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盏灯
周日虞谷早上开车去市里, 办完事后开车到郦安筠父亲发的地址去接她。
市医院门口不好停车,郦爸爸走到路口上的车,虞谷让他把东西放在后面。
“我还以为这天不会下雨呢, 结果下得这么大。”
郦安筠父亲和虞谷没怎么说过话, 对彼此的印象都很陌生。虞谷嗯了一声,开了最大档的雨刮器频频刮水也挡不住宛如泼盆雨势, 才下午一点多天就阴沉沉的, 加上又是周末和医院门口, 路上还堵车。
路上基本是郦安筠父亲在说,虞谷回答两句。
大概是天气实在不好, 中途郦安筠还打电话过来, 打给她爸问到哪里了。
虞谷回扬草走的都是国道, 这会车都没开到城外, 男人看了眼外面的路况说:“还没出城呢,肯定赶得上的。”
郦安筠早就到了酒店, 生日更像是一场聚会,刚才边亿顺路把她外婆带过来了。老太太很久没搓麻将, 和一群小年轻在包房里玩。田兰月和沈愿聊得挺来, 之前就在线上k过歌,虞小杞坐在一边玩游戏,虞磊和赵金凤都腿脚不方便,家里也有保姆照顾,就没过来。
郦安筠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小县城最高级的酒店也不算差, 她订的桌又是最好的, 目前就柯渺和虞谷还有她爸没来。
柯渺今天忙单子,说最快也要四点钟, 郦安筠也不催她。
她对爸爸本来就有气,认为这两天田兰月的不高兴也都是父亲惹出来的,难免口气很冲:“爸你就不能早点吗?还让虞谷等你这么久。”
虞谷很早就出发了,她去拿货就算再挑挑拣拣也挑不到中午饭点后,纯粹是郦安筠的父亲和亲戚那边有事耽搁,让虞谷再等等,虞谷还在路边买了个煎饼吃。
郦安筠的埋怨毫不遮掩,在旁人眼里简直像喷火。边亿经过,啧了一声,问刚唱完歌沈愿:“你和郦安筠是大学同学,她这么凶真的有朋友吗?”
沈愿点头:“她长得好看,追她的人不少。”
边亿嘁了一声,沈愿问:“那你呢?不会从没谈过吧?”
这年头母胎单身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奈何这么问总有些尴尬,边亿原本就觉得沈愿不怀好意,不理她了。
隔壁的孙盎然在和周绢花打牌,自动麻将机的洗牌声很大,田兰月又点了新歌,唱得忘我。
郦安筠这边的声音喧哗,她爸道了声歉,看了眼开车的女人,虞谷也不算绷着脸,开车的时候面无表情,还挺唬人的,察觉长辈的眼神,问了句:“是红红吗?”
郦爸爸嗯了一声,开了免提,虞谷说:“肯定能赶到的,你别着急。”
“今天雨下得很大,我开慢一点。”
她车龄很久,也是常年开到不好开路段的老司机,去市区的国道开得比高速多得多,选择这条路也纯粹是习惯性省五十块高速费,也不用下高速再绕很久的路。
扬草的人去市区都这样,郦安筠爸爸也是这么开的,他附和说:“是啊红红,爸爸和小谷会赶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说得像郦安筠八岁要过生日一样,她冷笑一声:“我不过生日你还要在那边待多久?”
家长里短多半也就是付出和得到的问题,加上亲疏远近和血浓于水的伦理衡量,虞谷见多了这方面的吵架,她也不希望郦安筠今天心情更差,说:“你再等等我吧,不是说订了酒店套房,我听说娱乐设施挺多的,你也玩玩。”
郦安筠哪有心情玩,她揉了揉眉心:“别和我说话了,你开你的车。”
她爸问:“那要和我说吗?”
郦安筠直接把电话挂了,男人讪笑两声,最后叹了口气。
路上虞谷听了郦安筠父亲的牢骚,和她想的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郦安筠的大伯生病谁照顾的人。
郦安筠刚从苍城转学回来的时候,虞谷就从周绢花那听过郦安筠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的事。后来又听郦安筠提父亲是被大很多岁的大伯带着长大的,关系更好,因为岁数差太多,那边的辈分就很尴尬。
大伯的儿子比郦安筠的爸爸还要大两岁,郦安筠人小辈分也高,从小去父亲那边就是被打趣的。
更多时候她抱怨新年,厌烦的就是这种不熟悉还要凑在一起吃饭的状态。
还要附赠一句真讨厌。
虞谷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她家也实在没什么其他亲戚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母亲的姐妹都嫁在外地,父亲的兄弟也不在扬草,也就是一家人相依为命。
这些事也不用虞谷点评,她只要开车就好了。
车开在过道,侧边是山,另一侧山谷的溪水,苍城开到扬草要好几个小时,结果只有一段路畅通无阻,虞谷开车越开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前面堵成这样。
天蒙蒙的加上雨势,远处山道拐角也都是雨幕里的车灯,虞谷隐隐听到了鸣笛声,郦安筠的爸爸也说:“怎么这里堵了,前面出什么事了?”
这条路还有一侧车道,调头都需要开到哪个村口,加上弯道很多,路牌也会写上事故高发路段。
很多年前还发生过一起事故,据说是山体滑坡,死了不少人。
车都没办法继续开了,只能停在前面一辆车后面。
雨还在下,另一边的溪水也雾蒙蒙的,对面的村庄这个点也亮起了灯。虞谷刚想给郦安筠打个电话,发现手机都信号微弱,半格都够呛,车上的广播收听也断断续续的。
郦安筠看着亮灯的县城,心想都五点多了虞谷怎么还没回来,四个小时还不够开回来的吗?
她走来走去,突然听到边亿大叫了一声,柯渺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拎着蛋糕,一边拍了拍自己皮衣上的雨水。
虞小杞看了眼蛋糕,没想到居然是收音机模样的,好奇地走了过去。
郦安筠刚想问这不是自己定的,边亿大喊自己的名字,她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边亿手机有本地推送,扬草境内的某路段发生山体滑坡,目前事故……
沈愿和边亿站在一起,还不明白:“怎么了?”
边亿问郦安筠:“你知道虞谷到哪里了吗?”
郦安筠更不耐烦了:“我哪知道?”
边亿把手机递给她,郦安筠扫了一眼:“什……”
她话都说不出来了,立马给虞谷打电话,柯渺放下蛋糕过来,不懂她们这里的气氛怎么这么紧张。
郦安筠先给虞谷打的电话,没人接听,又打给自己父亲,也没人接。
最先发现的是边亿,安慰郦安筠的也是她,她说:“别想太多,我看上面说信号不好,指不定是这样。”
她难得说句人话,柯渺站在一边也在搜新闻,附和道:“是啊,指不定虞谷试图给你打电话。”
田兰月还在打麻将,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几个人,问:“红红啊,小谷还没到吗?你和她说的几点?”
郦安筠眼眶都红了,边亿回:“再等等呗,阿姨我们在玩游戏呢。”
田兰月也没多想,继续打麻将去了。
沈愿勾住郦安筠的肩:“别想太多。”
上次和虞谷分开的几天,是郦安筠感冒加失恋的双重体验,她以为这会是人生最漫长的等待,却没想到这次的半个小时才是。郦安筠还去外面打了个好几个电话,得到的是现场事故人员还没出名单的消息。
她甚至想走,被边亿拦住了,边亿做装修也经常往苍城建材市场跑,知道那边的路况,“你现在过去也没用,那边肯定全堵死了,疏通也要时间。”
之前那条路发生过一样的事,只是那时候是五月份,同样是暴雨。
郦安筠还记得那年夜晚的新闻,晚上她去楼下文具店买本子还听到老板谈论。
那时候听是别人的事,这个时候身临其境,她只有害怕。
柯渺微信不少群,翻了翻对郦安筠说:“我有客户也堵在路上呢,你看视频。”
她静音不妨碍视频拍的现场雨幕警告灯,周围看上去就很嘈杂,也有人撑伞在路边。
柯渺说:“不过他也信号不好,发出来我问他就没回。”
“再等等吧。”
谁也不想往最坏的结果想,今天还是郦安筠的生日,车上有虞谷和她的爸爸,现场的人也在等那两个人过来开席。
郦安筠嗯了一声,虞小杞还在看那个收音机形状的蛋糕,问郦安筠:“为什么是收音机啊?”
“你问她,”郦安筠迅速换了一副面孔,除了微红的眼眶没任何异状,又对柯渺说:“我给你的图分明不是这个。”
柯渺摊手:“你女朋友要我换的啊,还多给了我一个红包。”
她还有聊天记录,截图发给郦安筠:“别说是我说的啊。”
聊天记录里虞谷还提到了隐藏款,她问柯渺:“什么意思?”
柯渺不肯说:“等虞谷亲自告诉你吧。”
郦安筠眼神一黯,还没说话,手机响了,来电提醒:死鱼骨头。
那边打麻将的田兰月也收到了丈夫的电话。
郦安筠接起电话,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结果开口就掉眼泪,一句话没说,反而是虞小杞看呆了,小声对边亿说:“这就是网上说的话从眼睛里说出来吗?”
边亿不是很懂,柯渺纠正:“那是眼泪从嘴巴出来,你说反了。”
边亿沉默两秒,“好恶心。”
她的心也轻快了许多,至少虞谷还能打电话过来。
郦安筠什么都没说,那边的虞谷撑着伞站在雨幕里,不少人都在这边打电话给家人报平安,她问:“你知道了?”
郦安筠点头,跟哑巴了一样。
虞谷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外面的雨还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路,这样的气氛格外低迷,虞谷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按时到场了,她顿了顿说:“郦安筠,生日快乐。”
郦安筠问:“要多久?”
虞谷也不知道:“我人没事,只是堵在路上了。”
她问郦安筠:“柯渺到了吗?”
实际上她那边的声音仍然断断续续,信号极差,就算是同一时间也像是有了时差。
郦安筠嗯了一声:“为什么要改我的蛋糕?”
虞谷没回答,只是说:“你切开就可以看到了。”
郦安筠却说:“我要你亲自给我切。”
“虞谷,我在等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断了,郦安筠盯着手机看了好久,惊觉这句话虞谷说过。
冬天的雨夜太冷太冷,她从来没这么失控过,担心这个那个,什么未来,她好像连明天都掌握不了。
既然婚礼上的宣誓都是:除了死亡把我们分开。
那活着的时候,我和她要有个证明吧。
登记也好,婚礼也罢,生活是生活,纪念是纪念。
我和虞谷都要有。
第62章 第六十二盏灯
这是郦安筠过得最忐忑的生日, 散席后她都顾不上拆礼物。
今天的事故通过媒体传播,赵金凤在家也刷到了消息,给郦安筠打了个电话, 得知虞谷给她发过消息后才放心。
虞小杞被边亿送回家了, 吃饭的时候很热闹,结束的时候很冷清, 郦安筠洗完澡又看了看放到冰箱的蛋糕。
收音机是虞谷喜欢的东西, 她以前没事老爱把磁带卷拆开, 扯出无数的线条惹得郦安筠烦躁。
她们上学的时候早就不流行这些了,郦安筠这种喜欢新不喜欢老的更是觉得这玩意是没什么价值的古董。
只有虞谷会和周绢花一起听广播, 调频到其他城市的广播, 听其他城市的天气预报。
这在郦安筠眼里都很无聊, 她宁愿多写两张卷子。
田兰月也没睡, 她抱着小猫躺在沙发,时不时看郦安筠两眼。
今天的生日没有切蛋糕, 全场唯一的小朋友虞小杞也没很在意,她更爱吃油炸冰淇淋, 据说在家虞谷不做这些。
“你去睡一会儿吧, 很晚了。”
田兰月说。
郦安筠一点也不困:“我再等等。”
网上的消息都刷不出来新的了,郦安筠打算等虞谷回来再吃蛋糕,她说:“我等她切蛋糕。”
厨房开着餐灯,外面的雨还在下,郦安筠不知道她看蛋糕的表情特别执拗。
田兰月知道丈夫没出事只是堵车也没想太多,顶多是心里的闷气散了, 现在纯粹是陪着郦安筠熬着。
郦安筠看了一眼妈妈:“你先去睡吧, 猫都困了。”
小猫现在完全是田兰月的猫,郦安筠想过了, 年后回苍城上班,她不打算带猫走了,反正亲妈养猫比她养得好。
田兰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人没事你就别使劲往有事的地方想,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这样的。”
爱而生怖的道理谁都知道,但郦安筠属于二次获得。前一次又是她刻意疏远,这一次她的反应比谁都大,难以想象除去虞谷,她的人生还有别的选择。
郦安筠没说话,田兰月抱着猫进房间睡了。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郦安筠靠着沙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虞谷凌晨三点多才回来,郦爸爸知道女儿在家等她,带着虞谷上楼了。
很爱睡觉的虞谷生物钟都习惯熬夜,没像郦爸爸那么没精神。门打开室内还亮着灯,男人蹑手蹑脚,虞谷站在后面,一眼就看到在沙发上睡着了的郦安筠。
郦爸爸脱了外套直接去房间了,虞谷走到沙发边,半蹲下喊了声郦安筠的名字。
郦安筠还陷在梦里,她下意识地攥住虞谷的手,梦外的事故似乎去了梦里,让她身临其境,虞谷又喊了一声:“红红。”
她掐了掐郦安筠的手,郦安筠猛地坐起,却被虞谷抱进了怀里。
郦安筠还没睁开眼,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虞谷家的洗衣液都是丝瓜味,据说是赵金凤省钱买的,虞小杞也是这个味,不知道为什么留香时间还挺长。
“我回来了。”
虞谷摸了摸她的头发,堵车只能疏通,她这个点回来已经效率很高了,只是事故总让人难过,虞谷的声音也显得闷闷不乐。
郦安筠抱着她的腰,脑子里都是十年前的新闻,她相信虞谷这个爱听收音机调频的人肯定听说过。
“大家都说你运气好,”郦安筠的声音还有些哑,带着哭腔的声音被怀抱闷过后像是苦瓜饭快熟了顶锅的呜呜声,虞谷仿佛嗅到了悠长的苦涩,嗯了一声说:“我运气一直不错。”
“也不用像同学那样千辛万苦找工作转行,开店又投资失败,可以接下父亲留下的事业。”
“目前生意不错,家里开销还有结余。”
“网上直播也赚了不少钱。”
她一项项列举,只字不提父亲生病、姐姐过世和侄女责任。
雨水打在玻璃上,虞谷的声音在寂静深夜显得轻柔无比,更接近她原谅郦安筠不小心戳破她眼尾的时候。
“我还有女朋友了。”
郦安筠还是没忍住骂她:“便宜你了!”
虞谷嗯了一声,怀里的人仰头盯着她,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的,再看对方光下含着眼泪,虞谷心头一软,亲了亲她的眼睛,郦安筠别开脸说:“蛋糕还没切。”
虞谷笑着问:“这个点还吃得下吗?”
郦安筠知道她在路上等了很久,也知道早上她很早就出门了。
虞谷就像天生劳碌命,在郦安筠看来有忙不完的活,她问:“你没吃饭吗?”
虞谷也不太饿,“回来路上吃了点饼干。”
她看上去精神倒是还好,眼神带着歉意:“对不起,我迟到了。”
郦安筠哼了一声:“是我爸的问题,他要是早上……”
虞谷摇头:“叔叔已经很自责了,你明天还是少说两句吧。”
郦安筠看向虞谷:“你都不站在我这一边。”
这话听起来实在幼稚,虞谷笑了笑,“我都坐在你身边了。”
郦安筠不依不饶:“去切蛋糕。”
话音刚落,她被人一把扛起,颠勺颠锅还能扛煤气罐的女人扛她实在轻松,况且郦安筠表面看珠圆玉润,实际上体重也就那样。
上次她被突袭放声大叫,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虞谷的脖子,脸颊贴在对方温热的脖颈,感受对方的体温。
她想:早点把这人带出去结婚好了。
一方面她又苦恼,虞谷实在太忙,家里还有个小学生走不开,难道要等虞小杞寒假?
客厅到厨房就几步路,虞谷早发现了郦安筠的呆愣,干脆往返走了好几趟,郦安筠发现的时候她们又从沙发往厨房走了。
郦安筠说:“你闲着没事干是吧?”
虞谷嗯了一声,郦安筠哼哼道:“那你等会出出力。”
冰箱打开,虞谷催促寿星切蛋糕,郦安筠还慢慢吞吞的。
夜深人静,窗外的雨声都小了,主卧的家长还在说话,也没出来打扰两个小孩。
虞谷问:“你不能切快点吗?”
郦安筠更觉得里面有诈,速度更慢了:“你在里面放东西了?什么?”
