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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哎哟、哎哟!”


    姜馥莹捂着脸,泪眼朦胧:“就不能不绞了吗,差不多就行啦!”


    桐花在一旁偷着乐,蔡氏拍她一把,“那可不行,绞面都是这样的。你一闭眼,我一咬牙,一口气咱们彻底解决掉。”


    “我的脸皮要彻底解决掉啦,”姜馥莹哀声揉着泛红的脸,“真的很疼。”


    桐花嘿嘿笑:“没关系,好看得紧。”


    “疼的不是你,你当然没关系。”


    许是多年前的心结放下许多,姜馥莹近来也松快了不少,又不再是自己一人撑着家事,有人分担,自然也找到了些女儿家的趣儿。


    桐花做个鬼脸,“你变了馥莹姐,以前你从来不凶我的。”


    “如果不绞面,我肯定好好说话。”


    姜馥莹说完,被蔡氏硬拉着绞了面,梳头发。


    她摸着脸上的粉:“蔡婶,粉是这么抹的么?”


    蔡氏的手一顿。


    “……我也不清楚呢,我们成婚哪用得上这个,”蔡氏讪笑,“这样好看,真的好看。”


    ……


    一阵鸡飞狗跳,总算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姜馥莹穿上嫁衣,关上屋门。


    阿娘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瞧。


    “好,真好。”


    她有些虚乏的手拍了拍:“今日你生辰,又是成亲的好日子,阿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转眼,还在我跟前跑的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她低头,眸中隐有泪光。


    “阿娘……”姜馥莹想哭,又有些想笑,“总归还在自己家,能陪阿娘很久很久,阿娘别这么说。”


    今日冬至,又是姜馥莹的生辰,既然婚事要提前,那便就选在一处,一起办了。


    “我和你阿爹成婚前早先就认识。你阿爹是孤儿,被医馆收留当了学徒,你外祖家是隔壁打铁的,不过一墙之隔,”罗胥君叹道:“不过我身子弱,也没怎么出过门,所以这样近的距离,我们愣是十余岁了才头一回见面。”


    “你外祖说隔壁医馆的大夫都是庸医,治不好我娘胎里带来的病,你爹听了出来给师父伸张正义,非说一定要医好我,证明给我爹看。”


    回忆起当初时光,罗胥君也带上了些笑。


    “后来,后来他给我看病,我给他缝补破了的衣裳。直到有一天,他带着桂花糖来,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处。”


    “我们在成婚以前就相识,也相处了许久,”罗胥君拉着女儿的手,怎么都不舍:“说个没脸没皮的话,阿娘和你爹爹是有些真情在的。”


    “……但你呢?”


    罗胥君心口隐隐发疼,“你真心喜欢他吗?他又喜欢你吗?……我近日来总是睡不好,翻来覆去,害怕你们二人是段孽缘。”


    两人成婚,是她这个当娘的亲口提及。


    二人的牵绊,是她这个当娘的开了口牵线。女儿是为了避祸寻求护佑,常渊约莫也是因着失忆重伤无处可去所以留在此处……可日后呢。


    常渊有可能重见光明,记忆恢复后只怕也要回到自家。若要抛弃这段过往,他自独善其身,可女儿已然嫁给了他,只要这张脸在,就无法杜绝来自心有邪念之人的暗箭。


    没了庇佑的女儿,仍旧要回到当时的境地。到时候她若在,拼着口气也要护住女儿,可她这身子骨,若是不在了呢?


    罗胥君低着头,忽觉无颜面对女儿。她没有蔡氏能干泼辣,也甚少操持家事,一切都是年轻的孩子顶在她身前。若她的主意真害了女儿,那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先去了的姜父。


    馥莹已经够苦了。


    “阿娘……”


    姜馥莹眼眶通红,泪水挂在眼睫之上。


    她只能道:“女儿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女儿会喜欢他,至于他会不会喜欢我……”


    “那就看他有没有眼光,”姜馥莹收回泪珠,将自己的手放到上方,按着母亲的手背,“女儿这么好,谁不喜欢?”


    罗胥君笑开。


    “你呀……”


    “罢了、罢了。”


    她收回手,给女儿整理衣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也不够聪明,容易多想。你莫要有我这脾性就好,随你爹,坦荡。”


    姜馥莹笑着看向她:“冬至了,想吃饺子。阿娘,你说咱们去买碗饺子吃怎么样?”


    “别买了,”罗胥君看看窗外,“心情好觉得身子也有了些力气,阿娘给你们做,让蔡婶帮忙。不会累着,你放心。”


    从前姜父在时,他们就在冬至吃碗热腾腾的饺子。


    时隔三年多,他们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充满暖意的冬至。


    姜馥莹补充一句:“那我还想吃肉丸子汤!”


    罗胥君回头笑她:“天啊,吃这么多,新郎官要笑你吧?”


