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盏灯
沈愿感冒之后工作没停, 晚上就夹着咳嗽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
孙盎然早上收工就回了苍城,开会的时候人在公司,导致她从沈愿没关的视频会议画面里看到郦安筠特别震惊,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郦姐不是上午还在民宿吗?不是和虞师傅在一起吗, 怎么现在到沈总家里了,她速度怎么这么快?!
沈愿在苍城的房子离郦安筠的公寓不远, 郦安筠都没回自己家, 到了之后直接打车过来的。她摁门铃恍若催命, 沈愿还以为是什么必须她签收的文件,打开门就是一张火气冲天的脸。
黑色的长发随便夹在脑后的沈愿惊讶地看着来人:“郦安筠?”
郦安筠直接进去了, 沈愿喂了一声, 因为感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你不是在你老家吗, 怎么突然过来了, 还不打招呼。”
郦安筠口气也不好,顺便翻了翻旧账:“你之前不打招呼来我家的时候我有骂过你吗?”
沈愿闭嘴了, 那次她喝得酩酊大醉,也得亏去了郦安筠家。
沈愿的公寓装潢偏中古, 她喜欢老古董的东西, 不少都是特地搜集的,玄关上还摆着一个老式的电报打字机。室内灯光都经过精心设计,氛围很好。
郦安筠也就来过两次,她一路狂奔,从扬草到苍城也要大半天,她在路上和田兰月说自己出门两天, 也没多说, 现在才给田兰月发了个定位:我在沈愿这里。
沈愿也看出了她的狼狈,这恐怕是郦安筠这些年最不修边幅的时候了, 她给对方送了一杯热水,说:“我会还没开完呢,你等会儿啊。”
郦安筠陷在沈愿公寓柔软的沙发,却不怎么想看手机。
虞谷的便笺还躺在郦安筠外套的兜里,那份打印出来的计划书都被郦安筠撕了。她憋着一股气打车下山,直接拉黑了虞谷的微信,手机号码还没舍得拉黑,结果收到了虞谷的短信消息——
那我们这算分手了吗?
郦安筠没回复,把她的手机号码也拉黑了。
心想自己实在是太好说话了,虞谷简直是踩着她的心践踏了,她都这么认真规划彼此的未来,为什么虞谷一点机会都不给,还要这么残忍地全盘否认呢?
沈愿的线上会议原本就是针对外派出差小组的,资料部分全部结束,需要一两天整理和版式设计。现场的施工又要和室内设计的装置配合,就算材料全部准备好,有经验的队伍最快也要四五天,更别提签约的是没经验的装修队了。
老板边亿虽然也有经验,但不多,顶多是装修过县内的戏剧礼堂,沈愿开会重点讲了这些。
郦安筠闭着眼,小组里的人也在视频里看到她了,孙盎然就收到了小陈的消息:不是吧,郦姐居然到苍城了?
孙盎然慢慢吞吞的,很早出发也晚上才到,她猜郦安筠是生死时速,极限换乘,到苍城了直接打车的。
小陈又发:受什么刺激了,我们走的时候不还甜甜蜜蜜在楼下等着的吗?
孙盎然都冒死给郦安筠打电话了,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比谁都好奇,但又不敢问,等到会开完了才在窗口输入一句:沈总,郦姐怎么来你这里了?
沈愿往后看了一眼,郦安筠还缩在单人沙发里,阅读角的筒灯光线洒下,郦安筠的面孔都有些失真,像是灵魂抽离,人一看就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沈愿想了想,说:“大概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吧。”
孙盎然还没来得及问点别的,视频会议就结束了。
沈愿戴着颈托,看上去和戴着伊丽莎白圈的猫没什么区别,她的猫从猫窝跳出来,去抓郦安筠刚从背后拽出来的毛绒热狗钥匙圈,估计是小猫的玩具。
郦安筠直接丢给了来人,沈愿接过扔到另一边,她的美短就这么一跃而起,掉在了地上。
郦安筠平时还会逗逗猫,但她本质对宠物没什么巨大的热爱,只是养了就要负责。其他小猫有的她的小猫也要有,导致她家的猫壮硕程度一骑绝尘,带回家经常踩得田兰月尖叫,说哪来的铅球。
沈愿坐到她对面地毯的豆袋上,问:“什么情况啊,我只知道小孙要回来看产品打样,不知道你也要来啊。”
她还有闲心开玩笑,哑了嗓子的沈愿至少比平时魅力减个一半,郦安筠和她认识很多年,也没什么好欣赏她的,还没说话,沈愿又说:“还是你同意和我签约了,本人boss直聘,合同现在打也可以,就是公章……”
郦安筠闭了闭眼:“没空和你开玩笑。”
沈愿拎起一个抱枕,说:“我没开玩笑,所以你到底什么情况?不是恋爱中吗?总不是失恋了吧?”
郦安筠这段恋爱不异地都算聚少离多,速度都快赶上沈愿喜新厌旧的程度了。
问题是她的新人也是她的旧人,符合沈愿前段时间看的破镜重圆电视剧。
郦安筠嗯了一声:“是啊,她居然问我是不是分手了。”
沈愿大学和郦安筠一起上的,四人间就她和郦安筠关系最好,剩下的两个同学早就转行,其中一个早早结婚,另一个去年结婚,也在苍城定居。沈愿和郦安筠坐在一桌,还受到了不少调侃。
人和人的缘分很难出公式范本,沈愿知道郦安筠什么脾气,也知道她每一次应付调侃给的模板或许早有人选。就是没想到她能把战线拉得这么长,开始到结束又短得离谱。
“人果然不能爱情事业双丰收,”沈愿笑了一声,“那你还是回来做我的合伙人吧。”
“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沈愿手上还有不少项目,“要外国人也有。”
郦安筠哪管什么外国人,她口味仅此一个,目前还处在吃得很满足的阶段,如果只是谈恋爱,或许还能续时长。虞谷不一样,她的未来没有给郦安筠位置。
想到这里郦安筠又难过得要死,“我就不懂,我写得明明白白的,她为什么就……”
沈愿还记得昨天的意见,问了句:“你真写计划书了?”
郦安筠嗯了一声,她还纳闷:“不是你的建议吗?”
沈愿沉默两秒,“挺合理的。”
郦安筠有些忐忑:“怎么了,你谈恋爱不写?”
沈愿难得沉默,她杯子里的热水冒着热气,灯下她偏冷的面孔浮上几缕无奈,“我写这种东西干什么,我又没打算这么早和人定下来,都是玩玩。”
郦安筠哦了一声:“我不想玩,我就是想……”
她俩从相貌看怎么看都是郦安筠更符合「玩玩」的类型,实际上相貌更乖的沈愿才是放荡不羁的那一个。
郦安筠还在前公司做业务的时候就老听到关于沈愿一些不好的传闻。
同性恋没什么,沈愿在感情方面撩大于相处,没有真心过。
郦安筠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难掩眼眶的酸涩。她后仰靠在沙发,又抿了抿口红掉完的唇,在灯下虚弱得和平时生机勃勃的样子完全相反,“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想和她结婚。”
“结婚啊,”沈愿拖着音,还挺羡慕,“我谈了这么多段,都没人想和我结婚呢。”
郦安筠还不忘刺她几句:“愿意和你结婚的都被你吓跑了。”
她还记得前年业内有个国外文学家艺术展,牵头的是丹麦某艺术品经纪人 ,颜值当然没话说。当时郦安筠就在吃瓜群众捡到不少现场照片,她还转发给沈愿,沈总当场辟谣没有被求婚。
“别说我的,说说你吧,”沈愿叹了口气,“你这么跑过来也挺厉害的。”
“刚才小孙在视频里看见你还惊讶呢,她都才到没多久,你早上也不是和她一起走的吧?”
郦安筠嗯了一声,和沈愿说了虞谷的意思,几分钟后又激动地站起来,“你看看,她还给我写了一张纸条。”
“她是小学生吗!就是不敢当面和我说呗!”
沈愿接过这颗皱皱巴巴的纸团,打开上面还有民宿的logo,虞谷的字中规中矩,说好看没有,说难看也算不上。和她的人一样,卡在中间值上下浮动,偏偏占尽先机,让郦安筠心动重复怦然。
沈愿没搭理郦安筠来回踱步的牢骚,郦安筠压根不想分手,她纯粹是顺风顺水太多年,工作上的挫折会让她越挫越勇,感情上的挫折毫无经验,顶多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还跑了。
这种拉黑的反应根本算不上解决方式,只能算粗暴的处理,放在工作上是纯粹的职务失格。
恋爱又不是工作,这样的郦安筠也挺少见的,沈愿乐得看热闹。
“她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你们的未来是有分歧的。”
沈愿没见过虞谷,但也看得出她字里行间的考量。
她们早就是成年人了,利益权衡摆在明面,这个阶段仍然是事业发展的高峰期,哪怕快三十岁,也没人觉得自己成熟得什么都能扛下,全部都是被动选择。
“分歧?”郦安筠吸了吸鼻子,“分歧不能解决吗?我都说了可以把重心放回去的,你都不知道她怎么批注的,圈出来写了一句你是不是没睡醒。”
沈愿很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在郦安筠的怒目下摆手:“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
“这感情还不好啊?”
她耸肩咳嗽,一边说:“你觉得这句话像你吗?我看她说得挺对的,事业心那么重的你要转移中心,怎么了,回去帮你老婆开席,坐她的卡车漫山遍野跑?”
“我知道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啊,但郦安筠你根本不适合去适应她的节奏。”
沈愿把便笺递回给她,“这位虞师傅应该很清楚,才这么说的。”
“她不是对你很好吗,考虑你的事业和发展,但这句好好相处……”
沈愿笑得实在嚣张:“她明显也很难放下你吧,才会贪恋这一点时间。”
郦安筠无言以对,想到虞谷亲吻的热烈和她身体的眷恋,她们的欲望此消彼长,分开只会更疯狂。
有些东西一旦捅破就回不去了。
虞谷是,郦安筠也是。
郦安筠还是生气:“她不就是一边放不下我一边希望我滚远点?”
沈愿的猫从她面前经过,郦安筠捞起猫搓了搓猫头,“什么年代了,还玩爱你希望你远离我的套路。”
她的抱怨也很惹人发笑,沈愿问:“那你为什么跑来这里,到底谁更套路啊?”
“你不能和她直接说和我说的这些?”
郦安筠词穷,沈愿乘胜追击:“也知道有些话很难说出口吧?”
她幽幽叹了口气,“所以这位老板才给你写纸条啊,真纯情,我怎么遇不到这样的呢。”
郦安筠生怕沈愿发现虞谷的好,急忙强调:“遇到也会被你糟蹋。”
沈愿摇头:“谁糟蹋谁还不一定呢。”
她又欣赏了好一会郦安筠此刻的狼狈:“不得不说你谈恋爱挺笨的,终于让我看到这天了。”
郦安筠没工夫和她吵架,她又把那张便笺团成团,瘫了回去。
猫跑到沈愿脚边蹭,沈愿抱起猫说:“你也不想和她分手,那怎么办?躲我这里?”
郦安筠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这样也没法摇人来你家睡你吧,休息几天吧。”
沈愿工作的调剂就是恋爱,不像郦安筠的调剂还是工作,她不介意郦安筠借住,还要压榨郦安筠帮她干活,说:“那你下周和我一起回扬草吧,我看看现场的情况。”
“差点忘了你下周日生日。”
郦安筠都服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现在状态这么差。”
又去吃药的沈愿说:“不敢回去啊?你躲也没用啊,多大岁数了不知道逃避可耻吗?”
郦安筠完全破罐子破摔:“但有用。”
沈愿毫不留情:“有个屁用,你不如思考思考你前女友对你的爱意,这年头这样的人的确不多见了,我遇见的都爱我的色不爱我的人。”
她自恋过头,郦安筠不想搭理,她拉黑了虞谷,但其他软件还关注虞谷的账号,首页推送的是虞谷前几天的内容,和苍城某日料店老板的合照。
郦安筠搜了搜这家店,打算明天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出发前,她收到了边亿的微信消息——
你和虞谷怎么了?
郦安筠的回复就是把虞谷的短信截图发给边亿,那边正在输入中好一会,才发来一句:所以答案呢?
边亿也是笨蛋,郦安筠不知道这俩笨蛋怎么凑在一起的,她都不想回答了,去拿昨天沈愿送给她的围巾。
出来的时候沈愿接了她的电话,不知道聊了什么,还挺愉快。
郦安筠走过去,沈愿把手机反叩还给她,“是边老板,我在线上和她发过消息,没想到讲话这么有劲啊。”
她明显话里有话,郦安筠抽了抽嘴角:“你看不上她的。”
沈愿:“怎么说?”
郦安筠想了想,回答:“太糙了。”
沈愿:“像你前女友那么猛就行。”
前女友三个字实在刺耳,郦安筠忍无可忍:“我没同意分手,前女友个屁!”
没想到她的手机通话还没结束,传来边亿宛如牛的一声「昂」——
“那虞谷一副老婆跑了的寡妇味算什么啊!你俩有病啊搞什么你追我逃的情趣!”
“神经病!”
第52章 第五十二盏灯
边亿昨天和虞谷打电话就觉得虞谷不对劲, 但她以为这只是她每次干完活的惯例反应,没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虞谷闭口不谈郦安筠,这就很有问题了。
但虞谷的嘴也不是这么好撬的, 边亿没打算多问。
她之前在郦安筠面前一直表达出不赞同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态度, 但也很清楚虞谷的执拗。虞谷一向以郦安筠为主,这次却说是她的问题, 那有且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边亿之前预感的问题成真了。
吃饭的地方是边亿约的, 她喜欢去一家酒馆待着。边老板生意做得不错,和父母住在一起难免远香近臭, 她也不常常在家吃饭。虞谷这样的厨子白天干活, 对吃饭也没什么欲望, 两个人更喜欢凑在一起喝点酒。
虞谷没怎么说郦安筠, 反而问边亿的合作项目,话题又绕到下周的同学聚会。
边亿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活动, 也不是人人参加,其他愿意参加的人也不是对同学有什么想法, 都是为了生意。
她说:“那郦安筠去的吗?”
她们和郦安筠不同班, 这次是北星有人牵头办的,在县内数一数二的酒店。
一届总有几个混得不错,这样的场合有些人想蹭点吃的,想炫耀点什么也无可厚非,边亿和虞谷都是生意人,并不排斥。
郦安筠就不一样了, 很多人知道她在外面混得很好, 也不知道从哪听说她回来了,还有拐弯抹角来问边亿的。
虞谷摇头:“不知道。”
“之前是说去的, ”虞谷顿了顿,“同学会是晚上,我中午还要给柯渺亲戚开席。”
边亿都服了:“你怎么忙成这样啊,年薪百万了吧。”
虞谷摇头:“哪有这么容易。”
她完全是拆东墙补西墙,庆幸自己没什么多余的爱好,可以在这段争分夺秒的恋爱里挥霍。
只是没想到结束的一天来得这么快。
虞谷发出的信息得不到回复,虞谷到家后也给郦安筠打过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换个号码她也不愿意,更不后悔自己早晨写下的便笺和打印纸上的留言,有些东西不仅当面说不出口,电话里要剖白也难以启齿,唯独写在纸上顺理成章,残忍也是真诚的一部分。
即便后果是提前结束,虞谷也可以回忆很久很久了。
边亿也看出虞谷心情不佳,转移了话题聊别的去了。等回到家她又给柯渺打了个电话,甜品店老板娘正在相亲,边亿的连环call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干脆蹲在路边和边亿聊起朋友的感情问题。
柯渺回忆白天和虞谷的对话,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们感情可好了,早晨估计还亲好几次呢。”
边亿咳了一声:“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柯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如实表达自己的见闻,隔了一会问边亿:“怎么了,她们感情破裂啊?”
边亿挺担心的,虞谷本来就压力够大了,好不容易和郦安筠在一起尝到了甜头,这都还没多久就分手也太惨了,十二年换这么点时间,性价比未免太低。
边亿半天没说话,柯渺说:“这有什么可操心的,就我早上看虞谷的反应,两个人感情不要太好,你别多想。”
搞装修工程的老板做生意不算嘴笨,这方面却很难口齿伶俐,边亿支支吾吾半天,柯渺说:“你没谈过恋爱吧,搞不好是小两口的情趣呢。”
边亿愣了两秒:“情趣?”
