近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到京城国际机场已是当天晚上九点多。
“瑶瑶?”
走出安检口,夏倾月在接机处一眼认出了荀瑶。对方扎了个高马尾,穿搭风格很甜很飒,浅白色的短款羽绒服搭配深蓝修身牛仔裤,鞋子踩了一双纯黑的过膝靴,配饰简约,却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月月!”荀瑶一把撇下举在手里绘制得五花八门的接机牌,小跑着迎到了夏倾月面前扑她怀里,“六年了!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呜呜呜……”
接机还不忘玩梗,夏倾月扬了扬一手提着的纸袋,“好啦,不先看看我给你挑的包嘛?香奈儿CF系列的最新款。”
荀瑶抱住她不撒手:“包包有什么好看的,你可比包包好看太多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我超级超级超级、一万个超级想你!”
饶是夏倾月也很想念荀瑶,碍于机场是公众场合,回头这姑娘再哭得两眼泪汪汪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欺负她了。
夏倾月提了个话题缓解她的情绪:“飞机餐一点也不好吃,我想吃粤菜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嗯嗯!”荀瑶满心欢喜地应下。
知道夏倾月周转了一天行程,身心疲惫,荀瑶开车的同时不忘把车内播放的音乐调小了些音量。
夏倾月坐在副驾,刚阖上眼睛闭目养神,音乐自动循环到了下一首,只听前奏的一厘,学生时代的许多回忆刺入了记忆库。歌曲是《By your side》,之前在酒吧江辞唱的那首,她记忆犹新。
“Tear it up,tear it down.”
“Gettin’ lost in the sound of our hearts.”
“Take me here,take me now.”
“Gettin’ lost in a crowed with you.”
(撕碎它)
(在我们心跳声中迷失)
(带我来这里,就现在)
(和你一起迷失在人群中)
歌词递进,涨到了副歌部分,这一句,他曾看着她的眼睛唱过:“Keep me by your side.”
跟随音律,荀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下轻敲着,“诶月月,你还记得这首歌吗?当时弟弟唱过的,那时候你们还假装情侣来着。不得不说,弟弟唱歌是真好听。”
“嗯。”夏倾月抬眸看向车窗外瑰丽璀璨的楼厦,映照的光陷入她的视域,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陌生,连同他也是。许是回答一个字有点少,她又多说了些:“当然记得。”
荀瑶并未察觉到夏倾月的神情变化,和以前两人相处时一样打趣,又道:“你回国这次接机被我抢走了,江辞有没有不高兴啊月月?”
撒一个谎,果然要用其他的谎言来弥补。夏倾月佯装镇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他生什么气……”
荀瑶:“说起江辞,你出国这么多年他肯定也告诉你了。他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京城创办了家IT公司,前一个月刚刚上市,现在我不应该叫他弟弟了,应该改称呼叫江总。”
IT公司?
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他们的关系……已经疏远到这种地步了吗?也对,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她和他,应该回不到以前了。
车子驶入市中心,荀瑶在一处暂时停滞的街边止住了车。因地下停车场离她们要去的那家餐厅有一段距离,荀瑶说自己先开车过去停车,让夏倾月找个能避风的地方等自己就好。
下了车,凉风招晃着街边傲立的花丛枝桠,声音婆娑簌簌,随之携来的低寒温度贴在皮肤上,夏倾月抬手拢了拢绕在颈间的围巾。
好像,今年京城的冬天比六年前还要冷。
这么想着,夏倾月往街里退了一小段路,转身,眼前骤然闯入一幢昂霄耸壑的巍峨高厦,直冲云端,屹立不倒。望其内灯光通明,其外幕墙发光字走线挺阔——国际金融中心。
“嗡——”
一辆暗黑色迈巴赫Exelero曳动引擎与夏倾月并身而过,猝不及防的声响狠拽她的意识下沉,又回升。
待车子稳停在楼厦门口正中央,从副驾驶下来的助理走向后面车座的位置,欠身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一位年轻男人的侧颜跌进她的瞳孔里。
她不可能认错,是他。
男人长身鹤立,身着的黑灰色西装衬显其肩部线条宽挺利落,气质清贵、矜冷,淡去了少年时随性恣肆的不羁。
或许是她注视他的目光过于灼热,江辞感受到了,稍微偏身找寻那道视线从何处而来。两秒后,视野所及倒映出他日夜辗转思念的纤细身影。
夜色愈发暗沉,冷风呼啸,万里天际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点点薄白摇坠浮悬,落在他的棕发上,眼睫上。
她与他,视线交汇着。
怕打破了彼时静谧,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仿若过了良久,江辞的指尖微微颤动,眸光仍旧紧凝着她,不肯放。他唇角的笑意浅淡,声线低喑,整个人仿佛下一息就要碎了:“好久不见,夏倾月。”
音消,一滴清泪滑过了江辞的眼尾,悉数隐藏的脆弱再也经不住遮掩,他哭了。
好久不见。
这次,是真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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