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盏灯
虞谷也没提醒郦安筠, 等郦安筠反应过来才发现车窗外还有村里的小孩在看,她吓了一跳迅速退开,还不忘把虞谷狠狠推出去。
刚才锁喉亲吻的人推人也力大无穷, 虞谷一个趔趄, 好不容易站稳,看了眼飞速开走的豪车, 笑着骂了句傻瓜, 又给郦安筠发微信语音:“我衣服还在车上, 你偷我衣服啊?”
等虞谷去厨房给虞小杞煮肉燕的时候郦安筠才回复:“偷什么偷!会不会说话啊!”
郦安筠开车回了家,田兰月正在家里吃披萨, 她爸今天回老家探亲了, 没人做饭田兰月就想吃点的好的。
桌上三个披萨顶得聚餐的量, 郦安筠抽了抽嘴角, 有点冤枉,别人都说自己像妈, 她也不至于像亲妈这样放纵。
她的肥猫坐在柜子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餐桌前的女人看她慌张回来, 问:“什么情况, 后面有人追你?”
郦安筠和虞谷是吃完酒店的早餐回来的,这两天过得完全算醉生梦死,结果跑得太快,忘了车后座还有不少的给虞小杞的东西。
“我……”
郦安筠没心情感慨亲妈点三个大披萨的过量行为,又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事,她和虞谷……实在难以启齿。
她坐在一边, 脸上的红晕比化妆的腮红还夸张, 整个人的精神由内而外,田兰月问:“和虞谷玩得怎么样?”
她还不忘把最爱的脆芝士边披萨从郦安筠眼前拿开, 郦安筠抢走了最后一块,穿着大红睡衣的田兰月叹了口气:“一点都不孝顺。”
郦安筠:“我和虞谷谈恋爱了,妈妈。”
比起朋友沈愿出柜家里的鸡飞狗跳,郦安筠完全没有这个过程,她甚至不知道田兰月为什么接受得如此之快,现在只是点点头,咬了一口气披萨烤肠,问:“然后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都是一般人会问的,郦安筠却无法回答。
她嘴唇还有刚才亲吻的触感,早晨醒来又和虞谷狠狠腻歪了一番,身体也有暧昧的痕迹,她们彼此探索,似乎要把青春期错过的悸动都补回来,只是。
只是虞谷要从前,不要以后。
郦安筠摇头:“不知道,先谈着吧。”
田兰月看她不太高兴,还以为是她没想好:“不是我说你啊红红,我知道你事业心重,这是好事没错,但不代表你非要选一个。”
换作之前郦安筠可能爆发了,田兰月这话摆明了笃定女人要事业不要感情。郦安筠拿了一块披萨没下嘴,自我审视了一番问亲妈:“我看上去是那种会因为一个工作机会不要对象的人吗?”
田兰月毫不犹豫:“是啊。”
郦安筠皱眉,田兰月还给她举例:“你从小就这样,不单单是对象啊,就像妈妈和你约好了周末要去放风筝,你会因为手抄报没做好要重新做一份不和我去。”
她家的亲子关系纯粹是颠倒的,田兰月也不知道郦安筠像谁。她们家就没事业心这么强的人,如果换个年代生活,搞不好还能成为领头的类型。
郦安筠记性很好,不认为这是小时候的她不想和田兰月去,她说:“是你说天气好的话就去,那天天气本来就不好,那我重做手抄报没问题吧?”
退休在家的老妈叹了口气,“可妈妈很期待和你去放风筝啊,你觉得得到手抄报的第一更重要。”
小学生郦安筠可能还不懂,现在郦安筠懂了。手抄报第一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和妈妈相处的,难得的周末。
以前田兰月为了工作也不是每周末都有时间的。
但郦安筠天生喜欢鲜花和掌声,虚名会膨胀她的欲望,也会让她卯足了劲往前走。
可是虚名也会让她忽略身边人的眼神。
田兰月看她默不作声,“反正我现在时间多得很,你不会今天还要工作吧?”
郦安筠:“没有。”
田兰月又问:“那要和虞谷约会去吗?”
郦安筠摇头:“她还有事,要带她妈医院复查。”
在车上虞谷就和她说了,还有找个保姆,接下来的日程包括开车带父亲去苍城的医院看病,回来又要马不停蹄奔赴下一场宴会。
田兰月:“那你陪陪她呗,你的工作也带到她那边做好了,反正你在家也成天盯着电脑。”
妈妈还是挺爱开玩笑,“至少余光都是喜欢的人吧。”
郦安筠都被田兰月的形容激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问:“妈你不觉得你接受得太快了吗?”
她吃片披萨都没退休的亲妈速度快,田兰月又分了她几块,再给郦安筠倒了一杯玉米汁,“那是怎样,我还要打断你的腿意思意思?”
郦安筠撑着脸,“那也太可怕了,我喜欢女的又不是犯法。”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自己生的小孩不正常之类的。”
田兰月的头发和郦安筠一起烫的,但一样的发型也会因为年龄和皮肤状态呈现出不一样的效果。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也遮不住,再保养也难以抵挡自然衰老带来的方方面面,她看着郦安筠,眼里都是骄傲和欣赏:“我的小孩哪里不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么想的人。”
郦安筠八岁的时候想要快点十八岁,变成曼妙的漂亮女孩,十八岁又想变成大都市年薪很高的白领,她从来没有和梦想背道而驰,一直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父母也全力支持她。人生最大的挫折可能始于她十六岁那年冬夜的睁眼,她做了个愚蠢但并不会影响她未来事业,却让她现在困扰烦闷的决定。
还没五十八岁的田兰月看得出郦安筠在纠结,她笑着说:“别人都说你太有出息我很有福气,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做手术担心得要死。”
“当时我想,你还不如在我身边,起码妈妈可以每天看到你。”
她列举的都是同小区的例子,前段时间结婚的女孩和郦安筠同岁,就在扬草上班。
郦安筠和她还是初中校友,对方成绩普通相貌平平,但身体健康,和父母住在一起每天在楼下打羽毛球。
“得了吧,我做不到,”郦安筠这个时候也不忘反驳,“我现在就……”
田兰月哦了一声:“腻了啊,我就知道你想走的。”
郦安筠又不说话了,她想到虞谷笃定的那句你会走,心里更难过了。
她从小到大就心硬,一般小孩的武器是眼泪,郦安筠的武器就是一张会说话就点满嘲讽的破嘴,一般没人能伤得了她,田兰月看她抽噎,也很惊讶:“你哭啦?”
她一边笑一边抽纸巾,郦安筠看了她一眼:“哪有女儿哭妈妈还大笑的啊!”
田兰月:“这不是很新鲜吗,我能拍照吗?”
如果不是亲妈,郦安筠可能想骂人了。
郦安筠捧着脸抱怨:“可是我是真心的,她怎么就觉得……我……”
田兰月问:“你俩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郦安筠不愿意说,田兰月:“你以为我很想听?”
她的披萨又被食欲不佳的郦安筠掰走一块芝士边,田兰月头都大了:“你还是快走吧,反正虞谷今天休息,你去她家,带上你的电脑走。”
郦安筠都被亲妈的翻脸震惊到了:“怎么这样,刚才还说要和我出门的。”
田兰月:“我和你一起就来气,你只要平安活着开心就好了,剩下的还是让虞谷看着你吧。”
她一副恨不得早点脱手的样子,郦安筠想起边亿的指责,“可是虞谷也很辛苦。”
她低着头,刷过的睫毛根根分明,虞谷和她睡一起没事老爱拨弄郦安筠的睫毛,指尖划过眼皮,让要睡觉的人烦得要死,郦安筠抓虞谷的手还被反手握住,长发缠在一起,比睡在一起的两个人还要亲密得多。
郦安筠吸了吸鼻子:“谈恋爱总不能是奔着让别人照顾我才谈的吧。”
田兰月唉了一声:“你突然这样妈妈好不习惯。”
郦安筠:“哪样?”
她没注意到亲妈手机藏在披萨盒下面,偶尔长按,她的声音都飞到了虞谷的微信。
田兰月:“这么体贴,之前劝你谈个恋爱你都说得没空,心疼别人干什么。”
妈妈声音揶揄,“原来人家小谷一开始就不是别人啊?”
郦安筠当然承认:“那不然呢,没别人和我这么好了。”
田兰月问:“柯渺呢?”
郦安筠分得清朋友和恋人,“我又没想和柯渺……一辈子在一起。”
其他人可能不明白郦安筠为什么这么干脆,田兰月倒是很清楚女儿的性格,她想要什么一旦决定就会得到。
虽然说感情强求不来,但也可以从火苗蹿成烈火,一般人很难抵挡这种烈火焚山的渴望。
田兰月:“那你为什么不和虞谷亲自说?”
郦安筠哼了一声:“她不信我啊。”
她也不是十几岁,考虑到虞谷的家庭,“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无非是她走不开,小杞是她的责任,爸爸生病,妈妈身体也没多好,她不想拖累我。”
一般人这么想了也不会想谈恋爱,还要义正言辞或者恶语伤人地拒绝。
但虞谷对郦安筠也有渴求,还要睡一睡。
郦安筠就是抓着虞谷最后一点对自己的索取,才想着改变。
田兰月:“是啊,换成其他人我也不乐意你谈恋爱。”
她和虞谷也不算很熟,但对方到底和郦安筠一起长大的,周绢花对这小孩赞不绝口,也清楚虞谷的秉性。
田兰月怕郦安筠死在工作路上,为梦想和野心奔波当然不算可怜,但对家人来说始终不放心。
人也不能只要工作,哪怕自己做老板也一样。
田兰月想要郦安筠工作之外的快乐,但她存放在了过去,和虞谷一起封存在扬草的夕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全是她昔年遗憾。
郦安筠咬着玉米汁的吸管,眯着眼说:“我也没想过和其他人谈,好没意思。”
田兰月笑问:“没谈就知道没意思了?”
郦安筠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虞小杞吃完了肉燕,虞谷顺便把中午爸妈吃饭的碗筷也丢到洗碗机去了。她在柜子里找材料准备炖药膳的时候收到了田兰月的消息,全是语音,一条条密密麻麻的。
虞谷一边洗食材,一边把录视频的设备摆好,田兰月的语音不只有她的声音,大部分是郦安筠的。
「我又没想和柯渺在一起一辈子。」
「她不信我啊。」
……
田兰月没说多余的话,更像转述。
虞家的厨房很大,全都是虞谷重新装过的,她赚来的钱可视化地均摊,看上去日薪很高,实际上均摊到每个人也没多少。
她也没什么烧钱的爱好,顶多喝几杯酒捣鼓旧磁带影碟,看电影,想一会记忆里的人。
虞谷听田兰月语音的时候赵金凤正好过来,王阿姨中午不在,赵金凤也不用随时看着,她拄着拐杖过来,等语音播完问:“小谷,你和小郦现在……”
虞谷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只是不同以往,围裙里是一件橙色的毛衣,刚才虞小杞还说她像橘子成精,说从没看过小姨穿过这么亮的颜色。
赵金凤也是第一次见,鲜亮的颜色的确能调动的人的心情,乡村午后的厨房,虞谷在洗手池边的砧板上切肉,赵金凤看她背影都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虞谷嗯了一声:“在恋爱。”
赵金凤也不意外,那个亲吻足够大人反应过来了,隔壁的王阿姨还以为虞谷缺钱,刚才还和赵金凤说这孩子这样你不生气啊。
虞夏也和赵金凤隐晦提过,但赵金凤没意识到,她现在也只希望虞谷高兴。
家里担子很多,比苦是没有意义的,好好活下去才最重要,她问:“那之后呢?”
虞谷脑子里还是郦安筠那句不信,还可以反过来理解的:我想和虞谷在一起一辈子。
很没出息。
虞谷居然开始奢望未来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笑意,把煮熟了的鸡胸肉扔给趴在地上的狗子:“顺其自然好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盏灯
郦安筠傍晚给虞谷打了个电话, 虞谷刚直播完,让家里人把炖锅吃了,在郦安筠还没开口前问:“吃饭了吗?”
郦安筠:“没, 中午回去吃了我妈好多披萨, 现在还撑着呢。”
她睡了一觉,出去两天虽然醉生梦死, 也挺累的, 虞谷哦了一声, “那我还没吃,我先去吃饭了。”
她似乎没有任何恋爱的状态, 郦安筠还挺失望, 虞谷问:“你给我打电话想说什么?”
“给小杞买的衣服还在我车上啊, 我给你过去, ”郦安筠看了眼自己床边丑得令人发笑的娃娃,“还有你的……”
她顿了顿, “丑东西。”
虞谷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郦安筠靠在房间的单人沙发,她的电脑还亮着屏幕, 田兰月和丈夫出去散步了, 郦安筠作为大龄全职女儿目前也没人照顾她的伙食,只有桌上一块剩下的水果披萨。
郦安筠揪着娃娃的浓眉,虞谷夹到还说像你,郦安筠更不爽了,“你夹的东西啊,丑得要死, 就给我。”
虞谷晚饭没吃, 去厨房拿个碗能拿半天,虞小杞看了两眼, 发现她在打电话。虞谷爸爸不知道她谈恋爱,还以为虞谷又忙生意,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事呢,我以前生意都没这么好呢。”
这也是真的,以前虞谷爸爸和妈妈干流水席厨子都没虞谷这么订单爆满,还有很多酒店特地来挖虞谷,就是因为她噱头足年轻做饭又一流。这年代什么都要宣传,虞谷自己就是招牌,还有粉丝想出钱请虞谷做私厨的,奈何虞老板行程繁忙,没空。
赵金凤是看虞谷去接电话的,看得出她的神情舒展,“她本来就技术比你好。”
虞谷父亲现在也行动不便,脾气也和以前不一样,变得暴躁易怒,上次的保姆就是被他气走的。难得心平气和,虞小杞还多看了他两眼。
“但她辛苦啊,下一次开席是哪天?”虞谷爸爸问,赵金凤想了想,“大后天还是哪天来着,有人结婚。”
“谁知道会不会临时白事,”赵金凤的腿也要养着,虞谷刚才还在打电话找保姆,边亿也给她找了几个,“她这一天天忙的。”
“外公下个月初还要去医院吧?”扒饭的虞小杞问。
赵金凤差点忘了,“是啊,还要开车过去复查呢。”
提到这事虞爸爸也很伤神,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彻底变成老头就这样了,即便他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仍然会因伤脾气暴躁,“我就是在拖累她。”
赵金凤刚想说话,男人又说:“我要是当初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夏夏或许也不会因为我要治病就和……”
赵金凤不是很想听这些,病痛会消磨普通人的意志,她更不希望虞谷听到这些丧气话,拍了拍桌子,“吃饭,聊点别的。”
虞谷听到了拍桌声,看了过去,电话那边的郦安筠还在喋喋不休:“实在是太难看了你自己留着吧。”
“虞谷,你有在听吗?”
外面天都黑了,虞谷嗯了一声,她打开冰柜看了看食材,又看了眼后院养着的鸡鸭,干脆蹲在纱门后面和郦安筠聊天。村里房子也不是独栋,隔壁的老太太这个点还在菜园浇水,再远一点的水田有鸭子游过,县城的灯光在很远之外,郦安筠却在耳边。
“在听,你听到鸭子叫了吗?”
虞谷看着不远处的鸭群,郊区村子没什么规划,老树小溪,边上的房子都重新翻新过,天黑了之后没人在边上洗菜,偶尔有电动车开过。
郦安筠:“没听到啊。”
虞谷开了扩音,这会没鸭叫倒是有鸡打鸣,郦安筠笑了一声:“这鸡不行,天黑打鸣。”
虞谷:“明天就把它吃了。”
郦安筠能听到虞谷那边的背景音,鸡鸣后是车开过的声音,她知道虞谷家有个后院,住在那天的夜晚趴在栏杆上看过,还有个小菜园,等于前院后院都能种点东西。
她问虞谷:“你自己种菜吗?”