柯渺还在店里,背景是舒缓的音乐,“谈恋爱哪有一帆风顺的,你多看看电视剧吧。”
边亿总觉得自己被骂了,挂完电话柯渺就微信分享她好几个视频,全是边亿她妈爱看的短剧,火葬场成了高频词汇,台词肉麻得边亿毛骨悚然。
导致边亿好几个晚上做梦都是各种以女人开头的句式,早上才想起来还不如直接问问郦安筠。
但她和郦安筠哪里都合不来,一开始沈愿接电话的时候边亿脑子里全是虞谷完了,郦安筠都找别人了。
等到沈愿开口喊她边老板边亿才反应过来对面是合作方老板,也是郦安筠的朋友。
郦安筠反驳的前女友言论更让边亿觉得自己是脑残,柯渺说得也没错,少掺和谈恋爱人士的分分合合,郦安筠都来不及解释什么,边亿就把电话挂了。
郦安筠站在玄关看着靠在一边的沈愿。
今天外面下着小雨,湿湿冷冷的。只是苍城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买的羽绒服压根没机会穿,穿件棉服都能算史诗级降温了。
“不经过我同意接我电话,沈愿你过分了。”郦安筠在镜子前系丝巾,她脖子上还有昨天早晨的吻痕,感情却历经裂变,一天就能颠倒乾坤。
沈愿嗯了一声:“对不起。”
她也和边亿顺便唠了点工作的事,这个时候不忘记提醒郦安筠:“下周和我回去。”
郦安筠没回答,沈愿出手也很阔绰,给郦安筠的丝巾也价格不菲,郦安筠的心情好了一些,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
沈愿又说:“当然你要提前回去我没话说。”
她穿着居家服,看上去气色不好,嘴唇也没血色,早晨郦安筠就是被她的咳嗽吵醒的。
郦安筠摇头:“我先不回去,正好要去医院复查,约了明天的,你和我一起吗?”
她也担心沈愿的身体,“你看上去要咳死了。”
沈愿摇头,她和郦安筠完全是相反的类型。郦安筠像饱满的果实,沈愿像是成熟却表面青涩的豌豆荚,剥开才知道里面一样不少,只是第一口外壳苦涩异常,需要搭配厚实的米糕。
“你别赖在我这里,去你公寓住,别被我传染了。”
沈愿也不是没提醒过郦安筠,她也清楚郦安筠为什么辞职:“你也注意点身体。”
郦安筠笑了一声:“不知道谁给我找点事做。”
沈愿耸肩:“我给的也不少啊,你不想做的事谁能勉强你。”
郦安筠有段时间没回苍城,现在早上十点半多,她打算出发去日料店。
路上接到了田兰月的电话:“是去找工作还是去玩啊?”
外面下着小雨,郦安筠穿的衣服都是沈愿衣帽间的新品,勉强算本地名媛的沈愿穿衣风格和郦安筠完全不同,当然也有身材的区别。郦安筠穿什么都火辣,有种盛开的绝对热烈。
郦安筠对田兰月说:“当然是玩,我刚工作结束。”
虞谷朋友开的日料店评分不算特别高,但在其他app也能搜到不少打卡,也有一些团体的活动在这个场地举办。郦安筠也在评论里捕捉到好几句老板真漂亮等赞美。
对方的社交账号动态频繁,有日常也有工作,视频里和恋人的相处非常自然,符合高赞评论的宛如金婚。
郦安筠以前看同事分享的情侣账号无动于衷,知道很多都是剧本情侣。
但很多人明知剧本情侣也很开心,同事就在聚餐间隙忆起这件事,说郦安筠实在太较真了,看了乐子而已,还反问郦安筠:“你这样不会很累吗?”
在郦安筠看来这样的反问也是较真,她没多说,却在翻阅虞谷同学动态的时候掩饰不住羡慕。
她和虞谷都没拍过几张正经的照片,在一起好像很容易点火,温存都显得短暂,更别提这位老板发出来的家庭聚餐,什么露营时光。
她和虞谷通通没有。
郦安筠沉默地看着伞外的雨点,小声地问田兰月:“妈,我怎么这么大了还没长大呢?”
一个人在苍城工作生活的时候郦安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或者是偶尔发生不好的事,她不用麻烦别人,也可以完美解决。
自认完美的郦安筠却在这段和虞谷藕断丝连、难以捋清的关系里尝到了无尽的挫败。
田兰月当然知道她不打招呼毫无预兆地走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也没多问,只是说:“你妈妈我快六十了还被你外婆数落不懂事呢,成熟都是虚的。”
“经历才是实的,”田兰月可能在吃苹果,脆得郦安筠都听出来了,完全可以想象亲妈这会是以什么姿势和她打电话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开心就好了。”
郦安筠毫不留情:“你这也是敷衍。”
田兰月不以为意:“只要你喜欢的人不是敷衍你就好了,妈妈我早退休享福了,也不想为你操心啊。”
她嘴上说着不想操心,这话仍然有操心的嫌疑,郦安筠说:“我和虞谷……”
田兰月却打算了她:“别和我发牢骚了,自己解决,你和女孩子谈恋爱我还要应付家里的亲戚呢,麻烦死了。”
她又问郦安筠什么时候回来,说:“你舅舅一家下星期回来,大家一起去外婆家吃饭,你也一起吧,下周日不是你生日么。”
郦安筠生日和虞谷的生日都是月份重复,她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生日收礼物,长大倒是没什么新鲜感,更烦公司生日群发祝福。沈愿就骂过她作,有人记得就不错了。
周绢花就两个小孩,儿子一开始在苍城做生意。田兰月就跟着大哥做,后来舅舅换了工厂,就不在苍城了。但在苍城出生长大的郦安筠始终把这个城市当作精神故乡,她对扬草的一切都很陌生,也以为自己以后顶多逢年过节回去一趟。
但她最想得到的人也在那里。
郦安筠哦了一声,“我会回来的。”
挂完电话郦安筠打车去了日料店。
今天是工作日,还没到公司下班的点,店里并不忙,郦安筠按照点评软件的推荐选了套餐,假装多久问:“你们老板在吗?”
收银台的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习惯有人这么问了,“在啊,就刚刚出去了。”
郦安筠有些失望,又问:“那我可以去楼上的座位吗?”
对方点头。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天气也冷了几分,郦安筠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蒲希玉今天要更新菜单,刚才去给外拍的女朋友送饭去了,店里已经有不少客人了,前台特地和她说:“玉姐,有个美女客人找你,像是和你认识的。”
蒲希玉长发盘在脑后,她个子不是很高,但气质很甜,社交网络的照片和女朋友更像是热可可和冰美式的区别,她嗯了一声:“楼上?”
前台嗯了一声。
郦安筠吃饭很慢,她也没什么胃口,拍这张照发网上吃得温温吞吞。二层也来了几个客人,还有的似乎是隔壁补习班的学生,坐下就开始聊天,夹着对课业的抱怨。
蒲希玉找到了郦安筠,她没走过去,站在侧边楼梯看了好一会,她没觉得自己认识,但又觉得眼熟。
几分钟后才想起来是视频见过,这不是虞谷的女朋友吗?!
郦安筠身边有人经过,拉开椅子坐到了她边上,她诧异地看向来人,点评软件的美女老板朝她伸手:“你好,虞谷的女朋友。”
她似乎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地问:“是姓郦对吧?”
郦安筠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她没前任,也不知道怎么打听虞谷的事。
对方是虞谷的大学同学,不是边亿这种校友,郦安筠回握,谨慎地说了句你好。蒲希玉倒是很热情,问:“怎么一个人光临我这里,虞谷也是,这是你们的乐趣吗?”
郦安筠又想到边亿的抱怨,隔了一会才摇头,她神色认真,又区别于工作的严肃,在蒲希玉看来这张脸实在是太漂亮了,难怪虞谷喜欢。
“我想问你关于虞谷的事。”
郦安筠很客气,蒲希玉点头,但周围客人越来越多,她干脆和郦安筠换到了对面的咖啡馆,“大学的事可以问我,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虞谷也不是漏勺,蒲希玉知道的也不多,顺便问了句:“你们之前是好朋友吗?”
郦安筠点头。
她问:“虞谷大学不在苍城上,但经常来这边吗?”
蒲希玉笑了一声,点头说:“是啊,一开始我以为她这本地人呢,每周来,一开始我以为是考察,后来觉得是她恋爱,她又说不是。”
日料店的老板娘性格也很爽朗,撑着脸看着对面女人:“是来看郦小姐你的吧?”
虞谷亲口说过,虞谷的同学也确认,郦安筠心里更难过了,又问:“那你知道她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吗?”
她补一句:“毕业以后的规划。”
蒲希玉想了想,看了眼咖啡店窗外雨幕下的城市,苍城最有名的酒店刚好在这附近,她指了指某建筑:“做那家酒店的主厨。”
郦安筠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蒲希玉笑着说:“那都五星级酒店了,主厨哪有这么简单,要虚名也要实力,不停参加比赛,得到一个一个荣誉才可以。”
蒲希玉也是做餐饮的,知道一些内幕,叹了口气:“当然也需要人脉和包装。”
“当时虞谷这么说我们同学都很佩服,但都觉得不如自己做老板来得自在,”蒲希玉顿了顿,“我现在就是。”
她说到这里郦安筠嗓子都疼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你别说了,对面的女人看向窗外,说:“虞谷当时说那里最风光。”
蒲希玉说完又笑了:“真不可思议,她看上去很淡泊名利,性格也不争强好胜的,居然这么有志气。”
她扫了一眼低头的郦安筠,女人捏着陶瓷杯杯柄的手都很用力,蒲希玉以为她不舒服,喊了郦安筠一声。
郦安筠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为什么。”
为了我,她想闪闪发光。
*
郦安筠和蒲希玉聊了很久,也拿到了虞谷学生时代的社交软件账号。
她和虞谷心照不宣地断联多年,郦安筠本以为她们彼此缺席,却没想到只是她缺席了虞谷的过去,虞谷一直存在在她的走过的痕迹里,也隐秘地关注郦安筠的未来。
在郦安筠一次次分享自己的学习计划的时候,她平平无奇的账号评论淹没在差不多的评论里,不会引起郦安筠的注意,也不会成为郦安筠回复的对象。
郦安筠每周分享动态进度,阅读了什么书籍,看了什么展览,又约到了哪位艺术家或者作家的采访,虞谷的赞美也混入其中。很多关注郦安筠的学妹希望成为她这样的人,问了很多问题,也有人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模仿这些提问。
但虞谷不会,她像一粒寻常的尘埃,堆积成文字的形状,潜伏在万千留言里,让郦安筠多年后回头找都很痛苦。
对方的思念渺小又真切,却又精准地卡在郦安筠于心有愧的凹槽,卡在其中,让她在这个湿漉漉的冬日无所适从。
外面下起了雨,蒲希玉送郦安筠到外面等车,日料店的老板声音明快,很讨人喜欢。
郦安筠竭力忍耐的情绪很容易在对谈的人感觉到,蒲希玉说:“郦小姐,我们还没老到干什么都来不及的程度吧?”
她笑了一声,外面湿度很高,蒲希玉的女朋友似乎也打了辆车过来,她们等会还有约。
那是一个个子瘦高的女人,比虞谷还高一点,穿搭简单也很时髦,气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结合精致的发型,像是从什么重要的时尚场合过来的。
对方只是和蒲希玉招了招手,就站在对方店门口等她。
郦安筠:“谢谢你。”
她看上去依然有几分和外形不匹配的落寞,蒲希玉笑着说:“下次带虞谷来玩吧。”
“她大学老往这里跑,感觉也没怎么玩过,”女人顿了顿,提起这位老朋友的生活作风又笑,“她这人要带着玩的。”
郦安筠更不会玩,讶异地问:“虞谷?不会玩?”
蒲希玉嗯了一声,“怎么说呢……”
学生时代也过去很多年,蒲希玉想到和虞谷一个宿舍的日子,口味带着些微的怀念:“虞谷很擅长照顾人的情绪,要找她真正喜欢的东西很难。”
“她连吃零食,喜欢一样都能吃很久的。”
郦安筠问:“黄瓜味的薯片?”
蒲希玉笑了:“果然还是你最清楚,那她吃了十几年不腻吗?”
郦安筠垂眼,外面的雨下得绵绵,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虞谷了。
可是。
虞谷要和我分手。
郦安筠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好车来了,蒲希玉送她上车,说:“最近降温很厉害,郦小姐你别感冒了。”
“虞谷剩下的几个账号我再找找微信发给你。”
郦安筠点头,说了句谢谢。
沈愿知道郦安筠在苍城晚上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的咳嗽还没好,一句话都要被打断好几次,本来有点事要麻烦郦安筠,大概是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实在有气无力,沈愿说:“你不会也感冒了吧?”
郦安筠以前发高烧还能单抗项目,完全是工作超人。
实际上工作超人也有含着体温计看报表想哭的时候,只是为了第二天的容光焕发强忍眼泪,生怕红血丝太多影响状态。
她一出声沈愿就听出了哽咽,沈愿也没继续谈工作了,叹了口气:“这是你的报应吧?”
郦安筠深吸一口气,床上的电脑界面还是虞谷大学时期注册的微博,账号完全是系统送的id和头像,一般人点进来都会觉得无聊,发的内容比起原创更像是僵尸号,东拼西凑的语录和停在多年前的定位,都像是虞谷人生某个阶段的缩影。
她嘴上也不说漂亮话,也写不出任何漂亮话,但人也会刷新到某些句子打动,转发也是一种抒发。
以前郦安筠只会为了工作,为了策展的信息浏览某个人的社交软件,博客、微博、专栏等等。
她认为网友的账号没必要从头翻到尾,那是浪费时间。沈愿说的报应也没错,她当年的逃避和这一年的回头想要拥有本就是贪心过多,以为自己的回头虞谷接收就可以无缝重圆,却忘了她们之间有一道被时间催成的裂缝,郦安筠必须填上那道缝隙,才有和对方携手进入下一阶段的可能。
虞谷认为缝隙合上也有痕迹,这一次换她退避,得到过也算拥有。
但郦安筠不愿意,她的卑劣是从前没有把虞谷放在第一位,也是现在什么都有了之后也想要这一段圆满。
虞谷心知肚明,却不会成全她了。
那郦安筠自己来。
沈愿的一句话没有得到回应,她听得到电话那边的哽咽。
以前她觉得郦安筠就算哭也只会为了工作,如果当初有人告诉她郦安筠会为了感情哭,她也不会定义成爱情。
可人就是活在意料之外的。
意料之外的感情,以为终结的又续上,郦安筠不想要狗尾续貂的结局。
她的野心从事业延伸到爱情,试图寻找两全其美的可能,沈愿提醒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做不成的。”
“你想要的也不是队友,是吗?”
郦安筠还在看虞谷过去的记录,这个僵尸号停更的时间很好推算,应该是虞夏死了以后。
虞谷的人生跌入谷底,她之前总在微博发「会好的」「还有可能」,虞夏的离去把她最后一丝侥幸都打碎了。
她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重病的父亲,日渐苍老的母亲,姐姐留下的孩子,和如果缺了她会坍圮的家。
爱情从虞谷心里跌入第二位置,郦安筠也是。
她们的关系永远错位,郦安筠清楚,自己再不抓住,就会彻底失去。
“我想要一辈子。”
沈愿唉了一声:“所以我才不愿意认真谈恋爱啊,太可怕了。”
“工作狂长恋爱脑我很困扰的。”
郦安筠也不忘记嘲笑她:“你确定你不会,你控制不住的。”
这种失控是理智拉不回来的,郦安筠也幸灾乐祸,想看沈愿被情火灼烧,理想型和适配性完全不搭,在崩溃和爱中试图做出性价比表格,却发现爱情不是项目,也不是投资,动心就像一场大火,可以把死水点燃,
沈愿:“你咒我啊?”
郦安筠也在咳嗽,“我忙的很。”
沈愿也听出她声音的沙哑了,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感冒的,“你悠着点啊,注意预防感冒。”
她叹了口气,还很愧疚:“是我传染你的。”
那边的人却不介意,“正合我意。”
沈愿正想问点什么,郦安筠却把电话挂了。
这两天苍城受寒潮影响气温骤降,郦安筠却还在外面四处奔走,沈愿没在朋友圈刷到她,却发现郦安筠频繁更新社交账号,还挖坟自己学生时代的路线,仿佛要做个今昔对比。
沈愿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干脆把郦安筠的账号推给了边亿,装修店老板回了个问号。
边亿忙着人生新项目,朋友的感情问题她不想操心也操心不进去,但和项目老板谈这方面她还是心里有疙瘩,一句话都要绞尽脑汁回复,和她一起吃饭的虞谷看她面容扭曲,忍不住问:“你最近肠胃不好吗?要上厕所也不用忍着。”
边亿:“你才肠胃不好,我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给沈愿打过电话,虞谷不知道这件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随口问:“阿姨又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了?”
平心而论边亿长得也不差,就是眉眼凶了点,皮肤黑了点,一般人都没有的腹肌她练得轻松松松。
虞谷扛着厨具上山下山,边亿也能扛着水泥上下楼层,在电梯还没开的新房里和业主讨价还价,要加送货费用。
两个人都有职业病,工作之后放松就坐在一起喝酒,冬天桌上的炉子煨酒烤红薯,虞谷手机倒扣在桌上,明显怕自己期待锁屏消息来自期待的人。
“没有,上次那阿姨说我条件太差我妈可伤心了,”边亿笑了一声,“挺好。”
边亿没谈过不代表虞谷不清楚她的取向,问:“你妈能接受你和女人在一起吗?”
“真在一起她不接受也要接受啊,”边亿在聊天框输入又删除,眉头紧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单子被截胡了,“看你恋爱我就烦死了,这事沾不得。”
虞谷哦了一声:“那考虑一下柯渺。”
“你和郦安筠一样都喜欢给人做媒啊?”边亿挠了挠头,大冷天两个人坐在厨房,喝酒暖身又热了,边亿扯了扯毛衣的领子,“怪烦人的。”
虞谷还记得她和郦安筠吵架,笑着说:“那让她给你介绍啊。”
边亿看她还笑得出来:“你操心操心自己,老婆都跑了还情趣,你不着急吗?不应该火烧屁股了?”
