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工作日常
上班第一天的上午过得很平静。
办公室只有四人, 两男两女,想搞办公室政治是搞不起来的。
闻嘉嘉得知看报纸就是自己目前工作后,便去门口宣传栏上拿报纸。
宣传栏就在办公室的外墙上, 而报纸便挂在旁边的木框中。
闻嘉嘉粗粗看了眼,报纸种类有三种, 有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和本省报纸,日期从五月一日开始, 此时已经积攒了厚厚的几叠。
她想了想, 从昨天的开始看。
无聊嘛,这几日大概率就得靠报纸打发时间了。
三份报纸都拿到办公室去, 临走前瞧瞧车间的情况,车间中的工人们似乎已经到齐,正干得热火朝天。
她坐会座位上, 打开水壶喝口水, 将报纸翻开。
人民日报她看过, 闻嘉嘉翻了翻放一边,她备考的时候日日都在看。
部队也是有订好多种报纸的, 后勤那里就有。据说后勤还办过家属读报活动,结果成了家属们交流针织手艺的场所,更成了八卦传播地, 最后被后勤领导怒而取缔了。
闻嘉嘉因着前些时期日日去拿报纸看的事儿, 还被后勤老王表扬一番。
后来考上了,没再继续看了, 又被老王明里暗里说了几句, 搞得闻嘉嘉昨天见到他时都得绕着走。
至于省报,她是挑着看的, 现在有空也能通读一遍。
而工人日报,部队没订,闻嘉嘉重点把工人日报放到边上,准备细读。毕竟是工人日报嘛,保不齐还真能读出些什么来。
日光正盛,窗外的银杏树枝叶繁茂,仿若巨大的绿伞,将阳光阻挡个完全。
一阵风吹来,银杏叶淅淅飒飒,听得人困意丛生。
闻嘉嘉撑着脑袋,打个哈欠。
工人日报其实还挺好看的,上面多是报道了先进工人或者集体的事迹。
再就是报道一些成果,且不拘泥于工业,连农业渔业上的成果也有报道。
甚至一些政治上接待了哪国人,开啥招待会都有说。
闻嘉嘉重点挑没和人民日报重合的看,遇到觉得好的文章还会记录在本子上。
时间就在报纸翻页中流逝。
期间李海军出去几回,听动静,他是去隔壁车间。
他有巡逻的工作,确实得去。
乔贺倒是没动过,就连闻嘉嘉和沙月都一同去了回厕所,他愣是一上午没起过身。
时间来到十一点半,快到吃饭的点。
沙月把今日报纸上的一些内容用粉笔抄到宣传栏的黑板上,洗洗手回来,站在门口对闻嘉嘉道:“闻同志咱们一起去吃饭吧,否则待会儿人就多了。”
闻嘉嘉没想到吃饭还能提前的。想了想,拿出饭盒和筷子:“好。”
沙月很自来熟,把手放在闻嘉嘉的胳膊上挽着。
闻嘉嘉疑惑:“你不用带饭盒吗?”
沙月摇摇头:“不用,我大姨在食堂,我的饭盒都是放在她那里。”
闻嘉嘉不明白,饭盒难道还要带回家?她就打算每顿吃完洗干净后放在办公室里。
两人还不怎么熟,她便没多问。
药厂足有三个食堂,门口还有一间国营饭店。不过一般人无事不会去国营饭店,毕竟国营饭店吃一顿都能抵得上在食堂吃五六顿,。
沙月带她去的是二号食堂,其实离第六车间最近的是一号食堂。
“二号食堂做的菜是三个食堂里最好吃的,特别是那道爆炒鳝鱼。”沙月给闻嘉嘉科普,“不过这道菜得一般周五才有,而且难买。”
若不是她大姨在后勤工作,她能让大姨给她留些,她也不会回回都吃着。
闻嘉嘉笑笑:“那咱们厂来二号食堂吃饭的人岂不是最多的?”
“那可不吗!”
说话间,二号食堂到了。
闻嘉嘉特意看了眼手表,从车间到二号食堂共花费9分钟。
食堂中已经有不少人了,看来并不是只有自己和沙月早退啊,菜鸟闻嘉嘉这才放心些。
沙月去找她大姨取饭盒,闻嘉嘉先来到打菜窗口打菜。
“同志你好,我要一份米饭。”闻嘉嘉把主食区瞧一遍后说,这里的主食也有好几种,纯米饭,地瓜饭,杂粮饭,还有馒头。
闻嘉嘉还看到墙上挂着面条的牌子,不过今天没有面条。
饭一份就五两,对闻嘉嘉来说完全够吃。
她又打了份青椒茄子和炖豆腐,便坐到旁边的桌上等沙月。
沙月也端着饭盒出来了,她晓得哪个好吃哪个一般,很快就打好。
“你也吃炖豆腐呢,我刚刚就想跟你说食堂里的炖豆腐也好吃。”她拿起筷子,然后又从兜里掏出勺子来,把米饭搅了搅。
闻嘉嘉尝一口,确实不错。
吃着,陆陆续续又有几群人进入食堂。而打菜窗口的菜都快要被打完时,车间的工人们才下班,闻嘉嘉看眼手表,十二点出头,可见正常下班时间应该是十二点。
只见食堂的工作人员又急匆匆从后厨搬了几盆菜,闻嘉嘉愕然发现,原来还有第二波。
而且热气腾腾,仿佛前一分钟还在锅中,难怪车间的工人不闹呢!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早晨八点钟上班,傍晚六点钟下班,中间休息两小时,也就是说这时候药厂实行的是八小时工作制。
竟然和几十年差不多。
仔细回想一下原主养父母的厂子,也同样如此。
“其实大多厂子都这样,我姨夫在罐头厂,他们厂里五点就下班,比咱们药厂更早呢。”沙月见她感慨便道。
到达办公室了,两位男同志都不在,她把办公室门虚虚掩着,奇怪问:“嘉嘉,你是农村的吗?”
否则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闻嘉嘉爽快回答:“是啊。”
沙月闻言佩服不已:“那你是自己考进来我们药厂的?你是哪个中学出来的?”
“我就是上周招考考进来的。”闻嘉嘉把洗好的饭盒塞回抽屉中,“不过我不是本地人,学校也不在这儿,是跟着我丈夫来了这里,然后考的药厂。”
沙月:“……”
“等等,你有丈夫啊。”沙月震惊。
闻嘉嘉笑笑:“对啊,去年结的婚。”
沙月愣愣道:“真是瞧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今年的毕业生呢。”
一时之间对闻嘉嘉向若而叹。结婚后必定琐事缠身,但依旧能考进药厂,可见其心性。
毕竟她去年毕业的时候就考不进,还是她妈把工作腾给她她才不用下乡。
午后。
办公室安静,闻嘉嘉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因为早上起的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阳光渐渐从窗户中照射进来,乌黑的头发是吸热利器,闻嘉嘉被热醒。
醒时思维未归位,人是懵的。而后眼前场景慢慢由虚变实,人也清醒了。
沙月还在午睡,而两位男同志不见踪影,直到两点十几分时他们才陆续的来。
闻嘉嘉揉揉太阳穴,连打三个哈欠。
她觉得药厂的工作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轻松得让人无聊,无聊到……穷极无聊。
沙月开始倒腾自己的芦荟,她竟然在办公室养了两盆芦荟。
而李海军不晓得干啥去了,回来一趟点个卯又匆匆离开。
倒是乔贺,正在准备他的安全宣讲。
他这人蛮有意思的,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边写边读,读得慷慨激昂,能听出他安全宣讲写的不错,条理分明诙谐易懂。
明显有两把刷子在身。
唯有闻嘉嘉,没有工作也没有芦荟,除了看报纸还是看报纸。
难道以后都要这样了吗?
闻嘉嘉又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这种生活确实很舒服,只是也同样枯燥无味。
是主动寻求工作还是被动等待,闻嘉嘉觉得自己得好好思考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并未给她多少的思考时间,在闻嘉嘉看完今天的报纸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那谁,闻……”
闻嘉嘉站起身:“主任,我叫闻嘉。”
薛主任:“好,闻嘉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转身离开。
沙月瞪大眼睛,震惊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薛主任也会主动喊人呢。”
连正在修改稿子的乔贺也露出吃惊表情。
然而正主闻嘉嘉却没来得及惊讶,带上纸笔连忙出门。
薛主任办公室的门没关,她还是敲两声以做示意。
见到她带着纸笔,薛主任觉得这回新来的大概是能干事儿的。
闻嘉嘉站在办公桌前:“薛主任。”
薛主任指了指旁边的一叠文件,问她:“能整理吗?”
闻嘉嘉立刻点头:“能整理的。”
没当过员工也当过老板,国企中,领导下任务你得先说能。
干得好了就是自己有本事,没干成又没法扣工资更没法把自己辞退。
见她答的这么爽快,薛主任便也提点她几句,说道:“这是上个月的车间药品生产记录,你需要把数据整理出来,哪种药缺少了你去车间找小组长,让小组长说明理由。”
闻嘉嘉:“好的。”
她立刻在心里默念几遍:整理数据……缺少药品给出理由……
文件被她抱回办公室,沙月翘首以盼,正等着她呢。
“哎哎哎,嘉嘉,薛主任找你啥事儿啊。”见她回来沙月迫不及待问。
李海军不知何时回来了,同乔贺一起转头看着她。
闻嘉嘉拍拍文件:“整理车间药品数据。”
这……
乔贺神色微凝,几秒后转头重新读他的文章,读的更大声了。
李海军表情淡淡,并没有说什么。
沙月只是一脸奇怪:“薛主任从前怎么没有喊过我们干。”
她倒没有嫉妒的意思,她对自己定位很清楚,就是来混日子赚份工资的。
本来她该去车间,是家里走了关系才把她分配到办公室来。
家里对她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被薛主任踢出去就行。
虽说现在不能辞退员工,但是完全可以给员工换岗啊。办公室多好啊,她可不想被换到车间或者后勤去。
话刚问完,闻嘉嘉还没回答,只听乔贺把手上纸抖抖,头也不抬道:“那是我们这种正儿八经招考进来的人,还有由学校分配进来的人才能干的。”
……
一时之间,办公室鸦雀无声。
“呵!”
片刻后,沙月翻个白眼,又埋头继续捣鼓她的芦荟。
连李海军都露出不爽的神色来。
闻嘉嘉都无语了。
不是,你自己傲就得了,带上我干啥啊。
她可是头一天入职的菜鸟,还没把药厂情况摸熟,更没站稳脚跟呢,可不想得罪人。
关键人还不是她得罪的,她完全是被连累的,闻嘉嘉觉得自己要冤死了。
她心里把乔贺骂上千百遍,花几秒钟平复心情,而后喝口水开始整理。
其实这项工作不难,难在比较繁琐。
主要是车间的记录太过潦草,而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需要耐心去把数据摘取出来。
闻嘉嘉从一号开始整理,磺胺脒、磺胺甲基嘧啶……
这都是磺胺系列药品啊。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
若非刺眼的阳光移到本子上,闻嘉嘉还沉浸在工作之中。
“嘉嘉你是真能坐的住啊。”沙月感叹,“我都起来走三回了。”
闻嘉嘉放下笔揉揉手腕,又伸个懒腰:“没办法,想快点整理完。”
她扭动脖子,咔咔作响。又起身动动然后重新坐下继续工作。
现在已经整理完一半了,她得争取在下班前整理完另一半。
熟能生巧,闻嘉嘉整理得越来越快。
五点时,她就把数据整理好。
正当她打算去隔壁车间找组长问话时,从外头回来的沙月敲敲她桌子:“嘉嘉,薛主任说你五点钟就可以走了。”
闻嘉嘉手一顿:“不是六点下班的?”
“是啊。”沙月也奇怪,“你家很远吗?反正薛主任刚刚是这么跟我说的。”
闻嘉嘉把整理好的数据放到抽屉里,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到背包中,对沙月说:“我家在郊区,骑自行车得四十分钟,其实不算远,但是郊外晚上不算安全,所以薛主任才会让我提早下班吧。”
沙月恍然,“那你先走吧,明天见。”
闻嘉嘉笑笑:“明天见。”
她把东西收拾好,背上背包往门口车棚走去。
能提早下班傻子才不愿意呢。
她一走,办公室的气氛就有些微妙。
乔贺嘀咕出声:“薛主任也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其实药厂在这方便的规矩不算严,研发组那些人同样也能五点钟下班,甚至还能九点上班,但人家是有本事,大家也没话说,闻嘉凭啥能这样。至于其他人,再无聊也得在厂里待着。
沙月记仇,便对着乔贺冷哼:“薛主任只对有用的人热情,管他是怎么进来的,就算是分配来的不也在浑水摸鱼。”
说着马尾辫一甩,跑去车间了。
闻嘉嘉还是带给一些危机感的,总觉得这位姐妹是鲶鱼,她要是再继续躺着,闻嘉嘉虽不会把她吃了,但薛主任肯定要看她不顺眼。
太阳虽然西沉,但天还亮堂。
晚风同早风一样舒服,只是风中带些食物的味道,惹得人嘴馋。
闻嘉嘉经过门口的国营饭店时便不禁停下了,细细观察一番说:“给我八个馒头。”
服务员:“馒头很大。”
闻嘉嘉笑笑:“我家里人多。”开玩笑,她要吃两顿的,今晚和明早。
服务员打开蒸笼,闻嘉嘉一看里面还有红糖馒头,立马道:“同志,四个白馒头,四个红糖馒头。”
“行,粮票准备好。”
服务员用油纸把馒头装好递给她,闻嘉嘉接过来,交出粮票和钱。
她把馒头塞到空空的背包里,背包就放在自行车前篮中。
服务员找了两张八两的粮票给她,闻嘉嘉接过后便蹬着车走了。
闻嘉嘉归家心切,车速要比早晨快,代价就是下车后屁股疼得差点都不敢落座。
两孩子还没回来,闻嘉嘉赶紧把灶炉中的火升起来,将焯过水的蕨菜、腊肉,配着野葱一同放到锅里炒。
炒完,又煮一碗紫菜蛋花汤。
闻嘉嘉刚把两样菜端桌上时两孩子就回来了,她们冲进来,抱着闻嘉嘉的腿。
闻春好奇:“小姨,你这是上班回来啦?”
闻嘉嘉累得要死,推开两个惯会粘人的蜘蛛精说:“对啊对啊,快去洗手吃饭。”
闻萱笑嘻嘻:“原来小姨下班比我们放学早呀。”
“……”
倒霉孩子,就盼着我迟是不是?!
闻嘉嘉怒了:“再不去洗手就不许吃饭了,我今天可是买了红糖馒头的。”
两孩子被吓到,连忙洗手吃饭。
小孩子对甜食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比成年男人拳头还大一圈的红糖馒头竟然被她们吃下去一个。
这还不是全部,紫菜蛋汤也喝了一大碗。
闻嘉嘉赶紧摸摸她们的肚子,问:“撑不撑啊,可别晚上喊难受。”
上个月就吃撑了一回,傍晚还没事,结果半夜时两姐妹都又哭又吐的,把闻嘉嘉差点吓傻了。为啥呢,那天她们家吃的是菇子,还以为这俩中毒了呢。
魏岱当时一个抱一个背,摸黑把两人送到部队医院,愣是让医生揉了半小时的肚子,又吃了药才算好。
最后一问,是吃撑。
闻萱挺着腰拍拍肚子:“小姨不撑,我还能吃。”
闻嘉嘉把她拎到地上:“还吃个屁,去外面拔野葱,不拔一篮子野葱别回来。”
又转头说:“春儿也是。”
夜晚。
闻嘉嘉把整理完的数据再检查一遍,这是她领的第一个活儿,可不能有闪失。
今天听乔贺的意思,他大概也是被薛主任安排过任务的,只是他没搞好,所以只能退一步,从此领着车间安全宣讲的活儿。
检查完,数据正确。
闻嘉嘉把文件又放回背包中,从窗户往外看,天空月光明亮繁星点点,明天必是晴朗的好天气。
——
闻嘉嘉今日上班依旧是第二个到。
乔贺似乎也刚来没多久,正在擦自己桌旁的玻璃。
他和李海军坐在靠走廊那侧的办公桌上,虽然避免了午后的阳光,却因着宣传栏就在走廊上的关系,粉笔灰总是会飘到玻璃上,甚至飘到办公桌。
八点已经过去,沙月和李海军还没来,直到八点十多分时两人才前后到办公室。
沙月从抽屉里拿出搪瓷杯:“嘉嘉,你不是要去车间吗?怎么还在看报纸。”
又摇了摇手上杯子问闻嘉嘉:“要不要我帮你盛水?”
闻嘉嘉抬头:“不用,我刚刚盛了。车间的几个组长还没来,等会儿去问。”
咋说呢,她打算往后还是从家里带水吧。厂里确实有水,但她总觉得口感不好,太硬了,没有家里带的水清甜。
早晨无话,办公室里都是报纸的翻页声。
闻嘉嘉已经把工人日报看到五月一号了,她的本子上也记录了多篇文章。
其中有几篇她标了红,因为这几篇和制药有关。
十点一过,闻嘉嘉把报纸放好,带着纸笔来到车间。
第六车间有四位组长,闻嘉嘉这才晓得,她昨天看到的车间并不是第六车间的全部,这里只是第六车间的一个小组而已。
魏组长正在调试设备,闻嘉嘉的到来只让他抬了半秒种的头,“麻烦等等。”
说着,就又低头调试。
闻嘉嘉不着急,在一旁等着。
车间其实没什么气味,磺胺嘛,无臭无味的,这使得第六车间的环境很不错。
听沙月说,有些车间气味可大了。
那些车间都放在下风口的位置,而是建筑还四面通风,跟瞭望台都差不多。
据说靠近那几个车间的民居也陆陆续续被移走,而空出来的地方即将被药厂纳入。
车间里不是流水线,闻嘉嘉觉得有点像制药小工坊,但这已经是这年头全省最先进的制药车间。
她又看到实验台上有微黄色的粉末,悄悄凑近,是结晶性粉末。
闻嘉嘉胆小着呢,才不敢碰。
连凑近时都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吸气把药品也吸到鼻腔中。
旁边的工人就笑:“同志别怕,这个毒性不强。”
闻嘉嘉:!!!
她眼睛瞪得跟龙眼一样大,都吓结巴了:“有有有有毒?您没骗我,是真有毒啊?”
不是,带毒的药就是这样放着吗?不需要拿个东西盖着吗?万一风一吹,大家不都得中毒吗?
闻嘉嘉发出灵魂三问,然后挪着脚步,连忙跑到窗户边。
那位工人哈哈笑:“骗你的,这个没毒,有毒的是你旁边罩子里的那个,那个是真有毒,我们特意放在窗户边。”
闻嘉嘉默了默,侧头看看旁边的大罩子,又悄悄地走了回去。
魏组长总算有时间了,看眼闻嘉嘉,说其他人:“别逗人家小年轻,什么毒不毒的,毒用对了就是药。哪里就么容易中毒了,都这样说万一往后没人来咱们车间了咋办。”
闻嘉嘉心里重重点头,这话很是!
第042章 矛盾初显
魏组长叫魏学东, 忙完后终于有空搭理闻嘉嘉了。
“你是隔壁新来的?”
他接过闻嘉嘉手里的纸张低头认真看,从兜里掏出烟来,只先咬着没有点燃。
闻嘉嘉:“是的魏组长, 我是昨天刚入职的员工。是这样的,咱们小组有两种药物的产量没有达到预期, 薛主任让我来问问是咋回事。”
魏学东没给反应,自顾自看着。
好一会儿,他嗯两声点点头:“隔壁办公室总算招个像样点的来了。”
整理的还算不错, 天知道那个乔什么的整理时给他们惹了多大的麻烦。
按理来说, 这数据本来就该办公室记录,但那时候办公室只有李海军在, 这人做事丢三落四的也就罢了,记东西也记得不清楚,连药品的名字都能写错了。
但李海军是采购部副部的侄儿, 你六车间总得给人家个面子。
在他的抗议之下, 隔壁终于又分配个正经的中专生来了。
可谁又能想到乔贺搞文字是把好手, 在除了文字外的所有事上就是白痴。
来了半个月,得罪半车间的工人。
搞得薛主任给他收拾完烂摊子后就给他安排其他活儿了, 结果人家干的还挺好。
特别是车间安全这一块,让这个较真的人来搞简直太对口了。
再然后是沙月,工厂子弟, 从小在家属院里长大, 他们这些工厂老人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水平。她老娘挺厉害的,但她随了爹, 读书时三天两头被喊家长, 你指望她做事,还不如指望她别惹事。
总之, 第六车间办公室从前就是一群的虾兵蟹将,没想到这回招了个还算能做事的来。
闻嘉嘉不知道魏学东短短时间心里想了这么多,见他久久没回,不得已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都是原材料不够耽误了,再加上冲锅造成了管路堵塞,刚刚就在准备拆呢,能生产出这些都算不错的了,这个月的量只会更少。”魏学东皱眉道,把纸张还给闻嘉嘉,又说,“哎你就这么跟薛主任说吧,还有,你这份数据帮我重新抄一份,然后这个月的我给你,你可以开始整理了。”
“……”
闻嘉嘉:“好的。”
她有心想问,她上司不是薛主任吗?
但直觉让她闭嘴,转身回办公室。
她坐下后就开始抄,表情淡定,办公室里其他三人看不出闻嘉嘉到底有没被批评。
老魏那人可会挑刺了,车间里好多人都说他上辈子就是被鱼刺卡死的,这辈子才这么会挑刺。你字写太难看他都得骂呢。
闻嘉嘉没说话,花了几分钟就抄完了,两份都拿出去,被魏组长拿过,沾了烟味儿的原份数据给他,刚抄的被她带去薛主任办公室。
“主任,这是整理好的四月份数据。”闻嘉嘉把文件和最终数据一起放在薛主任桌上。
薛主任接过,点点头:“魏组长怎么说?”
闻嘉嘉:“魏组长说了两个原因,主要原因是原材料减少,第二个原因是冲锅导致管路堵塞。哦,他还让我着手整理五月份的数据。”
薛主任皱眉,看着纸张,好半天没说话。
“管路堵塞?现在修好没?”她又问。
闻嘉嘉哪里知道修没修好,脑袋飞速运转立马道:“我刚刚去的时候魏主任说在拆了,但是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那就是没修好。”薛主任说。
她手指轻敲桌子,发出扣扣扣的声音。
闻嘉嘉没说话,等着薛主任吩咐。
薛主任道:“那你继续整理这个月的吧。等下午……下午你有空吗?”
闻嘉嘉:“有的。”
“写字快吗?”
闻嘉嘉:“还行。”
其实水平就一般,要是问她打字快不快,她一定回“很快”。
“那你下午三点钟同我一起去开会。”薛主任挥挥手,“去忙吧,数据找老魏要。”
闻嘉嘉点点头:“好的主任。”
出了薛主任办公室,她又直奔车间找魏组长取数据,然后马不停蹄开始整理。
办公室三人见她来去匆匆,回来时又凝眉不语,搞得其他人的心也起起落落。
怎么说呢?他们怕闻嘉嘉不会做事,又怕她太会做事。
要是她太能干,岂不是显得他们太不能干了?所以气氛再度诡异,大家都默不作声。
闻嘉嘉也没空管那么多了。
她真挺忙的,五月份的数据显然更杂乱,十一点半时才整理到五月12号,她下午三点还得陪薛主任去开会呢。
“嘉嘉,吃饭去吗?”沙月打破寂静。
闻嘉嘉把笔一扔,揉揉脖子:“吃。”
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饭才能更好的干活。
两人依旧是去的二号食堂。
“你还吃白米饭呢?”沙月惊讶。
“是啊……我这几日胃不好。”
今天闻嘉嘉依旧吃的白米饭,像她一周要吃五天白米饭的在这年代着实不多见。
像沙月,条件够好了吧,这两天她吃的都是糙米饭。
闻嘉嘉觉得自己还是得和别人靠近些,经常吃白米饭容易生出事端。
沙月:“胃不好啊,那你得多吃馒头面条才行。”
闻嘉嘉谢过她表示记下了。
打的啥菜?土豆丝和莴笋丝。
闻嘉嘉倒还好,沙月却嘀咕:“今天是一点肉都没有,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哎沙月,咱们食堂晚上也有开吗?”闻嘉嘉好奇问。她昨天离开时,看到食堂上方冒着炊烟呢。
沙月点头:“当然有。咱们这里还有晚班工人的,而且有些人会加班,总是要吃饭的。”
她瞥了眼周围,偷偷说:“其实二号食堂里还有个小食堂,领导平时都来这里吃,晚上也不例外。国营饭店你昨天看到了吧?”