虞谷摇头:“我妈种,偶尔拿点吃。”
郦安筠好奇地问:“你在休息也都是你做饭?”
她和虞谷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有这种类型的聊天,对视几秒就想接吻,实在太难忍受了。
迟到多年的热恋以倍速的形式降临,郦安筠随时都蓄势待发,想要吞掉对方。
虞谷:“大部分是我妈做,吃席都吃腻了,在家天天吃青菜。”
这还挺符合逻辑的,郦安筠坐在席上也听崔蔓说每次吃席大鱼大肉回去之后起码得戒断三天,也不是不好吃,实在是过于丰盛了。
“你不还没吃饭吗,去吧,”郦安筠捏着丑丑的娃娃,“等会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虞谷笑了一声:“人呢?”
郦安筠:“不好吧,我妈还让我打包去你那呢,你和爸妈住在一起我哪里好意思。”
还有个小朋友。
“那还是开房?”虞谷还在思考,“边亿有个朋友是开酒……”
郦安筠急忙制止她:“不要,在街上一会被人认出来了。”
她偶像包袱还挺重,虞谷笑着问:“不是早上才做过吗,你有瘾啊。”
郦安筠的羞愤向来不合时宜,这个时候倒是不遮遮掩掩了:“说得好像你没瘾一样,我现在还疼呢。”
虞谷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飞虫在吊灯下打转,她挥开飞虫去摸了摸灯泡,“是你让我用力一点的,你的问题。”
郦安筠懒得和她吵,那种时刻虞谷眼里的痴迷她当然看得清楚,当然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了。
她们各方面都很合拍,至少虞谷不是顺着她,互相索取才是最正常的关系,郦安筠觉得自己承受得起,也想让虞谷发泄她压抑多年的苦闷。
“要是以前我们就试试,指不定现在……”
郦安筠还没说完,虞谷像是想起了什么,“所以那天早晨你托着……”
她咳了一声,“别不是想我亲你两口吧。”
郦安筠:“才不是!”
虞谷却自顾自说了下去:“郦安筠你真是……故意的。”
就算在房间打电话郦安筠都被虞谷刺得浑身发热,“我故意什么,是你直勾勾盯着我看。”
虞谷也不承认自己的晃神,也不避讳对郦安筠身材的欣赏:“我早说过了不用在意,长大不也挺好的,你非要买一些大胸显小的衣服,嗷嗷的还是你。”
郦安筠不认为虞谷这种平板在这方面能共情自己的不爽,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虞谷唉了一声:“那下次让让你好了。”
她说得勉为其难,实际上两个人在同一起跑线却还是有人天赋异禀。郦安筠好几次试图掰回一局,可惜她已经是被小火慢炖出汁水的菜,完全没有余力抵抗虞谷带给她的不可抗力。
“我用不着你让。”
郦安筠又说了几句催虞谷去吃饭,虞谷嗯了一声:“你别过来了,我过去吧。”
那边的人问:“去哪里?”
郦安筠在扬草住了一阵也没怎么出去,小地方表面看十年如一日破旧,实际上也有很多改变。
但虞谷不是赶时髦的人,她也不知道哪家店新开或者有什么知名品牌入驻,她更不知道恋爱怎么谈,约会要怎么样。
反正能和郦安筠一起就好了。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虞谷沉默半天,郦安筠懂了:“行吧我来你家接你,然后我们出去逛逛,这怎么样?”
虞师傅哦了一声。
郦安筠是做决定的人,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扬草到底有什么可逛的,之前沈愿要来她都竭力制止。人多少有点家乡回避症,类似的也有母语尴尬,郦安筠精神上的故乡是苍城,从小到大都认为扬草没什么可以探索的。
手机群消息同事群每天消息更新,考察队翻山越岭挖掘这个小地方深处奄奄一息的生命力,企图从古到今嫁接新的未来。
有人就有故事,但无人问津的故事也会死去。
沈愿做策展人的理念一直是谋新,郦安筠做人物策展比较多,更擅长去字里行间和访谈里找生平故事。比起活人,死去之人艺术展她做得更多。
艺术家来自哪里,家乡给了TA什么,为什么选择在别的地方死去,又为什么要把最重要的作品授权给故乡资料馆。
郦安筠做了很多人物特展,却不擅长和人深度相处。
沈愿觉得她很矛盾,从她宛如有选择的理想型里挖出了故事露出来的线头,现在还坚持每天例行一问。
群里有人艾特了郦安筠,问:小郦姐,下周去新的村子,你要一起吗?
后面跟着的是计划图和建筑图以及人物走访路线。
虞谷下周也有工作,很爱工作的郦安筠突然觉得工作好烦人。
她刚开始的恋爱又要分开,居然只有学生时代才可以无所事事闲逛一下午。
她回了个ok,又狼狈地去找柯渺,问:你知道扬草有什么地方好玩吗?
柯老板隔了一会才回,问她要室内还是室外。
郦安筠:室外。
柯渺:哇哦,是我想的那个室外吗?
郦安筠懒得理她的调侃,回:半室外也可以。
她不是和虞谷没话聊,是怕单独相处的空间很容易心生淫念,偏偏她俩还一拍即合。
柯渺发了好多软件上的分享,郦安筠选了半天,发现都很无聊,柯渺又问:你和虞谷怎么样了?听说你们周末去市区玩了?约会啊?酒店啊?
郦安筠想来想去问:边亿告诉你的?
柯渺发了个不是的表情,又给了个截图,是虞谷下午直播的评论区,有人带图评论:好伤心,虞老板名花有主。
郦安筠想她算哪门子名花 ,我才是。
柯渺问:真的?
郦安筠回答:是。
柯渺打了个电话过来,她在自己的店里还要遮掩激动,就显得鬼鬼祟祟,“我就知道,睡服是了吧!”
郦安筠私底下奔放不代表这个时候口无遮拦,她欲盖弥彰,还要遮掩,柯渺嗨了一声:“恭喜啊,你俩以后不结婚也得自己动手开席吧,好难想象你这个喜欢酷炫的人摆流水席,虞谷是不是会做西点啊?”
似乎所有人都在问未来,郦安筠反问:“你觉得我和虞谷合适吗?”
柯渺:“那不然呢,我高中那会就觉得你俩有鬼了。”
她还要问:“你俩很合得来的,我表面看是这样啊,那什么细节你就不用和我说了,你来问我就说明不错呗。”
还带了点评:“别人是老鼠掉米缸你俩那叫如鱼得水。”
郦安筠不服气:“才不是!她那是牛嚼牡丹!”
第43章 第四十三盏灯
虞谷吃完饭检查了虞小杞的作业, 小朋友下午就写完了作文,晚上也没什么事。虞谷叮嘱她九点前睡觉,虞小杞问:“你很晚回来吗?”
虞谷:“怎么了?”
虞小杞:“你不回来我一个人住在楼上很害怕的。”
虽然她很小就一个人住了, 但太早失去妈妈, 虞谷偶尔会陪她睡会,二层太空, 之前虞谷出去好几天, 都是赵金凤陪她睡的。
虞谷想起前几天回来她明显和郦安筠凑在一起玩的样子, 问:“郦安筠和你玩的都是什么?”
虞小杞:“你买但没空玩的游戏。”
流水席厨师隔三差五出门,回来就颠三倒四睡觉, 玩个游戏都没时间, 加上成年人必备的社交活动, 就算赶时髦买的卡带也没工夫测评, 基本是周末的虞小杞试图研究。
虞谷记得郦安筠压根不玩游戏,问:“她很能玩吗?”
坐在沙发上的虞小杞给虞谷打开了游戏记录:“小郦阿姨超厉害的, 你看。”
“她说下次把家里的卡带给我玩,”虞小杞对虞谷从来没别的要求, 她很少要什么, 乖得有点过分了,“她说她全部通关了。”
好几个游戏网上说的全通过也要五百个小时,虞谷怀疑郦安筠是速通的,等郦安筠来接她的时候虞谷直接问了。
车停在家门口,郦安筠也没和她家里人打招呼,原本溪流里的鸭子也都去睡觉了, 夜晚的乡村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车内没开音乐,开车的人愤愤不平:“你怀疑我开外挂?虞谷你看不起我啊?”
虞谷:“你不是大忙人吗?以前叫你一起玩大富翁你都骂我不务正业。”
这实在太久远了, 郦安筠哼哼两声:“是你作业没写完非要拉人玩的好吗?”
虞谷接得很快:“你不是写完了?”
郦安筠:“我说的说你,不是我。”
她还要自夸两句:“比自律谁比得过我,提前完成作业,还能多预习一课。”
这种小学生事迹到底有什么好吹的,虞谷从小到大都没钟爱文具盒的时候,现在用纸笔也多是寄点东西,笔都是从虞小杞那顺的,更谈不上学习了。
她嗤了一声:“是,不知道谁抓着我说我受不了了。”
郦安筠:“你别老拐到那边去行不行,那是自然反应,我下次不会了。”
她若无其事地开车,庆幸外面天黑,车内的光线都来自一盏盏的窗外路灯,“你怎么十年如一日下流。”
虞谷还挺冤枉的,“你就不能真诚点吗?承认爽到说胡话有这么难?”
郦安筠深吸一口气,“我又不是没承认,再说了你不也……”
车开往县城,周围还是公路,现在的扬草也有不少闪烁的霓虹,高楼楼顶亮着灯,成交的别墅也价格不菲,只是烂尾楼也不少,郦安筠偶尔吃饭有听父亲提过。
虞谷:“我也什么?”
她就这么看着郦安筠,时间还早,郦安筠选了半天,只是随便把车停在路边。
虞谷就不下车,她看着绕道自己侧边的郦安筠,靠着半降下的车窗上看着郦安筠:“怎么不说话了?”
郦安筠别过脸,声音还没路过车的嘀声响亮,她心跳的频率却和嘀声同频,她小声地说了一句。
虞谷说:“你学蚊子呢。”
郦安筠直接把她拉下了车,“话这么多,给我滚下来。”
虞谷看上去细长一条,但是实心的,人家是虚胖她是虚瘦,特别沉。拉人的人自己踉跄两步,虞谷笑了一声把门关上,“去哪里?”
郦安筠:“随便。”
虞谷跟在她后面,说:“为什么不说?不好意思说?”
郦安筠被她烦死了,走在前面,“我哪里不好意思,谁成天把爱来爱去挂在嘴边的。”
虞谷早就知道她浪漫过敏的臭毛病,也不勉强。比起从郦安筠嘴里听到喜欢和爱,她更喜欢欣赏郦安筠失控的索取,在达到顶峰的时候愣神的瞬间,那是花开后气味最勾人的时候。
虞谷:“行吧。”
这个点路上人还算多,店铺都开着,郦安筠自己也没怎么逛过,偶尔有手挽手经过的学生,目光扫过两个走路的大人,很快掠过了。
郦安筠不说话,虞谷还在看手机,她又有新工作,又要准备新食材,明天还要去一趟市场。
一般的流水席师傅菜单固定,就算增减也是从固定菜单里选择,虞谷很喜欢尝新鲜,找她的单子很多菜色也不局限于当地的菜,白事还算中规中矩,如果是婚宴和寿宴或者升学宴就不一样了,还有一些网红餐点,她都要提前试试。
也就是这样,虞小杞觉得学校食堂索然无味,恨不得虞谷的给她中午送盒饭,也比同学的好吃。
郦安筠又趁着这会偷偷看虞谷。
虞谷还穿着早上的新衣服,她本来身体就好,比郦安筠虚假的抗冻实在多了,里面宛如橘子成精的毛衣在路灯下很温暖,让她没表情的脸看上去更温和了。
就是她的手机有碍观瞻,手机壳也破破烂烂,钢化膜碎了很久了也不换,郦安筠前两天就看着烦,光顾着扒虞谷的衣服都没工夫考虑这些。郦安筠又从虞谷的手机看到她的手,再往上看……
对上了虞谷的眼神。
虞谷:“看什么?”
郦安筠别过脸:“穷酸死了,把你手机给我换了。”
虞谷知道她又犯病了,懒得理她,“不换,穷酸你也喜欢。”
郦安筠下意识反驳:“喜欢个鬼!”
虞谷笑了一声,路边的店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她俩早晨还在商场夹娃娃,现在看这边的店铺也索然无味,郦安筠没注意到虞谷带着她走了另一条路,绕到了她们的初中。
“我接下来几天有事,你呢?”走到没什么人的小巷,虞谷自然地去牵郦安筠的手,“明天还要和边亿出去一趟。”
郦安筠哦了一声:“我也有事,要去另一个村子,你是去哪里?”
虞谷:“有个订婚宴。”
这些郦安筠不是很懂,“订婚也要这么隆重吗?”
“年纪比较小,先定下来。”扬草不算特别落后,但也是省份里倒数的县城,省会苍城经济发展很快,头尾对比仿佛差了二十年 。“办完订婚宴就要去苍城打工了,订婚和孩子的满月酒一起过。”
郦安筠哦了一声,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她问虞谷:“你见得很多了吗?”
虞谷点头,“以前老听我爸说,还以为是假的,和我们一样大的同龄人有的小孩都上初中了。”
人和人的时间锚点不一样,有些是条件造成的无法更改,靠虞谷一个人善心也没办法全然改变,郦安筠倒是知道仪葬队那个歌手还成立了个基金会,想起上次见到的背着一个小孩的小女孩,问:“你问过崔蔓吗?”
虞谷:“喜欢她啊,我把她微信推给你好了。”
她声音轻快,还真的点开了二维码,郦安筠给了她一肘子:“你有毛病啊。”
虞谷笑了一声,“配合你一下,人家歌手,不穷酸,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很少人知道虞谷有带刺的一面,她藏在温雅皮囊下也有翻滚的嫉妒和难以改变的无可奈何。
郦安筠直接拿走了她的手机,刚好前面是一家手机店,带虞谷去贴膜了。
她说:“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啊?”
虞谷走在她身边,“不知道啊。”
郦安筠:“那你不知道着吧。”
这个时候她依然争强好胜,选贴膜也要选最贵的,殊不知是个冤大头。
虞谷不制止她这种冤大头行为,她也没必要给郦安筠省钱。
郦安筠拿着新贴过膜的手机毫不避讳地看了看虞谷和崔蔓的聊天记录,发现两个人真的不熟,又点进崔蔓的朋友圈,艺术家最新定位在苍城,似乎在为了音乐节做准备,发出来的视频还有孙盎然喜欢的那个歌手。
虞谷看她手指翩然,精心制作的美甲根本不方便干活,郦安筠浑身上下都软得要死,最硬的就是一张嘴。
约她出来,却不说任何旖旎的情话,手又拉着虞谷的手,十指相扣,指缝交缠,显得格外依恋。
巷子幽深,麻将馆开着,洗麻将的声音很吵。
有游客跟着手机导航藏在老城深处的民宿,似乎对牵着手的两个女人无动于衷。
“不是不喜欢,还把人家的朋友圈全部看了,”虞谷语带嘲讽,“你还是喜欢……”
后面的话都被郦安筠堵住了。
还没走到她们初中,周围老房子盘根交缠,头顶的灯和路牌都模糊不清,郦安筠咬了虞谷的嘴唇一口,还要捏捏她本来没几两肉的脸:“我到底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了?”