“以前我还要劝你换个人,”边亿唉了一声:“你就是喜欢郦安筠这种让你自讨苦吃的,真是的,嫌日子过得还不够苦啊?”
虞谷被边亿数落也不生气,她低着头,微长的发垂下两缕,她别到耳后,似乎酒水面浮现出了郦安筠的模样,哪怕她也难过,却没显露半分:“哪里苦了,我现在挺好的。”
“我爸还在,妈呢身体也可以,小杞也在慢慢长大,连鸡毛都很健壮。”
边亿:“老婆跑了。”
虞谷啧了一声:“那不是跑。”
边亿:“被分手了。”
虞谷:“都说了不是。”
边亿还想说什么,那边的人看她正在输入半天没有发东西干脆打了个电话,边亿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如果不是虞谷扶了桌子,估计桌子都要被她掀翻了。
虞谷问:“至于这么激动吗?什么彩票中奖电话?”
边亿咳了一声:“合作方老板的。”
她以为沈愿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没想到沈愿工作上的事一笔带过,问边亿:“郦安筠的女朋友呢?”
边亿啊了一声,看了一眼自顾自斟酒的虞谷,口气从客气变成了恶劣:“干什么?”
那边的人叹了口气:“当然是问她有没有来苍城的打算,她女朋友重感冒还不肯去医院。”
边亿挂了电话,神情凝重地坐到虞谷对面,虞谷看了她一眼:“老板拖欠工资?”
“郦安筠病了。”
边亿说完后看向虞谷,“这都两天了,你不过去看看?”
虞谷不联系郦安筠,郦安筠也不联系她,僵持状态更折磨人。
她只是笑了笑:“她需要我,不能直接给我打电话吗?”
边亿抿了抿嘴,烦躁地说:“你们谈恋爱烦死人了,这么有闲心不如帮我挑水泥。”
第53章 第五十三盏灯
虞谷这周陪父亲去医院, 回来就一单生意,周末难得陪虞小杞逛公园。
虞小杞看她前两天不是睡觉就是录视频,也没之前过一会看一会手机的状态, 忍不住问:“小姨, 这两天我都没看到郦阿姨,她怎么不来了?”
过了几秒, 她又说:“你怎么不过去呢?”
今年是个暖冬, 降温不会特别频繁, 下午都挺热的,虞小杞刚才打了羽毛球脸都红扑扑的, 自以为的酷妹形象一扫而空。虞谷给她递了一杯家里带来的鲜榨果汁, 原处的溪水波光粼粼, 草坪也不止她们铺着布晒太阳, 她说:“你怎么问题那么多。”
虞小杞哼哼两声:“你们果然吵架了,我才问了两个问题你就嫌我烦。”
虞谷无言以对, 这两天父母也旁敲侧击问过,无非是你没事怎么在家待着。虞谷之前没事就在家睡觉, 她需要补充精力, 家人也不会打扰她。郦安筠回来之后这个习惯被打破,赵金凤恨不得她和虞小杞一样逮着空就去玩。
“被我说中了吧,”虞小杞坐到虞谷身边,又点了点自己的电话手表,“小郦阿姨都不给我发消息了。”
虞谷问:“之前经常发?”
小朋友摇头:“比现在发的多一点。”
过了一会她才发现被虞谷转移了注意力,又问:“你们吵架了?”
虞谷摇头:“没有。”
现在的小孩懂得还挺多, 又问:“分手了?”
虞谷不知道怎么定义, 因为郦安筠直接把她拉黑了,虞谷想了想说:“大概是。”
“那就不是, ”虞小杞捧着脸,周日下午的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还有人在湖面划船,“还可以挽回哦。”
虞谷只是笑了笑。
扬草的冬天没有小学课本写的雪,虞谷在这里长大也没见过几次雪花,一旦下了,那估计要上头条。
更谈不上什么十二月踩雪上学,在圣诞的钟声里堆雪人。虞小杞倒在虞谷身边,问她:“那下星期就是小郦阿姨生日了,你们会和好吗?”
郦安筠的生日不是圣诞节,现在都成了购物节,目前促销力度很大。
可惜感情没什么促销和甩卖,虞谷还是摇头。
周围有小孩和父母坐在一起,虞小杞早早接受了父母感情不好的事实,也接受了父亲另组家庭还有了新的小孩。或许是这样的经历让她不太一样,反而更擅长安慰人。
虞小杞又问虞谷:“那小郦阿姨是在苍城吗?”
虞谷嗯了一声,前几天蒲希玉给她发过消息,说见到你女朋友了。大概是郦安筠装得很好,蒲希玉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她只是委婉地提醒虞谷:郦小姐气色不太好,最近流感很严重啊,你们都注意一些。
虞谷都被拉黑了,发消息也无济于事。
郦安筠不怎么用的社交软件反而更新了新动态,不用虞谷找人打听,也看得出她回苍城的公寓自住了。
生活像是回到了她之前的轨迹,看展、打卡、吃饭、运动,偶尔分享一点新歌和电影感想。
虞谷觉得挺好的。
她小侄女没这么觉得,非常无情地评价:“小姨,你现在像是没气飞不起来的气球。”
正好她们边上一棵树的树杈上就挂着一颗干瘪的星星气球,虞谷无奈地说:“哪里像了?”
虞小杞还没到能完美概括这种状态的岁数,她只能感觉到虞谷在难过,说:“你不开心啊,大家都知道的。”
“外婆也担心呢,她还想打听打听,我说我也不知道。”
小学生虞小杞对爱情的概念很模糊,小朋友的喜欢伴随着嬉笑打闹和幼稚的山盟海誓,比如我永远不理你了。
昨天虞谷接虞小杞从补习班回来就目睹了小侄女友情的决裂。
今天那小孩又来和虞小杞打羽毛球了。
她们的矛盾来得快去得快,虞谷很羡慕,大人就不一样了。
需要考虑的太多,晒太阳的午后也晒不走她心里的失落。
虞谷知道自己要走向新生活,仍然摆脱不了对郦安筠的思念和惋惜。
她叹了口气,虞小杞还要凑过来问:“你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会吵架呢?”
在学校装酷的小女孩在家里是十万个为什么,这点倒是很像虞夏,虞谷把她推开,虞小杞又滚了过来,“小姨,你在逃避。”
虞谷坐起来拆了一块山楂片含在嘴里,这样的天气虞小杞脱得只剩下一件毛衣,虞谷的圆领毛衣更单薄,愣是把初冬变成了早春。她说:“那请问虞小杞同学,你觉得我和你的小郦阿姨谈恋爱,不住在一起可以吗?”
虞小杞挠了挠头:“不是住在一起吗?你们都一起睡,我知道的。”
虞谷:“不就那一次她住在家里吗?”
虞小杞又说:“那你们还去市区玩了好几天。”
她还收到了好多玩偶,虽然很丑,也算可爱。
躺在她身边的女人说:“她现在还没正式上班,之后都是在苍城上班的。”
虞谷对虞小杞说话一向耐心,一般人也懒得和小学生解释这些,她可能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和谁说。
边亿就是个漏勺,柯渺是郦安筠的朋友,虞谷不熟。
大学同学蒲希玉远在苍城,也是个大忙人,还有个女朋友,她俩更不是可以打很久电话的关系。
虞谷难得涌上几分悲哀,发现自己只有眼前的小孩可以倾诉。
虞小杞想了想说:“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又不是很麻烦。”
她也去过苍城,之前坐边亿的车去的,对小孩来说睡一觉就到了,她不理解虞谷的苦大仇深。
哪怕虞谷很笃定她和郦安筠目前只有彼此,却不敢笃定真正确认后漫长的质变。时间能摧毁一切,也能让爱变成憎恨。
虞谷不想下一个十二年又戛然而止。
上次是长痛,这次是短痛,也没什么不好。
看虞谷不说话,虞小杞问:“你们是因为距离太远吵架吗?”
虞谷摇头:“不是吵架。”
虞小杞看虞谷的眼神跟看小学一年级一样嫌弃:“这不是吵架还是什么,难道是……”
她想了好半天,“冷暴力。”
虞谷笑了:“学了一个词就乱用,你知道什么是冷暴力吗?”
郦安筠对我才是。
虞小杞却抱住了虞谷,她还太小,拥抱都像把自己埋了进去,还要用哄小狗的语气对虞谷说:“你要勇敢一点。”
虞谷哭笑不得,“我勇敢什么?”
怀里的小孩说:“反正你下星期才有活干,为什么不去找郦阿姨呢?”
虞谷叹了口气:“我不找她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虞小杞哼了一声:“你还没说没分手?不清不楚的,我看电视上演的分手也要好好说的。”
虞谷实在没话说,正好这个时候虞小杞的朋友来找她二轮打球,她把小孩扔出去了。
她放在一边的手机时不时有新消息,去打球的小孩儿童手表摘了放在一边,虞谷正打算去拿保温杯,虞小杞的儿童手表响了。
备注是小郦阿姨。
虞谷看了好半天才接,她没说话,那边的女人喊了声小杞。
“是我,”虞谷说,“小杞打羽毛球去了。”
她这边挺吵的,郦安筠也听出来了,她们都没挂,任由呼吸通过连线肆虐,像是感知彼此此刻澎湃又难言的心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虞谷先开口:“我去叫她。”
郦安筠嗤了一声:“你没话对我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虞谷问:“你感冒了?”
郦安筠却不回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头顶的蓝天被云层分割,郦安筠远在千里之外,虞谷以为自己早就尝过度日如年的滋味,却还是没办法彻底习惯。
“你不是把我拉黑了?”虞谷说:“我给你发过消息,你回了吗?”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郦安筠的怒火,郦安筠说:“我不想回才把你的号码也拉黑的。”
扬草天气晴朗,苍城这几天都在下雨。
郦安筠讨厌潮湿,雨水会带来降温和土地的气温,就算是城市也不例外。她咳了一声:“看来你过得很好。”
只有我感冒缩在被窝。
床头柜的水已经凉了,郦安筠没和田兰月说,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感冒过,但如此委屈还是第一次。
沈愿早上还给她打过电话,长吁短叹说你现在那么虚弱,果然很容易被传染,又问郦安筠要不要去医院,或许她俩病号可以一起去。
郦安筠和她拌了几句嘴也没去医院,她的公寓不像沈愿的房子布置的都是中古家具,她讨厌陈旧的、具有年代感的东西,喜欢新颖的、昂贵的摆件。
虞谷是她遗落在扬草的一件古董,价值随着时间成倍增长,郦安筠知道自己一旦错过,余生都会懊悔。
她现在已经足够懊悔了。
虞谷听出了她呼吸的急促和感冒带来的轻咳,认真地回答:“我不好。”
家人都看得出她不好,边亿还给虞谷发了郦安筠苍城那位朋友的微信名片,说你可以问问她郦安筠的住址。
郦安筠介绍的工作给的确实很多,边亿这两天也很忙,这条微信后面还有括号:如果你不想加我直接问她也行。
后面跟了两句语音:“郦安筠的朋友和她一样,都那么难说话。”
边亿发牢骚口音更重,还要叹气:“我都觉得我是案板的肉,不是老板我真想宰了这个女的。”
虞谷点开过沈愿的微信,可见的朋友圈足以证明对方和郦安筠是一路人。
这也是虞谷选择写那张便笺的原因。
她又说:“我不认为我做错了,郦安筠。”
郦安筠以前从没有如此失落的时候,现在看雨大玻璃都心烦,“那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我不该回来,不该主动和你在一起。”
“小时候也不该和你一起上学,不应该邀请你一起写作业。”
“不应该总催促你学习,也不应该求你陪我度过雷雨天。”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微微哽咽的话像是秋天的枯叶被踩碎,片片撒在虞谷自己撕开的伤口上。
她们都很痛。
郦安筠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虞谷,是你先亲我的。”
“这一次,也是你说你在等我。”
虞谷:“邀请我的不是你吗?”
有叶子被风吹到虞谷手边,冬天的梧桐老早掉完了叶子,乔木却很顽强,这片叶子是不远处小孩摘下来的,不小心飞到了这边。
虞谷把叶子卷进掌心,电话那边的人咳得惊天动地,最后才说:“我当年就应该把你直接做了。”
郦安筠说:“我不同意分手。”
她现在感冒说话都没那么有精神,还要骂虞谷:“凭什么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你还规定时间,我还没嫌你每次前戏太长呢。”
郦安筠本来就因为从沈愿那传染的流感头昏脑涨,给虞小杞打电话纯粹是看到小孩的留言,说有件事想和她说。郦安筠当然知道是虞谷的事。
她拉黑虞谷,这几天却频繁接一些未知来电,生怕是虞谷用别人的号码打过来的,结果都是一些推销广告。
虞谷不是哑巴,她就是倔驴,打着为郦安筠好的名义提前预设她们所有悲剧的可能。
郦安筠很想骂她,又舍不得骂她,虞谷变成这样也有她的原因。
就算这是报应,郦安筠也理应接受。
况且报应迟来了十二年,没有利滚利变成憎恨已经很好了。
不过是被提分手,之前还有非常满足的分手最后一次「大餐」,如果真的要打分,郦安筠也会给虞谷五星好评。
虞谷被她用喑哑的嗓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忍不住反驳:“是你逼我长点的,到底是谁说要了这边要那边啊。”
路过的人完全听不出在聊什么,只感觉这个女人在吵架。
郦安筠没办法火力全开,她现在浑身发烫,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同意分手,你列这么多理由有屁用。”
“分手都要考虑长痛不如短痛的话,你杀鸡的时候怎么不直接砍脖子还要先放血啊?”
“真残忍啊虞谷,”郦安筠边咳边输出:“你读书的时候要是有这么考虑周全,也不至于在开学前一天晚上疯狂补作业。”
她翻旧账能力一流,虞谷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郦安筠也没力气继续说话了,挂电话之前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神经病,懒得理你!”
虞谷:……
到底谁神经病啊!还是个哑炮炸.药。
第54章 第五十四盏灯
郦安筠原计划在苍城待上两三天, 结果复查回来就感冒了。之前她重感冒也能扛着上班,这样也没什么,顶多和田兰月打电话被训斥几句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然后拒绝亲妈立即动身, 说自己没问题。
后来郦安筠干脆不说这些了,距离会放大担心, 她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郦安筠没想到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 让她一躺就是好几天。
沈愿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还是能继续工作,偶尔给郦安筠点个餐, 在手机里叮嘱她别硬扛, 又说看来你是不能陪我去你老家了。
郦安筠都没力气回复语音消息骂人, 和虞谷打完电话仿佛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又卷着被子睡觉了。
千里之外有人带小孩回家,虞小杞接过虞谷递给自己的儿童手表, 问小姨:“你和郦阿姨打过电话了?”
虞谷嗯了一声:“不是你有事找她吗?”
小朋友假装看窗外的风景,还要哼几首现在小学生的流行歌, “我没事啊, 我今天的角色是人间月老。”
虞谷笑了笑:“回家吧。”
“这就回家了吗?”
虞小杞很失望,“你和郦阿姨没聊好吗?”
开车的女人说:“我只有两天时间,现在过去的话最快也深夜到了。”
虞谷的订单排期都是早排好的,如果不是柯渺的托付,可能下周就是周末一个单,还能去更长的时间。做生意都很注重诚信, 她也不能说不干了, 周二晚上也得回到家收拾材料,白天还要预订新鲜的菜配送过去。
虞小杞笑了:“那现在就走吗?”
“你们真的和好啦?”
虞谷摇头, 虞小杞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说:“你们的吵架比我和朋友还幼稚。”
这种类比虞谷不接受,“幼稚的不是我。”
虞小杞唉了一声:“你说郦阿姨幼稚,我要告诉她。”
刚才郦安筠骂人都是连咳带喘的,明显是感冒很严重,虞谷知道多问也问不出什么,这个人顶着痛经也能体育考试,就算发烧也要参加数学竞赛,明显是擅长折磨自己的狠人。
虞谷上学的时候怎么轻松怎么来,现在也知道要如何有效偷懒,郦安筠表面娇生惯养,实际上比虞谷能吃苦得多。
虞谷:“别打扰她了。”
虞小杞明天还要上学,她眼巴巴看虞谷收拾东西,“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赵金凤和丈夫一起坐在外面晒太阳,看虞谷又去了厨房,问虞小杞:“她要出门吗?”
小朋友坐到外公外婆身边,院子里还有一头小羊,是赵金凤给虞磊买的,为了虞磊能多走动走动。现在每天虞磊都和虞小杞一起晚上带着羊散步,后面跟了一群村里的小孩和一只宛如保镖的黄狗。
“小姨要去苍城看郦阿姨,”虞小杞点着手表,又说:“郦安筠感冒了。”
赵金凤本来就着急虞谷这两天的心不在焉,生怕她好不容易有的一段感情没了,成天又浑浑噩噩的,听虞小杞这么进屋给虞谷帮忙去了。
虞谷买了车票,去苍城的交通方式很多,她也要转车好几次。
赵金凤说:“那你怎么去车站?”
