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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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我。
软件在短暂卡顿后, 提示顾青竹消息已发送。注视着四个字,她却感觉目光被灼烫了一样,下意识别过脸。
过一会,又察觉到几分难以言喻的懊恼。
只是连续几天见到应许而已。
她到底为什么会发这么蠢的消息给对方?
她在期待应许的反应吗?为什么?
数不清的问题于顾青竹脑内盘旋, 她感到了几分恼怒, 不针对应许, 只针对自己。
低气压让她想撤回消息, 但在那之前,已经有人注意到她变化的情绪, 笑着调侃:“顾小姐是在和谁发消息吗?”
顾青竹动作一顿, 抬眼看向对方。
酒会觥筹交错,顾青竹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但来往的人都清楚她的性格,少有主动与她打招呼的。
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年纪不大, 见顾青竹看来, 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一个笑。
在她身旁,面容冷然的Alpha出声道:“程菲。”
“安静。”
只是四个字,少女脸上鲜活的表情便消失了, 极不甘不愿似的垂下头,只是在这之前还不忘可怜的看一眼顾青竹。
一个Omega。
一个弱势的、会故作可怜的Omega。
熟悉的设定,让顾青竹一瞬莞尔。
她露出的笑意很淡,却让其余几人都怔住了。程月渡止住唇,程菲却眼尾上挑, 看上去格外的清纯可人:“顾影后——”
“闭嘴。”
Omega开口,声音冷淡, 程菲唇角的笑僵住了。
顾青竹垂下眼,想继续先前的举措。可只是一会走神, 应许已经回应了她。
【好】
【少喝一点……对身体不好】
【需要我去接你吗?】
视线停落在最后一句问询,顾青竹突然感到了烦躁。
应许真的很蠢。直到这种时候,发生了那样多的事,她却依旧想讨取顾青竹的好感,甚至用了这样最简单可笑的方式——等她回家。
或许是为了不被顾青竹挑破,应许总会拿一本书放在膝上,装作一切都是意外。
每一天,自顾青竹踏入门开始,Alpha的目光就会从一至终的黏在她的身上。
不带任何窥探的恶意,只是纯粹的想看看她。
就这样,也能看进去书吗?
顾青竹已经无心去思考,为什么她会清楚应许的目光去向。她只感觉懊恼,注视着那几句回信,仿若有火自脊柱里向上蔓延,热度让她心绪不宁。
她不清楚该怎样回复,干脆不回复。
注意到其余几人依旧在看自己,顾青竹方才皱起眉。
“我说的不够?”她平静道,“不想被直接丢出去,就给我安静一点。”
这个酒会由盛家牵头,程菲本来是没有机会来的。
她把应许刻意关在房间的事,被程筠闹到了程月渡眼前。
程菲不怕程筠这个和她一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姐,却对会扣她零用钱、将她回家就关在房间里的程月渡格外恐惧,难得低眉顺眼了一段时间。
这一次,陪在程月渡身边的本该是程筠。但对方似乎真的和传闻一样,火的没边,忙的连消息都不回复。程菲一顿甜言蜜语,轻松抢在其余人之前拿下了这次机会。
她知道,程月渡似乎是想要借此和盛家的千金联姻。成不成功,程菲不在意。她只在乎自己的前程,傍个比程家有钱有势的角色,而后两头吃。
其中最好的选择,就是顾青竹。
虽然都是Omega,可只是上床而已,快乐不就好了?
何况,像顾青竹这样高傲的人,一定是不愿意让情人标记自己的。
当初算到这步时,程菲还觉得应许格外可笑。Alpha陪在顾青竹身边,恐怕和对方手都没牵过,最后还要被弃若敝履。
也因为这样,她觉得自己和顾青竹同为Omega,或许还能有些优势。
……谁曾想出师不利。
只是两句话,顾青竹开口便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与轻蔑。
程菲再不言语,程月渡看在眼中,手中的酒杯转了转。
“打扰顾小姐了。”
顾青竹没有回复,程月渡收回目光。
不远处,人声鼎沸,似乎是谁来了,引起了轰动。
程月渡看见了盛秋雨,在熟悉的亲朋眼前,她总有最甜蜜的笑容。与她相比,程菲的笑格外稚气平凡。
她喝着杯中的茶,安静地想,在应许眼前的时候,盛秋雨也是这样笑的吗?
如果是,被顾青竹不喜,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情。
盛秋雨与熟识的朋友打过招呼,遥遥一眼,便看见了程月渡。
她还没忘记母亲的叮嘱,正想上前,可只是略一侧脸,便看见了Alpha对面的顾青竹。
女人正在浏览些什么,面色不虞。这副模样瞬间让盛秋雨想到了下午,翻看应许相关话题,却只能翻找到污言秽语的自己。
她瞬间感到了怒火中烧。
凭什么该被万众瞩目唾弃的人,丝毫没有得到惩罚,现在还能安然坐在这样繁华的酒会里,享受追捧的目光。
与整件事毫无关系的人却被放在聚光灯中无死角剖析,受到无止尽的辱骂?
应许知道这件事吗?
盛秋雨格外不忿,可在最初的恼怒后,她倏尔冷静下来。
目光在程月渡与顾青竹间游离,她突然想起了程月渡的目的——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联姻,巩固她稳定程家局势、巩固地位。
顾青竹,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她独掌顾家,钱权势,程月渡需要的一切,顾青竹都拥有。
只是因为过往的冷漠,没有人敢将主意真正打到顾青竹身上。
如果让应许看见,自己爱慕的对象,正在其余Alpha身边,约会、露出从未在应许眼前有过的笑颜,甚至要与对方联姻。
应许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彻底放弃顾青竹?
兴奋感弥漫盛秋雨全身,她脚步一顿,再不向前。
指尖敲击屏幕,楚楚可怜的文字浮现于聊天框内。
盛秋雨注视着通讯人【应许】的名字,终于后知后觉想到了,就算应许真的因为这件事,放弃了顾青竹,她会是什么反应?
难过、痛苦、哀莫大于心死——
这是她想要的吗?
也只一瞬恍然,盛秋雨又想到聚光灯下的顾青竹。
女人一如既往的漠然,冷落旁人,她像是永远不会笑,做不出一个敷衍的好脸色。
盛秋雨心下坚定,按下了“发送”。
这是正确的谎言。
*
收到盛秋雨消息时,应许正在浏览星网。
盛秋雨言谈间的活力与甜蜜,难免让她升起好奇,好奇网络上是否真的有Omega口中的、相信应许的人。
答案当然是否认的。
她大海捞针一样,翻阅了十分钟,入目的依旧是憎骂,只是相较起热度最高时语气收敛了不少。
人类的爱憎程度,似乎也会被舆论所影响。当大家都恨的时候,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热度寥寥,失去了表演的空间,大家的情绪又变得稀疏平常。
应许在无趣中点开了私信。
在这种只有她能阅读的私密空间里,阴暗的情绪又如霉斑般蔓延,她滑了两条,却意外在一众被屏蔽的脏字里看见一条显眼的消息。
【晚上好】
来信人是一串乱码,应许点开,在这条消息前,她还发来了一张晚餐的照片。
餐盒里是青菜、土豆与少许的饭,看上去格外朴素,对方却在上面涂鸦了一个笑脸。
主页里,满是日常的碎片照片。或许是早晨的朝霞、路边的街景或是今天的餐点。每一张都拍摄的格外认真,让人能够身临其境。
这似乎就是个用于分享心情的账号,阅览几条动态,应许知道她是一个来自偏远城市的Alpha,因为身世原因学历不高,身患数种疾病。
二十过半,人生却已经迈入暮年。
因此,她毫不避讳在网络提及到自己的现实生活。她坦诚自己在做服务业,忙碌而痛苦,只在偶尔做义工,陪伴和她一样残疾的孩子时才能获得平静。
偶尔,她会在不涉及隐私的前提下,聊及孩子的日常与近况,说起她们的烦恼。
她的主页里,似乎总在提及旁人,像一个旁观者,用直白的文字记述一切。
之所以喜欢上应许的原因,十分简单。
她觉得直播间满脸笑容的应许很虚伪,像一条落水狗,和她一样。她们唯一的区别,只是她没有在聚光灯下受万人瞩目而已。
最新一条内容,发布在十分钟前。
【今天有一个Omega主动与我搭话】
评论区有路人误入:【真好,蹲蹲后续!】
乱码回复:【没有后续。因为太高兴了,我在她眼前咳出了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她的好友申请。】
网友回复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似乎是被这后续吓到了,乱码没有再打扰对方,另外评论道:【但这是早有准备的事,我并不算惊讶。】
过了几分钟,她像结束了一天的日记,在另一页纸上另起一行。
【你今天好吗?祝你一切都好。@应许】
指尖滑到最底,盛秋雨的短信便是这时候弹出的。
Omega发了很多可怜的表情与文字,表达的中心意思只有一条。
【酒会结束之后,你可以来接我吗?】
自拍中,盛秋雨身后是一座香槟塔。温暖的灯光下,液体泛着光泽,塔下的桌布缀着繁复的花纹,绸缎极好。
一瞬间,应许从潮水般温吞死寂的生活里脱离,又重新被转入光怪陆离的金粉世界。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注视那个地址。
直到盛秋雨与她分开,Omega都没有主动提及夜里的安排,显然是不太好让她知道的私事。
为什么会在现在提及?
盛秋雨与顾青竹参加的,是一场酒会?
应许随手回了几句话,都是推脱。过往的Omega纵然不满,也会主动放手。但这一次,她的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希望应许见她,就在今天夜里。
应许确信二人的确在同个场地里。
盛秋雨想让她看见什么?酒会里的顾青竹?
除去顾青竹堂而皇之找了个情人,并当众踩一捧一应许外,应许想不到盛秋雨这样执着的理由。
但她不会反驳盛秋雨。
应许一松口,盛秋雨再度开心起来,黏黏糊糊讲起酒会上的人与事,她却没再逐一细看了。
上车之前,应许使用小号,转了片酬的三分之一给对方。
眼前似乎还是那些文字,了无生趣,乏善可陈,应许心中却弥漫了一股陌生的情绪。她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叫“怜悯”。
她无法说出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甚至忘记自己第一次接触并理解这一词汇时,经历了什么。
但应许能隐约察觉到,这种情绪在原主的身体里是极其熟悉的,宛若鱼回到了水源,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感,就像是,在过去的每一天,“应许”都在用这样的情绪注视着谁。
直到“应许”死亡。
第 32 章
32
夜色如墨, 隐约只能窥见些许星子。
鳞次栉比的高楼用方块灯编造出一个“S”的形状,常亮的灯投下簌簌阴影,应许的车被笼盖在其中,她打开车窗, 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盛秋雨, 而是在网络上搜索起有关这栋楼的消息。
这座极具辨识度的建筑先前是个奢华的舞厅, 专供舞团乐团演出。盛家接手后, 开发不少新业务,变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度假村。
盛家并没有封锁酒会的消息, 许多千金少爷的动态里都晒出了聚会的一角与合影, 应许很轻松找到了盛秋雨的身影。
女人端着酒杯,身上的裙子换成了轻盈质地的及膝短裙。外人眼前, 她显得有些不好惹,合影里也凶巴巴的, 丝毫没有在应许眼前时温顺可爱的样子。
连续翻阅几张, 应许看见许多熟人。盛昌明、单巧云,还有几个许家人,图中甚至还有程菲, 她的身旁坐着个冰山脸,看上去格外的冷漠,但二人的袖扣显然是同一款式。
这人大概就是程筠上次提及的新家主,程月渡。
应许对程月渡没有过多印象,关注点只落在另个问题上。
程菲都在, 程筠却还不在?
直到当下,程筠依旧没有回复应许的消息。
时间太久, 应许反倒从“被担心”的那位,变成了担心她人的角色。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程筠在忙, 当下却想到另一种可能——不会是被程月渡灭口了吧。
应许觉得荒谬,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程筠很安全,她只是在参与封闭拍摄,十分忙碌。】
系统在此时突然开口,让应许心绪稍定,她挑起眉梢,讶然于对方居然会为自己解释。
看起来,系统了解并看到的,远比应许多得多。可它极其吝啬给予应许她想要的情报,一切似乎都还是要应许自己去思考、探究。
应许想不出它的目的,干脆将它放置一旁,非必要,不开口。
系统注视着屏幕里的女人,车内死寂一片,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看上去格外寂寥。
但很快,随着应许翻阅到什么,冷落的夜色瞬间被听筒内涌出的猫咪叫声搅乱。
……她分明是受邀而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盛秋雨,而是在车里看宠物视频?
这是在做什么?
系统好奇,却踌躇。
一时间,车内只有视频的声音,阅览这一切的人却没有真正将视频放在心上。
照片纷杂而乱,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图里都没有顾青竹。
应许按着太阳穴,感到些许难办。
如果顾青竹真的不在这里,甚至为了不让应许“等待”提前回到公馆,却没见到应许。
敏感如Omega,对她的印象一定会再次发生变化。
应许一直不联系盛秋雨,也是为了等顾青竹。
只要能见面,她有很多话术可以蒙混过关。
她敲击着屏幕,还是给盛秋雨发去消息。
一条普通的【我快到了】,收获了许多惊叹号。
盛秋雨热情的简直过火,时刻问询着应许的具体位置,想要下楼来接她,热情的就像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
应许回复的却有些“油盐不进”,只说让盛秋雨享受聚会,她耐心等待就好。
盛秋雨发来了语音。
背景格外嘈杂,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高兴:“我才不要你等我,我又不是顾青竹。”
“顾青竹”三个字显然引起旁人注意,尾音落下后,盛秋雨还接了一句:“看什么!说你了吗?”
一道冷淡的女声回道:“只是很意外。”
语音就此结束,应许没有去探究盛秋雨身旁的人是谁,因为换作往日,对方一定会为她主动介绍。
但这一次,盛秋雨却撤回了语音消息,将那句话以文字的形式发给了应许,像是在刻意抹去那人的存在。
指节搭在屏幕旁,应许这次回应的谨慎许多。
盛秋雨似乎察觉出来了,还在追问,应许正有些头痛时,明亮的车灯却骤然于不远处亮起。
具体车型应许分不清楚,她只看清了车牌的几个连号。车停在几个车位外,她本以为上面会走下什么人,正想上升车窗时,一道女声发出喟叹,音调轻盈而娇媚,似乎是怕有旁人听见一般,还刻意压低了些。
“怕什么?”另一道带笑的女声响起,听上去格外漫不经心,“都做这些事了,还怕被人知道吗?不想叫就下去,我找别人。”
应许:“…………”
被“鼓励”后,另一位主角当即不再掩饰,暧昧的音调打乱了夜色,沉默之中,应许上升了车窗。
不得不说,顾青竹为她配备的车的确不错,只这么一会,声音就被隔绝的彻底——
刚产生这种想法没几秒,那些动静又响了起来。
……啊,原来不是声音没了,是位置变了啊。
应许难得后悔。
她还不如答应盛秋雨的邀请。
至少和Omega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听这么无聊……又让人难以适应的声音。
*
窗外灯影模糊,不知从什么时候,舞池里隐约有了人群,踏着节拍,木偶一般挪动身体。
顾青竹端坐于原来的位置,长裙几乎曳地。
程月渡离开前似乎想邀请她,但最终还是走向了盛秋雨。
这场酒会的邀请极其突然,顾青竹本来还不清楚目的,直到此刻。
几乎是二人一有接触,音乐自舒缓的钢琴转变为颇有节奏的探戈,打趣之味明显。众目睽睽里,盛秋雨看上去有些生气,却还是保持住体面,身旁的程月渡神色淡然,却会主动关照她。
像是对般配的爱侣。
顾青竹慢慢品酒,她想到了盛秋雨在网络上做的小手段。
顾青竹清楚的很早,却从未想过回应。在她眼中,盛秋雨素来不是值得在乎的对象。
但盛昌明却主动向她道歉,声称一定会管束盛秋雨。
当下想来,他口中的管束,似乎就是将盛秋雨嫁与她人。盛家教不了的,自然有旁人能教。
旁人的私事,顾青竹无从置喙,她只是想到应许。
二人显然关系很好,才会让盛秋雨甘愿做出头鸟,怎样都甘之如饴。
长此以往相处下去,会产生感情,似乎也是必然的事。
顾青竹以为自己站在客观角度,格外理智。却还是在想到“产生感情”四个字后,心绪凝滞数秒,转而勾起一个嘲弄的笑。
又或者,她们现在已经产生感情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应许知道这件事吗?
她心心念念的Omega要与旁人联姻,而她本人却还被蒙在鼓里。
一如既往的蠢。
不过,就算知道,像应许那样的性格,也不会在意吧。
她容忍程度那样高,即使是在面对自己时,也能笑着说出那句“我不会怪你”。
这句话又要被她说给第二个人听了吗?
顾青竹的眉头终于皱起,她心率开始不平,却不清楚是因为酒精,还是她本身的情绪出现变化。
杯中的酒液很快见底,有侍应生很快倒好新酒,在拿起那杯酒前,有另一道身影落座她的眼前。
盛昌明笑着说:“青竹,续约的事,想好了吗?”
顾青竹看他数秒。
续约,指的是她与青虹的经纪约。合同上,还有半年才到期。但从刚入秋开始,单巧云便问询起她续约的意向。
那时,顾青竹满心都是如何让应许更难堪,没有心力分在这件事上。单巧云或许也看出她对青虹的依赖,没有多提。
谁能想到,只是一个月。单巧云被她彻底冷落,续约的事自然也僵持了。
“之后的事,之后再提吧。”顾青竹声音淡然。
男人收回目光,口吻里笑意不减:“也好,能让你更多时间想一想。小酌怡情。”
四个字,听上去格外关怀,放在过往,顾青竹还会感到几分温暖。
可自医院离开后,每次看见这些人,她都像重新注视到了病床上的自己。
陈旧的布置、弥漫的抑制剂与消毒水的气息。
顾青竹感到了些许恶心,突如其来的冲动涌现在她脑海。
她突然很想见到应许,就在此刻。
酒会的另一侧。
明亮的吊灯下,盛秋雨发送完消息,才意识到她的撤回有多么欲盖弥彰。
但应许的态度依旧如常,她只能冷声质问眼前人先前的话题:“意外什么?”