“你当我是飞蛾啊,就喜欢发光的。”
始作俑者口红都蹭到了虞谷脸上,灯下白皮素颜的虞谷像是被涂了一层蘸水过多的颜料,隔了几秒揽住郦安筠的腰,两个人贴在一起,暧昧的在对视之后点燃。
头顶的路灯聚满飞虫,虞谷说:“那你喜欢我什么?”
郦安筠没好气地说:“喜欢你喜欢我,喜欢你活好,喜欢你摸我,喜欢你……”
这太难一条条说了,要追根溯源都怪那年的相遇,鹌鹑蛋掉进汤里溅了两个人脸的排骨汤。
一开始郦安筠讨厌虞谷,讨厌她永远毫无波澜的姿态,后来她讨厌虞谷的态度,总是先玩了再写作业。
当年小郦安筠给妈妈打电话,说:“我和隔壁的人合不来,她实在太讨厌了,都不写作业,总爱来这里玩。”
田兰月知道隔壁家的小孩,她笑着说:“人家是带你玩好吗,我都听外婆说了,你在学校都没朋友。”
虞谷的确是最开始接近郦安筠的人,等初中郦安筠有了自己的圈子,她就在圈外看她。
郦安筠自己都不知道她早给虞谷留了位置,在一群人聊天的时候精准捕获路过的虞谷,对视之后得到一份投喂。
也不是没人说虞谷和你这么熟,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又有人说什么竹马,虞谷是女的。
郦安筠想:还好是女的,男的讨厌死了。
可是虞谷。
那一瞬间她想的是:要怎么和虞谷一直一起呢?
那年郦安筠没考虑到她这个想法背后的喜欢,又被更大的野心裹挟。
好在她的人生还有回头的可能,四下无人,她还在列举,后面的话都被虞谷吞了回去。
虞谷亲她宛如风卷残云,是和皮囊相悖的凶狠,光亲吻郦安筠都有种站不住的感觉。
搂住她的女人提了她一把,嘴唇分开后又要吻吻郦安筠的唇角,发出细小的亲吻声。
“你排比呢,理由那么多。”
郦安筠气得要死,“你才多事。”
她还往虞谷身上贴,虞谷说:“在外面不好亲你,回家吧。”
郦安筠:“回你家?”
虞谷:“各回各家,郦小姐,你真的是,喂不饱啊。”
郦安筠嘴唇在灯下泛光,倔强地抬眼:“你养出来的,你要负责。”
虞谷哦了一声:“过几天再续杯,这两天太忙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盏灯
之后几天郦安筠一直外出, 和虞谷保持手机联系。
但她目前女朋友完全不是能随时聊天的对象,郦安筠也不是没见过虞谷手机成堆的消息,哪怕她是置顶, 虞谷仍然会优先选择把她和工作区分开来。
这点郦安筠之前亲眼见过, 她气势汹汹问虞谷为什么不回她消息,虞谷还要回某海鲜市场老板的微信报价, 慢吞吞说:“你又没急事。”
仿佛从前和现在调转, 以前上学也得过且过的虞谷现在与其说事业心很重, 不如说做生意的欲望很强烈。她的单子都是给过定金的,也要竭诚为各位的老板服务, 包括海鲜挑选, 她都亲自过去看一趟。
郦安筠是微信的置顶第一, 却不是她回复的第一人选。
又是一天, 郦安筠去柯渺的甜品店休息,实际上和孙盎然讨论下一个方案, 十月早就过去了,十一月过半, 她们的计划是十二月收尾。月底把素材拍好孙盎然就可以继续下一部了, 沈愿会在年前过来监工。
柯渺的甜品店一开始是她妈开的,重新装修后也不输给外地风格,孙盎然没事在这里蹭暖气,都和柯渺混熟了。她坐在二层窗边,余光里的郦安筠点着手机,手边是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
孙盎然问郦安筠:“小郦姐, 你还没想好吗?”
当地的非遗是郦安筠这个本地人都不清楚的, 搜集资料的时候凭借经验做决定,下一个路线途径的村庄没鸭鸣村那么山高, 但也要住上几天。
郦安筠:“我不用考虑,去的。”
在室内郦安筠披了一条墨绿色的披肩,一边的龟背竹树叶大片,擦过她披肩底下的细穗,郦安筠仍然在等虞谷的消息。
孙盎然这两天都和郦安筠一起,恋爱的状态很难遮掩,大家也心照不宣。
她对虞谷的工作有初步了解,但还是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的以后,问:“小郦姐,你和虞老板谈恋爱父母都同意吗?”
孙盎然没事也爱和郦安筠聊点情感话题,包括不限于暗恋过的同行前辈,还有未来的困惑。
郦安筠比她大了很多,表面看成熟稳重前辈范儿很足,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恋爱新手,她希望虞谷回心转意,也知道她们需要比谁有耐心,却没想到恋爱这么煎熬,分开几天就够难受了。
郦安筠嗯了一声,正好这个时候虞谷回了消息。
她刚下山,还没进城,回了郦安筠一句:晚上一起吃饭?
虞谷是去村里开订婚宴的,她有时候实在没空打字发语音就拍照权当打卡,不是事事回应好歹也能让郦安筠知道她在干什么的。
只有郦安筠贪得无厌,想要图文也想要语音的。
虞谷都不知道她这么黏人,只好结完账就回来了,边亿给她找的新保姆过了试用期,虞谷又约了医院,打算下周带父亲去苍城医院看看。
郦安筠等到了又要作一下:你叫我吃饭我就有空吃饭了?
虞谷还在开车,看到这句笑了一声。
坐在副驾驶座的边亿也看见了,嗤了一声:“我真是受不了她,你口味……”
虞谷:“怎么了?”
边亿嘶了一声,“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
之前虞谷带着虞爸去苍城医院还是边亿陪同的,她问:“这次约的哪天,和郦安筠说过了吗?”
虞谷:“提过。”
今天边亿纯粹是蹭虞谷车,她在虞谷开席的村子吃席,订婚和满月酒的当事人是她的客户,包红包包得她肉疼,一定要吃回本,喝酒就喝了不少。
边亿深吸了一口气,短发被她抓的毛毛躁躁的,“那我就不陪你去了吧,郦安筠不是不上班吗?”
虞谷:“她有事要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边亿想到郦安筠加自己微信提的事就头大,“你说我要答应吗?”
虞谷还没想起来,让边亿帮自己回个微信,“你发个表情包就好了。”
边亿直接在虞谷和郦安筠微信聊天的界面点了一个爆炸的初始表情,郦安筠回了个问号。
虞谷沉默了。
边亿:“郦安筠说她承包的那个馆装修找我,你觉得我能行吗?我可没做过什么文化馆的。”
主业装修副业很多的边老板干的也都是体力活,但手下全是女的装修队这两年还挺对口的,她还有朋友专门上门修电脑,还有隔壁县城的特地下单找上门。
郦安筠在微信上也和虞谷提过,但她俩聊着聊着很容易跳话题,显得没头没尾的。
“她都找你了你就试试呗,”装修的事虞谷不懂,但边亿算是扬草装修承包商里数一数二的了,至少没爆出过偷工减料的新闻,“换成别人你会这么问,眼里不都是生意。”
边亿嗨了一声:“那能一样吗?郦安筠现在是你女朋友,熟人的生意好做又难做的,她的肯定顶级难做。”
“那么挑三拣四的人做合作方我会死的。”
这个虞谷倒是记得,“那你放心,装修把关的不是她,我听她说做的是内容。”
边亿对郦安筠有天然的难搞印象,她还上网特地搜过郦安筠是干什么的。对方也不是艺术家,社交软件的照片看上去实在过分光鲜,看得边亿浑身长刺,感觉和虞谷放在一起都让人联想到皇宫和平房,实在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未来可言。
“感觉能和郦安筠凑一块的也都差不多,”边亿叹了口气:“我的偏见好过分。”
虞谷笑了一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虞谷做的是午饭,但回来也差不多傍晚了,她把东西放回家再去找郦安筠,车停在边亿的店外面,虞谷和她店里的父母打了个招呼,问边亿:“要一起吗?你俩聊聊工作,我去接小杞。”
边亿一脸绝望,虞谷:“郦安筠报价应该挺高的,不然你早拒绝了。”
那郦安筠那边确实给的太多了,边亿咳了一声,虞谷把郦安筠的定位转发给边亿,说:“我先去接人。”
柯渺的甜品店现在生意还可以,她也没什么空上来和郦安筠聊天,只是偶尔送点吃。
郦安筠问孙盎然:“你晚上想吃什么?”
扬草虽然小,吃的倒是挺多了,孙盎然连续吃了三天东庙烧鸡,沈愿都特地来问郦安筠到底多好吃。
孙盎然刚要说话,有人走了过来,她抬眼,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短发女人坐到了隔壁桌,老板柯渺喂了一声:“你坐这里干什么,坐郦安筠边上啊。”
边亿头发不算特别短,人看上去性格就是写在脸上的,不太好说话,孙盎然茫然地看了眼郦安筠,差点以为她换对象了,郦安筠比她还嫌弃:“你怎么来了,虞谷呢?”
边亿:“去接小杞了。”
柯渺还觉得边亿占位置,看得出两个人的确不熟,随便给边亿上了一杯咖啡。
郦安筠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
边亿:“你老婆这么安排的。”
孙盎然默默往边上缩了缩,她一直以为自己个子还可以,但郦安筠就很高了,她的朋友一个比一个高个。
如果虞谷是一条细狗,边亿就是一只红棕熊,用这么形容女人可能不好,但实在太有压迫感了。
如果不是合法社会,孙盎然都怀疑郦安筠的人脉不太正常。
郦安筠所有的闷气都被你老婆三个字给抚平了,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同事在,你不能说话正常点吗?”
边亿看了眼坐在边上跟鹌鹑一样的孙盎然,问:“你们的总负责人是哪个?”
郦安筠:“没来,还在外地干活呢,怎么,想好了?想好我就把她的微信推给你”
前两天郦安筠在微信上和边亿提了这事,加了微信一直没说话的校友几个小时后才回复,也没郦安筠想的吃炸药,边亿做生意还挺心平气和的。
边亿诚恳回答:“你给的太多了。”
虞谷过来的时候发现气氛和睦,虞小杞第一次来柯渺的甜品店好奇地四处张望,柯老板给她拿了一块小蛋糕,虞小杞完全不想掺和大人的事,去一边写作业了,让虞谷吃饭再叫她。
四个人位置刚好,虞谷坐到了郦安筠身边,问:“谈怎么样了?”
外面天都快黑了,柯渺的店开在中心,可以算吃喝一条街,对面的烧鹅店最近火爆,还能看到不少排队的人。
边亿还在算账,她用的是孙盎然给她的纸笔,看上去像个傻子。
郦安筠问:“她真的是老板吗?看着不太聪明啊。”
虞谷:“她上学成绩比我好,你忘了?”
边亿嗤了一声:“郦安筠只记得自己是第一名。”
孙盎然一外地人兼同事实在插不进话,干脆继续做行程表格了,她出差太久,这份工作没忙到连轴转,但也特别磨人,她恨不得早点回苍城。
虞谷怕她俩又吵起来,选了几家餐馆,让她俩挑。
边亿中午喝多了刚才还回家洗了个澡,勉强清醒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好了。”
虞谷完全没考虑她的意见,问郦安筠想吃什么。
郦安筠也没胃口,她像田兰月,看着珠光宝气,不是瘦成杆的类型的,实际上虚得要死。
虞谷:“去我家吃也可以,还有不少菜呢。”
这个点家里也没做饭,边亿给她推荐的保姆不管饭,赵金凤腿还没完全好,做的简单一点。
孙盎然不打算去,最后柯渺把店交给员工坐上了虞谷的车。
卡车引擎轰隆,后面的柯渺和边亿在聊天,郦安筠好几天没看见虞谷,问她:“我下周四再去一个村子就可以收尾了。”
虞谷点头,后排的边亿说:“郦安筠,你有空的话和虞谷一起去苍城好吧,我下周还有盯现场的。”
郦安筠咦了一声:“苍城?”
虞谷:“我爸要去医院复查。”
柯渺第一次来虞谷家吃饭,天都黑了,她看了眼门口的蓝色路灯,随口问了前面的小孩,“为什么是蓝色的?”
虞谷先去里面备菜了,郦安筠刚才忘记拿包,刚从车上走过来。
虞小杞说:“小姨说她喜欢这个颜色。”
边亿帮她拎书包,“她骗你,她就是喜欢在蓝色路灯下等郦安筠。”
柯渺高中和她们一起上的,边亿问:“你不知道校门口有盏路灯是坏的?”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柯渺想了想,先看了眼郦安筠,“我知道,虞谷会等郦安筠放学。”
郦安筠和柯渺是最好的班,边亿和虞谷在后面,放学早一节课,高一第一个学期都是等郦安筠一起回家的。
备受瞩目的当事人恍若未闻,直接去了厨房。
柯渺:“她是不是忘了?”
边亿笑了一声:“我哪知道。”
虞小杞偷偷看了眼厨房,门帘的小缝里,郦安筠从背后抱住虞谷。
虞谷也没转身,低头继续洗菜:“不至于吧,分开十年也没见这么想我啊。”
隔了两秒,她说:“也不用这么饥渴。”
郦安筠却只是蹭了蹭她的肩,说:“你等到我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盏灯
虞谷不吃这套:“迟到十年也算等到, 郦安筠你真是奸诈。”
她和从前一样喜欢连名带姓喊郦安筠,如果问她们共同的同学,不会否认虞谷和郦安筠的好, 但要说特别好, 也很难认同。普通女孩子之间黏糊她俩完全没有,顶多是虞谷站在门口等郦安筠出来, 一起去吃饭, 她俩连手挽手不会。
郦安筠突然发现虞谷喊自己小名频率都没以前高了。
她也不松手, 圈着虞谷比自己还要细的腰,“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又不知道。”
“如果你要计较, 就讨回来啊, 比如也让我等十年之类的。”
这句话幼稚得要死, 虞谷被人抱着也不妨碍她切菜。虞师傅厨艺了得,连续好几年县内厨师大赛前三, 是厨师圈里的野草型人才。她性格里的执拗很容易衍生成干一行爱一行,郦安筠才不想再等十年, 以虞谷的秉性, 一旦她放弃,或者选择接受其他人,即便没有感情,她也会竭尽全力对对方好的。
谁能抵抗,连郦安筠这种效果抵抗能力几乎满分的人都能动容,换作其他人早就投入怀中, 估计能大战几百个回合。
郦安筠以前不是没设想过, 她觉得没关系,又或者仗着虞谷比自己的喜欢多得多的喜欢。
后来发现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以前总是一天到晚喜欢睡觉的虞谷现在成了一天到晚睡不醒的虞谷,她的喜欢也会在柴米油盐里散去,郦安筠成了灶台墙上贴着的糊满烟熏火燎的挂画,更有距离了。
她不要这样。
虞谷很少做假设,她嗤笑一声:“你会等吗?搞不好你直接飞到国外定居,那我们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郦安筠的个性往贬义概括就是目空一切、爱慕虚荣并且崇洋媚外。
虞谷就是太清楚了,所以也不抱什么期望,即便现在关系远超她最悲观的预设,她仍然有种下一脚会踩空的虚妄感。
“我会啊!”郦安筠气得要死,企图辩论,虞谷直接把她拉开了,“别妨碍我做菜,出去。”
她还挺凶,郦安筠又不怕,她发现自己还挺吃这套的,默默骂了句怎么这么变态。
虞谷:“嘀咕什么呢还不出去,等会又要抱怨油烟味好大,身上一股菜味。”
这都是郦安筠的原话,她一瞬间难以反驳,就被力大无穷的虞师傅推出去了。
外面的柯渺和边亿在聊天,虞小杞还在写作业,边亿最讨厌现在小孩的思维课,丢给柯渺。
小学作业也不难,柯渺也烦这种打卡:“接龙又是什么,怎么默写还要拍视频啊,现在老师也不好做啊。”
虞小杞:“等会儿小姨会给我拍的,阿姨你们聊天就好了。”
柯渺还挺不好意思:“打扰你写作业了。”
虞小杞:“那我上去写。”
话音刚落郦安筠就被虞谷拎出来了,都市丽人也难掩狼狈和愤慨,长发一团坠在肩窝的女人正好听到虞小杞这句话,说:“现在不写就等会儿写,你上去又偷偷看动画片了。”
虞小杞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良民」,乍看还挺能糊弄人的,虞谷之前也没被她骗。
小孩懂事归懂事,在学习上没了虞夏的严苛监督,很容易放飞,外公外婆又很疼她,虞谷就怕溺爱出人渣,没事吊一下她。
虞小杞哦了一声,边亿在一边笑:“虞小杞同学,看来你前科累累啊。”
小朋友转移话题,问郦安筠:“郦阿姨你怎么出来了?”