虞谷笑而不语,她的眼神是郦安筠看一眼就想移开的过分深情,或许因为异常山体滑坡,她更清楚拥有的含义,说:“你切开就知道了。”
郦安筠脑子里冒出很多选项,比如恶作剧玩具,也可能是一支口红,没想到里面是一个是一颗麦丽素。
看上去有普通麦丽素的好几倍大,郦安筠失望地说:“这有什么好特别提醒的。”
虞谷坐在她对面,桌上还有一些家常的调料瓶,田兰月经常用了懒得放回去,郦安筠也不收拾。
但家里都这样,不会空空如也。
郦安筠在苍城的房子还是太空荡,更像一个办公室,她在虞谷走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需要虞谷,在很多很多时候。
那虞谷呢。
蛋糕中间的巧克力球精准避开塑料刀叉,虞谷让郦安筠用柯渺特别赠送的锤子敲开,郦安筠还半信半疑:“里面不会蹦出来什么虫子之类的吧?”
虞谷笑出了声:“想什么呢?”
郦安筠明显是经历过这样的恶作剧:“之前参加同学生日飞出来一只螳螂。”
那场面肯定尖叫齐飞,虞谷都觉得好笑,但也没多问,催促郦安筠敲开。
郦安筠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塑料锤子敲开表面光滑实际上松软的巧克力球,不知道柯渺用了什么手段,里面居然不是馅,而是一枚戒指。
郦安筠愣了半天,问:“怎么做到的?”
虞谷摇头,她只是和柯渺提了建议。
柯老板大概是从业几年见多乱七八糟的要求了,居然也不意外,表示既然是同学,那她会做得更好。
这一单也的确物超所值。
郦安筠切开了虞谷童年喜欢的收音机,敲开她们小时候多次回购的麦丽素球,收获了一枚意义非凡的戒指。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虞谷都有些忐忑,“戒指……不好吗?”
她在这方面也没什么了解,直接去店里买的,戒指也不是银色的,是金色的。
当时虞谷买的时候没多想,因为金比银贵,她认为郦安筠值得所有的昂贵,却忽略了郦安筠也追求好看。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金饰的。
郦安筠低着头,她的长卷发垂在肩上,刘海遮住了眉眼,虞谷看不清她的表情,紧张地伸手,却被郦安筠抓住了手。
“虞谷。”
郦安筠喊她的名字。
虞谷嗯了一声,回握郦安筠有些冰凉的手,下一秒有人把奶油涂到了她的脸上:“太过分了!居然先斩后奏!”
虞谷被奶油糊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人,郦安筠气鼓鼓地捧着脸:“这种事不应该我先吗?居然被你抢先了。”
这到底是有什么好比的,还说得像是一决胜负输了就再起不能了。
虞谷无言以对,郦安筠却用锤子指了指戒指,抬着下巴对虞谷说:“你给我戴上。”
如果忽略她红红的眼眶和鼻头可能还有几分高傲,只是现在的郦安筠看上去更惹人怜爱。
虞谷顶着一脸奶油握住郦安筠的手,戒指套进了对方的中指。当事人很不满意,问:“为什么是中指,希望我这样吗?”
虞谷攥住她的手指,趁这个时候给对方糊了一点奶油,郦安筠嫌弃得要死:“你浪费食物!”
“你先的。”对面的人还不松手,郦安筠挣脱不能,想反击,另一只手又被抓住了。
面对面坐着也不妨碍虞谷轻而易举地凑过来,亲吻还有奶油味,郦安筠闭上了眼。
虞谷握紧她的手,低声问:“蛋糕还吃吗?”
郦安筠被她吻得气喘吁吁,口腔都是甜味,她低声说:“被柯渺知道要被她骂了。”
虞谷笑了:“那物尽其用好了。”
郦安筠还没明白,因为虞谷又把蛋糕放回了冰箱。
她等了一天,按理说也应该很累,却因为一枚戒指兴奋过度,等虞谷洗完澡出来还没睡着。
郦安筠问:“你下周什么安排?”
虞谷躺到她身边,郦安筠的房间都是田兰月布置的,装修也很像给小朋友的。
她在妈妈眼里永远是小时候什么都要买好看的小女孩,在虞谷眼里是看着长大的凶巴巴的小红云。
虞谷想了想说:“周三有个家宴,周五有个大席。”
郦安筠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虞谷放在床头的蛋糕,问:“你饿了不能吃点别的吗,蛋糕太甜了,柯渺真是的,都说了让她……”
还没说完,虞谷靠到了她身上,郦安筠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脸,像是懂了:“你对我图谋不轨。”
这是她们的共识,虞谷笑着说:“你不也是。”
郦安筠还试图说什么,但她也确实无话可说了。
蛋糕的甜腻钻进她的梦里,最后她迷迷糊糊地想,接下来都不想吃蛋糕了,虞谷太缺德了。
这种滋味又很飘飘欲仙,郦安筠靠近虞谷怀里,腿架在对方的腿上,迷迷糊糊地问:“哪里学的?”
虞谷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不是你许的愿吗?”
这纯粹是偷换概念,但郦安筠也没精力深究了,她更懒得迂回,揪住虞谷的领子,通知她:“空出时间和我出国结婚。”
虞谷回了句好。
第63章 第六十三盏灯
沈愿来了半个星期就走了, 她工作很忙,不忘记远程遥控郦安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郦安筠忙得都没空和虞谷谈恋爱,几乎天天泡在场馆。虞谷没活就过来给她送饭, 边亿还是那个顺带的, 她还不忘郦安筠生日那天的表情,趁郦安筠打电话对虞谷说:“我还以为你会被修理呢, 怎么哄好的。”
年底什么东西都赶工, 加上农历新年来得早, 虞谷也有很多需要张罗的。一月份她最忙的时候一周得开五次席,赵金凤痊愈后跟着她跑, 车上的狗背东西都累得不行。
今天场馆灯光测试, 边亿本来只是个装修的, 这也是她人生第一个另类项目, 也跑过来看热闹。
但虞谷没准备她的饭,两个人坐在一起吃薯片, 虞谷说:“这都过去多久了,况且有什么好哄的。”
边亿啧了一声, 虞谷又说:“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答应她会早点回来,结果都赶不上生日。”
想到郦安筠当时说的话,虞谷笑出了声:“说我这辈子就是个厨子命,只有给别人做饭的时候没别人给我做饭的时候。”
边亿完全可以想到郦安筠说这种话的神态,她看了眼不远处打电话的女人,就算郦安筠回扬草好几个月, 仍然有那股不属于这里的气质。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她要哭的样子, 还以为她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呢。”
虞谷笑了笑:“你不懂。”
这句话边亿在郦安筠那也听过,她唉了一声:“算了, 我也不想懂。”
很快郦安筠就过来了,她好几天没见到虞谷,看饭盒还是之前那个,女人拆开饭盒,拿出来的菜看上去比门口卖的盒饭强多了,但郦安筠还是忍不住抱怨:“不是说没空吗?怎么又来了?”
她看了虞谷两眼,这段时间虞谷都在路上,郦安筠却像是因为那天的山体滑坡有了阴影,经常发消息给虞谷,怕山路崎岖,怕弯道太急,很多很多怕。
赵金凤都明显感觉到虞谷回消息的时间加长了,长辈的阅历到底比她们丰富,虞谷干这行的也见多了悲欢离合。反而是郦安筠很少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显得珍贵又让人酸楚。
虞谷笑着说:“想你了,当然就来了。”
原本打算和郦安筠吃饭的其他员工看见虞谷就识趣地走开了,虞谷这么直白,边亿也没脸在这里当电灯泡,去另一边了。
展馆刚开始都是框架,现在装置铺满,很有格调。
工作间在门后,房间狭窄,窗户倒是很大,能看到一月扬草城区低矮民房,阳光洒在虞谷身上,饭菜的热气蒸腾,郦安筠刚才还说不饿,现在饿了。
她问:“下午去接小杞?”
今天周五,虞小杞还能早点放学,如果虞谷没空,就是郦安筠去接。
虞小杞很爱炫耀郦安筠,对方的文具盒让小孩在同学间声名鹊起,虞谷还挺苦恼的,虞小杞似乎和郦安筠才会索取,在自己这里就像个小大人。
虞谷嗯了一声:“这几天麻烦你了。”
她这么客气郦安筠也不高兴,示意虞谷给自己倒杯水说:“明天总休息了吧?”
这个项目这周收尾,下周举行开馆仪式,沈愿还会过来,她要求郦安筠也到场。
虞谷给郦安筠倒了杯水,问:“那你呢?”
郦安筠总说她忙得脚不沾地,实际上郦安筠自己也没差,休养的人回老家工作,反而抱怨虞谷做的汤太补愣是把她补胖了。
“是休息,你有什么打算?”
郦安筠吃饭仍然慢吞吞的,胃口比猫还小,虞小杞吃的都比她多。
但做饭的人看人吃饭有种天然的幸福,如果吃她饭的是喜欢的人,那就更幸福了。
虞谷说:“去晒太阳。”
郦安筠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虞谷重复了一遍,又说:“你在苍城不是没空晒太阳吗?”
郦安筠之前一天到晚都很忙,就算空闲她也要争分夺秒,别说晒太阳了,周末逛逛公园她都要速通,目的性很强。
不等郦安筠回答,虞谷就哦了一声:“你肯定没空。”
郦安筠瞪了她一眼,虞谷笑了笑:“那说好了。”
“谁和你说好了。”
郦安筠低头,虞谷伸手给她别了别头发:“你非得反驳一句才爽吗?”
她的手指拂过,郦安筠看了她一眼:“你又不知道我什么个性?”
虞谷:“到时候带没晒过太阳的你玩点好玩的。”
郦安筠对公园没兴趣,她也很难想象扬草的公园有什么好玩的,“别告诉我你要带我跳广场舞。”
虞谷摇头:“我不会跳。”
郦安筠:“那就好。”
虞谷又说:“要是你想……”
郦安筠:“我才不想!”
她反应激烈,虞谷笑出了声,没告诉郦安筠要去划船。
虞谷没有陪郦安筠很久,她的休息也带着目的性,家里面粉没了,她顺便去面粉厂一趟。
郦安筠还以为她能待上一上午,没想到送完饭的人就要走了,她钩住虞谷的保温盒,“这么着急的吗?你这样还有闲心晒太阳?”
她们两个之中更会享受生活的明显是虞谷,她回头勾住郦安筠的手,“舍不得我走?”
“那晚上让我妈不要做馅饼好了,我陪你到下班怎么样?”
虞谷这么说郦安筠又不好意思,问:“阿姨今晚做馅饼?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的,虞谷耸肩:“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郦安筠吃了虞谷做的不少饭,知道这个人什么都会一点,问:“不是你做?”
“你希望我做?”虞谷笑了,“也可以啊,晚上来我家吃饭,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郦安筠只是随口一问,虞谷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扭捏,刚想回答,眼前人又唉了一声,“忘了郦小姐晚餐要少量,一般都是蔬菜沙拉,我家里没有这个服务。”
她声音含着笑,“院子里的鸡鸭倒是会吃,但没有沙……你不知道穿高跟鞋踩人很痛的吗?”
郦安筠怒目:“踩的就是你!”
虞谷也不生气:“你要来吗?你来的我话就我亲自做,不来的话我妈做好了。”
虞师傅休息也有活要干,网上还有一群连她洗菜都能发出大叫的粉丝。这年头村里谁开个号都能几个粉丝,虞谷也没任何平台网红的自觉,仍然每天干自己要干的事,反而是郦安筠关联了以前上学vlog的账号,试图让某些群体明白自己才是虞师傅的女朋友。
郦安筠在扬草这段时间就没认真控制过饮食,家里有亲妈胡吃海喝,比小孩还爱吃零食,厨子老婆擅长补汤,把郦安筠补出了一圈肉。
虞谷看她犹豫万分,忍不住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填志愿呢,这么郑重,没必要吧?”
“我在家里等你,想好了给我发微信。”
虞谷似乎真的有安排,打完招呼就走了,门外的边亿正好秉着来都来了带点东西走的心思,扛着废弃板材路过,咦了一声:“不是今天陪你那难搞的老婆吗?”
郦安筠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个人真的不如早点被超度,这样的合作伙伴只会影响她的乳腺健康。
虞谷不怎么参与边亿和郦安筠的口头斗争,问:“你晚上来我家吃饭吗?吃饼。”
边亿:“好啊,我要吃梅干菜扣肉馅的。”
就隔了一道没关好的门,加上边亿还是大嗓门说话声一清二楚,边亿又问:“不是铁锅烙饼吗?上次那个也好吃,鸡肉也不错,要不我买只鸡过来?”
她俩认识多年,上门吃饭也都是习惯,边亿也不是空手来的。
郦安筠又尴尬了,心想我居然没边亿周到,她郁闷地看了眼窗外,手指点了点熄灭的屏幕,一边和边亿说话的虞谷一边给郦安筠发消息:你想吃馅饼还是铁锅烙饼?
边亿看她发的,嫌弃地说:“人就在里面你还要发消息,烦不烦啊?”
虞谷:“你过段时间就懂了。”
按照之前的惯例怎么也应该是一句你不懂,边亿昂了一声:“什么意思?”
正好这个时候里面的郦安筠给出了答案:都要。
虞谷叹了口气:“你不用带鸡,早点过来杀鸡。”
边亿惊恐万分:“我不如买只杀好的过来。”
虞谷明显是故意的,笑着说:“买的哪有我家的土鸡好。”
边亿看上去很有威慑力,本质是纸老虎,怕打雷怕狂风也怕见血,曾经创下自己削水果削到手流血自己晕了被送去医院的记录。
边亿摇头:“那我不吃了!”
虞谷笑出了声,边亿才发现她在录视频,喂了一声,伸手去抢虞谷的手机,“太缺德了吧,你和郦安筠聊天还看我笑话,她在里面难道听不到?”
里面的人说:“我发给沈愿了。”
边亿走了。
虞谷有探头进来,问郦安筠:“馅饼要吃什么馅的?”
郦安筠大声回答:“反正不要梅干菜扣肉馅的!”
边亿又不是聋了,忍不住回头骂了一句:“你俩有毛病吧?!”
虞谷笑得眉眼翩然,郦安筠看了又看,咳了一声:“杀鸡很麻烦吧?”
“没伺候感冒的你麻烦,”虞谷不假思索,“那我走了。”
郦安筠都没来得及反驳,虞谷就关上了门,微信新消息来自此人——
晚上见。
*
下班郦安筠还是和边亿一块去的虞谷家,边亿一脸不高兴,“你又要虞谷给你做饭吃,识相点不应该是你做一顿给她吃吗?”
她对郦安筠的嫌弃十年如一日,如果郦安筠心理素质差点,可能要陷入自我否定的循环。
但她最擅长对外输出,还倒打一耙:“又不是我要她做铁锅炖鸡的,你蹭饭不带东西,脸皮真厚。”
展馆就在城区,郦安筠早晨在外婆家吃早饭,直接走过来的,坐边亿的车也没什么,反正她打算住在虞谷家里。正好车开过一家水果店,边亿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副驾驶座的女人还挺得意:“我是虞谷家里人,你又不是。”
她实在太幼稚了,边亿怀疑是恋爱谈的,懒得和她计较,车门哐当,她找老板要了新上市的草莓。
车外是傍晚的人行道,郦安筠看了两眼,手机震动,收到了虞小杞的消息:小郦阿姨,晚上你帮我跳绳计数吧,学校又要录视频了。
郦安筠回了个好,虞小杞很上道地给她发了虞谷在院子里洗菜的视频。
赵金凤和她坐在一起,女人似乎发现了侄女的镜头,还笑了一下。
郦安筠嘀咕:“洗菜穿这么少不怕感冒……”
又默默保存了视频,给虞小杞发了个跪地感谢的表情包。
边亿拎着一袋草莓回车上,把草莓丢到了郦安筠腿上,“帮忙拿着。”
郦安筠:“你不能放后面吗?”
“真凶啊你,虞谷怎么受得了的?”边亿假装被吓到,车开出街道,在郦安筠的白眼下问:“你年后走?”
郦安筠嗯了一声:“沈愿和你说的?”
边亿的车载音乐歌单明显是时下热门,没一首郦安筠爱听的。
鉴于虞谷和边亿品味差不多,郦安筠干脆点开了边亿的歌单,开车的人没回答关于沈愿的问题,追问:“那虞谷这边的生意怎么办?这些事都处理好了?”
“她又不是要和我一起走,”换作虞谷坐在这里,边亿买的草莓恐怕已经被吃完了,郦安筠只是看了一眼,“区区异地恋而已。”
边亿哟了一声:“现在这么洒脱了?”
郦安筠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家里的事哪有这么容易的。”
本来应该和她呛嘴的边亿难得正经了一些:“确实没什么好发愁的,想谈恋爱就谈,扬草到苍城又不是要一天一夜,天天住一起吵架的情侣多了去了。”
这点郦安筠也赞同,她和虞谷认识多年,长大的这些年就远超其他已婚人士,甚至不用过度磨合,彼此也清楚对方的习惯。
要说没有一点恐慌是不可能的,她还是怕那天的事重演。
“边亿,问你个事。”
郦安筠刚说完边亿就一个急刹车,郦安筠拎着的草莓差点撒了,她满腔正儿八经的情感咨询全都的散了,骂了一句:“干什么啊,会不会开车?”