盛秋雨根本没想过,程月渡会搭话。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打乱她的计划,让她对眼前这个古板无趣的Alpha越发不满。
程月渡却毫不在意她的情绪,平静道:“意外盛小姐和应小姐的关系不错。”
“哈,”盛秋雨冷笑一声,“谁告诉你,我们关系不好?程筠?我就知道,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盛秋雨骂的直白,毫不在意程月渡的态度。
偏偏程月渡的神情没有因为这些字眼发生丝毫变化,平静的像是她骂的“程家人”里没有她一样。
这种漠然,反倒让盛秋雨在无趣中感到一丝可怕。
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有人骂顾青竹,连带说青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盛秋雨为了维护盛昌明,也一定会出言辩驳。
盛秋雨站定,直言道:“联姻的事,不可能。”
“在我预料之中。”因为她主动开口,程月渡像是松了口气,她移开目光,“我从始至终,也没想过与盛小姐联姻。”
盛秋雨警惕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二人之所以同行,全赖于宾客的揶揄,显然是不少人都猜测到,程盛两家或要联姻一事,迫不及待想博得好感了。
程月渡比盛秋雨会察言观色太多,她不信对方不清楚这件事。
可Alpha开口,给出的回答,却让盛秋雨缄默一瞬。
“应小姐新接洽的项目里,有一项即将由我接手。项目本身有许多问题,需要再与她详细洽谈。”
应许接洽资源这件事,从未与任何人提及。
盛秋雨先入为主,自然以为程月渡找自己的用意,是因为当下除去应许亲近的人外,没有人有她的联系方式。
作为“亲近的人”的一员,盛秋雨不免感到雀跃,她态度和缓些许,言辞依旧刺人:“你说想让我给你介绍,我就要介绍?”
程月渡道:“合作的艺人是谁,程家不会在意。”
娱乐圈那样多人,为什么非要选应许这个负面艺人?
“……不管这是不是拉近我关系的手段,我都会向应许介绍你。”盛秋雨希望应许好,终于做出让步,“但,除去合作外,别打任何她身上的主意。”
程月渡对她的敌意置若罔闻,只是规矩道谢。盛秋雨还想说什么,余光里,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顾青竹穿行于人群,脸色格外难看。对待旁人的问候,她也只是稍一颔首便算应过,毫不客气。
要知道,过去盛家的聚会,Omega凡是来,永远是留在最后的那位,极给盛家面子。
一个微小的改变,也足以惹人生议。
盛秋雨却无瑕去关注那些言语,她只在意自己的计划。
程月渡却早有预料般,避开了她的目光。
盛秋雨清楚,这是程月渡早就看透她的想法,刻意拒绝而已。
胆小鬼。
她不受控制地想,Alpha果然都这样。
胆小怕事、贪生怕死。
似乎全世界,只有应许是特殊的。
想到应许,盛秋雨深吸一口气,她想走向顾青竹,却在那之前被另一道声音叫停。
“小雨?”她愕然抬头,看见母亲就站在不远处,身旁是只用一根发簪挽着发丝的旗袍女人,言笑晏晏,“月渡?也一起过来吧。”
“小雨?”宋怜珊闻言轻笑,“很可爱的名字。”
盛秋雨站定原地,陷入踌躇。最终,她还是在母亲的殷切目光里,走向了对方。
*
直到窗外那些情事的声音彻底消失,应许又缓了一会,彻底将噪音排除脑内后,方才有闲心去处理消息。
盛秋雨没有回复她,那串陌生号码却在半个小时前再次发来了两条消息。
【半小时后,来这里接我。】
随消息附送的地址,正是眼前的宴会厅。
此刻,距离半小时只剩下五分钟。
应许不确定顾青竹到底什么时候下楼,但至少她要做做刚来的样子——
正想驱车离开这里,远处紧闭半小时的车门却在此时打开。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下了车,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她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烟火明灭之间,她的声音带着慵懒:“真不想来这种地方,程家要联姻关我什么事?又不是和我结婚。”
娇媚的声音回:“小翡,这是怜珊姐的安排。她希望你能见见许家的人。”
小翡皱起眉:“许家?见谁?卫胥言收干女儿上瘾了,想把我也收进去是吗?”
女人显然不清楚这件事,没有吭声,小翡却更不耐烦起来了:“真烦!顾青竹是不是也在里面?想到要见那张死人脸,我还不如吊死在姐姐房前。”
随着二人越发接近应许所在的车,她也终于看清了系统给予的角色介绍——
【凌念,Beta,宋氏文政,宋翡名义上的秘书。】
【宋翡,Beta。演员,宋怜珊的妹妹,与顾青竹系敌对关系。】
一看见后者的名字,应许便想起来了穿越当天,那场声势浩大的颁奖礼。
宋翡其人,一直走易燃易爆炸的真性情人设。现在看起来,真人比人设更胜一筹。
仿佛恨才是最浓烈的爱,宋翡在情人眼前例举仇敌的事迹信手拈来,嘲讽的声音长而久。
凌念像是习惯了,一声不吭,直到声音即将离远时,她脚步骤然一顿。
“……小翡。”她小声提醒。
宋翡刚骂到兴起:“嗯?怎么,你觉得我说的——”
话语卡在半空。
她看着不远处的顾青竹,女人一身长裙及地,披着薄外套,身后还跟了数个保镖。
宋翡敢肯定,这样近的距离,顾青竹一定听见了她适才骂的话。
偏偏四目相对时,却是顾青竹先别开脸。
她神情冷淡,径自开始摆弄起手机,毫不在意宋翡。
距离她发给应许消息已经过去十分钟,她为什么没有回信?是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又或者,她根本没有看见自己的消息?
乱糟糟的想法堆积在脑海,宛若缠绕的绳结,让顾青竹一时找不到破解的办法,最终,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那一种。
拨通号码。
顾青竹很少主动电联谁,但或许是今夜喝了许多酒,让她果决许多,几乎是想到什么,便立即去做,痛快的让她自己都讶然。
宋翡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无视了自己。
但更让她不敢相信的,还在下一秒——若隐若现的铃声于不远处响起,宋翡立即认出了,那是她适才经过的车,它在自己到来前就停在那了。
记者?不,顾青竹根本不屑于认识那种人。
情人?顾青竹的情人,不是只有那个叫应许的吗?难道她也在这?
想起宋怜珊曾提过的那件事,宋翡骤然一顿,转过头去。
她的视线那样刺眼,顾青竹自然注意到了,顺着望去,第一眼便看见她亲自挑选的车辆。
应许既然到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顾青竹感到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她挂断电话,径自走上前,敲响车窗——
没有回应。
四下静谧一片,像是一切都只是顾青竹的错觉。
顾青竹皱起眉梢,再次拨通。
这一次,铃声依旧在主驾驶的位置响起。
与之一并落在顾青竹耳边的,是一道来源身后的女声。
“青竹?”
顾青竹站定,回头看去,应许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Alpha脖颈裹着围巾,还戴了个厚重的贝雷帽,看上去极其怕冷的样子。但在看见着装单薄的顾青竹,应许的第一反应仍旧是摘下围巾,想为她戴上——
“不用。”顾青竹开口,女人的动作顿在半空,垂下头,仿若丧气垂下尾巴的大狗,又将围巾缠了回去。
顾青竹垂下眼,这才发现,应许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一侧透明,露出点缀满果酱的蛋糕。
注意到她目光,应许轻声道:“我担心你不吃东西,胃会难受。”
顾青竹没想过,应许不在车里的原因会是这个。
她的确很少进餐,但顾青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第一反应依旧是希望应许可以永远待在能让她第一时间联系到的地方,而非到处乱跑。
可灌满酒液的胃部却在此刻痉挛,仿若映衬了那句“难受”。
一时间,顾青竹哑口无言。
“先上车吧。”最终,还是应许先开口。
语气干巴巴的,听上去极其可怜的样子。
顾青竹尽力让自己不去看应许的脸,只是任由Alpha为自己打开后座车门。
车内漂浮着很淡的紫罗兰香水气。
顾青竹用过它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刚嗅见便分辨了出来。
车辆疾驰于夜色中,顾青竹问:“为什么不用别的香水?”
应许偷看一眼前视镜内的顾青竹,她或许自认做的很好,却不料一切都被顾青竹收入眼中。
“青竹一直用它,我也想试试。”
“结果呢?”顾青竹问。
“有些呛鼻子。”应许口吻诚恳,听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很好闻。”
顾青竹唇角不自觉勾起,因为这个足够好笑的回答。
“呛,为什么还不换?”
这一次,应许隔了一会才回答。
“因为青竹喜欢。”
“我也想喜欢上它。”
喜欢你喜欢的东西,是不是就会距离你更近一些呢?
顾青竹想,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她已经无法再像过去一样,毫无犹豫的对应许说出这样冷厉的话。
她为此感到心惊。
为自己的心软,为自己的迟疑。
最终,顾青竹闭上眼,逃避了这个问题。
随着前视镜内的Omega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应许终于收回视线。
余光中,盒子便躺在副驾驶。只有应许清楚,那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蛋糕,只是工艺精美的玩具而已。
夜色模糊,只凭肉眼,很难分辨,顾青竹大概率也不会伸手接过它。
关心于顾青竹就像毒蛇猛兽,避之不及。
一个关怀她身体的蛋糕,大概也归属此类。
就算顾青竹真的要接,她也会失手打翻那个蛋糕,用别的方式转移走Omega的注意。
说到底,应许只是打了个小赌,赌顾青竹的态度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现在看来,答案是没有。可她主动要应许来接她,或多或少也说明了些许问题。
或许还很早,但应许拥有充沛的精力与耐心,她愿意等待顾青竹,等待她的心离开那座死寂的陵园与早已焚为灰烬的尸体,等待她愿意重新走入一段关系。
而后心甘情愿踏入应许为她准备好的玻璃房。
车驶停于公馆前时,栅栏外正亮着昏黄的灯,近乎要将雪色消融。
应许抬眼,前视镜内,女人紧闭眉头,呼吸有些沉。
早在刚见到顾青竹时,应许便发现了,顾青竹似乎喝了些酒,脸色绯红,近人情了许多。
“青竹?”应许轻声叫道,没有回应。
应许没见过醉酒的顾青竹。
但酒精能麻痹人的感知与行动,让人迟钝。这种情况下的Omega,对她构不成威胁。
确认完这点后,应许唇角略略勾起。
“青竹?”
又一次轻唤,四下依旧静谧,仿若时间在此刻凝滞。
应许打开了车门。
顾青竹总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的她与应许同乘一辆车,窗外是明媚的朝霞,沿路驶过的道路两侧林立着小店,行客结伴,着装简洁,目的地都只有远处一望无际的、蔚蓝的海洋。
她睁开眼时,思绪还没有回笼。只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居然真的就这样与应许共行过一段路,无关任何暧昧的情绪,甚至在对方眼前露出了睡颜。
应许的声音很轻,顾青竹听见了,却没有回应。
她也说不清楚,是不想回应,还是没有力气回应。她只是睁开眼,紧盯着车门被打开,她想看见应许,想知道她到底想在此刻做什么。
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就像顾青竹适才突然极其想见到应许一样。
毫无道理,但是想。
熟悉的檀木香,随着车门开合,涌向顾青竹,几乎将她包裹在其中,温和的不像源于Alpha的信息素。
顾青竹感觉到情绪正在被安抚,连带因为酒精带来的晕眩感都少去很多。
光怪陆离的世界逐渐褪去斑斓光圈,直到中心只剩下一道身影。
她半跪在座椅上,俯身为顾青竹解开安全带。发丝垂落,近的几乎要飘落到顾青竹脸颊,落入她的眼瞳,宛若一根针刺。
但在顾青竹想要躲闪前,发丝的主人便主动别过发丝,露出白润的耳垂。
顾青竹的手早已触碰到一侧的安全带,应许似乎犹豫了一瞬,却还是将它自她手中抽出。
动作之间难免肌肤接触,酒精在血液里滚动,肌肤都变得格外的滚烫,骤然触碰到Alpha冰冷的肌肤,宛若沾染上了一片雪,顾青竹下意识抽回了手。
眼前女人似乎怔住了,像是此刻才发现她醒了过来。
雪色朦胧,似乎要将Alpha的身影一并湮灭。
饶是如此,应许依旧向她露出一个真切的笑。
一双眼注视顾青竹,眸中是清浅的笑意与一贯的温柔。
“青竹,困了吗?”
“回去再休息吧。”顾青竹听见她这样解释自己的行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扑打在她的脸颊,有些痒。
应许似乎垂下了眼,又像是顾青竹的一瞬错觉。
唇与唇却在此刻更加贴近了。
像是只要顾青竹略一仰脸,两片冰冷的肌肤便会相贴在一起,而后她就会被温暖的东西包裹,直到融化在其中。
好吵,顾青竹想。
就像全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来自她胸腔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第 33 章
33
最终, 还是顾青竹别开了脸。
“下去吧。”
神情依旧是一贯的冷漠,声音却放缓了许多,让她甚至有一瞬错觉,横亘于她与应许间多年的深冰也在此刻, 因为适才似有若无的情绪消融几分。
应许依旧是温声答应, 在顾青竹眼前, 她总这般温顺, 这让顾青竹不自觉松了口气。
丝毫不知,她的一切情绪都以被简洁的数字归类。
【顾青竹好感增加5, 当前好感:-50】
翌日。
去剧组的路上, 应许终于收到程筠的回信。
全文不长,除去表达歉意的段落外, 程筠告知应许自己参与封闭拍摄的事,并希望应许也去试镜。
要知道, 类似这种“好饼”, 所有人都藏着掖着,生怕别人通过信息差争抢了自己的资源。
程筠却格外坦诚,像是比起一部能让她“飞升”的戏, 她更在乎应许。
信息是四个小时前发送的,届时还是凌晨,程筠大概是刚从封闭剧组离开,重新赶往星城路上发来的。
依照应许的臭名度,好的制作班底都不会选择她, 白惹一身腥不说,还招惹上青虹, 得不偿失。
应许回复的偏向拒绝,没再关注程筠的后续消息, 翻阅起剧本。
她的戏份在这段时间里积压太多,格外忙碌。比起虚无缥缈的大饼,应许更想做好当下的事。
Alpha回到《赎罪》剧组第一天,剧组上下各个心浮气躁。
要知道,自应许直播道歉后,她再未露面,更没对这件事回应只言片语,神秘至极。
众人对应许满怀探究,好奇着她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
一整天里,许多目光落在应许脸上,意味明显。
他们想看应许是否会主动解释,又是否会因为无法接受那些□□直白的眼神与话语,做些跌破眼镜的事。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Alpha只是敬职敬责,扮演着剧本里的角色,一如过往每一天,顺利完成了戏份的拍摄。
她流露的每一个表情都完美而恰到好处。贴切角色的同时,又不让人出戏。
分明离开剧组许多时间,她的表演却不复初入剧组时的青涩,越发成熟动人。就像是,这些时日里,她根本不像大众口中灰溜溜蜷缩在下水道,而是接受了专业严格的演技培训。
外人自认窥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像簌簌镁光灯,照亮逼仄舞台上唯一的主角。
一天下来,少部分人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悻悻之余只觉得应许故作镇定,日后还会自露马脚。却也有少部分人,偷拍下了拍戏现场。
视频起初只在小圈子里流传,到最后,不知被谁转发出去。
舆论发酵时,应许依旧在拍摄。
汗水浸透了鬓发,剧情里,这幕戏正在炎炎夏日,连带她也必须裹上厚重的衣服,物理出汗。
如果说《赎罪》的前半段剧情,是以女主视角,讲述名流千金林雨是如何坠入爱河、如何幸福生活、又是如何发现丈夫真面目,一步步成为世人眼中的“疯子”。
那么后半段,便是以医生的视角,讲述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治疗过程。
林雨想要杀死丈夫的计划没有成功。
在丈夫握着她的手,试图抢过刀时,林雨的精神濒临崩溃。纷沓而至的匿名信让她眼中丈夫的形象尽毁,她诉说着信里的桩桩件件,男人也随着她的讲述,神情逐渐变得肃然。
最后,他露出一个笑,声称一切都是外人造谣,让林雨担心,是他不对。二人情深多年,感情甚笃。今夜的事,他不会告知任何人。
他爱林雨。
林雨不愿意看他,紧闭双眼。
第二天,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病房。周遭是肃穆的白,她的四肢被捆缚在病床上,一墙之隔,她温柔深情的丈夫正痛苦不已的对医生与她的父母解释:
他不清楚林雨怎么了,只知道昨夜他刚回到家,她便发了疯一样要杀了自己。
一切都是他疏忽关照林雨的错,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她的走神、恍惚与生活中的异常,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不会变成什么样?林雨茫然而痛苦,她不清楚自己被注射了什么药剂,头痛欲裂之前,她听见父母回以理解的话语,对她避而不谈,只要求护士好好照顾她。
脚步声走远,只有丈夫推门而入。他站在病床前,望着女人熟睡中依旧紧蹙眉头的痛苦容颜。
“等你的病治好,我们就一起回家。”
后半段的剧情,大多都围绕在医院。
林雨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即使在医院,她依旧尽力的去求救,想要揭露自己丈夫的真面目。
可一个政客,怎么会被疯子的三言两语所影响名声。
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疯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与讥讽。认为她是丈夫的累赘,毫无存活的意义。
饶是如此,丈夫依旧毫无芥蒂的爱着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与医生一同来看望她。
人人称赞丈夫的情深,只有林雨清楚,男人的每一次探望,她都会被注射比常用量多一倍的药剂。
身体迅速熬垮,精神早已崩溃。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新的主治医生,梁若言。
梁若言与她一样,是个Beta,性格却温和而善解人意。林雨处处碰壁,不敢贸然敞开心房,梁若言却处处关怀。
日渐愈久,她们逐渐相熟,不像医患,更像一对密友。尽管如此,二人做过最亲密的举止,也只是林雨治疗过于痛苦时,无意识扣在梁若言手腕上的指节。
越发相熟,林雨越想保护梁若言,从不提及丈夫的任何事;梁若言身为心理医生,也不可能与病人有任何感情相关的牵扯。
二人亲密又疏离的渡过一年、两年……
林雨入院第十年,梁若言升了职。她的工作迁去了临市的分医院,离开前,她向林雨许诺,她每周周末都会来看她。
可时间是那样难以安排,总有杂事牵扯梁若言的生活。她迟到了一次、两次,林雨会耐心等待,又会因为药效沉重睡去。
不清楚多少次后,林雨久违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彼时,她已亭亭玉立。可迎上她苍白目光时,女儿却格外躲闪,目露惶恐。
林雨终于意识到,她再也不可能离开这座病院。
在她的亲人眼里,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梁若言再次推开那扇病房门时,她看见自己的病人安睡在床上。
她再也不会痛苦了。
林雨被视为耻辱。没有人为她举办葬礼。
扮演十年深情人设的丈夫终于“解脱”,在社交平台匆匆发布讣告后,再度投身于名流宴会。
似乎全世界,只有梁若言依旧记得林雨。
今天这幕戏,便是发生在仲夏里。
炽白的房间里,自然光从扇形的窗外投入,照亮满桌的信件。
梁若言手中的信纸墨香依旧,阳光灼烫,仿若触碰到了女人残留的肌肤温度。
这是一封林雨的亲笔信,送达时间是在数月前。
彼时,梁若言还深陷在她去世的痛苦中,一直没有回到临市,直到今日意外发现,方才拆开。
信不长,容纳的信息量却让梁若言感到心惊。只凭三言两语,林雨将那个大众眼中完美的政客形象彻底推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罔顾他人生死的罪犯,旁人无法设想的模样,都在男人身上有所踪迹。
但写这封信,并不是林雨希望梁若言能为她发声、讨回公道,那太过缥缈。
她唯一的愿望,只是梁若言在自己女儿成年后,通过匿名的方式,将一切如实告诉她的孩子。
这是一段漫长的心理戏,应许的台词很少,只能通过神情变化传递出角色的情绪。
观众看在眼中格外无聊,饰演梁若言的应许,也在今天拍摄中第一次走了神。
演戏,就像应许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总将自己视作旁观者,很少发挥失常。
可在这段剧情里,那些简单的文字似乎拼凑出了一个身影,肃穆冷清的病房里,床榻上苍白病弱的女人。她有这具身体最熟悉的面容,是与应许最“亲密”的对象,顾青竹。
应许自然而然,也从旁观者,变成了“亲历者”。
初次阅读剧本时,应许便猜测这部戏与原作剧情息息相关。可剧本桥段过于浮夸,无一能对应现实,她才没有深思。
可在离开医院后,应许再读到林雨被强制送入病院那一段剧情,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顾青竹。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清楚顾青竹住院的目的。
治病?可治病总免不了吃药,同住公馆的这段时间里,应许从未见过顾青竹服用药物。
药效会带来的躯体化反应与副作用,也从未于顾青竹身上体现。
不吃药、不接受任何其他治疗,医院之行毫无意义,顾青竹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应许一直想不通其中关节,当下却模糊产生念头:难道顾青竹也是被强制送入医院的?