边亿笑得更是恶意:“打扰虞老板干活呗。”
郦安筠整理了自己被虞谷弄乱的头发,接过柯渺递过来的花生,恶狠狠地捏碎:“你懂什么。”
边亿也不是很想懂,正好这会赵金凤出来了,之前请的保姆和边亿认识,打了个招呼。
她顺便把虞谷的爸爸也推了出来,这家父母现在都是伤患,足以看出虞谷生活的艰难。
大家也没到严格意义上的人到中年,柯渺却看出了好几分辛酸。
保姆去厨房给虞谷帮忙了,赵金凤看大家都看她,笑了笑:“我能走路了,就是有点慢。”
当时医院还是郦安筠陪着去的,郦安筠说:“医生让您多养养的。”
赵金凤:“这都快一个月了,再养我都要发霉了。”
虞谷爸爸和边亿像是很熟,“边亿来啦!怎么不带男朋友来啊?”
柯渺听到这种话就毛骨悚然,凑到郦安筠边上问:“边亿和男的不搭吧?”
郦安筠本来就一股火,这个时候无差别炮轰:“和你搭吗,要不要了解一下?”
柯渺摇头:“我就算喜欢女的也不喜欢这样的。”
“有就带啊,没有也没办法,”边亿对郦安筠态度很差,对长辈倒是很好,“您要是有给我介绍呗。”
她话术一套套的,柯渺都听傻了。她是生面孔,两个家长还问了她几句,赵金凤还挺感慨:“你们都是一届的同学,真好,要常联系啊。”
虞谷各方面都做得很好,家长仍然担心她,边亿哦了一声:“让郦安筠多联系就好了。”
这句不是内涵,是纯粹的点破,柯渺忍笑很辛苦,郦安筠:“我联系的啊。”
边亿啧了两声:“马后炮。”
她火力全开,郦安筠还要顾忌分寸,关心起虞谷爸爸的病情,又问起他的医院复查。
赵金凤替丈夫回答:“虞谷约的医生,这方面也都是她在帮忙,他爸爸还不听话。”
虞谷爸爸的身体因为车祸半瘫痪,这也是虞家要崩塌的引线,导致后面虞夏婚姻关系的摇摇欲坠,加上出轨、车祸、死亡,债务、官司、继承权。
虞谷人生的十年前半段写满希望,后半段写满被命运摁住的无能为力。
她仍然试图挣扎,如今的安稳都是她挣扎的最大结果。
赵金凤说得很平静,柯渺撑着脸叹气,边亿活跃气氛,等虞谷和保姆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发现郦安筠不在,她问柯渺:“她呢?”
柯渺:“去楼上洗手间了。”
虞谷开流水席习惯了,也擅长做菜色的装点,就算是家常菜看上去也摆盘好看,加上食材也不错,看上去格外丰盛。
柯渺也忙得焦头烂额,父母上周开始出去巡游,她虽然不会饿到肚子,但也甜品过敏,现在吃饭很香。
边亿明显常来,都不客气,发了碗筷就吃饭了,虞谷对柯渺说:“你们先吃就好了。”
她上楼去看郦安筠,一桌的人包括家长心照不宣,保姆什么都不知道,也有眼力见得没问。
城郊的村子夜晚虫鸣阵阵,虞谷上楼的时候郦安筠刚从洗手间出来,她低着头擦手,看上去个格外用力,虞谷拿走她手上湿漉漉的纸巾,发现她眼圈红了,问:“说什么了,还会哭?”
她声音柔和了许多,倒也没刚才在厨房的嘲笑讽刺,这种体验堪比过山车,郦安筠说:“还不是因为你。”
虞谷挺冤枉的,“又怪……”
还没说完郦安筠就抱住了她,她说:“对不起。”
郦安筠上学的时候成绩领先,人心高气傲,明明不追星还为了不被淘汰写完作业也要补最近的流行趋势,为的是不成为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虞谷一直觉得她的行为特别矛盾,高傲的人还要随大流,本质也是个怕被丢下的人。
这样的人心硬,更擅长把她丢下。
虞谷:“马后炮郦安筠。”
郦安筠:“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虞谷捧起她的脸看了看,“还以为你只会在床上哭,像话吗?等会我妈以为我欺负你了。”
郦安筠拿开她的脸:“我补补妆就好了。”
虞谷:“我干什么了你又要哭?”
郦安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还是不擅长说一些很煽情的话。有些女孩总能坦诚地说想要、想念和撒娇,她长得再好,也显得硬邦邦的。
她不说话,虞谷也不追问:“补补吧,我还要面子呢。”
郦安筠瞪了她一眼,外面天都黑了,虞谷催她:“快点。”
楼下的人吃饭吃得飞起,边亿最喜欢虞谷做的糖醋小排,柯渺好几次看上的都被夹走了,两个人像是筷子打架打出残影。
虞小杞温温吞吞吃饭,听外公外婆说下周的安排:“周一过去等周二的专家门诊,当天回来,虞谷周三还要去村子里做饭,我听她说是什么民政局给六十五以上的人补办结婚证,村委还要办个席什么的。”
柯渺:“哪个村啊?”
赵金凤忘了,虞谷和郦安筠一前一后下来的时候她说:“你问问虞谷。”
虞谷坐在郦安筠边上,厨子的快乐就是看别人吃自己的饭,她此刻反而不是大快朵颐的类型。郦安筠没想到糖醋小排都见底了,心想边亿是猪吗,那么能吃。
她在外是都市精英,在扬草光环尽失,嘲笑都写在脸上,边亿说:“你骂我都写在脸上了。”
郦安筠:“谁骂你了,神经病。”
边亿:“又假哭让虞谷心疼你吧?”
她俩坐在桌子九十度转折的隔壁,虞谷还在和柯渺交换信息,发现是一个村子,柯渺要做的是现场的纸杯蛋糕,据说是要拍照留念的,当地工坊也要做相关的活动。
郦安筠:“假哭?我干嘛要假哭。”
边亿都没回,心想这人从小到大都诡计多端。她这样郦安筠更是火大,问虞谷:“我是假哭吗?”
虞谷爸爸也吃不了多少,他的餐是虞谷专门做的营养餐,和大家餐盘都区分开来,吃完就回房间了。
赵金凤走路很慢,保姆陪她去外面逛逛,室内就剩下几个年轻人。
虞谷:“什么?”
郦安筠大声告状:“边亿骂我装腔作势,假哭让你心疼我。”
柯渺哇了一声,虞小杞还在低头玩游戏,衬得这群大人格外幼稚。
边亿:“谁骂你装腔作势了,你还添油加醋,郦安筠你真心机。”
混乱中虞谷手肘被郦安筠撞到,一块山药掉进豆腐汤里,虞老板沉默地擦了擦溅出来的汤,把郦安筠的碗往她前面推:“你吃口饭行吗,边亿都吃完了。”
柯渺看得津津有味,还带点评:“幼儿园中班,不能再多了。”
虞小杞表示赞同,点了点头。
郦安筠更生气了:“你和稀泥呢,是边亿先骂我的。”
边亿:“我那是骂你吗,我说实话啊,那不然你说你为什么哭?”
她说话还不忘记吃饭,明显是做乞丐都不会饿到自己的类型,不像郦安筠只会装腔作势,实际上一怒之下只是怒了一下。
郦安筠火烧眉毛,勉强算口不择言:“我心疼虞谷啊,你懂什么!”
边亿哦了一声,冲虞谷耸肩,“我就对她就不能好言好语吧。”
柯渺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郦安筠脸色爆红,真心话像是爆炸的蘑菇云,她自己也尴尬得无地自容。
虞老板哦了一声:“心疼我?”
“下次不用说出……”
边亿直接插嘴:“行动比放空话好,但对象是郦安筠,呵呵。”
郦安筠受不了了:“你给我滚。”
边亿脸皮也很厚:“凭什么,虞谷的家你让我滚,你谁啊。”
虞谷:“你也少说两句。”
柯渺也插了句嘴:“不是女朋友吗?”
边亿:“又不是老婆。”
郦安筠更生气了:“我就是虞谷老婆!你是什么!”
边亿冲虞谷耸肩:“我要打包一份蒜蓉小排骨回去配酒喝,虞老板快点哈。”
柯渺也看出了自己要走了,她问:“我可以要一份配方吗,比我店里做的好吃欸。”
十几分钟后两位带着打包的东西走了,柯渺还说了一句周三见。
虞小杞获得上楼权利,拎着书包跑了。
赵金凤在村道散步,虞爸爸在房间看电视,声音很大。
郦安筠心情还没平复,低着头戳着碗里的山药,筷子都把山药捣成了山药泥。送走客人安排好侄女的虞谷回到她身边,重新给她盛饭夹菜,“心疼我还要我给你干这些,像话吗?”
郦安筠都不好意思抬头,闷闷不乐:“边亿太讨厌了。”
虞谷:“那怎么办?”
郦安筠知道自己无理取闹还是要说:“有我没她。”
虞谷笑出了声:“不好意思,做不到。”
郦安筠瞪她:“你哄我一下都不行?”
虞谷喂了一声:“是你心疼我,现在又要我哄你?”
郦安筠视线游移,小声说:“我可以用身体心疼你,你也可以用身体哄我。”
她算盘打得很响,虞谷摇头:“还是我亏。”
郦安筠筷子插在饭里,被虞谷拿开,她说:“那你要怎么样?”
虞谷想了想,“那你心疼我。”
四下无人,虞谷手掌按在郦安筠的胸口,柔软起伏,心跳却有点快,“是这个心疼。”
郦安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涨红了脸,声音更轻:“那你要关灯。”
第46章 第四十六盏灯
实际上没什么开关灯的机会, 虞谷还要辅导虞小杞完成现在的趣味作业,郦安筠明天要进山也没时间耽误,她们连亲吻的时间都要挤一挤, 更谈不上别的。
郦安筠知道虞谷很忙, 但不知道她忙成这样,即便请来的保姆能分担一部分, 她仍然有厨房的食材需要处理。网上直播间购物车是和厂家合作的商品, 不需要她打包, 却也定期需要处理的问题。
如果日程表是可视化的,虞谷才是睁开眼就工作的那类人。郦安筠坐在餐凳上, 看着虞谷在厨房的背影, 她说:“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不用你送我。”
她怕自己看下去想哭。
郦安筠几乎没有后悔的时候, 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以自我为中心,只要设置了目标, 不达目的她不会放手。
除非出现了包括意外、极端天气等不可抗力,实际上极端天气也不会影响她工作, 这些同事都很清楚。
郦安筠好看是好看, 更像是程序设定出来的目的达成机,即便没进化到毫无人情味,一般人也不想和她走太近。
她是好花没错,但更像永不凋谢的塑料花。
虞谷是塑料花上的尘埃,让塑料也生出悔意,懊恼十几岁的忽视和躲避, 她们早就错失了最适合谈恋爱的时间。
沈愿和郦安筠在感情上观点从来不一, 沈愿认为优秀的人不会在感情和事业上做出取舍,而是两手抓, 也都会得到。
郦安筠觉得她的两手抓不过是放纵感情,成全事业,她们何其相似,没什么好嘲笑对方的。
沈愿反驳得有理有据,女人面容并不艳丽,在灯下有几分冷淡,却因为神态缱绻,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热烈,“我放纵,那你敢放纵吗?”
她俩在品味上大差不差,吃的东西要昂贵、体面,也要住在最好的地段。
郦安筠在家庭条件上差沈愿一截,如果真的要一比一对比,她的工作能力的确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效益,让她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
当时郦安筠的刀叉在白瓷盘上发出尖锐的声音,证明了她瞬间情感的失意,沈愿笑了一声,“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的放纵。”
红酒杯碰过来,她们背后的城市霓虹仿佛永不熄灭,此刻扬草的郊外灯光寂寂,厨房的白炽灯再明亮都照不亮郦安筠对前路的势在必得。
她是想放纵一次,但错了最佳放纵的时间。
虞谷明天要去医院,保姆在家看虞小杞,接送小孩子上下学,她很关心家里人的饮食健康,厨房都贴着专门的套餐,全是她自己写的。
厨师听上去是个永远不会饿的职业,实际上每一次流水席开席的日子,虞谷也都顾不上吃饭,如果遇上白事可能还会更疲惫。
不按时吃饭,过量的油烟,闷热的后厨,锋利的刀具、滚烫的汤汁、沉重的案板和需要巨力扛起的随行器械……
她胜在年轻,职业病还没追上她,但郦安筠已经在她家发现了各种虞谷用的瓶瓶罐罐,不是肌肉损伤就是保健品。
虞谷身上的伤疤也不用多说,郦安筠用身体感受过她那些愈合仍然狰狞的痕迹,全是她们分开的这些年虞谷踽踽独行流行的痕迹。
仿佛每一次的搓捻亲吻都像是别离,告诉郦安筠:你就是冷酷无情,你就是……
错过她了。
“不用我送你怎么回去,”虞谷把虞小杞明后天的餐贴好,“你打车?没这么快的。”
她掀开门帘出来,一边把袖套扔到地上的竹篓里,“没地方花钱不如给我。”
郦安筠还在回味她扔袖套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呆呆的,虞谷以为她生气自己不留她,“不是我不留你,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比我还早不是吗,上午就……”
虞谷还没说完,郦安筠就起身抱住了走近的她。
虞谷愣了几秒,轻轻拍了拍郦安筠的肩膀,似是无奈,笑声听起来又有些愉悦:“你以前这么黏人的吗?”
郦安筠没牙尖嘴利,说:“我陪你去苍城怎么样?”
虞谷要开车去市里,也不是开这辆车的,之前也是边亿的车给她开,边老板的事业也做得很大,工作车两辆,父母也有自己的车,综合看更衬得虞谷穷酸。
她们有多年朋友的默契,刚才吃饭的时候郦安筠就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上话。
即便「有我没她」是气话,郦安筠也很清楚,虞谷的这些年,就是「有她没我」的状态。
郦安筠想:还是对边亿好点吧,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你陪我去?”虞谷像是第一次认识郦安筠一样,“你不是还要工作?”
她在灯下微微垂眼,看着还赖在自己怀里的人,郦安筠的别扭虞谷说她最了解,除了郦安筠的家人恐怕没别人更清楚了,她明白为什么,却没让自己太高兴。
“郦小姐不是工作第一的吗?”