虞谷还在整理食材,她不知道郦安筠家有什么。
按照她对郦安筠的了解,对方的冰箱肯定没什么食物,都是一些需要保存的补剂。
虞谷之前看她还在网上推荐一些红参液,考试也都是靠咖啡和浓茶度过。她不是什么铁打的人,明显只是擅长倔强。
“边亿送我。”虞谷很快收完了东西,又叮嘱了家里这两天的事。
保姆刚才出去了,虞谷出发前和她聊了几句,边亿开车过来,特地看了眼虞家养在院子里的小绵羊,又冲虞小杞说:“小朋友,接下来两天我辅导你写作业。”
虞谷踹了她一脚:“没空就别瞎说。”
边亿忙着展馆的工程,从业生涯遇到了最磨人的甲方了,她砌个石膏墙都没被这么挑三拣四,也是每天郁闷。
“阿姨不是会看作业的吗,”边亿探头,问赵金凤:“是吧阿姨?”
赵金凤唉了一声:“现在小孩作业我看不懂。”
小孩本人在发电话手表的好友圈:大人好烦。
边亿开车送虞谷上车,不太理解虞谷拎着的保温桶:“你什么时候熬的汤?”
“早上熬的。”虞谷在家久会特别关照家里人的饮食,也得亏这个习惯,不用再准备了。
边亿还记得郦安筠对自己的态度,叹了口气:“你俩不会真的分手了吧,我琢磨着也不像是打闹啊,你都要全城追妻了,不会是柯渺发的小视频里的……”
虞谷都觉得边亿话多,刚要打断她,边亿就大声说:“火葬场!”
副驾驶座的女人抽了抽嘴角:“你这么喜欢火葬场不如下次和我一起去做白事,我有个朋友还是仪葬队的,你可以……”
边亿性格很莽,实际上很怕妖魔鬼怪,半夜风吹墙角的呼号都能把她吓得发抖,更别说这种了。
她把车停下:“快滚吧你。”
虞谷去苍城就背着一个斜挎包,那个保温桶看上去更贵重,外壳还是碎花,边亿也挺佩服她的,这都能大摇大摆拎出来。
“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啊!”边亿冲虞谷说。
远去的人摆了摆手,隔了两秒,边亿又问:“你知道她住哪里啊?”
虞谷比了个ok。
边亿开车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虞谷怎么知道的?
真的和好了?
*
郦安筠这次感冒很严重,沈愿给她点的都是她自己也吃的各种适合养病的套餐,郦安筠没有胃口,纯粹是糊弄吃几口,等着身体自己好。
田兰月不知道她感冒,在微信给女儿发自己打腰鼓的照片,郦安筠回复得滴水不漏,还发了几张自己前几天出去拍的照片证明自己在外面散步。
郦安筠睡睡醒醒,醒来居然闻到了一股饭香,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又听了一会,发现是房门外传来的。
她猛地坐起来,家里的密码也就是沈愿知道,因为郦安筠懒得搞访客密码,给的就是直接能进不用换的。
就像她也知道沈愿公寓的密码一样,这样能算一种礼尚往来。
那现在什么情况!
郦安筠心跳都加快了,她掀开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她买的公寓二室一厅,之前田兰月来的时候住在客房,主卧打开能看到客厅和另一侧的厨房,郦安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虞谷变成田螺姑娘了?不可能吧。
打电话的时候我都那样说她了……我什么时候说她的来着?是今天还是昨天?
郦安筠本来就昏沉,感冒带来的眩晕让她走路都有些摇晃,即便再三提醒自己要小声,拖鞋在深夜走动也不会静音。厨房的电饭锅冒出米饭的香气,炉子上的砂锅是郦安筠之前的合作方送的高级货,她完全没拆开,这些东西的开锅流程就很麻烦,郦安筠从没有耐心,更觉得是梦了。
虞谷听到了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穿着睡衣的郦安筠头发乱糟糟地站在外边看着她。公寓看上去格外冷清,也没什么元素过多的堆积,比起简约风更像另一个办公室。客厅和书房开放,沙发后面就是巨大的桌子,墙上都是专业书籍。
郦安筠眨了眨眼,室内只有厨房的光源,虞谷像是距离夜航船最近的孤岛,郦安筠没说话,她只是看着虞谷。
虞谷走过来:“醒了?”
郦安筠抓住她的手:“我做梦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的体温不是很高,虞谷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前是低烧,现在……”
郦安筠扒拉掉她的手,声音微微提高:“你什么时候来的?”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谁家半夜做饭,但郦安筠却是一天没吃饭了。她现在饿得慌,桌上沈愿点的生病套餐被虞谷拿走了,重新收拾出了位置。
虞谷说:“九点多到的。”
扬草到苍城没有高铁,火车太慢,郦安筠极限跑路,虞谷也找到了最快的方案。路上她添加了沈愿的微信,那边带病深夜还在改方案的沈老板知道是虞谷还很惊讶,直接把郦安筠家的地址和密码告诉了虞谷。
她也知道郦安筠什么脾气,还要附加一句——
帮我吹吹枕边风,我怕她真的不和我合伙了。
没人会觉得这两个人真的能分手。
在沈愿看来郦安筠逆反心理绝世无双,更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一刀两断。
虞谷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还不忘记给郦安筠披上外套让她坐下。
郦安筠还没有彻底回神,抓着虞谷的手不松手,虞谷也任由她抓着,淡淡地说:“我带了汤给你,你先喝。”
骨头汤都要好几个小时,虞谷就怕来不及熬才从扬草带过来。郦安筠这才看到了桌上破破烂烂的保温桶,明显还有磕碰的痕迹,也有小熊贴纸,明显是虞小杞的杰作。
郦安筠默不作声,虞谷拿开她的手给她盛汤。
厨房的餐灯是吊线下来的,照得汤羹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食物滤镜,看一眼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虞谷还在厨房忙活,郦安筠头更痛了。她的餐具都是黑白款的,虞谷可能怕她家里碗筷都是单个买的,这盛汤的小碗都是家里带来的。也是虞小杞的,还有小熊手柄,看上去幼稚得要死。
郦安筠喝了两口汤,虞谷很快就把砂锅端出来了,她还做了两道菜,清炒藕片和娃娃菜蒸肉片,看上去就足够占据郦安筠的圆形餐桌了。
热气袅袅,郦安筠把米饭端到郦安筠面前,“我听说你这两天都没吃饭,也没去过医院吗?”
郦安筠在心里骂了好几句沈愿有毛病,又无法抑制这一瞬间的眼眶酸涩。
扬草到苍城的极限换乘她当然知道,她那天仓皇跑路拜虞谷所赐,但也没收拾什么细软,还算轻松。
虞谷还要带个土得要死的保温桶,背着的包里还有碗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出来讨饭的。
郦安筠都能想象虞谷在人群里穿行的样子,她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汤,目光扫过才卖相极好的炒菜,没看虞谷,问:“你这样算什么呢?不是要和我分手吗?”
虞谷也没吃饭,她撑着脸微微闭了闭眼,餐灯倾泻的光格外温柔,她的疲惫在光下像是被抹去了一些。
“我没说分手,还写了希望和你好好相处。”
郦安筠哼了一声:“不是一个意思?”
“不就是年前分手?谁要和定时炸弹谈恋爱。”
她也饿了,难得吃了好几口饭,虞谷坐在一边说:“就算我们分手了,我来照顾你也不奇怪。”
郦安筠冷笑着说:“分手后还做朋友,没得做的虞谷,我是什么性格你应该很清楚。”
“我没见过要从女朋友降级成炮友的,你怎么十年如一日地笨。”
虞谷不把她的凶悍放在眼里,摇头:“我没这么说。”
郦安筠也不看她,她的头发囫囵扎了扎,深夜的城市外灯火依然璀璨,换作扬草这个点都冷清了。
“反正我不同意。”
她难以抗拒此刻热菜热饭还有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人带给她的感动,郦安筠想:卑劣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就是要她。
郦安筠把汤里的生姜扔到虞谷碗里:“你受着吧,我就赖上你了。”
“你要是真的冷酷无情,也不会特地赶过来。”
虞谷喂了一声,这个人还要从汤里特地捞出姜片扔给虞谷,都快三十了还幼稚得宛如三岁。
或许是吃饱饭带了点活力,也可能是睡醒现在精神好了一点,郦安筠说:“你就承认吧,你也只想要我。”
“再怕以后又怎么样,怕又没用,总比因为害怕不去尝试后悔好不是吗?”
道理虞谷都懂,她沉默地看着眼前吃饭的女人,背后的挂钟秒针飞快,时间的流速对她们来说已经很残忍了。
虞谷有信心承受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却忽略了郦安筠性格执拗,撞南墙也不回头,她也会把不适合走的路修成铁轨,虞谷不想走,搞不好郦安筠直接开车把她碾死。
现在已经有了苗头,至少虞谷饭上堆得快塌的姜片就是郦安筠最浅层的报复。
郦安筠饱暖思□□,吃完饭看虞谷倒腾她家没用过的洗碗机背影都很满足,过了一会又去抱虞谷。
虞谷把她拉开:“你可以去睡觉了。”
郦安筠问:“那你呢?招呼不打就来我家,你不就是想劫财劫色吗?”
虞谷服了她的胡说八道了:“什么小偷上门还给人做饭,我有病啊?”
郦安筠还觉得她不解风情:“你演一下会死吗?”
虞谷满手郦安筠家洗洁精的柠檬味,室内开了空调也不冷,她的毛衣看上去松松垮垮,也不知道下水洗了多少次,显得更穷酸了。
郦安筠又说:“好吧,修下水道管道的工人也可以。”
虞谷骂了她一句神经病:“你不头晕了?”
郦安筠还是晕的,她直接头一歪要倒下:“我要昏倒了。”
这可是上学都不会装病也从不迟到的人,虞谷叹了口气:“你才别演了,重感冒都要边挂盐水边写作业的人,真讨厌啊。”
郦安筠很自然地接:“你还不是借口要陪我不上课,坐在我边上杂志看得那么高兴,你得感谢我。”
虞谷:……
记性真好,难怪考试默写永远满分。
“还不抱我,”郦安筠瞪她,“你脏死了,快去洗澡。”
虞谷还是浅浅配合她:“郦小姐,我能借你家的浴室洗澡吗?”
她反对的时候还挺好玩的,真配合了郦安筠又不好意思,她别过脸哦了一声。
虞谷直接把她抱起送到房间:“睡你的觉吧病号,满脑子什么东西。”
“你的朋友知道你这样吗?”
郦安筠掐了掐她的下巴:“朋友和老婆能一样吗?”
第55章 第五十五盏灯
郦安筠的饱暖思□□没得到半点缓解, 虞谷在这方面完全不纵容她,甚至强硬地把她塞进了被窝。
“这是我家,你必须听我的!”
郦安筠挣扎的话没有半点威慑力, 咳嗽直接砍了她一半气势, 虞谷都头疼:“你这不是挺有劲的?”
“看来我做的饭确实挺补,”虞师傅自卖自夸, 给郦安筠盖上被子不忘记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抱枕, “我去洗个澡再睡, 你就别逞强了。”
“明天要是还没好,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郦安筠家里从来没有给自己的玩偶抱枕, 她一向拒绝可爱事物, 从小到大都是为了长大成为职场精英努力的。
后来发现是她界定得过分刻板, 沈愿的专业程度和她不相上下, 却成了品牌韭菜,隔三差五为了赠送买东西, 还喜欢让郦安筠给她做任务。前段时间还为了外卖徽章坚持给郦安筠点咖啡,最后都进了田兰月的肚子。
“这个哪来的?”
郦安筠从被窝拽出长条形分不清是猫是狗的抱枕, 问:“我家没这东西。”
虞谷又把抱枕塞了回去:“门口娃娃机夹的。”
她从扬草过来居然还有闲心夹娃娃, 郦安筠多看了她两眼,虞谷解释了一句:“你家冰箱那么大,一棵菜都没有,我总要买菜吧。”
这个点送生鲜食材都打烊了,即便是高档的公寓,边上也有一些隐藏的二十四小时果蔬店。
虞谷本来就不喜欢这些配送, 喜欢亲自去买, 更何况是要做给郦安筠吃的。
“我让司机多转了两圈找到的水果蔬菜都卖的店,你刚吃的黄桃也是那里买的。”
主卧就留了一盏床头灯, 郦安筠虽然秉承极简主义,但这些家具小物件都造价不菲,品位都在这里了。
虞谷不懂这些,但她会为了一节藕精挑细选,但晚上的藕就是不新鲜了,她说:“明天做新鲜的,鱼汤你喝吗?”
郦安筠得不到虞谷的拥抱只能抱着怀里奇形怪状的抱枕,下巴贴在被子边沿,看着光下看过来的虞谷,接吻的欲望层出不穷,她哼了一声:“不如吃你。”
虞谷微微垂眼,她也没有郦安筠以为的那么有自制力。
今晚的极限赶来就是她性格里偶尔疯狂的一个表现型,虞谷说:“别惹我了,你还在生病。”
郦安筠小声说:“这样更新鲜。”
虞谷忍不住问:“你平时不是不感兴趣么,哪来这么多歪理?”
郦安筠没什么这方面的爱好,但公司也有团建活动,她的年龄和老不沾边,职位和成绩却超过同一时间进公司同期的郦安筠在后辈眼里过分雷厉风行,也没什么特别亲近她的人。
管理层年纪比她大,有的已婚,有的在国外举办过同性婚礼,偶尔也会聊起婚姻。
郦安筠会接几句,那种场合不谈工作,八卦也有很多,也是郦安筠觉得自己无聊的瞬间。
她发现其他人工作之外生活也很丰富,就算郦安筠也会周末游湖,偶尔骑行或者参加其他活动,但她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热爱。
只是为了充当一个正常生活的人,哪怕她看展览也很快乐。
不婚主义的前辈也会恋爱,郦安筠也向秉持单身主义的学姐取经,对方不结婚不恋爱但醉心公益,认为郦安筠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人的思绪千变万化,去年和今年的想法就不一样,xx主义或许也是阶段性的人生感悟。
郦安筠越是工作生活,就越心里空空。
刚才打开门看见虞谷背影的那一瞬间,她从来没这么满足过。
郦安筠不知道怎么说这些,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随便说说,你看上去也不是很懂。”
她还要压虞谷一头:“你看得才比我多,十几岁就……”
虞谷嗯了一声:“但也只和你做。”
她都听出郦安筠说话拖着的困音了,又给对方掖了掖被子,亲吻落在郦安筠的额头,晚安都显得缱绻。
郦安筠抓住她的领子:“就这?”
虞谷笑了:“你别传染我,我周二还要回去准备呢,周三有活,你知道的。”
郦安筠病来如山倒,这个时候才发现虞谷在她印象里没有生病的时候,好奇地问:“这些年你生病过吗?”
虞谷摇头:“我身体好着呢,你知道的。”
后面四个字总有引申含义,郦安筠哼一声:“我也很强的。”
虞谷附和两声:“去洗澡了,晚安。”
灯熄灭,门关上,郦安筠翻了个身,心想:明天我要说得清楚一点。
虞谷没有和郦安筠一起睡,她来得很快,也只带了一套衣服,去客房躺着了。第二天郦安筠醒来虞谷不在家,如果不是客厅沙发上的纸条,郦安筠还以为自己真做了一场梦。
她早晨去洗了个澡,虞谷出门还是带了洗漱包,郦安筠翻了翻,拿出儿童面霜笑了半天,拍照发给虞小杞,问:是你的吗?
这个点虞小杞已经还没出发,时间很早,小朋友看了半天,回:不是我的,我的是草莓味的。
虞谷买的是原味,打开就一股甜腻的奶油香,郦安筠觉得涂脸过油,完全用不上,又忍不住想:怎么没从虞谷身上闻到这股味。
她在洗漱台发呆半天,虞谷买菜回来看见郦安筠的背影,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郦安筠还拿着那瓶面霜,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抬眼看虞谷:“你还和小杞用一样的?”
虞谷拿走她捏着的盒子:“犯法了吗?”
郦安筠晨起一张脸没什么精神,全靠此刻的神色撑着,还要往虞谷身上闻:“这个味道这么浓,我怎么闻不到?”
虞谷直接往她脸上抹了一点:“你试试。”
郦安筠给了她一拳,虞谷把她推开往厨房走:“今天想吃什么,我买菜了。”
郦安筠一边擦脸上的东西,一边说:“都买了还问我,□□!”
虞谷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这样的评价,转头看了郦安筠好几眼,郦安筠还要抬起下巴和她对视,虞谷轻笑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让人听了更恼火,郦安筠眉头刚皱起,虞谷又说:“就不该问你,无论做什么也听不到你夸一句,嘴巴跟铁打的一样。”
她走到厨房先熬粥,米都是昨天晚上买到,郦安筠的厨房只是摆设,一点生活的痕迹都没有,她们很多地方完全相反,却很容易扣在一起。
郦安筠不服气地说:“那我不是都敞开和你说了吗?到底谁自欺欺人?”
她走到虞谷身边,跟着虞谷的动作团团转,鸡毛都比她稳重。
今天外面雨停,清晨也没阳光,虞谷不急不慢地准备做饭,时不时提醒郦安筠让开。
超市的新肉鲜得很,郦安筠的橱柜什么厨具都很齐全,还有蜂蜜小熊形状的陶瓷罐,看上去就不是郦安筠的风格,虞谷问:“这谁送你的?”