可Omega与林雨不一样,林雨手无寸铁、无法反抗,顾青竹却说一不二。二人身份、地位不同,没有任何共同点。
“咔——”
一声打板声响起,应许收拢思绪,起身时,迎面而来的都是赞叹目光。
有一道格外特殊,她侧脸看向站在导演身后的骆珠。女人裹着大衣,递来水的同时,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应、应许。”
为了更了解应许,骆珠最近没少看应许出演的剧。荧幕中的女人美则美矣,演技却格外死板。
今天来探班,也纯属意外。骆珠抱着“被辣眼睛”的心态来看,却没想过应许带给她的惊喜,不止“性格与传闻中截然不同”一条。
她被惊艳,话也说的不利索起来,格外紧张。
应许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骆珠,温声回应的同时,直入正题:“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顾青竹不是昨晚才加过好感,难道只是一晚上,又想出什么问题来折磨自己了?
应许从不抗拒用最坏的可能猜测一切。
骆珠点点头,与应许来到无人的化妆室,方才从包中取出几份文件夹。
“这些都是飞云上半年重点关注的项目。”
应许略一挑眉:“是让我选择吗?”
骆珠回想起上层的原话,斟酌道:“在档期合适的前提下,你可以多重选择。”
果不其然。
不用再扮演丑角的上星综艺、人设优异、制作班底良好的电视剧女二、美妆代言、杂志拍摄,一切项目应有尽有。
许多资源,都是应许可望不可即的,可依照骆珠的态度,显然是得了保证——应许想要什么项目,就会有人为她争取到。
骆珠看着应许翻阅,却一直没有挑选到想要的,还以为她真的要狮子大开口,将项目全部包揽。
直到应许翻到了最末,越靠后,项目都是随便打发给普通艺人的边角料。
她细长的指尖突然点了点其中某项,声音柔和:“就这个吧。”
骆珠垂眼,入目,标题简洁,#关爱福利院幼童#。项目本身也极其简单,就是陪幼童一天,期间会有摄影师跟随拍摄,意为宣传公司在公益事业上的贡献。
“还有呢?”
应许当下风评很差,想用孩童来挽回,是招险棋,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她总不可能只参与这一项吧?就算网友真的吃真善美这套,应许也不可能只靠这些洗白。
“暂时没有了。”应许笑着说,“我想先做好现在的事。”
骆珠被她的认真打动,不再废话,只是认同。
应许在化妆室内休息了一会,再离开时,却意外听见了有人在交谈。
“顾青竹她是怎么了?刚才拍摄的时候突然脸色很难看。”
“不清楚。不过盛秋雨都那样骂她了,她居然还能正常和她演戏,真能忍啊。”
应许脚步一顿。
按照原来的戏份表,今天盛秋雨与顾青竹理应没有拍摄才对。
她眸中困惑一闪而过,却还是在犹豫后,决定去看看。
昨夜的聊天记录后,盛秋雨再没给她回信,像是生气了,又像是无从开口。
她的脾性同样顽劣,一点就炸。只是在应许眼前时,会稍微伪装一下。
应许还没忘记初次见面时,Omega与顾青竹的剑拔弩张。
顾青竹所在的片场距离这里不远。
步行过去时,一场戏刚至尾声。
尽管不远,应许也从未踏足过。
顾青竹不希望应许在外人眼前时,表露出与她的亲密。应许自然如她所愿,闲的安心。
看见她的身影,许多工作人员睁大双眼,好奇的目光又萦绕于镜头中的两个女人。
顾青竹饰演的角色,便是被林雨丈夫收买的医生,也是由她亲自为林雨注射过量药剂,直到林雨因自杀身亡。
这一幕戏,便是她最后一次为林雨注射。
盛秋雨需要表现出平静、麻木、面如死灰,顾青竹则是由冷漠,到被林雨的话打动的少许动容。
饰演林雨这个角色这么久,盛秋雨也能领悟到几分她的痛苦,演的轻松。
可在面对顾青竹那张脸时,她却丝毫绝望都感受不到,充沛在心中的是怒火与愤然。看见顾青竹那张脸,她就会想到应许,想到自己失败的计划,闷闷不乐,迟迟无法入戏。
换作过往,顾青竹极大概率会借此讥讽盛秋雨。
可盛秋雨当下病人的造型与剧情中的处境,太过相似病床上的自己,顾青竹无从开口。分明病房内暖光温煦异常,她却只能感觉到寒冷,某一瞬间,藏在长袖下的指节不受控制的发抖。
直到盛秋雨又一次因为做不好表情,拍摄被中断。她的经纪人拿着剧本,深叹了口气开始哄,叽叽喳喳的声音让顾青竹厌烦。
她走远了些,垂下眼帘。
顾青竹本想找寻纸巾,擦去手指上的汗,一道身影却像误会了她的需求,一瓶没被拆封的水被放置于桌面上。
顾青竹错愕侧脸,桌的另一边,应许一身风衣,目光深邃温和。
可她看的,却并非顾青竹,而是病床上千娇百宠的盛秋雨。
以应许的立场,或许是自知,以她当下的身份,任何与顾青竹的接触都会引来探究,不如避嫌,仿若毫不相识。
这是顾青竹认同且信奉的做法,她严苛要求应许一定要做到,于是过去的时间里,应许也如她所愿,从未来过她所在的片场。
二人每天的距离都只有几分钟的行程,却像隔着江河一般,泾渭分明。
应许分明做到了她想要的,顾青竹却没有为此感到愉悦。
她只觉得有根细密的针刺入皮囊,惹的她格外不适。
应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的拍摄任务多且重,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
是为了见她?
又或者——
出神之间,病床上,不耐烦柳岁唠叨的盛秋雨跳下床,她似乎正要反驳什么,但在侧脸看见应许后,一切话语又被堵在唇舌之后。
傲慢无礼的“大小姐”在此刻骤然变换了模样,她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满怀信任愉悦的叫道:“应许!”
就在顾青竹眼前,应许唇角勾起,同样回以笑意。
可在盛秋雨向她走来时,Alpha却还是略略侧过了脸。
四目相对,那个笑容便更完整呈现在了顾青竹眼前。
眼尾挑起,她温顺而乖巧的笑着,像是这个笑容从始至终就不是在对盛秋雨展示。
而是只属于顾青竹一个人。
顾青竹看见她略张嘴唇,轻声叫。
“青竹。”
第 34 章
34
一瞬恍惚, 顾青竹很快在Omega满含撒娇的声音中清醒过来。
她冷眼旁观着盛秋雨是如何乖巧的笑,言行举止都与适才差点要和经纪人吵起来的模样截然不同。
应许分明看见了盛秋雨的无礼之举,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然与不适,像是早就习惯了, 包容而体贴。
一如在顾青竹眼前一样。
习惯。
这才多久, 应许就已经习惯了和盛秋雨在一起?
与盛秋雨同为Omega, 顾青竹能感觉到对方在愉悦时, 不自觉满溢而出的信息素,像是每个呼吸都在证明, 她十分喜欢应许。
顾青竹对此感到抵触而厌烦。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 是盛秋雨还会主动看向自己。那目光雀跃而快乐,掺杂几分傲气, 像是无声的话语——“现在站在应许身边的,是她。”
这样低级的手段, 顾青竹极少数次数的“上钩”, 也只是为了捉弄对方。
可当下,她却真的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不适,那根针刺的越来越深, 几乎让她神情越发阴沉。
“什么时候开始拍摄?”顾青竹侧脸,再不想看这一幕。她皱着眉,压下烦躁,“如果某些演员实在无法参与拍摄,不如直接删除这段戏份。”
导演呐呐。这段戏是青虹要求加的, 他没有权限。正当他想要解释时,却有另一道女声不满道:“什么叫无法参与拍摄?我不是在努力调整了吗?”
顾青竹嗤笑一声:“我没有指名道姓, 盛小姐为什么要对号入座?”
盛秋雨脸色难看起来,她看向应许, 张口便是:“你帮我梳理人物感情好不好?”
顾青竹冷声道:“自己的事,还要别人帮你做吗?”
氛围剑拔弩张,不容任何人插手。
应许宛若一艘小舟,两股暗流席卷涌向她,却都没有撼动她的方位。在她眼中,两人的争执、讥讽,化作的都是实打实的好感度。
盛秋雨每骂一句,就会增加0.2的好感。
吝啬如顾青竹,一顿输出里也增加了1的好感。
不过两人都不是足够有耐心与善心的人,在事情真正恶化之前,应许向盛秋雨伸出手。
“剧本在哪里?”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宛若微风拂面,让人心平气和。
顾青竹一怔,没想过应许会在这个时候搭话。
可最近,顾青竹总是不清楚怎样与应许说话才是合适的。因此她缄默不语,只是看着盛秋雨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谁料,在接过盛秋雨的剧本后,应许却又将目光移向了她。
她似乎犹豫了好一会,方才道:“顾影后,如果可以,能请您和我们一起讨论剧本吗?”
盛秋雨脸上的笑一点点僵硬了,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应许,下意识道:“你一个人就可——”
“我同样有很多演技上的事需要向顾影后请教。”应许轻声回应,又看向顾青竹,露出一个几乎恳求的神情,像是这个和稀泥的烂好人,她一定要做到底。
顾影后,叫的真够冠冕堂皇啊。
顾青竹听过很多人这样称呼自己,崇拜、爱戴、嘲讽、阴阳怪气。应许叫的这一句,是最让她讨厌的那个。
盛秋雨僵持着,不愿与顾青竹一起。最终,还是顾青竹神情冷淡:“不用了,我没什么能教给你的。刚好,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盛小姐状态不佳,那就延后再议吧。”
看似是回答应许,看向的却是盛秋雨,嘲讽之色极重。
“只是耽误一天进度而已,盛总不会有意见的,对吧?”
导演自然连声应是。
早已金乌西垂,见不再拍摄,陆陆续续有人收拾起设备。
陆助理走入化妆室时,化妆师正小心翼翼为顾青竹卸着妆。她阖眼像是在休息,却在听见脚步声时,漫不经心道:“应许呢?”
陆助理刚到片场,就直奔这里,自然没见到应许。
顾青竹皱起眉头。
离开前,她给应许发过短信,位置便是化妆间。
为的,便是Alpha适才亲口说的那句“请教”。
顾青竹厌烦学习,也厌烦教她人做事。可如果想要学习一切的是应许,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她一直等在这里,足足半个小时,应许也没有来。
顾青竹本以为是应许开始拍摄,当下却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应许真的在为盛秋雨梳理剧本?
盛秋雨那么蠢,一条戏拍了七遍过不了,就算学,又能听懂多少?
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思及至此,顾青竹格外不虞。
“……找到她,叫她过来。”顾青竹道,“如果她正和盛秋雨在一起——”
顾青竹略一停顿,陆助理屏息凝神,还以为她要说,那就让应许别来了。
可她冷冷开口,说的却是:“那就在盛秋雨眼前说清楚,是我要求她来这里。”
陆助理哑口无言。
她茫然无比,内心纷飞许多想法,一会想,顾青竹是不是在吃醋?一会又否认想法,觉得顾青竹只是敌对盛秋雨,占有欲发作后,将应许视作自己的所有物。
直到见到陪在Omega身旁的应许,正面迎上盛秋雨满含敌意的目光,陆助理掌心冒汗,还是没敢第一时间说出来意。
盛秋雨认识陆助理,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剧本——
自片场离开后,应许没有提及适才的一切,只是如承诺的一样,帮助盛秋雨梳理剧本。
盛秋雨毫不在乎这一切,可应许那样认真,她也不想扫兴,努力听着,不让自己犯困。
可她不扫兴,扫兴的人却又来了。
盛秋雨怒气冲冲:“你来做什么?”
同时响起的,还有身旁惊讶的女声:“小陆?”
盛秋雨一顿,这才发现,应许虽然与顾青竹关系一般,可却与Omega的助理极其熟稔。
她只能压下不满,听着二人寒暄的对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当应许笑着问出这句话前,她已经猜出了陆助理来这里的目的。
无非便是顾青竹要见她。
过往,陆助理提及这件事,是因为顾青竹需要信息素抚慰,需要Alpha。
可这一次,顾青竹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没呈过口舌之快,心生不满吗?
此时,应许早就忘了适才那句髓口提及的“请教”。
可一切还是没有偏离她的预料,小陆在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盛秋雨后,说出了此行目的。
几乎是瞬间,盛秋雨的不满发作:“顾青竹说要应许去就去?她算什么?”
她看向应许,面露坚定,想要从应许脸上得到一个同样明确的答案。
可迎接她的,只有略显迟疑的神色。
顷刻之间,盛秋雨意识到应许无声的回答。
她不可置信道,“你就非要和她一起不可吗?”
应许摇头,顿了顿,才道:“我只是觉得,今天的剧本已经梳理好了,那就该到此为止。”
盛秋雨瞪着她,某一秒,应许甚至从她眼中读出了恨意。
或许是恨顾青竹,又或许……是恨应许自己。
人总会因为憎恶某些人或事,而对其他东西产生怜爱。
应许与盛秋雨的关系,便是因为她对顾青竹的不喜,建立并稳固。
她越恨顾青竹,对应许越有利。
可当下,应许却不需要这种“利”了。
她与盛秋雨的相熟,本就是出于私心。能发展到当下的亲近,出乎应许意料。
不可否认,她也对盛秋雨产生了好感,但也仅仅是朋友之间的亲密与爱怜。
盛氏这条线处处危险,她的父亲支持顾青竹,下属也曾为此直言威胁应许。
无论是应许本身,又或者“应许”这个身份,都不可能给予盛秋雨她想要的爱情。
这件事早就应该说开,只不过她们都默契的给彼此留了一道线,从未越过。
贸然提及,反倒显得突兀而让人起疑。
应许起身后,就看不清楚盛秋雨的表情了。
她张口,想再说些什么,盛秋雨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起身便走。
擦肩而过时,直到盛秋雨的身影被无限拉长,几乎消失在炽红的残阳中,应许才将口中那句“明天见”吞下。
这样也不错。
应许看向陆助理,Beta显然已经在适才的几分钟里,设想一出大戏,大气不敢出。
她需要借对方的口,去向顾青竹传达这件事。
“走吧。”应许轻声说道,脸上苦笑一闪而过,像是搞砸一切,不知所措。
陆助理小心点头。
化妆间门被敲响时,顾青竹方才浏览完Beta发来的文字。
陆助理颇有文学功底,每个情绪都描述的格外详细。
顾青竹仿若身临其境,看见了应许的每个神情变化。
模糊的记忆里,应许似乎总是这样。
旁人叫她时,她会考虑,偶尔会拒绝;但在听说是与自己有关的事后,又毫不犹豫,果决不已。
像是在无声的向顾青竹传递讯号。
只要顾青竹想,她就会在她的身边。
她永远不会拒绝顾青竹。
摁熄屏幕时,顾青竹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的眼尾不知何时略略弯起,看上去别样的放松和惬意。
盯了带笑的自己数秒,顾青竹伸手在手腕处拧了一把,不留力气,那块肌肤瞬间红肿起来。
痛感也让笑意消失了。
她确保自己的神情冷漠,方才开口:“进来。”
门被推开,伴着熟悉气息踏入房门的,只有应许一个人。
“青竹。”
顾青竹从镜中看应许,后者垂着脸,看上去一副做错事的小心模样。
现在怎么不叫顾影后了?
顾青竹想这样问询,又觉得这句话不适合当下的她们。
她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好一会,才别开目光:“我听骆珠说,你想参与福利院的拍摄?”
口吻公事公办,应许意识到,这一次顾青竹或许真的是来聊“正事”的。
应许点头时,余光里,看见了桌面上安放的一张小方卡。
“拍摄在杀青后不久,我想看看孩子,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换做其他艺人说,去福利院拍摄是为了帮忙,真正做“力所能及”的事,顾青竹只会觉得虚伪。
可调查得到的信息中,应许真的常年在福利院做义工。她从不言说自己的善意与爱,而是身体力行,让与她接触的人都体会到这些情感。
过去,顾青竹与应许相处时,像隔着云端,自然不会有丝毫波澜。
可当下,她们面对面接触,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顾青竹却还是被她简单言辞中的情绪打动。
顾青竹听见自己开口,字斟句酌。
“去可以,但摄影师拍摄的素材,不会上传到网络。”
应许当下的名声太差,贸然将她与孩子的相处片段发上网络,极有可能适得其反,引来唾骂。
届时被影响的,不止应许,还有一同帮她“洗白”的福利院。
可视线中,Alpha却没有露出丝毫沮丧,反倒松了口气的样子:“既然不会发上网,能不能让摄影师……不和我一起?”