闻嘉嘉连忙露出好奇的神情:“看到了,咋啦?”
“那里和小厨房,就是给领导备的。有的时候……有的人来时去国营饭店吃,有的时候就在小食堂吃。”沙月说的意味深长。
她不细说,有的事可不能细说。
闻嘉嘉一开始还没听懂,把两种丝儿拌了拌。越拌手越慢,慢慢的,琢磨清里面的门道了。
如果上头来的领导是正直的,不喜欢歪门邪道的,就带人家去国营饭店吃。
国营饭店属于“大庭广众”,说是四菜一汤那就只有四菜一汤,而且没啥饭桌交易,就是正正经经的吃饭,人家领导也吃的放心。
在小食堂就不一样了,吃的可不是国营饭店的糖醋里脊红烧肉了,吃的那是港口刚打来的东星斑,是还活蹦乱跳的大闸蟹大龙虾,是得花一天一夜,用猪骨鸡骨牛骨各种骨头,吊的高汤做出来的佛跳墙。
药厂能扩大到这种规模,绝对不是在一根筋的领导的带领下能达到的。所以面对不同的人,需要有不同的场所请客吃饭。
看不惯,却也没办法。
午饭吃完的时候第二波人来了,第二波的菜也上了,这回的菜是有肉的,土豆丝里面还夹着少许的瘦肉丝。
沙月撇嘴:“车间工人可比咱们金贵。”
闻嘉嘉笑笑,心中却道,任何一个工厂,最金贵的就是一线车间工人和研究人员,坐办公室的还真比不上他们。
她今天不准备午休了,到了办公室后就继续忙着整理数据。
许是吃得饱,思维要更快些。
又是艳阳天,太阳灼热,惹得闻嘉嘉只能用本子放在窗户上遮挡。
也没法遮挡完全,凑合着把办公桌那块遮出块阴影来就行。
办公室中其他三人已经回去两个了,只沙月还留在这里。
据她所说,李海军靠着他叔分到间宿舍,乔贺是中专生,分配来的本就有宿舍。
只有她,虽然家在厂里,但家中人多,她宁愿在办公室待着也不愿回家听哥嫂闲话。
闻嘉嘉得知沙月上面有三个哥哥后也大概猜到了她的处境。
还是那句话,这时候房子能有多大?沙家肯定拥挤,人一多,事儿也就多了。
而且沙月母亲把工作给了沙月,家里其他人同不同意不晓得,不痛快必定是有的。工作就那一个,不管给谁,其他人都觉得不公平。
再者便是即使沙月的工资交到家中公用,但她的工资和母亲的也没法比,这就又是一层矛盾。
闻嘉嘉就奇怪了:“我们厂里的宿舍很难申请吗?你家里人多,如果要申请一个宿舍的话厂里应该能理解吧。”
沙月嘴角轻扯:“我哥嫂不让呢。因为我要是住宿舍,钱还怎么给家里啊。”
“你每月定额给不就行了?住宿舍又不需要交宿舍费。”
“他们是想全要!我现在每月能在自己手里留两块零用都算好的了。”沙月瘪嘴,之前没工作时她每月也能从她妈拿两三元当做零花钱,现在自己工作反而更少了。
闻嘉嘉面露疑惑:“你哥哥嫂嫂们都有工作吗?”
沙月撑着脸:“有啊,我大哥在第一车间,我二哥是厂里的电工,我三哥在我们街道废品收购站。我嫂嫂嘛,大嫂在纺织厂,但是她的工资得交给娘家一半,二嫂三嫂没工作。”
闻嘉嘉叹气,她想建议沙月还是争取住宿舍吧,否则家庭矛盾迟早会恶化,但又觉得交浅言深。
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沙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闻嘉嘉依然还在工作。
笔尖不停歇,在纸上沙沙作响。
阳光移位,她就起身动动窗户上的纸。写写动动,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午后两点,上班的钟声响起。
闻嘉嘉只剩最后两天的数据没有整理,她一鼓作气,憋着尿意把数据整理完。
终于——
闻嘉嘉“唰”地一声拉开抽屉,把一叠纸和本子都塞到抽屉中,关上后匆匆跑往厕所。
“嘉嘉你去哪儿啊。”沙月才睡醒,脸上还带着两道红印子。
“去厕所!”
“我也去。”
她清醒了,跟着跑出去。
闻嘉嘉觉得怪怪的,她好像过了那个上厕所都要和小姐妹挽着手去的阶段。
沙月问:“你一中午没睡啊?”
闻嘉嘉点头,上完厕所后,在水龙头那儿捧起冰凉的清水泼在脸上,搓搓脸说:“对。不过还好,困倒是不怎么困,我晚上睡的早。”
沙月是真羡慕这种有进取心的人,“你早晚要成薛主任的第一助手的。”
闻嘉嘉两手甩甩,将水珠甩落:“不一定呢,我这才第二天。”她要是也这么觉得,薛主任必定瞧不上膨胀的自己。
三点即将到来,闻嘉嘉带着整理好的数据去找薛主任。
薛主任对她工作的速度还是很满意的,看的出来是位能托事儿的人。
“你逛过我们药厂了吧?”薛主任难得有些和蔼可亲。
她离开办公室,或者说第六车间的范围时便没有那么严肃。
闻嘉嘉笑笑:“药厂太大了,只逛过我们东南边,其他地方还没去过。”
薛主任点点头:“以后有机会逛全。”
她带着闻嘉嘉来到一处红色小楼前,闻嘉嘉边走边看,猜测这里是高层领导们所在的地方。
只是她刚走进去就知道自己猜错了,红楼一层是图书室,二层是资料室档案室,而三层则是会议室。
会议室有三间,最大的那间和几十年后的大学阶梯大教室差不多。
而今天开会就是在大会议室。
此时,大会议室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闻嘉嘉见到好几位穿着蓝色工服的员工,他们都坐在第一排。
“那是研究员。”薛主任说道,“往后见到得客气些。”他们可是掐着自己车间生产命脉的。
闻嘉嘉点点头:“好的。”
几分钟后,会议很快开始,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闻嘉嘉粗粗一算,至少有150个。
她就坐在薛主任旁边,薛主任一旦点点桌子她就得开始记。
记也不是逐字逐句记,闻嘉嘉会把重点词汇记下。
但因为台上的人普通话着实不算好,闻嘉嘉在记录过程中颇为头疼。
她也总算明白薛主任为何不自己记了,讲话人带口音,薛主任又坐在偏后的位置,稍微耳背点儿都听不清的好嘛!
而薛主任快五十岁的年纪,听觉也确实比不上年轻时候,找人帮忙记录再正常不过。
这回讲话,讲的是下个月的工作。
有产量目标,有外销目标,顺便还催了一番研究进度,还让外语团队准备好……闻嘉嘉才晓得原来药厂的药也会出口国外。
最后强调一波安全,安全有工人安全和机器安全,这部分薛主任喊她重点记。
“你要是没记清楚,乔贺他下个月的工作可就搞不定了。”薛主任无奈说。
“……”
难怪老一辈的人总说工作有啥难的,嗯,他们年轻时的工作和当时卷生卷死的年轻人相比确实不算难。
反正现在至少五成工人过的都挺舒服的,而这个现象将会越来越严重。
特别是八十年代,下岗潮还没来,工资还在发,而工厂已经初显颓势却又不算困难时。
整场会议持续一个半小时,来回又花费半小时,等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五点了。
“嘉嘉你刚刚干啥去了?”沙月问。
李海军和乔贺也不禁竖起耳朵听。
闻嘉嘉把记录本放到背包里,想了想又将饭盒塞进去。抬头对沙月道:“和薛主任去红楼的那个大会议室开会。”
沙月懂了:“月底会议啊。”
闻嘉嘉好奇:“每个月都得开?”
“是啊,我差点都忘了这事儿。哎,薛主任是不是喊你去做记录?”
闻嘉嘉惊讶:“你知道?”
沙月笑笑,悄悄指了指耳朵,闻嘉嘉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当她背着包带着伞出门时,沙月却偷偷跟了上来,低声说道:“薛主任年轻时候参过军来着,她耳朵被炮炸伤过,听力没那么好。”她妈和薛主任有旧,所以才晓得这事儿。
闻嘉嘉脚步微顿,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沙月说完就又离开,闻嘉嘉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往车棚去。
她把背包放在车篮上,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饭盒塞旁边。
在经过国营饭店时她停下,拿着饭盒走进去:“同志你好,要一份糖醋里脊。”
昨天经过时瞟了一眼,那味儿香的,晚上做梦时梦的都是它。
“打包啊?”服务员问。
闻嘉嘉递过饭盒:“对,打包。”
“钱票给我。”
闻嘉嘉很熟练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钱票。
也就是现在她也工作了,魏岱又升了职,否则她不能这么造。
“边上坐着等。”服务员指指旁边的座位,带着饭盒进后厨。
很快,糖醋里脊做好,服务员把饭盒递给她:“打开瞧瞧。”
闻嘉嘉笑笑:“还是别了,我怕我忍不住当场吃。”
服务员:“哈哈,你可真逗。”
她觉得这人怪有意思的,昨天买八个大馒头,今天又打包一份糖醋里脊,指定是大户。
闻嘉嘉捧着烫手的饭盒离开,回车上立马塞到饭盒中。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蹬,愣是在夕阳还灿烂时回到家。
今天要稍稍迟些,到家时六点出头,闻春和闻萱已经回来了。
闻萱这狗鼻子在闻嘉嘉打开背包的那一刻就闻到了味儿,忙不迭跑上前期待问:“是糖醋排骨吗?”
闻嘉嘉把饭盒放桌上:“错,是糖醋里脊。罚你一会儿少吃一个。”
闻萱撅着嘴巴:“超纲了,这是我没吃过的食物。”
闻嘉嘉笑出声来,“你还知道超纲呢。”这么小小的一人儿,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
她不再逗闻萱,赶着去蒸饭。
饭蒸下去,再去院子中摘些青菜。
院子里的青菜不多了,茄子和两种豆子都还没长成,她得寻个空闲时间去菜地摘。
饭蒸熟时,夕阳也已消失在天际。
初夏的黑夜总是说来就来,仿佛白天和黑夜之间的衔接时间被无限缩短。
糖醋里脊实在大份,三人只吃完一半,吃完的闻春用她的小手帕擦擦嘴巴:“剩下的明天吃好吗?”她觉得糖醋里脊比糖醋排骨好吃。
“如果不坏就可以吃。”闻嘉嘉也挺为难,没有冰箱真不方便。
晚上得加班,好在有电灯。
闻嘉嘉需要将今天的谈话内容给整理好,否则薛主任是看不懂的。
窗帘未拉,抬头就能见到窗外夜色。
初夏来临,在泥土中生活了五年甚至十五年的知了终于迎来成熟,它们爬到树上脱壳羽化,奋力发出“知了知了”的求偶声。
因为这时候的知了还不算多,闻嘉嘉并不觉得有多烦躁,甚至觉着这夏夜因为知了的到来增添一丝趣味。
她还想着等魏岱回来了,就让他带着自己捉知了去。刚好家里有椒盐和辣椒面,油锅爆炒后加些椒盐和辣椒面的知了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九点一到,灯光毫不犹豫地熄灭。
闻嘉嘉手中笔一顿,无奈将煤油灯点燃,她还差一些没整理完。
等再次停笔时已是九点半,闻嘉嘉困得直打哈欠了,躺床上后不到半分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闻嘉嘉掐着薛主任上班的点把会议内容交给她,她昨天说了得尽快。
薛主任此时真对闻嘉嘉改观了,前两天只觉得她是个能做事的,现在……或许自己对她的期望能够更高些。
“嗯,不错。”薛主任点点头,脸上露出两分满意来,“关于安全这一部分交给乔贺吧,让他准备下个月的工作。”
“好的,主任。”
闻嘉嘉领完任务就离开,回到办公室,把有关安全部分的会议内容放在乔贺桌上。
她颇感意外,今天自己竟然是头一个到办公室的人。
而此刻,乔贺还没到。
“奇怪了。”她嘀咕。
她拿起今天的报纸开始看,也没多管。直到还差五分钟到八点时,乔贺才匆匆跑进办公室来。
乔贺瞥眼桌上的纸张,啥话也没说。
闻嘉嘉率先破冰:“乔同志,你桌上的是昨天有关安全的谈话内容。”
大约过三秒,才听他开口:“好的谢谢。”
闻嘉嘉有点意外,在他嘴里竟然还能听到“谢谢”两字呢。
第三个到办公室的是沙月。
沙月是掐点到的,而李海军直到八点五分才到。
现在出现个很尴尬的问题——办公室每天的新报纸只有三份,此刻在闻嘉嘉等人手里,李海军起先没发现,等他收拾完东西,到门口拿报纸时是空着手、黑着脸回来的。
沙月只轻斜一眼,没理他。
她是药厂子弟,父母是药厂老员工,在药厂创立之初立下汗马功劳的。或许薛主任会对他的副部叔叔有顾忌,但她不会。
乔贺呢,他瞧不上李海军,却也不敢如沙月一般情绪外露,只装作没看到。
毕竟觉得自己是第二个到的,没报纸关他屁事儿。
至于闻嘉嘉?
闻嘉嘉心里哼一声,前两天是不熟悉情况才小心翼翼,但现在……自己总不能一直当软蛋吧。
再说,她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可没有走后门,腰杆直着呢。
第043章 鲍鱼鸡汤
报纸之事无疾而终, 毕竟这只是件小事而已。
真要闹起来,没理的只会是李海军,李海军还没那么蠢。
而闻嘉嘉的工作渐入佳境, 薛主任把越来越多的任务交给她。还没一个月的时间,闻嘉嘉俨然在第六车间站稳脚跟, 成为薛主任的头号助手。
六月时,她就将车间数据记录的活儿接了过去,这就是她到目前为止每天的主要工作。
因此, 她每天至少有两个小时要在车间里待着, 和车间的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让闻嘉嘉感到诧异的是,原来车间的工人们原来不是只埋头生产的, 他们偶尔也会进行药品的研发。闻嘉嘉一直以为研究部统管着全药厂的研究工作呢。
魏组长说道:“研究部才几人呐,咱们药厂整整有12个车间,要是都等着研究部喂饭吃, 那得饿死。”
闻嘉嘉和他处熟后他话密了很多, 没有初见时那般爱理不理。
“研究部有几人呢?”闻嘉嘉好奇问。
“才18个吧。哦, 还包括今年刚刚分配来的两个。”魏组长思考片刻后说道,“就这还是咱们厂长到卫生部里死皮赖脸要来的, 否则哪里能有18个人呢。”
闻嘉嘉感慨,这时候真缺人才啊。
难怪走在药厂中很难瞧见穿着一身蓝色的研究员,原来只有18人。
“像是咱们车间的拳头产品, 那可是咱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虽然咱们不是大学生, 但一线待久了总是会懂些皮毛。”
提起这事儿,魏组长颇为骄傲:“出口的三种药里面就有一个来自咱们车间。不过隔壁车间也不错, 他们不是改了蒸馏的方法嘛, 最近出效果了,你有空可以去瞧瞧。”
“咱们车间和车间之间也能串门的?”
“废话, 当然能。否则怎么相互交流相互进步呢。”魏组长瞪眼,“厂里也是这样倡导的,闻嘉嘉你根本没好好看宣传栏啊。”
“……”
宣传栏是沙月搞的,闻嘉嘉见她每天拿着报纸抄便没有给过眼神。
“那我往后多去交流学习。”闻嘉嘉立马端正态度,刚好第六车间她也摸透了,想出去转转。
但没过多久,她又忙了起来,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还有时间出去转。
起因是厂里要进口一批新设备,薛主任需要她写申请报告。
第一次没通过就要写第二回,光光是干写可不行,还得把自家车间的机器情况报上来,有时还得和其他车间争辩甚至争吵。
几天后,差点儿就上演械斗。
也不管平常关系好不好了,再好的关系在新机器面前都没有一丁点儿用,到最后连扫帚都拿到手上了!还是保卫处的人跑来叫停。
闻嘉嘉总觉得这种场景眼熟,仔细一想,不正是农村里两村抢水时会发生的场景吗?工农是一家啊。
总之,她这段时间跑得脚底板都磨出两水泡,愣是瘦了三斤不止。
六月中旬。
进入黄梅时节时闻嘉嘉才晓得下雨天来的能如此频繁。
魏岱这次任务的时间很长,直到端午前夕他回来。
有着夜猫属性的他总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到家,若是在老家,他回一趟家脚上起码得夹上两个老鼠夹。
九点过了,灯早就暗下,但闻嘉嘉并未在卧室中,而是在客厅烘衣服。
连下一周的雨,家里衣服潮得厉害,甚至出现闷臭味,不烘不行。
在这里待久了的老家属都有准备烘笼,闻嘉嘉现在用的这个就是包姐的。
此刻她还寻思,等魏岱回来时就让他赶紧编一个。
据包姐说,按照往年看,这淅淅淋淋的雨得到月尾才会结束。
夜晚寂静,唯有滴沥的雨声和炭火的噼啪声。
门半掩着,飒飒东风细雨来,蒙蒙雨水飘到脸上,闻嘉嘉不得已又往后退退。
炭火又有些暗了,她用竹片拨弄一二,炭火便又重新旺起来。
就在此时,门口穿来动静声。
闻嘉嘉愣神半秒,而后赶紧起身来到客厅门边。
黑暗中,只见魏岱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又纵身一跃,轻轻跳到院子中。
因为房门半掩,魏岱并没有看到闻嘉嘉,直到闻嘉嘉从门里冲出来。
“你干嘛不敲门!”
闻嘉嘉跳到魏岱身上,魏岱连忙托着她,心脏砰砰砰跳不停。
“说话呀干嘛不敲门。”闻嘉嘉眼睛在夜间亮得惊人,和她对视时仿佛魂魄都要被吸入她的眼睛中。
魏岱一手托着她,一手压上她的后脑勺,使劲儿亲两口:“我还想问你呢,你跑出来干啥,下雨呢没看到。”
说着,连忙抱着她跑到屋中。
夫妻二人分别许久,重逢之际谁也不想放开谁。
闻嘉嘉站在地上,却也勾着他的脖子,用脸颊贴贴他,轻声问:“你这回怎么去那么久,我以为月初你就得回来的。”
那几日晚上她天天睡不着,总是觉着魏岱会出现在家门口。
魏岱脸上疲惫,但眉眼温柔,手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临时遇到点麻烦,但是不碍事。你放心,到年底我大约都没什么大任务了。”
“真的!”闻嘉嘉惊喜,她声音骤然一高,“那就好,你一走我实在提心吊胆,有时晚上都得做噩梦,吓醒后睡也睡不着。”
特别是最近半月,闻嘉嘉说着说着,语气中都带着委屈。
魏岱难过极了,把她搂在怀里:“抱歉,我……”
“你别说了,回来就好。”闻嘉嘉决定和他在一起自然是早就接受了他时常不在家的这件事,工作性质就是如此,她虽想念却也不会让他往后别再出任务。
“你放心,这回我还是没受伤。”魏岱心里沉沉的,他忽然明白老白为何会选择退伍了。
闻嘉嘉推开他:“那你先去洗澡,洗完我得检查一下。”
魏岱失笑:“行,随便你怎么检查。”
闻嘉嘉见他又开始作怪了,白眼一翻,正想说他呢,鼻尖动动,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呀,我的衣服!”
衣服没翻,要烤糊了!
她连忙把衣服翻个面,又摸摸被烤糊的那面,果然!有一块硬疙瘩。
闻嘉嘉直心疼,这可是刚做的新衣服呢。
“没事,咱再买。”魏岱很阔气。
闻嘉嘉推他:“洗你的澡去吧。”
魏岱去洗澡了,洗之前还得把院门打开,将刚刚放在门口没带进来的行李拿进来。
也不晓得魏岱这回去的是哪里做任务,行李臭烘烘的,上面泥土草屑多得不行。闻嘉嘉不肯让他放沙发上,指着地板道:“放在这里,明天赶紧拿去洗。”
想了想:“不行,你洗完澡后就把它泡下去吧,否则明天洗不干净。”
魏岱:“好,你别碰,等等我来弄。”
闻嘉嘉心说,我才不碰呢。
衣服烘得差不多了,因为还留有热气,闻嘉嘉就没放柜子中,而是把衣服放在沙发背上摊开晾,等明天收。
至于火盆,暂且不收。
只见闻嘉嘉坐在烘笼边,低着头,把头伸到烘笼里。
她头发表面微湿,在没有吹风机的情况下只能用烘笼烘干,往常冬日里洗头发闻嘉嘉就是这般干的。
魏岱洗澡洗得很快,不过五六分钟就听到他的开门声。
“你洗头了?”他进门时头发还在滴水,额前头发一缕一缕,闻嘉嘉觉得有点长,得修剪了。
魏岱点点头。
闻嘉嘉指着烘笼:“那你也快来烘。别觉得自己年轻就可劲儿造,等老了头疼够你受的。”
魏岱笑笑:“行。”
他心说天天喊头疼的是你不是我,得防着你老了头疼才行。
但这话闻嘉嘉不乐意听,她就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老了如何如何。
两人烘干头发时已快十一点,魏岱把背包泡在木桶里。再关紧门窗,进入房间。
明天是周末,闻嘉嘉并不需要去上班。魏岱许久没回来热情满满,于是今晚两人都无眠了,直至屋外鸟儿唧唧叫时他们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两点。
闻嘉嘉困得要死,把被子一踢,抱着她新做的抱枕就睡死过去。
魏岱却还亢奋着,不知想到什么,思绪慢慢平静,良久后,呼吸平稳进入梦乡。
翌日。
闻嘉嘉睡到十点半才醒,魏岱同样如此,等她迷迷糊糊看眼手表时,瞬间清醒,喊道:“糟了!”
她立马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开门跑到隔壁房间去。
然而两孩子的房间空空如也,并不见她们的身影。
闻嘉嘉又来客厅,这才发现客厅门是开着的,而饭桌上也有简单的早餐。
米粥和酱油荷包蛋。
她松口气,看来是魏岱早晨起来做饭让两孩子吃了。
育红班没有周末,前段时间闻嘉嘉即便是周末也得起床做饭,细细想想,只有今日早晨睡到自然醒。
魏岱也出来了,闻嘉嘉抓抓头发:“你啥时候起来给她们做早饭的,我都不知道。”
“被春儿和萱萱喊醒的。”魏岱将灶炉的火点燃,又把粥放到锅里隔水温。
昨晚睡太迟,闻嘉嘉只觉得此刻头晕脑胀,半点没有往常睡醒时的神清气爽之感。
连早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你明天还是休息吧?”魏岱问。
闻嘉嘉点头:“这周是大周,休息两天。”
说来也是奇了,大小周原来这时候就有。其他地方怎么样她不晓得,反正药厂实行的是大小周,闻嘉嘉对此很满意。
魏岱道:“那我等会儿去摘些粽叶,咱们明天包粽子吃。”
闻嘉嘉蓦然回神:“是了,明天是端午!”
她这才精神起来,连忙说:“还得把糯米泡下去,哦,还要买肉……哎呀,这样一来不就又得去趟城里了!”
魏岱失笑:“就这么不想进城?”
闻嘉嘉蔫了,耷拉着肩膀:“谁一周在城里待五六天还会想进城呢。”
那条路她都要走吐了。
她都怀疑自己得了进城PTSD,因为只要一进城心就有点慌。
看来是这阵子上班上伤了,闻嘉嘉前后两辈子头回体验到这种感觉呢。
魏岱心疼:“没事,我去就好,你在家洗粽叶吧。”
他琢磨着得多买些东西回来,给嘉嘉补补才行,昨晚天黑,又加之情绪兴奋激动所以没发现,此刻一瞧,才多久没见啊,嘉嘉就瘦了许多。
于是吃完饭后,魏岱先去河边摘粽叶,部队的河流边就生长着许多的粽叶。
其实粽叶分两种,北方多是用芦苇叶,而他们南方用的是箬竹叶,都有一股清香。
只是相比较于芦苇叶,箬竹叶的叶片要更加宽大些,更适合用来包粽子。
有些人家会用晒干的粽叶包,但比起晒干的粽叶,魏岱却觉得新鲜的粽叶要更香。
他一摘就摘许多,粽子这玩意儿耐放,快坏时煮一煮就又能吃。
摘了半筐回来,闻嘉嘉看到后都傻眼了,“这我得泡多少糯米啊?”