虞谷还要嘲对方一句,似乎想看看郦安筠会怎么骂回来,没想到郦安筠说:“现在你第一,工作第二。”
虞谷也不感动,她清楚郦安筠现在的状态。
休养还要工作,明显是闲不下来的人,哪怕这段恋爱虞谷知道她是认真的,也没有多一分妄想,她只要当下,不想要未来了。
“好啊。”
边亿原本是要坐虞谷车来她家的,后来又带上柯渺自己开车过来了。
刚才把自己的车留在外面和柯渺打车走,就是为了让虞谷明天开去苍城的。
虞谷说完把人往外推,“走吧,先送你回家。”
她也没上楼,走到院子抬头喊了声小杞,二楼窗户打开,虞小杞探出半个脑袋。
夜晚这边还有□□声,混着虫鸣跟交响乐一样,郦安筠站在一边看手机,她刚要给孙盎然发消息说远程办公,没想到对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虞谷和虞小杞交代完走出来就看到郦安筠站在外面接电话。
她的菱格裙子裙摆很长,吃饭的时候披肩拿下,现在重新披上,细穗都被风吹起,在蓝色路灯下有种纷扬的乱雪感。
“小郦姐对不起啊现在给你打电话,和我们一起的小陈,就资料馆那一位,她本来这两天就流感,咳得直不起腰了,怕传染我们,说她可以远程。”
孙盎然知道郦安筠在工作上什么态度,沈愿每周都要叮嘱她稳住郦安筠,恐怕今年孙盎然年底的奖金也靠能不能拉住郦安筠了。
沈愿给的实在太多了,又是大老板,孙盎然当然赴汤蹈火。
她姿态放得很低,那边的人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问:“小郦姐,所以我们明天可能要早一点出发,小陈那边……”
虞谷就站在门槛外看郦安筠,农村多的是这种大门,铁门下还有个可以打开关上的狗洞。
上面的春联经过快一年的风雨侵蚀都快掉了,郦安筠看了一眼走到车边的女人,有种虞谷是故事里的人的错觉。
她身上都是的风雨墨痕,伸手全是擦不掉的印记。
郦安筠沉默太久,孙盎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小郦姐,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们也……”
“同意,”郦安筠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况且小陈还是合作方的人。她向来注重承诺,答应了沈愿也不会反悔,“我知道了。”
不等孙盎然再说点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
边亿的车郦安筠也坐过,发现这个人的车上广告居然是一块布,现在扯了看着更像是正常的商务车。
虞谷:“同事的电话?”
郦安筠没敢看她,她低着头系安全带,更像是心虚,虞谷笑了一声:“去不了了吧?”
车开出村口的牌坊,郦安筠第一次这么难以启齿,虞谷却不在意:“你放心,我也没相信。”
说完她又说:“之前我也去过几次,不用担心我,我能处理好的。”
郦安筠更羞愧了,她的手掐着自己内搭比外套还长一点点的花蕊衣角,虞谷说她不相信,更接近她对自己和郦安筠这段感情的态度。
期限恋爱,露水情缘的露水时间延长到年前。
年后她们各自归位,退回从前的状态。
郦安筠承认她理解虞谷的想法,可是她不甘心。
她很清楚虞谷对她的欲望,她们彼此的□□是天黑到天亮的焦灼,因为有了期限反而接近醉生梦死,郦安筠不受控制地哭有快乐也有难过。
郦安筠:“对不起。”
车灯拐弯的时候扫过道边的灌木丛,前方多少米进入扬草城区,这条路郦安筠都很熟悉了,她却希望车开到地老天荒。
如果全世界只剩我和虞谷就好了。
虞谷:“道歉就不是你了,收收吧。”
她的语气听不出失望,更像是调侃,郦安筠看了眼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是寻常力道。
“就你开车带叔叔去吗?”郦安筠问,“之前呢?”
“之前我妈和我一起,”赵金凤的腿还没好,虽然她强烈要求,虞谷还是拒绝了,“让她在家好了。”
郦安筠越听越不是滋味,虞谷笑了:“心疼我啊?”
郦安筠嗯了一声,虞谷想了想:“那就对我好点。”
虞谷对郦安筠的好人尽皆知,边亿不谈恋爱也知道这种好都是要相互的,她私底下没少骂虞谷倒贴。
这种过激发言对虞谷完全不起作用,她压根没时间贴,谈恋爱了女朋友的要求也没时间满足。县城这个点街上有人但也无聊,虞谷的车直接开到郦安筠家楼下,明天要准备进山的人还没收拾行李,虞谷问:“那个村子住的应该还可以吧。”
大概也只有鸭鸣村没开发出民宿了,郦安筠也不是需要操心的人,她嗯了一声:“沈愿……就小孙的老板,都安排好了的。”
虞谷听郦安筠提过沈愿,知道那是她苍城的同学,她点头:“那你下车走吧。”
郦安筠:“你不送我上去?”
虞谷摇头:“再送你上去也不能进去啊,你爸妈人不错,我也不想再聊下去了。”
这又是虞谷三点起的一天,她困得眼皮打架,全靠精神撑着,郦安筠想打车还被拒绝,现在再次被拒绝,干脆凑上去亲虞谷。
虞谷任由她亲,车内昏暗,亲吻都好像有回声,郦安筠吻技一般还瘾大,虞谷刚才在车上吃了一颗薄荷糖味道全被她亲走了。对方垂落的发丝挠得虞谷又想笑,她这样反而让郦安筠更恼火,“干什么!”
“不想就算了!”
虞谷幽幽地感叹:“和你睡两个晚上我腱鞘炎就发作了。”
郦安筠气得脸红,把披肩一摘蒙在虞谷头上,想暴打对方一顿,又舍不得:“你自己原来有病还怪我!”
虞谷撤下披肩,头发都乱了,闷笑说:“是,怪我。”
她往后一靠:“好想休息啊郦安筠。”
虞谷这句话发自内心,她早上起来就没睡过,开车翻山越岭,无论喜宴丧席都要和人接触。哪怕农村山清水秀,生意却没那么简单。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郦安筠:“你可以休息的吧。”
她朝虞谷伸手:“给我看看你的日程本。”
虞谷拍了她一下:“不在这里。”
“你之前明明随身带着的。”郦安筠还列举了几次,虞谷说:“真的没带,你是不是想趁机摸我,直说就好了这么见外。”
郦安筠快被她气死了,狠狠掐了她的胸,虞谷内衣是运动款,连海绵片都抽掉的类型,可见有些就是刻在基因的一马平川。但虞谷也会疼,攥住郦安筠的手,“这边亿的车,我怕她车里有摄像头。”
“你克制一点。”
说得好像她俩要在车上干什么,郦安筠哼了一声:“她敢看吗?”
女人的长发摇摇晃晃,虞谷摸了摸,凑过去吻了吻郦安筠的唇,“别闹了,快回家吧。”
“等下次再做。”
郦安筠却很烦这种双方都和父母住在一起的状态,发了句牢骚:“我要不在这里买个房吧,或者你买的房子房贷我来出。”
她说买房和买菜一样,虞谷笑出了声:“干什么,你养我啊?”
她手指点了点郦安筠的下巴,车内的光都来自小区外面的路灯,她们的轮廓都暧昧了许多。
郦安筠抓住虞谷的手:“不可以吗?我做得到的。”
这话也挺让人感动的,虞谷没在这个时候扫兴,顺水推舟嗯了一声:“谢谢郦总,你快回家吧,非要我送你上去是吗?”
郦安筠没察觉虞谷这一瞬的失落,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虞谷送郦安筠上楼,但没进去,郦安筠很快进屋去阳台看车开走。
田兰月还在看电视,笑着说:“这么难分难舍啊?”
郦安筠嗯了一声,她想了想问田兰月:“你说我在这里买套房好不好啊?”
妈妈笑了一声:“和虞谷在一起?她同意?”
田兰月比她想得多:“她现在的状态合适吗?那小孩心里事也很多的。”
“她不可能撇开家人和你住在一起的。”
郦安筠倒进沙发,她回味虞谷的亲吻,又渴望和对方再深入一些,却发现现在的虞谷外面有层玻璃遮罩,郦安筠离她很近,却又隔着那一层。
她闭上眼:“那你还同意。”
田兰月是把她俩这段关系看做正常要结婚的关系,笑着说:“这就是结婚和谈恋爱的区别。”
“家人也是一部分,看你愿不愿意承担。”
她妈也是这么过来的,谈恋爱有谈恋爱的好,只是最适合谈恋爱的年纪是父母身体健康,没什么烦心事的时候,而不是要在工作的缝隙偷一点快乐,这更像是饮鸩止渴。
在田兰月眼里,即便这两个人一样大,虞谷仍然比郦安筠成熟。
郦安筠:“我愿意的。”
抱着猫的妈妈笑而不语,郦安筠却从她的眼神看出了追问——
那虞谷愿意吗?
第47章 第四十七盏灯
第二天郦安筠出发去了考察村, 孙盎然还对昨天的电话心有余悸,她知道郦安筠的心情不好,路上忍着没问, 直到下午看郦安筠打完电话才凑过去小声问:“郦姐,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妆容精致的女人随口问:“什么怎么样?”
这些村子条件都比鸭鸣村好,她们几个人住的民宿还主打云海, 现在傍晚, 日暮黄昏也异常漂亮。
“就昨天和你电话联系感觉你心情不好, ”孙盎然省略了自己的猜测,问:“现在呢?”
郦安筠刚和虞谷打完电话, 虞谷刚到苍城, 说先休息一会, 等会给郦安筠打电话。
她在电话里声音温和, 似乎怕郦安筠多想,又用微信发了几张照片。
住在哪里, 准备吃什么,包括他爸的状态。
虞谷爸爸本来个子就高, 就算这些年身体不好没到全部瘫痪, 还是能走辅助走路的,就是偶尔搀扶也要很大的力气,也得亏虞谷力气大,不然还得再找个人。
郦安筠一夜翻来覆去的心情又被哄好了,她口吻轻松:“没什么,是我私人的问题, 你不要放在心上。”
最近流感频发, 山头更冷,孙盎然嗯了一声:“那我们再去整理一下资料, 下个月沈总会来检验的,场地那边我已经让这负责的人和边老板对接了。”
郦安筠点头,她希望时间快一点,快到周三,一切结束后她好去找虞谷兑现承诺。
虞谷之前都是和赵金凤一起来的,她和父亲本来很少聊天,虞夏没死的时候,家里吃饭多半也是虞夏牵头。
倒也不是虞谷性格沉闷,大家对她的印象也只是不爱说话,并不觉得她不搭理人。
她习惯把手头的事干好,离开家到苍城安顿好父亲又出去买饭,虞爸爸都觉得她忙得太夸张了。
晚上吃完饭虞磊催虞谷出去逛逛:“你不用担心我,你爸爸我还没到完全瘫痪,你一会不看着我也不会怎么样的。”
虞谷摇头:“我没想出去逛。”
明天早晨的专家号,虞谷订的宾馆就在医院外面,这家宾馆也开了很多年,虞谷也加了老板的微信,订房还有优惠。就算赵金凤不来,她照样订家庭房,房间内外,窗外是苍城不夜的城市风景。
虞爸爸说:“你之前不是都会出去逛的吗,去吧。”
电视放着最近热播剧,虞谷说:“我陪陪你吧。”
她也很少有这样的时候,稍微闲下来就不自在,明明刚才都睡过一觉了。
虞磊说:“不用你陪。”
虞谷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姐姐在就好了,还能陪你聊聊天。”
虞谷也不是没和父亲没什么好聊的,只是和爸爸聊天多半也是一些之前的生意,本质上又绕回了工作。
虞夏嘴巴比她伶俐许多,家里刚出那段时间全靠她撑着。
提到死去的大女儿,虞磊叹了口气:“是我拖累你们了。”
这种话提起总会加重气氛,虞谷也知道父母从小东奔西走都是为了孩子和以后的生活。人的一生风里来雨里去,要安稳还需要竭尽全力,虞谷也没资格怪他们把自己丢在家里。
“这有什么好说的,”虞谷更希望父母身体健康,“你和妈都好好的就可以了。”
“你都算康复得快了,没必要天天躺着,更不好恢复。”
虞谷手机里也有好几个病友群,赵金凤也在里面,都希望虞磊能好一点,不求病愈,只求不要恶化。
病人本身压力也很大,虞磊也把这些年虞谷的辛苦看在眼里,说:“爸爸会努力的,就是有时候情绪……”
医生也说过脑梗患者的脾气会有变化,虞谷也没放在心上:“你和别人比都算好了,之前同个病房的叔叔才是。”
她坐在沙发上,电视剧正好播到婚宴,渲染得无比热闹,虞谷却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或许是看多了,又或许是她还没到中年,身上就裹满寂寞,哪怕灯光暖黄,也很难照出几分生机。
虞磊:“时间还早,你出去散散步也好,我刚才还听前台小姑娘说哪里新开了咖啡馆呢。”
“扬草哪有这些东西,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搞不好已经在这边的酒店做主厨了。”
厨师行业分很多种,中餐实际上是最累性价比最低的。
虞谷之前听同学总结,说开日料最赚,时间成本都能有效控制,又不会成天烟熏火燎的,都比中餐馆后厨强。
她们专业也不是谁都是厨子,也有做甜点的,也有在某茶饮公司上班做品类师的,也有的在料理包公司上班,成天在群里发牢骚,也有的直接转行了。
虞谷的情况大学同学也知道,大家都挺捧场,虞谷刚开始直播还吆五喝六给她暖场。
虞谷并不遗憾,她摇头:“等你好了我还可以去的。”
这行吃的一向是技术,虞谷也不是没认识的人在苍城,甚至有同学自己开了餐饮品牌,邀请过她做主厨。
虞磊想到这段时间赵金凤经常提起的郦安筠,问:“为了小郦啊?”
他对郦安筠的印象就是很有出息的漂亮女孩,和虞谷也不像一类人,但小孩子的关系大人很少追究,现在明显歪成了别的关系,虞磊也想得很开。
虞夏的死是全家的疙瘩,虞谷又是虞夏很疼的妹妹,父母也尊重虞谷的选择,至少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阻碍他们一家的不确定因素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添堵。
虞谷嗯了一声,“但也不全是,我也有想做的事的。”
虞磊叹了口气:“你妈妈也怕家里人耽误你,夏夏没了但小杞也不是你的责任,她那个混账爹真是。”
“那也不能把小杞给他养,”虞谷提到前姐夫口气很差,“我会照顾好小杞的。”
长辈都是过来人,世俗衡量感情的因素他们再清楚不过,哪怕同性不是阻碍,生活的柴米油盐也让人疲惫。
搭伙有时候反而更适合,没感情反而不会侧重一方了。
但虞谷明显也看不上这样的,她心有执念,就算要选择另一条路,她也要了却心愿。
“我记得你苍城也有朋友吧,今天晚上也没事,就去找朋友玩玩,”虞磊又催促她,“快走吧。”
虞谷还不放心,又再三叮嘱才走。
苍城是省会城市,虞谷也不是没来过。
大学她在邻市上学,系里也有举办一些食品调研,现在同系的朋友大部分还在苍城工作。
晚上七点多,虞谷推开一家小店的门,店内食物味道浓郁,这个点人也不少。
前台问她有没有预约,刚好从后厨走出来的女人看见她咦了一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是一家日式餐厅,走的也不是高级路线,店内学生多,装潢氛围都很好,虞谷穿着郦安筠买的外套,她外形本来就不差,稍微打扮就很晃眼。
蒲希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我还想着你会穿成这样吗?怎么,真的打算进军做网红了啊?”
她和虞谷短视频账号互关,之前也出现在蒲希玉的视频,只是她一看就是不在意打扮的人,符合大家对乡村流水席厨师的印象。
虞谷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着问:“这么夸张?”