郦安筠想了想:“离职的同事。”
虞谷没正儿八经上过班,就算上班也和郦安筠工作的职场毫不相关,她随口问:“现在同事还送这些吗?”
她也没想到沈愿会有郦安筠家的密码,原本虞谷打算问到地址敲门的。
这句话问话很普通,郦安筠却有些不自在,假装去洗菜:“偶尔……看情况。”
虞谷看出来了:“喜欢你的同事?”
郦安筠差点被洗菜水溅了一脸,“不是啊!你别乱说!”
虞谷拿走她手上的菜,给郦安筠擦了手又捂了捂,说:“别帮倒忙了,洗菜干什么,那是午饭的菜。”
她把郦安筠推出去:“再去躺会儿吧。”
郦安筠都来不及反抗,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虞谷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说:“自己量一□□温,我怎么感觉还偏高呢。”
半夜郦安筠的咳嗽虞谷也听得清楚,都怕她咳死了:“还是要去开点止咳的药水。”
“不是,”郦安筠抓住她的手:“什么我的同事啊!我没这么说啊,你想哪里去了?”
虞谷摇头:“你写在脸上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个罐子很可爱,中午我炼点猪油也可以。”
郦安筠骂她:“猪油?我在家又不做饭,放这里有什么用,别浪费了。”
虞谷看了眼郦安筠冰箱上的年历,上面圈圈画画都是对方一年的行程,生病那几格子都画了线,还有心碎的符号。
看得出郦安筠计划病愈继续上班的,或许是田兰月的要求和本身工作的思考,她选择休息几个月。
但也有且只有两个月,十一月底是她给自己预设的最后期限。
“你上面写着十二月都是工作,”虞谷耸肩,“你的朋友,那位沈小姐也和我说希望你做她的合伙人。”
郦安筠深吸一口气:“我没答应她。”
她发现话题又被虞谷转移了,又掰扯回来:“那个同事没和我表白,她就是离职走送了我礼物。”
虞谷一边煮粥一边切菜,她在室内穿得不多,动作看上去也赏心悦目,郦安筠忆起她手指拂过自己身体的触感,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离职不应该你送礼物吗?”虞谷笑了一声。
锅具碰撞的声音,刀撞案板的声音,蔬菜被切开的清脆声……都是郦安筠公寓以前没有的声音。
她想了一会如何反驳,虞谷又说:“你被人喜欢不是很正常?”
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对郦安筠穷追不舍,虞谷都习惯了,她占据郦安筠身边的位置,是发小和朋友。
变成女朋友也没什么好不习惯的,顶多未来更不确定了而已。
郦安筠看着她的背影问:“那你都不认真说一句喜欢我。”
早上做包子太麻烦,虞谷在超市买了饺子皮,随手做了几个盒子,煲汤、熬粥、煎蛋煎饺都能同步,郦安筠又想到半夜迷迷糊糊锁定的词:田螺姑娘。
等于虞谷,好像也挺合适。
她看得出神,虞谷说:“比起喜欢,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
这句话伴随着热水壶开水烧开的呜呜声,厨房热气氤氲,虞谷更像是加了梦境滤镜里的人。
郦安筠心也呜呜,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问:“什么?”
下一秒她从凳子上蹦起来走进厨房:“虞谷你说什么!”
郦安筠家也有恒温饮水,但虞谷不喜欢用。对方厨房壁橱里的一切都是新的,烧水壶也是。每一次拆开包装都给虞谷一种拆开郦安筠的感觉。
她正在走入她的新世界,陌生的、实现梦想的郦安筠。
不是过去扬草被同学嘲笑心比天高,又觉得考不好的同学都是笨蛋的郦安筠。
无论什么样的郦安筠,都是虞谷喜欢的郦安筠。
她在意的仅仅是拥有时效。
虞谷的脸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出了薄红,平底锅的煎蛋冒出滋滋声,案板上的饺子形状饱满,比店里卖的用料十足。
郦安筠站在一边确认:“你刚才说爱我我没听错吧!”
热水灌进新的保温水桶,虞谷在耐心地给郦安筠的用具拆盒,像是渗入对方生活的一部分。
她嗯了一声:“你听错了。”
郦安筠懒得听她狡辩,得意地吻了吻虞谷的唇角:“我原谅你要和我分手了。”
她大声说,厨房的玻璃门关上,她的话仿佛带着回音——
“我不用想就知道我是爱你的。”
“才不像你还要用应该。”
第56章 第五十六盏灯
虞谷完全没想到一向嘴硬的郦安筠会这么说话, 她方寸大乱却还要顾及翻滚的粥面,郦安筠却还要继续说。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虞谷转头,看向郦安筠:“感觉不吃饭我就饱了。”
郦安筠脑子晕乎乎的, 也不知道是被爱冲昏的还是感冒的原因, 她现在都有些浑身燥热。她不想走,但虞谷都这么说了只好出去, 又提醒虞谷:“别等会又否认, 我先去躺会。”
虞谷笑了一声:“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郦安筠骂了她一句有病, “不是你让我走吗,又要送我, 虞谷你真是矛盾。”
说完她又说:“算了, 我也是。”
她摸着额头走了, 虞谷转身看她关上门, 郦安筠说:“饭好了叫我。”
时间还早,郦安筠原本以为自己是清醒着躺下, 没想到很快睡着了。
厨房的虞谷做完早饭推开门,昏暗天光里郦安筠睡得沉沉, 但咳嗽仍然没停, 虞谷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比昨天还烫。
她不太放心,又去拿了体温计。郦安筠的药箱看上去装备满满,实际上过期的不少。电子体温计似乎不准确,虞谷测了自己的体温都三十五度,她忍不住嘀咕:“这傻瓜不会以为这是好的吧?”
还好药箱里有没拆封过的水银温度计, 虞谷叫醒郦安筠, 病号迷迷糊糊地喊她的名字,虞谷说:“测一□□温。”
郦安筠眯着眼说:“不是吃早饭吗?”
虞谷嗯了一声:“感觉你在发烧, 量一下,你不知道你的电子测温计坏的吗?”
郦安筠往虞谷怀里埋,虞谷把人拽出来:“配合一下,郦小姐。”
她大概不知道她每次这么喊郦安筠都有种隐秘的羞耻感,她止不住咳嗽,过了好一会才测温。
虞谷没拉开窗帘,在床头灯下看了看,眉头紧锁,郦安筠伸手戳了戳她的眉间,虞谷说:“还是去趟医院吧,你都好几天了不知道自己过去吗?”
她语气有点重,郦安筠也没生气:“我之前也都等自己好的。”
虞谷哦了一声:“那是以前年轻。”
郦安筠这会儿才生气:“我现在也很年轻。”
虞谷把人扶起来,一边说:“注意点吧,没十几岁那么年轻了,一边说我要死了一边说老娘会跑第一名。”
这是现在没什么人知道的黑历史,郦安筠沉默两秒:“你能闭嘴吗?”
“很遗憾不能,”虞谷提醒郦安筠换衣服:“你换好衣服我们吃完去医院。”
她不闭嘴,郦安筠选择闭嘴抗议虞谷的揭底行为,但她本来就不算话少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她憋不住主动和虞谷说话,这次也不例外。
粥很好吃,暖胃,饺子的馅是郦安筠喜欢的虾仁,煎蛋也比郦安筠每次失败的煎蛋好太多了。
她壁橱里没怎么用过的餐具发挥了作用,胡桃木的圆桌前,虞谷坐在她身边边看手机边吃饭,郦安筠说:“你少看点手机会死吗?”
虞谷都没看她:“不是不理我吗?”
她明知故问,郦安筠其他方面自制力一流,唯独在不理人上很难拿到满分。
郦安筠哼了一声,虞谷说:“我难得有空玩手机,让让我吧。”
“你明天就走了?”郦安筠问。
虞谷点头:“备货,后天去开席,你和我一起走?”
郦安筠说:“不是要和我分手吗?”
这个话题根本过不去,郦安筠还要说:“你都说爱我了再分手就过分了吧,演电视剧观众都不爱看这种波折了。”
虞谷也知道最近的流行趋势,比如边亿就不爱看情情爱爱,喜欢看各种复仇。
看完了又要边喝酒边说自己的钱花完了为什么看完这么空虚呢,第三天告诉虞谷都忘记主角叫什么了。
虞谷不看这些,她更爱看其他省份的做饭视频,大锅腊肉饭和炊烟,要么是旅游视频,冰天雪地到草原羊群,她都没去过,但郦安筠都去过了。
虞谷叹了口气:“我考虑得也没错,以后怎么办。”
她提了个开头,又说:“你现在发烧也不清醒,等你好了说。”
郦安筠撑着脸,勺子撞着碗边沿,“我之前发烧还能写策划案呢。”
虞师傅找的角度也很刁钻:“我是工作吗?”
郦安筠无言以对:“行吧,过几天我再和你好好说,你洗干净了等我。”
虞谷笑了:“什么话要洗干净了说?”
郦安筠不假思索:“心里话。”
从字面上理解也没错,虞谷同意了。
这天她陪着郦安筠去医院,挂水的时间她们没谈这个问题,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比如虞谷早晨去哪个超市买的菜,郦安筠说你应该拿我的卡的,我是会员。
虞谷说你也不爱吃零食,去超市都买什么。
郦安筠一只手打吊瓶还能拧虞谷几下,说我会消费,你知道个屁。
最近流感很严重,输液室也都是人,隔壁儿童区更是哭声叫声不绝,两个人戴着口罩,郦安筠时不时看虞谷两眼,心想她戴黑口罩怎么这么好看。这不比沈愿介绍的那些好多了,难怪沈愿一直玩,还没我眼光好。
这叫一锤定音的效率。
这大概是郦安筠除了上次动手术住院最安心的一次医院经历了,远道而来的恋人非常周到,她只要负责休息。
晚饭后睡得很饱的郦安筠躺在沙发看虞谷坐在一边叠衣服,田兰月打过来,问:“虞谷到了吗?”
郦安筠愣了两秒:“你怎么知道?”
田兰月叹了口气:“我还知道你生病了呢,算了不指望你什么都告诉妈妈了,还是小谷好。”
郦安筠踹了坐在隔壁的虞谷一脚,虞谷纹丝不动,说:“问你妈妈你现在的忌口。”
田兰月还在电话里长吁短叹,也告诉郦安筠 :“她不是连夜去照顾你吗?你谈恋爱净折腾人。”
郦安筠刚想发火,虞谷拿走了她的手机,开了免提说:“阿姨,我在边上。”
田兰月没什么好尴尬的,笑着说:“这几天辛苦你了啊。”
她还演上了:“我这个女儿你知道的,总是报喜不报忧,生病了要装没……”
郦安筠:“那不是怕你担心吗?!”
虞谷这个时候当然附和郦安筠,嗯了之后不忘插刀:“她说以前都硬抗的。”
郦安筠喂了一声,拿抱枕去砸虞谷,结果把虞谷刚叠好的衣服都推翻了,虞谷看她,心虚的人别过脸说:“衣服不用叠,我现在都说直接挂好的!”
虞谷往后一靠,微微抬眼:“你故意整我?”
电话那边的妈妈咳了一声:“我还在呢。”
郦安筠回了句等会儿再说把电话挂了,她打算逃,奈何比不上常年颠锅颠勺的虞师傅,很快就被虞谷扛走了。
郦安筠一直知道虞谷力气大,目前为止还没被她以扛煤气罐的姿势扛过,吓得在虞谷头上乱抓。扛着她的人也面目狰狞,“别拽我头发。”
“你别这么扛我啊!我又不是猪!”
虞谷把人扔回沙发,“那我还真的扛不动。”
郦安筠气喘吁吁,刚才挣扎就花光了她打完点滴回来睡了一下午的力气,“我快累死了。”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不忘记抬腿去踹虞谷。
虞谷把掉到地毯上的衣服砸到郦安筠身上,洗涤剂的味道把郦安筠淹没。郦安筠心跳还没平复,虞谷却若无其事地伸手探了探,“至于这么害怕吗?我也能把边亿扛起来。”
她和边亿上高中的时候没事就爱这么玩,边亿还喜欢把班上小个子的女孩抱起来转悠,虞谷对抱别人没兴趣,只是坐在一边鼓掌。高中郦安筠和虞谷不是一个班,郦安筠却在这个时候恰好经过,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印象深刻。
郦安筠拿开她的手,伸手去摸虞谷的心跳,发现对方气息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平缓,分明还是有波动的。
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虞谷说:“我扛你也需要力气的好吗?”
郦安筠不高兴了:“我很重?你扛边亿大喘气吗?边亿才是猪。”
如果边亿在这里恐怕又要和郦安筠大吵一架,虞谷闷笑两声:“你只是看着……”
郦安筠扬眉,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她冷清的客厅全靠灯光撑出点温暖,这个时候厨房还有熬煮中的筒,有人职业病加专业发作,试图给郦安筠这个病号整点大补的,郦安筠常年闲置的厨房都没这么忙过。
地上还有她们从医院回来路过新开饰品店买的东西,地毯像是倒出了一桶蜂蜜,虞谷结账的时候郦安筠还企图掏出来。她怀疑虞谷是故意的,为了提醒她厨房那烹饪香料的卡通罐子。
郦安筠凶巴巴地:“看着什么?你最好说点好听的。”
虞谷想了想:“珠圆玉润?”
这也不是贬义词,但郦安筠还是不高兴,她哼了一声:“你的文化水平……”
虞谷欣然点头:“那肯定比不过你。”
郦安筠不觉得这是好听的话,虞谷往后一仰,折好又全部打散的衣服堆在一边。沙发后面是郦安筠的超大书桌,墙上的书柜给人的感觉格外肃穆,这是郦安筠生活的另一面。虞谷很久以前知道,却不知道她长大以后还能放大很多倍曾经一瞬的遥远。
“郦安筠。”
虞谷喊了她一声,郦安筠靠在另一边,脚踩了踩虞谷的腿。
对她来说摆设的电视开着,放着两个人都没看过的剧集,没人在意播了什么故事,这样的时光没有工作和家长里短,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只有她们的夜晚。
郦安筠嗯了一声。
虞谷重新叠衣服,她低着头,散落的长发垂在肩上,区别于平时的利落,像是开了一个口子的薯片。
郦安筠想:虞谷应该是黄瓜味的,我最爱吃的那种。
膨化食品惹人上瘾,虞谷是最重要的那一款香精。这个瞬间虞谷还没说下一句,郦安筠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她比虞谷先开口:“不会的。”
虞谷笑了:“你怎么知道不会?”
“别太肯定,郦安筠。”
她一直很少喊郦安筠红红,只有在某个瞬间,郦安筠和她十指紧扣,才能在耳边听到一句仿佛呓语的真正亲昵。
虞谷说:“小杞还要上学,我爸身体这样,明年的单已经有人陆续安排了。”
她顿了顿:“年复一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尽头。”
客厅落地窗外的城市如此美妙,小学生虞谷第一次见到郦安筠就觉得这个人麻烦。
开口闭口都是我在苍城的时候,本质上比虞谷还留守儿童,至少虞谷的父母不会天天不在家。
但虞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讨厌她。
多年的空白期每次想到郦安筠,她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喜欢不代表长久,天长地久之所以伟大,因为这是一个誓约,永不落地。
没人知道天多长地多久,只知道人生数十年,爱没那么重要,责任排在爱前面。
郦安筠不是虞谷的责任,她是飞鸟,短暂停留在扬草枯败的枝头,虞谷一开始想要随她而去,后来只想要一根羽毛。
万一飞鸟因她坠落,虞谷才罪孽深重。
郦安筠嗯了一声:“你以为我在这里不是年复一年吗?”
“我想要的几乎都到手了。”
“房子、车、工作上的光环,”郦安筠拿走虞谷叠好的衣服,“我不会说这些没用,但我还想要更多。”
虞谷抽出了一条昂贵的丝巾,郦安筠又拿走:“这是沈愿送我的。”
“我不像她,她很早就有我想要的很多很多,但工作能力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我走到今天问心无愧。”
她说这些很有自信,虞谷看她,更像在看一个幻影,是郦安筠小时候描述的未来。
“你这么想我也能理解,我应该和更好的人一起,起码要比我有钱、比我房子多、车要比我的好,工作最好对我有帮助。”
郦安筠把丝巾展开,系在虞谷的手腕。
这条丝巾是某品牌的新品,值虞老板一次开席的报账,但也仅仅是一条丝巾的价格。
价值是人类赋予的,郦安筠深信不疑。
她从不认为自己卑微如尘埃,但也没觉得谁天生就应该站在高塔上,她只是在做自己能力范围的事,然后继续拓展。
“但我不喜欢又有什么用。”
郦安筠还是不喜欢蝴蝶结,她喜欢死结,这是另一种藕断丝连。
她凑过去捧起虞谷的脸,微凉的手指抚过虞谷的脸颊,像是要探探这个人灵魂的温度。
虞谷是油锅里被反复捞起重复炸过的骨头。
她的骨头从硬到脆,写满生活物是人非的煎熬。
但郦安筠清楚虞谷是最早无条件支持她的那个人。
别人嘲笑郦安筠喜欢浮华,也有人说你爸妈不过在外面打工,又说你以后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小心以后给郦安筠打工啊。
虞谷总是轻而易举让人闭嘴,谁都在打工这句话小时候是滑稽,大了是酸楚。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开始,她在郦安筠眼里光芒加深,后来年复一年,光芒成了金箔,给虞谷塑上了金身。
郦安筠比她先逃避,又比她更早醒悟,她天性的执拗也不会允许她在这个时候顺虞谷的意。
她不要天长地久,她要这样的瞬间无限延长,一辈子也好,半辈子也罢,至少是她们一起走下去的。
郦安筠凑到她唇边说:“我就是喜欢你。”
可惜完美的亲吻没奏效,止不住的咳嗽率先而来,虞谷给她顺气,又去给她倒水,坐下的时候看着喝水的郦安筠说:“那你完了,异地恋很苦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盏灯
虞谷第二天就动身出发了, 郦安筠本来想和她一起回,但她今天还要去医院,虞谷说:“不用着急。”
她们回去也是各回各家, 再也没有在这里一身轻的时候, 郦安筠想了想说:“要么你没活的时候就过来?车费我给你报销。”
虞谷沉默几秒,问:“这么熟练, 包过几个了?”