边亿:“有小狗路过,让让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车开出城区,过境公路上偶尔有狗路过,边亿:“你看狗过日子都慢悠悠的,还能晒会太阳,你俩急什么?”
“虞叔叔会慢慢好起来的,生意也可以改行,小杞会长大,虞谷……”
边亿是虞谷在本地的好朋友,知道她的纠结,“她当然想去苍城的啊。”
郦安筠刚要说话,边亿又说:“也不都是因为你。”
“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郦安筠哦了一声,边亿因为难得教育了郦安筠心情愉悦,到虞谷家还抱起鸡毛转了两圈,狗跑了她又去找虞小杞玩。
虞谷刚杀完鸡,正准备拔毛,鸡血在一边的海碗里,女人站在水槽边冲手,看郦安筠要过来,说:“你别看了。”
郦安筠嗤了一声:“我又不是边亿。”
现在的天气室外很冷,郦安筠出门还戴着耳套,虞谷穿着乡下常见的防水加绒迷彩外套,在家里做饭懒得戴手套,一双手冲冷水也毫不在意,郦安筠看了都哆嗦,问:“你不冷吗?”
虞谷:“冷啊,你让我摸摸。”
郦安筠迅速后退半步,虞谷唉了一声:“真是伤心,骗骗我也好啊。”
这时候虞小杞被边亿叫下来了,小家伙今天还有跳绳打卡,边亿本来想帮她做的,刚下楼就被赵金凤叫去厨房生炉灶。
郦安筠不太高兴:“你妈妈明显更喜欢边亿。”
虞谷怕拔鸡毛味儿太大熏到郦安筠把她推开,笑着说:“那是边亿看着能干活,你能吗?”
郦安筠试图争强好胜:“为什么我不能,我也能……”
热水倒进桶里热气缭绕的,虞谷试了试水温,又往里面继续加。
冬天天黑得早,院子外面的灯亮起,偶尔有车路过门口,声音都能辨别车型。
“算了吧郦小姐,这种生火做饭的活还是让我来吧,小杞在等你。”
郦安筠还是不服气,“我露营还能生火呢。”
虞谷没有和她一起露营过,“那下次你来。”
虞小杞:“小郦阿姨!”
郦安筠走了。
虞谷一边处理鸡一边看郦安筠和虞小杞跳绳,窗户打开,在里面厨房生火的边亿探头,“你鸡好了吗?”
虞谷:“毛都没拔完呢,你闲着没事把饼先烙了。”
边亿拖着音开玩笑,“你这么磨蹭得到什么时候,毛拔完了我来切好了,你去和郦安筠玩呗。”
她还要掐几句怪调:“小朋友们玩游戏也要记得回家吃饭啊。”
虞谷直接往她脸上丢了一撮鸡毛,边亿嗷了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郦安筠转头看过去,虞谷还在笑,虞小杞捏着鼻子绕到另一边:“小郦阿姨,等会你和我一起跳。”
虞谷杀鸡修理鸡速度很快,切完肉郦安筠也录好了视频,一大一小完全玩嗨了,录视频开特效,完全没注意脚下的台阶。
虞谷一直留心郦安筠,这会手上的肥皂沫都没擦干就冲了过去,怕郦安筠踩空摔在地上——
“小心!”
虞谷家院子是有台阶的,虞小杞和郦安筠都是在大门门口跳绳。原本位置也够,一般没有栽下去的风险,她们注意力太集中,反而忘了后退就掉下去了。
郦安筠习惯性伸手把小孩往前,自己惯性后仰,虞谷赶过来也差一点,自己摔了下去,还能撑起一只手,不然后脑勺落地,风险更大。
虞小杞吓了一跳,都顾不上还在录视频的手机,里面厨房的人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边亿冲出来就看见摔在地上的郦安筠和虞谷,“你们仨一起跳绳啊?”
她伸手去扶郦安筠,问虞谷:“怎么样?”
虞谷还能自己爬起来,她左手掌心磕破了,肩膀有点疼,没说话,郦安筠吓了一跳,“哪里疼啊?”
“手没事吧?”
郦安筠看见她掌心的破口尖叫道:“都出血了。”
虞谷:“没事,你多大了还不看看路。”
郦安筠顾不上回嘴,看虞谷脸有点白,“伤到骨头了?”
赵金凤过来按了几下,虞谷还是说没事,简单给掌心涂了涂药打发厨房的人回去,自己也跟着进去帮忙了。
边亿点的烙锅确实不错,吃饭的时候郦安筠还一直看虞谷,身边的人给她夹了一个鸡腿,“真没事,别想太多。”
郦安筠压低了声音:“你以为你疼我看不出来?”
虞谷:“就是手疼而已,没什么的。”
郦安筠:“真的?”
边亿还在和赵金凤喝酒,她是虞谷家里的常客,和大人能唠很多,不爱笑的赵金凤也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见对面的两个人低头说话,咳了一声:“悄悄话不能吃完饭再说?”
郦安筠瞪了她一眼,边亿呵了一声:“还瞪。”
现在郦安筠心情不好,简直是乱杀,对赵金凤说:“阿姨,告诉你一个秘密,边亿和我朋友在谈恋爱。”
这种话题谁都爱听,埋头苦吃的虞小杞都迅速抬眼,顾不上擦掉嘴角的饭粒。
虞谷爸爸也很惊讶:“你的朋友?”
赵金凤好像不意外:“她都能和虞谷一块玩,肯定也是女孩呗。”
边亿:……
虞谷压低了声音,问郦安筠:“真的吗?”
郦安筠:“我乱说的。”
虞谷:“那完了,等会儿边亿要找你算账的。”
郦安筠在桌下踩了虞谷一脚:“不能你顶着吗?”
虞谷唉了一声:“手疼啊,打不过她。”
郦安筠看了眼她左手掌心的药水,问:“那你三天后的席怎么办?手都伤到了。”
“我就炒个菜没什么的,”虞谷开席前期都有人准备,“你要是心疼我,等会去切个果盘。”
郦安筠:“好。”
事实证明郦安筠的能力都点在别的地方,切个水果不说好看,连正常都算不上。
边亿直接拍了照发到朋友圈,郦安筠当场给沈愿打了电话告状,吵架吵得厨房都能听到。
虞谷在厨房陪赵金凤收拾,赵金凤一直不喜欢洗碗机发出的噪音,和虞谷抱怨了几句,看虞谷一直看向外面,说:“那你也出去好了,手都不能沾水了别站在这里。”
虞谷:“我陪陪你。”
她的妈妈和郦安筠的妈妈不一样,操劳过度,又失去了一个女儿,白发染黑了又白。
“你陪我干什么,陪陪红红。”
赵金凤笑了,“你们和好了就好,像上个月那样家里人都心慌慌的。”
虞谷:“和好了,你看她多有活力。”
她手还是疼,自己按了按又觉得没问题,目前也没肿。赵金凤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低着头擦厨房的台面,“你放心,我和你爸爸会在家里好好待着的。”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就去吧,苍城又不远。”
“村里还有人的女儿在国外呢,家里不也俩老头老太太生活,出点事人家也没那么快赶回来。”
虞谷笑了:“那我没那个本事。”
提到这件事赵金凤又有些好奇:“那红红怎么没去啊?”
虞谷也不知道,笑着说:“那我等会儿我问问她去。”
“总之你别担心,”赵金凤擦完桌子靠在一边,在厨房的灯下看仅剩的一个女儿,“夏夏之前就说了让我们不要阻拦你谈恋爱,爸爸妈妈也不会拦你的。”
“你也别为了家里人耽误,爸爸妈妈以后总会死的,你总要过下去的吧?”
“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会后悔的。”
虞谷很少能听到赵金凤说这种话,虞夏结婚那年走流程的父母感言赵金凤哭得稀里哗啦,虞谷一直不喜欢她的姐夫,觉得虞夏想要小孩,不如找个上门女婿。
现在小孩还是姓了虞,没什么变化。
她偶尔也会幻想时空倒流,但改变了过去,那小杞也不是小杞了。
这些都是睡前的臆想,醒来又是继承过去的新的一天,忙碌的行程,流水的订单和农村的鸡鸣。
现在唯一不同的是,郦安筠回来了。
她依然会走,这一次虞谷和她一起走。
虞谷想了想说:“妈,再过一年我想去苍城开个店。”
赵金凤也不意外,家里现在没什么外债,先不说流水席厨师体面与否,这山路一程一程,赵金凤依然很怕女儿重蹈覆辙。
没有家长不希望小孩平平安安的。
她问:“为什么不是年后就去呢?”
虞谷把灶台的锅具摆好,“这不是明年也有人约了吗?有些人情没这么好还的,爸爸出事帮过家里的人希望我去做饭,也不好拒绝。”
“人家也不是不给钱,只是看得上我而已。”
虞家的厨房翻新后也没什么城市新房的味道,或许是那铁锅土灶,贴着灶神的被烟熏火燎的红纸。
挂在柱子上的万年历都换成了崭新的一本,赵金凤拿鸡毛掸子扫了扫边上的灰尘,“是我和你爸爸太……”
“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啊妈,”虞谷笑了一声,把人往外推,“去吃郦安筠切的水果。”
话音刚落郦安筠推门进来,那盘被边亿耻笑的水果的确很难让人下手,赵金凤说:“我切一份新的吧。”
虞谷:“还是我来吧。”
郦安筠:“你能行吗,手都这样了。”
虞谷:“我手又不是断了。”
赵金凤走后厨房就剩虞谷和郦安筠,洗碗机还在工作,各种喧嚣的声音糅在一起,郦安筠站在虞谷身边看她切苹果。女人的侧脸混着灯影,戴着手套的手微微弯起,水果都很听她的话。
“好了。”
虞谷说完郦安筠还在发呆,她又喊了一声郦安筠的名字,不料对方突然袭击,抱住了她的脖子。
“怎么了?”
虞谷手还疼着,想着上去擦个油,郦安筠越抱越紧,嘴唇蹭在她的颈侧,没有说话。
亲吻不用预告,最后还是虞谷先投降,意犹未尽的那一位不满地抬眼。
虞谷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郦安筠哼了一声:“真扫兴。”
“郦安筠,我觉得你要送我去一趟医院。”
不等虞谷补充,郦安筠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听到虞谷吃痛的一声,“你轻点。”
“我手肘关节很疼。”
郦安筠急得都快哭了,一边带她出去一边说:“还好不是拒绝接吻。”
“怎么还在想这个?”
虞谷自己切水果还吃了一块,接吻满嘴果味,郦安筠随便和虞家人打了声招呼,带人走也雷厉风行。
虞小杞完全没懂,对外公外婆说:“她们肯定去约会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盏灯
“左手肘关节脱臼?桡骨也受伤……”
郦安筠看完报告盯着虞谷看了半天, 伤者本人还看了回来:“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哪里好了?在自己家摔成这样?”
郦安筠的脾气只在扬草一点就着,如果在苍城,她也不会这样。
“我都没生气你怎么生气了?”
虞谷手吊着靠在座椅, 拿走了郦安筠的缴费单, 这个点的医院急诊没多少人,伤者本人没放在心上, “不是骨折很好了。”
“你要是那会不跑过来……”
郦安筠也发愁, 虞谷三天后还有席要开, 她的展这周完工,大家都有要忙的事。
“那你现在就吊着了, ”虞谷似乎还想象了一下郦安筠吊着手, “那你开展还有采访打着石膏多难看啊。”
郦安筠瞪她:“那你现在就好看了?虞师傅还能炒菜吗?”
虞谷还有闲心开玩笑:“炒红红是没问题的。”
郦安筠都没工夫脸红, 想到虞谷三番五次的行为, 冒出几缕怨气:“不知道谁累得呼呼大睡。”
“那是真的很累了,”虞谷看了眼自己的石膏, 急诊的片子都在一边,她拎起来说:“走吧, 我也该回家了。”
郦安筠开虞谷的车过来的, 还是担心虞谷的工作问题,虞谷安慰了她一路没事。
郦安筠又给前脚到家的边亿打了个电话。
对方还以为郦安筠是来算账,接了电话就是一句:“朋友圈我都删了。”
郦安筠都没工夫关注,问边亿:“后天有空吗?”
赵金凤和虞谷坐在一起看医院的诊单,虞叔叔已经回房间睡了,虞小杞在楼上洗澡。
虞谷能听到郦安筠打电话, 看了对方一眼, 笑了笑。
边亿:“休息啊,明天不就收工了, 难不成你们项目方不给钱我要讨薪?”
郦安筠没有和她插科打诨,说:“虞谷手受伤了,你能和她一块出工吗?”
虞谷插了句嘴:“没事,我可以的,我妈跟着一块去。”
郦安筠:“你闭嘴。”
她说完才意识到家长也在,讪笑了一声。
赵金凤也不意外,“红红心疼你呢。”
边亿:“我又不是厨子,你让我炒菜我也不会啊。”
“再说了那我帮忙也是要钱的,你出多少。”
后一句纯粹玩笑,如果虞谷开口,边亿一定会去,她就爱挤兑郦安筠。
郦安筠:“价格你开,你陪着她吧。”
边亿还真的嗯了一声。
挂完电话虞谷说:“我真的没问题。”
厨子是体力活,就算菜可以让人备着,一些搬运工作也是自己做的。
郦安筠也不是没看过虞谷出席的模样,忍不住说:“我允许你去已经不错了,你这个伤要养着的,半个月后复查,第三个星期拆石膏还要做关节粘黏松解……”
她难得絮絮叨叨,赵金凤都没听懂,问:“关节粘黏是什么?复健啊?”
虞谷完全把这个伤往没事上说,加上她确实很能忍,赵金凤心疼归心疼也没多问。
“就是复健,”郦安筠给了虞谷一个眼瓜子,作为始作俑者又很不好意思,“怪我。”
虞谷:“红红。”
郦安筠:“干嘛!”
虞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今天不回家吗?”
赵金凤去洗漱了,客厅就剩他们两个人,鸡毛都回了狗窝,村子九点以后就格外安静。
郦安筠不像以前那样还要扭捏,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去你房间睡啊,不可以吗?”
虞谷就看着她不说话。
在虞谷眼里郦安筠的眼神总是生动无比,实际上在郦安筠眼里虞谷的眼神最特别。
以前有很多个瞬间,郦安筠在学习疲倦的时候靠看虞谷放松的。
对方永远坐在身边,漫不经心地翻阅手上的课外杂志,一边的考卷空空如也也不着急,像大火永远无法烧到她身上,她是山里永不干涸的清泉。
郦安筠迅速凑过去亲了亲虞谷的眼尾,女人讶然地看着她,郦安筠咳了一声,没说话。
虞谷想了想,问:“真的要……吗?”
她看了眼自己打着石膏的手,“恐怕我洗澡都很麻烦。”
郦安筠:“我帮你洗。”
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以前你是不是帮我洗过头?”
虞谷在沙发靠了一会才说:“是不是你初三的时候?做操摔了?”
郦安筠记仇十年如一日,“有人推我。”
虞谷:“人家不是故意的。”
郦安筠当时摔得手腕差点骨折,也和虞谷现在一样打了石膏,腿上也有伤,完全是又瘸又废。
因为写作业没办法摁住考卷字写一划飞了出来生气,虞谷坐在一边还差点被她扔出来的作业本砸到。
“你居然还帮别人说话!”
过了十几年郦安筠还是不能释怀,虞谷笑出了声:“别人谁啊?我都忘了是男是女了,只记得给你做牛做马,你还嫌弃我给你抄的笔记很难看。”
“你就是故意折磨我吧?”
外面很安静,室内只能听到挂钟秒表走动的声音,赵金凤已经回房间了,楼上的虞小杞似乎在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很大。
虞谷笑着看着郦安筠,试图装出一星半点的委屈,但她在郦安筠的事上不怎么爱计较,现在的口吻明显带着笑意。
“我哪有!”郦安筠本来想拿抱枕砸她,又怕把虞师傅的手砸痛了,干脆自己抱着抱枕说:“我那时候很烦。”
虞谷:“你只是喜欢对我发脾气。”
她叹气绵绵长长,显得很无奈,郦安筠想到边亿对自己的不满,像是自己十恶不赦。
这点很难改,郦安筠对父母或许都没这么肆无忌惮,即便对比其他人的家庭,她已经算得上无忧无虑了。
“我就是对你……”
郦安筠下巴靠在抱枕上,声音显得闷闷:“我也不知道,我在你面前就很坏。”
“小杞说是我太喜欢你了。”
“但边亿说得也没错,我要是真的非你不可,也不会这么多年……”
“是啊,好狠心,”虞谷顺着她的话说,又要拐个弯,“哪有人谈恋爱这么掏心掏肺说真心话的。”
“说得像是你很有经验一样。”郦安筠嘟囔一声,她伸手去勾虞谷的手指,对方率先一步卷起她的指尖,粗糙和细腻对比强烈,摩挲的亲密很容易让人沉沦。
她们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刻,要么一触即离,要么有人转移话题。
郦安筠不会像写论文一样解决这个问题,逃避在那个时候并不可耻,她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才不会遗憾。
但遗憾就是因为笃定我不会遗憾,才产生的。
“我们还都是第一次谈恋爱。”
郦安筠低头,目光扫过虞谷手背的某些热油飞溅留下的疤痕,这个人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努力。
虞师傅也不是一夜炼成虞大厨的,她很庆幸虞谷仍然有想要追求的未来,没有自己的那种也算。
虞谷:“你不是第一次啊?”