魏岱不假思索:“得10斤吧。”
“……”
“咱家有10斤的糯米吗?”闻嘉嘉问他,接过到柜子里一瞧,还真有。
而且不止10斤,起码有15斤。
闻嘉嘉心里寻思着魏岱肯定是要送些给别人的,便听他的话,泡10斤糯米到水中。
他摘完粽叶,把背包和一些脏衣服洗完晾开后就骑着自行车去买食材了。
既然要做粽子吃,那就要吃个痛快。
闻嘉嘉思来想去,决定把粽子馅料做的丰富些。
她准备做两种粽子,甜粽和咸粽,家里人咸甜都吃。
甜粽的馅料用豆沙,所以泡完糯米就得把绿豆也给泡下去。
其实相比于绿豆沙,闻嘉嘉更喜欢吃红豆沙。奈何家里红豆不够,只能用绿豆。
至于咸粽,闻嘉嘉迁思回虑后拿出自己攒的干蘑菇和干花生,以及咸鸭蛋。
干蘑菇和干花生放到水中泡,而咸鸭蛋则去白取黄。
咸鸭蛋的蛋白她也不浪费,捣碎后放到碗里,这两天煎鸡蛋时可以用。
别小看咸鸭蛋的蛋白,把碎蛋白放到蛋液中,加葱花一起入油锅煎,煎出来的鸡蛋有股浓郁的咸香,比寻常煎法好吃不少。
另一边,魏岱已经到达城里,正在购买食材。
他并没有急着去买肉,而是到一处偏僻的菜市场中,来到最里边的那个摊位前。
“呦,魏哥许久不见啊。”
“这阵子比较忙。”说着,魏岱蹲下身看看桶里的虾,用手碰了碰道:“给我称一斤。”
摊主点点头,盛了一斤的虾。
这里也是公家菜市场,但是离平时进城的城门太远了,若非他抄近路,从家里到这里最少需要两个多小时,魏岱便没有带闻嘉嘉来过这里。
至于抄近路,必定要经过一处杂房区。那里人口杂乱,道路混乱,魏岱头回来时都在里头迷路,还被戳了轮胎,他不愿带媳妇经过那里。
“还有鲍鱼呢?”临走前魏岱余光瞅见藏在筐下的鲍鱼。
摊主苦着一张脸,这是他给朋友留的,谁晓得被魏岱看了去。
“鲍鱼给我8个。”见鲍鱼还动着,个头也大魏岱便想买。
“家里今天请客呢。”摊主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鲍鱼给他装起来。
魏岱接过:“没呢,给媳妇补身体。”
说完就走,再度跨越东西,回到城门附近。
他没立即回去,找到肉联厂的朋友,从他手里买到三斤的五花肉。
媳妇在他离家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得买五花肉。
好在厂里最近收的猪多,因为端午来临刚刚又杀了两头肥猪,魏岱这才能买到五花肉。
“还有骨头,你要么?”那人问。
魏岱:“要,给我两条排骨吧。对了,猪板油有没有?”
那人无语,摇摇头:“你这时候来哪里还有猪板油,连腿肉都没了。”
今天的猪肥,导致腿肉的肥肉厚,大家都抢着要腿肉,这才把偏瘦部分的五花肉落下。
魏岱遗憾离开,又去边上的菜市场买两条活鱼,两大块豆腐才出的城。
可这回他依然没有直接回部队,而且去旁边的村里找老乡换了只老母鸡,换完才拉着两大包的东西满载而归。
“你这是把这个月的肉票全用了吧!”闻嘉嘉惊得从树上跳下来。
魏岱被她逗笑:“你怎么跑树上去了?”卡树的事儿在心里彻底过去啦?
闻嘉嘉把手里的南瓜藤一扔,“谁晓得南瓜藤能趁着人不注意时攀爬到树上,我拽又拽不下来,只能爬到树上去。”
南瓜种在枣树旁,本以为它会沿着墙角攀爬到墙上,谁晓得爬到树上。
闻嘉嘉真怕自己的枣树收到伤害,听魏岱说这棵枣树可是很能结枣的,她还等着吃红枣呢。
魏岱又笑了。
闻嘉嘉没反应过来,一门心思放在大麻袋上。
解开麻袋,她愣了愣:“我说错了,你不但把这个月的肉票用个精光,前两个月攒的也肯定被你花光。”
魏岱把鸡拴起来:“其实还好,鸡没有用肉票。”用的是工业票。
又说:“至于肉票……没事,我改天想办法换些来。”
闻嘉嘉见他有办法便也不管了,只要让她每周有肉票吃食堂的爆炒鳝鱼就好。
沙月没骗她,食堂的爆炒鳝鱼确实好吃。
“去吃饭吧,我来整理。”闻嘉嘉推着魏岱进屋去,然后兴致勃勃地把袋子里的五花肉拿出来。
五花肉放酱油黄酒和香料去腌,又把鲍鱼和虾倒在水桶中。
鲍鱼还会动,而虾有的死了,有的还活力满满。
至于两条鱼,闻嘉嘉直挠脑袋,“你买太多了,这两天鱼咱们今天都吃不完。”
魏岱连忙道:“一条是给隔壁的。”
夫妻俩昨晚夜谈,魏岱也从闻嘉嘉口中晓得隔壁谢家这阵子对她照顾良多。
她日渐繁忙,有时七点钟才到家。多亏有隔壁沈老师的帮忙,闻春和闻萱两姐妹放学回来时才不至于饿着。
闻嘉嘉额头一拍:“是该给!”
现在隔壁没人在家,闻嘉嘉放在一边打算等会儿一块杀了,傍晚时送过去。
傍晚。
姐妹俩晓得魏岱回来了,难得没有在外逗留玩耍,而是一放学就赶回家来。
回到家就非要往魏岱背上爬,魏岱也随着她们,蹲下身把两孩子都背起来。
闻嘉嘉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两姑娘就直冲她招手。
闻萱兴奋大喊:“小姨,你也上来。”
闻嘉嘉拎着魏岱杀好的去鱼隔壁,临走前还拍了把闻萱的屁股:“别摔倒啊。”
“才不会呢,小姨夫力气比小姨你大!”闻萱立刻嚷嚷。
山上杨梅树结果了,小姨上周非要背她,说让她去摘树上的杨梅。
谁晓得背她时却摔倒了,跟倒栽葱似的,小姨半点事没有,但她头上还肿起个大包,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闻嘉嘉理亏逃跑。
这姑娘,忒记仇。
来到隔壁,沈寻真刚好在做饭。
闻嘉嘉把鱼挂在她窗户边:“沈老师,这鱼你拿去吃。”
说完就离开。
沈寻真不解,擦擦手上水追出来:“好端端的给我鱼做什么?”
闻嘉嘉:“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闻春和闻萱嘛,你别跟我客气,可千万收下。”
见沈寻真去解鱼绳,连忙说:“就是一条鱼而已,你真得收下,往后闻春和闻萱还有得麻烦你的。”
再说,两姐妹天天来人家家里听收音机,这也是占了人家的便宜。
说完就快步离开,沈寻真拎着鱼来到门口时已经不见闻嘉嘉的踪影。
她叹气,晃晃手中的鱼回屋。
闻嘉嘉哼着小曲儿进院,两孩子已经从魏岱的背上下来了,现在正缠着魏岱,想让他给做个跷跷板。
闻嘉嘉逗她们:“咱家院子这么小,又种满了菜,哪里还有地方给你们放跷跷板啊。”
闻春指着屋外:“可以放外边儿。”
闻嘉嘉又问她:“那有其他的小朋友也想玩呢?”
闻春困惑了,很是为难。她不想给,但是老师说过得学会分享。
闻萱却很果断:“那是我们的,不许让他们玩。”
顿了顿又说:“小易和弟弟可以,骄阳姐姐也可以,阿星也可以,菲菲、菲菲虽然总说我是贪吃鬼,但她给过我牛奶饼干,也可以……”数着,她脸蛋皱成一团,声音也越来越小。
跷跷板只有两个位置,那么多人可以,她和姐姐还怎么玩儿?
闻嘉嘉一人一个脑瓜蹦儿:“所以跷跷板就别想了,屋外可不是咱们家的地,那是属于大家的公共区域,是不许放跷跷板的。小心后勤的叔叔把你们通报批评了,告到你们学校去。”
两孩子一听,觉得真被告学校去就分外丢脸了。
于是蔫头耷脑地回房间,连厨房中咕噜咕噜炖着的鸡汤都没引起她们的注意,直到鸡汤香气弥漫时才出来。
鲍鱼鸡汤味道实在不赖,但再不赖,吃多也是会腻的。
闻嘉嘉被魏岱强压着啃了两个鸡腿和两个大鲍鱼,一晚上都怨念满满。
天呐,塞牙啊!
第044章 端午粽香
粽子香, 香厨房,处处都端阳。
端午这日,闻嘉嘉一大早起来就闻到了从屋外飘来的粽叶香。
这两年风调雨顺, 大家也想做些好吃的食物犒劳犒劳自己。
“肯定是许家在做粽子。”闻嘉嘉站到客厅门口使劲用鼻子嗅,“味儿浓成这样是都快煮好了吧, 摸黑起来包的粽子啊。”
她看眼手表,此刻才七点出头呢。
连阳光还没漫过湖面来到他们北山这边,可见这家人是有多早起来做粽子。
魏岱正在挂艾叶, 闻眼低头好奇看她:“你怎么能闻出煮粽子的是许家。”
其实还真是许家, 他清晨起来去摘艾叶时经过了许家门口,正好瞧见许家的几个小孩坐在院里包粽子。
嘉嘉总说闻萱的鼻子是狗鼻子, 其实她自己鼻子也挺灵。
闻嘉嘉摸摸艾草,又闻了闻说:“隔壁谢家没做粽子吃,我昨天送鱼的时候没看见谢家有泡糯米。谢家的隔壁就是许家嘛, 当然, 也可能是包姐家。但包姐说她大闺女要下周回来, 她很大可能会把粽子留在下周包。
至于其他家,那太远了, 就算有做粽子,咱们这里也闻不到这么浓的香味儿。”
魏岱轻笑:“你说的对。”
又指指饭桌:“快些去吃饭吧,面条都要泡软了。”
闻嘉嘉凑近一看, 果然, 是鸡汤面。
面里还有好几块的鸡肉,好在拌了青菜配面条, 否则她真没食欲。
旁边还有已经搓成丸子的绿豆沙, 闻嘉嘉心说难怪自己在睡觉时用感觉有人在铲锅,看来是真有人在铲。
做绿豆沙就是得使劲儿铲才行。
“你今天啥时候起来的?”闻嘉嘉问他, “绿豆沙被春儿萱萱吃了不少吧。”
“那可不!两人连吃带拿,我在炒的时候她们就守在厨房里等了。”魏岱笑笑,没说自己几点钟起来。
闻嘉嘉也没再问。
想做绿豆沙得先煮熟再炒干,整个过程怎么的也得一个小时。算算,五点多就得起。
魏岱把艾叶挂完,又将院子和菜地给打理一遍。
闻嘉嘉种菜技术是真不怎么样,菜边冒杂草了也不晓得拔,魏岱清理出一簸箕的杂草。
远处山间薄雾渐散,气温也渐渐升高。
家里的厚被子得换了,两人合力褪下三床的被套与床单,用40来度热的肥皂水浸泡。
等泡得差不多了,就扶着闻嘉嘉,让闻嘉嘉光脚进去踩。
“使点儿劲。”魏岱说。
闻嘉嘉拉着裤子用力踩:“已经很使劲了,你翻个面吧。”再使劲儿她的裤子都要掉了。
上辈子闻嘉嘉每周都得换回床上用品,可这辈子条件不便利,被套被单换的没那么勤。
因此,在洗的时候要格外费力,洗衣池太过狭小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洗。
闻嘉嘉愣是在大木盆里又跳又踩,运动了将近半小时才算完,等从木盆里出来的时候,脚底都略微发皱了。
“差点累坏我,剩下的你来。”她瘫倒在竹椅上,瞧着阳光慢悠悠地移到院子中。
今天的阳光格外灼热,还没九点呢,被晒晒就感觉到热意。
魏岱的动作很快,直接用水桶接水泼在木盆中。
这样的结果就是满院子都是湿的,踩一脚鞋底都滴水呢。
好在太阳大,晒晒就能干。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拧被套床单,魏岱嫌闻嘉嘉力气不够,还到隔壁去找谢阳帮忙。
“看看,得拧到这种程度才行。”魏岱指着已经晾开的被单被套,“是不是不怎么滴水了?这样的话,下午两点就能晒干。”
闻嘉嘉无话可说,她绕着被套转啊转,搞不明白人的力气怎么能大到这种程度,竟然能把被套拧得跟洗衣机甩过的似的。
被套床单挂满院子一侧,微风轻吹,被套床单随风摆动。
在阳光和夏风的合力作用下,被套被单中的水分逐渐蒸发,摸着已经有了几分干。
而此时,粽香从厨房中飘出来。
闻嘉嘉包粽子的速度要比魏岱快,她包两个魏岱只能包一个。
不多时,夫妻俩把甜粽都包完了,率先放到锅中煮。
粽叶香是真的霸道,大老远都能闻得到,闻嘉嘉都听见有人在嚷嚷,问是谁家在煮粽子吃。
闻嘉嘉特意跑到门口使劲儿嗅嗅,确实很香。
她捂着嘴巴嘿嘿笑:“完了,咱俩又要被说了。”她家每做一回好吃的,第二天出门时都得被家属们说。
倒也没啥恶意,就是被自家小孩缠烦了,遇见“始作俑者”抱怨两句而已。
锅里的水蒸气不断往外冒,惹得闻嘉嘉要去把厨房和客厅的窗户都打开,水蒸气才不至于憋在房间中。
怕窜味儿,于是甜的粽子煮一锅,咸的粽子煮一锅。
甜粽子是豆沙粽,咸粽子是香菇咸蛋黄肉粽。至于多泡的花生,闻嘉嘉就没放了,放多食材味道杂。
她准备晚上时煮花生汤吃,刚好配粽子。
粽子至少得煮四小时,把其中的糯米煮烂煮透,煮得黏黏的才行,
所以两锅粽子煮完,太阳下山,透明的月亮已经悬挂在碧蓝的天空中了。
“知了——”
蝉鸣阵阵,闻嘉嘉拿着点燃的艾草在院里到处熏。
六月天,又是蝉鸣又是蚊子,搞得人心里颇为烦躁。
她怕两个房间里有蚊子,还特意把房间窗户和门关了,将艾草放到房间里面烧,期望把藏在房间里的蚊子晕死。
“我觉得需要买蚊帐。”闻嘉嘉熏了两遍后就停手了,将艾草丢在厨房窗外,对窗里的魏岱说,“但我在百货商店都没看见过蚊帐,这东西在哪儿能买着?总不能天天都这么熏吧,等往后天气更热了,蚊子就得更多。”
最主要是部队靠水,那湖,那河…啧啧,就是蚊子的大本营。
魏岱将锅里的粽子捞起来,放在簸箕上滴水,想了想道:“百货商店要是没有,其他地方肯定都没有。不过你可以再去瞧瞧,蚊帐是夏天才需要的东西,说不准现在有得卖了。”
说的也是。
两孩子回来了,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粽子。
她们最先吃甜粽。
小孩嘛,还是喜欢甜食。
闻嘉嘉是手阔的,馅料放的多,豆沙足的不能再足,所以甜粽好吃得紧。
粽子因为泡的足够久,所以没放碱。
没放碱的甜粽子是白色的,是糯米蒸煮出来的原色。
咬一口,露出里面棕黑色的豆沙,一白一黑瞧着都跟艺术品一样。
而且粽子是真煮到位了。
煮到位的粽子不能是粒粒分明的,而是得合成一体,粘到能粘嘴才行。
魏岱把滴干水的肉粽放到桌上,又用剪刀分别剪几个甜粽咸粽,分成六份,趁着大家都在家吃晚饭的时候送粽子去。
闻嘉嘉问:“隔壁你送还是我送?”
魏岱就说:“我送吧,你坐着吃。”
闻嘉嘉便又坐回去了,给自己舀一碗炖了两小时的浓白花生汤,又剪一个咸粽。
咸粽香味是真重啊,一打开,肉香和香菇香就直往外冒。
特别是她放的还是五花肉,五花肉都快被煮化了,此刻瞧着整个粽子都油亮油亮的。
闻嘉嘉张大嘴巴咬一口,第一口就咬到肉和香菇了。
肉腌过,咸香口的,又有香菇和些许咸蛋黄的味儿。口感上肥瘦得宜,肥肉部分不腻,瘦肉部分不柴,混着粘糯的糯米……啧啧,若非吃多不消化,她能一口气吃四个。这种碳水加油脂的组合让人根本就无法抗拒。
闻嘉嘉还算克制,两孩子就不行了,吃完甜粽吃肉粽,吃完肉粽还想再吃个肉粽,闻嘉嘉死活不给,最后拍了一掌,才安静下来。
“小心又肚子疼!”她绷着脸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魏岱回来了,他同样吃了两个粽子后就被闻嘉嘉给制止了。
好在中午还有剩饭,桌上还有中午剩的红烧鱼与炒茄子,那去热热后魏岱也吃得很香。
暮色四合,天空暗下,月亮却随之明亮,繁星也出现身影,抬头就能看见好几颗。
闻春和闻萱随着小姨和小姨夫躺在院子中的竹椅上,旁边是点燃的艾草。
她们对端午节的印象就是从这天开始的。有好吃的粽子,有总是萦绕着的艾草香,还有在满天繁星下教她们辨认北极星的小姨夫,与小姨的巴掌……
端午突然在她们生命中具象化。
——
端午不过,草席不收。
端午一过,恨不得天天躺在地板上。
没有空调的日子简直太难忍受,闻嘉嘉怕热不怕冷,晚上睡觉时恨不得把身上被子全给掀了。
魏岱劝慰她:“心静自然凉。”
这里都喊热,那些住在楼房里的人咋办,他们只会更热。
闻嘉嘉瘪嘴:“还好住平房,要是这时候住的是楼房,我是肯定要打地铺的。”
她悄悄掰手算,她大概还要15年才能吹上空调。她记得她妈说过,家里是88年才有的第一台空调。
而且还是进口的,死贵死贵。
闻嘉嘉决定在88年前攒够给家里每个房子安装空调的钱。
什么留着买房做生意啥的话,她通通都不听。现在她可不是千禧年出生的人,而是五十年代的人。千禧年都老了,当然要趁早享受。
闻嘉嘉想着想着,心里憋闷得厉害,翻个身脸对着魏岱:“扇快点。”
魏岱无语了,手上扇扇子速度加快。怎么还气起来了呢,好端端的谁又惹她生气了。
只能是自己气自己,反正他刚刚只说一句话,没招惹她。
这段时间虽热,却也是杨梅的旺季。
中旬时雨淅淅淋淋的下,中旬一过,太阳就如同火炉般,恨不得把地上所有的水分都给烤干。
在雨水和阳光都充足的情况下,杨梅终于成熟了。
其实前段时间闻嘉嘉就想着摘了,北山上就长了一棵杨梅树。
而且这棵杨梅树熟的早,闻嘉嘉就是那回把闻萱给摔了的。
小孩摔得捂着额头哇哇大哭,哭声都传到山下去,搞得山下的人以为是哪家的皮孩子跑山里玩儿出事了,差点就跑去找后勤。
若非闻嘉嘉即使朝着山下招手表示自己就在山里,后勤就又得为了她家走一趟。
不过闻萱摔的不值,那回的果子酸得让人牙疼,明明都有些红了,但咬一口能酸一天,闻嘉嘉吃完后呲牙咧嘴,赶紧往嘴巴里丢颗冰糖才缓过来。
她也总算晓得那棵杨梅树的果子为啥还能让她瞧见了,因为根本没人稀罕。
就连家属院里最能占便宜,连自家鸡在外面拉的屎也要随手捡回家做肥料的人家都不稀罕。
于是听说附近村子的杨梅成熟了,闻嘉嘉就开始催魏岱:“你最近有空没?”
不晓得咋回事,魏岱最近竟然看起了书。
起先闻嘉嘉还觉得他坚持不了多久,谁曾想今天都第三天了,还抱着那本书看。
看啥书?《赤脚医生手册》
闻嘉嘉:……
这真是让她万万没想到呢。
魏岱看得入神了,并没有听到闻嘉嘉问的话。闻嘉嘉“啧”一声,推推他:“问你话呢。”
“什么?”魏岱回神。
闻嘉嘉不明白:“看这书也能看得入神?”那你往后肯定是个老书虫。
她又重新问一遍,魏岱把书一合,“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今天就去?”
闻嘉嘉惊讶:“直接去就有的摘吗?”
魏岱:“等下周去杨梅就被人摘了一轮了,到时候杨梅的质量可不比现在。”
闻嘉嘉站起身,“走吧!”
能吃好的当然不吃差的。
夫妻俩一人背一个背篓,骑着自行车往部队外去。
杨梅是集体的,所以想去摘,得先去找村集体。
魏岱往大队长那里塞一张票,大队长手一挥就放他们去摘。
“只能摘两背篓哦。”大队长说道。
魏岱点点头,他也没想多摘。
离开村部,魏岱拉着闻嘉嘉往山里走去。
闻嘉嘉看看身后,见没人跟上,低声好奇问:“哎,你说他那张票是自己昧了还是算到账上?”
魏岱失笑:“他昧不了的。”
“嗯?怎么说。”
“你刚刚上山时没瞧见田里有人盯着上山的口?有多少外村人来摘杨梅,他们能记得一清二楚。”
闻嘉嘉恍然:“一心二用啊。”
说话间,两人到达杨梅林。
能看出来,村里面的人平时有好好看护这片杨梅林,否则结不了这么多的果。
杨梅林很大,起码有十多亩。
魏岱挑选一番,最终选择靠中段位置的杨梅林去采摘。
这个位置能接收的太阳光是最多的,想来会比其他地方的甜些。
他牵着闻嘉嘉爬到坡上,先摘一个长在低矮处的杨梅给闻嘉嘉吃。
“唔——”闻嘉嘉眼睛一眯。
魏岱:“如何?”
闻嘉嘉嘴巴嚼啊嚼,眼睛弯成月牙:“是甜的,得有八甜两酸。”
这是什么甜度等级分法吗?
魏岱晓得是甜的就放心了,爬到树上:“你就站在下面吃,我来摘就行。”
他身上特别灵活,跟猴似的,没两下就爬到接近顶端的位置。
闻嘉嘉吓死了,连忙喊:“你慢点,注意些别摔咯,小心树枝会断。”
魏岱低头,朝着她笑:“放心吧,我爬树比你厉害。”
“……”
闻嘉嘉白眼一翻,也爬到另外一棵树的低矮树杈上,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吃起杨梅来。
还担心个毛。
魏岱选的杨梅都是又大又黑的,他也不客气,边摘边吃,吃得差不多了,摘的也差不多了。
他这人是有点建筑天赋在身上的,背篓里都跟金字塔一样,冒出来老高了却不会倒。
魏岱还挺遗憾的:“其实能用树枝或者藤蔓再缠几圈,这样怎么着也能多装一两斤。”
闻嘉嘉拉着他:“算了吧,我都吃饱了……蚊子多得要命,快走快走。”
于是两人又在村民的目送中离开。
因为杨梅被叶子盖着,又加之距离远,所以他们只晓得这两夫妻还挺老实,没有用衣服装一捧走。
嗯,很不错,再回他们要是想摘还放他们来摘。
可闻嘉嘉怪心虚的,直到自行车驶离了村子范围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一篓现吃,一篓泡酒。
之前的两瓶酒肯定不够泡,好在魏岱前几天不晓得从哪儿又搞了一桶来,这下不需要用那两瓶酒都够了。
杨梅酒实在简单。
坛子放在滚烫的水中煮,煮完放在太阳底下晾干。
处理完坛子处理杨梅,魏岱准备放在水里直接洗的,闻嘉嘉看不过眼,接了这个活,教他:“得用盐水,盐水能杀虫。”傻不傻呀,就这样洗哪里能洗干净?