郦安筠一开始还没明白, 过了一会给了她一拳, 可惜虞师傅直接把她的手抓住了,“怎么还打人, 这么凶。”
怀里的人瞪她:“你才包过。”
虞谷嗯了一声:“包过饺子, 还有汤圆, 还挺多的, 但没郦小姐这么财大气粗。”
她又要提那个蜂蜜罐子,今天精神好多了的郦安筠把她往外推, “快走吧,等会儿赶不上车了。”
虞谷说:“来得及。”
她提醒郦安筠:“晚上要吃饭, 汤已经煨上去了, 一直能喝的,米饭你看着吃,菜热一热就好了。”
虞谷其他方面可能不太懂,饮食堪比行走的食谱。郦安筠只要说一个食材虞谷都能给她做出花来,就是她嗓子还没好不能吃炸物,不然虞谷可能还会给她复刻日剧里的小食。
郦安筠嗯嗯两声:“知道了, 我会吃的。”
虞谷又说:“那也别吃太多。”
郦安筠已经嫌她烦了, “你怎么这么啰嗦。”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虞谷也没反驳, 她来的时候就背着一个斜挎包,走的时候保温桶空空如也,郦安筠往上也贴了一张贴纸。
只是她没虞小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贴纸,也过了买文具的狂热期,贴纸都是文件夹的标签,看上去严肃很多。
虞谷:“那我走了。”
眼看她要关上门,郦安筠拉住虞谷的衣角,“就这么走了?”
虞谷嗯了一声:“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擅长平静地揶揄人,郦安筠即便习惯还是下意识恼火,她揪起虞谷的领子,把对方的新口罩再往上拉了拉。没涂口红的嘴唇落在上面,隔着无纺布触感依然明晰,虞谷给了她一个拥抱,说:“这还没走呢就这样。”
她和郦安筠达成了一致,未来的异地恋是她们躲不开的方式,郦安筠穿着拖鞋踩了她的鞋一脚:“你太讨厌了。”
虞谷哦了一声:“是很喜欢的意思,我懂。”
郦安筠无言以对,把她推了出去关上了门,虞谷也干脆地走了,在电梯里给郦安筠发消息,把刚才叮嘱的又文字化了一遍——
汤是文火,上面写着的,不要每次都只挑好看的排骨,尊重食材。
冰箱里也有我封好的明天早晨的小菜,粥你按比例煮上去就好了。
还有一份是我给你的朋友准备的,你找个同城给她送过去吧。
郦安筠回复:为什么给她?
虞谷到了楼下往外走,发语音说:“感谢她告诉我你家的密码。”
“你们感情真好。”
后一句感慨中又带着点别的,郦安筠倒回了沙发,“你吃醋啊?”
虞谷坐上了车,她的语音还带着关车门的声音,细微是笑也钻进郦安筠耳里,“我来得及吃醋吗?”
“除了你的蜂蜜罐子同事肯定还有别人吧,”虞谷叹了口气,“我习惯了,从小到大不都这样,还有男同学给你送零食。”
郦安筠哼了一声:“不都被你吃了。”
那时候送零食的退不回去,郦安筠堪比小卖部,她的脾气不好众所周知,但总有人色迷心窍。
虞谷晚上和郦安筠一起写作业一边吃一边写,巧克力糊在郦安筠的周记本,甜腻的味道至少蔓延一周。
“很甜啊,”虞谷笑了笑,“郦安筠也是。”
就算她们说过很多正经的话,也吵过架甚至冷战好久,郦安筠都不适应虞谷骤然的夸奖,总觉得有炸,像是后面还有什么大坑等着她。
但虞谷没有,她说了一句我出发了,郦安筠嗯了一声,“我明天……”
虞谷打断她:“别太赶,医生都说你太累了,你这个人本来就很容易劳心劳力。”
事实上现在操心比较多的是虞谷,郦安筠闲不住但也没到体力耗尽的程度,这两天虞谷和郦安筠一起,在她家翻出各种卡。
表面很职场精英的郦小姐也是传闻中办张卡店倒闭概率高达70%的受众。
她说她现在都跟的沈愿的私教,还要欲盖弥彰地加一句女的。
说完发现女的好像也不太正常,看了虞谷两眼,得到对方伸手搓她下巴的嘲笑,“你心虚啊?”
郦安筠拍开她的手让她走开点,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写满快抱抱我。
虞谷被骂也无所谓,拥抱用力,让郦安筠现在又想要了。
郦安筠点头,口气还挺不驯:“行吧,我再考虑考虑。”
*
虞谷回到扬草已经过晚饭点了,虞小杞还在楼下写作业,保姆刚从厨房出来,说赵金凤和虞磊去外面放羊了。
扬草本地也有养羊的,但很少有养着当宠物的。虞谷父亲对羊倒不是喜爱,纯粹是虞谷斥巨资买的,他当成财产,非得看牢了不可,每天带出去也算健康运动。
虞谷去苍城两天赵金凤和保姆也每天发照片给她。
保姆晚上不住这里,虞谷回来了就让她提前走了,虞小杞问虞谷:“你不休息一会吗?怎么又要搬东西了?”
虞谷给鸡毛喂了点吃的,大狗子趴在虞小杞脚边啃骨头,虞谷说:“明天要干活啊。”
写作业的小孩唉声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天赚两百万。”
小学生对钱的概念大概是游戏里的货币,小家伙最近春风得意,郦安筠把周绢花房子里自己攒的一房间的文具盒都给了虞小杞,这和老鼠掉进米缸没什么区别。
现在文具的风又吹回了复古,郦安筠的审美从小就不错,上学受到无数追问的虞小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恨不得虞谷早点和郦安筠结婚。
虞谷唉了一声:“要是真像你这么说的就好了。”
她翻了翻手机的信息,又问虞小杞要本子。虞小杞想到郦安筠和她吐槽虞谷的话,说:“小姨你就不能记在手机里吗,你又不是五十岁了,还这么老土。”
被侄女说老土实在让人挫败,但虞谷今天心情很好,她笑着问:“这哪里老土了,速记好不好。”
扎着马尾的小孩叹了口气:“不知道谁成天问我你看到这个没有,你看到那个没有。”
她学得还挺像,虞谷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
虞小杞问:“你和郦阿姨和好了吗?”
虞谷点头。
扬草距离苍城很远,但现在交通发达,也用不上一天,几个小时的路途而已。
想一个人要闪现也很容易。
虞小杞说:“你们谈恋爱好不干脆,不像我。”
虞谷问:“你谈恋爱了?”
虞小杞抿了抿嘴,“我没说完呢,不像我看的动画片。”
虞谷知道她看的动画片,里面都不是人,难得没话讲,“你还是长大再谈恋爱吧,小学生还是学习为主。”
她很少教训虞小杞,学习方面只要到位就好了,虞夏也不是鸡娃的类型,虞谷更不是。
虞小杞算不上野蛮生长,也没其他同学被家长管得烦躁,她说:“我当然不会,我长大也要去苍城上班,像小郦阿姨那样。”
虞谷想到郦安筠那堪比图书馆气氛的房子,问:“哪样?”
虞小杞把文具盒里的橡皮泥搓成一团,一边说:“就每天上班啊,赚很多很多钱。”
虞谷笑了一声,不戳破普通人一辈子打工的噩梦,拿走她捏成长条的橡皮泥:“那你写快点,以后给郦安筠当老板。”
明天还要开席,虞谷又要准备好多东西,她转身的时候虞小杞问:“那你们会结婚吗?”
这就问到虞谷了,她摇头:“不知道。”
虞小杞用搜题功能搜了搜女的怎么结婚,没搜到答案,她捧着脸看着虞谷:“小姨,搜不出答案。”
虞谷:“你快写作业吧,话那么多。”
第二天虞谷开车去柯渺小姨家开席。
这算熟人下单,虞谷还送几个菜,柯渺过来的时候就看她在切果盘,西瓜皮都能拉丝,看上去还挺有艺术感。
柯渺问:“郦安筠呢?”
虞谷看了她一眼:“你问我?”
柯渺耸肩:“不问你问谁,你俩官宣了啊,我可看郦安筠朋友圈了。”
虞谷都没工夫看,“什么?”
柯渺把手机递给她:“她发的不就是有对象的意思吗?”
郦安筠发了九张图,全是她家里的照片,厨房的背影,洗衣房的背影等等。
每张照片好像都露了,但氛围过分浓厚,热气、灯光和看上去就沸腾的砂锅粥。
虞谷都不知道郦安筠什么时候拍的,嗯了一声。
虽然是柯渺小姨的场子,柯渺也不是很想钻进亲戚堆里寒暄,她宁愿看虞谷做饭,还要打听点事:“晚上同学会你来的吧,那郦安筠呢?反正组织的人都群发消息了。”
虞谷收到过,还没问郦安筠有没有收到,她说:“郦安筠感冒很严重,不来最好。”
最近流感频发,柯渺没中招不妨碍家里有人咳得痛苦,她哦了一声:“那还是好好休息吧,她本来就身体一般。”
柯渺又有些遗憾:“这么热闹不来太可惜了,别人都带家属,你俩是完美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虞谷开了句玩笑:“你可以和边亿考虑一下。”
柯渺摇头,她和边亿偶尔发消息,知道她最近工作忙得头疼,发牢骚也都是老板难搞,好奇地问了句:“边亿说她的老板是郦安筠的朋友,你见过吗?”
虞谷也没见过沈愿,但在郦安筠家见过对方的照片,长得就不好接近,和郦安筠站在一起冰火两重天,她摇头。
中午生日宴结束,虞谷收拾东西回家,她没忘给郦安筠打电话问身体状况。
那边的人坐上了沈愿的车,沈老板有专门的司机,两个人坐在后座,郦安筠让沈愿闭嘴,一边回虞谷:“我吃饭了。”
虞谷说:“我问你药吃了没有。”
坐在一边的沈愿能听到她俩对话,憋笑很辛苦。
郦安筠嗯了一声:“也吃了。”
虞谷也没多问什么,“你要和我视频吗?”
郦安筠吓了一跳,她假装自然地回:“怎么了?”
虞谷说:“不行吗?”
沈愿以前还想象过郦安筠谈恋爱什么样,总觉得是盛气凌人那一款的,没想到耳根子那么软,那边一句话她骨头都被抽掉了。
沈愿拧了她一下,郦安筠嘶了一声,虞谷问:“你在干什么?”
郦安筠闭了闭眼:“我在厕所,你好烦,我挂了。”
她挂得迅速,沈愿笑得很大声,郦安筠说:“你能克制一下吗?”
沈愿咳嗽也没好,两个病号一个是去视察工作的,一个是看老婆的。这也是沈愿第一次去扬草,还给郦安筠的父母准备了礼物。
她还挺遗憾没见到虞谷,得知郦安筠要去参加同学会,问:“我能和你去吗?”
郦安筠惊讶地看着她:“你又不是我高中同学。”
黑色长发的女人看上去五官秀美,笑起来有些促狭:“我可以是家属。”
郦安筠被恶心到:“我不要。”
沈愿早就知道她会拒绝,说:“那我找别人好了。”
郦安筠觉得她是胡说八道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晚上她和虞谷前后脚进去,沈愿是和边亿一块的。
虞谷签到完转头就看到了本应该在苍城的人,还来不及惊讶,就听到了边亿的大嗓门:“沈老板,你别挽我手,都是女的也不用这样吧。”
郦安筠无言以对,虞谷也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虞谷问:“你大学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她应该给你介绍过不少类型吧?”
郦安筠难以回答,心想:这人商品橱窗卖什么花生酱,卖醋不是更好。
虞谷又说:“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来了?”
郦安筠想着要反将一军,斩钉截铁说:“我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林老师二号。”
第58章 第五十八盏灯
郦安筠还以为虞谷会因为自己突然回来生气, 没想到对方参加同学会目的性极强,为的就是推销。边亿和虞谷半斤八两,郦安筠和柯渺站在一起, 小声说:“她俩是不是很讨人嫌啊?”
柯渺摇头:“我也这样啊。”
甜品店老板耸肩:“我们的工作本质上都是销售。”
虞谷和郦安筠的感情板上钉钉, 柯渺就像看小说看到主角在一起就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一样,更好奇起和边亿站在一起的长发女人。这次吃饭嘴上说是同学会, 实际上两个班共同的老师退休, 这又赶上生日, 她们的同学有的回高中教书,正好就办了。
这样的场合主角是老师, 实际在于人脉的置换, 郦安筠都不在扬草生根, 大家也只是寒暄而已。
柯渺假装好奇地问:“站在边亿上的谁啊, 这么亲密?”
她们的妈妈辈开同学会还要上台诗朗诵,郦安筠还没到这个岁数, 她纯粹是赶回来谈恋爱的,对吃饭更是没兴趣, 说:“你不是知道吗, 还问。”
柯渺欲盖弥彰地咳一声:“之前不是没见着本人吗,很……”
郦安筠百无聊赖,和在家写作业的虞小杞发消息,一边下单目前最新的文具包,打算送给小孩。
“很什么?”
柯渺又不喜欢女的,不妨碍她身边女同挺多, 看也能看出猫腻。
“你同学眼光独特啊。”
郦安筠知道沈愿经验丰富, 目前不认为她真会看上边亿,她兴致缺缺, 嗯了一声问:“什么时候能走啊?”
柯渺撞了撞郦安筠的肩:“我看你是想和虞谷走了吧?”
两个班的聚会也就是校友会,学生时代远去,有人因为事故去世了,也有人早早离婚,也有的远在国外。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提起感情乏善可陈,郦安筠嗯了一声:“太无聊了,我坐了好久的车,困死了。”
柯渺想到周末郦安筠生日,问:“你今年生日应该不工作吧,打算怎么过。”
问完她捂住额头,“我问你这个干什么,肯定和女朋友过呗。”
郦安筠每年生日基本都在工作,要么在外地,父母的祝福如约而至,即便出差公司也有同事为了她庆祝,实际上是瓜分公司送的生日蛋糕。
“看她有没有突发的事,”郦安筠叹了口气,“我不忙但虞谷忙啊。”
柯渺倒是想得很开:“又不是上学的时候,忙不是很正常。”
“谈恋爱天天腻一起也很烦的,”大家都为了事业奔波,郦安筠慢下来才发现自己之前冲得太快,柯渺顿了顿,问:“那你之后什么打算,反正不会在扬草的对吧?”
“沈愿是你同行,我听边亿说她想拉你入伙,你要做老板了?”
柯渺和郦安筠一起上学,很早就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本质差距,习惯可以培养、学习能力也可以进步,但有些人就是有惊人的潜力。郦安筠随时紧绷,她对未来的野心也远超常人。曾经柯渺试着复制郦安筠的学习方法,但发现不适合自己。
就像每个人选择的生活一样,没什么可以完美复制的,适合自己的最重要。
郦安筠嗯了一声:“差不多吧,我和她的理念是一致的。”
柯渺和郦安筠都在苍城上大学,但不是一个学校,她清楚郦安筠大学时间安排紧凑,似乎有学不完的东西。本来她以为郦安筠会出国留学,却发现她直接工作去了。
一起合租的日子对方下班也要挑灯夜战,虽然痛苦无法比较,柯渺很多事都觉得自己的烦恼和郦安筠比不值一提。只是作为朋友会担心郦安筠的野心过分旺盛,烧得人弦断崩裂。
果不其然,郦安筠也到了倦怠期,然后是病来如山倒,回了扬草休养。
柯渺之前上班的内容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给自己打工她到半夜都心甘情愿,只是盈亏自负,也有许多烦恼。她拍了拍郦安筠的肩:“悠着点啊,飞太高看我们都是蚂蚁了。”
郦安筠甩开她的手:“想多了,能飞多高,最后还是到处跑。”
柯渺耸肩:“所以人还是有爱好,以前我就想你哪天会不会因为工作垮掉,没见过拼成这样的,为老板赴汤蹈火也没必要吧,你又没有原始股。”
虞谷在不远处和人聊天,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也知道要换下平时的穷酸打扮,看上去又有些太晃眼了。
郦安筠问柯渺,听得出明显的咬牙切齿:“那个穿粉外套的谁啊,绕虞谷那边三圈了。”
“不是我们班的就是虞谷班上的啊,”大概是郦安筠这句话醋意浓重,柯渺笑了一声:“不是吧,你看得也太紧了,人家同学呢。”
这个时候粉衣服已经和虞谷聊上了,掏出手机明显是在加微信。
郦安筠:“我不和你说了。”
她直接往那边走去,柯渺叹了口气,周围人来人往,她也加入其中,为了生意。
这样的酒店餐饮对虞谷来说中规中矩,或许还是上个厨师的饭更好吃。
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吃饭,一晚上加了不少微信,也有的直接约了时间给了定金说要她做事的。
她都没注意到郦安筠过来了。
眼前的同学是虞谷高中前桌,对方似乎常驻国外工作,虞谷对她印象不是很深,聊得也有点生硬。
“虞谷,等会我和你一起走。”
郦安筠拉了拉她的胳膊,带着一股她常用的香水扑了过来。
郦安筠这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对方头发过耳,耳饰也不夸张,脸小而精致,郦安筠想起来她是谁了。
后来高中后两年好几次和虞谷一起回家的……
“你是郦安筠?”