顾青竹漫不经心道:“参加这个活动的不止你,还有其余几个艺人。你不要的镜头,就会落到别人身上,不如一视同仁。”
顾青竹自认说的清楚,应许看上去却还想否认。或许是想说,落到旁人身上,她也不介意。但因为怕顾青竹生气,没有说出来。
“何况,比起亲自去做这些事,不如多花时间在工作上。”
顾青竹伸手,指尖轻捏着适才应许看见的那张卡,卡号朝向她。
“密码是你的生日。”顾青竹道,“代我向福利院捐款,多余的钱随你花,我不干涉。”
应许面露茫然,张口像是想拒绝,顾青竹却已经语带不耐:“接过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应许触碰到卡面时,耳边,系统再度提示:
【顾青竹好感增加1,当前好感:-48】
“……”
吃顾青竹的卡、吃她的软饭,反倒会增加好感?
应许动作一顿,与她同一时间陷入怔然的,还有顾青竹。
她盯着Alpha的脸,感到心惊。
顾青竹原本的想法是,无论应许说什么,她都要先严厉否决应许的想法,再在对方的恳求下,勉为其难说出解决办法。
可Alpha只是简单陈述想法,顾青竹便主动后退一步,说出了准备的一切。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顾青竹心生不安,她下意识抽回手,卡片并没有被应许接住,“啪嗒”一声掉落地面。
响声让应许回神,她下意识要弯腰去捡,却发现有一只手比她更先一步探出、而后骤停于半空。
应许错愕的看向顾青竹。
后者在静谧中收回手,不发一言,看着应许不知为何,唇角勾起,露出真切的笑。
“……”
“笑什么。”她听见自己这样问。
“青竹这样,很……”应许顿了顿,才给出自认为合适的词汇,“可爱。”
可爱?顾青竹从未被人这样当面称赞过,陷入沉默。
应许见她不言语,也合上嘴唇,站的更乖了些,可掌心握住的,还是顾青竹适才触碰过的那一侧。
顾青竹注意到这个细节,想到适才一幕。
如果她将卡丢在地上,再要求应许半跪着捡起来,应许会怎么样?
不拒绝,大概也有些难过吧。
这之后,做的再过分些,Alpha或许就会开口,说那句让顾青竹心烦气躁的话。
我不会怪你。
宛若箴言,宛若咒语,顾青竹一言不发,瞳孔只倒映着应许一个人的影子。
某些时候,譬如当下。
她反倒希望应许怪她、恨她。
做个鲜活的人,而非听话的工具。
第 35 章
35
直到当天夜里, 应许才发现自己又“小火”了一把。
视频由三无营销号发布,内容很简单,只是现场人员以第三视角拍摄应许演戏。镜头很清晰,完整记录了她的美貌。
文案却以【怎么评价应许的演技?】为开头, 一大段应许与顾青竹的纠纷为后续, 一经发布便引来热议。
应许恶名远扬的程度不必多提, 路人都以为她不出现, 是自知有愧,主动退圈。
可才过去多久, 应许再出现却是夸赞演技的正向热搜, 还能继续与顾青竹一起合作。
那她之前的道歉算什么?又将受害者顾青竹当作什么?
一时间,大众义愤填膺。要么指责青虹与剧组不做人, 要么阴阳怪气应许背景深厚。自然,也有少部分人做看客, 随口的一句夸赞, 也会被迅速被打作粉丝。
这个热搜很快被压下热度,显然,这一次, 顾青竹没有再袖手旁观。
翻看着私信里新添的几千条抨击言论,应许很快失去兴趣。
弹窗恰好在此时跳出,提示备注为【小雨】的好友发来视频分享。
应许看完视频,写了一段感想发送,界面提醒:【您的消息已被拒收】。
往上一翻, 这句提示已经出现过好几次。
二人下午不欢而散,盛秋雨表达喜恶的方式十分直白——
她拉黑了应许。
偏偏这种拉黑, 还是盛秋雨单方面的。她或许是习惯了与应许事无巨细的分享,期间仍在发来视频, 又在发完后迅速拉黑。
应许不清楚其中乐趣是什么,但盛秋雨乐在其中,她便也愿意配合。
毕竟,除此之外,应许也给予不了盛秋雨更多她想要的亏欠。
应许杀青那天,是个久违的阴雨天。
窗外飘落起小雨,她依旧坐在那张熟悉的桌前。时间流逝,桌面也开裂了一部分。
指尖覆在回车键上,镜头拍摄下屏幕里上千字的邮件,收信人是林雨成年的女儿。她分化成了Omega,在父亲安排下,陷入了一段甜蜜的恋情,像个漂亮的木偶,一举一动都有人牵引。
按键凹陷数秒,应许全戏最后一个镜头就此结束。
导演叫停后,现场静谧数秒,都是四目相对——其余演员杀青时,都会迎来一众庆贺。可应许名声那么臭,万一庆祝的视频又流出网络,他们被连累了怎么办?
没人说话,应许也不在意。她慢慢起身,主动向镜头后的导演露出一个笑。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指导。”她笑的诚挚,眉眼弯弯,让人难以心生抵触,“如果有机会,希望未来还可以继续合作。”
导演尬笑几声:“哈哈,那是肯定的。恭喜杀青——”
其余人也头皮一紧:“梁医生杀青快乐!”
叫角色名总不至于被网暴了吧!至于后续合作,那就更大可不必了!
道具被陆续整理好,卸妆时,应许才终于舒出口气。
这部戏结束了,但也只是个开始。想让“应许”这个身份活跃在圈中,后续每一步依旧需要别人的帮助。或许是许家,又或许是顾青竹。
她在脑内思考着方案时,骆珠发来消息,提醒她明天便要开始拍摄活动,发来了订票界面。
应许回复了好,骆珠却犹豫一会,问询:【盛小姐那边,需不需要再联系?】
应许与盛秋雨的冷战,全剧组都有所耳闻。无他,二人先前关系实在过于紧密。除去在应许身边的时候,盛秋雨总是耐心一般,忍不了就爆炸,毫不拘束。
而在二人关系僵持时,即使在同个片场,盛秋雨也再未与应许说过一句话。
那也是她们最后一场同镜头的戏,匆促潦草的结束,宛若一个并不正式的落幕。
【算了】
顿了顿,应许又编辑:【现在这样就很好】
但是还没等按下发送,门外却骤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不轻不重,“咚咚”的音调静了复响,像是在传递某种独特的讯号。
门外,是应许许久未见的程筠。
Alpha唇上依旧是张扬的红,宛若她的代表色,是一团燃烧明亮的火焰。细长的眼线上挑着,瞳仁里蕴着应许最熟悉的笑意。
“应许。”程筠这样叫她。
应许想,上次的见面还是有用的,至少程筠不会再叫没意义的“小许”了。
“好久不见。”她略一点头,这一次,这句话由应许来说。
程筠讶然一瞬,莞尔应声,十分自然的从身后拿出一簇玫瑰,并不多,只有四五枝。
“杀青快乐。”她晃了晃花,“我猜,我是今天第一个这样对你说的。”
应许没有接过花:“很多人说过了。”
程筠改口自然:“朋友。”
朋友?这倒的确是第一个。
应许接过花,问:“你也知道了吗?”
“你说哪一件?”程筠笑着道,“是你和顾青竹最近关系不错,还是我姐姐要和盛秋雨订婚?”
一句话,将几人拆成两个阵营。
盛秋雨与应许疏远的原因,似乎都有迹可循——如果她真的要联姻,自然要与旁的alpha避嫌。
十分合理的理由,依照应许的性格,她一定会选择理解。
应许便垂下眼:“是吗?那真是……恭喜盛小姐。”
程筠盯着应许的脸,似乎正在分辨真伪。好一会,她才发出一声轻哼:“放心吧,她们没订婚。盛秋雨看不上她。”
音调讽刺,又带着几分遗憾。讥讽程月渡痴心妄念,又遗憾盛秋雨没有真的因为这个理由,远离应许。
应许说:“是吗?”
她看上去有几分怔然,唯独没有流露出欣喜的情绪。
程筠懒散的想,盛秋雨也仅限于此了。这样久的接触,都没有得到应许的喜欢。
回想起omega难看的脸色,她便格外愉悦,语调里也有了几分轻松:“上次说的电影……你有兴趣吗?”
程筠进组的是一部正剧,在不涉及保密合同的前提下,她将能说的都告知了应许,并坦诚说明:这部戏由许家注资。
言简意赅:卫胥言可以干涉选角。
在剧组的日子,应许一直在沉浸拍摄,与卫胥言的联络自然而然少了起来。她前段时间还在犹豫,该用怎样的方式再次“亲近”。
程筠、或者说卫胥言,主动给予了应许再次沟通的桥梁。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将骆珠的方式给了程筠。
在卫胥言的帮助下,程筠轻松便知道,应许过的这样凄惨,全败顾青竹所赐。
而alpha之所以拥有新经纪人,并重新签订合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顾青竹的手笔。
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女人脸上流露出的诧异,被应许很好捕捉到。
她还以为是骆珠有什么问题,眉梢轻挑,程筠终于斟酌着道:“你和顾青竹……”
“你确定吗?”程筠一顿,说的却是,“她不是个好人选。前辈、情人,或者妻子。”
当然,程筠在心里补了一句,顾青竹大概率是不会和应许结婚的。
那样孤傲的omega,就算一时心软,也绝不可能轻易将一切与应许共享。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试试?”程筠眼带笑意,半真半假道,“你愿意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去登记结婚。”
应许莞尔:“这也是卫女士的想法吗?”
认识卫胥言的契机,便是程筠声称Beta喜欢她,想要认她做“干女儿”慰藉相思之苦。
怎么一段时间过去,女儿又变成了……女儿的恋人?
“如果是,你会同意吗?”程筠问,语气认真了不少。
alpha更深一层的言外之意十分好懂。
顾青竹不是个好人选,她危险、难以接近,留在她的身边的风险远比得到的回馈多;与她相比,程筠安全、‘可靠’,尽管势弱,可如果二人真的在一起,程家的格局也要在许家的冲击下改变。
应许可以轻松在许、程两家的帮助下,抽身与顾青竹的一切。
可这既是帮助,也是桎梏。
应许厌烦被约束。
在她直言拒绝程筠前,铃声响起,极好打断了房间内静默的氛围。
程筠脸上挂起笑:“谁啊?还专门设置了来电提醒?”
至少应许没有给她设置。
视线垂落,程筠看清了上面写的名字。
下一秒,alpha接通,声音温润:“青竹。”
程筠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手指摆弄着被放在桌上的玫瑰。它新鲜娇嫩,沾染露水,动人无比。可没有人赏识,终究也只能垃圾的陪葬品。
“应许。”电话那边,顾青竹略一停顿,方才开口,“刚才重拍了一段戏,杀青快乐。”
先解释“来晚了”的理由,再给予祝福。
应许脸色不变:“谢谢,你快结束了吗?”
“你要过来吗?”顾青竹下意识反问,收获的,却只有静默。
“你不想让我过去吗?”好一会,她才听见alpha的轻声问询。
顾青竹一怔,意识到应许是误会了自己想避嫌。
她皱着眉,不喜欢这种误会,偏偏应许又开始道歉,让她不用放在心上——
顾青竹心中烦躁之意重了起来,一并浓重的,还有埋怨的情绪。
究竟是埋怨谁,她也不清楚。只记得在挂断电话前,她冷声道:“你想来就来,没有人会说什么。就这样。”
摁熄屏幕后,顾青竹侧过脸。陆助理跟在她身后,显然是听完了全程,脸上神情微妙。
顾青竹无视陆助理的脸色,只说:“去给她订束花。”
“应、应小姐吗?”陆助理小声问。
除了她,还有谁?
顾青竹下意识想这样反问,却又骤然意识到。
除了应许以外,赠予许应的花,多数时间也是由陆助理订的。
顾青竹突然感到了浓重的恶心感,静默许久,也只吐出一句——
“算了。”
【算了】
两个字的回复显现于屏幕时,肉眼可见,眼前的Omega脸色差了不少。
骆珠小心翼翼抬头,便见女人眼眶通红,不可置信地逼问身旁的经纪人:“不是你说的,冷一冷她,她就会主动来找我吗?她居然说算了!”
柳岁头痛欲裂:“小雨,我早就和你说过,应许不是个好alpha,她不适合你。”
“和她接触的是我,你凭什么说她不适合我?”盛秋雨越想越气,她向骆珠伸手,“我要亲自和她聊。”
“盛小姐。”骆珠头皮发麻,她来剧组就是为了庆祝应许杀青,却没想在那之前便被盛秋雨中道拦阻。
帮集团大小姐“泡”艺人,骆珠还是初次经历,格外紧张,害怕被应许发现——
不知为什么,相较起眼前盛气凌人的盛秋雨,骆珠更敬畏素来温和的自家艺人。
当下鼓起勇气,beta打断道:“如果盛小姐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应该当面和应许说。”
盛秋雨不满道:“如果当面说有用的话,我会找你吗?给我,我给你钱。”
骆珠摇头:“这已经是破例了。”
盛秋雨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咬牙想,为什么应许的经纪人都和她性格一样倔?如果当面说有用的话,alpha上次就不会在顾青竹助理眼前拒绝她了!!!
一想到如果当面求和,再次被拒绝,盛秋雨浑身的劲都松懈下来,只觉得萎靡。
“要不算了。”柳岁看在眼中,终究有些不忍。在她眼里,盛秋雨除去实在有些过分执着应许外,倒也没什么除了娇纵外的缺点。
那样前途无量,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还是个惹不起的有主的树。
她安慰道:“程家的那个……不是很好吗?alpha就像衣服,不行就换。”
一句话,正中盛秋雨爆炸的雷点——
她之所以与应许闹僵这么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再不像过往一样有时间与alpha接触。
归根结底,还是联姻,或者说,结婚。
她高调拒绝一个程月渡,又有无数个不如程月渡的alpha蜂拥而至盛家,想要与她发展。
盛秋雨厌烦,却又无法拒绝。家中的态度总是那样,可以拒绝,但不能不见。
无论如何,这都是人脉。
盛秋雨不清楚,一些眼中只有婚姻繁衍的alpha有哪点值得成为人脉。但越是接触,她越察觉出应许的体贴与好。
柳岁自认为安慰的恰当,眼前的omega却在短暂的郁闷后,神情坚定。
下一秒,omega骤然起身:“我去找她!我要和她当面说清楚——”
柳岁看向骆珠,后者却已经玩起了手指,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柳岁血压高了。
一路上,盛秋苡華雨做好简单计划:
如果应许不愿意和好,那她就哭。
有了几次的经验后,她发现alpha对眼泪极其没有抵抗力。温热的水珠,落到她身上时,却像滚沸岩浆一般,总能让应许露出鲜有的局促与不安。
盛秋雨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上次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当着应许的面哭……
她敲响门时,还在设想另一种可能,可室内传来的声音,却不是熟悉的声音,反而带着几分轻佻:“谁啊?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程筠戴着半边耳机,屏幕里游戏刚进行到一半。
敲门声刚响,她随口回复了一句。对方却没有直接进来,她便以为是敲错了,没有多想。
直到门被重重踹开。
程筠抬眼,便见满脸愤怒的盛秋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镜中映照出盛放玫瑰的倒影:“你为什么在这里?应许呢?”
程筠心中惊讶,面色却不变,冷冷地想,当然是去找顾青竹了。
电话刚挂断,应许便露出某种急切,匆促告别便离开,不给丝毫挽留的机会。
自alpha的只言片语里,程筠轻松推测出对话,对顾青竹越发不满——应许只说了这么几句,她就不耐烦,那她为什么要拨来电话?
见到应许开始反思自己,她越发不爽起来。
于是程筠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且不提应许需不需要自己为她出头。
如果真的出头,顾青竹将敌意自盛秋雨那转移到自己身上,一旦发生争执,光是设想场景,程筠便浑身不适。
不出头,应许还有一成可能,被顾青竹扫地出门。
alpha还有东西没有取走,如果她有意的话,自己等在这里,总能等到一个机会。
然而,机会没等到,灾星等到一个。
二人四目相对,看着omgea恼怒的模样,程筠便心情极好的笑出了声。
“应许啊?”程筠慢条斯理道,“小雨,你还不清楚吧?她已经快接受我的追求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贸然打扰她——”
听到“追求”,盛秋雨怒火中烧。回忆起那个“快”,她又冷静几分:“她到底去哪了?”
程筠耸肩:“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盛秋雨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咬牙本想离开,却越想越觉得有诈。如果程筠真的不知道应许去向,她为什么会等在这里?很闲吗?!
omega愤愤入座。
程筠扫她一眼,只觉愚不可及,却也懒得提醒。
“咔——”
导演叫停时,顾青竹站定于原地。她手指因为适才的戏,攥的通红,此时难免感觉到疼痛与痒意。
她随手按摩着,视线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陆助理。
……去哪里了?要知道,过去,若非自己安排了什么事,对方总会等待她到拍摄结束。
顾青竹略一皱眉,走向出口。
离开温暖房间的下一秒,冷风拂面而来。
可寒意却远没有数月前那样刺骨,顾青竹一身米色大衣,反倒察觉出几分热意。
beta依旧不在。
一墙之隔的片场内,人声喧嚣。似乎是顾青竹离开后,她们也能放轻松聊天,气氛格外敞开。
她往外走着,单调的树影被风摩挲,靴下依旧是一层沙砾般的薄雪,发出沙沙响声。
也是这时候,顾青竹才发现,树上早已抽吐出新芽。不知不觉,已近入春。
冬天快结束了,自己却从未注意过。
先前,顾青竹总觉得时间流逝格外慢,一天像是被切割成无数帧画面,消磨着她的心力与情绪,日复一日,毫无止境。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似乎,就是应许重新回到剧组后。
二人每天拍摄结束的时间,有早有迟。
尽管顾青竹回去后,从不会主动等应许,alpha却依旧维持了先前的习惯,等待顾青竹。永远有一盏灯为顾青竹而留,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这种情绪轻浮而微妙,尽管顾青竹竭力控制自己,神情却依旧日复一日的松缓下来。
或许,再过不久,她就会主动向应许露出笑容了。
女人的声音,便是这时候传入她耳中的。
“咪咪。”那语气格外亲昵,是顾青竹从未听过的软语。
她骤然顿住,看向不远处那个半蹲在树前,伸手摸着什么的身影。
应许。
她怎么会在这里?