她和郦安筠勾手,像小孩那样,“你确实非我不可,还不承认?”
郦安筠无法否认,“你最好也是。”
虞谷故意不回答,等答案的人抬眼,得到了一个回吻,虞谷唉了一声:“边亿那种性格的都能让你多愁善感,不像你的风格啊?”
“要不是……”
郦安筠哼哼两声,“我都要怀疑边亿对你有什么了。”
“被边亿听到她要骂人了啊,”虞谷戳了戳郦安筠的手背,“你不是说你的朋友和边亿有点什么吗?”
虞谷依然很忙,忙得没工夫关注这些八卦,这样的时间过分安逸,她没有任何受伤的低沉。
就像虞夏在的时候告诉她的,遇见问题第一步想解决方法,如果解决了,也不要因为遇见问题消沉。
郦安筠也是这样的人,但恋爱很容易扭转个性,让嚣张的更嚣张,放大角落里的不安。
这些是需要时间弥平的细节,虞谷也没有强求。
她看着郦安筠,心想:虞夏以前谈恋爱是不是也会这样?
郦安筠某些时刻很敏锐,“你刚才想什么呢?”
突然那么落寞。
虞谷也不瞒她:“想我姐了。”
家里没有很多虞夏的照片,虞小杞的房间书桌有一本拍立得相册,虞谷的房间有几张洗出来的照片,都没有像全家福那样摆在进门能看到的地方。
失去走不出来看到照片都很痛苦,更容易走向极端。
要么天天要看,变成纸片也要看,要么不想看,什么都烧掉,恨不得从不认识。
虞谷也是干这行做得多了才想开的,虽然干的不是生死,但勉强占了一半。
悲喜,红白,满月、周岁、结婚、寿宴,最后通向死亡,本质是一样的。
活着的人唯一能珍惜的就是当下,弥补能弥补的,不要变成于事无补。
不等郦安筠说话,虞谷说:“我发现上学的时候我们也没什么照片。”
郦安筠哼了一声:“我看你和边亿就拍了很多啊。”
前几天边亿还追忆青春,发的朋友圈里好多都是以前和虞谷用卡片相机拍的,以前的老土成了现在的流行,不少人还问是什么滤镜。
明明郦安筠和虞谷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却有种被后来居上的感觉。
还好边亿是个傻子,还好这两个人只是朋友。
那都是高中的事了,虞谷反问:“你在的话只会骂我们玩物丧志吧?”
郦安筠很不爽我们这个词,“谁们?”
虞谷明知她生什么气还要说:“我和边亿。”
郦安筠掐了她一把,虞谷嘶了一声:“我手都断了你还这样?”
“又不是腰断了,你嗷什么,还没边亿嗓子粗,”郦安筠哼了两声:“走吧,上去给你洗澡顺便拍照。”
“这尺度太大了吧?”虞谷笑着问。
郦安筠瞪了她一眼:“你正常说话很难吗?”
虞谷也不否认:“对你很难。”
郦安筠也不肯认输:“好啊,那洗澡的时候拍。”
第一次谈恋爱的郦安筠过了最适合恋爱的年纪,发现有些事也不是非什么年纪才可以做。
比如这种幼稚的,明显是恋爱脑才干得出的浴室合照,完全是分手后互相折磨的黑历史。
实际上虞谷一个人能凑合洗洗,多一个人还挺不习惯的,“我自己来吧。”
郦安筠笑了一声:“你一个人多不好啊,我得照顾你。”
她笑得虞谷鸡皮疙瘩上线,微微偏头问:“真的要这样吗?”
郦安筠点头:“你以前不也给我洗过头?”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因为郦安筠挑三拣四,嫌弃水温,最后水盆翻了,虞谷也湿漉漉的。
虞谷唉了一声:“不是我的错吧?是你嫌弃我水调得太低,很冷。”
她现在想起郦安筠当时的理由还是觉得好笑,“什么太冷伤你发根,真讲究啊,城里来的大小姐。”
现在条件好多了,外婆家也重新装修过,卫生间改成三分离。不用像以前那样热水器总是坏,虞谷还要帮郦安筠去买电池,里面洗澡洗到一半没热水的人瑟瑟发抖,说下次我要去你家洗澡。
郦安筠把洗手盆的花洒拉出来,虞谷房间也有凳子,刚好方便洗头。
城里来的大小姐还很嫌弃:“一股鸡毛味。”
虞谷问:“什么鸡毛?”
“鸡毛昨天才洗过澡。”
“是晚上那只鸡的味道,开水烫过,把你都给熏成这个味了。”
郦安筠蹙眉,亮橙色的美甲很显白,在水下也很漂亮,虞谷和这些无缘。
她攥住郦安筠的手,第一次伺候人洗澡的郦安筠心无旁骛,“别打扰我做洗头妹。”
她偶尔还有几分冷幽默,虞谷笑了一声:“水很冷,郦老板。”
郦安筠哦了一声,又试了试,热水冒出热气,她给虞谷洗头小心翼翼。
很多年前位置调转,也没给人洗头过的虞谷坐在脸盆对面,在郦安筠的指挥下用一些美发产品。
虞谷没那么多花样,护发素和精油都没有,和她人一样简单,化妆都是少有的事。
郦安筠:“现在呢?”
虞谷:“完美。”
她捧场得很明显,郦安筠却莫名其妙有些酸涩,问虞谷:“你好像不会对我生气。”
郦安筠洗头也没个轻重,虞谷当年也差不多,她也不是从小就是懂事小孩的,只是郦安筠太闹,反而衬得她性格好很多而已。
虞谷:“你好这口?”
郦安筠忍住把她摁到水里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虞谷还笑:“你怎么就在我这里情绪起伏这么大,对身体不好啊红红。”
郦安筠:“你不一样。”
她知道这段感情虞谷比她更痛,但郦安筠却在爱上没什么修行,更不知道要如何付出。
拧巴之后是极度的松散,更像是一场大考结束后的无所适从。
我应该做什么呢?
郦安筠不知道。
虞谷听出了她的茫然,“计较这些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洗快点,我感觉水要凉了。”
郦安筠哼了一声:“你年后要和我走吗?”
虞谷回答迅速:“不走,活没干完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郦安筠又问:“开店也要做调研吧?”
虞谷笑着说:“那先借我五十万注册公司吧。”
郦安筠:“好啊,区区五十万。”
虞谷:“真的有啊?”
虞谷的洗发水是老牌国货,和周绢花爱用的一个味道,气味能带来回忆,她们是回忆里的彼此,也可以是未来的。
“是啊,我又不是十几岁,现在有钱谈恋爱了,不好吗?”
虞谷沉重地点头:“那我要和你贷款?”
郦安筠故作思索:“那等会儿试试你的右手还能不能行,不行换……”
虞谷:“嘴就行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盏灯
虞谷受伤后依然闲不下来, 顶多是一些重体力活有刚好结束了一个项目的边亿陪着她。
即便郦安筠不是肩不能扛的人,但让她抱起蓝色塑料箱里的消毒碗筷很吃力。开席前一天她跟着虞谷去采购,边亿开车, 正好周末的虞小杞也跟着, 坐在副驾驶座。
边亿还在嘟囔:“郦安筠你之下周一不是要参加开馆仪式吗?不用背稿子啊?”
采购市场在扬草的最东边,虞谷干这行有专门的货源, 熟悉的老板也会提供上门送货服务。就算是回头客, 有些大批量的食物还是要自己选, 这是虞谷自己的坚持,边亿路上已经抱怨过了。
“我为什么要背稿子, 我又不用上去致辞, ”郦安筠和边亿说话就很冲, 虞谷从不插嘴, 边亿啊了一声:“那为什么沈愿要啊?”
郦安筠笑了两声:“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她呗。”
一只手还吊着的虞谷靠在座椅, 看了眼开车的女人,忍不住问:“你和沈老板每天聊天啊?”
沈愿在扬草待了半个月, 住的是扬草最好的酒店。
郦安筠是虞谷认识的人里比较讲究派头的, 沈愿在这方面就是郦安筠的pro版本,衣食住行都要高规格,虞谷和沈愿见过几次,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边亿和沈愿的公司签过合同,接触也多一些,虞谷完全是个家属, 她现在明显有别的意思, 坐在副驾驶座的小学生也学小姨的揶揄:“边阿姨也有女朋友啦?”
虞小杞没见过沈愿,还学会了举一反三:“谈了多久啦?什么时候结婚呀?”
这口气和村子里爱唠嗑的婆婆没什么区别, 边亿趁着红灯给了虞小杞一个脑瓜子,“你是小老太太吗,这么好奇。”
虞小杞还挺得意,摇头晃脑地说:“我模仿能力很好的。”
郦安筠嗯了一声:“小杞长大后可以做演员。”
她意外地捧场,虞谷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郦安筠:“干什么,我发自内心。”
边亿呵呵一声:“你怎么不做演员?”
郦安筠没这么伟大的志向,不忘记多问点边亿和沈愿的进展:“你和沈愿到什么程度了?”
开车的人都快炸了,红灯一过一脚踩过去,趁着进入郊区拐弯都堪比漂移,郦安筠忍不住骂人:“你开赛车啊?”
边亿哼了一声。
虞小杞还觉得好玩,“我长大可以开赛车吗?”
边亿:“问你小姨。”
虞小杞唉了一声:“算啦,我先赚钱。”
虞谷打着石膏虽然行动不便,但也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郦安筠不在虞小杞抢着照顾她,像是在玩什么新奇体验,家长都觉得头痛。
“小孩子想什么赚钱,我会赚的。”
边亿:“就是,郦安筠还比你小姨会赚钱,哇,找了个富婆。”
她摆明了是要恶心恶心郦安筠,可惜没什么效果,郦安筠想到沈愿之前发过的毒誓,现在明显有热闹看了,她笑了一声:“那是没沈愿富。”
“你好好练练吧,沈愿前女友一箩筐。”
郦安筠吃穿用度的讲究顶多算小打小闹,她本人也可以坐在院子里和虞谷一起择菜,但沈愿就不会了,她明显更像是百年城堡里什么都要华丽的公主,也有做生意人的爽快,同样有抹不去的高傲。
虞谷尝过感情其他方面的不对等,实际上并不赞同这种相差太多的好感。
可是感情本来就没有秩序,真正算得上秩序感的是婚姻,她们目前不会有婚姻,这种失序反而更加自由纯粹。
虞谷:“真的喜欢就试试,我们边老板又不差,责任感强,还……”
边亿毛骨悚然,正好车到了目的地,她催促后面的人下车:“快滚,买你的菜去。”
郦安筠还不忘提醒她跟上:“允许你打十几分钟电话,但你要来抬箱子的。”
边亿哦了一声:“你先给钱。”
郦安筠:“沈愿给你多少钱?”
虞谷怕郦安筠再说下去真的被边亿扔下车,把人带走了,虞小杞也跟上,车里就剩下边亿一个人。
市场很热闹,虞谷另一只手牵着虞小杞,看了眼站在身边还在捂嘴笑的郦安筠:“逗边亿这么好玩吗?”
郦安筠咳了一声:“我也好奇。”
虞谷:“你不能问沈愿?”
郦安筠自己的恋爱有沈愿的出谋划策,但沈愿和她不一样,坚信人一旦陷进去就完了,反而捉摸不透。
“我问不出什么的,她在这方面是老油条。”
虞谷点头,“所以你的策划也是她建议的?怎么不做个ppt,每年来一次恋爱的年终总结?”
她长得文雅,又是个能杀鸡也能爆炒的厨子屠夫,说话更没有边亿这么中气十足,这么淡淡开口总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嘲讽,郦安筠鼻孔出气:“干什么,你不是不识字吗?”
虞小杞一般不参与这种对话,难得震惊:“不可能,我小姨认识字的。”
虞谷摸了摸她的头,“字太多,晕了。”
郦安筠想到虞谷的批注还是不高兴,“你以为你是我论文导师吗?一句一句批语。”
“那你给我做个ppt来个总结吧。”
虞谷上次做ppt还是大学回来给虞夏帮忙做课件,一算也过去好多年,她摇头:“我不会。”
“你不如让我给你做顿饭。”
郦安筠戳了戳她的石膏:“你这样我还让你做饭,我到底多恶毒啊?”
市场叫卖声音不断,虞谷穿过小路找到批发卖肉的,没回答郦安筠这个问题。
隔壁就是鱼档,味道也很冲,冬天穿着大衣,没过度打扮但也比周围穿着水鞋或者颜色基本黑白灰的路人抢眼,虞小杞站在郦安筠身边,看了眼郦安筠被溅上脏水的两面马丁靴鞋头,问:“小郦阿姨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的吧?”
郦安筠还在看里面和老板说话的虞谷,就算打了石膏虞谷看上去也姿态放松,老顾客也免不了寒暄,虞谷从不吝啬向郦安筠展示她生活化的一面。
如果郦安筠今年才认识她,或许会打退堂鼓。
但她们的初遇在很久很久之前,人生里早就被对方标记,这样的瞬间更像是打补丁。
“那你就常来了?”郦安筠问。
“我也不常来,上次来是小姨接我放学路过,没有修路车能直接开到门口的,”虞小杞也很不喜欢这一片湿漉漉的地面,油渍覆在水面上泛出五光十色,不会让人觉得美好,“也不知道等会儿小姨要把东西怎么送出去。”
她还是小孩,知道虞谷和郦安筠互相喜欢,也为了这份感情出谋划策,但小朋友的世界有些东西更赤裸裸。
比如有人嘲笑她没有父母,也有人家长她家里的情况,嘲笑她只能坐小破车上补习班。
更有人知道虞小杞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上了幼儿园,特地在虞小杞面前大声说。
虞小杞交朋友也会吵架,也苦恼要怎么和朋友做一辈子的朋友。
她偶尔天真,偶尔比同龄人忧郁,也会担心小姨这段开花的感情。
妈妈的爱情她不曾体会,单薄的记忆里也都是争吵,她更喜欢和郦安筠一起的虞谷,更鲜活,不寂寞。
郦安筠牵起她的手晃悠,她们看起来就亲密无间,更像姐姐和小妹妹。
“小杞今天心情不好啊?”
虞小杞:“没有啊。”
郦安筠笑了:“那怎么这么问我?”
“我在家里也不买菜,我妈也不怎么买,都是我爸干活,”郦安筠唉了一声,“要不是虞谷我才不来呢。”
她知道虞小杞想问什么,看上去酷酷的小孩本质敏感。郦安筠小时候转学用眼高于顶伪装害怕,当时有虞谷陪着她,骂也骂不走,导致她还没发育完全的感情就被对方捆绑,远走天涯仍然被无形的羁绊缠绕着。
这样的感情曾经被郦安筠定义为苦恼,多年后确认为救赎。
郦安筠从不后悔,她只是遗憾,但她仍然做了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命运从来不会十全十美,她对虞小杞说:“我听虞谷说你和你的朋友吵架了?”
虞小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贝壳鞋,郦安筠的漂亮是在市场也要翩然的裙角,小学生虞小杞随小姨,不爱打扮,但没人会不为美丽的人事物动心。
“没有吵架,就是因为妈妈。”
虞小杞说得温吞,里面的虞谷买东西还要和老板聊天又要自己挑肉,只能在间隙里往外看一眼。郦安筠和虞小杞站在门口,不知道在聊什么,居然还去对面买了一串炭烤鱼丸。
老板和虞谷认识多年,她知道虞谷有个侄女,还是第一次看见郦安筠,问:“那也是你朋友?”
虞谷嗯了一声,老板四十多岁,一边给散客切肉,一边说:“难得看有人和你过来啊。”
“我刷视频都看到你生意很好,年轻人还是要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老板的丈夫去年去世,虞谷开的席,人到中年有更多烦心事,对虚实的定义更明确了一些,白事的席上推杯换盏,偶尔会变成一句感慨的祝福。
虞谷点头:“会的。”
过了一会边亿来帮忙装车,她开玩笑地问虞谷:“那我明天开车送你过去给你打下手,我时薪多少来着?”