不等郦安筠开口,对方就先说话了,“你好,我是林以蓝。”
也不用虞谷介绍,林以蓝又说:“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郦安筠一腔腹稿被打碎了,扬草的氛围比不得苍城,有些东西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对方直白得很,虞谷嗯了一声:“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林以蓝笑起来特别甜,眼神在郦安筠和虞谷之间打转,“我就说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你还不承认是因为她。”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郦安筠面上没惊讶,心里已经把虞谷突突好几次。
时间线卡在高中,那是她主动和虞谷划清界限的开端,郦安筠也没理由找茬,实际上这些年虞谷就算和别人谈恋爱,也很正常。
虞谷:“当时不方便说。”
她态度坦荡,似乎也没什么被表白过的尴尬和微妙,还说了句谢谢。
林以蓝刚才加了她的微信,也知道虞谷现在在做什么。当年总是一个人默默看别人打闹的爱睡觉同学变成了成日里泡在油烟里的厨子,很多人惊讶,林以蓝倒是没觉得意外。
高三大家都填过走过场的职业意向表,一群大学都没考上的人谈职业未免太遥远,老师也是发着玩的。
表格从最后上传,变成了互相取笑的纸,厨师在一般人眼里没什么社会地位,虞谷却写得很笃定。
虞谷在别人眼里很神秘,在郦安筠眼里很具体。
郦安筠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虞谷的梦想,却又身在其中,没明白虞谷的梦想是包含对象的。
这沉重又深情,都可以算恋爱脑。
落到虞谷深山又可以写成继承家业,也算峰回路转。
“我应该没什么机会照顾你生意了,”一身名牌的女人想了想说:“如果你成了五星级厨师我考虑一下。”
虞谷耸肩:“那也是固定工资。”
她们也没多说,周围人散开又重聚,郦安筠站在虞谷身边,腮帮子鼓鼓,虞谷戳了戳她的左脸颊,“河豚啊。”
郦安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乌鸦嘴,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的有林老师二号啊。”
虞谷笑了:“说得好像你没蜂蜜罐子二号一样。”
她算账能力也不遑多让,郦安筠反驳:“真的没有二号。”
虞谷笑了笑说:“有不是很正常,都说了你值得。”
郦安筠无话可说,别过脸,虞谷还有重大的生意对象往来,一位爷爷奶奶过世都是她开席的同学,撇下郦安筠走了。
沈愿作为边亿的朋友过来,在别人眼里是心照不宣的「朋友」。
单身多年的边亿被迫出柜,一个晚上被揶揄了无数次,始作俑者却跑了。
沈愿哎呀一声:“郦安筠,我觉得你来不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你这位虞老板明显是把这里当生意场呢。”
这也正常,同学情谊没那么厚重,虞谷顶多维持扬草的生意团,为的就是新一年的客单。
虞谷以前不这样的,她连兑奖都觉得麻烦,现在要加入三三两两闲谈的人群里,推杯换盏出新的生意。
沈愿说:“我们的工作也差不多,我为了项目差点喝死。”
她知道郦安筠在这方面不算擅长,更擅长在预算范围内做出创新的结果,即便沈愿不boss直聘,也有无数人想挖她走。郦安筠说:“我才不喝,这活我不干。”
沈愿点头:“你这不是同意了吗?”
郦安筠看了眼时间,心想怎么还没结束:“现在不谈工作。”
她现在完全大变活人,沈愿笑了一声:“你自己听听这种话像是你会说的吗?”
郦安筠不以为意:“可能这才是真的我。”
她什么都要,爱情事业缺一不可,哪怕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完美无缺,至少她要试一试。
自己和虞谷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散场后沈愿和郦安筠分开,她理所当然地坐上了边亿的车,边亿都怕她了,又碍于她是给得很多的大老板不得不忍她,看过来的眼神都写满绝望。
虞谷问郦安筠:“你不是说坐沈小姐的车来的?”
郦安筠点头:“她才是真正的大小姐,还有司机的。”
虞谷不太感兴趣,她的生活圈只有郦安筠派头很大,“那你不和她走?”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郦安筠踩她刚刷过的鞋,“你什么意思!赶我走啊?”
她还没来得及抱怨,虞谷就把她拎上了车,小卡车后车厢太过拥挤,亲吻都像撕咬,郦安筠却很喜欢。
前两天她暗示过好几次,虞谷都拒绝了,理由是郦安筠还在病中。
现在郦安筠问:“不担心我的身体了?”
虞谷趴在她肩窝叹气:“忍不住又能怎么办。”
她手机的日程提醒标注醒目的就是郦安筠的生日,手机换了两个依然是固定提醒,今年的寿星近在咫尺,虞谷问郦安筠:“你想要什么礼物?”
郦安筠毫不犹豫:“你啊。”
“物质上的我靠自己努力都能得到。”
她说话依然自信满满,虞谷问:“那天上的星星呢?”
这纯属找茬,郦安筠嗤了一声:“我把你打到眼冒金星。”
虞谷笑出了声:“真狠心。”
周围的车陆续开走,郦安筠是直接过来的,沈愿说给她父母的礼品都让司机送到她家去了,田兰月还在微信里催郦安筠回家看看满地乱跑的新鲜螃蟹,电话里夹杂着惊恐的叫声。
郦安筠还想和虞谷多待一会,说:“你去我家吧。”
虞谷问:“现在?”
郦安筠嗯了一声:“正好我妈不知道怎么处理沈愿送过去的大闸蟹,拜托你了。”
她往虞谷身上靠,即便车内没什么光线,也不妨碍呼出的热气和意有所指的暗示。
虞谷捂住郦安筠的眼睛,幽幽地感慨:“原来我只是个帮工啊。”
郦安筠说:“我会给你小费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盏灯
郦安筠带虞谷回了家, 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只螃蟹横着走。田兰月爱吃螃蟹但不代表喜欢活的,站在沙发上指挥猫抓螃蟹。
这个场面很难评价,郦安筠头一次觉得那么丢人。
虞谷倒是没说什么, 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就去抓螃蟹了。
郦安筠问田兰月:“爸呢?”
田兰月说:“去市里看他大哥了, 我本来要去的,这不居委会要开会么。”
郦安筠直接揭穿她:“你就是不想面对爸爸的亲戚吧。”
亲妈嗯了一声, 虞谷问:“不应该放在箱子里的吗, 怎么爬出来了?”
客厅的电视还在放田兰月看的家庭剧, 妈妈说:“我看红红的小猫很喜欢,就拆出来了, 没想到网破了, 全跑了。”
郦安筠严重怀疑亲妈没说完事实, 虞谷倒是顺着接话:“是有可能, 我之前买螃蟹也这样过,回去发现掉了几只。”
她冬天外套里偶尔是毛衣偶尔是加绒卫衣, 袖子撸上去线条也很好看。女人迅速抓完到处乱爬的螃蟹,拿厨房的盆盖好, 又问田兰月有没有绳子, 她捆一捆。
田兰月有好几桶毛线球,大概也觉得找人家来收拾螃蟹不好意思,说:“我给你织条围巾吧。”
郦安筠顺势说:“她家的鸡毛也要。”
田兰月:“什么?鸡毛?虞谷家养鸡?”
虞谷嗯了一声,“是有几只乌骨鸡,只是狗叫鸡毛。”
郦安筠笑出了声,虞谷接过毛线球去捆螃蟹了, 她干这些很自在, 还点评了螃蟹几句:“品质很好,不便宜。”
田兰月说:“这么多也吃不完, 虞谷你带点回去吧。”
虞谷倒是记得周绢花喜欢,说:“给外婆带吧,她爱吃。”
她看了眼坐到自己身边的郦安筠:“红红感冒没好,不能吃。”
晚上吃饭她俩坐在一起,虞谷的周到同学都看在眼里,柯渺就提了好几次。郦安筠自己感觉是一回事,别人说又是另一种效果,她没虞谷预想的生气,哦了一声。
她这样虞谷又心软了:“我做别的给你吃。”
田兰月抱着猫看着两人相处,笑着问:“你们又好了?”
郦安筠转头:“一直很好。”
亲妈笑而不语,虞谷也没吭声,她低头缠螃蟹,看上去很有杀伤力的蟹钳也被她摁了回去,螃蟹捆得动弹不得,田兰月问:“小谷,你这周还有其他活吗?”
郦安筠周日生日,虞谷打算给她办个生日宴,才刚起头,郦安筠就说:“你一年到头都做饭,能不能别给我做了。”
虞谷抬眼,她的手指还能继续处理,下一秒扑哧笑出声:“心疼我。”
田兰月也笑。
郦安筠脸都红了,没地方发作只能捏自己养的小猫的胖脸。她养自己都糊弄,养宠物只是让家里有个呼吸的活物,条件不亏待,爱意就没那么足了,还好猫不黏人,但明显更喜欢和田兰月待着。
田兰月说:“我也觉得,小谷你休息两天吧,生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也可以。”
郦安筠不让虞谷做饭不代表不折腾朋友:“让柯渺做个大大大蛋糕。”
虞谷笑了一声:“你真不客气。”
郦安筠看了眼盆里老老实实的螃蟹,发现自己在虞谷面前也这样,她叹了口气,语带歉意:“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虞谷想了想自己的行程,说:“我周日白天要去市里拉点东西。”
也不用郦安筠问,她就详细报备了:“扬草的水产质量好的很难挑,这是要送给客户的。”
她还挺喜欢手里新鲜的螃蟹:“这样的就不错。”
郦安筠说:“那我让沈愿再订一份。”
虞谷摇头:“这是我的事。”
田兰月很爱看这两个人相处,她继续看电视,郦安筠还是没忍住和虞谷吵架:“你的事怎么了,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也算我的事。”
虞谷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吵架也挺尖酸:“你会炒菜吗就你的事,不知道谁煎鸡蛋都能爆炸。”
郦安筠更生气了:“不知道谁一看英文就睡成死猪。”
虞谷冷笑一声,学得和郦安筠很像:“你还不是喜欢死猪。”
这一句绝杀,差点把观战的田兰月笑死,妈妈说:“别吵了,你们精力那么好的吗?”
“红红你感冒都没好早点睡觉了,小谷你走的时候带几只螃蟹走吧,周日生日订餐让郦安筠解决就好了,你只要准备礼物就好了。”
家长没什么催礼物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吵架的人都红了脸。
外面下起雨,似乎苍城的水汽移到了这边,电视剧中场休息,田兰月点开了天气频道,“接下来几天都下雨,你老爸最好别在市里陪床这么久。”
田兰月和丈夫亲戚的关系并不好,也有郦爸爸性格敦厚到过分好欺负的原因,妯娌也合不来。
郦安筠亲妈妈,也更喜欢妈妈这边亲戚的氛围,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只是见过,更没什么来往,她说:“那肯定要好几天,今天去的?”
田兰月点头,郦安筠太有数了,“他最好在我生日前就赶回来。”
虞谷问:“叔叔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田兰月唉了一声:“再说吧,如果他真的周日才回来那和你一起从市里来就好了。”
郦安筠问:“爸爸没开车去?”
田兰月点头:“车被我开走了,他自己坐车走的。”
虞谷坐在一边默默地绑好螃蟹,田兰月和丈夫打电话去了,虞谷去洗手,郦安筠跟了过去。
“我等会给你外婆送螃蟹去,”虞谷说,郦安筠站在边上看洗手,略微失望:“明天送也可以,这个不是可以活几天的吗?”
虞谷低声问:“你希望我留下来啊?”
郦安筠欲盖弥彰:“没有啊。”
虞谷:“那好吧,我现在走。”
郦安筠拉住她的衣服下摆,虞谷直接圈住了郦安筠:“还能等会吧。”
她们很容易在一起就接吻,前两天忍了又忍,现在郦安筠又问:“你说会不会把你传染了?”
虞谷这很少感冒,自认身体不错,“目前还没有感觉。”
郦安筠觉得还是要预防一下:“你回去喝点什么……”
虞谷亲了她一口。
郦安筠顾不上了,和虞谷在厨房的死角接吻,田兰月还在阳台和丈夫吵架,声音还挺响的。
虞谷走的时候田兰月喊住她:“小谷,让郦安筠把她爸爸的微信推给你,这人真的要周日才回来,你当天把他捎上来吧。”
郦安筠都无语了:“要去这么多天,明后天不上班了?”
亲妈冷笑一声:“明后天他都请假了。”
虞谷不插嘴只是闷笑,心说这种笑都如出一辙果然是亲生的。
告别后她拎着一筐螃蟹离开了郦安筠家又去了周绢花那里。
虞谷到的时候老太太还没睡,保姆给虞谷泡了茶,把虞谷带来的螃蟹放到厨房。
外面风有点大,周绢花看了眼虞谷灯下捧着茶的脸说:“怎么突然来送螃蟹?”
虞谷说:“刚从红红家过来,这是她朋友送给阿姨的,我借花献佛。”
如果郦安筠在肯定又要嘲笑虞谷难得说的成语,周绢花点头,“那我明天吃。”
虞谷又说了几种更适合老年人的做法,她也不知道该和周绢花聊什么,很快周围就安静下来。
住家保姆不打扰主人家和客人的聊天,又给虞谷送了一碗滚烫的花生汤,虞谷说:“晚上和红红参加同学聚会了,再喝这碗汤又要睡不着了。”
周绢花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哪能不知道虞谷的睡眠水平:“你还有睡不着的时候的?”
虞谷笑了笑,她还是尝了两口,郦安筠比较喜欢喝这种,后来某天喝到某花生饮料又说是一个味道。
可惜好吃好喝的东西热量都很高,她从小就爱俏丽,每次声势浩大减肥,最后坐在宵夜店里把肥肉夹到虞谷碗里不怀好意地让对方补补。
虞谷笑了:“那还是有的。”
周绢花知道她也挺爱操心,“家里爸爸还好吧?你妈妈脚好点了吗?”
虞谷点头:“我妈好得差不多了,我爸……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年出事故后也没调理好。”
这条街住的老年人比较多,九点以后也可以算夜深人静。
冬天的虫鸣都消失了,偶尔能听到好水缸的小鱼浮出来的声音,周绢花拍了拍她的肩:“压力别太大。”
虞谷倒是觉得还好,她现在的迷茫可能也是虞夏当年的迷茫。
如果虞夏在还能彼此分担,但没人规定姐姐就一定要揽下所有责任,现在虞谷的心疼也是迟到的。
“外婆,我能问个问题吗?”
虞谷抓着青瓷勺子,没看周绢花,声音有些犹豫,“您是怎么看我和红红的?”