蒲希玉把她带上楼,这个日式小饭馆一二层都是她的,也有单独的包间。老板娘长得就很漂亮,不少人也是慕名而来,蒲希玉上去的时候还有人和她打招呼。
虞谷哇了一声:“开粉丝见面会呢。”
她俩是大学同学,蒲希玉是苍城人,成绩一般但家底还可以,爱好都是虞谷不太懂的二次元。日料店也是她的梦想,目前算事业爱情双丰收,女朋友是苍城某潮牌服饰的老板。
蒲希玉和她挺熟,直接把她推了进去拉上纸门,“是啊,粉丝百万,可开超跑,虞老板你呢。”
虞谷朋友圈发得比其他软件勤快,都是很接地气的项目,不像蒲希玉走的高端线实际上小成本,薄利多销。
“开五菱双排卡车,你看不上的。”
虞谷也挺配合,笑着坐下,不问直接点:“来份啤酒。”
蒲希玉和其他同学早议论一圈她最近朋友圈发的那个美女背影了,问:“你有情况了?”
虞谷嗯了一声:“有了。”
“真的?什么来头啊?几岁?干什么的?长什么样?正脸呢?!”
老板娘长发盘在脑后,刚才在后厨纯粹是拍商品图,和虞谷这种都需要亲自做的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虞谷:“你别靠过来。”
蒲希玉聊了聊自己垂落的头发,也不和虞谷见外,抱怨了一句:“我们上学的时候还一起睡过,现在好冷淡。”
虞谷完全不接她的话茬,也及时反驳:“十几个一起睡大通铺也是睡的话,你开心就好。”
“这话需要我转述给你女朋友吗?”
“别别别,”蒲希玉眨了眨眼,“我还想睡个好觉。”
她说完还是好奇,“那你到什么程度了?”
隔了两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是之前她们传的那一个?你被一个苍城女人始乱终弃还是吃干抹净被渣了?”
虞谷完全没懂这什么玩意,摇头说:“是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朋友和发小都不适合,她笑了笑说:“女朋友。”
她说女朋友的时候笑得就和以前不一样,蒲希玉好奇得要死,“是之前你说的那一个?”
虞谷:“我有说过吗?”
这位同学和边亿也不是一个风格,又太过自来熟,虞谷不是喜欢勾肩搭背的人,对蒲希玉这样的也直接提醒:“别坐到我这边。”
她这样越让人想逗她,老板娘忘了自己和女朋友约好晚上去跳舞,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拉开纸门,虞谷抬眼,和来人打了个招呼:“褚老板,你好。”
褚春晓是个模特,之前一直在国外走秀,虞谷也不知道她和蒲希玉是怎么在一起的。
她大学和同学的关系不错,但也不是谁的恋爱生活都有倾听。
对方个子很高,皮肤比雪还白,一身穿搭就很容易让人潮人恐惧症犯了。
蒲希玉迅速坐到穿着皮衣的女人身边,褚春晓之前见过虞谷,她和虞谷打了个招呼,一边脱了过长的外套,正好服务生把啤酒送上来,她递给虞谷一杯黑啤:“Frist .1 你喜欢的,我没记错吧?”
虞谷:“谢谢。”
蒲希玉是完美的颜控,虽然虞谷长得不算精致,但气质万里挑一,足够弥补相貌的短板。
她找对象就是找氛围感的,褚春晓明显也是这种风格,作为颜控在这个瞬间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长发盘起的老板娘靠到女朋友怀里,亲昵地说:“春晓,虞谷有女朋友了,我们晚上带她去玩玩吧。”
虞谷拒绝了:“我明天还要早起陪我爸去医院,喝一杯就要走了。”
她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经常亮起,蒲希玉看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笑着说:“那你那个女朋友呢,不是这里人么,怎么不叫出来。”
郦安筠似乎现在已经休息了,给虞谷打了个电话,虞谷没接,她又发了好几条微信。
一个榻榻米包厢里的老板情侣正在聊一天的琐事,蒲希玉抱怨今天店里的差评,又询问褚春晓新合作的店开得怎么样了,说着又要伸手摸摸对方最新的机车联名皮衣。
她们聊天的内容一听关系就很细水长流,虞谷和郦安筠还没到这一步,她有些羡慕。
郦安筠人在扬草,开完会后在民宿房间也很无聊,窗外月上柳梢,她随便投屏了一个影视综艺也没看的闲心。如果是以前,郦安筠还会继续工作,反正工作做不完也可以打发时间。
但她很想虞谷,身体关于虞谷禁令条被彻底撕开,她心里有一条失控的河流,翻滚的全是欲望。
结果虞谷还挂她电话,郦安筠生气又担心,正想问是不是出事了,又看到虞谷回复:等会儿打给你,和朋友一起。
郦安筠又犯病了,回复:无图无真相。
虞谷拍了一张啤酒的照片,恰好蒲希玉往这边坐,拍到了她波希米亚风格的裙子。
还没等虞谷撤回,看到照片的郦安筠发了个视频通话。
老板娘让员工送了一份玉子烧,还有其他的下酒料,褚春晓看虞谷有视频电话,说:“没关系的,你接就好了。”
虞谷没戴耳机,蒲希玉笑着说:“查岗啊?”
这倒也没错,她叹了口气,刚接起来就听到郦安筠骂她死鱼骨头。
坐在对面的老板娘靠在女朋友肩头小声八卦,虞谷懊恼地撑住额头,郦安筠又说:“你在哪里?朋友呢?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蒲希玉快笑死了,她小声和褚春晓说:“好像被查房,我下次也这么问你?”
对方摇头,攥住蒲希玉戳自己的脸:“不是你的风格。”
虞谷把手机放在一边,方便郦安筠看全景:“啤酒、下酒料。”
“地址我等会定位发给你可以吗?”
她这么周到郦安筠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
虞谷:“朋友是大学同学。”
蒲希玉说:“让我和你女朋友打个招呼。”
手机切换模式,郦安筠看到了坐在一边的两个女人,一看就是情侣,凑得很近,一个高冷一个浓艳,还挺般配。
郦安筠彻底熄火了,危机感散去,剩下的全是尴尬。
她印象里虞谷就没耳机这种东西,不会全部听到了吧?!!
虞谷看出了她的尴尬,嗯了一声:“都听到了。”
郦安筠都不出声了,虞谷笑了笑,蒲希玉还在和视频里的郦安筠打招呼:“你好啊,我是虞谷的大学室友……”
郦安筠勉强客气了几句,虞谷拿回去想要和她说话,郦安筠直接挂了。
虞谷和蒲希玉聊了一会,喝完酒也一个多小时而已。
她坐地铁过来的,回去是褚春晓开车送她,这一对晚上还有其他活动,再三邀请,虞谷还是拒绝了。
郦安筠在民宿房间走来走去,更后悔自己没去了。
但这边的事也走不开,她依然愧疚,虞谷却像是能自我排解,确定自己永远不是郦安筠的第一选择。
她试图玩手机转移注意,却总是跳到和虞谷的对话框,虞谷还发了一句:等我回去给你打电话。
回去是几点呢,郦安筠甚至想要精确分秒,一方面又很清楚自己的不讲道理。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很慢,等到九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再次给虞谷打了个电话。
虞谷正好和朋友道别,感情很好的情侣住在一起,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发生活日常琐碎又恩爱,都是虞谷很羡慕的。
或许这才是适合郦安筠的生活方式,在苍城的每天,而不是在扬草初冬冷风里的虫鸣和鸭声,那都和她太不般配。
虞谷盯着视频的备注看了很久,久到她住的宾馆隔壁便利店有人进进出出,欢迎光临都来不及说完,离开也成了欢迎光临。
“我刚下车,郦安筠。”
虞谷捧着手机对那边的人说。
郦安筠坐在民宿落地窗的躺椅上,沈愿知道她的个性,这比起出差,更像是朋友的请客。
家乡民宿最贵的一个房间,鸟巢森林风格,但郦安筠像等到倦鸟归巢的另一只鸟,看着虞谷的脸问:“喝了多少啊?”
虞谷说:“一杯而已,不会醉的。”
现在的时间对郦安筠来说还早,虞谷问:“你不写你的计划书了?不是说明天还有东西要扫描吗?”
她仍然不懂郦安筠的工作内容,完全按照郦安筠和自己微信发的牢骚回应,一杯啤酒不会让虞谷喝醉,但人在放松的状态下喝酒,心情很好就会微醺,此刻虞谷捧着手机的眼神都让郦安筠很想亲她。
郦安筠抿了抿嘴:“可以明天再说的。”
这句话太不郦安筠了,虞谷微微歪头:“你吃错药了?工作明天再说?”
她说的话还含着笑意,即便是取笑也撞在郦安筠耳里,像是一场温柔的海啸,“以前写作业也没说明天再说啊。”
医院外面的宾馆套房也没什么很大的规模,更别提隔音,虞谷怕这个点上去父亲睡了打电话吵到他干脆先不上去了。
经过人行道的人还挺多,她漫无目的地看着熟悉的城市一角,心想郦安筠有没有路过这里呢。
郦安筠喂了一声:“少找我茬。”
虞谷蹲在一边,她的长发窝在领子里,乍看像是短头发的,风吹开她微长的碎发,郦安筠很满意自己给虞谷买的衣服,看上去很好看。
就是买太好了,她又怕别人抢走虞谷。
郦安筠问:“你的朋友呢?”
虞谷闭了闭眼,看清郦安筠的背景。
装潢很不错的房间,不是鸭鸣村横梁还有棺材的破房子,也不是镇上天花板掉墙皮的招待所,郦安筠就适合昂贵的、舒适的一切。
但不是我。
虞谷笑了笑:“去玩了,她们还有下一场。”
郦安筠在视频里见过蒲希玉和褚春晓,好奇地问:“她们是做什么的?”
虞谷又站了起来,说:“日料店老板和潮牌老板,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很少见面的。”
以前郦安筠以为虞谷的生活轨迹只在扬草,没想到她早就延伸到了苍城,虞谷在她生活固定的路线之外还有他人,这让郦安筠寝食难安。她迫切地想知道更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写满欲望,像是要把虞谷彻底吃掉。
“每次来都会见面吗?”郦安筠追问:“还有别人吗?”
虞谷笑着摇头:“不是每次,她们也不一定有空的。”
毕业后关系好的也各奔东西,如果人生要按财富衡量,虞谷也不算一塌糊涂,但人总会美化没走过的路,她还是有难过的瞬间。
郦安筠看出虞谷的不快乐,她痛恨自己不会说话的嘴,动人的情话别说难以启齿,她都编不出一句,只是嘴唇微张,喊了声虞谷的名字。
虞谷:“怎么了?”
郦安筠很想问多一点,但虞谷蹲下,明显这里也不适合打电话,郦安筠话到嘴边,改口成一句——
“明天见。”
虞谷笑了一声:“是后天。”
她还要调侃郦安筠一句:“这么想我啊?”
应该炸毛的人没炸毛,嗯了一声,反问:“你不想我?”
虞谷欣然点头,这个没有郦安筠的城市索然无味,她戴上外套的帽子,布料摩擦,和暧昧的一句话一起撩动郦安筠的心弦——
“想的快忍不住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盏灯
郦安筠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以前最不理解的人。
总是看手机等消息,换作从前她只会想:直接给对方打电话不就好了吗?
虞谷更像是给她报备行程,早晨出门到医院说一句, 等诊疗室开门说一句, 例行检查说几句。
苍城最好的医院无论哪天人都很多,最近据说有全国知名的专家坐诊, 进医院都挤。虞谷也没抱怨, 微信的文字平铺直叙, 偶尔不打字的语音明显是腾不开手,郦安筠都能听到她背景的导医提示音。
郦安筠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和孙盎然站在一起, 在同事需要她的时候还是能第一时间回应的。
工作方面郦安筠依然游刃有余, 却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聊到最近的流感, 孙盎然说:“沈总也病倒了,她原定下周过来的, 应该要再推迟一周。”
郦安筠点头,“我知道。”
她想到沈愿微信联系她的话, 原本以为这周还能休息两天, 发现自己还要赶场馆,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那结束之后我去场馆看看,”郦安筠点了点手机日程,“你联系边……边老板?”
一桌吃饭的人只知道场馆的装修队伍确定了,这方面的流程都是孙盎然走的。郦安筠之前完全没想过自己还能和边亿共事,她为了避免吵架, 宁愿躲着。
孙盎然倒是没觉得边亿难搞, 对方似乎和郦安筠一起才一副「你拱我家白菜」的找茬,在工作上待人接物特别圆滑, 特别是她手下的装修队伍大部分是女人,孙盎然更好奇了。
后辈好奇地问:“小郦姐,边老板没结婚,有谈恋爱吗?”
她们在这个村子白天走访,饭也都是在民宿里面吃的。
早晨云雾缭绕,中午风景也绝佳,就是郦安筠一向嘴挑和没胃口,给虞谷发照片还要抱怨几句。
郦安筠嗯了一声:“你有意思啊?”
孙盎然摇头,“现在施工方案都是沈总亲自和边老板沟通的,我就跑跑腿。”
郦安筠不知道沈愿公司具体的项目合作的工程承包,问了句:“她要回来说明那边项目做好了,那装修工程队伍呢?”
“公司最近好几个项目一起做,队伍不是沈总带去内蒙吗,正好广西那边的排期跟上,带着材料一起去了。”
熟练工能省不少时间,对赶工期的项目来说特别重要,郦安筠点头,“我说呢,不然为什么非得是边亿。”
这句话听上去意见挺大的,孙盎然一副很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郦安筠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发句牢骚,我和她在一个场馆她肯定没少调侃我。”
“既然沈愿要来视察,那我不去也没关系。”
孙盎然点点头:“我们明天就结束外出了,我晚上回一趟苍城,去公司把展馆的内容和排版再跟一遍,周末动工赶回来。”
“郦姐,之前就拜托你了。”
郦安筠说了句好,她手指点了点屏幕,这个点虞谷应该开车回来扬草了。
以她那睡不醒的体质,搞不好回家倒头就睡,肯定得明天她干完活才能见到了。
三天都快把郦安筠点成三年没见的寡妇,还是忍不住给虞谷发消息——
叔叔怎么样了?
你回去了吗?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苍城到扬草的距离开车高速都要四个小时,做了一轮检查下来在车上的虞磊早就睡着了。
之前出门副驾驶都有鸡毛陪着,虞谷还挺不习惯的,城市广播从主持人聊天到播放广告,虞谷的微信也有很多消息,开到一半她才想到还没回复郦安筠。
中间虞谷去了趟服务区,先接了赵金凤的电话。工作上也有好几个电话,明天村子老人婚宴还要她开席,虽然不用像宴请那么夸张,仍然要水果雕花。
这还是政府活动的单子,村委会找了好几个流水席师傅,可能是摆菜更接近形式,好几个师傅都拒绝了。
原则上虞谷太年轻原本不是第一选择,这单最后还是落到了她手上。
她晚上回去还要练练,预想的休息还是不能实现,她揉了揉眼睛和赵金凤说:“还有一个小时,爸还在车上睡觉呢,没恶化,就是他总觉得自己……”
虞谷斟酌了用词,“爸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医的,他比其他人还是好,起码能走,还不愿意走。”
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赵金凤叹了口气,语气难掩生气:“他就是这个德性,真的告诉他快死了指不定疯狂吃药呢。”
虞谷嗯了一声:“妈你想想办法吧,我回去开车了,晚上还有事要忙呢。”
赵金凤很心疼女儿,嗯了一声,“注意安全啊。”
服务区也挺多人的,这都过了中午饭点了,医院出来的时候虞谷和父亲都吃了点心也没必要专门吃,她给郦安筠回了电话,那边的人迅速接了。
郦安筠还在外面,今天天气很好,日头很大,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郦安筠上一秒还在和摄像说话,下一秒转身态度大变。站在侧边的孙盎然看了个正着,心想说出去都要吓死,圈子里知道郦安筠的都知道她不沾恋爱,没想到恋爱谁谈都堪比僵尸复活。
“你到家了?”