郦安筠:“还有时薪?”
“那网上抽个粉丝给虞谷干活还不用钱呢。”
边亿都被噎住了,“资本家都没你会剥削,难怪沈愿说你策划案写得好,真是个鬼才。”
虞谷笑了:“外行帮忙只会帮倒忙。”
边亿:“听到了吗,骂你外行呢。”
虞谷:“我也没骂……”
“你就内行了?不知道谁被活章鱼吓哭,一把年纪了还怕鬼!”郦安筠完全没有刚才温声细语和虞小杞说话的模样,如果不是开车,估计能和边亿打起来。
但要是真打起来,虞谷也帮不上忙,她现在也闭嘴了,反正也插不进去。
边亿骂骂咧咧把人送回去,丢下一句明天来接虞谷就走了。
虞小杞上楼看电视,赵金凤出来处理明天要带去的食材,虞谷看了眼天色,问:“你不回去吗?明天展馆开幕。”
郦安筠:“这么近我明早赶过去也可以。”
虞谷:“我四点就要出发了,会吵醒你的。”
郦安筠拿走虞谷刚倒好的开水,“无所谓,你不是想要我写恋爱年终总结吗,我披星戴月给你写一份。”
虞谷沉默半晌:“我最讨厌看这些了。”
“我故意的,”郦安筠看着她笑,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顺便写一个异地恋计划书。”
虞谷抓住她的手:“这东西一定要分门别类吗?还带时间轴,哪能规划得这么清楚的?”
她某些方面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那我们在一起也要几点几分脱衣服,几点几分接吻,几分到几分是上半身服务,几点几分……”
她的嘴被郦安筠捂住了,有成熟策划经验的郦安筠都没想到如此清奇的角度,她盯着虞谷看了半天,“你以前做奥数题怎么脑子就迟钝了?”
虞谷看着她笑,眉眼弯起,眼里只有郦安筠。
“对了,”郦安筠松手,掌心还有虞谷嘴唇蹭过的柔软触感,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掌心,说:“小杞这两天不高兴。”
虞小杞也不是什么都和虞谷说,小朋友也有自己的烦恼,郦安筠转述完后唉了一声:“到时候小杞什么都不告诉我了怎么办?”
虞谷没说话,她像在出神,郦安筠伸手在虞谷眼前挥了挥,被抓住了手腕。
“小杞告诉你也挺好的,”虞谷笑了笑,“她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觉得麻烦我。”
一家人之间没什么麻烦不麻烦,但虞谷也没有养小孩的经验,小朋友长得太快,她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况且每个小孩性格也不一样,她小时候一个人在家也不孤单,更不好意思问虞小杞是不是孤单。
“那你怎么和她说的?”
虞谷好奇地问:“郦小姐怎么解决呢?我记得你小学除了我没朋友吧?”
这是事实,郦安筠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是一群人求着和我玩被我拒绝了好吗?”
虞谷懒得戳穿她课间都呆呆坐着的从前,嗯了一声:“所以呢?”
身边的人说:“让她直接去问自己朋友为什么不就好了。”
虞谷:“你是这么直白询问的人吗?”
这像是对郦安筠过去的追问,她们半斤八两,主打一个心照不宣。
“所以我才这么建议小杞,”郦安筠捏了捏虞谷的脸,仍然担心这个人吊着手明天进山干活,人生的意外太多,她想抓住瞬间,“不问总比憋着误会好。”
“如果她真的很想和这个做一辈子的朋友的话。”
虞谷:“我们是朋友吗?”
郦安筠:“法律不允许朋友谈恋爱吗?”
虞谷微微靠近,盯着郦安筠近在咫尺的脸,喊了一声略微低回的红红。
郦安筠:“有话快说!”
她脸却不争气地红,喜欢朋友,喜欢一起长大的朋友不代表无趣。
心动仍然无师自通,她在什么方面都急速成长,以前是学习,后来是工作,现在是恋爱。
如何和喜欢的人相处是一辈子的议题。
“没什么想说的。”
虞谷笑了一声,郦安筠哦了一声:“我去外面看看阿姨有没有需要我……”
她被人拉了回去砸回沙发,虞谷亲了她脸颊一口,“你就别干活了,越干越忙活,上去和小杞玩去吧。”
郦安筠:“你呢?”
虞谷:“我单手也可以干很多事的。”
郦安筠:“医生都说了你要休息。”
工作狂休养期还接私活,乡野厨子手脱臼依然要奔波,她们本质都是工作狂。
如果非要论区别,虞谷是为了生活。
倘若她没半分喜欢,又怎么熬过这些年在颠簸山路的盘旋?
虞谷说:“我喜欢做这行,你少管我。”
后四个字似曾相识,郦安筠被噎得无话可说。
半个小时后虞小杞听写完成,和郦安筠一起趴在阳台窗户看下面虞谷和赵金凤一起处理食。她们说话夹着本地的方言,虞谷偶尔聊几句别的,鸡毛是护卫犬也是陪伴犬,这些年一直跟在虞谷身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虞谷在说什么,偶尔摇一下尾巴。
虞小杞:“网上的粉丝都不知道小姨这时候最好看。”
郦安筠:“什么?”
虞谷偶尔直播,但也不是每天都播,性格使然的懒得经营占了大部分,殊不知这样才吸引人。
“她干活的时候最好看了,”小朋友也上网,和虞谷朝夕相处更是喜欢吹嘘自己无所不能的小姨,“炒菜的时候她没什么表情,和外婆聊天才放松。”
郦安筠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虞谷,夜风里撑着脸,看得目不转睛。
虞小杞对爱的理解和同龄人不一样。
这来自虞夏在的时候写的信,从虞小杞出生开始写给未来的女儿。
那个时候虞夏并不知道自己的信不能写很多年,她只是把未来的虞小杞当成朋友,开头都是一句,你好,亲爱的小杞,我是你的朋友虞夏。
妈妈也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对未来做过很多展望。
哪怕戛然而止,虞小杞仍然感受过这份残存的期待,她不在意父亲,更在乎家人。
“小郦阿姨,我要是希望我和朋友能一辈子做好朋友,会不会很傻啊?”
她都想好了明天要去沟通,却又难以启齿,在郦安筠的指导下写了一封信,还是略有困惑,问:“你以前就想过和我小姨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没有啊,”郦安筠回答得很干脆,她看着冬夜天上的冷月,下面的人聊得很开心,还能听到笑声,“你小姨很狡猾的,一直在我身边,我都不用想这些。”
“只是习惯了。”
狡猾的人聊天间隙抬眼,还冲郦安筠比了个手势,郦安筠摆了摆手,权当回应。
“你只要顺从心意,想和她一起玩,就一起玩,但不要憋着,不高兴就说。”
“在意你的人会听进去的。”
虞小杞:“好麻烦啊,我和朋友又不是你和小姨这种关系。”
现在小学生早熟得很,热血一会儿就冷却了:“明天再说吧。”
郦安筠提醒她:“你作业还没写完,奥数题还差一页呢。”
虞小杞唉声叹气:“小姨脾气真好。”
郦安筠:“什么?”
虞小杞:“要是我朋友这样催我,我肯定不高兴了,这种时候就应该一起看动画片的。”
郦安筠无言以对。
心想:虞谷我也催不动啊,还不是抄我作业。
第66章 第六十六盏灯
第二天天蒙蒙亮边亿来接虞谷, 郦安筠和虞谷一块起床,打石膏人士换衣服没以前快,表现为穿毛衣慢慢吞吞, 还不接受郦安筠帮忙:“我自己可以。”
郦安筠一边打哈欠一边欣赏对方的狼狈:“还要背心叠穿, 真有你的啊虞师傅。”
“还好现在是冬天,夏天我受不了, 得天天换纱布, ”虞谷也嫌弃手上吊着的东西麻烦, “今天回来我要去一趟医院,肯定都是炒菜味儿。”
郦安筠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虞谷的手还是被郦安筠拍开了, 外面天还没有亮, 这是起得比鸡早的厨子的一天, “没有, 我一向很注意身体健康,不知道谁感冒瘫在家里好几天。”
郦安筠狠狠把拉链往上拉, 虞谷叫出声:“卡了。”
“下次演得再像一点,”她又觉得好笑, “你忘了你以前给我裤子还穿反了吗?”
虞谷:“忘了。”
太干脆了, 她被郦安筠一推,差点栽倒在床上。
室内灯开着,窗外能听到偶尔车经过的空旷声,虞谷的手机震动好几次,都是边亿的消息。
赵金凤打开了院门,鸡毛似乎呜咽了几声, 某人的大嗓门已经传到二楼了。
郦安筠只知道虞谷工作很早, 鸭鸣村那几天她对虞谷的辛苦就有了深度地了解。
没想到准备工作也是工期的一部分,她在别人眼里的日入多少是实打实的辛苦钱, 郦安筠不觉得职业有高低,却心疼爱睡觉的人被迫早起。
“搞突袭然后又压着我不让我起来?”
虞谷打了个哈欠,抬了抬腿:“我要去洗脸了,你再睡会。”
郦安筠跟着她去了洗手间,虞谷看着镜子刷牙一边笑:“你跟着我干什么,自己看看镜子里的你什么样?”
失去了日常精致的郦安筠更接近很多年前周绢花房间里的小郦安筠,不满意虞谷打扰她的沉浸式阅读,熬夜写考卷不知道要和谁竞争的人头发凌乱,瞪人还能目光如炬。
郦安筠:“不用我帮忙?”
“我又不是残废了,”虞谷唉了一声,“我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痛啊!”
郦安筠踩人的功力十年如一日,依然很疼,虞谷下巴全是牙膏沫,郦安筠说:“少说不好听的。”
“谢谢。”
虞谷冲了冲水,她依然很困,打完哈欠却笑着看着郦安筠:“不用担心,我没问题的。”
“今天是婚宴,我会开直播,你要是结束得早,可以来看看。”
如果不是开馆仪式,郦安筠也想跟着去,“知道了。”
虞谷:“不许自己开车过来。”
郦安筠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心思,“你少管我。”
虞谷叹了口气:“管不了你了,走了。”
她不忘记阻止郦安筠:“睡你的,我又不是不能一个人生活。”
郦安筠也没送她下楼,她看着虞谷坐上车,鸡毛也跳上车。
车开出院子,门口的蓝色路灯亮起后熄灭,郦安筠看着车远去最后和星星一起消失在远方,转身钻进还带着虞谷味道的被窝。
早上八点,沈愿电话打过来,“你在哪里?”
郦安筠刚回到自己家换了件衣服,“还没出门。”
沈愿问:“哪个家门。”
“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郦安筠说完,补充了一句:“边亿和虞谷进山了。”
沈愿被噎了一下:“我没问她。”
郦安筠没开玩笑,说:“我待个半个小时就走,不等你了。”
这个项目原本就是沈愿公司牵头,合作方验收也很满意。无论是选题还是选图,一起外包的公众号推文都水平一流,沈愿昨天晚上到了后和当地合作方吃了饭,郦安筠还收到了孙盎然发的小窗消息。
沈愿:“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没采访也有别的活动啊。”
这些都是郦安筠之前工作的流程,她现在只是个编外人员,没有正式升级成沈愿的合伙人,拒绝得振振有词:“我要去看虞师傅做饭。”
沈愿无言以对,她都后悔劝郦安筠谈恋爱了。
对老板来说没什么比员工从事业心转成恋爱脑来得可怕,哪怕郦安筠就算恋爱恐怕也不会成为完全恋爱脑。
但这样的人1%的变化就等于别人的101%了.
“不是天天一起,有什么好特别看的。”
沈愿不理解,郦安筠反问:“边亿没有告诉你?虞谷受伤了。”
她上次因为虞谷差点事故心有余悸,这次虞谷还是为了自己把手搞成这样,虽然是意外,郦安筠还是自责。
沈愿知道,“也不能算因为你吧?再说了为了女朋友受伤也……”
“你不懂。”
郦安筠叹了口气,大有之前局势逆转的洋洋得意,“你又没谈过恋爱。”
沈愿:“什么?”
“你之前那都是随便玩玩,人家也配合你玩,各取所需,”郦安筠换上衣服,一边说:“这种心疼,你肯定没尝过。”
沈愿毛骨悚然:“你被夺舍了啊?”
郦安筠:“你说话怎么和边亿越来越像了,加一句昂简直一模一样。”
沈愿和宛如牛的一声昂完全不沾边,说:“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确实不是我想的那样,”郦安筠回忆沈愿从大学起谈的恋爱,“你这次没开局就……”
郦安筠笑了一声:“不就证明了你有贼心?”
沈愿没回答,郦安筠轻快地说:“等会儿。”
那边的人比她挂得还快。
孙盎然人在现场,看大老板脸色不是很好识趣地走开了,等郦安筠过来她和对方坐在一起,问:“小郦姐,好久不见!”
也就几天而已,孙盎然现在又有新的项目,郦安筠光看她的微信状态就看得出她也挺忙的。
签到之后郦安筠也没和沈愿坐在一起,这样的流程她都背熟了,这也是她一直考虑开公司还在犹豫的原因,她也不喜欢这类交际。
沈愿这样看脸就高姿态的人居然在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等开幕过去半个小时,郦安筠就走了,没想到沈愿叫住了她。
郦安筠:“你也去?”
沈愿点头,“小孙在,介绍她做也是正常的。”
这也是孙盎然的项目之一,总负责人出差,她作为副手也能顶上。
郦安筠看了沈愿好几眼:“你……”
沈愿:“太无聊了。”
从大学到现在,郦安筠很清楚沈愿的本性,对方家里冷冰冰的,活着更像是一座被冰川包围的孤岛,说她难捂热,也没有那么难,却也不代表她很好接近。
郦安筠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和沈愿熟悉起来的了,顺口问了一句。
虞谷这次开席的地方不远,开车四十多分钟,也没有很陡的山路。
周围都是山峦,沈愿看郦安筠开得轻车熟路,问:“你以前也老在外边玩?”
“什么外边?”郦安筠的车载音乐歌单和沈愿相似度很高,两个人在这点没有争议,今天天气很好,郦安筠戴着墨镜:“我又不是爱玩的人,不像你。”
“不过你也没多少爱玩吧,顶多是组织活动而已。”
沈愿不缺钱,但也没有家里的继承权,她现在自己开公司效益不错。
她的不继承换来了自由的恋爱关系,也并不遗憾。郦安筠很少和她聊这方面的问题,但她现在看着实在太雀跃了,沈愿忍不住说:“你是小学生吗?”
“不知道谁从扬草跑回苍城来我家诉苦呢。”
“我那会也不想分手啊,”车经过村庄,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只剩三公里,“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一个认定没有未来的人。”
说完她咦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虞谷以前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沈愿:“那现在呢,异地恋每周开车见面油费都不少吧。”
这种柴米油盐的困扰和她的家境太违和,郦安筠问:“你会考虑这种问题?”
作为旁观者她思想活络,不忘记揶揄:“哦,边亿考虑的。”
沈愿:“都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郦安筠的恋爱顺利也有沈愿的帮忙,至少她的密码是沈愿给虞谷的。
实际上郦安筠也没什么自己谈恋爱朋友也要在一起的想法,她聊了点工作的事,到的时候正好婚礼开席。
沈愿之前也去过很多地方考察,但苍城的小县城她没多少了解。
天气很冷,村道边停满了车,远处的遮阳棚下热气氤氲,她还能听到边亿的声音。
郦安筠走得比她快,完全没顾得上照顾远道而来的城市真大小姐,她直奔大锅灶而去。
吊着一只手的虞谷颠锅仍然没问题,就是速度慢了点,所以她才提早出发。
周围有不少当地的人在看她炒菜。
“你这手艺可以啊。”
“姐姐,你手是断了吗?”
不会炒菜的边亿在一边打下手,她换锅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坐在一边的阿姨迅速洗锅,流程堪比流水线。
虞谷的直播间人很多,边亿自己也有卖装修材料的账号,无所谓露面与否,还给虞谷喊麦,远看城乡结合部的风味都快溢出来了。
沈愿的厌土症也很明显,她见过虞谷,但也只是听下属八卦提起,要么是在那天工作会议中瞥见,电话里的声音还算温和。
哪怕有了一些认知,仍然在虞谷单手颠锅的时候惊讶了。
边亿力气大看她的外表就看得出来,虞谷身材细长一条,手腕也不粗,很难想象她也能力大无穷。
她俩穿得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沈愿早上接受过采访,看上去精心打扮,郦安筠也有明显的装扮。
冬天的太阳暖融融,村大礼堂门口人来人往。
马上就要过农历春节了,不少房子门口还挂着腊肉,村狗仍然躺在门口晒太阳,虞谷的狗趴在一边,不搭理要和它玩的小孩。
这和初秋郦安筠下乡吃席的场景很像。
时间流转,足够迸发一段积攒多年的爱,郦安筠没什么五味杂陈,她脚步轻快上前,喊了声虞谷的名字。
边亿很惊讶,虞谷倒是不奇怪,她知道郦安筠的执拗。也知道对方的到来更像是在意的外部表现,她乐得接受。
换锅的人和到访的外地人聊天去了,郦安筠说:“我来帮忙!”