    她低头笑,等阿娘也出了门,她掏出常渊要她做给他的剑穗。


    姜馥莹纤长的手指用丝线打着穗子,又解开,再次打着。反反复复,没个停歇。


    自他开口以后,姜馥莹就开始准备了。


    常渊那剑外头通体雪白,里头却玄黑骇人,光是这颜色她都纠结了许久,最后择了黑白二色,简单又明了,一看就是为这剑而准备的。


    但这穗子打得总是不好看。


    姜馥莹手没那么巧,却又不想假手他人,便拆了打,打了再拆,直到今时今日坐在房里,盖头顶在脑袋上,仍旧没打出让她满意的花样。


    她想在看见常渊时,便将其赠予他。


    常渊一定会温和地笑,伸手接过,或许还会意外地碰一碰她的指尖、掌心,两只手触碰到一起,一同挂在他的剑上。


    姜馥莹揉了揉酸胀的眼,动了动脖子。


    得了,要想完成她的美好愿景,还得先做出来再说。


    过了些时辰,和桐花一道用了些糕点,家中宴请的亲朋也来了,在院中站或坐着,热闹得很。


    村中人有刁蛮的,自也有良善的。姜家人性格都好,在村中也与人为善,自有不少看着姜馥莹长大的乡亲们早早过了来。有的送了些贺礼拿了些自家有的东西,有的两手空空,但提了一副鞭炮,说是等接亲的时候点上。


    姜馥莹笑,掩上窗,继续打她的络子。


    她在屋中自不知时间流逝,只觉过了许久,桐花跑进来道:“馥莹姐饿了没?我娘说时辰差不多了,让你把盖头盖上,咱们几个还要给你堵门呢。”


    手中的络子大致成了形,姜馥莹收起来,放下盖头。


    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光透过红布照进来,给天地都染成了喜庆的红色。


    “来了吗?”


    视线被剥夺的感觉并不好,姜馥莹短暂勉强地体会了一下常渊平日的感受,还是忍不住掀开盖头往外瞧。


    外头一直都有人声,热闹得很,却不知为何,仍旧不曾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


    按理说,这个时辰,常渊应当骑着租来的马,从城里一路听着唢呐锣钹声往此处来。


    门动了动,姜馥莹立即放下盖头,仔细听着声音。


    桐花开门,笑了笑:“馥莹姐,应当是路上耽搁了,还没过来。今天可冷的很呢。”


    “嗯,”姜馥莹应声,“今天确实冷的很。”


    门掩了上,隐约听到骆素娥的声音:“莫不是新郎官后悔了,不来了吧?”


    “说什么呢你!”桐花脾气暴,声音大了几分,“若是娶你才会后悔。但你也不看看娶的是谁,我们馥莹温柔貌美,谁能娶她,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就说说,你急什么呀?又不是你成婚。”


    骆素娥轻嗤了一声,应当是转身走了。


    姜馥莹坐在榻上,手攥着络子,给细嫩的指尖按出了深深的红。


    时辰已经到了,人却没来。她听到外头喧闹的人声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异样之处,除了些已然玩得起劲的孩童,整个院内再无声响。


    她听到罗胥君的声音。


    “……哎哟,老姐姐,饿了吧。来,先来吃些饺子,刚出锅的。”


    她扬声照顾着客人,不让自己露怯,又端了碗来,送进姜馥莹屋中。


    她斟酌着语气:“我找人去沿路寻了,一会儿应当就来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别急,乖。”


    “我不急。”


    姜馥莹出声,喉咙有些干。


    不就是晚了点。


    她听着淘气的孩子点燃了炮竹,在冬日里炸开了锅,院里院外的人都以为人来了,谁知鞭炮响完,仍旧空无一人。


    罗胥君进来几趟,出了满头的汗。


    姜馥莹宽慰她:“好事不怕晚,良缘不怕迟。没事的。”


    桐花进进出出急得要命,最后自己跑了出去。


    直到冬日里的天慢慢沉了下来,罗胥君招呼着客人用了晚饭,喝了酒,人散尽了,也未等到常渊的身影。


    姜馥莹终于掀开帕子,看着红烛摇晃,任其刺痛着双眼。


    不久,桐花回来,哭丧着脸:“馥莹姐……”


    姜馥莹转过头,“你怎么哭啦?别哭呀。”


    她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疼,却说不出缘故。心跳很快,却在听到桐花说出来的话时坠了下去,悬着已久的念头终于得了印证……竟也松了口气。


    桐花说:“找着那些敲锣的人了,他们说……他们说常大哥是自己走的,骑着马撇下他们,往别处去了。”


    红烛燃尽,蜡泪流了满烛台。


    姜馥莹低下头,脸上似有温热。穗子脱了手,散落一地。


    说来也怪,反反复复打了多回的结,竟就这样散了,好似从没圆满过。


    “那就当今日是贺我生辰,”姜馥莹抹了脸,扯出个笑来,将盖头取下,“去吃些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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