洗完的杨梅同样得晾干,闻嘉嘉让魏岱去搬几个圆簸箕出来,把杨梅倒在圆簸箕上晾。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太阳的帮助下两个酒坛干了,杨梅也干了。
闻嘉嘉把杨梅挨个放到酒坛中,一层杨梅一层冰糖。
装到六分满,闻嘉嘉指使魏岱:“把酒倒到里面去。”
魏岱起了些疑惑,他压在心里,此刻抬起酒桶往酒坛里倒。
酒是清香型的白酒,随着盖子的打开,酒香扑鼻而来。
闻嘉嘉没忍住尝了一滴,脸都皱了,眉毛拧成波浪线。
魏岱哈哈笑出声:“你吃不来。”
闻嘉嘉就问他:“你能喝多少?”
魏岱放下酒桶,重新盖起来放边上,用手比个二。
“两碗?”
“……倒也没有那么多。”
闻嘉嘉嘴角抽抽:“二两?”
魏岱点点头,他酒量很不行。
闻嘉嘉却道:“咱俩水平都差不多,等杨梅酒泡好后都只能喝小半碗。”
否则他们夫妻俩都得醉,闻嘉嘉可不确定自己这辈子会不会发酒疯。
酒坛密封好,放到房间阴凉处。
剩下的杨梅用盐水泡泡,放在屋里晾。他们夫妻俩是吃不下去了,这是泡给闻春和闻萱吃的,小孩脾胃弱,得用盐水泡泡才能吃。
翌日。
闻嘉嘉特意带一袋的杨梅去药厂给沙月,沙月果然很开心。
“这么大的杨梅!供销社可买不到这么大的杨梅。”她兴奋道,“我都有两年没吃了。”
闻嘉嘉低声说:“我在村里摘的,其实去村里摘,要比供销社买要划算些。”
沙月叹气:“你是住在附近,所以能去摘。像我们要是去到村子里,没有证件得被民兵赶出来。”
闻嘉嘉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
怎么说呢,农村比较排外。特别是如今这种全民警惕性都十分高昂的年代,你要是突然靠近某个村子却又给不出理由,是要被扭送到民兵队去的。
就算说自己是城里药厂的,想来摘杨梅,并且带了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村里大概率也不会同意你去摘。
因为你不是住在附近的人,他们觉得你风险过大。万一你嘴快说出去,你可以拍拍屁股不见了,他们可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毕竟谁晓得你当时给的身份证明是真是假啊。即使是厂里采购员下乡采购,都得让厂里打证明盖公章,村民们才肯信的。
沙月迫不及待塞个杨梅到嘴巴里,红色汁水差点溢出来:“唔好甜,对了嘉嘉,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闻嘉嘉想想:“四点前有空。”
四点后得去资料室找资料,前天和资料室的人约好的。
沙月道:“那你两点时陪我去趟门口饭店行么?”
闻嘉嘉意外:“你要相亲?”
沙月捂着她嘴巴,耳朵红到滴血:“哎呀你小声些!”
她看看周围,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闻嘉嘉就道:“又是让人陪,又是饭店的,肯定就是相亲。”
她蛮奇怪的:“都去国营饭店了,为什么不约中午顺带吃顿饭呢?”
沙月更奇怪:“吃饭?吃完觉得两人不合适咋办。”
“那咋约在饭店呢?”
“饭店有位置坐啊。公园离咱们这儿太远,走过去都得花大半小时。”
也对。闻嘉嘉点头,笑笑说:“行,到时候我陪你去。”她还是头回陪人去相亲。
早晨依旧忙碌。
闻嘉嘉现在搞了个台历来,把每天要做的事情都记在台历上。
今天一早要干些啥?要写工作报告。
闻嘉嘉最讨厌写这玩意儿,她憋半天憋不出两百个字。
本来还以为写个八百一千的就差不多了,谁晓得其他人打底也是写两千。
闻嘉嘉简直要吐血,她一个早上的时间都得磨在这份工作报告上。
磕磕绊绊的,终于赶在中午吃饭前见到曙光。
一千八,快写完了。
她这时候就格外羡慕乔贺,这人在语言方面的天赋确实强悍无比,没到一个小时就写完报告。
闻嘉嘉一问多少字,他把纸张翻了翻,翻了差不多五六张。
闻嘉嘉瞬间懂了,三千左右。
她静默,片刻后低头赶工,她决心要捡起属于文科生的尊严。
第045章 盛夏日常
夏日渐深, 药厂的树叶苍翠欲滴。
树冠相连,形成一条条绿荫路,走在其中觉得清凉舒爽, 闻嘉嘉午间无事时就会到图书室里借本书坐在这里看。
今天依然如此,沙月对此很不能理解, 有这时间用来睡觉不好么。
闻嘉嘉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翻页:“我睡太久容易没精神。”
一般来说,她午睡时间超过半小时脑袋就会跟思路堵塞了似的。若在家里无所谓, 但在上班呢, 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唤醒思维,否则工作效率极其低下。
沙月坐在她旁边, 捡片叶子在手里把玩。捏着叶柄,将叶肉撕去只留叶子脉络。
闻嘉嘉问她:“你怎么不去睡了?”沙月每天中午都得一个多小时,睡醒后立马就精神奕奕, 她是真的很佩服。
沙月心里紧张:“我在想这回成不成呢。”
闻嘉嘉:“嗐, 这有啥可想的, 莫非……你从前见过人家?”只有看上了才会紧张。
沙月面带羞赧,托腮看向树冠:“我以前曾远远见过他一回。”
“……然后呢, 总不能一回就瞧上吧?”闻嘉嘉瞪大眼睛,手中的书也合上了。
沙月双眸发亮:“倒没这么夸张,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而已。嗯, 是真的好。听我妈说, 他现在的工作也好。”
闻嘉嘉明白了,见色起意, 这很正常。她上辈子刷短视频时也是见一个爱一个。
但相亲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闻嘉嘉本来只当跟着沙月去玩的, 现在觉着有必要多注意注意沙月的那位相亲对象。
这姑娘,明显是有些陷进去了。
时间约在两点, 她们一点五十分的时候就出了药厂的大门。
沙月一路上都在捣鼓她的头发,闻嘉嘉把她手一拍:“别摸了,我好不容易夹出来的。”
闻嘉嘉才明白她为啥不让她家里人陪她去相亲了,原来这姑娘为了这回相亲还特意准备身新衣服。
她还特意偷偷跑到厕所去换,换完后还在身上抹花露水。
闻嘉嘉震惊非常,见她对这回相亲看重到这种地步,就也撸起袖子帮忙了。
帮啥?当然发型。
如何最快速度地提升外貌,这得从发型上入手。
沙月是万年不变的单马尾,于是闻嘉嘉将她往椅子上一推,把她的马尾解开了。
她准备给沙月编个麻花辫。
别小看麻花辫,想把麻花辫编得蓬松且有氛围感也是很难的。
但闻嘉嘉是谁啊,万能的博主,麻花辫那就是易如反掌,简简单单啦。
沙月头发乌黑蓬松发亮还多,闻嘉嘉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绑好麻花辫。
她又把麻花辫扯宽松,在她的手下,麻花辫松却不乱,很好的修饰了她的脸型。
闻嘉嘉又剪刀帮她修刘海,再用烫过的铁夹和微湿纸一起给她烫刘海,条件简陋,微卷的刘海最多只能坚持一小时,要是总用手碰一个小时也坚持不了。
马上要到国营饭店了,沙月扭捏,问闻嘉嘉:“这样真的行?”
闻嘉嘉肯定答:“真行,可漂亮了。”
说着拍她背:“挺胸抬头,待会儿和人家对视的时候眼神也别躲闪,咱大气些。”
沙月深呼吸几下,拉着闻嘉嘉往国营饭店走去。
“哎,是那人吗?”
闻嘉嘉眼睛很尖的,一进门就立马发现位于饭店西北角的桌子上坐着的人。
沙月拉着她手摇了摇,然后轻轻点头。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在两人间快速看一眼,站起身走到沙月前方来,“是沙月同志吗?”
沙月露出个刚刚练好的笑:“是,冯同志你好。”
随后介绍闻嘉嘉:“这是我朋友闻嘉嘉,陪我来的。”
冯钰只对闻嘉嘉打声招呼,便带两人去桌前坐下。他俩面对面坐着,很快就聊起来。
闻嘉嘉对这人的第一印象还行。
自己和沙月岁数差不多,见他刚开始的表现明显不认识沙月。但他却能快速认出谁是沙月,可见他眼力还不错。
至于沙月说他长得好,闻嘉嘉倒是觉得就一般。
身高一米七多,但绝对不到一米七五,皮肤是挺白的,白的甚至有点耀眼了。双眼皮,眉毛浓,眼睛大,就是脸宽了些……打量着,
冯钰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闻嘉嘉立刻老实坐着没有再继续这无礼的行为。
然后她就发现了,沙月这厮在门口害羞得厉害,但和人家面对面时还挺能聊。
“冯同志现在是在化工研究所工作么?”沙月问道。
冯钰点点头,“前段时间就被分配到西郊的研究所去了。”
闻嘉嘉捧杯子的手一顿。
自从在药厂混熟后,闻嘉嘉一直惦记着合成一事。
奈何车间药物原料看管太严了,就是少了1克也得满车间寻找,找不到得落实到责任人。
轻则罚款,重则记过。
魏组长还说过,有一年有人弄丢了10克的原料被降级和记大过,直到五六年后才又慢慢把等级升上来,但那大过却是一直在档案上。
闻嘉嘉再怎么想合成,也无法缺德到让其他人帮她担责任。
所以她当初的想法太过天真,暂时是行不通的。除非她能成为研究员,到时候原材料确实随她使用。
但可能吗?反正目前不可能。
闻嘉嘉疑惑问:“是鹊山那边?”
冯钰惊讶,点头道:“是的。”
研究所位置靠着两座山,化工靠鹊山,地质更靠雁山。因为是新建的,所以现在大多的人只知道在西郊,但很难具体到哪座山。
沙月:“嘉嘉你去过?”
闻嘉嘉摇摇头:“我听我爱人说过。”
魏岱曾经给研究所运送过物资,这倒不是什么机密,所以她晓得。
说完这句话,闻嘉嘉就又闭嘴,当一个只在适当时候出声的相亲陪同人。
两人从工作聊到家庭,沙月这边家庭关系复杂,但冯钰这边的家庭关系倒是简单,只有一位年过古稀的爷爷。
闻嘉嘉觉得这种家庭挺不错的,不过当下人却觉得还是得人丁兴旺的好。像冯钰这种家庭,其实在相亲市场上并不怎么受欢迎。
很快,时间来到三点。
闻嘉嘉悄悄用手指戳戳沙月,提醒她要尽快了。
薛主任指不定啥时候就要去办公室,要是一直没看到她俩,两人是要被训的。
沙月手指在桌下比出“三”来,闻嘉嘉顿时明白,这姑娘还要聊半小时。
行吧,舍命陪君子。
三点半,阳光烤得人头顶发烫,沙月却捂着脸颊,只觉得她脸更烫。
闻嘉嘉纳闷:“至于嘛?”
沙月声音都夹起来了:“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说话也很有涵养吗,而且会帮我倒水。”
闻嘉嘉:“……”别不是个恋爱脑吧。
“矜持,咱矜持点儿。”闻嘉嘉拍拍她,“前期他主动三回,你才能主动一回。如果这样他待你的态度还如往常,就可以试着处处了。”
“嘉嘉你傻了?相中后再聊两回就能定下了,哪里还能你主动完我主动的。”沙月道。
闻嘉嘉心梗一瞬,她差点忘了这时代的相亲特色。
“哎,那你也得先多了解了解他的性格,结婚一事非同小可。”她叹气说。
沙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点点头记下:“我有个同学和他是邻居,我到时候去问问。”
闻嘉嘉这才放心,好歹没被美色冲昏脑袋。
四点后,闻嘉嘉需要去资料室。
资料室的人下午要帮忙晒书,直到四点才有空。
“要啥时候的资料?”资料室的小张问,“太远的你得自己去翻哦。”
闻嘉嘉杠精上身:“多远才算远?”
也就是小张和闻嘉嘉熟,也吃过闻嘉嘉的一个咸鸭蛋,否则怎么的也要给她一个白眼。
“咱们药厂是52年成立的,52年之前还是私营企业,所以你想要52年之前的资料只能自己去一室翻,我是不会去的,灰尘重得要死。”
闻嘉嘉想了想:“那就从52年开始的吧。”
“只查你们车间?”小张拉开抽屉拿钥匙,“我要是没记错,你是六车间的人。”
闻嘉嘉:“六车间一直生产的都是磺胺系列产品吗?”
她是要查磺胺系列产品发展历程的,查完后还得写稿子。
只听小张道:“我不晓得,嘉嘉啊,我大不了你几岁,那时候我还在吃奶呢。”
闻嘉嘉:“……”
“行,那我先查六车间的。”她捂着脑袋不说话了,每回和小张说话都省口水的。
他说话总能噎到人。
进入资料室,小张让闻嘉嘉呆一边,他寻找一番后就找到了有关第六车间的资料。
他是有点洁癖的,所以他不拿,只招呼闻嘉嘉过来搬。
“就这些,别的别动啊。”他强调。
闻嘉嘉:“放心,我有分寸。”
她哼哧哼哧搬了起来,资料垒在一起,足足有她身高的一半高。
这她得看到猴年马月!
闻嘉嘉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没啥办法,最终只能先寄存一部分在小张这里,先把52年到58年的搬回办公室去。
她觉得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些资料上了,难怪薛主任最近都只给她安排一些简单的工作。
——
杨梅季彻底过去,杨梅酒也到了能喝的时候。
夏日炎炎,唯有冰块才能消暑。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天气格外热,据说七月份的平均温度比去年同时段的平均温度高出两度。
闻嘉嘉恨不得泡在水里,一天到晚都惦记着那一根冰棒。
天气热了,冰棒厂也就开工了。
冰棒厂离这里近,每天都会拉着一箱的冰棒来附近村子售卖,闻嘉嘉一次不落的买。
起先一天能吃三根,谁晓得竟被魏岱发现了,从此她就只能吃一根。
就一根!
闻嘉嘉不知在心里骂过多少回告密者,就是因为少了两根冰棒,她这个夏天才过得如此痛苦。
魏岱现在也不说什么心静自然凉的废话了,他察觉到自己媳妇是真的很怕热。
于是他寻个空闲时候,去山里砍了几根竹子来,又做成完全足够四人躺的大竹床,还是能收缩的那种。
竹床做好时已是七月末,在这酷暑时节,闻嘉嘉终于睡上能给她带来些凉爽的竹床。
夜晚。
魏岱吃过晚饭后带着闻春和闻萱,以及附近的几个孩子去摸知了。
闻嘉嘉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离开,她洗澡洗太早了,这会儿没法一起跟去。
听魏父说,魏岱小时候就是孩子王。
闻嘉嘉觉得他就是大了也是,没见有谁跟他一样带着一帮小孩去捉知了的。
部队里树不多,家属院这片地方,扣除山林部分,树就更少了。
所以没抓多久三人就又回到家里,瞧着竹篓里的十多只知了,闻嘉嘉默了默,又把油罐子给抱回橱柜中去。
“就这些,你们自己烤了吃吧,加起来还不够我一勺油的价值高。”闻嘉嘉无语极了,十多只还带回来干啥呢。
魏岱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上面折戟沉沙,叹道:“都是这群小孩的错,吵吵嚷嚷的,把知了全都给吓跑了。”
“谁让你非要带他们!”闻嘉嘉切了声,把灶炉里的余炭扒拉扒拉,“烤吧,刚好还有炭,省得再烧了。”
几个知了被扔到炭火中,一家四口就围在灶炉边上,闻着诱人的香味儿,都深深吸了口气。
“香不香?”魏岱问。
闻嘉嘉使劲儿点头:“香!”
刚好12个,一人三个,蘸着辣椒面吃得直嗦手指。
“回味无穷啊。”闻嘉嘉感慨,“改天咱们去山上摸。”
魏岱就笑她:“你不怕蚊子了。”
闻嘉嘉:“怕啊,蚊子……对了!”
她突然想起来,跑去房间里把背包拉开,从里面掏出蚊帐来。
“我今天买蚊帐了。”闻嘉嘉拿着蚊帐又跑出来道,“魏岱你快来装。”
天越热,蚊子越多。
所以她这几天不但苦夏,还需忍受着蚊子带来的叮咬。
她觉着自己好一部分暴脾气都是由蚊子引出来的,如果能隔绝蚊子,说不准就能睡个好觉。
魏岱接过她手里的蚊帐,翻了翻:“三……不等等,四个?”
闻嘉嘉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啊。咱们房间一个,春儿和萱萱一人一个,她俩每天睡醒腿都是蚊子叮咬的疙瘩。”
魏岱就好奇了:“那还剩的一个呢?”
闻嘉嘉指了指院子里的竹床,她用手演示一番,问魏岱:“你能不能用竹棍做个骨架把蚊帐撑起来,就跟桌罩似的,然后盖在竹床上,咱们晚上就能在院里睡觉了!”
魏岱失笑:“你这四个蚊帐买够久的了吧,百货商店能让你一口气买四个?”
提起这事儿闻嘉嘉心里就闹腾,不爽道:“是呢,我中午的时候磨了售货员差不多一小时人家才卖给我呢,买完还被个大爷骂了,说我是母蝗虫。”
那大爷也是来百货商店买蚊帐的,闻嘉嘉是想多买,售货员又怕不够卖,所以磨了售货员一个小时。
他则是想挑个好的,愣是让售货员把每个蚊帐拿出来,检查蚊帐有没破洞检查了一个小时。
最终售货员没被闻嘉嘉搞烦,倒是先被那位大爷搞烦了。
售货员把大爷检查过的蚊帐扒拉一遍,找出四个规格符合的塞给闻嘉嘉,把大爷气得拄着拐杖破口大骂。
售货员逃不过,闻嘉嘉也逃不过,偏偏两人怕这位大爷随时倒地都不敢太过还嘴,闻嘉嘉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魏岱就说:“遇上这种大爷跑就是了,千万别跟他对骂。”
“我又不蠢,他倒下还不是算我的。”
闻嘉嘉哼笑,这种白发苍苍的大爷派出所甚至革委会都怕他。
家里还留有几根小竹棍,魏岱去杂物房里拿出来。今天月光明亮,他在月光下用量尺一量,再用锯子一锯,竹棍就锯好。
魏岱不晓得怎么搞的,不需要铁钉就能把竹棍给固定好。
固定好的竹架安在竹床四角,魏岱觉得会摇,特意做了加固。
他做完后闻嘉嘉过去摇摇,果然稳许多,只要不是刮猛风,蚊帐架子就不会倒。
竹架安好,蚊帐铺上去。
铺好后闻嘉嘉最先窜进去,到处检查蚊帐里面有没有蚊子。
检查完了往竹床上一躺——“好舒服啊。”
她发出声喟叹。
头顶是浩瀚星空,璀璨神秘。四周空旷,有风吹来时把身上的热意都给带走。
就算听到嗡嗡嗡的蚊子声也不怕了,甚至不觉得吵闹,因为晓得有蚊帐隔着它们飞不进来。
闻嘉嘉偶尔还能看到院外一闪一闪的,那是夏夜乡野中独有的萤火虫。
因为屋檐底下的灯还亮着,它们不敢飞进来。等九点一过,灯暗后它们就会飞到这座院子中,毕竟院里种了不少花嘛。
魏岱又去房间里安蚊帐。
房间里的床自带木架子,倒是不需要再用竹棍了。
安好蚊帐后,艾叶就不需要用了,他把两个房间的艾叶灰都扫了扫,带着枕头和小薄被来到院子中。
闻嘉嘉正和闻春闻萱在竹床上打闹,两孩子被她揉搓得头发都跟鸡窝似的。
魏岱把枕头和棉被往里一扔,就说她:“明儿你来帮春儿和萱萱梳头发。”
闻嘉嘉才不愿意,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说道:“她们不乐意我梳。”
魏岱腹诽,那是因为你梳头时总是没轻没重的,痛多了,两孩子可不就是不乐意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媳妇是故意的。
闻嘉嘉略微心虚,躺在枕头上,又专心看起星星来。
这么美的星空真是看一回少一回,往后就算躲到乡下,看到的星空也没有如今这般澄澈明亮。
不多时,魏岱也上来了。
竹床足够大也足够稳固,等断电后,世界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漆黑如墨的黑夜总算将这片还依靠灯光□□的地方吞噬完全,闻嘉嘉待了会儿就不想在外边待了,戳戳魏岱:“咱们回去吧。”
魏岱笑她:“你不是想在外面睡吗?”
闻嘉嘉:“……现在不想了,是我想岔了,万一有黄鼠狼啥的跑来咋办。我是不怕,两个孩子呢。”
魏岱心想,就说自己怕了能咋样。
两个孩子其实已经快睡着了,她们心大,听着树叶的簌簌声,流水的哗哗声,在优质的白噪音中很快就犯困。
魏岱把她们抱到房间时她们都还蒙蒙的,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
等他再去院子时,院里已经没了人。
魏岱轻笑出声,把蚊帐一收,再把竹床折叠起来,回到屋里。
果然,闻嘉嘉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派进入梦乡的模样。
“明天周末,今儿这么早就睡了?”魏岱趴在她耳边问。
闻嘉嘉被痒得直躲:“我困呀。”
她推开魏岱,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回来看部队西侧那边似乎在开荒呢。”
魏岱:“对,养殖场就盖在那处。”
闻嘉嘉惊讶道:“终于要开始了,也是够慢的,我还以为那回你说完就要开盖了呢。”
魏岱捏捏她手:“这算快的了。”
闻嘉嘉对这效率不敢恭维,她叹气:“还要多久才能喝到牛奶。哦不对,是羊奶。”
魏岱:“你别说,牛奶好像也有,听说是会养几只的牛。”
部队里这几年出生的孩子太多了,医院都说不少孩子都营养不良,后勤也得为这些孩子多考虑考虑。
闻嘉嘉“哇”了声:“这回真是大手笔了,连牛都能搞来,牛奶可比羊奶好喝。”
其实部队效率还是很高的,七月开荒,八月就开建。
闻嘉嘉每日上下班都得经过那里,虽然离得远了些,但偶尔也会骑车过去瞧瞧。
养殖场盖在河对岸,出于下风口。
面积不算大,目前看来只有两亩多地,八月底时已经能看到建筑雏形了。
家属院里最近为了养殖场工作名额的事儿又吵翻天,闻嘉嘉看热闹看得美滋滋,恨不得日日揣兜瓜子去瞧热闹。
魏岱也喜欢吃瓜,但他不好去看,只能逮着闻嘉嘉问。
“今天又是谁家吵起来了?”
闻嘉嘉正在热饭呢,见他训练完回来,连忙跟他分享:“是家属院一号楼二楼靠右的那两家,这两家我不熟,但是骂得可凶了。这两家好像还有亲呢,我瞧她们有时骂上头了,还是用方言骂的,我都听不懂。”
魏岱明白了:“两家没亲,两个婶子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一个介绍另一个。你说的应该是高家和陈家。”
闻嘉嘉其实也不关心是谁家,就是喜欢看热闹。
家属院其实就是个小社会,争端从来就少不了也避免不了。
不过这事儿很快就消停了,为啥呢?因为上级领导要来视察,部队上下都紧绷着严阵以待呢。
不需要通知,谁都不敢在这时候闹事儿,就连闻嘉嘉每日骑自行车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第046章 心中起疑
因为上级来视察, 魏岱这阵子忙得厉害。
而闻嘉嘉倒是很清闲,自从关于磺胺系列产品的稿子写完后薛主任就没安排新工作给她了,说是让她休息一阵子。
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 每月这天工人们的情绪都格外高昂。
就连李海军这种常年黑脸,和乔贺这种眼睛长头顶上的人都时不时露出笑容, 脾气比往日好些,连话都愿意多说两回了。
沙月啧啧称奇,偷偷对闻嘉嘉道:“还是钱票的面子大啊, 咱们办公室的两位男同志终于舍得动动他们那金贵的嘴了。”
闻嘉嘉:“发钱的日子嘛, 谁能不喜欢。”
她也挺欢喜的,特别是这个月她升级了, 拿的是16级工资,整整37元呢。
不过她也不是办公室中工资最高的,乔贺就要比她高, 拿的是15级工资, 有42块5。这就是学历带来的优势, 他是中专生,毕业分配过来就能有37元, 转正就有42,算是高收入人群了。
要是他努努力,保不齐都能拿14级工资, 奈何人家过得自得其乐, 觉着这样也挺好。
沙月碰碰闻嘉嘉桌上的小绿植,问道:“嘉嘉, 你准备去上夜校么?”