这个问题虞谷没问过家长,反而是虞磊和她谈过,赵金凤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他们都同意。
这样的同意或许家庭原因占比很大,虞谷不知道如果父亲没出事,她没有继承这些,她去了苍城,是不是也能和郦安筠在一起。
“你和红红啊……”
外婆想了想,“很合适,但这是我从红红的角度看的。”
老太太是过来人,但虞谷听郦安筠说过,外婆和逝去的外公是父母介绍结婚的。父母觉得合适,男的有手艺,结婚不会没有饭吃。到田兰月这里她就是自己选的,父母关系也很融洽。
和虞谷一起长大的郦安筠明显是对爱情没什么期待的类型,她有更想要的东西,什么都要往后排。
虞谷沉默地听,周绢花说:“我这个外孙女脾气说不好,也没那么糟糕。”
“她就是喜欢对亲近的人发火,在外面装得还可以,顶多叫心高气傲,如果不是真的让她特别不舒服,她不会不给人面子的。”
虞谷想到当年和郦安筠表白的男同学,郦安筠拒绝的话也没错,只是难听了点。
她仍然认为自己适合最好的。
虞谷笑了笑,周绢花也喝了糖水:“如果不和你一起长大,她可能得到高中才有好朋友。”
“那个时候稍微懂点事,知道要收敛一些啦。”
虞谷嗯了一声:“但朋友大部分也是阶段性的。”
如果边亿不在扬草做生意,和虞谷的关系也只是难得聊几句吃顿饭的关系,会变成蒲希玉那样,到对方的城市喝一杯,有时候好久都见不上面。
老太太笑着说:“那结婚对象也是啊,现在小年轻离婚的可多了。”
这话虞谷不敢接,周绢花说:“我也不管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少管别人,也别太在意不熟的人想法。”
“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人的一生长的很长,短的很短,周绢花看了眼窗外的月光:“就你们之前很流行的那句话……浮云……哎呀我忘了。”
那是郦安筠这个利欲熏心的野心家最不正常的一句笔记本扉页句子,写着:什么都是浮云。
她讨厌谐音,也不喜欢羊驼,还觉得虞谷像这种长脖子的蠢货,虞谷表面不和她计较,实际上气个半死。
周绢花又说:“你呢,表面看没什么隔夜心事,实际上想得也不少。”
这句话也不是数落,周绢花笑眯眯的,“但睡得着总比睡不着好呀,没什么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花生汤甜度刚好,之前虞小杞在周绢花这里喝过,虞谷也给她做过,小侄女还说差了点意思,现在喝确实口感不一样,可能是花生的问题。
现在虞谷眼下还有黑眼圈,她的睡眠颠三倒四,身体损耗也很大,睡觉的确是她什么都不用想最幸福的时光了。
“周外婆,我这样的,和现在的郦安筠在一起……”
她还没说完,坐在一边的老太太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拍了拍虞谷的手:“这些交给时间。”
“门当户对的确是理想的方式,但不是所有门当户对都能幸福的。”
老太太没有恋爱只有婚姻,她也不知道电视剧演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人天生渴望爱,但没有爱也能活下去,有些东西宁缺毋滥,得到就是无价珍宝。
周绢花说:“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了。”
“磨合了这么多年,还是互相喜欢,这不是很好吗?”
这话很容易让人开心,虞谷笑了笑,像小孩子一样下意识地问:“真的吗?”
周绢花唉了一声:“那不然呢,就红红那个倔驴个性,算啦。”
“你也别觉得自己配……”
虞谷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
她顿了顿,“怕拖累她的节奏,您也知道的,她不适合在这里。”
扬草不是肥沃的土壤,出去的人很少回来,“我家里还有很多事,也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的。”
她的烦恼在长辈眼里都不是什么事,周绢花说:“那还要天天腻在一起啊,那多烦人。”
虞谷:……
周绢花说:“你要是和红红天天一起,她也会烦死的。”
虞谷默默地说:“上学的时候我们天天一起。”
周绢花想起这俩小孩上下学,问:“那上厕所总不一起吧?”
其他女同学都结伴上厕所,郦安筠从不会和虞谷这样,就算同班也泾渭分明,课间也不会特地说话。
周绢花笑了两声:“别把一件事想得太悲观,那做什么都没精神气啦。”
她又想到死去的虞夏:“要是你姐姐在,估计还不支持呢。”
“我是红红的外婆,你是她的宝贝妹妹,还觉得和红红一起你更辛苦。”
虞夏死得太突然了。
她的葬礼开席虞谷掌勺,周绢花在人群中见过闷头的虞谷。这样的葬礼还有前夫闹事,实在让人无心吃饭。遗像上的女人笑得温柔,虞谷和姐姐有几分像,只是虞夏看上去就更善解人意,也更包容。
周绢花叹了口气:“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想的都是不好的结果,万一会更好呢?”
虞谷还没悲观到那个地步:“家里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周绢花点头:“所以和红红谈恋爱也会更好的。”
周日郦安筠生日,虞谷说了刚才在郦安筠家提起的安排,外婆点头:“在外面吃好,你一年到头都给别人做饭,红红心疼你呢,真是的,别在我这里坐着了,早点回家。”
虞谷笑了:“我家没有郦安筠。”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那可以煲电话粥啊,现在都不用话费了,可真好。”
郦安筠给虞谷发了好多条短信,一个多小时后虞谷才回:准备回家。
她直接给虞谷打了个电话:“你在我外婆家待了这么久?”
虞谷嗯了一声:“喝了花生汤。”
郦安筠不太高兴,要上价值没人比她更厉害:“叫你带上我还拒绝,虞谷,你可真狠心。”
现在都快十点了,虞谷说:“再送你回家我再回家,太麻烦了。”
郦安筠哼哼道:“你就是不想和我多待一会。”
她之前才不会这样说话,也不知道打通了什么,搞得虞谷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虞谷:“我们待在一起就都不能回家了。”
扬草也不是没有高级酒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俩都觉得在属地开房很怪,明明都是成年人,却有种未成年早恋的怪异感。
郦安筠知道虞谷还有期房没交,问:“要不我也买个房子?”
虞谷骂了她一句有病,郦安筠很爱这么骂虞谷,被反骂很是委屈:“你以为我手上有闲钱?”
“你自己那边都一大堆要花钱的,”虞谷也服了她了,“你恋爱脑啊,想一出是一出的。”
郦安筠居然无法反驳,她以前强烈鄙视公司因为谈恋爱工作不上进的同事,现在自己谈恋爱也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即便对象是虞谷,她仍然很惊讶。
大概是她半天没说话,虞谷又说:“好吧,我也是。”
郦安筠冷笑,虞谷开车走人,她明天没安排,问郦安筠:“明天你有事吗?”
对面的人声音依然气哄哄地:“有事!”
虞谷哦了一声:“那算了。”
郦安筠又问:“你想干什么?”
虞谷平淡地说:“就约会,到底谁不放在心上啊?”
郦安筠挺想去的,但沈愿都来了,还要去场馆看进度,她也要去,纠结了半天问虞谷:“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虞谷拒绝了:“那我补觉一天,我们周日再见。”
郦安筠更不高兴了:“你是猪吗睡这么久?”
虞谷嗯了一声:“爱猪人士不是你吗?”
郦安筠想隔着电话撕烂她的嘴,又抵不过虞谷声音里的笑意,她心里酥酥麻麻,“行吧,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虞谷:“除了爱郦安筠我还能说什么。”
她不等郦安筠反应,把电话挂了。
车开在夜晚的国道,两边是农田,偶尔有车超车,非机动车道也有摩托车飞驰。
十二月的扬草风声呼呼,虞谷看着山头挂着圆月,星星洒在池塘的水面,她想: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一切都送给郦安筠。
郦安筠什么都不缺,虞谷想带她去追月。
那是苍城没有的风光,庆祝她们步入新一岁的瞬间。
我可以拥有这么理想化的未来吗?
第60章 第六十盏灯
第二天郦安筠和沈愿去了展馆现场, 边亿正在指挥工人搭顶元素,边上的孙盎然也是早晨刚到的,正盯着导语的效果看。
看见郦安筠, 边亿问:“虞谷呢?”
大老板今天视察, 其他员工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边亿作为本地外包的装修团队, 带来的工人也都是第一次干这行, 速度就没那么快。边亿天没亮就过来了, 目前全靠纯茶撑着,眼底的黑眼圈也很醒目。
郦安筠:“不知道, 估计在家睡觉。”
边亿哦了一声:“柯渺和我说你周日生日, 那我提前说了啊, 生日快乐。”
沈愿正好和孙盎然说完话过来, 问郦安筠:“我能参加吗?”
她都来扬草了郦安筠当然会给她留一个位置,嗯了一声, 沈愿咦了一声:“是你女朋友做饭吗?”
郦安筠摇头:“别惦记了。”
边亿还在看手机,一边说:“人家一年到头都是干这个的, 女朋友生日休息休息怎么了。”
她说话向来算同性里的浑厚, 不注意点就很阴阳怪气,特别是这个时候。
郦安筠踩了她一脚,边亿看了眼自己鞋上的脏痕:“我还以为你鞋底都很干净呢,不就是普通女人。”
沈愿盯着她看,边亿假装去谈工作走了,郦安筠循着沈愿的目光看去, 问:“你为什么老看她。”
朋友笑得微妙:“挺有意思的。”
郦安筠不太想掺和, 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沈愿问:“那你周末在哪里吃?我还要准备礼物呢。”
“又不是大寿, 吃个饭就好了,”郦安筠不太想过得很形式,热热闹闹的普通生日对她来说都很难得,这一年她事业上升新高度,又因为急病离职,断掉的感情重新接上,她笑着说:“我们就不用喝酒了。”
沈愿倒是不介意:“你不能喝,我不喝也没关系,那你会邀请边老板吗?”
郦安筠和边亿不是很熟,但对方是虞谷的朋友,加上柯渺也会来,她定了扬草最好的酒店,“我会问她的。”
沈愿点头,又说:“你可以走了。”
郦安筠看了眼展板,一些装备陆陆续续进场,灯光都需要专业人士调整,还有得忙,她问:“我真的可以走?”
沈愿嗯了一声:“你好不容易谈场恋爱,我总不能这么拽着你吧?”
她的良心来得太迟,郦安筠摇头:“虞谷在家睡觉呢,没空理我。”
昨天一天的事就耗费了虞谷全部的精力,郦安筠也不忍心去闹她,殊不知此刻她眉眼堆满少见的宠溺,看得沈愿叹了口气:“嘴上说没空理我,实际上都在心疼老婆。”
郦安筠也不反驳,聊了几句后两个人就在场馆分开工作了。
孙盎然也办过好几个展了,扬草这种乡镇的场馆是连内容一块全包的,当地资料馆的不少人自己都没吃透。如果只是记载的原文还不用这么劳心费力,几个文案组的光整理引言就花了很久。
郦安筠的加入提高了她们整组的效率,就是前辈要求太高,一些视听方案很容易超过预算。
加上这次做馆内装修的是她朋友,孙盎然就算不在一侧,也能听到两个人飙嗓门吵架。
虞谷下午过来的,还找了半天。
扬草这几年发展总算摆脱了贫困县,只是修路仍然迫在眉睫,县城不少主干道仍然尘土飞扬,社交网络上老有旅游的人写记录的时候提到这一点。
郦安筠出门都要绕过修路路段,认为尘土会扬到她的脸上,十几岁的时候恨不得戴头纱,现在出门仍然让虞谷绕过这些路段。
“我不想和你吵,这个管道是按照图纸做的。”
“没和你吵,你把图纸给我看看。”
“你不就是……”
虞谷从侧门来的,她不像郦安筠爱逛博物馆,上大学的时候也没这方面的爱好,顶多是虞夏还在的时候跟着虞夏遛娃去过几次市区的科技馆。
这个还没竣工的场馆一股装修的味道,方案给的是木结构,目前还乱七八糟。
场馆是当地的百年建筑,特地批的长期项目。郦安筠工作比感情还执拗,但起码知道变通,边亿也是有话要说,吵完都想着解决,等虞谷走到,两个人正好分开。
边亿先看见虞谷,问:“你怎么来了?”
下一秒哦了一声:“找郦安筠的。”
都傍晚了,没有正常上下班的外派加班是常态。
边亿就更不用说了,装修工期都是一阵阵的,她的生意做大做强,还搞分队业务。她在场馆,二老板去另一户装修。
虞谷熬了梨汤,一个大壶,给边亿倒了一杯:“顺便看看你。”
梨汤滚烫,喝得人很舒服,边亿没计较这句顺便,抬了抬下巴,“谢谢,你女朋友在那边。”
郦安筠看上去没有前几天感冒的病弱,实际上她就算重感冒也能该干嘛干嘛,如果不是虞谷拖着她去医院,估计还能熬几天。
虞谷走过去,郦安筠正好转身,一个保温瓶塞到了她的怀里,郦安筠吓了一跳,偏头看边亿端着一次性纸杯路过,不知道炫耀什么。
郦安筠问虞谷:“为什么不倒给我喝?”
虞老板平时的穿衣风格都很难看出是个厨子,扬草冬天也不算特别冷,她从小到大都不穿绒裤,就算十二月中也只穿一条牛仔裤,正笑着看着郦安筠。
女人眉眼细长,单眼皮也不是没神的类型,这样看人很容易让郦安筠不敢对视,她低头,哼了一声:“不是说要睡一天吗?”
虞谷现在精神很好,估计是洗完澡出来的,头发还有郦安筠闻过的沐浴露的味道,“已经一天了,你不吃饭吗?”
人的一天无非是一日三餐,虞谷工作弹性,这周最大的任务就是给郦安筠过生日,还偷偷和柯渺联系改了蛋糕款式。
郦安筠摇头,她感冒还没全好,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虞谷问:“还是没胃口?”
边亿扛着软管经过,明明边上空得很还要说:“谈恋爱的滚边上去。”
郦安筠骂了一句神经病,边亿耸肩。
也差不多到饭点了,沈愿说:“那你俩去吃饭吧,我带她们去吃一点。”
工人都是包餐的,做老板的边亿当然和做老板的沈愿一起吃饭,同行的还有之前工作小组的人。
沈愿是外地人,也不知道扬草当地什么馆子好吃。郦安筠只能算半个本地人,边亿不是很想和沈愿吃饭,碍于给得太多了的面子,指了指虞谷:“让她说吧。”
虞谷问了几个问题,现场的几个人有些她在鸭鸣村见过,也记得大致的口味,最后带着人去了不远处的餐厅。
扬草县内好几条河道,一条流过外婆家,另外几条穿行在城区之间,不拆迁的房子改成了餐馆,车停在外面的停车场,郦安筠和虞谷站在一起,问昨天虞谷带回去的螃蟹。
虞谷:“小杞吃了,你呢。”
郦安筠家里只有她和田兰月,螃蟹也没过多的烹饪方式,清蒸就是了。中午亲妈小酌一杯还喝醉了,郦安筠小声抱怨:“估计和我爸吵架了。”
虞谷加上了郦安筠父亲的微信,对方明确表示会参加女儿的生日,也会和虞谷一起回来,她说:“我周日和你爸一起回来。”
郦安筠也对父母没办法,“随他吧,我掺和不了。”
虞谷问:“那以后呢,我因为家里有事缺席你的生日怎么办?”
这种预设对郦安筠来说毫无意义,她也不是什么很在意纪念日的人,“生日很重要吗?那我还缺席了你之前的生日。”
她想起苍城开日料店的那位蒲小姐,好奇地问:“你之前生日都和谁过的?”
郦安筠加了蒲希玉的微信,对方的朋友圈比社交软件动态更丰富,朋友聚会也很频繁,不难看出学生时代也有这样的习惯。
虞谷摇头:“我生日是暑假,就姐姐给我过。”
家长生活忙碌,四处奔波,也不关心这些,虞夏记得,会给虞谷买个蛋糕,带着小孩和虞谷吃顿饭。
如果父母没出去干活,就家里人吃顿饭。
郦安筠哦了一声,她有点后悔这么问了,虞谷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有什么好尴尬的,以前也不是只有你给我过。”
“买的蛋糕你自己吃了一半,”虞谷想了想,“你就是找个理由吃蛋糕吧,还要我请客。”
郦安筠喂了一声:“你这是污蔑,我哪里有!明明是我请客比较多吧。”
周围都是老房子,改成民宿和餐厅的很多,也有原住民从深巷里走出,偶尔有自行车车轮滚过石板路,麻将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沈愿走在前面都上楼了,看了眼楼下互相踩影子的两位成年人,问点菜的边亿:“她们以前就这样吗?”
边亿扫了一眼:“初中这样,高中不是掰了么。”
沈愿笑了一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掰的?”
边亿没懂,正好这个时候孙盎然她们也进来了,门吱呀一声,几个年轻人还在讨论楼下的吉祥物小猫,沈愿知道她们不喜欢和老板吃饭,让她们去套房的隔壁桌吃去了。
郦安筠慢吞吞上来,看边亿不看手机菜单反而看着纸质菜单,又看了眼慢条斯理喝茶的沈愿,问:“你们不点菜吗?”
面容清丽的大老板摇头:“我是外地人,等你们介绍特色菜。”
郦安筠在这方面没什么要求,边亿问:“虞谷呢?”
“和老板聊天去了,好像是她熟人。”
边亿待不下去了,“那我也下去了。”
她落荒而逃得太过明显,郦安筠拿走沈愿的茶杯给她添茶:“你别招蜂引蝶,这是我女朋友的好朋友也是我同学,不然很尴尬的。”
沈愿撑着脸,她不怎么做头发,长发像完美的黑色绸缎,“看来你是认定了。”
郦安筠嗯了一声,今晚月亮被云层遮蔽,外面也很冷,此刻下起了小雨,她声音混着雨声:“之前的生活也太一成不变了,我想试试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她说的是异地,也是恋爱。
沈愿问:“最后还是一成不变怎么办?”
她能安慰郦安筠也能点出尖锐的问题,郦安筠却很平静。她在外一向妆容明艳,眼神格外精神,此刻也有对另一个人的势在必得和对未来生活的掌控欲。
“恒定的人不同的方式,这可以自己选。”
她看向沈愿:“我不像你,那么容易腻。”
沈愿叹了口气:“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么幸福的吗?”
郦安筠人生也就这么一棵树,她浇过水也捡过树叶,也见证过这棵树的春夏秋冬,也曾经不管不顾。
但树就是能自由生长,哪怕无人照料。哪怕周围瞬息万变,也永远在原地。
虞谷早成了郦安筠的乡愁。
她想到后天自己的计划,笑出了几分得意:“你当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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