虞谷把她撞开,吊着一只石膏手的虞师傅换了锅,“你站到对面去。”
郦安筠:“为什么啊?”
备菜阿姨把洗好切好的一脸盆青椒放到一边的案板,虞谷起锅热油,在葱姜蒜爆炒的热气里说:“我看你下菜。”
郦安筠也不掺和了,“结束后去换个绷带吧?”
虞谷点头,郦安筠又问:“你前几天说的带我放松是什么?”
周围还有小孩打闹经过,这是一场婚礼,礼堂都挂着红绸,郦安筠以前觉得乡村婚礼不过如此,此刻却羡慕这种能光明正大结婚的关系,刚想提,虞谷说:“本来想带你周末划船的,恐怕要推迟一个月了。”
郦安筠哦了一声,虞师傅在爆炒的热气里熟练颠勺,没顾得上弹幕对她恋情的八卦。
谁都看得出她时不时的一眼不是在看菜,是在看人。仿佛那个人是她人生的主菜,值得她翻来覆去品尝。
虞谷伸手,关了直播间的麦克风,喊了声郦安筠。
“你考虑考虑我们结婚要点什么菜。”
第67章 第六十七盏灯
三周后虞谷的石膏拆了, 郦安筠又陪着她做了一星期的康复治疗。
原本约好的带郦安筠出去玩还带上虞小杞的活动推迟了将近一个月,虞小杞同学光荣进入期末考试准备期,等虞谷手能伸直, 虞小杞都考完试了。
虞小杞之前的生活周末除了上艺术班就是出去玩, 扬草没什么大型博物馆,能带孩子的也就那几个地方。后来她跟着虞谷隔三差五进山坳, 虞谷也不是回回带她, 顶多是婚宴带个小孩, 白事就算了。为此虞小杞没少和鸡毛生气,说人不如狗, 小姨更喜欢鸡毛当侄女。
鸡毛听不懂人话, 任由小朋友搓她耳朵, 虞谷就坐在边上笑, 也不辩解。
郦安筠就是在这样的瞬间扩展对虞谷从前的想象,虞谷也不是没她过不好, 只是她们更需要彼此。
“这很好吗?”
郦安筠问,虞谷还在看老师发在群里的表格, 是小孩期末的各项综合分。
现在不像以前上学成绩全部公开, 成绩都是老师单独发的,林老师和虞谷还保持普通的老师和学生关系,大概是看郦安筠很好奇,虞谷还把手机给郦安筠检查。
即便郦小姐自认不需要这样证明,但还是趁着这会正好隐性检查了,发现虞小杞的成绩……
不能说惨不忍睹, 但也不算好, 卡在中游,不上不下的。
虞谷看她皱眉笑着说:“你别拿你那套衡量其他人, 我以前也不考第一。”
说到这个郦安筠就来劲了,“你也没有考过第二名啊。”
“考第二名就能和第一名谈恋爱了?”
虞谷的反问让郦安筠哑口无言,女人起身,“走吧,只喜欢考第一的郦小姐,很可惜,我做不了第一名,但还可以……”
后面的话不用说郦安筠也知道是什么,她抄起一边的抱枕砸向虞谷:“闭嘴吧,还好小杞不在,别成天搞一些歪理。”
虞谷没什么好胜心,但人生到最后都拼的生活态度,她觉得自己也想得很开,“小杞身体健康就好了。”
“要是跟着我姐姐,也不一定成绩好。”
她想起初中和郦安筠争第一名的女同学,“她爸爸妈妈还都是老师呢,我之前都和你说了,偶尔考个第二名有什么不好的,她老师还教我们英语,多尴尬。”
论人情世故,郦安筠没虞谷圆滑,能游走山村做生意还能赚到钱的都算有能力。
郦安筠在外学个六分,自然有人给她烘托到满分,她佩服公司营业部的水平,也心疼虞谷这样的成长,这会依然不肯松口:“我要是让她更缺德。”
虞谷:“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她问我买过你的笔记复印本。”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般适合同学聚会的真心话大冒险,但郦安筠不参加,虞谷这会倒出来才是缺德,郦安筠震惊地看着她:“你卖了?”
拆了石膏但手还不算很灵活的人继续活动自己的手臂,“没有啊。”
她又笑了一声:“真可惜,她当时出二十块,早知道我就卖了,反正你也考得过。”
郦安筠不知道为最后一句信任还是那一句早知道生气,无语半天,虞谷又想了想,补充:“她后来就说我和你关系不正常,老师还找我谈话呢。”
郦安筠气哄哄地说:“谈什么?”
虞谷:“你觉得呢?”
这一眼意味深长,当事人还要留下悬念,率先下楼了。
楼下传来虞小杞声音:“小姨,我们不带鸡毛去公园吗?”
虞谷嗯了一声:“它在家陪妈妈。”
一直到公园,虞谷都没告诉郦安筠答案。
虞谷的晒太阳计划选择的地点是日照充足的公园,郦安筠跟着虞谷饶了好几圈走得烦躁。
大概是看她心情欠佳,虞小杞问:“小郦阿姨,小姨又怎么你了?”
虞谷很是冤枉:“为什么这么说?”
郦安筠在别人面前完全符合都市精英的形象,也很值得小女孩憧憬,虞小杞的朋友来家里玩见过郦安筠,之后念念不忘,说我以后也要去苍城。
虞小杞没打碎朋友的对郦安筠温柔的滤镜,小姨的女朋友脾气不好,也很容易生气。
似乎对着虞谷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虞小杞还问过赵金凤什么想法。
外婆说不出什么,只是笑。像是很满意和郦安筠在一块明显很闹腾的虞谷。
“是啊,你小姨坏得很,”郦安筠搂着虞小杞,“她和以前的女同学偷偷联系。”
这完全是无中生有,虞谷被噎了好一会,最后长叹一声:“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郦安筠更不高兴了:“难道被我说中了?”
虞谷:“到了。”
公园后面的小山脚有个新开发的湖,冬天风景依然很好。水杉生长在绿色的水面,影子绰约,小船穿行其间,隔开了身后小城的喧嚣,像是另一个世界。
女同学的话题中断,郦安筠问:“还要收费啊?”
另一侧排队的也不少人,虞谷点头:“我提前预约过了。”
虞小杞在边上补充:“我好多同学都来过了,我一直想和小姨来,她总说下次,原来是等郦阿姨你。”
“小姨都不告诉我是来游船,难怪不带鸡毛,它晕船的。”
小学生戴着小熊围巾,说的话还挺甜,虞谷说:“你的小郦阿姨还不情愿呢。”
戴着同款围巾的郦安筠瞪了她一眼:“我哪里不情愿,不情愿我才不会来。”
拌嘴是她们的日常,虞小杞已经习惯了,她捧着郦安筠送给她的相机拍照片,小船穿行在水杉树中,鸟鸣声和水声融在一起,虞谷没说话,只是笑,郦安筠问:“不是晒太阳吗?”
这里的船从手摇改成了电动,虞谷嗯了一声,“船摇到前面就是。”
郦安筠望着湖面,望着水波,隔了一会问虞谷:“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虞谷回头,不远处也有其他小船,还能听到小孩的说话声。她的一声嗯像是树叶落在湖面,郦安筠心中波澜四起,想到很多很多年前。
讨厌逛公园的郦安筠偶尔也会去书店买完卷子经过这边,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两个人绕到了公园后面。
那时候这条路没什么人来,偶尔有人带宠物溜达,郦安筠催促虞谷回去,虞谷却说都能走回家。
水杉很漂亮,但她们都没往里面看,当时郦安筠说:“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多年后成了水杉公园,还可以划船。
虞谷看郦安筠发呆,笑着问:“想起来了?”
郦安筠点头,船划出了水杉树群,外面天气正好,太阳的光芒洒在湖面,湖水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虞小杞一直在拍照,湖面上的游船也在拍照,虞谷不关心景色,只关心郦安筠。
“我记得那天你说要是能过去,你也想看看。”
“十二年了啊……”小船飘荡,虞谷任由船自己漂流,勾住了郦安筠的肩,“但是我们还是一起来看水杉的那一边了。”
郦安筠手上戴着虞谷送的订婚戒指,那天情况紧急,也没什么山盟海誓。
她们两个也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即便陌路的时间比认识的时间还长,却仍然比其他人更熟悉彼此。
郦安筠还是不忘记虞谷没揭晓的答案,问:“当时说什么了?你没收二十块也没收别的吗?比如什么早餐券之类的?”
虞谷本来想说点别的,奈何郦安筠很执着,她笑着摇头:“我是一张早餐券就能出卖你的人吗?”
郦安筠:“两张应该可以吧。”
虞谷叹了口气:“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才不告诉她的。”
郦安筠都没想到还有这个后续,“什么?”
虞谷耸肩:“我也不懂。”
那年她们还小,喜欢更像是电视剧里的一段感情,同龄人懵懂的喜欢是偶尔的打趣,或许还没现在的小学生虞小杞思想成熟。
“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郦安筠问。
“你这算什么?趁势翻页?”虞谷不同意:“是你先喜欢我的吧?”
郦安筠:“我没有,谁会喜欢一个……”
她心虚到心跳加速,虞谷还要追问:“一个什么?”
小船摇晃,水面粼粼,郦安筠看着波光,像是想起青春期的绮梦,没有开口。
心知肚明的虞谷没有追问,换了个问题:“每年来划一次船你会骂我吗?”
说得好像郦安筠素质很差,她看了眼虞谷,精致的妆容和重逢那一天相差不大,只是口唇更温柔,眉眼的情谊不再别扭遮掩。
“我哪有骂你,”郦安筠想了想,“每年一次也挺好的。”
“我们可以定更多更多计划。”
虞谷:“比如?”
即便是一月,阳光照下来也晒轰轰的,郦安筠撑开了胶囊遮阳伞,也挡住了虞小杞的视线。
她们在伞后靠近,像是续上了那场青春中断的悸动。
郦安筠说:“比如这样。”
这样变成了很漫长的那样,她们在飘摇的船上接了漫长的吻,最后小船靠岸,等一场落日。
她想:我得到了。
爱我和我爱的,绝佳恋人。
第68章 第六十八盏灯
新年过后, 虞谷趁着虞小杞放寒假和郦安筠出了趟国,朋友圈小组的朋友们纷纷点赞,边亿不太懂这些流程, 比较在意虞谷请不请吃饭。
郦安筠和她的共同好友不多, 她看完又去看虞谷的微信评论,问虞谷:“你觉得呢?”
去国外也全程睡觉的虞师傅似乎还没睡够, 郦安筠最烦她没精神的样子, 伸手摘了她的帽子。她速度实在太快, 虞谷就算不是没头发的都冷得瑟缩了一下,她无奈地拿回自己的帽子, 说:“你确定要办吗?”
郦安筠以前没想过结婚, 这个时候结婚的对象突然有了, 还是一起长大的人, 即便在教堂说过誓言,也很难把虞谷和正儿八经的妻子挂钩。
深夜的机场没多少人, 她们打算明天再坐顺风车回去,虞谷比较抗冻, 看上去穿得还挺轻薄, 不像郦安筠完全靠超厚的围巾撑着。
郦安筠还没说话,虞谷就接着说:“找个村子办吧,在家里不方便,我觉得你之前住的民宿不错。”
“我还没同意呢,你想得很吧,还问我菜单, ”郦安筠转头, 站在身边的人勾着她的肩说:“我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想反驳的人还没开口,昨天的记忆涌上来。虞谷人生中第一次出国非常黏人, 在外面还能明白是语言问题,回酒店还这么黏答答的,导致两个人就没分开洗过澡。
郦安筠微微缩了缩下巴,“你的经验也是表面经验,不知道谁偷偷看教程。”
一起长大的人错过了青春期的探索期,一重逢更像陈年老酒破坛,大多毫无章法,虞谷也不害臊:“你不和我一起看,只好我一个人努力了。”
她微微低头,发丝擦过郦安筠的脸颊,也没在公共场合接吻,把话题转了回来,说:“到时候把你的朋友和我的朋友叫上,还有叔叔阿姨,就可以了。”
郦安筠对生日请客吃饭心有余悸,出国也和看小孩一样看着虞谷,“你确定要自己开席?”
虞师傅点头:“人生大事,我自己掌勺不好吗?”
郦安筠有些闷闷不乐,虞谷牵着她的手上车,说:“这次办个西式的。”
之前都看虞谷做中餐,郦安筠也没什么对方做西餐的印象,好奇地问:“你会吗?”
虞谷知道她和蒲希玉有聊天,问:“小玉没告诉你?”
郦安筠隔了一会才明白小玉是谁,“你们居然喊得这么亲昵,她都喊你全名的。”
她总在很神奇的地方计较,虞谷笑着说:“我两字的名字啊,连名带姓喊我的才比较正常。”
郦安筠不同意:“你也喊我全名。”
车开往酒店,虞谷手机还是虞小杞的消息,问国外好不好玩,虞谷对旅游也没什么兴趣,她更在意和谁在一起。
她说:“那不一样。”
“办个西式的也不错,我回去准备一下,你觉得哪天好?”
郦安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年后就要去苍城上班了,沈愿开的薪资比其他公司多得多,加上公司架构简单,虽然也有和朋友创业风险很高的教训,郦安筠还是打算闯一闯。
她们要面对的始终是聚少离多,却没像之前那么不安。
虞谷的工作比郦安筠弹性很多,即便有工作上的时差,见面也没那么困难。
郦安筠想:“我走之前办掉吧。”
公司都年后上班,沈愿特地给郦安筠延长了入职时间,和大学生一样过完正月十五到岗就可以。
郦安筠问:“正月十五你有工作吗?”
和郦安筠在一起后虞谷也被迫无纸化,她的古董笔记本退休,之前的单子也分门别类,很方便查看消息。
虞谷摇头:“没有。”
不用郦安筠多问她也自动回复:“前后两天都没有。”
正月里活动很多,去年虞谷接的村子里统一的席,今年那个村子改成别的项目了,也用不着她。剩下的私人家宴也不用多长时间,她时间是可以的。
郦安筠点头:“那就这天吧。”
也没剩多少天了,后天就是大年夜,虞谷以为郦安筠会找人安排,没想到酒店郦安筠就写自己的婚礼策划去了,还要求虞谷坐在她身边写菜单。
以前都是和厨师沟通,她俩在职业上居然也有无缝衔接的时候,虞谷还挺新鲜。
郦安筠这个时候也把结婚当工作,态度严厉,过后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懊恼,虞谷耸耸肩,把桌边的果盘推给她:“没事,我无所谓,习惯了。”
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郦安筠的反驳也都咽了回去,又瞥了一眼虞谷的菜单,发现对方压根没写什么东西,好不容易不皱的眉头再次皱起,“你刚才都在干什么,菜单呢?”
虞谷也不是第一次做主顾,只是上次办事还是虞夏的葬礼流水席,这次的婚宴也不是中式的,她也有些茫然,撑着脸转着笔说:“还没想好,不是让你选吗?”
郦安筠翻了白眼:“你刚才还说自己专业的呢。”
虞谷转笔转得翩然,郦安筠之前在鸭鸣村也看见过她转筷子,看上去还挺怡然自得。这个时候灯下她的手形也翩飞,郦安筠看了两眼,拿走她的笔:“快想。”
这一幕很像她们从前一起写作业的时候,郦安筠也是这么凶巴巴,明明作业不是明天交,她自己火急火燎还要虞谷跟着一起焦头烂额。
虞谷摇头:“急什么,又不用赶工期,西餐比中餐简单多了。”
她抽回自己的笔,挑了挑郦安筠的刘海,目光落在对方紧抿的唇:“真的要赶时间吗?”
郦安筠拿开她烦人的笔:“又不是我一个人结婚。”
“你爱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虞谷笑了:“那我安排一个不中不洋。”
郦安筠连场地都没选好,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开火,忍不住问虞谷:“为什么不在酒店办?”
虞谷不假思索:“我想自己做饭。”
郦安筠问:“那为什么不放在家里?”
虞谷笑了:“全村流水席啊郦小姐,我们领证都去国外领,这也不兴大张旗鼓呢。”
郦安筠也懂,农村是非多,虞谷也不想让父母被人打扰。
身边的人坐一会儿就趴下,习惯多年未改,趴在桌上侧着脸看郦安筠。虞谷的头发散在纸页上,目光落在郦安筠的面庞:“我很高兴,结婚的席是我自己做的。”
她眼神温柔,看得郦安筠上来的火气又消下去了,想问以前,又咽了回去。
虞谷却看出了她欲言又止的内容,说:“你想问我姐?”