郦安筠问,虞谷笑着说:“还没有,在服务区,不过很快了。”
她和赵金凤说话撑着说没事,实际上现在已经很累了,虞磊因为生病情绪没以前稳定,家里人能理解,但偶尔也吃不消他突然的作。
这些虞谷是没地方说的。
她有朋友也有来往的亲人,赵金凤也对她很好,但她仍然是个责任源泉。必须成为不会坍圮的古塔,很多时候虞谷远眺,全是夕阳昏黄,像是她人生也很早西沉,要重新开始都需要一场轰炸。
郦安筠想想都累,“你医院回来应该再睡一会儿的,一个人开这么久肯定很累。”
虞谷站在车外面,停车场经常有大巴车开门,下来一群旅游的,她扫了一眼,又低了低头,说:“明天还有事,不能耽误。”
郦安筠很想抱抱她,她想了想说:“哪天,哪天和我出国玩几天怎么样?”
虞谷笑了:“哪天?”
郦安筠:“明年三四月,正好春暖花开。”
虞谷看过扬草的春暖花开,她觉得不同的是人,但明年三四月,可能有事时过境迁,她说算了。
“明年又有新的事。”
郦安筠不太高兴:“你做得完吗,放两天怎么了!”
她又不是没看过虞谷的日程本,也知道虞谷都是农历新年前后才排新一年的单子,声音大了几分:“如果是那些人给得太多了,我也可以给你啊,腾出一个星期很难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一边的树下。
村道不宽阔,隔壁一幢房子门口还有老人在晒草药,孙盎然的同事也听到了郦安筠放大的声音,她以为郦安筠在教训排版的同事:“是我要被郦姐吓死了,做她下属我会像以前厌学一样厌班。”
孙盎然反驳得很快:“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听说是你自告奋勇出差的?”
对方撩了撩头发:“公费出差,全部报销我当然来了。要是知道大名鼎鼎的郦安筠也在,那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孙盎然懒得和她辩论,心想不知道谁刚才还说被美女骂爽死了。
虞谷也没被郦安筠突然地提高音量吓到,她还笑了一声:“这么凶干什么。”
她连名带姓叫郦安筠,反而把郦安筠的气焰扑灭了几分,“干什么。”
“红红啊,”虞谷手指握着车门吧,“明年的三四月还长着呢,你已经回苍城上班了,还有我什么事。”
“出国旅游我没考虑过,你再有钱能一星期给我四五万吗?”
她的反问还带着嗤笑,无论她们睡过几次,相处、磨合得多自然。虞谷在这方面固执无比,认定她只要片刻的沉沦,也不要重蹈覆辙渐行渐远。
本来应该和她吵的郦安筠却没火力全开,她在自己爆发之前闭了闭眼,说了句等你回来再说,在虞谷开口之前迅速补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就要把电话挂了。
郦安筠没想多久,或者没敢想太久,她手机扔进包里走向工作,看上去毫无破绽。
实际上她心里慌乱异常,本该天不怕地不怕往前冲的人开始担心这一次虞谷亲自斩断的缘分。
上次全面沦陷的是虞谷,这次被发酵十多年的感情冲昏头脑的是郦安筠。
不甘心。
她不想要虞谷分手,更不希望虞谷之后的人生和自己分得干干净净。
也不要侵吞自己瞬间眼神蛊惑的虞谷被别人看到。
虞谷,是我的虞谷。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或是未来。
晚上郦安筠给病中的沈愿打了个电话,客套地慰问了对方的身体状况后问:“你之前去国外参加婚礼,什么流程?”
沈愿本来就咳嗽,这会更是咳嗽得惊天动地:“你帮朋友问还是问你自己啊?”
郦安筠:“我自己。”
都是工作狂,不会委屈自己的沈愿病中也在远程监控各个项目进度,郦安筠把关的合作展素材远比其他外包素材的展来得厚重。沈愿原本晚上要联系郦安筠谈工作的,现在看是谈不了了。
她又幸灾乐祸,忍不住涮郦安筠几句:“你不是说在国外结婚太形式主义了吗,不是说结婚是一种无聊的制度吗?早知道我录音了。”
郦安筠也不窘迫:“结婚和喜欢的人结本来就是锦上添花,但都互相喜欢了,还要再办一次不是很无聊吗?”
沈愿懒得搭理她死要面子的辩解,问:“受什么刺激了,我记得以前有人说你是不婚主义啊,给不婚主义道歉吧你!”
郦安筠:“结婚制度也能捆住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她坐在民宿的书桌前,落地窗外是深山的夜晚,月亮挂在山头,还能看到对面山上的村庄灯光。
盘山公路一圈一圈,郦安筠收回目光,桌上的电脑散发微光,手边的资料贴满更改便利贴。
她不是旅客却更像是扬草的游客,真正的归人此刻刚睡醒,去厨房水果雕花去了。
沈愿听出了她平静语气里的疯狂,虽然意外郦安筠居然也有得不到的人,但又好奇那位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惜她原定的行程推翻,两周后才去扬草。
隔了一会沈愿问:“你不是吧,对方不想和你长久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她说话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符合流感的特征,听得郦安筠都嗓子痒了。她像是黔驴技穷,之前还试图用身体留住虞谷,希望到结束那天之前虞谷能回心转意,显然虞谷早就把她们的答案选好了。
郦安筠撑着脸看着虞谷某软件的更新视频,昨天视频里的老板娘还在下面回复,带了不少粉丝。
她们不算大网红,粉丝加起来都没老板娘的模特女朋友多,不妨碍现在网友闲着没事什么都说。
之前还被认证过的郦安筠作为女朋友毫无存在感。
她恨不得虞谷昭告天下。
郦安筠叹了口气:“那不然呢?看她和别人在一起?我不要。”
这话更像小孩赌气,沈愿和郦安筠认识很多年,知道她和稚气五官,女大学生时期就写满成熟。
现在明显是狼狈状态,沈愿笑了一声:“那你挽留啊,告诉她你以后要和她怎么过。”
“郦安筠你不是最能写策划案了,”沈愿明显在这方面和郦安筠有私人恩怨,之前郦安筠公司的竞标就把她打下去了,“你的未来计划,给她一份,人家鸟搭伙过日子都要有房呢,你的诚意呢?”
第49章 第四十九盏灯
郦安筠也实在没地方问, 她悲哀地发现看再多的恋爱指南也没办法解答自己和虞谷目前的问题。
她也睡不着,还真的写起了策划案。
小时候郦安筠写作业上头,比喝了功能饮料的虞谷还精神, 成年后工作也是, 精酿啤酒配工作,熬到三点仍然精神满满。
虞谷收拾厨具和整理明天出发用的东西三点多起床, 发现手机多了个郦安筠发的文档。
标题写着你给我看看, 她点进去, 发现真正的标题是——
《关于郦安筠和虞谷的十年计划未来书》
什么东西。
凌晨鸡都没叫,虞家的厨房亮着灯, 虞谷本来就困得要死, 这个点看文档更困了, 她打算到地方了再看。
郦安筠原本打算一觉睡到九点。
考察的最后一天孙盎然带队, 定的就是十一点收队过来和郦安筠最后汇总开个会,郦安筠也不用早起。没想到才天蒙蒙亮, 孙盎然起床去拉伸就看到了外面停下的熟悉的车。
她咦了一声:“虞老板?”
和她住在一间的同事端着民宿现磨的咖啡过来,打了个哈欠问:“你说虞老板啊?我在大厅看到她了, 估计……”
同事耸肩:“就是来找郦姐的, 我的天啊这才五点,我这辈子都不想早起了。”
“我们是来看滚灯祭祀的,她来这里干什么?”
虞谷早起不就是上班,孙盎然也没听村里负责人说这两天村里有红白喜事,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她们下去的时候虞谷还坐在民宿的接待大厅, 女人坐在窗边, 面前是前台给她泡的热茶。
郦安筠这队是民宿淡季最尊贵的客人,剩下的散客没这么早, 老板早就叮嘱过要特别招待她们,虞谷说找郦安筠,也得到了一份很好的招待。
深山的民宿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有种梦境的感觉,窗外夜雾没完全散去,鸟鸣偶尔一声,显得周遭越发安静。
虞谷见多了这样的时刻并不觉得奇怪,但有外地游客特地去露台支起摄影设备等着日出。
虞谷在等她的日出。
孙盎然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虞老板,怎么过来了?”
虞谷:“找你们领导。”
女人穿着轻薄的棉服,脖子上挂着的是暖耳朵的耳罩,就算她身上毛茸茸的元素再多也没办法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桌上的装饰台灯做的枯树枝干效果,挂着的灯泡都是老式的灯泡,虞谷看过来的脸都蒙了一层夜灯的滤镜,质感异常。
“郦姐还在睡觉吧,我看她三点还在群里发公告建议呢。”这是孙盎然早上醒来看到的,她也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外出工作。
哪怕公司的其他同事羡慕她出差两个月,孙盎然却宁愿在苍城待着,这样的外派宛如二十四小时在线客服,依然要时刻准备接受老板心血来潮的远程监控。
郦安筠大概是那种少睡眠高效率人群,孙盎然明白为什么沈愿非得挖到郦安筠不可了,实在是以一敌百。
虞谷叹了口气:“不是养病吗,是养病啊。”
这话孙盎然隔了半天才明白有双重含义,她才发现虞老板也挺爱开玩笑的,她问:“你要在这里等郦姐吗,给她打个电话也可以啊。”
虞谷:“我给她打电话了,没接,算了。”
她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两个村子很近,虞谷把设备放下,村子里的帮工阿姨们会备菜,这次又不是什么大席,不用虞谷全程盯着。
她可以找很多理由,但心里有个唯一答案。
无非是她很想郦安筠而已。
她平时穿衣配色都是灰色系,今天的菱格外套看上去还挺有质感。黑色的丝绒灯芯裤裤腿很长,板鞋看上去也穿了很久,不妨碍她在这个环境里的吸睛,很难想象她的主业是个沾满油烟的中餐厨子。
孙盎然:“要是没等到呢?”
虞谷笑着摇头:“我最擅长等人了。”
孙盎然也没和她多聊,她们一行人吃完饭正好天亮出发了。
同行的人也对虞谷印象深刻,同事小陈问孙盎然:“感觉这个虞老板人很好,我在苍城可找不到这么特别的对象。”
孙盎然:“你之前还说不般配呢。”
小陈唉了一声:“那郦姐的脾气谁受得了啊,被她骂一句我都要反省三年,之前在鸭鸣村我可看见了,这个虞师傅完全不怕,还能怼几句。”
孙盎然还记得郦安筠问自己的话,她也不算小,出了校园知道很多事情没想得那么简单。
恋爱在学生时代谈的只有彼此,但现在不是。
人不可能完全脱离社会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也不是断绝任何关系。那如何想和一个人建立长久的联系呢?
孙盎然也给郦安筠打了个电话。
反反复复愣是把郦安筠吵醒了,顶头上司声音朦胧,问孙盎然:“请问你有急事吗?”
她翻了个身,窗帘上的室内昏昏沉沉,郦安筠还陷在陈年的旧梦,梦里的十六岁虞谷站在蓝色路灯下等她,她摘掉虞谷的耳机,去吻对方藏着爱意的眼睛。
孙盎然道了声歉,她看了一眼从山头慢慢跳出来的太阳,想起虞谷坐在民宿楼下大厅发呆的身影,说:“郦姐,有人在楼下等你。”
她不等郦安筠回答就胆大地挂了电话,小陈感叹了句:“你怎么敢的啊,郦姐也算我们领导吧。”
“小心她真成了老板合伙人被穿小鞋啊。”
圆脸的孙盎然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才不会。”
小陈想了想,“那会不会升职啊。”
孙盎然笑出了声:“升职那么简单那岂不是谁都想做月老了。”
她叹了口气,想到这段时间从郦安筠身上学到的东西,“我这是感恩回馈,如果郦姐是师父的话,那……”
小陈接得很快:“一位流水席师母。”
车里都一股咖啡味,每个人都很困,聊点八卦也算提神:“那你说郦姐结婚,吃饭的席不都是老婆办的?”
孙盎然啊了一声:“我还没参加过同性婚礼欸,看网上都是什么草坪上举办的,西式的吧?”
小陈也关注了虞谷的账号,“我看虞老板中西餐都做啊,东南亚日韩料理也都会,现在做厨子也这么卷。”
……
郦安筠看着熄屏的手机差点睡着,隔了一会猛地坐起,这个点在楼下等她的有且只有一个,她都顾不上洗把脸披上外套就下楼了。
虞谷还坐在大厅,她半夜晕字,这些年做厨子烟熏火燎,眼睛也没以前好,看杂志密密麻麻的小字也很不舒服。
比起边亿成天刷短视频,虞谷小说也不看,宁愿玩一些益智游戏。
她看民宿有打印机,把郦安筠发给她的文档打了出来,郦安筠过来的时候虞谷还在慢吞吞翻页。
十年计划,第一阶段就要完成同居、结婚、每周睡觉……
每周睡觉算什么计划之一,有必要写在上面吗?
虞谷看了挺想笑的,匆匆下楼的郦安筠都顾不上开口,就坐到了虞谷身边。
单人沙发挺大,但两个人凑在一起也很挤,虞谷闻了闻郦安筠身上的味道,问:“什么时候醒的?我没打电话给你。”
郦安筠:“是盎然给我打的电话。”
她想摆出生气的质问,但眼里的雀跃完全压不住,一张脸的表情完全符合五味杂陈,声音还有点哽咽:“干嘛不给我打电话啊!在这里干等很有意思吗?!”
当事人继续翻页,顺便给郦安筠捂了捂手,说:“我又不是没等过你。”
这种话也是抱怨,只是虞谷和幽怨就不沾边,郦安筠说:“那接下来都不用等我了啊,我都写好了。”
她伸手拿走虞谷放在桌上的纸张,“什么时候打印的?我发给你那会你没睡?”
虞谷嗯了一声:“眼睛疼,现在才脑子清醒一点,可以把字看进去。”
她和上学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对字多的内容不感兴趣,看杂志也要看图文的,这也是当年她更热衷看菜谱的原因,配图比较多。
郦安筠哼了一声:“是不是要我念给你听啊?”
大厅还有别人,她让虞谷跟她上楼,看了眼外面的日出,问虞谷:“你几点过去?”
虞谷想了想:“十一点开席,八点多吧。”
这也不是郦安筠定的闹钟时间,她无法想象如果孙盎然不打电话,虞谷这个闷声不响的人就在这里坐两个小时就走了。
郦安筠又生气了,她直接抓着虞谷的领子把她往里面拖,前台的小妹妹看得瞪大了眼。
虞谷个子太高,为了方便郦安筠这么抓还得微微弯腰,电梯门刚开,出来的一对情侣看见气势汹汹的郦安筠和她拽着的女人愣了一会,等到走出来还要多看这两人几眼。
虞谷无可奈何:“你不要面子啊?”
郦安筠冷笑:“我都不要脸了。”
她自己骂自己虞谷没办法接,又觉得好笑:“你怎么又生气了。”
“我来你不高兴?”