“嗯?夜校?”闻嘉嘉转头, 惊讶问:“啥,啥夜校?”
沙月震惊:“你不晓得吗, 咱们厂里说是要办政治夜校了,有工人的和家属的。大家都猜上过夜校后能更好的进步呢。”
其实就是更容易升职。
闻嘉嘉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拧着眉头思索片刻:“我去不了。”
她倒是挺想去见见这时代的夜校,但夜校开班的时间在晚上,她不方便。
沙月劝说:“进入夜校后可以申请宿舍,暂时住几个月是没问题的。去完大概能升职呢,这是个好机会。”
在她看来,即使结婚了,遇到这种机会也不能放过。
闻嘉嘉还是摇摇头,她把这几年当过度,等高考恢复后她就准备停薪留职了。如果夜校开班时间是白天那能去,可在晚上就算了。
“好吧。”沙月也不好再劝。
闻嘉嘉笑笑,要是不晓得高考会恢复,她大概是会参加的。
“你呢,你准备去?”她问沙月。
沙月摸摸叶子:“对……等等,嘉嘉你这盆水仙怎么种得这样差?”
闻嘉嘉不承认:“哪里差了?”这可是她种过的最好的一盆绿植。
沙月呵呵笑:“我觉得不出两个月你这盆水仙就又得死。你还是别种这些花啊草啊的了,给它们留条命。”
闻嘉嘉不承认:“是土的问题,我家里的花草就种挺好的。”
她家里前段时间开了好多月季,那处墙角都跟花海似的。也就是过几日有人来视察,魏岱觉着院子花太多瞧着不太严肃,所以把花移栽到后山去,否则怎么的也要剪几朵花来给沙月看看。
沙月毫不留情戳破:“那肯定是你家魏岱种的,我让你帮我浇几天的水,你就差点把我那盆牵牛花给浇死了。”
闻嘉嘉彻底没话说,因为沙月说的都对。
她种菜还好,但种些金贵的花草就不行,往往没几天就会被她养死。
这话题闻嘉嘉不想谈了,想起什么,忽然问沙月:“我记得你和你那谁,下周就要领证结婚?”
沙月红了脸:“对,下周周六,你可千万要来。”
闻嘉嘉:“你办几桌?”
沙月悄声说:“这时候还能办几桌,就办两三桌意思意思。你不晓得,咱们厂里采购部原先是另外个部长的,原来那部长儿子结婚,办了五桌,后来就被人举报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撤职了呗。”
那时候正处风口浪尖,人人风声鹤唳,能只撤职已经很不错了。从此以后厂里人结婚办酒都不敢超过四桌,一般就三桌。
闻嘉嘉心想,还好自己是在老家结的婚,否则得让人抓到小辫子。
她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去。
当地靠海,夏秋两季多台风。当看到窗外天空突然暗下,天气由晴转阴时闻嘉嘉就晓得台风又要来了。
下午,风一阵阵刮来。
起先不猛,后来渐渐变大,把树木吹得左右摇晃。
“砰——”
听到一声响,闻嘉嘉被吓到了,赶紧将窗户给关上,这是有人的窗户被吹破。
瞧着窗外在空中飞旋的落叶,闻嘉嘉有些担忧,今天的风明显要比前几回大些,不晓得她傍晚会去的时候会不会下大雨。
台风并没有破坏其他人的心情,大家都在翘首以盼。
药厂太大,财务今天一整天都在发工资。
早上发一二三四车间,午后发的是五六,上完厕所回来的李海军说:“快发完第五车间了,刚刚看到五车间的老吴从财务那里出来。”
闻嘉嘉闻言立马把记录本一合,跑到门口等着。
其他几人也不例外,车间的人更是都跑到财务室门口了。
“六车间,到六车间了。”
不多时,有人跑来喊。
在这种时候闻嘉嘉是不会落后于人的,冲的非常快。
她简直是那处百米冲刺的劲儿,不到一分钟就跑到了财务室。
此时,她前方已经排了20来个人。
沙月跑得岔了气,哼哧哼哧喘:“你这回跑那么快做什么?”
闻嘉嘉认真道:“领钱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再说,她领完钱还得去百货商店一趟呢,她看上一双皮鞋有几天了,不晓得有没有被人买了。
那双皮鞋可是真皮的,而且设计的不错,是经典款,不比几十年后差,就算几十年后穿也不过时,闻嘉嘉是真喜欢。
沙月无语了,赶紧到后面排队去。
闻嘉嘉排的靠前,十多分钟后就排到她。
摸着手里新鲜出炉37元和几张票,闻嘉嘉嘴角差点都咧到耳朵处。
下班后,闻嘉嘉骑车往百货商店去,把皮鞋买了后才回家。
此时天已暗,天空远处似有一大片的乌云正往城市飘来。
闻嘉嘉不敢再耽搁,一路猛蹬,愣是在大风再度来临前回到家中。
魏岱松口气,扶她下车:“腿酸坏了吧?”
闻嘉嘉龇牙咧嘴,摸着酸疼的腿点点头,“我是一路跟着咱们部队的车骑回来的,一路都没落下呢,我还是头一回骑这么快。”
差点就翻车了好吗。
魏岱说她傻:“你就不知道跟部队的车回来?”
闻嘉嘉道:“你以为我不想啊,车里满了,要不然我早坐了。”
“对了,”闻嘉嘉又说,“你有没有托车队买东西,现在应该在卸货。”
魏岱摇头:“我今天去村里买了不少。”
最近是台风天,不管是部队后勤,还是家属院里的家庭,都囤了不少东西。
闻嘉嘉跑到厨房里,把橱柜打开。果然,里面添了好些干货,又见米缸里有一大袋的面粉,这才放心。
台风呼啸而来,这回的风格外猛烈,比下午那会儿猛烈好几倍。
“要不要把屋顶检查一下?”闻嘉嘉问他。
魏岱:“检查一下也行。”
大概是没事啥事儿,因为上回台风来时才检查过。
闻嘉嘉去杂物房里把梯子搬出来,站在屋檐底下扶着梯子,魏岱爬了上去。
本来以为没事的,谁晓得还真在上面检查出个东西来。
“嘉嘉!”魏岱喊,“你瞧我在上面发现啥玩意儿。”
闻嘉嘉好奇极了:“什么?”
魏岱小心翼翼回到梯子上,回到地上时从兜里掏出两个鸟蛋来。
闻嘉嘉惊讶:“哪只鸟这么傻,竟然把鸟蛋下咱们屋顶上了。”
魏岱笑笑:“想吃吗?”
闻嘉嘉无语:“两个鸟蛋还没一半的鸡蛋大,都不够一口的。”
魏岱:“那就送树上的鸟窝去?”
闻嘉嘉:“那还是算了吧,你碰都碰了,人家鸟是会闻气味的。你要是放上去,说不准人家连那自己那窝的蛋都不要了。”
魏岱把两颗蛋放桌上,问她:“这又是书上说的?”
“要不然呢。”闻嘉嘉理所当然,“很多鸟都是这样的。”
魏岱:“……”
他开始看书了,渐渐的,也看了不少书,就是没见过什么书上有说这些的,为何他有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媳妇在某些方面太过博学,某些方面又太过无知。
猛烈的暴风雨终于席卷而来。
天跟破了个大洞似的,明明是傍晚,屋外却和黑夜没什么两样。
闻嘉嘉有点慌,一是怕有积水,二是怕魏岱得出去救援。
魏岱安慰道:“这雨就是一阵的,只要不是连续下两三天,就不用怕那湖水会漫上来。”
人家那么大的一湖会自己调节,哪里那么容易漫。
至于救援……
魏岱说:“去年的台风比这回的更大,去年都没事儿,今年应该也没事。”
只要家里不断电,魏岱都挺安心的,这代表一切都还好。
果然,半夜时雨声就渐渐小了,魏岱发觉后便起身来到窗边,打开窗户静静听,确定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直到此刻他才安心。
然而在傍晚时慌得跟什么似的的闻嘉嘉已经在梦乡里遨游,睡得要多香有多香,哪里能看出来怕啊。
“心真大。”魏岱轻声道,回床抱着媳妇终于能放心睡觉。
翌日。
外面雨还在下,但从雨量中可以看出,台风已经过去了,此刻只余台风尾巴还停留在这片土地的上方。
淅淅淋淋的,像是马上要停。
天已经放亮了,然而闻嘉嘉睡得依然香甜,就连声音大且压迫感十足的警报声都没把她吵醒。
什么声音?
魏岱在警报声传到房间的那一刻就猛地坐起身来。
闻嘉嘉只皱眉,无知觉地嘟囔两下,翻个身又继续睡。
魏岱被迫紧急开机,掀开被子连忙出门,雨伞没打就到了门口。
不少邻居都出来了,谢阳见到魏岱,就走近说道:“没事儿,我刚刚问老王了,是上游想泄洪,公社借咱们部队的广播放警报。”
魏岱:“泄洪?高阳那边吗,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得去。”
泄洪的事儿一发生,魏岱就晓得自己没得闲了,这回台风危害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谢阳点点头:“我觉得需要准备好,你们连应该是主力。”
魏岱也不多聊了,回屋里把行李收拾好后就听到集合的声音,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闻嘉嘉醒来时没看到魏岱也没在意,直到看见桌上纸条,才晓得魏岱做任务去了。
“嘉嘉在家么?”屋外是包姐冒雨而来。
闻嘉嘉:“在呢!”
包姐推门而入,同闻嘉嘉相处久了,倒也晓得闻嘉嘉的脾性,进她家时都会先敲门。
“你别担心,他们其实是去村里检查有没有人家的房子塌了,顺带帮着转移村民,没啥危险。咱们这里大大小小的台风多,基本每年都得走那么一两趟。”
包姐是个很细心的人,见闻嘉嘉脸上似有忧色,又见她好像是刚起床,就晓得她担心什么,于是主动解释。
闻嘉嘉这才稍稍放心。
她问包姐:“姐你有啥事儿吗?”
包姐直截了当问:“你们厂今年还有没计划招人呢?”
闻嘉嘉没想到包姐问的是这事儿。不过一想包姐的大儿子明年就高中毕业了,便晓得这是为了不下乡做打算。
“招不招人我不晓得。”闻嘉嘉摇头说,“药厂太大,招人的事儿得看上面,但往常年年都招,明年肯定也会招。”
包姐叹气,拉着闻嘉嘉悄悄说:“你这段时间帮我打听打听你们厂里有谁要卖工作的,有的话先帮我占着。”
闻嘉嘉从柜子里拿出今年五月烘的茶来,又用炉子里的热水一冲,倒一杯放在包姐手边:“要这么早么?”
包姐端起茶喝一口:“当然,等明年就晚了,明年连街道扫地工的工作都抢手。”
她说完又喝一口,惊讶道:“你这是什么茶,乖好喝的,喝着怎么一股甘甜味儿。”
闻嘉嘉笑笑:“就是后山摘的野茶。”
包姐摇摇头:“咱们这些人,还是你们家会过日子。”
她们哪里晓得怎么去烘茶啊,连啥时候能采茶了都不知道。
闻嘉嘉说道:“那是因为姐你是北方人,我们那里种茶,就算没和茶打过交道,也耳濡目染学到些制茶的方法。”
地理差异嘛,毕竟国家那么大。
包姐的事儿闻嘉嘉应下了,这并不难。
其实部队的孩子比外头的孩子要多条路,就是参军。
相对其他人来说,他们有先天的优势,闻嘉嘉并不明白包姐怎么不让她大儿子去参军。
据她所知,包姐大闺女就去了,如今在文工团。前两个月还回来过,那姑娘可着父母的优点长了,盘靓条顺的很是好看。
包姐叹气:“我倒是想啊,但这孩子不晓得咋回事,眼睛近视得厉害。也是奇怪,他从小就没拿过几回60分,书更是没读过两页,竟然也能近视……他小时候就这样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天生的文化人呢。”
闻嘉嘉:呃。
难怪包姐大儿子天天带着眼镜。
“行吧,我肯定帮包姐你注意这事儿。”她再次保证。
包姐临走前又叮咛:“别人要是求你,你得先记着姐啊。”闻嘉嘉如今是香饽饽,到时候肯定很多人来找她。
闻嘉嘉点头:“好的好的。”
她此刻没把包姐这句话放心里,等她被好些人接连上门拜托时才叫苦不迭。
暴雨将院子里的一切打得七零八落,闻嘉嘉看不过眼,吃过早饭后开始收拾。
菜地的南瓜摔下来了两个,闻嘉嘉一瞧都有裂缝了,便抱到屋里去。
新种的葱也被吹得东倒西歪,叶与叶之间绞在一起,她给捋正。
就连刚刚冒出嫩黄花骨朵的桂花,也被雨水打落在地,树下一片芬芳。
最不受影响的是墙上的多肉,那是闻春和闻萱种的,是她们的小小天地。
一夜雨水,土地湿润。
闻嘉嘉把鸡放出来了,这时候风停雨歇,阳光又渐渐冒出,正是蚯蚓在土里活动之时,也好让两只鸡补补。
家里的鸡是土鸡,下蛋没那么快,闻春等得心焦,每天都得去鸡窝看一遍。
闻嘉嘉没想到这姑娘还挺有耐心的,一直坚持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卖鸡蛋买收音机的事。
菜地收拾好,再把院里清理打扫。
等清理完院里的断枝和落叶后,闻嘉嘉又想着干脆大扫除吧。
于是她撸起袖子,重新开干。
阳光越来越盛,地面的水分被烘烤得漂浮到空中,此刻空气中湿度很大。
闻嘉嘉拿块抹布,把每个柜子擦一遍,又将桌椅板凳搬到院子里来,用水冲洗。
等她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清理完时,太阳都西沉了,而她也累得腰酸背痛,两手软得如煮熟的面条,无力至极。
魏岱快七点钟到的家。
“嚯,家里怎么都亮堂了。”
他将背包取下,正要放到客厅地上,见客厅的地板干净得甚至都能躺,就又放到门口。
闻嘉嘉还挺惊讶的:“我以为你要离开好几天。”背包都整了。
魏岱取毛巾擦脸:“这回情况还好,泄洪及时控制住局面,所以帮忙运完东西就行了。”
闻嘉嘉点点头,又得意道:“今天家里是不是格外干净?”
“你大扫除了?”
“对呢。从早上忙到傍晚,我歇一个小时才缓过劲儿。”闻嘉嘉心里叫苦但是面上不表露。若是知道要忙这么久,她是不会去想着大扫除的。
魏岱笑她:“你就是一阵一阵的……”三分钟热度。这回打扫完,怕是到年底她都不会想着摸扫把了。
夜晚。
闻嘉嘉把包姐拜托她的事儿说给魏岱听,“其实那是先天性近视,包姐或者包姐丈夫那边,大概率也有这种情况,这很可能是遗传。”
视力这玩意儿真是没法说,有些人躲被窝里看三年手机都只200度,但有人却能飙到五百度。
闻嘉嘉上辈子就是不易近视的人群,但一整个青春期下来,也戴上了眼镜。这辈子视力还更好,看哪儿都是清晰的,她得感谢原主。
魏岱思考半晌:“我见过包姐她爹,老人家视力不是很好。”
闻嘉嘉:“我就说,肯定遗传的。”
她拍拍魏岱:“你可得保护好眼睛,带眼镜可麻烦了。”她特别珍惜这辈子不用带眼镜的机会。
魏岱:“你戴过?”
闻嘉嘉:“……我见我同学戴过。”
魏岱凑过去亲亲她:“傻姑娘,你还是睡觉吧。”不怀疑还好,心里一起疑,就觉得他媳妇的话哪哪儿都是破绽。
说的那语气,就跟自己戴过一样。
魏岱想不明白,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媳妇来自几十年后。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媳妇成长轨迹清晰明了,浮阳出生,县城家属院里长大,十多年来就没有出过县城。
闻嘉嘉把头埋在他怀里,后知后觉有些心虚,不敢说话了,闭上眼睛装睡。
这事儿就这么平淡地过去,魏岱没再问,闻嘉嘉也再没提。
下周周五。
闻嘉嘉带了一盒新鲜的蝴蝶酥回来,她抱怨道:“现在的蝴蝶酥都带铁盒了,比从前贵上一毛钱。”
魏岱:“你从前还说用袋子老是会碎,而且容易潮。”
闻嘉嘉:“……”
她说过吗?肯定没说过。
闻嘉嘉不承认,只说:“等我下回买时把铁盒带去。”
能省一毛是一毛啊,闻嘉嘉开始上班后,突然就节省许多了。
因为赚钱真挺累的,她不舍得花。
上辈子吃的流量饭,卡上的钱都得数数才能晓得是七位数还是八位数。
穿越后过了一段时间苦日子,可家里有存款存粮,虽说要节省,但生活在农村,又有金手指帮衬,闻嘉嘉没啥能花钱的地儿。
再说,花的是别人的钱,心疼,却也没有多疼。
和魏岱结婚后也一样。
苦日子还没过多久呢,她就结婚了,丈夫有存款,这回连心疼都只疼得浅浅的了。
直到自己赚钱,花自己赚的钱时,闻嘉嘉每给出去一块钱都觉不舍呢。
魏岱感慨:“你这是长大了啊。”
都晓得心疼钱了。
闻嘉嘉白眼一翻:“说啥呢,我长没长大你不晓得。”
要是没长大,你就犯罪了。
魏岱看眼外面的天空,挺亮堂的。
大白天,就说些虎狼之词这好吗?
闻嘉嘉无语。她把铁盒往橱柜一塞,说:“我明天要去吃喜酒,你别让两姐妹多吃蝴蝶酥。”
魏岱:“谁的喜酒?”
“沙月的,你不认识。”
闻嘉嘉有些纠结:“这里……你说我该给多少礼金?”
魏岱:“关系好吗?”
闻嘉嘉:“挺好的,人也不错。”
魏岱:“那就上三块或者五块,要不你买双枕巾啥的,这样就差不多了。”
闻嘉嘉觉得自己还是给钱吧,明天就要去了,哪里还有空去买枕巾啊。
第047章 参加酒席
沙月婚礼在周六这日, 因为吃的是午饭,闻嘉嘉快到十点才出门。
才办三桌,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沙月婚礼酒席上的宾客肯定都是亲近的亲人。像她这种好友应该是没多少的, 再把范围缩小到工作上的好友中,大概率只有她一人。
闻嘉嘉怕去早了尴尬, 才拖到这么迟出门。
魏岱对她这种行为表示费解:“去喝喜酒哪里有掐点去的,去早了就当认识新朋友。”
去晚太不礼貌,何况今天还是周六, 人家说不定还觉得你是不想去呢。
闻嘉嘉心说, 认识来干啥啊。
几十年后认识了还能加个朋友,给自己添些朋友圈点赞。
这年头, 普通朋友的交流就靠面对面。因为工厂的不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圈子。今天认识了,保不齐往后都再见不到, 闻嘉嘉有时是有点内向的, 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哎呀你别啰嗦了, 再啰嗦我就要迟到了,到时候人家更觉得我不礼貌。”闻嘉嘉轻哼一声, 蹬着车就离开家。
魏岱无话可说,只能追上去:“骑慢些!”
“啰嗦——”
声音从风里传来。
闻嘉嘉是听话的,骑的并不快, 比平常上班时还要慢呢。
她快十一点时才到的沙月家, 而酒席开始时间是十一点半,闻嘉嘉觉得自己来的其实还算早。
沙月家在药厂家属院, 闻嘉嘉也是头回来的这里。
家属院的楼房明显要比部队阔气好多。高倒是一样的高, 但每栋楼的面积要更大,几乎是部队的两倍。
数量也比部队来得多, 闻嘉嘉好奇问看门大妈,“婶儿,咱们家属院这里几栋楼啊?”
人家大婶也是很有警惕心的好吧,上下打量闻嘉嘉两眼,发出三连问:“同志你谁啊,你是哪个单位的,你问这个干啥?”
闻嘉嘉尴尬:“婶儿我是咱们药厂的,只不过没住在家属院里,今天是去沙月家吃饭,我就是觉着咱们药厂家属院大,好奇问问。”
一听是药厂的,看门大婶才略微放松,放下手里正在清理的韭菜说:“咱这家属院有十栋楼,另外还有两栋,但那两栋是和纺织厂的家属院在一起。”
闻嘉嘉啧啧两声,感慨道:“那就是12栋呢,可真多啊。”
大婶骄傲道:“当然!咱们药厂财大气粗,家属院房子的数量在整个市的所有工厂里都是排得上好的,除了钢铁厂那几个省直大厂外,谁能和咱们药厂比。”
闻嘉嘉也不再多聊了,她问了下6栋怎么走后就顺着大娘指的路往目标方向走去。
六栋楼下是片小空地,此刻空地上摆上三张桌子,闻嘉嘉就晓得了,沙月的酒席大概就在这里。
空地上的人确实没有她会认识,直到走上二楼来到沙月家,才勉强有位稍稍相熟的人,就是沙月她姨,因为闻嘉嘉总去二号食堂,和打菜的沙月她姨混了个脸熟。
“哎呦小闻同志,沙月早就惦记着你了,快些进去吧。”她连忙招呼闻嘉嘉,带闻嘉嘉去沙月的房间。
闻嘉嘉没来得及说句话呢,就被沙大姨给送进房间了。
沙月坐在椅子上,正试图重新盘头发。
她从镜子中看到闻嘉嘉,惊喜转头:“嘉嘉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忽然有事儿来不了了呢。”
闻嘉嘉道:“周六能有啥事儿。”
说着掏出兜里的红包塞给她:“新婚快乐。”
沙月笑嘻嘻说:“大喜的日子我也不跟你客气,反正你结婚我是没赶上,等你有孩子了我再还给你。”
闻嘉嘉挑眉:“行吧,那你得准备好了,我说不准啥时候就有了呢。”
沙月不把她这话当回事,因为闻嘉嘉曾经还透露过计划在23岁后再生孩子。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沙月不能只跟她聊,将别人撂一旁。
相互介绍一番,就又围绕着沙月这位今日主角说起话了。
“表姐,姐夫真的愿意在咱家办啊,那不是跟入赘的一样。”说话的是沙月表妹。
闻嘉嘉忍不住转头瞧她一眼,姑娘岁数挺小的,还能提高提高情商。
大喜的日子,说人家新郎官像入赘,这是得多不会说话才能说出这番话。
果然,沙月脸色有瞬间的不好看,旁边的人就说:“老三你咋能这么说呢,那是姐夫那边没啥亲戚,又是刚进单位,所以才在咱们这边办的。”
为的啥?