越发接近,alpha熟悉的信息素拂面而来,抚慰了几分顾青竹的焦虑。
但在顾青竹叫出对方名字前。
她看清了被alpha细长指节抚摸的生物。
那是一只通体发白的……
什么?
它十分熟悉,却不是因为它的常见,相反,顾青竹在过去十几年里,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可她依旧有模糊的印象。
它在自己的记忆里,不是这副模样。
眼前的猫咪,一双眼宛若黑曜石,抬起头时,细碎的阳光透过林叶洒落它澄澈的虹膜,宛若细碎的金粉。
它的胡须随风摆动,叫声尖锐而甜蜜。
“喵——”
应许注视着它,眸间笑意真挚。
她刚到片场,便遇见了这只猫。正好顾青竹下戏还有一会,应许便心安理得撸着猫。期间恰逢陆助理经过,见到一人一猫,热心的为猫买起零食。
上次碰见它,还是在很久以前。剧组心善的人不少,数月下来,它圆了一圈。
好可爱。
触摸柔软皮毛时,它的呼吸和心跳是那样清晰。
好可爱。
就像这一秒,这只猫是只属于她的一样。
应许越发放松,猫蹭了蹭她的手,想要她再开个罐头的意味明显。
好可爱。
应许越发放松,揉的起劲,手指触碰到拉罐,正想打开,耳边,系统却骤然跳出提示音,刺耳而尖锐,像是某种警报——
【顾青竹好感-10,当前好感-58!请宿主严格关照女主健康……】
应许手指顿在空中,她骤而抬头,顾青竹便站在不远处。
omega不知道看了多久,脸上全无血色,一双眼直勾勾的,只盯着那只猫,袖下的手在颤抖。
指甲嵌入掌心,只这么一会,已经流出了血。
即使在医院,她也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其余思绪被骤然抽空,留在这具躯壳的,只有纯粹的惊惧。
“……”
应许突然不清楚该用怎样的语气安抚顾青竹。
她一直以为,经历那些事后,无论顾青竹再有怎样的情绪变化,她都能很快思考出办法应对。
可当下,应许却只觉得大脑宕机,仿若世界都在这一刻慢了一拍。她只能亲眼看着顾青竹向自己走来,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紧随着起身。
猫跑远了,白色的身影消隐于雪中的建筑。
顾青竹站定于应许眼前,她的视线依旧追逐着那消失的身影。
尽管她一言不发,应许却依旧在惊疑中猜测出,顾青竹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猫的。
可无论是剧情,又或是她身边的人,从未提醒过应许这一点。
她真的是讨厌猫吗?还是在短时间里,又发现了“应许”做错的事,想要当面对质?
应许不断思考,视线紧锁在顾青竹脸上,不错过omega的任何表情。
顾青竹收回目光,她紧随其后开口:“青竹——”
下一秒,声音又顿住了。
只因为顾青竹拿出了一包湿巾。
她垂下目光,近乎粗丨暴的拆开包装,递向应许的右手。
“擦干净。”这样近的距离,应许听清楚了顾青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极大,尽管她再怎样掩饰,依旧漏洞百出。
擦干净……是擦哪里?摸过猫的手吗?
应许用纸巾一点点擦过掌心,湿润的水流过肌肤,全程,顾青竹都紧盯着她的动作,一秒没有移开。
湿巾的两面都被擦拭过,顾青竹说:“再擦。”
应许只能再取出一张。
可这一次,顾青竹却没再让她自己动手,而是攥紧她的手腕,强行用那张湿巾于她指节与掌心处摩挲。她的动作急促,与她的呼吸一样快。湿巾在摩挲里变成了碎屑,沾染在二人的手上。
到最后,纸碎了大半,这种擦拭,只变成了干涩的指节摩挲指节。应许的指缝被磨得通红,她感到了痛意,却依旧惊疑不定的注视顾青竹。
第二张、第三张……
直到一包都快擦拭完,顾青竹终于自那种梦魇般的状态中脱离。
入目是刺目的红,她的动作骤然一顿,记忆回笼,几乎是瞬间,她意识到自己适才都做了什么。
顾青竹惊愕的抬头,对上的,却只有一双弯起的眼。
眸中带着关怀,又隐藏着些许缱绻。
“青竹。”
顾青竹听见应许这样叫自己,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可以松开我了吗?”
说到这句话时,语气里甚至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顾青竹几乎不敢看应许的脸。
可大脑却与思绪相悖,就在她注视中,Alpha睫羽扑闪,水珠滚落下脸颊。
“不要生气。”
即使是这个时候,应许依旧为顾青竹突如其来的疯子举措找到合适理由。
“我知道青竹不是怕别人误会我们,而是担心,还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抨击谩骂我……”
“青竹是为我好。”
先前,顾青竹主动松开了应许的手。
但在这一刻,女人却重新用干净的左手,牵起了顾青竹满是血迹的手。
她的动作依旧有所犹豫,却不是因为顾青竹的手脏,而是她在担心,这个举动或许会让顾青竹不满。
在发现顾青竹没有反应,只是屏住呼吸,紧盯着她时,应许才小心翼翼与她十指相扣。想了想,又将她冰冷的手心,主动贴上自己的脖颈。
“好冰。”应许轻声说着,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在直白诉说自己的感受。
顾青竹喉咙干涩。
她无法开口,也不清楚该怎么开口。
愧疚的情绪宛若一支箭,将她死死钉在这里,钉在应许身前。
尽管被自己伤害过,应许却依旧为了让她有安全感,主动牵引着她的手,重新来到这里。
掌心之下,呼吸起伏是那样明显。
就像这一刻,眼前的人只属于她。无关爱与性,只是为了填补曾经缺失某一处缝隙。
或许是一刹,又或许过去很久,顾青竹听见自己说:“回去吧,去处理伤口。”
应许耳边,系统再次提示:【顾青竹好感增加20,当前好感……】
点点血迹干涸在白皙的脖颈上,宛若绽开的红梅。
每次呼吸,应许都能嗅见清晰的铁锈味,混杂着顾青竹信息素的气息。
真是让人,难以呼吸。
她唇角勾起,肉眼可见的,眼前的omega再度屏住呼吸。
就像延迟一拍,顾青竹感受到应许深切经历过的窒息感,并为此甘之如饴。
应许状若不清楚顾青竹内心的暗流涌动,露出一个小心而甜蜜的笑:“好。”
像是初次陷落恋爱的少女,真挚而胆怯。
顾青竹注视着应许,第一次这样移不开目光。
第 36 章
36
二人回到公馆时, 私人医生已经等候许久,显然是早在路上时,顾青竹便联系了。
女人为应许处理伤势时,她全程在一旁注视。只不过目光不再似从前那样倨傲, 停落在应许的手上, 甚至会主动问询对方药效。
应许被迫沉浸在这种关切的氛围里, 有些无言地想, 顾青竹见自己的医生时,也会这么事事在意吗?
她大概率只会闭着眼, 不听不看不想, 任由旁人诊断。
晚餐前,医生走了, 应许自漂浮的思绪里脱离,不自觉的舒出口气。
她习惯虚与委蛇, 却不习惯旁人真正的关心, 那总是让人难以适应。
尤其当关心她的人是顾青竹,那种不适感再次加剧。
长桌上依旧是精致菜肴,却谁也没有主动下筷。安静中, 顾青竹再次拿出一张卡。
而这一次,她没有要应许主动来接,而是主动将它放在了alpha眼前。
“……密码和上次一样。”
又是好一会,顾青竹方才干涩的开口,解释自己的举措。
回来的一路上, 迟来的愧疚与窒息宛若针线,将她心脏捆缚着, 无法跳动。
顾青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印象中, 道歉需要赔礼哄人。她说不出口歉意,哄人更是从未有过,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赔礼。
说完,顾青竹便想垂下眸光。可她太想看见应许的反应,无论好恶喜悲,就像第一次惹哭她人、知晓自己错误的孩童,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一句原谅。
alpha没有看那张卡,她只是注视着顾青竹,眉眼弯弯,用缠绕绷带的手指轻轻拈起那张卡片,宛若夹着一枝花,一支雪茄,有种病态的漂亮。
“这是赔礼吗?”
顾青竹一怔:“你可以这样理解。”
应许眼尾挑起。
顾青竹或许是真的不会哄人,才会凡事都只想用钱解决。
可“应许”的性格,便是不会贸然接受金钱馈赠。所以无论是钱、房、车,顾青竹都要刻意再花心思编造理由,让应许主观或被迫接受。
可这一次,顾青竹没有合适的理由。她甚至称得上慌乱,急切想要用钱证明什么。
既然她没有理由,应许自然不会接过,留下让对方怀疑的任何把柄。
“那很抱歉,青竹,我不能收。”
下一秒,女人将那张卡送还回来,顾青竹望着她,只发现应许神情认真许多,一字一句道:“青竹,我不需要赔礼,因为你没有做错事,也不需要有愧疚。”
没有做错事,不需要有愧疚。
这样轻飘飘的话语,分明就是顾青竹设想中的“原谅”,可她却并没有因此感到畅快,反而感觉心口堵塞,难以言喻。
顾青竹自认为将情绪隐藏的极好,没有回应只是在思考如何回复。
应许却像洞察了她的所有思绪,她直视着顾青竹的眼,笑意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眉头略略压下:“你不信吗?其实我的手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顾青竹所做的,不过是用纸巾磨破了她的指缝。
alpha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上过药后,伤口即使没有痊愈,也好了大半。
应许说的都是实话。
她清楚,顾青竹或许也清楚。
应许不在乎将伤口暴露在顾青竹眼前,她乐得见到omega的各种反应。
可顾青竹却不行。
她无法直面自己造成的恶果,几乎是alpha手指刚覆上绷带,她骤然制止道:“停下。”
“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顾青竹避开眼前人错愕的目光,她冷冷道,“你不需要用自己的想法揣度我。我从没说过,那是正确的。”
脸色冷漠、语气阴狠,一切伪装都做到了极致,像是发自真心厌烦应许不合时宜的“小聪明”。
可在顾青竹开口的一瞬间,系统已经提醒起应许好感度的增长。
应许想,做这些戏有什么意义呢?早在顾青竹主动开口那一刻起,败局已定。
“抱歉,青竹。”应许脸色苍白,勉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抱歉。下次,不会了。”
顾青竹不清楚,为什么她的本意是想让应许好过一些,却只能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
她不懂,她恼怒,她几乎羞怒的瞪着应许。回击的话语堵在唇舌之后,亲口回复的,却只有仓促的三个字——
“随你吧。”
顾青竹上楼后,应许又在原地静坐了一会,任由听见二人争执的佣人面露不忍,刷足了可怜后,方才上楼。
杀青后,应许的日常,便是待在公馆,为过几天的福利院拍摄做准备。
孩童的资料与喜好,为了保证拍摄期间不会出错,这些都需要艺人熟记。
也是这时候,应许才发现骆珠曾给她留言,问询盛秋雨是否在她的身边。
编辑框里,还停留着应许未发送的文字。
她一键删除,直接拨去电话,经过骆珠小心翼翼的解释,应许方才得知,盛秋雨曾主动找过自己。只是那个时候,她正和顾青竹在一起。
几个小时过去,盛秋雨早就被经纪人在化妆室内找到。
“我的化妆室吗?”应许一顿,她还没忘记程筠的问题。
她走的急,自然不清楚程筠之后做了什么。几个小时过去,alpha也没有为她发来消息。
“对。”骆珠沉默了一会,道,“程筠也在,她们又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应许顺着她的话思索,不自觉按住眉心。但omega既然能被柳岁带回去,已经说明心情还算稳定,不用担心。
至于程筠,alpha都会自己调控情绪的。
想到她们状况都还算不错,应许露出一个笑:“那就好。”
回想起化妆室内和柳岁大吵一架的omgea,骆珠没懂好在哪里,但她识趣的不再多提。挂断前,她又想到什么,认真道:“对了,剧会在这几天上线视频平台,到时候要配合转发文案。”
应许这才知道,原来剧组一直在边拍边剪,停工的那段时间里,后期也没有闲着,当下只剩收尾部分。
资方并不在意剧集上线,会为应许带来什么舆论影响。相反,越多人骂,才证明这部剧的投资正确。
话音落下,骆珠反倒成了那个颇觉苦涩、说不出话的人来。
应许似乎察觉到了,笑着道:“你不是说过,我表现的很好吗?既然很好,就不用担心她们说什么,不是吗?”
直到电话挂断,骆珠依旧惊愕于这句话。
犹豫中,她点开与顾青竹的对话框。聊天记录里,全是她单方面发送的,应许日常的事和说过的话。
这一次,她将应许说的最后一段发送过去,omega破天荒回复了她。
【告诉她,是】
约定好的福利院拍摄日,恰好是顾青竹杀青日。
那天“争执”后,二人在短暂的僵持后,又在应许的主动下,缓和了些许。
说缓和,不过是顾青竹偶尔又会看应许一眼,回答几个问题。
但这也远比先前惜字如金、一个眼神不愿意吝啬好许多。
早餐时,应许抿了抿唇,做出有些犹豫的模样。
无需言语更多,顾青竹已经猜到alpha想说什么,无非便是,她也想看着自己杀青,可有别的事要忙。
最近几天她回来时,总能看见alpha捧着与福利院有关的资料看的认真,甚至还自费让骆珠准备了不少赠与孩子的礼物。
童年的经历,将应许塑造成一个善良的人。
在诞生这个念头时,顾青竹感到几分不可思议。
过去的应许在她眼中,形象一直晦暗难辨。可今天,她却将alpha视作一个会露出真挚笑意的、可以相信的人。
顾青竹耻于承认。
“别那样看我了。”她擦了擦唇,“一次杀青而已,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言简意赅,如果应许想看,之后还有很多机会,没必要执着当下。
这话说的有些直白,顾青竹很快转移话题,冷冰冰道:“现场的艺人……可能会有人对你有敌意,非必要不要发生冲突。”
不要发生矛盾,像是在要求应许忍。
可顾青竹又在前面加了个“非必要”的前提,那么,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被称作必要?
二人都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便谁也没有贸然开口。
只是要离开前,应许温声道:“今天会下雨,青竹,记得带伞。”
顾青竹盯她数秒,方才应声。
拍摄在下午开始。
这家福利院位于郊区,占地极大,收养了五百余名孤儿。整体蓝白色的装修风格,配备了教室、操场、图书馆与许多娱乐设施,宛若一所小型的学校。
应许到时,已经有几辆车停在铁门外。
有艺人已经与自己的摄影师下车准备,但也有抓着工作人员,吐露不满的艺人:“车能开进去为什么不开?还要自己走路吗?”
他问的那样理所当然,工作人员一噎,还是耐心回复:“车会惊扰到孩子。”
Alpha依旧不满,一旁的经纪人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应许来了。”经纪人压低声音,“小剑,你可别和她吵架,飞云最近很捧她。”
林剑冷笑一声:“捧她?她算什么东西,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和她算账。”
视线相对,应许看清alpha脸的第一眼,自系统那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一家中型企业的少爷,因为颜值还算过关,家中愿意投资小钱,他过的格外顺畅。
怎么说,也算个三线的男星。
而他对应许的敌意,还要从数月前,被踢出《赎罪》剧组的那个男演员说起。
二人关系不错,星网上也有互动。兄弟出事,难免有看乐子的网友来林剑这“通风报信”,见林剑不回复,便又说二人是表面兄弟,一通嘲笑。
林剑自然觉得自己面子也有所折损,想要报复始作俑者。
程筠他得罪不起,但应许算什么?自alpha直播道歉后,他甚至觉得对方侮辱了自己的第二性别。
简单直白的心路历程,宛若一只草履虫。
应许瞥他一眼,失去兴趣。
骆珠到的时候,敏锐察觉到林剑的不对。
低声问询一番,骆珠愤懑后,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盯着他,不会让他有机会做手脚的。”
应许想,如果alpha真的想做什么,大概是从工作人员那里入手。
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温声感谢骆珠。一来二去,反倒是骆珠不好意思起来,小声说:“我是你的经纪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应许听在耳里,唇角扬起,没有回应。
没多时,其余艺人也到了。
除去林剑外,其余艺人对待应许,大多都只是诧异一瞬,恢复往常,这也显得alpha的敌意越发明显。
众人看在眼中,静默不语。直到老师带来几个孩子,推门而入时,几人脸上方才有了柔和的笑。
这些孩子穿着同样的蓝白制服,大多患有残疾,断了一根手指、或是腿脚有问题,不算严重,依旧可以正常生活,却还是被亲人弃养。
似乎是不常见熟人,即使众人都露出笑容,她们也下意识往老师身后瑟缩。
只有一位孩子有些特殊,七八岁的模样,长发扎了起来。穿的是条粉色的羊绒长裙,缎料极好,长相精致可爱许多,不似孤儿,更像娇养的千金,只有佩戴的两只人工耳蜗证明了身份。
她没有往老师身后躲,而是下意识攥住眼前艺人的衣袖。林剑骤然被触碰,吓了一跳,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眼:“你——”
“她可能是喜欢你。”老师这样回答,脸色却有些难看,“小一,先过来。”
小一往林剑身后缩了缩,无言拒绝。
正常流程里,都是艺人挑选孩子。林剑被主动挑选,意识到这是个天然的爆点,可以炒作,自然维护道:“没有关系,就让她跟着我吧。”
老师脸色有些难看:“她有一点调皮,我怕你……”
“没有关系。”林剑笑了起来,想去牵小一的手以示亲近,却被后者躲开了。尴尬一瞬,他脸色难看些许,“小孩都很调皮。”
林剑坚持,老师只能继续流程——挑选孩子。
她足足带来了二十余位,可嘉宾只有六个,一对一的情况下,自然会有人被落下。
很快,房间内充斥着哭闹委屈的声音,尽管这些人很快就被带离,却也有人意识到环节的残酷。
就像挑选商品一般,高高在上。可眼前的是平等的生命,而非东西……
有人动容,却被老师的哀叹说服了:“领养的环节比这更复杂、更难以割舍,如果只是一个游戏,都无法接受,她们之后更无法遭受其他打击。”
最终,提出异议的人还是被说服了。
应许站在最后,安静将一切收入眼中。但她并不关心那些孩子,反倒将视线落在房间四处。这似乎是一间宿舍,墙壁上还贴有充斥童心的墙纸。
由于原主的出身,她难免联想,小时候的“应许”也住在这种地方吗?或许比这环境差许多。但大致要经历的流程依旧大差不差,等待被家人挑选,却又因为对方看上了自己的同学、朋友……
最终,谁都没有选择她。直到成年后,面对感情的事,她依旧毫无胜算的落败。
思绪飘忽里,应许听见老师叫自己的名字。
最终,站在她身边的,是个双马尾的小女孩。来之前,应许研读过资料。女孩叫小年,生来不会说话。此时,她看上去十分紧张,两眼满室泪水,吐出几声模糊的叫声。
她由于硬件原因,开不了口。其余孩子却毫不掩饰,哭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大多艺人都无法接受,直接离开,只有林剑站在门外,想拉着小一走,后者却固执站在原地,盯着应许先前看过的墙纸。
说起来,小一也没说过一句话,好像是个哑巴。
但哑巴和哑巴之间也有区别,他手边的可比应许那个听话太多。
想到这,林剑不自觉有了点优越,在老师帮助下强行拉着小一走了。
但没过多久,他的优越就消磨的彻底。
因为林剑发现,无论是与小一做游戏、为她读童话书、或是一起运动拍照,她都毫无兴趣,只是直勾勾盯着路边的草丛,毫不在意任何人。
林剑失去耐心,主动拉她一把,反倒被她那执拗的目光吓的后退几步。
直到老师去洗手间,他方才发泄起不满:“不仅不配合还那么吓人,难怪没人领养……你能不能别愣在那里了,想办法啊?!不换一个怎么拍视频?”