郦安筠轻轻嗯了一声,难得想要看脸色,却被虞谷捂住了眼。她没拿开虞谷的手,眼睫在虞谷掌心翩跹,听对方缓缓说:“她那会我可以想很久准备什么菜,事故死亡拖得很久,可是……”
“人没了就是没了。”
很多年前的事虞谷的提起来口吻也很平常,“我不希望姐姐的席和普通的丧事宴一样,还和我爸说换个菜,他还骂我不懂规矩呢。”
“当时我还顶嘴,”虞谷那时候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乡宴厨师了,“我说既然是姐姐,就不无所谓我懂不懂规矩。”
丧事的菜都有固定的类型,第一道是什么,收尾是什么,中间必须有什么,都是当地流传下来的习俗。
但虞谷换了好几道虞夏爱吃的菜。
“我和我姐满打满算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她大我太多,上学不同学校,加上父母很忙,吃饭都不齐人。”
人活着的时候相处没什么时间的概念,每天见面、几天见面、隔段时间见面,联系频繁,也不会觉得遥远。但死就不一样了,某个时候蓦然想起,才觉得缺了什么,聊天框不再更新,对方的消息永远不会从别人口中传来,相册也停在某年某天,也不需要新的备份。
时间把人留在从前,活着的人回头也是往前走的。
眼睛被蒙着,郦安筠甚至能从虞谷呼吸的频率感知她从言语缺失的情绪,她的难过不会被时间抚平,失去就是失去。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拿开虞谷的手倾身去拥抱对方。
虞谷说:“所以你和我断联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你还活着。”
郦安筠:“这是好话吗?”
虞谷笑着说:“我觉得是,不见面,也要好好活着。”
“但我们见面了。”郦安筠说。
虞谷想了想:“做你爱吃的椒盐花菜?”
郦安筠一腔感动顿时散了个无形:“你才爱吃椒盐花菜!”
虞谷撑着脸问了句:“不是吗?沙拉什么的太普通了,谁结婚吃。”
郦安筠的计划书上还有大草坪,估计也是自助长桌,甜品占了大部分,虞谷想搞中西合璧,恐怕得炖一锅什么汤。
她沉思的时候眼尾的阴影和睫毛都让人看了又看,郦安筠以前就这么觉得了,虞谷长得中等,不说话的气质一骑绝尘,比班上女同学喜欢的男生强多了。
她不打扰虞谷思考,正想继续写自己的计划书,虞谷的笔戳了戳她手背,问:“是不是还要订蛋糕啊?”
柯渺到现在都指责郦安筠那天切订婚戒指没录视频,还表示抹奶油纯属浪费,郦安筠都不太好意思找她聊天了。
她想到和虞谷重新遇到那天柯渺给做寿的人家做的,问虞谷:“能做好几层的那种吗?”
虞谷点着平板上的资料,嗯了一声:“几层?”
郦安筠说做寿那种,虞谷思考了几秒,问:“虽然婚礼也有好几层的,我能问问原因吗?”
身边的人理所当然地回答:“当时又要百年好合又要长命百岁了。”
虞谷噢了一声,似乎嫌麻烦:“这么折腾啊。”
郦安筠假意捏住她的脖子:“那你别折腾了!”
最后卷王郦安筠没一夜写完策划书,虞谷也没能列完菜单,只有酒店的影子宣告了这一夜真正的折腾,和留住一个人需要的深入探索。
第69章 第六十九盏灯
郦安筠和虞谷的婚宴选在崔蔓推荐的某山区酒店, 之前郦安筠以为虞谷和对方的关系只是一般的生意往来,没想到崔蔓得知她俩国外登记要回来办个宴席表示也要出席。
崔蔓咖位不高但也是郦安筠偶尔能在音乐软件新歌排行榜看到的人。
这位还带了几个朋友,据说都是扬草的人, 不过她们也很多年没回来了。
郦安筠一开始还以为是当初鸭鸣村仪葬队的人, 没想到来的居然也是歌手。
这家民宿在扬草郊区主打城市风光,还能听到山泉和瀑布声, 早晨露台云气缭绕, 中午日光好山崖的草坪风光也不错, 郦安筠很满意,她直接包了全场。
虞谷要考察的只有厨房, 两个人提前来看, 都觉得不错, 请柬也由郦安筠准备, 虞谷光没忙活菜去了。
她俩提前到场,虞小杞是跟着边亿去的。
边老板的车上不止虞小杞, 还有沈愿和柯渺。
柯渺是送蛋糕的必须和蛋糕一起坐,郦安筠仗着结婚要求很多, 这边山路又不好开, 柯渺就拜托边亿了,现在她和虞小杞还有蛋糕一起坐在后排,看了好几眼副驾驶座的沈愿。
大概是柯渺看得太明显,边亿问:“你眼睛抽筋吗?”
冬天的茶山看上去仍然绿油油的,分岔路口的指示牌提醒距离小筑还有2km.
柯渺骂了回去:“你才抽筋,我没有看你。”
上次柯渺就见过沈愿, 她和郦安筠是朋友, 沈愿和郦安筠也是,但朋友的朋友也不熟, 沈愿说:“看我啊?”
柯渺嗯了一声,问:“你和边亿很熟吗?”
沈愿似笑非笑地看着边亿:“你觉得呢?”
边亿还是觉得这个人稀奇古怪的,明明工作的事都忙完了没事还要找边亿聊天。
对方的朋友圈看上去实在太高大上了,边亿和这样的人完全没话聊,她觉得郦安筠都比沈愿接地气,此刻的避嫌也很明显:“不熟,你不是说你的司机不认识这边的路吗?”
富二代老板之前还有专车接送,这点就够边亿发牢骚的了,又对沈愿说:“下次我载你就是顺风车的收费了啊。”
柯渺抽了抽嘴角,发现这人的德性也十年如一日。
沈愿不差钱,说了句好。
边亿的车和崔蔓的车前后脚到,她车里还有她们不认识的人,看上去也和扬草格格不入。
虞谷和郦安筠真正的好朋友也没多少个,在这种山间小筑举办也不错,她们的父母也早早到了,在门口聊天,看见来人还出来迎了迎。
虞谷还在厨房熬鸡汤,边亿过去看她,问:“不是吃西餐吗,怎么还熬汤啊?”
她也没什么吃西餐的经验,更没参加过这种婚礼,问题很多,虞谷说:“蘑菇奶油汤,你尝尝?”
听上去就不好吃,边亿婉拒。
厨房的窗户很大,还有半开的窗框,也可以站在外面和里面的人聊天,边亿看了眼连设备的崔蔓,问:“她出场费多少啊,我刚才听说带来的人更贵啊?”
虞谷和崔蔓就是白事上的交集,但大家共同认识的人还挺多。刚到场的蒲希玉和褚春晓和崔蔓也认识,褚春晓又和崔蔓带来的麦色肌肤的女人是机车合伙人,实际上大家都是一圈子的。边亿没见过参加婚礼和参加派对一个路数的,但又觉得不错,比老式的婚礼无聊寒暄好多了。
虞谷摇头:“下次给她亲戚寿宴开席。”
边亿哦了一声:“我就知道。”
她还要补充一句:“那你赚了。”
虞谷给了她跟一根黄瓜让她滚远点,边亿去帮忙搬音响了。
郦安筠的请柬明明写了正式开始是几点钟,嘉宾却不走寻常路,现场唱起了歌,摆甜品的柯渺时不时看两眼,“没看出来啊,这么有派头。”
这是虞谷请的人,郦安筠再没音乐天赋也有喜欢的歌,喜欢这一刻的氛围,问柯渺:“你不喜欢吗?”
柯渺录了个视频:“喜欢死了,我发朋友圈好多人问我哪看的私人演唱会。”
“崔蔓的音乐节门票就很难买,更别提另一位了。”
郦安筠看了过去,她的父母和虞谷的父母都坐在一边听。蒲希玉和沈愿在聊天,褚春晓去厨房的开放窗口和虞谷说话,柯渺问郦安筠:“你们还有什么宣誓环节吗?”
郦安筠摇头:“就吃个饭啊。”
柯渺很惊讶:“就这样?按照你的性格肯定会把流程表写好吧?”
之前郦安筠是这么准备的,可惜虞谷把她的计划都打乱了。
两个人提前过来住了一晚,虞谷又邀请了搞乐队的崔蔓,对方没带自己的乐团,叫了个扬草的朋友,来的人也挺客气,别人都没给礼金,就这俩人和一份红包数额巨大,搞得郦安筠还挺不好意思的。
郦安筠耸肩:“虞谷就是一直打乱我计划的那个人。”
她说这句话没有半点生气,反而笑着看向走出来的厨子。主角之一依然穿得单薄,看上去居然也可以去崔蔓的队伍里唱歌。她和褚春晓一起传菜,长桌上餐品很多,符合长辈口味的中餐和最近年轻人喜欢的菜式,中西都有。
郦安筠一开始还审过虞谷的菜单,后来彻底放弃,她知道虞谷纯粹是为了圆梦。
崔蔓挑好了音,坐在台下满头银发的周绢花点歌,田兰月没和丈夫坐在一起,和赵金凤坐在一起,聊她们年代喜欢的歌,两个爸爸也在聊天。
山间鸟鸣清越,外婆点的老歌旋律悠长,虞谷站到郦安筠身边,两个人合切一个蛋糕。边亿在倒酒,柯渺在定制切蛋糕的注意事项,沈愿在本场担任摄影师,就没坐下的时候。
虞谷的朋友蒲希玉在这边帮忙,她的女朋友在台上弹贝斯,鼓手是她们都没见过的女人,对方个子比虞谷还高,据说是当年南斗高中的名人,郦安筠不太关注这些,柯渺还给她发了一些陈年照片。
今晚南斗的校友和北星的校友齐聚一堂,主唱是个短发的女生,在郦安筠和虞谷切蛋糕的时候换了一首甜腻的歌。
柯渺充当主持人问:“请问这对新人有什么感言吗?”
虞谷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场面话,她看向郦安筠,自己和边亿干了一杯。
郦安筠呃了好一会,发现要说的早就在国外结婚的教堂说过了。
她和虞谷也说了不少肉麻的话,这个时候也很难说点别的,干脆和柯渺碰了一杯。
蛋糕店老板娘不太满意:“总要说点什么吧,不然为什么要在这里办。”
虞谷说:“为了庆祝我和郦安筠的结婚。”
这完全是一句废话,柯渺忍住瞪她的冲动,看向郦安筠,郦安筠也干了一杯。
柯渺摇头:“那一起干杯?”
当事人没什么官方话说,碰杯的人倒是话挺多的,祝福完了坐下点评虞谷的菜色,又问接下来的安排。
唱歌也来吃饭,不认识的认识的聊两句也就熟了,郦安筠说:“我回苍城,虞谷留在这里。”
沈愿早就知道了,在郦安筠说合伙人的时候点头,长发染了个色的日料店老板问虞谷:“异地恋?”
对面的家长面露愧色,田兰月握了握赵金凤的手,反而是周绢花喝着玉米汁说:“天天一起也腻的呀,这样才新鲜。”
田兰月还附和:“远香近臭。”
在座没谈过恋爱的只有崔蔓和边亿,她俩没什么感觉,谈过的都深以为然,虞谷问郦安筠:“会腻吗?”
她俩认识的早开始的晚,目前还没到腻的时候,郦安筠笑而不语:“看你表现。”
周围嘘声四起,边亿完全是站在虞谷这边的,还要起哄:“怎么表现,能仔细说说么?”
郦安筠直接瞪了她一眼,虞谷也问:“什么表现?”
这话郦安筠说不出口,她咳了一声:“私底下说。”
这四个字惹人遐想,周围的人也不再打趣,欣赏起午后的山林暖阳。崔蔓开通了点歌服务,郦安筠问虞谷:“我记得你唱歌挺好听的,你不唱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玩音乐的耳朵都灵光,原本拿着话筒站在主唱位置的小歌手把话筒递给了虞谷:“那我去休息。”
她名字听起来甜甜蜜蜜,性格有点冷,和她一块来的麦色皮女人好说话得多。
虞谷茫然地抬眼,郦安筠推了她一把:“去吧。”
虞谷问:“你的记得是什么时候?”
她印象中没和郦安筠一起去过ktv,优等生哪有这种不务正业的时候。
话音刚落,后排的边亿就说:“别不是我和虞谷去唱k你偷听吧!”
郦安筠气得要死:“你懂什么!她洗澡也会唱啊!”
这句话惹得整个座席没人敢言,还是沈愿先笑出声,虞谷似笑非笑地看了郦安筠一眼,清秀的眉眼戏谑十足,问:“那你想听我唱什么?”
郦安筠想到她们以前常听的那一首,说:“你会不知道?”
以前虞谷和边亿一起上高中的时候还会出去娱乐,和郦安筠一起的学生时代基本以陪着对方为主,这句知道像是加密语言,别人都是别人。
穿着宽松毛衣的虞师傅上台,郦安筠亲自选的衣服质感很好,加上天生个子高,虞谷就算不刻意打扮,在这种场合下都有漫不经心的松弛感。
大概是她把话筒放到话筒架的姿势太熟练,郦安筠忍不住问边亿:“你们经常出去唱歌?”
高二开始虞谷的生活郦安筠不曾涉足,那也是她缺席虞谷生命的开始,即便缺席复位,她仍然好奇。
边亿嗯了一声:“周末下午去唱,唱完回学校,几个人均摊也没几个钱。”
她还在ktv见过柯渺,指了指她说:“柯渺也去过啊,不信你问她。”
柯渺无辜地冲郦安筠眨眼:“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你本来就对这些不感兴趣啊。”
郦安筠无法反驳,捧着脸看台上的人,虞谷笑着看着她:“这首歌送给我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郦安筠。”
郦安筠问:“现在不喜欢了吗?”
她仍然想要虞谷在大庭广众下说爱她。
虞谷如她所愿——
“现在很爱郦安筠。”
第70章 副cp=小熊心愿
沈愿第一次听到边亿的名字是郦安筠提起的。
她和郦安筠大学认识, 比起宿舍其他两个人,她们两个人明显更合拍。
沈愿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性取向,刚开学的介绍都是言简意赅的爱好女, 导致郦安筠每次私底下和沈愿聊天, 追忆从前都要把三个字拎出来单独讲述。
“我有个同学……”郦安筠回扬草后两个人在工作上仍然有交集,沈愿知道这件事很麻烦这位养伤的朋友, 一方面也清楚郦安筠自己也想做, 如果她不愿意, 沈愿给再多郦安筠都不会干的。就像她们隐形交换的条件是这方面的闲谈。
比起沈愿青春期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从不遮掩,郦安筠的表现更像个深柜, 大学她把自己包装得不在意情情爱爱, 对她有好感的无论男女都坚持不了一个月。
因为她根本不愿意分出时间给别人。
沈愿学习讲究劳逸结合, 逸就是谈个恋爱, 苍城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排得上号,学生很多, 沈愿长得漂亮,邀约数不胜数, 她会在课业最繁忙的时候抽出时间恋爱。在郦安筠看来沈愿更像一个吸□□气神的妖怪, 和她谈过恋爱的要死要活的很多,算是拓宽了郦安筠对同性恋爱的认识。
在这方面沈愿经验丰富,郦安筠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只能请教她。
这段时间沈愿都习惯了,她还能从同事那里听一点郦安筠和厨子的故事,这会声音含笑:“什么同学?不是发小吗?”
“什么发小, 我说的不是虞谷, ”郦安筠在家里看小孙改后的方案,马上就要进入选材环节了, 她说:“就板材这些,我有个做装修的同学,本地的。”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完工作了。”沈愿一个人住,谈恋爱也没有带人回家过夜的习惯。在郦安筠眼里这样的恋爱也不能算恋爱,只能算打发时间的消遣。如果要消遣,郦安筠更愿意消费,或者出门逛逛,恋爱看上去更让人头痛,但每个人的解压方式不一样,沈愿明显好这口多年。
据说此人高考还痛快失恋一场,其他人失恋只会考试失利,沈愿还能超常发挥,以全省前几的排名进入大学。
郦安筠偷偷酸了好一会,她在扬草上学的成绩算数一数二,到苍城更像是水滴汇入大海,毫不起眼,只能夜以继日,不能懈怠,更别提谈恋爱了。
“你不想谈工作也可以。”郦安筠那边还有翻页的声音,她的习惯是电子版纸质版结合,小孙发给沈愿的反馈也有对郦安筠业内印象的改观。她以为的可怕前辈相处并不难搞,或许也有和熟人重逢的缘故,某些时刻郦安筠还有种诡异的可爱。“可以谈谈你的新恋情。”
郦安筠人已经辞职,但线上社交圈避不开在苍城的工作,也在某些群里看见关于沈愿的桃色新闻。
“我?新恋情?”