为了能更热闹,也为多收礼钱。
小表妹讪讪,低着头再不言语。
闻嘉嘉转移话题:“沙月你往后住哪儿呢,上回你说冯钰还住在研究院里?那可是西郊,比我家来厂里还更远呢。”
沙月想叹气,愣是又憋了回去:“没办法,他这个工作就是没法住在市里。我打算好了,往后每天上班时跟你一样,也骑车来。”
“得骑一个小时吧?”闻嘉嘉问。
其实她现在每天骑30来分钟的车就能到药厂,因为路被她骑熟了,哪里有坑,哪里有近路她都晓得。
沙月点点头:“可不是吗。”好在西郊离药厂远,离市区却不远,一路上都有人居住,所以晚上下班时倒也不怕。
说话间,冯钰来了。
婚礼虽然简办,但宣誓却是这个年代的婚礼中必不可少的一道环节,闻嘉嘉结婚时也没省略。
宣誓完,就能吃饭了。
闻嘉嘉坐在年轻人稍多的那桌,随着一道一道菜被端上来,她肚子也咕噜咕噜叫。
这回酒席的菜色着实不错,四荤两素再加一道凉菜,算是高规格酒席了。
闻嘉嘉可不会客气的,这时候吃酒席客气就代表着饿肚子。
她眼疾手快夹一筷子肘子肉,足足五片,然后又夹一筷子鱼肉,一筷子的河虾,便暂时停手,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桌上此刻基本没人说话,都是在吃东西。
那道焖得浓油赤酱,软烂无比的猪肘肉不到半分钟就被夹没了,就连盘子里的酱汁都被倒个一干二净。
很快,汤被端上桌。
汤竟然是乌鸡汤,闻嘉嘉也盛了一碗,还幸运得到个翅根。
桌上人依旧“默默无闻”,唯有调羹碗筷的碰撞声。
两道素菜也不简单。
一道是炒菌菇,三种菌菇用重油炒,咸香也鲜香,闻嘉嘉还认不出来是啥菇子。
另一道是木耳炒山药,山药脆嫩,闻嘉嘉一连吃了好几口,当下就决定等会儿回家前要先绕到市场里买几根山药才行。
酒席很快吃完,和沙月打过招呼后闻嘉嘉就骑车回家。
山药她还没忘,买了完山药后看见新上市的红薯,闻嘉嘉就又用粮票去了粮油窗口买半袋子的红薯。
现在吃红薯得靠买了。他们家分到的菜地面积没多少,种菜都不太够的,哪里够种红薯的呢。
不过红薯便宜,又不费多少粮票,闻嘉嘉倒觉得比自己种红薯吃更加划算。
下午,回到家中。
家里没人,闻嘉嘉把红薯放到杂物间角落中晾开,这样能保存得更久些。
山药是带泥的,她也没把泥给抠了,同样是为了保存。
穿越快一年,一些生活常识她还是懂的。
忙完,闻嘉嘉坐在沙发上,是啊,来到这里快一年。
—
进入10月份,天气渐渐转凉。
白天还不觉得,但一到傍晚,从山间吹来的风中都携带着些许凉意。
桂花盛开了,方圆十米都萦绕着一股桂花香。香味层层递减,但闻家院子中的桂花香显然最为浓郁,浓郁到老有蜂蜜在院子上空转悠盘旋。
闻嘉嘉躲在房间里,连小露台的门都不能开,气得不行,对魏岱抱怨说:“有没办法跟踪这些蜜蜂,找到它们老巢在哪儿,把它们整窝端了。”
关键是春夏两季过去后蜂巢里面肯定有许多蜂蜜,她想吃蜂蜜。
魏岱伸手摸她脑袋,纳闷:“没发烧啊。”
“啪”的一声,闻嘉嘉把他手拍开,怀疑地盯着他看:“你的意思是我有病?”
魏岱否认:“没有这个意思。”
闻嘉嘉斜他:“我又不傻,有没有的,我还能听不出来吗。”
魏岱心说,你也晓得你不傻啊?那你还让我去跟踪蜜蜂,傻透了的才会说这话。
他不搭理自己这个有时候就是会人来疯的媳妇,到厨房里削红薯煮粥去了。
红薯刚挖出来时其实是不怎么好吃的,必须要放置一段时间,等红薯水分挥发一二,甜度上升后才是最好吃的时候。
此时,红薯甜滋滋的,“咔嚓”生咬一口,嚼着嚼着,汁水充盈在口腔中,都跟喝了甜水一样。
地瓜粥配上南瓜饼,再加上月季花酱,今晚的晚饭格外甜蜜。
月季花酱是上个月闻嘉嘉无聊时做的,月季花移栽后就成了公共的花朵,今天这个婶子摘一朵,明天那个小孩摘两朵。
偶尔一阵台风刮来,又被狂风骤雨打落好几朵。
闻嘉嘉瞧着可心疼了,心疼的结果就是把人家开得好好的花瓣都摘了下来,清洗晾干后制作成花酱。
别说,她种花种得不怎么样,做花酱做的倒是挺好的。
甜而不腻,更无任何苦涩味。
不但能拿来配南瓜饼吃,还能泡水喝,每天泡杯花酱茶,心情都好上不少。
闻萱明显很喜欢这一口,用小勺子轻轻舀半勺花酱抹在金灿灿的南瓜饼上,嗷呜一口:“小姨,往后还做这个花酱好不好?”
闻嘉嘉把粥里的红薯捣得碎碎的,抬眼看闻萱:“行啊,你摘花,我就给你做。”
闻萱:“真哒?”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花酱甜甜的,然而小姨并不让她多吃甜食。
闻嘉嘉敷衍地点头:“真的。”
接下来是秋冬两季,除去桂花就是菊花,哪里还有什么其他能吃的花让闻萱摘啊。等明年春天,这事儿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魏岱显然了想到这点,笑了笑。
闻萱看看小姨,又看看小姨夫,觉得怪不对劲,又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低下头,还是快些吃饭吧。
夜晚。
既然无法阻挡蜜蜂,那就从源头出发,直接釜底抽薪。
当然,不是砍树。
这棵桂花树起码在这里生长了20年,闻嘉嘉倒没那么丧心病狂想把人家砍了。
她是想将树上的桂花给摇下来,本来闻嘉嘉还想多闻几日的桂花香,谁让太招蜜蜂,只能牺牲了每年都会绽放的花朵。
“魏岱!”闻嘉嘉朝着屋里喊。
魏岱正在做婴儿床,闻嘉嘉也不晓得他好好的发什么疯,想起来做婴儿床。
“怎么了?”屋里传来声音。
“你出来帮我一起摇。”她说。
魏岱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木屑来到院子中说:“就不能明天来?”
闻嘉嘉道:“今天晚上摇完刚好能洗了晾,晾干后明儿就能试着做桂花蜜。”
行吧,她说啥就是啥。
闻嘉嘉把油布放在桂花树上,因为油布不够大,无法覆盖整个桂花树,就只能先放于一侧。
魏岱爬到树上,将树枝摇动。
霎时间,桂花纷纷落下,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香味儿也随之变浓,浓得闻嘉嘉都要打喷嚏。
魏岱又继续往上爬,摇动另一根树枝。
“手电筒照照看看摇干净没。”他说,“手电筒在房间的书桌上。”
闻嘉嘉跑进去拿。
手电筒的电池大约是新换的,此刻格外明亮。
灯光打在树枝上,闻嘉嘉看不大清,但在树上的魏岱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又使劲儿摇了摇,检查一遍,没有漏网之鱼后就让闻嘉嘉把油布扯到另一侧去。
另一侧又是同样的摇法,摇桂花树的动静颇大,惹得隔壁谢家的谢易都爬到墙头上来。
“咦,小姨你在捉知了吗?”
谢易好奇问,处熟后,他都跟着春儿和萱萱喊她小姨。
闻嘉嘉:“我在摇花呢,准备明天做花酱。要是做成了,我就喊你来吃。”
谢易乖乖道:“好。”
说着就又嗖地一下没影了,闻嘉嘉猜测刚刚是谢阳把谢易托举起来的。
桂花终于摇完,魏岱也摇出一身汗。
闻嘉嘉将油布拢着,拖到客厅去。客厅中灯火通明,方便她收集桂花。
夫妻俩一个做木工,一个收花朵,期间说说话,自有股温情在流淌。
“你是想当爸爸了?”闻嘉嘉好奇问。
魏岱哑然一笑:“想啥呢,就是觉得这东西得提早做,反正放着不会坏。”
闻嘉嘉忽然想起来,他昨儿提起他一个战友孩子都已经出生了,却还到处找人借婴儿床的事儿,想必就是因为这个才想着做婴儿床的吧。
她指指旁边多余的木头:“那剩下的这些木头拿来做啥?”
魏岱看一眼就道:“做一些小玩具,还有吃饭桌学步车。”
“……”
就嘴硬吧,你还说你不急。
魏岱看闻嘉嘉的表情就晓得她在想什么,心里觉得自己真挺冤枉的。
但嘴上却不能喊冤,他媳妇有时候心眼比针还小,特别是经期前,他要是没记错,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要是喊冤,这姑娘非得借题发作,说他不稀罕跟她生孩子呢。
半小时过去。
屋外更暗了,月亮不知躲到哪一片乌云之中。
闻嘉嘉把桂花清洗完,晾到簸箕上。
而魏岱也放下手中的活,将客厅里的木屑扫到畚斗中,倒入灶炉边的铁盆里。
“洗澡去?”
魏岱忙完后靠在门框边,笑问闻嘉嘉。
闻嘉嘉没说话,擦擦手上水,经过他身边时身上满满桂花香,魏岱凑到她身后将她紧紧搂着。
“哎哎哎,院门还没关呢。”
魏岱回头看看,关院门去了。
然而趁着他关院门的功夫,闻嘉嘉拎着水到洗澡间洗澡去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她一般在临睡前才会洗澡。洗完后晚风一吹,全身上下都冰冰凉凉,舒服极了。
手电筒安在浴室墙上,闻嘉嘉抬手用力嗅嗅,真有桂花香吗?
可不能有,被蜜蜂蛰了怎么办。
被蜜蜂蛰可是她的阴影,小时候去乡下奶奶家玩儿时就被蜜蜂蛰过,脸颊肿得跟个红馒头似的,还被人用茄子使劲儿抹。
别说,用茄子攃伤口虽说是个土方子,却还挺有效果的。
想着以前的事儿,闻嘉嘉也没慢下洗澡的速度。
洗完开门,正好有一阵风吹来,清爽又清凉,她眯着眼睛停下享受。
魏岱已经将上衣给脱了,把她手里的木桶拎走,又打着水拎来。
这男人的身材着实优秀,闻嘉嘉每晚睡觉时都会不自觉伸到他的衣服中。
此刻一手拎一个盛了水的木桶,两边手臂肌肉偾张有力的场景简直令人脸热。
魏岱:“看啥呢?”
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润润的。
闻嘉嘉:“吹风呢。”
魏岱推她:“快进屋吧,当心着凉。”
这女人自从身体调养好,停止吃中药后就又开始造作了。今天早晨他就听她说话带着点鼻音,明显是有些受凉,居然还敢吹风。
闻嘉嘉特意把手臂伸到魏岱脸边:“闻闻,还有没有味儿。”
魏岱:“有味有味,快进去吧。”
闻嘉嘉:“你敷衍我?”
魏岱认真闻闻:“没味了。”
闻嘉嘉这才满意。
翌日。
闻春和闻萱今天又得去参加田野上的劳动课了,两姑娘不太想去。
农村出来的孩子,对田野没那么好奇,她们虽然小,可却太晓得这时候田里的活儿有多苦了。
闻春不必说,从前的记忆她还有,小姨秋收那段时间回家后的场景她印象深刻。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唇的颜色惨白惨白的,闻春有回差点都以为小姨死了,吓她一大跳,眼泪哗哗流。
甚至连她父母秋收时候的事儿她都记得点儿。父母唉声叹气地说着秋收的艰难,计划秋收后淘换张肉票,割半斤肉给家人补补。
闻萱呢,只记得小姨秋收时半死不活的样儿了。
哦,还有扎人的稻穗,难赶的小鸟,晒得人头晕脑胀的太阳……
闻萱吓得拍拍小胸脯:“小姨,我们今天能请假么?”
闻嘉嘉其实也不是很想让两孩子去,太阳这么大,晒一天中暑了咋办。
正犹豫着,魏岱就道:“别想请假,劳动课怎么能请假呢。”
“菲菲就总不去!”闻萱不服,“她上回,还有上上回就不去,在家里吃糖呢。”
魏岱:“菲菲是因为身体不好,你跟姐姐比小牛犊子还厉害,一个能打人家菲菲两个。”
闻萱脑子在这种时候动得很快,说:“我可以突然间身体不舒服,比如肚子疼。”
这回闻嘉嘉也不乐意了,教训她:“不想去就不想去,怎么还能弄虚作假呢。我等会儿就把水给你们准备好,都给我捡稻穗去。”
闻萱眼泪汪汪,瘪瘪嘴:“水不够,我要花蜜水。”
闻嘉嘉无语。小孩子都鬼精鬼精的,知道两个大人都发话逃不过了,就开始谈条件。
花蜜水就是花酱兑水,闻嘉嘉点点头:“行,给你们装一壶。”
“还要蝴蝶酥。”她继续道。
闻嘉嘉:“行,一人一块蝴蝶酥。”这不过分,干活嘛,容易累也容易饿。
“我还要……”
闻嘉嘉面无表情:“嗯?”
闻萱气馁,肩膀一塌:“好吧小姨就这些,别的我不要了。”
再要,蝴蝶酥和花蜜水都没了。
吃过早饭,闻嘉嘉帮着准备水和食物。除此之外还把拿出个小帽子来给她们戴上。
帽子是百货商店买的,绿色小孩儿款,闻嘉嘉瞧着质量还不错后就花一块多买了回来。
戴好帽子,闻嘉嘉还让她们换上长袖。
闻春扭捏:“好热。”
闻嘉嘉:“热也得穿,要不然手臂得被刮出痕来。”
她们是割不了稻谷的,只能捡稻穗。
捡稻穗也需要在田野里奔波,特别容易被稻叶稻穗给划伤。
闻嘉嘉替两孩子整理好后,拍拍她们屁股说:“好了去吧。”
两孩子恋恋不舍,但最终还是拎着水壶,背着小书包离开。
魏岱说她:“你太娇惯孩子了,小孩还是得吃苦才行。”
闻嘉嘉却道:“人活一辈子就着几十来年,惦记着吃苦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想吃苦,往后机会还多着呢。”
魏岱不禁沉思,这话好像也挺对的。
“可农活还是得学着做的。”魏岱又道。
闻嘉嘉面上没反驳,心里却想,你是不晓得往后的社会发展得多快。
还干农活?到时候有没有田给你干还是一回事儿呢。
闻嘉嘉不禁想起她奶奶家的壮举——每年金秋九月要收稻谷时,把田地划分成好几块,然后租给城里的学校。
学校租来干啥?给学生割稻谷。
等割完,一人分一小袋子稻谷就行。而她奶奶家不但不出力就得到稻谷,还额外得到一笔租金。
闻嘉嘉当时都听傻了,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的。
第048章 收到惊喜
药厂最近热闹得紧, 为啥?十月了,药厂在欢祝国庆。
药厂甚至特意开放了大礼堂,邀请全厂人看节目, 晚上时还能看电影。
闻嘉嘉今早刚到办公室,沙月就拉着她说道:“嘉嘉真是太可惜了, 你昨晚没留下来瞧,咱们厂昨晚放的可是新电影呢。”
“啥电影?”她好奇问。
“《艳阳天》,听说是今年才上映的, 电影院都还没有!”沙月感慨道, “我昨天夜里做梦梦的都是这部电影。”
闻嘉嘉将背包从背上取下,往办公桌的柜子中一塞:“那你昨晚是睡在娘家?”
沙月点点头:“今晚还有电影, 听说还是难得的译制片,你要不要留下来瞧。”
一听是译制片,闻嘉嘉有些好奇了。
译制片就是外国片、进口片。
在这个年代, 国内是很难看到译制片的, 能进来的大多都是交好国家的电影。
沙月道:“《宁死不屈》你听说过没?这部电影说是很好看, 两三年前就上映了,可惜咱们这里的电影院一直没放。”
闻嘉嘉摇摇头:“没听说过。”
连原主记忆中也没有。
“是阿尔巴尼亚的电影, 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看?”沙月问,“到时候就找个人蹭蹭宿舍,咱们自家厂的人, 住一晚也没啥事。”
闻嘉嘉有些心动, 但最终还是拒绝:“算了吧,今天我家两孩子都去参加劳动课了, 天气又这么热, 得回家瞧瞧她们有没有中暑。”
其实是不想住宿舍。
宿舍床太小了,还得两个人睡, 闻嘉嘉根本睡不惯。
再说,她晚上还得洗澡呢。
沙月叹气:“有孩子也挺麻烦的。”
闻嘉嘉点点头,可不吗。
两人说话间,乔贺走了进来,敲敲闻嘉嘉的桌子,神色复杂道:“闻同志薛主任喊你。”
闻嘉嘉惊讶:“好的。”
她也没多问,赶忙去到薛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闻嘉嘉进门。
薛主任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
然后还给她倒杯茶。
不得不说,闻嘉嘉还挺惶恐的。
毕竟在她这里,薛主任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铁娘子形象。办公室中更是她的绝对统治区,一个月都不见得能见她一回笑脸。
今天突然来这一手,闻嘉嘉心里冒出的不是喜,而是惊。
不会是有啥超难干的事儿要她干吧?
然而事实还真出乎她的意料,只见薛主任拿出个信封,推给她:“你瞧瞧,这可是今天刚刚寄来的。”
闻嘉嘉面露不解,拿起信封一瞧,信封寄信地址那里写着“首都安德路甲61号”。
看到这里她依旧不明白,但直到看见寄信人处是工人日报时才怔住。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愕然一瞬,又喜形于色:“是我上个月寄的稿子被录用了?”
薛主任话中带着笑意:“我没拆,你自己拆开瞧瞧。”
但都寄信来了,肯定是录用了的。
闻嘉嘉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把信封拆开,然后展开信纸。
果然!她的稿子被录用了,报社的人还对她的选题和内容夸赞了一番,说很少有人能把药品的发展进程写的如此清晰明了,还和社会发展结合在一起。
闻嘉嘉欣喜道:“主任,真的录用了,而且说是放在3号那天的报纸上。”
薛主任手一拍:“那就是明天了!”
她眼睛含着笑意,又说道:“这还是咱们厂里头回有人的文章上工人日报,宣传部那些赫赫有名的笔杆子们,也顶天只上个省报。”
宣传部这几年可威风了,薛主任这种实干家很不瞧得起那一帮只会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的人。加上她和那边的领导有点矛盾,就更不喜那些人。
如今自己车间还没入职多久的职工一出手就是《工人日报》,衬得那些人跟废物一样,一时之间她笑容满面,嘴角压都压不下。
笑着,她又后怕不已:“还好当时你没听我的,坚持寄给了工人日报。”
当时她是想着先寄给省报,这样更容易录用,也能赶上国庆。
奈何闻嘉嘉决定先寄工人日报,计划工人日报没录上再寄给省报。
如今这篇文章虽没有出现在国庆当天的报纸上,但出现在3号这日也是不错的。
闻嘉嘉将信瞧完,重新塞回信封中说:“多亏了主任您的指导,否则我也不敢寄。”
“哎,太谦虚了。我就改些字眼,内容全是你的。你回去吧。”薛主任说,“等明天新报纸到了,我让人给你贴到咱们厂门口,贴到食堂门口,贴到宣传部门口。”
好让厂里人晓得,只有深入一线,才能写出好文章。
闻嘉嘉也不在意薛主任拿她刺激宣传部的做法,宣传部她也看不太上,干实事的人一掌都数得过来。她“哎”了声,乐淘淘地离开了,带着信封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中,李海军问乔贺:“主任找闻嘉是啥事儿啊?”
乔贺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路过被抓住带句话的。”
李海军心里有些怅然。
他叔说,薛主任大约是要升职了。
薛主任背景好,贫农出身还参过军。若不是因为前些年顾着家中老父老母和寻找在战争中丢失的孩子,没及时赶在前两批进入药厂参加工作,她早爬到高层去了。
现在呢,六车间在她手里战果连连,别的车间可能还得靠研究部的人吃饭,他们六车间却是不需要的。拳头产品都是一线工人们自己研制出来的,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薛主任向来看重闻嘉嘉,他担忧闻嘉嘉会就此上位。
想着,闻嘉嘉像一阵风似的跑进来。
沙月对八卦一向积极,但也知道办公室气氛最近又有点紧绷了,就也没有当场问闻嘉嘉发生了啥事儿。
谁晓得李海军倒是开口问了,闻嘉嘉眨眨眼,没有片刻犹豫,直接道:“哦,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上个月寄给报社的稿子被录用了,信寄到了薛主任办公室,薛主任喊我去拿。”
李海军忙问:“寄给工人日报那篇?”
闻嘉嘉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当时觉得录取可能性不大,所以这事儿她可没提过。
李海军愣片刻:“不小心看到了。”
说着,转回身不再说话。不久后又离开办公室,不知道去往哪里。
闻嘉嘉却陷入沉思。
稿子是要投到工人日报的没错,但她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隐晦表达过,甚至没和沙月以及薛主任说过。
直到稿子写完,装入信封,连邮票都贴好准备寄走的最后一刻,才在信封上写下工人日报的地址。
写完后,她交给薛主任,薛主任这才晓得她的稿子是寄给工人日报。
那李海军是怎么知道的呢?闻嘉嘉把整个流程复盘一番,觉得他应当是在薛主任寄信的那个环节知道的。
闻嘉嘉心想,自己往后还得更小心些才可以。
午后。
银杏树的叶子在秋风中渐渐变黄,显得更加夺目。
沙月吃过午饭后离开了,说是她大嫂在医院生孩子,她得去瞧瞧。
李海军依然没在办公室中,倒是乔贺,闻嘉嘉回办公室时他已经在了。
“呦,乔同志你今天没回宿舍呢。”
闻嘉嘉把手里的饭盒放桌上,又将窗户外的花盆搬进来。
她最近在养芦荟,她就不信芦荟这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还能被她养死了。
“今天有工作。”乔贺说。
闻嘉嘉瞅一眼,只见他桌上摆满了资料,瞧着像是刚从资料室里借出来的。
乔贺看眼窗外,犹豫片刻说道:“你往后要寄什么东西还是自己去寄吧……李海军的婶婶在收发室工作。”
闻嘉嘉手一顿,将花盆放到办公桌角落,思考片刻:“就是那长得还挺高,经常坐在门边看报纸,左边眉毛有颗大痣的女人?”
收发室就在药厂门口,闻嘉嘉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那儿,一段时间后,里面的人也认得了。
乔贺点点头:“对,是他那位领导叔叔的媳妇儿。”
那就想通了,闻嘉嘉心道。
收发室管着厂里的收信寄信,有些信件还需要他们检查过还能收寄。
所以,闻嘉嘉寄信的事儿瞒不过收发室,李海军自然会知道。
乔贺沉默片刻,又道:“以前收发室是出过事儿的。有人的稿件被偷瞧了,偷看的人把人家的稿件拖了一日,后来模仿的那篇倒是先寄出去。”
“当然,这只是被偷瞧的人的话。”他补充一句。
“什么!”闻嘉嘉震惊:“还有过这种事!后来呢?”
乔贺:“这事到现在还是个无头公案,稿子像但也不是一模一样。两个人扯皮几个月都扯不清楚,都喊着自己是先写的。”
“这事责任在收发室吧。”
“是啊。但收发室更说不清楚了,又没有直接抓现行,上面的领导也就是把收发室里的人批评一顿罢了。”
这种事情,意思意思查几天根本没用,没有让保卫处彻查是查不出来的。
但真能彻查吗?反正肉都是烂在锅里,管是谁的稿子,最终都是厂里的稿子,药厂能查的多尽心呢?
闻嘉嘉倒吸一口冷气。
她本来以为自己够谨慎的,没想到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这么大的纰漏在。
“咱们能自己寄?”她又问。
乔贺:“行是行。只是费用得你自己出,所以没有重要的稿子,大家基本上还是让收发室帮忙寄信。”
闻嘉嘉打定主意,往后无论是什么稿子都得自己寄。
她真诚道谢:“乔同志谢谢了,要是没有你告诉我,我还不晓得这件事。”
乔贺道:“没事,反正咱们办公室,只有咱俩是正经凭本事进来的。至于他俩,写的文章挂在药厂宣传栏都嫌不够格,说了也没用。”
“……”
乔贺的嘴真是得罪人的一大利器,难怪在车间里人缘比李海军还差。
傍晚。
日落西山,厂里的不少人都聚集在大广场上,在准备看电影。
闻嘉嘉路过时停下瞧了一眼后离开,人多得都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这场景,可以说是万人空巷了。
难怪沙月宁愿晚上住娘家,也要留厂里看电影。
路过国营饭店,闻嘉嘉拎份酱牛肉回家。
她和国营饭店里的大厨和服务员处熟后,经常能从他们这里买到一些很容易就被买光的东西。
到家时,闻春和闻萱已经回来了。
魏岱也在家中,闻春和闻萱头发处于半湿状态,就晓得他应该是给两人洗了头发。
闻嘉嘉凑近闻,果然有香皂的香。
“你今天回来的也挺早。”闻嘉嘉将背包和饭盒放下问,“啥时候给她们洗的头发?”