经纪人同样满头大汗。要知道,这家福利院向来以着装区别疾病严重程度。像小一这样,要么是身患重病,随时可能发病去世,要么便是精神有问题。
这些在资料里都写了,但林剑肯定没读过。
林剑越来越烦躁,他是个只有脸的草包,开始乱出主意:“你去把老师打发走,随便叫个孩子来继续流程。”
经纪人觉得他疯了:“那小一呢?”
“一什么一,后期重新配音的事,别太当真,”林家对青虹有注资,林剑并不担心后期不听自己的话,又道,“你把她丢去应许那里,既然她是个老好人,多照顾一个孩子总没什么问题吧?”
经纪人不得不照做。
小一原本还不算配合,但在发现两人走的是回头路时,又乖了下来,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自己的东西。
隔着一段距离,经纪人直接松开小一的手,离开前指了指门的位置,火急火燎赶回自家艺人身边,生怕对方作妖。
至于小一……反正都在福利院里,走不丢就行。
*
小年睡熟了。
哄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不算难,转移注意力就好。应许凭借一颗糖轻松让小年信任了自己,半小时结束拍摄任务。
老师流露出真心实意的讶然,应许微笑接受赞许,在对方离开后,她看向骆珠:“在拍什么?”
“啊?”屏幕上,顾总的名字格外显眼。骆珠将手机藏了藏,有些心虚,“没什么。”
应许若有所思:“是吗?”
骆珠刚故作镇定的想应声,便听应许调侃道:“如果是要把我的照片发给青竹,记得帮我p好看一点。”
骆珠:“……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青竹看见照片时,只剩下最后一幕戏。
彼时,陆助理正在依照单巧云吩咐,劝说她出席今夜的剧组杀青宴。
过往,这种小场合单巧云不会大费周章的“劝”,可今夜杀青宴会出席一位大导,对方正在筹备一部正剧电影,若是顾青竹能出演女主,自然是对青虹的一大助力。
偏偏,顾青竹听完来龙去脉,想到的却是应许。
如果能让alpha出席这部戏,她的风评一定会有所挽回。
至于这部戏,能出演是好,不能也没有关系。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在青虹的最后一部戏。合约结束,桥归桥路归路。
只不过,她的想法,从来不需要旁人知晓。
电话挂断,顾青竹眸中闪过疲惫,直到看见骆珠发来的照片,思绪方才一点点复苏。
照片中,应许手拿着一本童话书,正耐心对眼前的女孩说着什么。她脸上是温暖的笑,仿若时间都在这一刻凝滞,一切都是那样的温馨美好。
顾青竹不喜欢孩子。
她讨厌一切发出高分贝的东西。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应许与孩子相处的画面。
将几张照片看完,顾青竹才发现骆珠的留言:【应许似乎发现了我在拍照,她叫我把照片p好看点,再跟顾总问一句好】
文字倒映在虹膜里,数秒后,她抬手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
敲门声响起时,应许正在看《赎罪》官方发布的宣传片视频。
在专业剪辑的手下,那些碎片式的拍摄片段被串联起来,将狗血悬疑恋爱展现的淋漓尽致。仅发布一个小时,评论已经破了三万条,大部分都是抨击的声音。
没有演员敢第一个转发这条动态,生怕被愤怒上头的网友一同连累。
恰在此时,应许收到骆珠发来的文案,她动了动手指,清楚还是要自己当出头鸟。
一分钟时间,她收获无数点赞评,应许却没有时间逐一细看。
敲门的声音断断续续,融合在了视频里,第一时间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等到她反应起来,去开门时,小一直接抓住她的衣角。
和先前抓林剑一个模样,可这一次,她却主动开口。
“姐姐。”
两个字,让应许愕然一瞬。她总觉得这个称呼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源是谁。
等到她回神,想问询小一为什么会在这里时,女孩却已经抱住了她的腿,言简意赅:“抱。”
应许适才也抱了小年,当下再抱小一,才发现后者极其轻,仿若浑身只有骨骼的重量,宛若轻飘飘的一团棉花。
她不清楚小一在林剑眼前的表现,还以为对方可以正常沟通。
小一却又在这个时候沉默下来,她似乎不会说更多的话,只是想了一会,从兜中拿出了一支录音笔,闪烁着红光,已经录制了一个多小时。
应许一怔:“是老师放在你这里的吗?”
小一摇头,犹豫一会,又点头。
录音笔里,林剑的声音由于愤怒过头,破音的有些失真。
应许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小一开口,可对方却在她眼前说话。
她皱眉思索着,小一却又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举措过于突然,应许的视线又停留在她脸上。
“姐姐,”小一说,“喜欢,味道。”
“……”喜欢味道?什么味道?alpha的信息素气息吗?
应许脑内闪过数个猜测,小一却在凝眉思索一会后,吐出两个字:“妈妈。”
应许:“……”
她是在说,自己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惊讶后,应许哑然失笑。她伸手,下意识覆向小一的头,在确认对方没有拒绝后,手指很轻的揉了揉女孩的发丝。
“想玩什么?”她柔声问询,得到的却是女孩把头埋在了她的肩颈处,极其依恋一般的闭上了眼。
不多时,便睡着了。
骆珠再度踏入房间时,见到的,便是应许手边、怀里都有一个熟睡的孩子。
盯着那身漂亮的洋裙,骆珠大脑空白两秒,还没问询,alpha却轻敲桌面,唤回她的注意力。
已近入春,雪色越发稀薄,福利院内栽种的绿荫簌簌,随风摇摆。
窗边,骆珠脸色极差,既因为林剑不负责的态度、更因为对方言辞间对应许的轻蔑。
直到应许开口,女人脸上满是漫不经心,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去找他的摄影师聊聊,再把视频录音一起发上网。”
骆珠瞬间意识到,应许是想先行一步,抢在林剑泼脏水前,先将事情真相揭露。
但这些都需要公司支持,她犹疑道:“要不然,先和顾小姐提一句?”
骆珠与应许接触不深,却也知道对方远没有荧幕中的“好接触”和“愚蠢”,这种反差,让骆珠对她总有种盲目的信任。
“青竹有自己的事要忙,这件事会有人处理,以后像类似的小事,也不需要麻烦她。”见骆珠长久不应答,应许语气有些无奈,“我是你的艺人,你应该相信我。”
骆珠最终还是相信了应许,但内心也做好找顾青竹求助的准备。
谁曾想,只是刚找了几个营销号发布一小段视频,#林正难怪没有人领养你#的话题热度暴涨,空降至热搜榜前排。
或许被林剑这样评价的小一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可路人清楚,自然奋而发声。
【???哪来的神经病,难怪你这么糊都是因为长得丑是吗?】
【早就说了alpha没一个适合混圈,都是垃圾。前有应许后有林剑,也真是人如其名贱到一定地步了。】
【她已经那么可怜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她?没有一点公德心和道德吗?让人恶心!】
舆论就此被点炸,一时间,全网都是抨击林剑的人。
等到林剑经纪人发现事端不对,震惊要去找摄影师质问时,后者却早已经收钱跑路。他的合同挂靠飞云名下,并不担心林剑越俎代庖找自己麻烦。
节目自然也录不下去了。
福利院收到消息,同样震惊万分,严肃告知林剑他违反了合约。且福利院不接受和解,必须走法律流程。
林剑错愕,他下意识想逃跑,门口却站了一排保安——
大门外,记者早已闻风而至,互相想要抢占第一手头条。甚至有人已经开了直播,标题名便是:【直击第一线,扣1助力林剑滚出娱乐圈!】
林剑被抓个正着,他直面一众摄像头,记者的尖锐问题刺穿耳膜,挤满了他的大脑:“请问你为什么要对残障儿童口出恶言?是从小也受到类似的暴力教育吗?”
“网友留言:小一不说话,是因为和你这种人渣说话掉渣……请问你是否认同这一观点?”
“据悉林氏股票出现波动,你的父亲拒绝接受采访。这是否证明,林氏准备弃车保帅?你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alpha涨红了脸,几乎说不出话。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狗眼中的香饽饽。想要引走他们的注意力,便是抛出更有吸引力的事。
是什么?是什么?
他宛若热锅上的蚂蚁,骤然想起什么,声音音调极高:“应许!”
闪光灯亮个不停,记者面面相觑。
应许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刻意截去了林剑提到应许的几句话。
以至于,林剑全然没有怀疑应许,只以为是摄影师被他对家收买。
“……你们都不知道吧。”林剑努力维持平静,故作高傲,“其实她也在录制这个节目。风波后首次现身,你们不是最爱写这种了吗?去采访她啊!”
这倒的确是个劲爆消息。
刚有记者亮起眼睛,便被身旁人耳语几声,一时间,看林剑的眼中带上几分鄙夷。
只因为,就在十分钟前,所有艺人的活动视频都被流出。
视频完整,无剪辑。但已经有人为网友“省流”,着重将林剑与应许二人面对孩子时的不同反应单独截出,做起比较。
林剑的场合,他全程声音大、毫无耐心,无论小一配不配合,他都一副暴躁模样,让人看了只想打一个【滚】字。
与之相比,应许全程温柔耐心。
在弹幕都有些无法容忍小年的高分贝哭喊,开始抱怨时,屏幕中的应许却毫不在意,她只是一次次为对方擦去眼泪,轻轻拍着后背安抚,细心耐心,温柔如一。
许多网友看见这张脸,还是下意识发了个【滚】,可在看完全程后,不仅这些人迟疑了,更有少部分人弱弱出声:【这真的是应许吗?】【……不会是ps的吧】【好温柔的A,演的吧!】
一时间,大批路人摸去应许的主页,自然发现她转发剧组宣传时的评论区,满是谩骂。
了解完前因后果后,这些人满脸茫然——
视频里,应许那么温柔平和,根本不像会做那些事的人。
足足几个小时,她都是通个状态。如果这也是演的,什么才是真的?
一时间,评论区的楼中楼遍布问号,连带应许话题里的谩骂都停了一会,转变为对她的好奇。
这些,都是应许想要的反馈。
顾青竹说过,即使应许走同样的流程,她的视频也不会被发上网络。
至少在当下,应许不想做没有价值的事。即使没有林剑,这些视频也会在“意外”中被发上网络。
软件疯狂为应许推送弹窗时,一条来自程筠的回讯显得那样不起眼。
【这次帮了你,应小姐下次可以赏脸和我一起吃饭吗?^^】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老师来接小一和小年回去。
小年醒后,自己玩着积木,不打扰应许。小一则扒着她的脖颈,偶尔看一眼屏幕,但大概也是看不懂的。
两人都没有哭闹,这让应许松了口气。
她对两人道:“下次,我还会来看你们。”
小年点点头,开心应了。小一却摇头,说:“不,姐姐。”
刚因为二人状态不错,松了口气的老师脸色一变:“应小姐,她为什么会提到姐姐?”
女人解释后,应许才知道,小一之所以被送进福利院,就是因为她的长姐去世,不得已而为之。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死去姐姐生前准备的。
她皱眉注视老师,想问询,却又发现无从开口。
小年已经蹦蹦跳跳起来,亲近以后,她性格很活泼,正在给小一展示什么。
直到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她方才低头回复了程筠一句:【好】
屏幕重新切换回直播间,之这么一会时间,林剑已经完全无法招架。脸色惨白,与信誓旦旦说要让应许好看的模样毫不相干。
尽管只距离自己的车十几厘米,可他最终依旧缩回了福利院。
记者仍旧不肯离开,只能等待警方来疏散。一僵持,就是近半个小时。
直到天色渐暗,灰沉一片,似是要落雨的迹象,直播间内,网友的愤怒方才平息几分。
【怎么,林剑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能躲一天能躲一辈子吗?】
【正好,应许也在里面。找不到林剑找应许呗,我看她可没林剑那么没脸没皮,回答几个问题总会给面子的吧。】
【直播间混进多少应许的水军?这种人品的alpha也值得你们喜欢?作秀罢了,谁信谁蠢】
【顾青竹真要像你们那么恨应许,为什么还会和她演同部戏?】
直播间乱作一团,记者镜头里却捕捉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几乎是瞬间,有人大声喊道:“应许!看这里!”
闪光灯亮起,柏油路铺着一层已经被脏污侵染的雪,宛若一条长毯。
冷风拂面,alpha发丝飘摇,露出那张优越的脸。
弹幕骤停,下一秒,又因为女人不自觉透露出的胆怯,与双眼中明显的茫然而疯狂起来。
【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是吗?#应许滚出娱乐圈#】
【#叫人滚出娱乐圈的滚出直播间】
【应许为什么要来回应啊,这件事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不是已经有人爆料了吗?应许经纪公司一直对她不好,肯定是被逼的呗。】
【什么都是被逼无奈,造谣自己和顾青竹的恋情也是被逼的是吗?】
【你看,她不回你了】
弹幕狂欢乱炸之际,应许也距离镜头越来越近。
直到彻底呆在聚光灯下,雪花一般的白光里,将漂浮的粉尘都照的清晰。一双双镜头,宛若一只只眼。
骆珠适时道:“抱歉,不接受采访,请大家让一让,我们要离开了。”
她语气严肃,记者的问题却依旧略过她,纷沓而至:“应许,你之所以继续出演《赎罪》,是不是证明你依旧对顾影后有所好感,不愿放弃?”
“顾影后一直没对你的造谣做出回应,她原谅你了吗?你们的和解条件是什么?”
“顾青竹粉丝曾对你公开进行死亡威胁,请问你看见了吗?作何回应?”
被泥土掩埋的旧事,被最不堪的话术与手段翻出。
镜头里,所有人都捕捉到了她们想要的反应——Alpha露出了几乎茫然的神色,她像是开始恐惧,袖下的指尖都开始微不可查的颤抖。
“抱歉,”她几乎声若蚊呐,“我和顾影后,我们已经——”
“不接受采访!”骆珠在旁,再次抬高声音,打断了应许的回应。
弹幕更加起劲。
【已经什么?和解?老死不相往来?】
【顾青竹怎么可能和应许和解,别痴心妄想了!】
【应许能继续出演剧集,只证明两点:1、顾青竹原谅她了。2、她背后真的有大金主力排众议。意思是有些粉丝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顾青竹自己都不在意了,你们这样怪好笑的。】
【顾青竹在你耳边说不在意的吗??要你教我做事】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落下小雨。
“青——”
陆助理打开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做着陪衬,满室都是女人手中屏幕发出的声音。
“应许”、“应许”、“应许”——
无论什么问题,他们开口时总会带上这个前缀,吵嚷混合在一起,又被雨水掩盖,吵的让人心烦意乱。
陆助理愕然万分,但从顾青竹几乎惨白的脸色里,她也意识到发生了与应许有关的大事。
她主动走向顾青竹,像单巧云曾经说过的那样:“青竹,你先别看了……”
“叫青虹……盛昌明,亲自去联系这几家媒体。”顾青竹视线没有偏移至她身上,却毫不犹豫的念出几家媒体的名字,其中不乏与青虹合作多年的友商,“要么它们为应许的事道歉,要么我收购它们,把青虹的事一并抖出来,公开道歉。”
也是这时候,她方才看屏幕里的应许。
长筒镜头因为她的好说话,越发推进。雨水将身后的建筑模糊,让一身白的alpha几乎都能融进背景里。发丝几乎被雨浸透,分明被不断苛责,却依旧耐心而温柔的竭力回应。
尽管她的回答,不受记者与许多人的肯定,却已经有更多人心软起来,纷纷刷着求情的场面话。
比起直播,这更像审判,每句提问都像陈述罪证,每个镜头都是证据,在滑稽秀中,裁夺评断一个人的一生。
应许逐渐轻车熟路起来,她甚至感觉眼眶里积蓄了眼泪,随时都能因为下一个爆点问题落下。
可身旁的骆珠却越发不习惯这逼仄的氛围,应许便改变了想法。
她露面已经够多了,怎样结尾,都足够引发网友热议。
正当应许想将眼泪随手擦拭,却有一道女声响起:
“据悉,你的经纪公司飞云娱乐由顾青竹控股20%。我们是否可以合理怀疑,这件事从始至终只是为了维持顾青竹热度,内部拍板决断的炒作?”