晚上十点半,沈愿还在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
按照她公司的规格,不可能买下一栋大楼,她拥有的仅仅是这一层的使用权,还是租来的。
哪怕这栋楼是她父亲的资产之一。
换作她圈子里的其他人,或许认为这是家长的折磨,明明沈愿是大女儿,却享受不到任何属于她的财产。
沈愿却不难过,更不生气,她以极低的租金租到了最好的地段,公司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得来的,和长辈无关,她坚信自己迟早有一天能做到行业顶尖。
“没有啊,”沈愿否认得很快,“你听到的是假的。”
郦安筠不疑有他,沈愿在这方面一向很坦诚,想要的是短暂的温存而不是长久的瓜葛,只是错估了人类对爱的索取和对坏的追随,她越是不在乎,就越有人试图让她在乎。
目前沈愿没有败绩,就像她在看郦安筠热闹一样,郦安筠也想看点热闹。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进展呢。”
“什么进展,”沈愿的办公室很大,她喜欢中古风格,连办公室都像是回到古早年代,却没有陈旧感,像是她给人的感觉一样。郦安筠说她又老又年轻也没错,比起郦安筠私底下真实的生动,沈愿是雾里看花的那朵虚化的花,并不真切,“不如说说你和虞师傅?”
郦安筠和她说了几句,话题绕回装修队,“你不是说公司合作的赶不回来吗?当地的话找我这位同学……”
她就差咬牙切齿了,沈愿笑了笑:“真的是同学不是仇人,我看你很不情愿,那就算了吧。”
“她是虞谷的好朋友,”郦安筠叹了口气,“但不是我的朋友,她看我可不顺眼了。”
沈愿挺能理解的,“我认为你没错,但情感上就很像回头找了个兜底的,我指的是感情兜底。”
她声音柔柔,比郦安筠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很多,孙盎然说去沈愿公司面试就是看中校友会沈愿的颜值,认为找个漂亮的女老板做上司总比中年男人强。
郦安筠也觉得沈愿的声音很有蛊惑性,她以前没少她骗去写策划,即便沈愿送的礼物都很昂贵,仍然抵不过郦安筠被迷惑瞬间的不爽。
“当然我是你的朋友,”沈愿唔了一声,“我当然认为你值得更好的,只是你的更好就是她而已。”
这种事纯看角度,没什么绝对的对错,郦安筠抛开个人情绪介绍了边亿那还挺有牌面的装修公司,她在这方面上滴水不漏,给的方案几乎是完美的。
沈愿:“那就选择这一家吧。”
郦安筠嗯了一声,“那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她,你们交接好了。”
“为什么不是给盎然?”沈愿问道。
那边的人理所当然:“小孙已经够忙了啊,沈老板,我请问你接这么多项目导致公司外派人数激增,公司现在到岗坐班的还有几位能干这个活啊?”
沈愿的公司在业内算中上,如果排除交情,并不是郦安筠选择沈愿的原因,她现在也没接,态度有些暧昧,也有顾忌两个人同学朋友关系的原因。
成年人,哪怕是朋友也不是什么都能摊开说的,郦安筠回老家是傻大妞,在工作上很是精明,沈愿也没勉强,你来我往也算和睦。
“你点名我干活是吗?”沈愿点开郦安筠推的微信,昵称就是亿万家装,照片也是门店的logo看上去并不是沈愿刚才听郦安筠的话勾勒出来的城乡结合部装修公司。
她发送了好友请求,备注:我是郦安筠的朋友。
“是啊,”郦安筠笑了笑,“你在考验我,我不能考验考验你吗?”
郦安筠也有狂傲的资本,她一直是个刻苦的人,现在这样的词似乎和愚钝挂钩,大家更推崇天才。但刻苦和努力也是天赋之一,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坚持做一件事的,工作也是。
郦安筠的追求十年如一日,具体的也有,不具体的也有。
以她现在的从业经验,沈愿以公司名义发出的offer压根不会被她看见,她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
“那我能怎么办呢?”
沈愿声音又软了几分,郦安筠不吃这套,“你想要的答复我会在这个项目结束后答复你的。”
“祝你和我都成功。”
挂完电话没多久,沈愿收到了微信消息的回复,她添加的人发了个问号,后面跟了一句——
郦安筠有病吧。
沈愿也很茫然,回了个问号。
对方没有继续回复了,沈愿想到郦安筠提到这位边老板的口吻,现在发现关系不好可能是真的。
这两人或许还吵过架。
郦安筠什么性格沈愿清楚,这样的回头的确不占理,在喜欢的人好朋友眼里更像某种回收业务。
沈愿头一次升起被牵连的无辜。
如果不是工作,她当然选择就这么算了。
晚上十一点多,边亿刚结完一个装修项目的单,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份臭豆腐。
她不和父母住在一起,父母白天偶尔帮她看店,晚上就回老房子了。
边亿住在店楼上,店面和二层都是她买下来的,她的工作生活难以分开,她们几个校友过的日子也差不多。
虞谷是,柯渺是,她也是。
只有郦安筠不是。
那是一朵不安分的云,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
边亿仍然担心这是郦安筠的一时兴起,那受伤的还是虞谷。
装修公司二层是普通的三室一厅,对一个人住的边亿来说绰绰有余,她留了房间给父母,供他们偶尔看店上来休息。
这样的夜晚她自己开啤酒吃点宵夜看会电视也是幸福,只是手机新通知没那么友好。
昵称:kilo-
理由:我是郦安筠的朋友。
郦安筠的朋友?
为什么要加我?
边亿眉头蹙起,想到郦安筠那天气哄哄的一句富婆是吧,你等着。
她沉默半晌,嘀咕道:“不会是真的吧?郦安筠有毛病啊?”
边亿回了一句没管了,没过一会手机铃声响起,归属地来自苍城,是陌生号码。
陌生电话也有客户的可能,边亿接起,喂了一声。
那边的女声温温柔柔,“你好,边亿小姐,我是郦安筠的朋友沈……”
边亿挂了电话。
那边的沈愿看着挂断的电话,认真地思考这次合作的可能。
郦安筠是故意的吗?
想拒绝我的合伙人提议不好意思,就找了个人让我放弃?
沈愿看着柔弱,骨子的倔强甚至远超郦安筠,能把感情当成消遣的人本来心肠很硬,她没有回拨,只是给这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边亿放在一边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消息通知。
边老板,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后面是自我介绍。
沈愿。
边亿还是怕郦安筠故意折磨她,郦安筠的段位就能把虞谷迷得七荤八素恨不得什么都给她了,那能和郦安筠做朋友的岂不是更可怕?
边亿不知道怎么回复,打算先吃一份臭豆腐,没想到对方直接把项目要求从短信发了过来。
其他都简略,但报价就足够边亿放下手上的东西。
她想:真是富婆啊。
*
沈愿对边亿的声音印象很深,后来和郦安筠聊天,对方直言边亿声音和牛没什么区别,沈愿总是笑。
就算声音再偏中性,也很少也有女声低到这个程度的,如果虞谷也在,还会补上一句以前有人给边亿打推销电话还被喊先生。边亿已经习惯了,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说那人和我聊了半天才觉得不对。
沈愿第一次听也以为不对。
当晚她收到了边亿的回电,那边的人一句你好也粗声粗气,还带着怀疑:“你发的报价是真的?”
沈愿消化了半天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声音带着明显压不住的笑意:“是真的,边小姐觉得太低吗?”
边亿仍然认为有诈,问:“你是郦安筠的朋友?为什么找我做生意?”
她知道郦安筠最近在干什么,这个人干什么都目的性很强,就算回扬草,也不会纯粹是为了和虞谷在一起。
“她推荐的,”沈愿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们有仇吗?”
边亿目前还没把对方当成老板看,现在的诈骗电话很多,边亿经常接到,但还是可以确认和自己通话的性质的。
对方都把项目内容列出来了,分明是郦安筠在做的展馆。
用途要求都简略,最吸引边亿的还是预算报价。就算预算报价只是看看,也不妨碍她对这个项目方的预估。
“不算有仇,你既然是她朋友,应该清楚的。”边亿继续吃她的臭豆腐,声音含糊,还能听到倒水的声音。
沈愿简单自我介绍了几句,她也没有多问边亿私人方面的问题,在电话里谈了工作问题,随后两个人添加了微信,沈愿说明天把具体的内容发给她,边亿回复之后这样的交流就结束了。
成为微信好友后沈愿可以看到边亿所有的朋友圈。
对方偶尔也会出现在朋友圈照片里,和精致无关,穿着普通,爱好户外项目,也有组织露营烧烤钓鱼的一些活动。
夜深人静,沈愿精致的延长甲点在屏幕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的人朋友圈很杂乱,很容易上一章在看对方的工作项目,下一张就是生活。
包括不限于参加某些门店的开业活动,希望好友点赞的。
这是一个很具体的人,父母健在,也会帮她看店,独生女,家庭关系很健康。
沈愿甚至在边亿的朋友圈看到了郦安筠喜欢的那位虞师傅的照片。
两个人和共同的朋友一起聚餐,拍照的姿势土得让人想马上移开,却也不妨碍这两个人的脸在普通人里已经算中等偏上了。
和虞谷站在一起的装修店老板更健壮一点,衬得郦安筠喜欢的女人更是纤长,完全不像个厨子,笑起来那么斯文,看上去更像是坐办公室的。
沈愿很少放任自己对别人的好奇心,她也没想到自己能看一个新加的人朋友圈看到凌晨。
她的社交圈很多人的朋友圈不是朋友圈,更像是经营出来的表面。
沈愿和郦安筠都是这样的,要光鲜,拍一张普通的风景照都要p图才放上去,边亿朋友圈里鸡零狗碎的生活显得太普通,没有发出来的必要。
半夜郦安筠收到了沈愿的消息,对方发了一条虞谷和边亿的新年视频,照片上的虞谷似乎和边亿在放烟火,拿着宛如加特林的烟花炮筒,周围声音轰隆,边亿的嗓门很大,说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郦安筠没看过这个视频,至少她在虞谷的朋友圈没见到,也能猜到沈愿是哪里看到的。
[你还会翻合作对象的朋友圈?]
郦安筠不难猜测沈愿已经联系上了边亿,她是给边亿说过富婆,那只是开玩笑。
沈愿是郦安筠偶尔都觉得有壁垒的人,扬草和苍城已经很远了。她和虞谷的距离是时间的距离,她就没考虑过沈愿会发展新感情,干脆打了一个预防针:[边亿不是你的菜。]
郦安筠不说还好,沈愿更好奇了,输入一句为什么。
凌晨三点,郦安筠是两点醒来没睡着,她烦恼也很多,只有和虞谷在一起的时候才算真正放松,那是另一个她自己。
沈愿和她作息相仿,大学同学对她们的评价精致利己,郦安筠并不觉得这是贬义词。
“你不好这口啊,”沈愿之前的恋爱对象郦安筠偶尔见过,大多也是精致时髦的类型,偶尔还有需要沈愿养着的情况,“不都是一些小模特吗?年纪有大有小的,都爱吃软饭。”
郦安筠没说你喜欢好掌控的,这能算沈愿的隐藏癖好,她从不和精英恋爱,哪怕追求她的也不少。
她似乎只是养个宠物解解闷而已。
郦安筠没这方面的需求,又发了一句:“边亿的性取向我都不知道,感觉男的她看不上,女的我也觉得她这样的脾气谁能受得了,指不定人家单身主义呢。”
她嘴上说和边亿关系不好,说话里外又在劝沈愿别打其他主意。
这是区别于她和沈愿做同学的状态,扬草的朋友不太一样,值得郦安筠护短又在意。
沈愿更好奇了。
她留下一句“我会注意的”就结束了和郦安筠的闲聊。
沈愿的工作很忙,她把郦安筠那句话放在心里,和边亿也只有工作上的交集。
大概是郦安筠说的边亿和她线上对接的边老板太不一样,偶尔沈愿会生出一股巨大的割裂感,工作和生活不分的人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工作,除了那一天电话开始的人性化,后面公事公办得很明显。
只有沈愿工作间隙刷新朋友圈看到边亿发的尘土味很重的视频,才有种她是活人的感慨。
新展的工期有截止日,沈愿在苍城的工作安排不出出差项目,她完成了主要类目,线下对接交给了孙盎然。冬天早就到了,城市流感来袭,沈愿出席了一个活动回来就感冒了。郦安筠匆匆来到她家这一天中午,她还撑着回了一趟家。是她妈妈打过来的,说父亲检查出了肿瘤,希望她过去看看。
沈愿家庭条件很好,父辈创业给她提供了良好的资本,只是父母感情偏心得很严重,更喜欢小她三岁的妹妹。
理由是妹妹活泼可爱,更讨人喜欢。和沈愿一起长大的朋友里也有人怀疑过沈愿是否亲生,说没见过亲生父母这么不端水。
更何况她们家都是女儿,更谈不上重男轻女了。
沈愿每次都笑笑不说话,有略微知情的岔开话题,私底下才提到沈家的传闻。
很多年前沈家家庭聚会出过一场事故,如果没有沈愿妹妹,或许沈愿的父亲就要死在现场了,也是因为这样,父母更偏爱妹妹。
具体什么事故稍微打听就知道。
也有人认为这分明是怨恨,当事人无动于衷,中学开始没有继续上私立学校,她自己考上最好的公立初高中,大学也在国内读,和其他人选择的方式都不一样,更像是断掉了某些不必要的社交,也早早一个人生活。
郦安筠之前也很奇怪,沈愿看模样和消费水平和周围的同学不是一个档次,却依然有种诡异的违和。
就算认识多年,郦安筠也不会主动触碰沈愿不愿意提的家庭,她只是邀请沈愿来家里玩,田兰月热情好客,比她会招待朋友。但沈愿没空,她和田兰月更像个网友。
郦安筠是别人眼里的怪人,为了未来奋斗不竭,不需要爱情。
沈愿可以有,却不想要长久拥有,郦安筠也记得有一两个为了沈愿要死要活的,不吃软饭的类型,沈愿也拒绝得干脆。
郦安筠问为什么,她说烦。
她像是开了人智的飞蛾,清楚爱是烈火,扑过去也要保持距离,要对抗自己本能的渴望。
郦安筠的手机在响。
沈愿看了眼来点提醒,写着边亿。
她之前也给郦安筠接过电话,这一次接起,对方不是线上的客客气气,而是一句暴躁的郦安筠你干什么虞谷了。
口气暴躁,嗓门也很大。
很有活力。
沈愿笑了一声。
那边的人听出不对了,但还没意识到这是自己微信加的富婆老板,“郦安筠呢!我找郦安筠!她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边老板,你听不出我是谁吗?”
沈愿声音柔柔,她要掐嗓子也轻而易举,她说的边老板三个字就很有辨识度,仿佛后面有无限的波浪线,愣是喊得边亿浑身发毛,感觉下一秒要被洗干净下锅。
和郦安筠做朋友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边亿很早就有这个认知,但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必要这么幼稚,生意还要是要做的。
她做生意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拖欠工资的也常有,装修完了尾款不给,每次都要人上门催。
以前边亿要干这一行,家长总说很辛苦的,你是女孩子,在工地像什么话。
但边亿从小就不像个一般女孩,她也没觉得当女生有什么不好,顶多是这样的女孩子被人笑几下而已,男的还不是不敢招惹她。
辛苦是辛苦,她也愿意。
后来真的做了老板,她才知道有很多辛苦难以言明,全都藏在生活里,人各有苦,无法对比,过好自己的生活就算皆大欢喜。
她态度直接变了,“沈总,你好。”
“郦安筠去苍城了?”
沈愿嗯了一声,“她和虞谷吵架了。”
边亿明显是站在虞谷那边的,很生气还控制了一会,“她这个人真的很难搞。”
“是么?”沈愿笑了笑,“她心里除了工作就是虞谷,我敢保证没有别人,你放心吧。”
这样心无旁骛反而是沈愿羡慕的状态。
郦安筠的魅力就在她的坚定,一旦选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虞谷她势在必得,现在的生气更像是方案失控,她试图调整的混乱阶段。
不像沈愿,羡慕这样的纯粹,又不抱希望。
父母都不会全心全意爱我,又何况是别人。
边亿都想挂电话了,正想道个别,沈愿说了句等会,她就听到了郦安筠和沈愿的对话。
什么叫沈愿看不上我?
什么意思,郦安筠有病吧。
太糙?
呵呵虞谷不糙了?我看你迷得要死。
但沈愿说话也很怪,什么叫前女友那么猛。
边亿完全没想过那方面,想朋友的其他方面也太怪了,正想挂了电话,郦安筠又大声说分手个屁。
边亿忍无可忍,回了一句,感觉自己是郦安筠和虞谷中间最没脑子的电灯泡。
她骂完神经病就挂了。
半个小时后,她收到沈愿的回复——
郦安筠性格就是这样的,不好意思。
边老板不是糙,是很特别,很有意思。
边亿:?
对方又发了一句:你有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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