魏岱:“刚回来不久,给她们洗头发的时候太阳还有半圈挂着。”
闻嘉嘉就让两孩子待院里:“别跑进来了,外面有风,风吹着头发才容易干。”
又问魏岱:“回来后累得够呛吧。”
魏岱笑道:“完全没了往日那股上蹿下跳的劲儿,差点在沙发上睡过去。”
闻嘉嘉:“没受伤?”
“没,穿着长袖哪里会受伤。就是被蚊子叮咬好几口,春儿脖子上都是疙瘩。”
闻嘉嘉心疼,“那等会儿用艾叶水给姐妹俩洗个澡吧。”
晚上吃的就是酱牛肉了。
青菜一盘,酱牛肉一斤多,加上一碗豆腐汤,两孩子吃得比搬家请客时还香。
那架势,就跟两三天没吃过饭似的。
“能饿成这样啊?”闻嘉嘉把闻春头发扎起来,她头发有些长,总能吃到嘴巴里。
闻春使劲儿点头,嘴里还在嚼。等嚼完了才拍拍肚子说:“我饿得肚子都呱呱叫了,比青蛙叫的都响亮。”
闻嘉嘉:“那挺好的。饿得都不挑食了,看来往后就是得多干活才行。”
这段时间两孩子不爱吃绿叶子青菜,只有夹到她们碗里,她们才会吃,而且还吃得“勉为其难”。
现在呢,青菜一口接一口,连菜汤都不放过。
吃完饭,闻嘉嘉去杂物房里拿艾叶。
当年家里攒的草药没带几种来,如今杂物房里的草药,多是闻嘉嘉每周周末时去附近山里摘的。
这时候草药随处可见多如牛毛,去摘些村民们倒不会说。
毕竟就算不摘,放在那儿秋风一吹,寒风再那么一刮,该枯也是得枯嘛,还不如给部队的家属摘呢。
闻嘉嘉攒下许多常见的草药,还特意让魏岱给她打了个小药柜。
药柜总共有36个格子,如今有12个格子已经投入使用。
闻嘉嘉拉开第三排的第二个格子,从里面拿出晒干的艾叶。
她抓一把出来,放在锅里煮。
等水煮变色后倒入木桶中,再掺冷水,水温合适后就把两孩子脱光光放木桶里。
“水味儿臭臭的。”闻萱拍拍水面说。
闻春却道:“明明很香。”
闻嘉嘉也觉得香,她很喜欢艾叶的味道。
两孩子是真脏得不像样,闻嘉嘉使劲儿搓两下,一条黑色的污垢就搓下来了,跟黑线虫似的。
“瞧瞧你们脏不脏。”闻嘉嘉特意把泥沟给她们看,此刻洗澡间的大门敞开着,外面的天还没彻底暗下。
闻春嘻嘻笑:“老师都夸我们了,说我们每天都是香香的,才不脏呢。”
闻萱也说:“老师还喜欢抱我,也说我身上香。”
闻嘉嘉捏捏她们脸蛋:“那是谁的功劳,是你小姨我的。每天叫你们洗澡还不洗,洗了老师才愿意抱你们,否则臭烘烘的,谁爱抱啊。”
其实部队里还真没啥脏孩子,因为家属区里有澡堂。
澡堂在哪儿,就在家属楼的旁边。
闻嘉嘉曾经去看过,两百多平的地儿,隔成男女两间。
里面是水泥地,墙上有密集的花洒,开关一开就有水喷出来,除了水温是固定的,不可调节的外基本没啥缺点。
家长们多是把孩子的衣服一脱,让孩子去里面洗。边洗还能边玩,洗不干净是肯定的,但被水冲过,脏却也不脏。
而闻春和闻萱,因为太远了,闻嘉嘉从来没带她们去过,天热时,几乎每天都是用香皂细细洗,要不是怕洗太多把皮肤洗出问题,她冬天也得让两孩子洗澡。
这样下来,身上可不就是香的了吗。
“好了,起来吧!”
闻嘉嘉摸摸两人的手,仔细瞧瞧,一个夏天过去,手臂色度都分层了,可见今年夏天有多晒人。
两孩子被擦干打包送到房间去,她们自己会穿衣服。
闻嘉嘉也用艾叶水洗了个澡,刚洗完澡拎着桶出来,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嘉嘉在家么?”有人喊,
闻嘉嘉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连忙道:“在呢在呢。”
她将手中的木桶放下,跑去开门。有点意外,门口是蒋白英,是家属区家属的管理者之一,家住在北山最左边,离她家还挺近的。
“白英姐。”闻嘉嘉惊讶,“快进来坐,有啥事儿吗?”
蒋白英左手拿着本子,右手拿着笔:“坐就不用了,我听包姐说你要订牛奶?”
闻嘉嘉一喜:“对,要定的。养殖场盖好了吗,奶牛也运来了?”
蒋白英笑笑:“今天一大早就运来了,整整8头呢,这还只是第一批,往后还有。你要订几份?”
闻嘉嘉:“订3份。”
蒋白英笔尖一顿:“3份啊,一份可是有半升的量。”
闻嘉嘉没想到一份有这么多,改口道:“那就两份吧。”
“你家就两姑娘,要两份?其实一份都够了。好些人家只订一份呢,那孩子五六个的人家都是一份。”
闻嘉嘉笑道:“没事儿,她两姐妹爱喝牛奶。”
“行,那我就给你家记两份。”蒋白英也不再劝了,总归不是花她的钱。
闻嘉嘉把人送走,关门回屋。
魏岱正在清理厨房,刚刚听到两人说的话了,问闻嘉嘉:“不订一份牛奶一份羊奶?”
闻嘉嘉:“不订,我不喜欢羊奶的味儿。”
她又说:“我都没想到一份的量会这么大,到时候咱们家一人半份,你不许推。”
魏岱觉得别扭,他可是连奶糖都不吃的铁汉子。
闻嘉嘉白他一眼:“我这是为你好,你每天训练量那么大,该补还是得补的。”
别等老了,瞧着像她爸。
魏岱:“行,喝,一定喝。”
他表示投降,如果不喝,他媳妇儿得念到晚上睡觉前。
夜晚。
晚风吹得人酥酥的,闻嘉嘉坐在屋檐下,正在做她的桂花酱。
“桂花太多了,咱家白砂糖不够。”闻嘉嘉皱眉道。
她面前是个小炉子,炉子上是石锅,里面正在煮糖水。
魏岱就拿出罐冰糖出来:“要不放些冰糖试试?”
闻嘉嘉眨眨眼:“可以吗?”
魏岱把冰糖罐上的木盖打开:“反正都是糖,我觉得可以。”
闻嘉嘉连忙拦着他:“你觉得行,那肯定就是不行。”
虽然她也觉得可以。
但,跟她种花一样,魏岱搞这些东西,手就格外的臭。
前些时候豇豆长了好多,眼瞅着快老了就让魏岱摘去腌。
谁晓得他腌出来的豇豆咸酸中带着一股特别的苦,闻嘉嘉吃一口差点以为自己要中毒。
还有做李干。同样一股子苦味儿,明明和闻嘉嘉是一个做法,他就是能做出来苦味儿。
魏岱也挺不自信的,缩回手:“那就先熬一些,剩下的放着明天买糖后再熬。”
闻嘉嘉点点头。
石锅里的糖水咕噜咕噜冒泡了,此时还没到时候,需得大泡泡转成小泡泡才行。
密密麻麻的小泡一出现,闻嘉嘉就把桂花倒入其中。
金灿灿的桂花立刻让这一锅糖浆变得格外诱人,等熬得香味儿浓郁到屋里都能闻得到时就能将石锅端边上,放凉后盛起来了。
闻嘉嘉心里叹气,可惜没有蜂蜜没有柠檬,否则会更好吃。
“要不要尝尝?”闻嘉嘉问魏岱。
魏岱摇头:“刷完牙了,放着明天尝。”
闻嘉嘉将石锅端到厨房的橱柜中去,洗洗手:“那就睡觉吧。”
刚回房没多久,屋外淅淅淋淋下起小雨。
窗户是敞开的,闻嘉嘉怕雨飘进来打湿书桌,还特意起床将书桌上的东西塞到抽屉去。
“不关窗?”魏岱问。
闻嘉嘉爬床上:“热呢,关啥窗。”
魏岱伸手摸摸她脖子后,已经冒出细细的汗了,用帕子给她擦擦:“没事儿,雨下完明天温度会舒服些。”
闻嘉嘉忽然道,“这雨来的太不巧了,我们厂里今天有活动呢。这会儿大概还在看电影,昨天晚上都看到了十点钟。”
魏岱:“你们厂真是财大气粗,电影都能连放两天。”
“这算啥,听说有的厂还有专门的放映队,隔三差五就放电影。”
闻嘉嘉说着,有些怀念上辈子。
魏岱翻身:“我听说电视机……”
闻嘉嘉捂住他嘴巴:“你别听说了,我们不买这个。”
就跟心心念念都是住楼房一样,自从晓得百货商店有电视机卖,他也惦记上电视机了。
第049章 文章登报
魏岱是个特别能接受新鲜事物的男人, 啥都想尝试。掏空家底才能买到的电视机,他竟然也敢惦记。
闻嘉嘉觉着电视机最早也得等到90年代后才能买。
毕竟光有电视机是没用的,没有足够的电视看的话, 电视机也只能当个摆件用。
魏岱叹声气,把这念想深埋心中。
翌日。
昨晚煮桂花酱的锅没洗, 一个晚上过去,客厅中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闻春和闻萱一开门,话都没说就跑到桌子边上, 眼神灼灼地盯着石锅看。
闻嘉嘉起的要比两姐妹晚些, 出门后就见到这个场景。
就知道,她就知道会这样。
闻嘉嘉捂着脑袋分外无语。昨儿石锅放着忘记洗, 直到临睡前才想起来。但那时候也不能起来去洗了吧,只能搁那里想着明天再洗。
可若是闻春和闻萱比她早起……她猜都猜得到,两姐妹肯定能用手指把这个石锅给抹干净的。
“小姨, 小姨夫呢。”闻春跑去洗手, 然后用手指沾沾石锅上的桂花酱, 又放嘴里嗦嗦。
闻嘉嘉没眼看,干脆去厨房, 眼不见心不烦:“你小姨夫工作去啦。”
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就去了,闻嘉嘉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他起床开门的动静,还无知觉地问了声“几点”。
闻嘉嘉记得, 魏岱回的是五点。
闻春“哦”了声, 又继续沾沾,然后嗦手指, 甜滋滋的味道, 美得她们眼睛都眯起来。
厨房里的闻嘉嘉没空管她们,今天早晨吃的是烫饭。
几个月的又带娃又上班的日子过下来, 闻嘉嘉和魏岱已经学聪明了,终于扒拉出一种不需要费多长时间去做,却又能吃的比较丰盛的早餐,炒饭和烫饭。
天热时吃炒饭。
天冷时就烫饭。
饭是前一天多蒸,然后剩下的。即使是再热的天气,米饭在阴凉的橱柜中放一晚也不会坏。
菜呢?也是前一晚就切好的青菜,或者剥好的青豆和玉米。
再加上鸡蛋,就那么一炒一煮,就又能糊弄过去一顿早餐。
闻嘉嘉抬头看着屋外还在下的雨,那就吃烫饭吧。
今天的烫饭还多了个香菇当配菜。
这可是新鲜的香菇,也不晓得魏岱昨天从哪里采来的,香菇顶上裂开了花儿,闻着香味浓郁,煮熟后更是香得诱人。
“吃饭!”闻嘉嘉说。
从烧火到洗锅,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闻嘉嘉就将早饭给做完。
她端着两大碗烫饭出来时,石锅已经被两姑娘给舔干净了。
闻嘉嘉没眼看,埋汰,实在埋汰!
“刷牙没有。”她问。
闻春马上道:“还没有,我们准备吃完饭再去刷。”
闻嘉嘉也随她。
反正两孩子晚上都有刷牙,刷完牙后就没再进食。按理来说,早晨的时候口腔环境是不脏的,吃完饭后刷反而更好些。
烫饭吃得人心里暖暖的,也热热的,热得闻嘉嘉穿着雨衣都觉憋得慌。
“最讨厌下雨天了。”闻嘉嘉嘀咕。
此刻她正在骑车,瞧着里还没彻底收完的稻谷,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这场雨来的太不巧,迟来那么一天,田野里的稻谷就能收完。
她边骑边看,眼瞅着已经七点四十分了,闻嘉嘉不敢再耽搁,加快速度,超越一个又一个进城工作亦或是送货的人,最终赶在八点前进入药厂。
“昨晚电影看得咋样?”闻嘉嘉把雨衣放在门口抖抖,问沙月。
沙月撑着头揉脑袋:“看得我头疼。”
当然不是因为剧情的原因,而是因为那风呼呼吹,雨又哗哗下,风雨交加之下,她好像有些感冒了。
闻嘉嘉心想,还好昨晚没留下来。
她抖完雨衣后就把雨衣挂门口,再到宣传栏处拿报纸。
“咦,《工人日报》呢。”
乔贺的脑袋从窗户那里探出来:“《工人日报》在我这儿。”
他抽出一页来放到闻嘉嘉办公桌上:“这是有登你的那份稿子的报纸。”
闻嘉嘉立马跑进去,拿起报纸看。
沙月也不顾头疼凑了过来,“娘嘞娘嘞,我都没想过这上头的人名儿会和我身边的人联系在一起。”
只见这张报纸最上方写着几个大字:磺胺系列腾飞的20年。
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正文,整整占了半面的报纸,那可是半面!
沙月都看呆了,忍不住念出来,越念越感慨,她读着都觉得费劲,也不晓得嘉嘉是怎么写出来的。
怎么写的?
闻嘉嘉:“磨呗。磨一个多月硬生生磨出来的。”
说完,办公室几人都看着她。
说实话,这话猛地一听觉着挺不诚恳的,像是在敷衍他们。
但想想闻嘉嘉前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便也不觉得她是在敷衍了。
就如她自己所说,一个字:磨。
闻嘉嘉把有关第六车间的资料都借来阅览了一遍,而且还写了半本笔记本的笔记。
后来又去找车间工人聊天,有几天简直是扎根车间,和车间工人打得火热。
李海军不禁回忆,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想闻嘉也不过如此,还没被薛主任重用多久,就又被打发着做些虚活去了。而且她还怪傻的,竟然干得这么起劲儿。
谁想到人家那叫蛰伏,是“卧薪尝胆”,直接干到《工人日报》上,俨然成为厂里实绩最硬的笔杆子,今日过后,怕是要在上面几位领导那里挂上号了。
这怎么行,他还想着接替薛主任的位置呢。
无人关心此刻的李海军在想些什么,因为正如她猜想的那样,闻嘉嘉很快在药厂中出了名儿。
车间的魏组长难得来到办公室,脸上挂满笑容:“闻嘉,真有你的,真把咱们第六车间写给全国人民看了。”
他在报道里是有名有姓的人,当看到自己名字的那刻,魏组长脑袋充血,脸蛋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耳朵还嗡嗡的,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直到被人那么一推,才清醒过来。
“嗐,就一名字……”闻嘉嘉想客气两句,只是话还没说完,魏组长就道:
“嚯,就一名字?你晓不晓得,那是《工人日报》!咱们国家工人千千万,又有几个能在上面留下姓名。”
魏组长说着又兴奋起来,声音大得能让旁边的玻璃都发出震动。
沙月笑道:“那魏叔你就去买份报纸贴在家里呗,这样往后不管谁来你家,都会晓得这件事儿。”
她其实是说着玩的,但魏组长却觉得她这话对极了!
“很是很是。”魏组长连忙跑到药厂门口不远处的报刊中买报纸。
这年头的工人,多数都很纯朴,连张报纸都不拿厂里的。
魏组长离开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来,办公室的地板都被踩湿了,直到闻嘉嘉被人喊走,办公室才重新恢复安静。
闻嘉嘉去了哪儿?
被管着生产的副厂长喊走了,这位副厂长姓曹,叫曹方,算是除厂长外闻嘉嘉的最高层领导。
当然了,很多时候人家就是所有车间的最高层领导。
毕竟厂长要忙的事儿太多了,权利下发后没发生啥大事儿厂长根本不会注意车间。
曹方对她很是热情,又请她坐下,又是问她在生活和工作中有没有困难……
闻嘉嘉能有啥困难?
她老实说了自己并没啥困难。
家里有吃有喝,夫妻关系也好,是真的没有困难。
谁料人家曹厂长却满脸感慨:“好同志啊,困难都是自己扛着,不肯麻烦厂里。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种同志在,咱们厂才能发展,才能壮大,才能连创佳绩!”
“……”
怎么说呢,就无话可说。
闻嘉嘉干巴巴地笑了笑。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厂长呢,语言话术确实是强。
因为是异性,曹方也不多留她,又聊几句后给了她一笔奖金后就让她离开了。
奖金,闻嘉嘉当然是收下了。
药厂出手大方,奖金不是钱,而是一张收音机的票。大概是晓得闻嘉嘉有自行车,才给的收音机票。
闻嘉嘉格外满意,觉得自己前两个月的劳累特别值得。
一张收音机票,少说也得40元才能换到,而且有时候是有市无价,想买都没地方买。
傍晚,一到五点闻嘉嘉准时下班。
今天可把她的嘴累惨了,来看热闹的人多也就算了,连宣传部的都跑来找她“请教”。
人家也没阴阳怪气,确实是请教,但闻嘉嘉只会写不会教啊,推辞老半天都推辞不掉,只能说一些写作时的思路。
谁晓得他们宣传部的人还是一波一波来请教的,前后来了三波人,直到闻嘉嘉再无法忍受,强硬拒绝,让他们自己去找前边的人后办公室才安静下来。
闻嘉嘉深感对不起同室的其他三人,于是一到点儿,一秒也没多待,背着包跑了。
路上只在供销社里停了会儿,买两斤白砂糖后又匆匆走了,直接到家。
家中寂静,闻春和闻萱还没回来,魏岱也不在家。
这会儿云散雨歇,竟然能看到天际处火红的夕阳。
闻嘉嘉把晾在屋檐下的衣服撑到院子中晾开。今天的雨断断续续的下到下午两三点,许是风把雨刮到衣服上,衣服这会儿摸着还有点儿湿,得继续晾才行。
她抬头望望天空,今晚应当是不会再下雨了。
晾完衣服去蒸饭,此时才微微懊恼,刚刚应该再去买块肉的。
没有那就鸡蛋吧,谁晓得包姐来了,手上还拎着东西。
包姐进屋说:“我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就晓得你回来了。”
“包姐!”闻嘉嘉惊讶,又说,“当时一群小孩堵在许家门口,车铃按了三回才让路。”
“哎,那几个孩子皮的要命,不是摘这家的花就是采那家的菜,连蜂窝都敢捅的。你不晓得,年初那会儿他们捅蜂窝的时候白英正好抱着她刚满月的外孙女路过,要不是白英拼命护着,那孩子差点就被蛰了!倒是那几个皮猴,吓得躲到水里,大冬天的,一下子就倒下好几个,当天全部感冒被送到医院。”
包姐说着都后怕不已,她这么爽朗又大气的人,提到那群小孩时脸上也带着些许不喜。
闻嘉嘉:“蜂窝?”
“可不吗。”她只以为闻嘉嘉是怕蜂窝,就解释说,“就在那棵大樟树上。不过你别怕,已经被后勤烧了。听说那几个小孩病好后被家里狠狠揍了一顿,倒是安静了几个月,现在大约是忘了那时的痛了。”
闻嘉嘉听到蜂窝被烧了后就没啥兴趣。她倒也不怕想吃蜂蜜,而是想要蜂蜡。
这时候的雪花膏属实一般,而且还贵,闻嘉嘉宁愿自己找些蜂蜡来做。
而且蜂蜡还能做唇膏,她还有两姐妹一到冬天嘴唇就发干,去年的时候姨甥仨儿隔三差五的在抠嘴唇皮,嘴唇也隔三差五的开裂。
“哦对了,这个给你。”包姐把手里东西递给她,闻嘉嘉这才看清楚,这是个海蛰。
她眼睛都亮了:“呦,姐你这哪里来的海蛰啊,真够新鲜的!”
包姐笑道:“文州给的。”
闻嘉嘉:“你那大女婿?可真有孝心,姐你现在可是能享福了。”
包姐大闺女前段时间带了个男人回来,是位海军,长的高高壮壮就是黑了些。
但那张嘴巴特别能说,比包姐还开朗,在这里待了短短两天的时间,闻春和闻萱都和他处成朋友了。
“享啥福啊。我家老幺才10岁呢。等老幺不要我管了,我不得帮着我家老大带孩子啊,文州爹妈都在老家,两夫妻都打算好了,说是要把孩子放我这。”包姐叹气道。
她有四个孩子,带过四个孩子的人才不稀罕什么子孙绕膝天伦之乐,只想要孤孤单单的一人待在家里。
可让她拒绝吧……哎,子女都有工作,根本没法拒绝出口。
闻嘉嘉被包姐这番话逗笑了,“是了,姐你往后有的忙了。”
包姐把海蛰给她:“文州带了很多来,这个我泡过水了,焯一下后你直接拌了吃就行。”
“好嘞!”闻嘉嘉接过海蛰,“谢谢包姐,天气热的时候就想着这口呢。”
包姐:“客气啥啊,你院里那秋葵给我摘几根回家煮汤。”
闻嘉嘉挥挥手:“摘吧摘吧,你明天后天都能来摘。今年秋葵长好多,不摘就得老了。”
她家院内菜园的作物已经换一波了,如今菜园内长得最好的是莴笋和秋葵。
哦,还有冬瓜。
冬瓜种子是闻嘉嘉随手种的,谁能想到竟然都结果了,长出8个大冬瓜。
闻嘉嘉拿出两个,平均切成好几份,分给北山的邻居们,这几日家里又吃了些,此刻菜地里还剩5个,可见冬瓜有多大。
包姐走了,闻嘉嘉把半熟的米饭捞到木桶里蒸,然后开始炒菜。
海蛰切丝焯水,同黄瓜丝一起拌。
因为会咸,闻嘉嘉没放盐,只放白糖,醋和油辣椒。
最后放半勺香油,酸辣咸甜的海蜇丝就这么做好了。
微黄微透的海蜇丝和黄瓜丝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刺激的醋香,闻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随后她又炒了盘秋葵。
秋葵能煮汤,也能放些水清炒,还能和鸡蛋一起煎,做法可谓是丰富多样。
炒完的秋葵带点汤汁,汤汁还滑滑的,闻春和闻萱两姐妹特别喜欢用它来拌饭吃。
炒完秋葵再炒土豆丝炒蛋。
土豆也是今年新挖的土豆,现在杂物房里还有二十多斤等着吃呢。
最后煮个冬瓜干贝汤。
不得不说,冬瓜干贝汤比肉汤还鲜美。这里靠海,想买干贝并不难,也不算贵。家里两月前买的半斤干贝,吃到现在,只剩一半了。
干贝是她早晨出门前就泡下去的,这会儿已经泡过了头,泡得鼓囊囊的。
不过自家吃,无所谓啦。
饭做完,放学后又在外边儿疯玩了一阵的姐妹俩回到家。
魏岱和她们前后脚回来的,魏岱是训练得一身都是泥水,而她俩明显是疯玩得搞了一身泥水。
闻春和闻萱背着小书包,脑袋低垂,双手交于腹前,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子中不敢进屋。
闻嘉嘉看左看右,捞起旁边的扫帚抬手就要揍人。
“哎哎哎!”魏岱拦住她,“总得先问清楚,不能啥话都不问就揍人。”
闻嘉嘉叉着腰问两人,怒问:“身上是怎么滚成这样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屁股都给你们打烂了。”
闻春动动小脚,又把手上的泥给搓了点,耷拉着脑袋说:“不小心摔的。”
闻嘉嘉:“那么大的路能摔了?”