尾音落下时,就连记者都不免静默一刹。为了不被资本寄律师函,众人识趣避开这一话题,只谈感情纠葛。谁曾想,真有出头鸟敢这样追逐爆点……
没人想得出比这更具吸引力的问题,镜头一致窥向应许,却只见alpha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唇,睫羽扑朔间,水珠已经滚落下指尖。
“不是炒作,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和她没有关系。”
“我不会逃避自己做过的错事,也希望大家不要冤枉无辜的人。”
任谁看见这一幕,都要为应许心尖一颤,感到难过。偏偏镜头里的人被这样对待,却依旧态度温柔,甚至还想弯腰道歉,被经纪人拉住了。
车里,司机等候许久,却在此时方才亮起灯。
应许跟在经纪人身后,加快脚步。人群短暂静默后,追逐起应许的背影,与在雨水中愈发模糊的车灯:“应许,再回答一个问题吧——”
“……”
直到车彻底远离了福利院,应许方才长松出一口气。
衣服湿透了,车内的温度并不足以盖过身体的寒冷,应许却毫不在意,有种比寒冷更影响她心智的情绪压制住了一切。
愉悦。
她在所有人眼前,再次重复了那个谎言。
那个改变一切的谎言。
玩弄舆论的人,最终会被舆论反噬。
青虹在设计她,想保全顾青竹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应许所承受的一切,最终都只会千百倍反噬到她们身上。
他们对应许的恶,或许不是本意。
但应许对她们的恶,却是发自本心。
铃声响起时,应许正用毛巾擦拭着发丝。
名字写着陆助理,可接听、和与应许对话的,都只会是顾青竹
“应许。”
或许是隔着屏幕,又或许是因为后知后觉的寒意模糊了感知,应许总觉得顾青竹的声音有些失真。
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不自觉的将毯子裹紧,又松开。
“今天的事我知道了。”顾青竹的回答出乎应许意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录音、视频、突如起来的舆论风波,一切都充斥着人为的巧合。
依照顾青竹的手段、人脉,甚至是聪慧程度,只要她想要追究,随时都能发现端倪。
应许的设想中,顾青竹或许只是将她视作无辜的受害者,又或许是猜测一切都与她有关,却又找不到证据。
她从未想过有一种“或许”是,顾青竹认为一切都与应许有关。
可顾青竹却不追究了。
耳边,只有女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是有些颤抖。
“这是承诺吗?”最终,应许打破静谧,这样问顾青竹。
Omega说:“你觉得是,它就是。”
应许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顾青竹当下的情绪不会太好,连带也让她从那种接近天堂的愉悦里抽离。
她恢复冷静,正当想主动结束对话时,顾青竹却再次开口:“晚上,剧组有个杀青宴,你来一趟。”
没有缘由,只是因为顾青竹希望她去,应许就要去。
这种倨傲已经刻入她的骨髓,纵然偶尔意识到不对,更多时候,却还是会依照本性行事。
换作过往,应许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可在当下,她却觉得,拒绝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这个世界上被拒绝的人那样多,顾青竹应该学会反省。
或许有些难,但应许觉得,她可以做到。
拒绝的话语略过唇舌,正当应许随意挑选着,想用任意一个敷衍顾青竹时。
耳边,静谧许久的系统却第一次提醒道:【检测到剧情重要转折点,请宿主仔细斟酌——检测到剧情重要转折……】
第 37 章
37
重要的……剧情转折点?
几乎是瞬间, 应许开始回忆原作,得出答案,没有一个情节符合所谓的“转折点”。
应许阅读的故事,只概括了顾青竹的一段人生, 所有人都是这段人生里的点缀品。
没有许应, 还有应许。就算没有应许, 顾青竹或是她身边的人也会为她找到下一个。
换句话来说, 应许根本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局面,会被系统这般严阵以待。
除去许应去世的意外, 顾青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必定的。她天生心性凉薄, 好说话只是因为不想计较,根本不会听从任何劝告。
对应许的好, 也不过是出于愧疚。
如果故事真的有所谓的“转折点”,也该是顾青竹选择在车内对她动手那一夜。
剧情没想到, 顾青竹的坏回忆起一大堆。
应许心思逐渐沉了下去, 陆助理在此时发来地址,她告知司机,便闭眼休息。
这个世界的转折还少吗?
既然不少, 再多一些也没有关系吧。
反正,顾青竹会给出交代的。
*
灯影阑珊。
星云酒店,三楼。
露台处,男人屏幕显示通话中,他有些焦急:“热度撤下去了吗?……没有?还在越来越涨?你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 去告诉顾青竹啊!”
电话那边给出的回答,显然不如男人的意。他最终也只能愤怒催促几句, 挂断电话时,仍旧是一后背冷汗。
而在他回过头, 发现其余人都和他差不多神情时,他手心不免发凉。
在场十余家,全是各大媒体或是娱乐新闻的负责人,旗下的记者大多都采访过应许,并编写与应许有关的消息发布网络。
流量斐然,但还没等众人为此高兴,麻烦来了——
先是合作的各大广告商拨来电话,支支吾吾,要取消合作,却不说原因;又是品牌商来反骂他们一顿,让他们尽快解决手上的烂摊子,不要殃及自己。
最后,是一通来自顾氏法律部的电话,言简意赅,顾青竹要起诉他们侵犯名誉权。
问询侵权具体内容时,对方直接洋洋洒洒发来近1G的文件,分类细致,足有上千条。
……顾青竹成名多久,媒体便用她做了多久话题。各大平台用她的照片,或多或少的确触及灰色地带。可艺人与媒体互惠互利,谁会嫌弃自己曝光度少?!
顾青竹突然变成这唯一一个,众人措手不及,与此同时,他们终于从友商口中套出消息——之所以解除合作,都是顾氏在向他们的合作方施压,他们也没办法。
一时间,人人自危,震惊之余,满心只想要顾青竹高抬贵手,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偏偏对待他们胆颤心惊的问询,顾氏只给出一个回答。
今天之内,撤下与应许有关的所有热搜,让热度彻底消失。
前者好说,花钱就能办。可后者,应许与林剑的热度息息相关,只要林剑被骂一天,就会有人想起应许。
女性孤儿被男性Alpha艺人口出恶言,这种身份性别都是爆点的热度哪能是一天就解决的。
众人都觉得顾青竹疯了,可顾氏只有这一个回答。做不到,便等着漫无止境的官司。
这么多年,犯得事自然也不止侵权一种,收艺人封口费,真要追究,同样是大麻烦。
官司缠身,最先乐的肯定还是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的路人。又是一通鸡蛋石头,名声一臭,什么都没了。
至于顾青竹,就算鱼死网破,最坏结局也不过是omega退圈,继承家业,他们彻底完蛋,被推锅去坐牢。
越想,众人越觉得她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不然怎么解释这精神分裂的行为?
要知道,数月前,应许直播道歉前,青虹还专门打来一笔钱希望他们“实时跟进”。
为的不就是顾青竹名声?
这才多久,顾青竹反倒要因为应许威胁他们?
众人越想越气,偏偏还拿顾青竹毫无办法。直到他们收到这家酒店的地址,青虹投资剧组将在四楼举办杀青宴,顾青竹则有时间在五楼用十分钟和他们“聊聊”。
门便是这时候被推开的。
“人都到了吗?”
第一个走进的,是一身白色正装的单巧云。她没想过自己再被顾青竹联系,便是与媒体交涉。
打听过众人发生过什么后,她暗暗心惊。
应许究竟怎么做到的?让顾青竹在这么短的时间转变这样大?
单巧云不清楚,却也不敢多提。
顾青竹在她身后,落了几个身位,面上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几乎是她刚踏入门内,声音便此起彼伏响起:“顾影后,这件事已经闹大了……”
但在发现顾青竹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团时,发难大多冲向单巧云:“我们和青虹合作过这么多次,这么做也太卸磨杀驴,不把我们当人看了吧?!”
“这样坏规矩,真不怕……”
单巧云仍想试图安抚,顾青竹却露出不屑嗤笑。
“你们乱写青虹艺人的时候,似乎也没问过她们的意见吧。”
青虹艺人?
众人捕捉到这个词汇 ,喉头一紧。直到这个时候,顾青竹居然还不承认自己是在为应许出头,而是要扯着青虹的大旗。
最近甚嚣尘上的流言中,顾青竹不是要和青虹决裂了吗?合同都不续签,说这些有什么用?
偏偏顾青竹却没有为她们解答的义务。
她只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角突然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几乎柔婉、也让众人心惊的笑:“对了,忘了。严格来说,不是青虹艺人。”
“而是青虹股东。”
艺人与股东的分量,截然不同。前者不过是随时可替换的员工,后者却要切身参与利益分成,甚至对项目会议都有决议权。
顾青竹看向单巧云,后者似乎还沉浸于适才那句话中。
她勾唇一笑:“你们看不起应许,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但现在她有了,你们该怎么对待她,不需要我教吧?”
众人只以为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说。
说看不起,虽说有些过火,但也算不上错。试问,谁会看得起一个黑料满身、只能靠‘蹭’顾青竹有热度的艺人。
单巧云却在听清这句话后,脸色铁青。
顾青竹拥有青虹3%的股份,这是当初签约时,条例的一项。多年过去,青虹上市,这些股份早已水涨船高,一年分红都早已上亿。
单巧云第一反应是否认一切——只要顾青竹是个正常人,她就不可能舍弃自己的利益,只为给应许出头。
可她是个疯子。
毫不顾忌任何人喜怒的疯子。
一时间,beta吞咽都有些困难:“青竹,我记得转让股份,是要股东投票吧?”
这副模样,距离她适才还稍显得意、身处上位的模样天差地别。
变化,也不过是顾青竹的几句话之间。
顾青竹笑了起来:“你觉得,会有人不愿意投给我吗?”
就算顾青竹脱离了青虹,她也依旧是顾氏的掌权人。她有足够的资金、时间浪费在那些拒绝她的人身上。
顾青竹想要的东西,从没有拿不到手的。
单巧云想到什么:“盛总,盛总清楚这件事吗?”
顾青竹撑着下巴,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颇觉新奇地看她:“谁知道呢?但那重要吗?”
谁会在乎盛昌明的想法?盛秋雨么?
“就这样吧。”顾青竹屑于与这些人周旋,在她眼中,这些人与围绕在尸体旁的鬣狗无疑。
只不过她还活着,所以被吃的不是她而已。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离开前即使还想求情,却也被顾青竹身前的保镖适时拦住。
omega从未想过给她们第二个机会,所谓的“聊聊”,不过是想他们为她做个传话筒,告诉其他人,应许将成为青虹的新股东。
抛去其他不谈,这的确是个劲爆的大新闻。
一个黑料满身的艺人,突然一跃成为亿万富翁,只因为……受到顾青竹的垂怜?说出去,谁信啊。
就算是盛家千娇百宠的千金,名下也没有青虹的股份。
顾青竹并没有赶这些人离开,有人留在三楼的宴会,消息小幅度传开后,程筠所在的群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她点开后,眉梢挑起。
程月渡余光瞥见她的动作,随口提醒:“注意场合。”
程筠便收起手机,跟在程月渡身后,与那些她并不熟悉的人逐一打起招呼。
这是许家的酒会,眼前的多数人,先前都只会给程月渡好脸色看。可在卫胥言与程筠表现过亲近,称呼她为“干女儿”后,一众人又热切的向程筠表示起友好。
程筠一身礼服,出众不已。她却还是觉得突兀,沉闷不已。唯一“透气”的一会,还是收到应许消息,为alpha办事的那段时间。
盯着程月渡的背影,程筠突然开口:“顾青竹要给应许青虹的股份。”
“……所有?”程月渡动作一顿。
程筠:“谁知道呢?或许吧。”
她想了想,说:“真可惜,被她看中的不是你。如果你有青虹的股份,哪至于在这里到处寻贤妻求入赘呢。”
程月渡说:“可惜你也没有。”
否则,怎么会跟在她身后。
程月渡没有真正开口,说出言外之意,程筠却联想到了更难堪的字眼。
她清楚,alpha永远不会说出那种话。可在程月渡身旁时,程筠脑内的所有阴暗想法都会以只伤害自己的方式具象化。
令人生厌。
她转身便要离开,但没走几遍便看见盛昌明走入,盛秋雨跟在他身边,一身正装,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千金样。
注意到目光后,盛昌明向程筠走来,她脚步骤然一顿,盛秋雨的视线也几乎凝固在她脸上。
直到盛昌明笑得开怀,张口便是:“胥言,好久不见!”
程筠猛然侧脸看去,才发现卫胥言已经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观察了多久。她看盛昌明的眼神有明显的厌烦,却还是迫于社交礼仪,不得不接待一般点点头。
程筠决定,将“好久不见”四个字拉入黑名单,再不启用。
下一秒,盛昌明看见程月渡,又是长吁短叹,感慨着两家没缘分。
程筠懒得打扰程月渡的攀姻亲计划,走到窗边,正思考要不要骚扰应许时,盛秋雨的声音响起。
“……你能联系上应许吗?”
程筠抬头,omega似乎也觉得这样开口有些难为情,咬着嘴唇,含糊道:“应许她……把我拉黑了。肯定是顾青竹做的!你先给我,我联系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程筠盯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
盛秋雨还以为谎言被看穿,有些羞恼——杀青之后,家中突然统一意见,认为她对应许的喜欢,只不过是长时间‘压抑’后的突然放纵。那么,只要继续‘压抑’就可以治好了。
于是,这段时间里,她要么读书、要么出外社交、打球、健身,日常被排的极满。可越是这样,盛秋雨越会想起应许,想要发送消息时,才意识到设备还被家中收走了。
即使偷买了新的,盛秋雨也联系不上应许。因为被人肉,alpha拒收了一切陌生人消息。
程筠谎言没看出来,倒是意识到盛秋雨似乎还不清楚网上的事。
不知道正好,免得另找麻烦。反正顾青竹已经快解决了,不如等彻底结束再说。
思及至此,她只是诚恳道:“我想要你去和程月渡联姻,不和我抢应许了,可以吗?”
盛秋雨:“你做梦。”
程筠勉为其难决定日行一善:“你想和她说什么?我帮你转告。”
因为“转告”二字面露不满的omega轻哼一声,脸却慢慢红了起来。
“就,”盛秋雨道,“就发个,爱你?”
程筠唇角一抽,打字之前,还不忘发一排句号把“吃饭”那两句顶了上去。
*
抵达酒店后,应许先在陆助理安排下,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她以为二人要直接去见顾青竹,陆助理却带她去了杀青宴现场。
见到应许时,全场静了数秒。要知道,应许并没有在拟邀名单里。
陆助理轻声说:“青竹说,这本来就是你该有的。”
排场戏而已,应许并不在意。无论这些人再怎么不想看见自己,她也会出现在片尾的演员名单里。
可她没想过,她不关注的小事,却被顾青竹察觉。
顾青竹或许知道她没被邀请,又或者将她没来的原因归过于热搜。
但无论原因,omega都认为,应许该参加这场同样属于她的杀青宴。
应许没有拒绝陆助理的安排,但她在剧组里,称得上朋友的只有程筠与盛秋雨。两人今日都没来,前者似乎在参加聚会,后者则已经许久没有联系。
陆助理就陪在应许身边,在她翻阅社交软件时,难免看见程筠发来的那句【爱你】。
她捂住嘴,才没让酒吐出来。
应许已经适应了程筠的说话习惯,爱你能表达很多意思,你好、想你甚至是在吗?唯独与本意大相径庭。
但陆助理的失态太明显,应许抬起眼,还没开口,beta却已经镇定自若道:“嗯?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应许便知道她会保密,莞尔一笑,没再提及。
二人待了数个小时,期间没人打扰,陆助理难得拖沓起来。
直到进入电梯,看着她犹疑的脸,应许才意识到,beta似乎并不想见顾青竹。
……或者说,不想上楼。
她视线落向自己的倒影,思虑片刻,问:“是有谁来了吗?”
“啊?”陆助理骤然回神,被戳中心事,“也、也不是谁来了,就是单姐——”
单巧云?
应许的确很久没听过女人的消息了。
或者说,应许的生活圈,本身就是顾青竹生活圈的一小部分。只有顾青竹与这些人交际时,她才能短暂接触一会。
就像一个附属品,又像一道影子。
先前与beta有接触,是顾青竹信任她。这么久过去,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耳边,仿若还残留着女人那句很轻的“交代”。
应许突然对这一趟有了兴致。
陆助理带路时,应许的手机开始震动。
关机前,她最后扫了眼聊天界面,消息来自盛秋雨的账号。omega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解除拉黑,此时正委屈巴巴的发来消息。
【[哭][哭][哭]】
【应许,酒的味道好难闻。】
【我讨厌喝酒。】
【我有点想你】
附图有两张,一张是湛蓝色饮品,酒杯上镌刻了酒吧的名字;另一张则是她被友人偷拍的合影,拍照的女人露出一只戴有婚戒的手。
盛秋雨曾和应许提过自己的朋友,这位的戒指与记忆中对上了。
应许放松下来,在抬手回复前,陆助理已经停在某扇门外。
踏入房间时,眼前一幕出乎应许想象。
与素来被打理干净的公馆不同,地板上遍布玻璃碎片,酒液早已染红了地毯流苏,在光下宛若殷红的血。
顾青竹一身墨绿长裙,靠在沙发上,手边是一杯已近杯底的酒。
她身后有人扛着巨大的摄影机,正在拍摄不远处半跪着的男人。他腿边是破碎的玻璃,似乎是刚被从酒局里找来,满身酒气,茫然无比:“我和单巧云,我们是十年前认识的。”
下一句,又变成了和盛昌明是十年前认识的。
或许二者都是,又或许二者都是谎话。他一时也难辨真假,只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不远处的omega都会露出毫无兴致的表情。
“说一点有用的。”顾青竹注视着他,思考着下一步。
这个男人,是调查中,曾与盛昌明一起做“生意”的人。二十年前,盛家远没有当下这么富裕,男人所有的财富,都是在青虹建立前得来的。
盛家也根本不是什么大名门贵族,不过是因为穷人乍富,名头吹的比程家更响罢了。
青虹不在盛家名下,只因为它更像盛昌明的私产,所有的股东都是他熟悉可掌控的人。
应许在其中格格不入,自然会被针对。但如果不拥有股份,她毫无自保手段。
顾青竹对盛昌明的态度,也逐渐从信任转为厌恶。
不再确认盛昌明的“安全性”后,她第一个想法便是在对方有所行动前,先一步解决对方。
身处高位,金钱粉饰下,小事也成了无事。
顾青竹想知道,盛昌明究竟是怎么“乍富”的。
或许青虹选地点时,自己都没查到,这栋酒店所有权在她名下。
顾青竹有足够多的精力与耐心,去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直到门被推开,顾青竹脑内思绪才骤然一顿。
她抬起眼,正对上应许略显愕然的目光。
没有犹豫,她放下酒杯,这是个讯号,身后的摄影师立即停止拍摄。
与此同时,地上的男人被旁观的保镖强硬的拽了起来。众人十分贴心的没让他碰到碎片留下血迹,此外便没有一个动作可称作温柔。
过程中,男人不断痛呼,试图挣扎,却还是直接被关在隔间,门合之时,声音彻底隔断。
佣人开始清理,房间很快明净如洗,墙壁上漂浮着星云投影,空气中是很淡的香水气息。
是紫罗兰的气息。
应许站在原地,却因为适才见到的那一幕,觉得这熟悉的气息,似乎也夹杂了几分血腥气。
顾青竹在做什么?逼问?问什么?