民宿就三层,郦安筠住在二层其实没必要电梯,但她实在受不了了,把人带出来完全是把虞谷推搡进房间的。
室内都是民宿的木质香薰,踢脚线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外面的日出也照不进来,仿佛这里还是无尽的黑暗。
郦安筠把虞谷摁在玄关壁橱,气鼓鼓地问:“我要是没醒呢,你就傻子一样坐在那里等我然后走掉?”
我要是没回来呢,你再等我多久就不等了顺理成章地和别人在一起?
是林老师还是别的人?都可以吗?
郦安筠不怀疑虞谷过日子的能力,也知道她有被人喜欢的绝对资本。
恋爱具备的吸引力虞谷一样不少,她剁肉都能吸引一群人在网上吹嘘,郦安筠知道有些人纯粹起哄,却不妨碍她心里警报四起。
其他人都没见过虞谷的其他方面。
那是郦安筠入睡前都要回味的绝妙滋味。
虞谷看了很久光下郦安筠不咄咄逼人、不涂口红毫无血色的脸,一会后挑起郦安筠的下巴,像是在端详一朵雕好的花,“我等过你了,郦安筠。”
眼前人又要开口,虞谷不让她说:“今天是我想来见你。”
她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以前也在你大学门口等过你。”
郦安筠愣了,虞谷还在说:“我也在你公司楼下等过你。”
“你常去吃的餐厅,周末去过的博物馆,消费过的咖啡厅。”
虞谷的大学生涯郦安筠一无所知,但郦安筠的大学痕迹也能从互联网搜索到,她的vlog非常励志,也有五点半出发的采访,冬夜清晨踩着雪去背单词,也有写策划在咖啡馆奋战一夜。
很多人给她留言,也有学妹私信她询问怎么做未来计划。
郦安筠是大学的知名校友,也是领域里的佼佼者,却不知道有人藏在粉丝增长的人数里,默默走过她习以为常的时间。
虞谷松开手拥抱郦安筠,她们的碎发交缠,虞谷闭上眼感受着郦安筠的体温:“很可惜,我们有时差。”
郦安筠推开她,踮脚搂住虞谷的脖子,把这个人难得的委屈都吻走——
“现在我把她调好了,你还怕什么呢。”
第50章 第五十盏灯
虞谷没说话, 她只是去亲吻郦安筠,她明明可以多年不见郦安筠,却会因为在一起后的几天思念如狂。
都说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虞谷在这个时候深有体会。郦安筠试图亲吻后再和虞谷说两句,虞谷却问:“真的不做吗, 回去之后还有事, 晚上我们也不能睡一起。”
两个人都和父母在一起, 关系不公开都是女生留宿放在这个岁数也有几分怪异。双方家长都知道她们谈恋爱,也不能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 总要找个理由。
郦安筠趴在虞谷肩头喘气, “那你晚上别走, 我们再住一晚怎么样?”
虞谷中午干完活就结束了, 她嗯了一声,“那现在不做了。”
她身上还带着夜雾的味道, 室内的空调暖风也难以驱散,郦安筠却被她勾出了欲望不肯松手:“来都来了。”
虞谷笑出了声:“说实话我很困。”
她这个理由用过很多次, 郦安筠知道她很缺觉, 这个时候毫不体贴直接把虞谷摁在床上,“我不管,我都清醒了。”
她们从小在睡眠时间就不等,虞谷说时差也情有可原。郦安筠就不理解为什么虞谷明明早睡晚起上课还能趴在桌上睡,自习课更是全然放松,晚上做题目做到一半还能睡。
如果不是体检没问题, 她都怀疑虞谷有什么毛病。
外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她清楚小孩之间的差异,也一直劝郦安筠管好自己少管别人。
别人的概念很多种, 郦安筠可以把许多人放进去,唯独虞谷让她犹豫好久,干脆放到了自己身边。
她的时间可以无限等分,习惯了奔跑的人也要适应喜欢的人的节奏,郦安筠问:“你是不是肾虚?”
虞谷想了想,手指搭在郦安筠的脉搏,她明明什么都不会,居然匹配皮囊也演得出一些高深莫测,“是你很容易脱水。”
郦安筠被反将一军,扒了虞谷的外套,又狂野地掀开对方的马甲,扣子马甲吧嗒吧嗒,虞谷笑出了声:“强抢民女啊。”
郦安筠捏住虞谷的下巴,“你给我闭嘴,每次都好煞风景。”
她凑过去,下楼披着的外袍早就掉了,里面是郦安筠出门带的睡衣,领口打开,在昏暗里摇晃得让人手痒。
虞谷别开眼,郦安筠嗤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脖子:“咽下去什么了啊虞师傅。”
有只手从侧边往上,直接揭开了郦安筠睡衣的腰带,郦安筠微微往前靠,还要嘲笑虞谷偶尔的装腔:“你最好等会儿别说你想睡觉。”
贴在脸上的触感很恼人,虞谷啄了一口郦安筠就开始叫。
她笑了一声,被子往上卷,把郦安筠从上到下亲了一遍。
她一控制不好力气就过大,郦安筠却很喜欢不受控制的虞谷,下一秒对方会懊恼地叹气,郦安筠只要夹住她的手,就可以得到更强烈的回应。
每次这样的瞬间郦安筠都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虞谷,却忘了有些人早就习惯油烹火烤,也知道食材要怎么浸润才可以达到口味的最佳。
虞谷喜欢郦安筠不受控制的痉挛,难以抑制地呼吸,和挠在自己的脊背的触感。
还有她受不了瞬间变调的声音。
郦安筠又输了,她最后还要强撑着攥住虞谷的手:“你别跑。”
虞谷:“我跑什么,我一直在这里。”
她坐在床沿穿衣服,又要捞走擦郦安筠身体的一次性毛巾,“我去上工了,你睡醒了给我打电话。”
□□的虞师傅打着哈欠开车去了隔壁村,没过多久柯渺就开车来了。
主办方订了不少小蛋糕,场地已经摆好了,她凑过去看虞谷做饭,大锅的水沸腾,切好的肉用脸盆装着被虞谷倒进去。
两个大妈抬着的盆虞谷一个人就能应付,看上去也没什么吃力的,柯渺看过还是感慨:“你是不是练过啊?”
就算在室外搭棚做饭只要开灶了就很热,虞谷脱了外套,换了一件之前穿的工作衣,都没空看柯渺:“你办完事了?”
柯渺笃定她练过,心想郦安筠吃得消吗?
隔了一会她又看了两眼看脸斯斯文文的虞谷,心想关我屁事,指不定郦安筠从小吃到大还装不熟。
“摆好了,蛋糕等你凉菜上去再放吧。”
柯渺耸耸肩,她又问虞谷:“我听郦安筠说这两天也在山里,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虞谷:“就隔壁村。”
她做饭很忙,但也不妨碍聊天。
现在一群短视频网友挑三拣四说厨师处理食材不戴手套,虞谷就是这样的,但她手好看,即便风格粗暴也有种狂乱的美感,柯渺看了两眼,发现她撸上去的袖子还有咬痕和挠痕。
柯渺啧了两声,识趣地没问了。这个村子今天有活动来的人还挺多,礼堂在开会还有急着,也有老人相携而来举办婚礼,等柯渺走了,虞谷还没休息。
都是婚礼相关的主题,金婚的要求更高,虞谷还要用南瓜雕鸳鸯,不少小孩都跑来看。
柯渺拍了好几张照片,多图里还要夹带私货,特地提醒郦安筠看,还单独给郦安筠发了几句——
虞谷南瓜雕鸳鸯、萝卜雕连理枝厉害死了,她给你雕过玫瑰花吗?
郦安筠你不是吧,这都十点半了你还没起床?
是不是没力气啊?
十点半郦安筠是醒了,她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还做了不可描述的梦。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现胸口疼,隔了一会回味过来不是梦,又去捞手机。
虞谷的消息一条没有全是柯渺的摄影作品,朋友圈还有不少消息。
郦安筠一条不落看了,虞谷在农村背景里做饭也别有风味,雕个南瓜视频里还有小孩的哇哦声。
郦安筠滚了两圈,心想她雕南瓜算什么,在我身上咬出花来才是真的。
之前我反驳柯渺干什么,的确是狗啊,又舔又咬,在被子里声音回响,还不让郦安筠并拢双腿。
她给柯渺回了一个表情包,又给这位同学的朋友圈事业点了个赞,发现评论不少高中同学还挺热情——
看到虞谷了?
柯渺回:那可不,虞师傅主场。
那下周同学会她会参加的吧?
柯渺回:下周还我亲戚生日,她主厨呢,同一天赶得上就来呗。
虞谷现在可有名了,我都排不上队,你原来能插队啊!
柯渺回:我上面有人!
还有人打听虞谷的感情问题,看上去不是爱刷视频或者没刷到虞谷官宣的。
郦安筠看了好半天,才发现大家完全不知道自己和虞谷在一起了。
郦安筠又检查了自己的朋友圈,她自己也没多发,基本是工作相关。
她想起柯渺说自己无聊,这个瞬间挫败异常,闭着眼卷起被子,床头灯亮着,外面天光大亮却照不进来。
郦安筠看到了灯下民宿便笺上的字。
虞谷的字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只能说普通,考试不会扣卷面分但也不会给老师一种漂亮的感觉。
擅长拿分的郦安筠卷面也要漂亮,经常被当成范本,写空白本也不会歪歪扭扭。
如果是十几岁的她看到这张便笺,恐怕第一时间看的不是内容是格式排版和落款是否正确。
现在她看便笺不懂虞谷什么时候写的,对方走的时候郦安筠还没完全睡着,她还感受到虞谷的亲吻落在自己额头。
虞谷在便笺也写她的全名。
【郦安筠,我没有改变想法。
希望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能好好相处。
你也不用多想,苍城更适合你,扬草更适合我。
我等过、努力过、得到过就满足了。
我们是很合适,但不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四个字虞谷都写了好几遍,还有错字,估计拿手机查过。
这也没几个字,郦安筠都能想到虞谷是怎么绞尽脑汁写的了。
便笺下压着的是郦安筠熬夜写的未来计划书,有圈画也有批注。
郦安筠写这类东西很喜欢分类,按照论文的格式排版,版式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为了不让这份关于未来的计划书显得过分严肃,她还挑了好看的背景模板。但民宿店里的打印机没有彩印,打出来糊了一片,郦安筠的赤诚之心在翻页看到这样的印刷质感就快气绝了。
前一页虞谷就圈出了郦安筠难得书面感性的「序言」部分,在边上写:太文艺了。
后面郦安筠对自己性格的深度分析包括优缺点虞谷圈出「脾气不好」,又写:还挺有自知之明,但也还好,我可以忍受。
忍受什么!有这么痛苦吗?!
第二部分郦安筠深度分析自己和虞谷的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得到的全是叉叉。
虞师傅中规中矩的字留下残忍的评语:也不用这么勉强凑到一起。
她还要夸郦安筠一句:看来你写工作总结真的一流,难怪之前副业是润色文章。
郦安筠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房间寂静,她气得恨不得现在就给虞谷打个电话。
可那张便笺还放在一边,没改变想法,好好相处,不用多想,满足,合适。
不是,
天作之合。
郦安筠天性里的倨傲再次被勾出来,她想到虞谷进门那个过分缠绵的拥抱,还有平淡口吻说的大学四年。
她跟着郦安筠的社交软件打卡,明明郦安筠也出过读私信的视频,也给粉丝或者学妹解答过疑问,代表她是看后台消息的,虞谷依然没有发一句我是虞谷。
如果这么多年的断联郦安筠是主谋,那虞谷也是从犯。
郦安筠想:她有什么资格说她擅长等待,我看擅长忍耐。
骂人的话很多,郦安筠咬着唇,目光在那张便笺反复流连,仿佛虞谷读这几行字的声音也响在耳边。
虞谷可以固执地等待她回来的机会,哪怕微乎其微,足以证明她天性执拗。
她也可以放弃这份得到过的感情,她的执拗带她顺从,也带她不屈,开着卡车绕过盘山公路,看日出日落,风霜雨雪也没关系。
郦安筠明知道虞谷是怎么想的,看到她真的毫不留情地把心里话说出来还是很难过。
她需要消化,再次……再次鼓起勇气。
下乡补办婚礼的活动圆满完成,虞谷收拾完东西也拿到了酬金,收拾好一切去了民宿。
前台还是早晨那个妹妹,她看着近在眼前棉服外套拉到最顶上的女人,说:“不好意思,房号悲欢的客人已经退房走了。”
头发扎得半高的女人似乎不意外,冲前台笑了笑:“谢谢。”
她还拎着个保温桶,背影看上去比气质还可靠。前台想到早晨对方被拎着领子弓着腰笑着往前走的样子,还有一个小时前退房的漂亮姐姐微红的眼圈,不明白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虞谷给郦安筠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她给对方打了个微信电话,面前是红色的叹号。
民宿管家又接了新的客人,人还挺多,虞谷逆流而下,走到停车场开车走了。
虞谷开车下山等红灯的时候边亿打来电话:“你事情办完了?晚上一起吃饭吗?我烦死了。”
她明显有牢骚要发,又问虞谷:“郦安筠呢,你是不是和她一块,我看柯渺发朋友圈暗示你俩有一腿呢。”
都不用虞谷说话,边亿都能叭叭一大堆:“虽然说我们这个地方还很传统,但现在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不用你官宣,我刚才翻你朋友圈,你都不发和郦安筠的照片啊,全是生意。”
边亿的事业心不亚于虞谷,但她没虞谷要养家的疲于奔命,人还是松弛的,也很擅长排解郁闷。
这次纯粹是接了新项目合同签完还忐忑,想借故和郦安筠探探她那位朋友老板的底细。
虞谷这边还有车声,中午太阳很好,她看了眼飞驰而过的公路林树,淡淡地说:“我联系不上她,你可以直接给她微信语音。”
边亿没明白:“她出什么事了?”
虞谷淡淡地说:“我应该被拉黑了。”
边亿更不明白了:“你俩吵架了啊?”
虞谷给郦安筠发了短信,对方还没回复,“还没来得及吵架。”
“什么情况啊,那晚上还能一起吃饭吗?”边亿叹了口气,“郦安筠这脾气。”
虞谷:“不是她,是我的问题。”
“得了吧你,”边亿很了解虞谷,“你脾气还不够好,分寸有的。”
过了两秒她又说:“就是偶尔太有分寸了,显得边界感很强,表面好说话,实际上也就那样。”
“但郦安筠对你来说不一样,不应该吧。”
虞谷没开车载音乐,前台说她给郦安筠叫了车,是扬草的拼车群,有人顺路从村子里走就把郦安筠捎走了。
这也很正常,那个小妹妹还再三保证不会出事的,给虞谷看了司机的微信,说是村子里某个做生意的阿姨,只是顺路而已。
“是不一样。”
一路红灯,虞谷的人生似乎也从来没畅通过。她习惯了这样停停走走等待的人生,舍不得珠光宝气的郦安筠沾染自己这一身恼人的尘埃。
厨房的油烟、调料的香味和刺鼻、不锈钢盆桶锅碰撞。
卡车、村道和豁口的老碗。
都和郦安筠不般配。
虞谷想:我招惹她干什么呢。
另一方面她也清楚自己的不甘心,就算重来一万次,她也不会后来这一次的主动。
只是她提前预设了别离,没当年那么心灰意冷,好的坏的明天都会来。
时间最温柔也最无情,把亲吻变成撕咬,她要郦安筠和她一样遍体鳞伤,又卑劣地希望对方远离她,去更远的,没有自己的未来。
虞谷说:“但总会一样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