“能,跑的时候摔了。”她抬头瞧小姨一眼又紧忙低头。
“别给我避重就轻。是跑着摔的,还是玩的时候摔的,这可不一样,从放学到现在,得有多久了!我饭都做好了你们才回来,还滚了一身的泥回来……到底怎么摔的?敢撒谎就揍三顿!”
闻嘉嘉冷笑一声,两孩子吓得后退一步。
闻春连忙道:“是玩摔的。”
说着,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很自觉地把手伸出来挨打。
闻嘉嘉也不客气,用魏岱给做的竹片,一人打了十下。
因为全程都是闻春在说,闻萱还被多打两下。
被小姨打完后,两孩子自觉惩罚已过,就不害怕了。
又见小姨给她们洗澡换衣服,所以也敢放心吃饭了。
头回吃到脆爽海蜇丝的两人眼睛放亮,完全忘了手心的疼痛。还有心情把海蛰嘎吱嘎吱咬,将一整盘的海蜇丝都给吃干净。
魏岱笑着摇头,两孩子还太天真。
光是打十下,是不足以排出闻嘉嘉心口的那股恶气的。
嘉嘉不喜欢饭桌上说人,所以当两孩子吃完饭下桌了,想去看连环画时,闻嘉嘉一手拎一个,拎到院子中:“洗衣服去,今天你们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闻春和闻萱:……
“惩罚还没有结束吗?”闻萱问的果然很天真。
闻嘉嘉让魏岱把木盆拿出来,再把围裙拿出来。
“结束?哼,衣服洗完才能结束。”闻嘉嘉把围裙给她们系上。
刚好家里有两个围裙,不怕两人刚换的衣服被搞湿。
接着又给木盆里装了水,将搓衣板放到木盆中,拍拍手:“趁着天还亮快些洗,到点儿了我和你们小姨夫是要回屋睡觉的,到时候黑灯瞎火的可没人在外面陪着你们。”
黑灯瞎火的院子……两孩子光是想想都吓得要死,也不委屈了,连忙用小手搓起衣服。
魏岱靠在门框边笑,闻嘉嘉转过头就也绷不住了,冲着魏岱眨眨眼,无声道:“别帮。”
魏岱拉着她进屋,抠抠她手心,小声说:“我帮你。”
闻嘉嘉脸红:“大白天的,别说这些话好不好。”
容易让人脸红心跳,没有黑夜帮忙遮挡,闻嘉嘉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她推推他:“还有热水,你也洗澡去,别用凉水啊。”
魏岱点头,“不用。”
用一回凉水洗澡,媳妇就得说他一回。
闻嘉嘉则去洗碗了,魏岱今天回来时眉眼都带着疲惫,显然累得不轻。
夜晚,不知名的虫子趁着十月尽情发声喊叫,因为十月一过,十一月的天气就不再适合它们生存。
天空没多少星星,抬头一望,明亮的月亮好似尖头小船。
屋内的灯光亮着,魏岱躺在床上,见闻嘉嘉在书桌那里鬼鬼祟祟的翻背包,就问她:“在干啥呢。”
闻嘉嘉手里握着东西,笑嘻嘻地走到床边上了床,把手心展开,露出折好的报纸:“猜猜里面有什么?”
魏岱:“这么神秘?”
有什么?难不成有黄金。
魏岱坐起身,接过报纸就想拆开。
“哎!我让你猜呢。”闻嘉嘉阻止他,眼含期待,“你先猜,猜对了我答应你个条件。”
答应一个条件啊,魏岱瞬间认真了,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还真猜不到。
不是金子就是钱了吧,能用报纸包着的,还能是什么其他东西。
魏岱犹豫片刻,说:“金子。”
闻嘉嘉脸上笑容都凝滞了:“金子?等等,你怎么会猜成金子。”
“那是什么?”
闻嘉嘉把报纸塞给他,催促道:“你打开看看。”
魏岱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把报纸拆开,然后就发现空无一物。
既然里面没有包着东西,那答案就在报纸上。
他瞧了瞧,几秒后,眼睛睁大。
“这不是你写的文章吗?”他提高声音,“磺胺系列,就是你写的。”
闻嘉嘉笑得嘴唇都要裂开了,“就是我写的,怎么样,我厉害吧,你是不是想破脑袋都猜不到!”
魏岱抱着她的脑袋猛亲几口,此刻对媳妇的崇拜直接冲天了。
“厉害,你真厉害!咱家祖坟冒了青烟,看来明年得去扫扫墓。”
“……”
呃,倒不必如此夸张。
闻嘉嘉的脸再度爆红。
第050章 穿越一年
睡前, 魏岱小心翼翼地用熨斗,把报纸给烫平。为此,魏岱还特意到厨房里点火把熨斗烫热。
这个熨斗说是从百货商场买的, 其实是闻嘉嘉两个月前合成的。
烫完的报纸平整如新,魏岱又将报纸给裁成两半, 只留下有闻嘉嘉文章的那一半。闻嘉嘉都看不懂了,所以为什么不裁完再烫呢。
“你想贴起来?”闻嘉嘉翘着个腿问,“低调些吧, 用书夹着放在抽屉里就好。”
魏岱不听她的话, 郑重其事地把报纸压在玻璃下,准备有空时找块木头打个框架, 将玻璃框挂在客厅的墙上。
他言辞凿凿道:“成绩不摆出来给人瞧,就犹如锦衣夜行。没看人家蒋姐被评个优秀调解员都差点把这五个字刻在自家门口了吗,你做出这么大的成绩, 怎么的也要让别人都晓得。”
闻嘉嘉有点怕了, 拉伸的动作停止, 脚放下来,起身盘腿坐好:“你可别在外面嚷嚷这事儿, 我怕别人在后面蛐蛐我。”
“什么你?”
“就是说我小话!”闻嘉嘉哼了声。
蒋白英“优秀调解员”的称呼是六月那会儿颁的,因为这称号都闹出好些事儿来。
蒋姐六七月那会儿确实恨不得把这五个字顶在脑门上,没过多久就被人说太高调了。
等她之后再有啥工作没做好, 三分的不足也会被人说成五分。
闻嘉嘉觉得魏岱要是在外头给她一宣传, 肯定能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魏岱回床:“能有啥麻烦?”
闻嘉嘉翻白眼:“如果有人觉着我稿子写的好,请我帮他写一篇, 或者教他写一篇咋办?”
一般人还能拒绝, 那万一是领导发话呢?她这种小人物还能拒绝吗。
真是猪脑子,也不动脑想想。
魏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闻嘉嘉这么一提醒他终于反应过来:“是了,不能说。”
紧接着就叹声气,说道:“可惜了,这么大的喜事儿,要是在咱们老家,放从前是得摆两桌酒的。”
闻嘉嘉真是被他搞得有点无语,歪过身将人这么一按:“摆啥酒啊,关灯睡觉!”
“啪嗒——”
灯光熄灭,房间寂若无人。
只是没过一会儿,房间内又响起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双方的激动无处发泄,只能发泄在床上了。
翌日。
天气晴朗,鸟儿唧唧叫,叼着树枝泥土似乎要在她家屋檐底下筑巢。
这怎么可以!她可不愿意时刻面临着鸟屎掉头的风险。
于是闻嘉嘉拿着竹竿把可爱的小鸟给驱赶了,甚至把那已经有了雏形的鸟巢给捅到了地上。
闻春和闻萱是非常有爱心的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地上的鸟巢。
闻嘉嘉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咳两声:“咳咳,不是小姨太过分,而是……你们也不想在屋檐下站站头上就落鸟屎吧。”
同情心爆棚的闻春和闻萱直摇头,当然不愿意,傻子才愿意。
在乡下生活的小孩,哪里会不晓得鸟屎是啥呢。
闻春就说:“那能不能把鸟巢放在树上?反正咱们院子里有两棵树。”
只要不把鸟巢建在她房子上,闻嘉嘉都无所谓。
但,她指着地上的鸟巢说:“可是鸟巢摔碎了。”
闻春抿抿嘴:“没关系的小姨,咱们可以重新做一个鸟巢。”
闻嘉嘉可没空做:“你们自己搞,我得做饭去了。”
魏岱今天又是一大早离开的,闻嘉嘉因为昨晚运动量过大,甚至不晓得他今早几点钟起的床出的门。
昨天吃烫饭,今天吃炒饭。
木桶蒸出来的剩米饭最适合炒蛋炒饭了,可惜就是没有火腿肠,否则闻嘉嘉高低要切两根放进去。
但有玉米粒和青豆,这玩意儿剥一回能放三天,特别适合用来做炒饭。
炒好的蛋炒饭喷香喷香,闻春和闻萱特别爱吃。
这两人吃东西都是一阵一阵的。
有阵子喜欢吃包子,有阵子喜欢吃面条,但多吃几回后就腻了。即使嘴上嚷嚷着不腻,但从她们进食速度来看确实是腻了。
唯有蛋炒饭,隔三差五的吃了两个月,愣是没腻。
若非闻嘉嘉在一旁压着让她们慢慢吃,她们能三分钟光盘。
蛋炒饭有些噎人,闻嘉嘉还冲了三碗的鸡蛋汤。
一口米饭一口汤,这日子过的闻嘉嘉都觉得爽。毕竟上辈子上大学后她吃早饭的次数数都数的过来。
吃完饭就上班,今天又是跟猴儿一样被人围观的一天。
宣传部的领导竟然还想让她去开课,闻嘉嘉麻溜地拒绝了。
开玩笑,这活能接吗?
谁不晓得你们宣传部最能抠字眼,万一我一个嘴快秃噜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我得害死全家。
所以她拒绝得特别干脆也特别坚定,差点儿把人家领导整不会了,毕竟这么强硬拒绝领导的可不多见。
国庆的热闹还没有过去。
今天是好天气,于是大礼堂举办了场内颁奖大会。
有先进个人,先进集体,还有其他什么奖项闻嘉嘉没太听清,毕竟她坐在最后一排。
大礼堂虽然大,但也不是所有员工都能进来的。药厂员工好几千,要是都进来能把大礼堂给挤塌了。
闻嘉嘉能被选进来,靠的还是昨儿的那张报纸呢。
因为报纸来的迟,加上她今年才入职,她也没得什么奖项。于是她就全程拍手,手都差点要拍烂了。
等台上陆陆续续有领导去讲话时,闻嘉嘉就开始琢磨着啥时候买收音机。
等闻春攒鸡蛋得等到猴年马月啊,到时候怕是都改革开放好几年,早看不上收音机了。
反正现在票有了钱也有了,早买早享受。
领导讲话,在时常这方面是几十年都不变的。
阳光从后排的窗户上照射进来,因为被窗外的树叶过滤了一部分,所以温暖却不会灼伤人,闻嘉嘉撑着脑袋,在阳光的作用下,听得昏昏欲睡。
终于,吃午饭前颁奖终于结束了。
“哎,先进个人奖励20块钱和两张票,还有一对搪瓷杯呢。”出门的时候闻嘉嘉听到有人这么说。
“咱们厂就是有钱,隔壁听说只奖18元,没有票,连搪瓷杯都没有,只有两条毛巾。”
“咱们药厂的先进集体奖的也多,整整一百呢,虽然是整个车间分,但是那也是一百啊!而且还有一对的暖水瓶,等冬天了,在车间也能喝上热水……”
闻嘉嘉听得颇为心动,20元,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回到办公室,面对其他三人的好奇,闻嘉嘉说不出啥内容来。
“我坐最后一排呢。”她说,“说实话,真没听到多少东西。”
沙月遗憾:“我没去参加过,怪好奇的。”
闻嘉嘉揉揉脑袋,偷偷跟她说:“别好奇,去了只会犯困。”
她得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后睡会儿下午才有精神。
为了庆祝国庆,这几日食堂的伙食也特别的优秀。
因为鳝鱼还没过季,所以闻嘉嘉周周都惦记的爆炒鳝鱼也上了两回。
不过今天没有,今天的肉菜是梅菜扣肉。
这菜也不错,她挺爱吃的。因为做起来麻烦,她爱吃却不爱做。
闻嘉嘉吃得超快,吃完后还特意打了两份的梅菜扣肉到饭盒里,打算带回家吃。
食堂做的梅菜扣肉味道很不错,即使是沙月这个节俭的人,也忍不住打一份回家给丈夫尝尝。
“唉,自己当家做主后才晓得茶米油盐有多贵。”她抱着饭盒叹气,说完又笑,“但自己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的感觉还挺爽的。”
闻嘉嘉拍拍她:“以后会更爽的。”
冯钰进研究所没多久工资就挺高,随着工龄的增加工资只会越来越高。
办公室中,两位男同志还在。
乔贺见闻嘉嘉进来,手里还抱着一看就装了东西的饭盒,便问:“二号食堂有肉菜?”
他的这张嘴巴在闻嘉嘉这里终于没那么噎人了,所以有时两人也会交流几句话。
交流着,就也熟了起来。
闻嘉嘉:“有呢,快去吧。可是梅菜扣肉,肉多梅菜也多,还好吃得紧!”
乔贺一听不带犹豫的,拿起饭盒就跑,连桌上的稿子都来不及塞进抽屉里。
连李海军都掏出饭盒出门了,奈何他得保持自己的风度,于是就慢乔贺好几步。
闻嘉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沙月也忍不住,埋头哈哈大笑。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闻嘉嘉到车间里把库存清点一遍后就快五点了。
正当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有人在办公室门外喊:“嘉嘉,有人找你。”
喊话的人是闻嘉嘉在车间的朋友郝青颖,这姑娘她挺合得来的,上个月郝青颖还带她回家吃了顿饭。
她老爹可是有名的大厨传人,在市里专门接待贵客的大饭店工作,那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做出来的菜绝对能算是闻嘉嘉两辈子吃过的菜里的第一等。
“谁啊?”闻嘉嘉问。
“一车间的刘思华,哦对了,她说她姑姑认识你。”
郝青颖说完闻嘉嘉就晓得是谁了,虹姐的侄女儿嘛!
闻嘉嘉入职后没去找过她。倒不是她忘了或者不愿意,而是自己和她又不熟,甚至没见过面,没啥事儿去找人家干啥,除非碰上。
然而药厂太大了,第一车间离她们第六车间至少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连平时进厂时选择的门都不同,没遇上太过正常。
闻嘉嘉背着包出门,来到车间外门的门口时瞧见位穿着工服,胸口垂着两条粗辫子的姑娘。
她脑袋里一时之间想的有点歪,只觉得这年代的人,个个都有着一头茂密的头发……上辈子她要是见到这两条辫子,绝对会羡慕得流口水的。
刘思华往前走几步,来到闻嘉嘉身前,笑笑道:“闻同志我叫刘思华,刘虹是我姑姑。”
熟人的小辈,闻嘉嘉也带着些亲近:“刘同志你好,找我有啥事儿吗?”
刘思华见她背上都背包了,于是开门见山道:“闻同志,你能帮我把这袋东西交给我姑姑吗?”
说着,她递个布袋给闻嘉嘉。
闻嘉嘉接过:“没问题。”
小事一桩,她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刘思华也不多打扰,再三谢谢后便立刻离开。
天还亮着,太阳尚未落山。
闻嘉嘉到车棚里去骑车,出了药厂,正好赶上附近学校的小学生放学,瞧着这些如花骨朵儿般正在绽放的小孩,心情都能愉悦几分。
到部队了,今天要比平时更早几分钟。她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家属楼区域,上楼来到虹姐家。
虹姐家里正发生着争吵,家里小孩多,争吵是必不可免的。
闻春和闻萱好的跟连体人似的,平均下来每周也得吵一回呢。
她敲响门,喊:“虹姐。”
里面穿来小孩的稚嫩声:“谁啊?妈妈没在家。”
“没在家?”
旁边的邻居也说:“虹姐去菜地摘菜了,才去没多久,嘉嘉你找她有事儿?”
闻嘉嘉拎拎手里的布袋子:“虹姐侄女儿托我给她带了东西。”
“高飞,出来帮你妈拿东西,大白天的关着门干啥呢。”邻居朝着虹姐家喊。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位瞧着比闻春大不了多少的姑娘。
闻嘉嘉认得她,她是虹姐的闺女高飞。
“闻姨?”高飞脸上怯生生。
闻嘉嘉朝她笑:“还记得我呢,这是你表姐托我给你妈的,你拿回家,可别动啊,等你妈回来再给你妈。”
布袋里面似乎是一些药。
高飞接过布袋,点点头。
闻嘉嘉说声再见就走了,回到家后闻春和闻萱已经在家了,可见昨天的一顿揍很有效。
“今天没弄脏衣服。”闻萱见到闻嘉嘉回来兴冲冲地跑到她面前说。
闻嘉嘉逗她们:“真的吗?洗澡的时候我可是要检查的。”
闻萱连忙道:“泥点子不算。”
闻嘉嘉顿时明白了,低头看看她裤脚,果然有点点的泥点子。
这是又去踩水坑了吧。
魏岱今日回来的晚,快七点了还没回来,闻嘉嘉就不等了,喊两小孩吃饭。
毫不意外,梅菜扣肉成为她们的心头菜。
梅菜扣肉复蒸后香味浓郁,油水更是浸满乌黑乌黑的梅菜。
闻嘉嘉喜欢用梅菜拌饭,再将肉捣碎,混在一起吃。
闻春和闻萱也学会了这种吃法,吃得满口流油,久违地吃撑了。
“出去逛一圈。”闻嘉嘉说,“逛半小时再回来洗澡。”
梅菜扣肉还剩三分之一,等洗澡水烧好后得放在锅里温着。
魏岱今天没留下纸条,那么大概还是会回家吃饭的。
闻嘉嘉猜得对。
夜晚九点半,电都断了时他回来了,好在闻嘉嘉这时候还没睡。
快睡时被人吵醒,她脑壳会突突疼。
魏岱又是带着满身的泥水回来,闻嘉嘉拿毛巾给他擦脸,又把锅里温着的饭菜拿出来放到桌上,点燃桌上的煤油灯,细细观察魏岱一番,见脸上没伤才稍稍放心。
他们这种训练也是很容易受伤的,闻嘉嘉有回就瞧见隔壁谢阳脑袋破个大口子,顶着头纱布顶了好多天。
魏岱见到梅菜扣肉:“嚯,这是你们厂里食堂的,还是厂外饭店的?”
闻嘉嘉坐在旁边撑着脑袋打个哈欠:“食堂的,最近我们食堂吃的可好了。”
魏岱:“部队这两天也不错,汤里都有大骨头,还是牛骨。”
闻嘉嘉笑道:“视察的人终于来啦?”
魏岱点点头。
然后夫妻俩皆忍俊不禁。
部队就是这样,上面有人来视察时,伙食就会格外好些。
这两天魏岱早出晚归的,加上部队里路不知何时变平坦好走了,闻嘉嘉就晓得一直来说要来视察的领导终于来了。
她还挺高兴的,路上没了凸起的石头,连碎石都没有,这让她自行车好骑许多。
不但如此,连树都有人剪修。
听闻春和闻萱说,她们学校甚至还换了大门和玻璃。
“啥时候能忙完。”闻嘉嘉问。
魏岱快速扒饭,咽下去后才道:“不晓得,怕是得到月底。”
“不能吧,难道会视察到月底?”
魏岱失笑:“当然不会,人今天就离开了。有其他事情要忙。”
闻嘉嘉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里冷的要比老家早,温度也要比老家要低许多,甚至还会下雪。
闻嘉嘉心想,等魏岱闲下来时,得让他去准备过冬时要用的柴火和煤炭了。
她又打个哈欠,起身说:“暖瓶里有热水,你洗澡时都倒去洗。哦还有,门口椅子上的那个呃……鸟巢,你等等吃完饭后帮闻春放到桂花树上去。”
魏岱将海碗装的、冒尖儿的米饭吃得只剩半碗,肚子的饥饿感总算缓解许多。
探头看门口一眼:“咱们屋檐的鸟巢被你给捅了啊?”
闻嘉嘉:“对啊,要不然地上都是白白的鸟粪谁受得了。”
魏岱:“行,你去睡吧。”
闻嘉嘉回屋了。
魏岱吃完饭,把碗给洗了后就是放鸟巢。
瞧着手里的鸟巢……这也能叫鸟巢吗?就是树枝和泥土做成的球,要是有鸟能在这上面停留那真是离大谱了。
他看不过眼,加工一番才放上树。
翌日清晨,闻嘉嘉推开门来到小露台,踮着脚往桂花树上瞧时,竟然看到两只鸟儿在巢上停留。
挺好的,她放心了。然后决定多做几个巢穴。
等魏岱披星戴月地归来时,见到一排形状不一的鸟巢,只能任劳任怨地帮她再次加工。
——
冬天来得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在外行走的人都穿上了厚衣服。
今日休息,趁着这两天天气不错,闻嘉嘉把冬天的棉袄拿出来晒。
她往院里架起三根竹竿,长长的竹竿上都挂满花花绿绿的衣服。
“呦,嘉嘉你家衣服的颜色都够鲜艳的。”路过的人笑道。
闻嘉嘉莞尔:“家里两个小姑娘嘛,她们就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衣服。”
闻春和闻萱今天也没去育红班,因为最近换季,班上有孩子咳嗽。
一个咳不要紧,要紧的是第二天第三天更多的小孩儿也咳嗽,吓得老师不敢再让小孩来上课了,说是要等大家都好了才行。
假期突然到来,两姑娘兴奋得在家里跑进跑出的。
此刻又在竹竿下捉迷藏,看的闻嘉嘉想骂人:“你们玩归玩,要是把竹竿撞倒了没衣服穿的可别来找我啊。”
闻春弯腰窜出来,抱着她的大腿咯咯笑:“才不会,我们注意着呢!”
闻嘉嘉捏捏她脸蛋,又回屋把厚被子也拿出来晒。
晒完,就躺在院子的竹椅中。
竹椅吱呀吱呀地摇晃着,太阳也晒得人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再让闻春给她倒杯桂花蜜水,两手捧着轻轻嘬一口,啊惬意啊,这才是人活的日子。
魏岱回来时就见到这一幕,笑问:“你早晨时不是说要去趟市里吗?”
闻春和闻萱眼睛都亮了,跑到闻嘉嘉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闻嘉嘉把两姑娘的脑袋推开,“别挡我太阳。”
又将手中搪瓷杯放到旁边桌上,坐起身说道:“等你回来后一起去。”
她是要去买收音机的,就她一个人去,万一半路回来时收音机被人抢了怎么办。
“你今天没时间吗?”她问。
魏岱把身上衣服脱下:“有。”
闻嘉嘉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是崭新的军大衣。
“队里又发衣服了?”闻嘉嘉惊喜。
魏岱:“对。”
闻嘉嘉接过来仔细瞧瞧:“比旧的那件长好多。”
魏岱笑笑:“旧的那件大衣是我刚进部队时发的。”
闻嘉嘉:“可见你长高不少。”
别说,他进入部队后才长到一米八的,直到20岁后才没再继续长。
棉大衣不好洗,洗了保暖性就降一大截。好在这时候的棉衣真材实料,只要放在太阳下晒晒就行。
吃过午饭,两人去市里。
闻春和闻萱缠人得紧,闻嘉嘉本来不想带的,奈何两姑娘太能难缠,她只能把两人也带去。
“别喊屁股痛啊。”闻嘉嘉说。
可说是这么说,闻嘉嘉还是在后座上垫上了稻草垫子。
魏岱看到后就嘴角上扬,他和闻嘉嘉第二次相遇那天,闻嘉嘉也是这样坐在他后座上。
“笑啥?”
闻嘉嘉脑回路完全没和他在一条线上,她现在只觉得挤得慌,实在想把这俩烦人精留在家里。
魏岱轻咳两声,“没事儿。”
“来,闻萱来前面。”魏岱说,然后把闻萱抱到车篮中。
闻嘉嘉:“……”
“这样也行吗?”她傻眼。
魏岱蹬起车往门外开:“有啥不行的,车篮我焊过,牢固得很。”
行吧,闻嘉嘉抱着魏岱的腰,中间还隔着个闻春。
道路两边的叶子变黄了,一阵风刮来,好些叶片随风落下。
又是一年冬天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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