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大费周章?
她想做什么?
无数问题徘徊,应许开口,却依旧是寻常的那句:“青竹。”
“过来。”顾青竹说完,又看向身旁的人,“去把她带来。”
她又是谁?
应许心内困惑越发浓重。
直到另一扇门打开,单巧云自己走出。她衣衫整洁,除去有些疲惫外,与适才的男人相差极大。尽管房间很快就被关上,应许却依旧看清,房内没有旁人,只有一台摄影机,已经停止录制。
顾青竹难道是想让两人对着镜头,自己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过于荒谬,应许一时都无法成立这个猜想。
但下一秒,她又意识到,怎么不可能?
人在濒临精神崩溃的时候,什么都能言说。
至于怎么让人精神崩溃,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让她变成一个疯子吗?
应许及时扼制猜想,走向顾青竹。
离得近了,应许才发现,她手边还有一份股权无偿赠予协议。
应许还以为,这是顾青竹与那个男人签的合约——软的不行来硬的,十分符合omega的行事风格。
直到顾青竹开口:“签了吧。”
应许思绪骤然断开,几乎茫然道:“什么?”
也是这时候,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杀青宴上那些似有若无的八卦眼光,寓意为何。
顾青竹似乎被她这副模样取悦了,唇角勾起,明眸弯起,仿若散落着点点星子:“我准备我在青虹所有的股份赠予给你,不算多,但也足够你用。”
不远处,单巧云呼吸颤抖。
她自见到应许时,神色便极其不自然,此刻更是近乎无所适从。
“你平时都是怎么称呼股东的?”顾青竹说着,没看单巧云,而是问身后的陆助理。
陆助理眼观鼻鼻观心,适时向应许道:“应总。”
顾青竹漫不经心叫:“单经纪?”
单巧云便一咬牙,颤抖着道:“应、应总……”
突然上任的应许:“……”
她看向顾青竹,后者却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仿若一片落叶拂过脸颊。
应许垂眼,翻开合同,几乎是瞬间,系统为她估值股份的价值。
她终于意识到,顾青竹送了她多大一份礼。
“青竹。”应许摇头,“我不能收。”
微醺状态下的顾青竹说话直白许多:“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不签,我也能代你签。”
比起价值上亿的股权,顾青竹似乎更在意不远处的单巧云。
过往的beta在她眼前,总是温柔贴心解语花的模样。她从未见到女人这样愤怒,像是将表皮揭下,露出了真正赤/裸肮脏的一面。
顾青竹晃了晃杯中的酒,看的耐心而细心:“说起来,应许还没有助理。”
“单经纪,你经验丰富,这样简单的职位,一定可以轻松上任吧?”
只是刚起草话题,单巧云便后背发寒,有了不妙的预感。在顾青竹继而开口后,恐惧落到实处,她几乎下意识反驳道:“不!”
注意到应许微妙的脸色,与顾青竹带笑的眼神,她才强忍不安:“这种工作,交给其他人就好。”
先前,只是叫一声应总而已。单巧云就算觉得恶心,也没有被侮辱的实感。
可如果是为应许做助理,奔波四处,交涉资源……她花费多年,方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不是为了做这些的。
更重要的是,为了上位,她排挤诬陷不少同行。她清楚那些人多么恨她,可她身在青虹,那些人拿她毫无办法。
如果被这些人发现,自己在青虹是这种地位——
单巧云不敢再想,羞耻与恐惧几乎要吞没她。
她不寒而栗,再次求情:“青竹,我,我不行。相比起我,小陆好很多不是吗?”
小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顾青竹指尖却已经摩挲起太阳穴,毫无耐心:“闭嘴。”
“我最讨厌声音大的东西。”
顾青竹说翻脸就翻脸,同样出乎单巧云意料之外。
她曾尖酸刻薄讥讽过许多人,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直白称作“东西”。
手心发凉,单巧云嘴唇颤抖,终于在此时察觉到一道视线。
单巧云下意识望去,应许坐在沙发上。她着装温婉,是顾青竹最喜欢的那种风格。腿上放着那份价值上亿的合同,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默而冷,毫无任何情绪。
可在四目相对后,那双眼的主人却倏尔露出一个笑。
唇角略略勾起,她毫不吝啬的,给予了单巧云一个嘲讽的笑。似乎是讥讽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又像是一种怜悯,一种单巧云过去最惯用的、来自上位者对下位人的——
怜悯。
从未有一刻,单巧云感到这般莫大的屈辱。
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来之前,她没有联系上盛昌明,瞬间意识到,一切或许都是顾青竹的自作主张。
omega突然对自己翻脸,是单巧云意料之外的。但她盲目的自信,自信顾青竹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只要等到盛昌明,一切就解决了。
在那之前,还是不能彻底惹怒顾青竹。
为此,即使她愤怒,最终还是回到那扇顾青竹为她准备的房间。
像自知牢笼所在,却又自愿归顺的……老鼠。
应许旁观着这一切,安静地想,或许她不来,顾青竹同样能让人将一切做好。
可是顾青竹希望她有参与感,希望她同样也能借这个机会“发泄”曾受到的不公与羞辱,让她亲眼见到“交代”。
“怎么还不签?”
耳边,传来女人随意的声音。
可只要抬眼,便能对上一双略显迟疑的目光。
应许注视顾青竹,omega与她对视数秒,又移开目光去喝酒。
她脸上的绯色在这一刻明显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从容与惬意。
应许眸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无奈。
可是,带给她这一切“耻辱”的人,就在她眼前。
顾青竹又想要她,怎样去对旁人发泄愤怒呢?
这种近乎温柔的目光,落在顾青竹眼中,却像是为她的先斩后奏无奈、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顾青竹将合同推了推,应许终于动了。
“这些股份,永远属于你。”她轻声道。
顾青竹看应许签完合同,纸页上的字体一如过往无心看见的每一个签名。
“这不重要。”顾青竹道。
“那什么重要呢?”应许反问。
顾青竹道:“比如我等会还有些事,会耽误一些时间。”
“……你不用等我。”
应许想到盛秋雨的消息,或许她可以先去看omega一趟。
“是要做什么?”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询了一句。
顾青竹眯起眼,似乎很享受被问询一般,语气柔和:“嗯?聊聊合同之类的小事,不重要。你想和我一起去吗?很无聊。”
应许试想一番场景,大概率便是顾青竹与旁人谈事,她在一旁做个挂件。或许还会有人看不起她,送上脸来让顾青竹打。
她对此不感兴趣。
顾青竹看出来了,她本来也不想让应许陪着自己。那么无聊的场合,不如让应许回去看书。
“我很快就会结束。”顾青竹道。
离开前,应许道:“我会等你。”
顾青竹想起她在电话里问询自己的五个字,学以致用:“这是承诺吗?”
应许没有犹豫,温和回应:“只要你想,我的每句话都可以是承诺。”
第 38 章
38
应许没再表现出眷恋与不舍。
如果顾青竹真的误会, 要将她留下来,反倒适得其反。
顾青竹却在此时主动提出送她一程。
尽管一程的距离,只是从房门到电梯,但能让omega挪动这几步, 本身就证明应许今天做的一切都有价值。
顾青竹眸底蕴着淡淡的笑, 心情似乎不错。
外界总传闻青虹对顾青竹是知遇之恩, 顾青竹也投桃报李, 纵然被再多公司追捧,也毫无动摇。
可在应许眼中, 顾青竹却远不如明面表现的那样, 对青虹有“归属感”。或许在顾青竹心里,离开青虹, 本身便是一件预想已久、却始终没有落实的事。
应许就像一针催化剂,推动顾青竹与过去分割。
应许离开后, 陆助理肉眼可见的, 顾青竹脸上的笑淡化许多。
“你也回去吧,”她漫不经心说着,“今天的事, 辛苦了。”
陆助理有些受宠若惊。过去的顾青竹从不会这样“怀柔”,她正搜刮着为数不多的词汇量想回应的体贴,电梯门却在此时再度打开。
从中第一个窜出的,是只通体发黑的小狗。主人牵着绳,看见顾青竹, 眸中滑过讶然:“你——”
陆助理一惊。
她虽然没亲眼见过顾青竹的过激反应,可应许却语句委婉的提醒过她, 不要让顾青竹与动物接触。
陆助理下意识敷衍起女主人,余光还偷看着顾青竹, 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可对上的,也只是一张略皱眉头、看上去有些不快的冷脸。
顾青竹盯着狗,狗便冲她叫了两声。omega的目光当即更阴冷,叫声也更大了。
陆助理:“……”
好、好像的确有些不对劲。
但不是想象中的那些不对劲。
灯影阑珊。
看见陆助理留言时,应许才刚将车泊好。
人声嘈杂喧闹,一场突如起的雨阻挡了行人回家的步伐,只得拥堵在附近。
她快速查阅着消息,同样惊讶于顾青竹对二者的态度区别。
对待狗,omega只是正常程度的厌烦,甚至有些可爱。对待猫……却呈现出了类似惊惧症发作的躯体化反应,不受控制的发抖。
像是“猫”这种生物,本身便是她记忆里无法磨灭的恐怖一笔。
杀猫、虐猫,又或者是二者结合,如果只见过一次,顾青竹不会那样过激。
可她自幼生长环境极好,谁会在顾青竹身边做这些事,她又为什么会看见?
应许想不出答案,只再次认真提醒了陆助理。
下一秒,伞面撑开,耳边满是雨滴掉落的清脆响声。
这把伞,还是应许直播道歉当夜,从青虹前台随手拿的。
彼时,顾青竹还与青虹沆瀣一气,不可分割。数月的时间,局势却已经完全偏向了她。或许再过不久,应许也要从被玩弄的局中人,成为掌局者。
想到那种可能,应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步伐稳当的向前,毫不因为一场雨停歇。
暴雨如注,打湿绿草,也飘飞着敲击窗沿。
“此次连线失败,请再次尝试……”
三次与名为【XY】的账号通讯失败后,静谧的房间里,才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看起来,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配合你。”
盛昌明说:“或许是出了一些意外。”
语气轻松,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直到他查询信息,看见一张男人鼻青脸肿、手被捆缚着,宛若丧家之犬的图片。
那是盛昌明多年的好友,二人关系极其密切。
再联系单巧云,设备则更直截了当提醒对方已经关机。
盛昌明脸色难看起来。
他不相信,顾青竹送应许股份,只是为了让alpha出气。
相反,这是一种报复,更是威胁。
今天,她能轻松让一个“无权无势”的废物坐在股东席。
明天,盛氏的主人也能换人。
“你还在等什么?”再三平复呼吸,盛昌明终于冷眼看向另一侧,静静注视屏幕的女人,“你忘记她是怎么死的了吗?”
盛昌明来这一趟,目的便是要说服卫胥言。
许家与顾家关系颇近,又因为许应这层关系,卫胥言最懂得放出怎样的消息,最能让顾青竹收不了场。
既然她想脱离青虹的掌控,甚至有反咬一口的倾向,不如提前下手,杜绝鱼死网破的可能。
卫胥言开口,语气淡漠:“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盛昌明只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
“想想许应吧。”他讥讽道,“她死在车祸的时候,可没有人觉得她可怜。”
屏幕中,水意笼罩整座城市,画面满是霓虹的模糊光彩,随着视角前移变化场景。
画面投射于卫胥言的瞳孔,她最终还是松了口。
二人的争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给彼此过多难堪。
盛昌明得到满意答卷,当即便告别离开,往外走时,手中的屏幕亮着,上面是与应许的聊天界面,满是盛秋雨没有发送成功的消息。
*
一只狗并没有破坏顾青竹的好心情。
电梯直升到26层,这是专门供娱乐的一层楼,装潢华丽,装置了一系列设备,亮若白昼。众人或交谈或在舞池内交际,但在顾青竹露面后,这些动作都略一停滞,转变为一声或客气或谄媚的“顾小姐”。
顾青竹没有见到那位导演。
她要处理的事大多都快结束,之所以留在这,只是为了见对方一面,好为应许牵线。
无论是带资进组,又或是其他资源上的帮助,只要应许能拿到角色,顾青竹都不介意。
但对方不在,这次拜访落了空。短暂讶然后,她也没有过多考虑。
再过不久,当地会举办一场电影节。她与那位大导都受邀参加,届时当面提及也是一样的。
应许或许已经到公馆了吧。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alpha捧着书阅读的模样。
她今天看的,又会是哪本书?
思绪漂浮时,侍人在旁递来酒,不远处不熟识的点头之交笑道:“青竹,要一起喝一杯吗?”
顾青竹接过酒杯,却没有饮下。过量酒精只会让她的思绪混沌,自从上次在车内意识到这点后,顾青竹便开始控制自己的饮酒量。
但不管怎样,这也算给了面子。
许多人有些胆怯顾青竹,不敢贸然开口,但很快,她们便发现,顾青竹只做旁听者,从不参与话题。就算提及她,也只是略一颔首,像是心思并不在这场讨论中。
但没人对此产生意见,反倒觉得是自己的话题无法吸引她的注意,不断反思着。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还算平和。
直到有人引起了新的话题——
“说起来,宋翡怎么还没到?”
女人笑道:“她最近养了只新宠物,宝贝的很,不肯说样子,只愿意我们当面看。”
当即便有人猜起,她是不是养了只鹦鹉,笑说盛秋雨总会发些小鸟的图,看着很是讨喜。
陆助理在顾青竹身后偷听,心一提一落。提是因为“宠物”二字,落则是因为——有宠物的是宋翡。
她对宋翡印象深刻,在成为顾青竹助理的这些日子,对方总能以各种方式单方面挑起争端。
次数一多,顾青竹甚至屑于回击。
此时听到对方名字,顾青竹眼露厌烦,彻底失去兴致。
刚放下酒杯,门在此时被推开。宋翡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一只细长的活物,没有毛发,紧实而精瘦。
陆助理起初还没认出那是什么,直到活物动了动,一双碧蓝的眼转向了二人——
或者说,看向了顾青竹。
即使不认识的,也在旁人介绍下,知道这是只无毛猫。她们面露讶然,或是明显的不喜,却没有人像顾青竹一样,几乎是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脸色冷了下来。
宛若某种刻入基因的过敏反应,她根本无法抗拒。
陆助理瞬间意识到,应许的提醒十分有效——
她下意识道:“青竹?”
试图用这声提醒,唤回顾青竹的清醒。
可omgea还没做出回应,宋翡却已经看了过来。盯着顾青竹的脸,她似笑非笑道:“这不是顾影后吗?来,小应,和她打个招呼。”
宋翡单手举着猫的爪子,无毛猫没有毛发,身体满是褶皱,扭曲的宛若阵阵水痕。
“你管它叫什么?”顾青竹语气有说不出来的低落。
宋翡笑着与猫贴近:“小应啊?是不是很像你养那个什么……应许?我特意找的。”
“他们都说这种猫寿命不长,等它死后,我可以把这双眼睛送给你。”
没人敢主动打圆场,可所有人都察觉到,顾青竹的脸色越发苍白。
“宋翡。”她呼吸有些急促,“我对你的容忍有限度。”
“怎么。”宋翡本就是抱着挑衅顾青竹的目的来的,见她这般态度,越发得意,“一个相同的名字而已,你就急了?还是说,顾影后怕一只猫?”
陆助理下意识道:“宋小姐,青竹对猫过敏,还请你——”
“过敏?”宋翡毫不在意,将猫放了下去,便一指顾青竹,“它没有毛,过敏什么?去和她打个招呼。”
常理来说,猫在人多的环境中,根本不会听懂一个“接近谁”的指令。
可这只猫却动了,亦步亦趋,尾巴轻扫着,向顾青竹走去。
陆助理还想去拦那只猫,却已经有人拦住了她:“一只猫而已,不会怎么样。”
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感觉一切就像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宋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带了一只猫,甚至要顾青竹与它接触?
这件事是隐秘,陆助理自己都是从应许那得知的。可alpha那样爱惜顾青竹,绝不可能将她的软肋公之于众。
那么,到底是谁?
她被带到角落,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看着那只猫距离顾青竹越来越近。
omega端坐着,宛若玉做的雕像。光晕落在她的鼻尖,她的视线垂落,注视着那只猫轻跃的跳上沙发,顺着她的腿,一路攀到她的手臂。
随着越发接近,顾青竹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气味。
时至今日,顾青竹依旧清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动物尸体的那一天。
天清气朗,星城连绵下了多日的雨,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许应素来照顾她,多数时间,都会等待她一起放学。却也有少数时间,顾青竹只能在校门外看见她。来往行人中,她永远只站在同一个地方,注视着街角的广告牌,沉默少言。
偶有同学路过,笑着与许应打招呼,beta回应的也只是轻声一句,直到看见顾青竹,方才露出一个笑。
顾青竹喜欢看她笑,却也不喜欢她与旁人接触。
许应向她伸手,顾青竹却没有把包递给她,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许应说:“她问我题目的解法。”
顾青竹说:“一道题,要说那么久吗?”
年少时,顾青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气。她的阈值极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野火燎原。许应是唯一一个让她生气,却又舍不得过多苛责的对象。
因为她喜欢许应。
这是顾青竹少有的,主动珍藏的心事。许应清不清楚她的心意,顾青竹不知道。但她也从未刻意提及,不想让对方烦恼。
偏偏在学校时,许应却与所有人都关系极好。omega对她趋之若鹜,所有人都与她亲密,顾青竹并不算显眼。这也让她更加生气,后果往往是,许应在回家路上哄了她一路。
车门打开时,顾青竹气消了,人也恢复了“正常”。
六月,玉兰花花期渐过,逐渐有了萎靡的趋势,花香越发浓烈。
面对顾青竹的挑刺,许应似是不清楚该怎样回答,静默中,她只伸手,想拿走顾青竹的包。
这个举措,却引来了顾青竹的抗拒。她被花香刺的心烦气躁,瞪着许应,转头便走。
beta跟在她身后,阳光炽烈。
又是一年分化期,随着周遭越来越多人分化为alpha,顾青竹病症越发严重。上课时,眼前总会出现重影,耳鸣似乎都是家常便饭,可她依旧从未提及。
她想和许应一起上下学,她不想被留下,被无视。
顾青竹清楚,许应没有必要理解这一切。可她希望对方的目光停落在自己身上,而非总是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
想到这,她步伐再次加快,偏偏就在此时,耳后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极其刺耳——
顾青竹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全身血液倒流,几乎僵硬在原地。
直到肩膀被一只手很轻的覆上,beta走到她身前,一双眼中满是平静。
顾青竹嘴唇微动,她说不出话,眼前人却像知道她一切想法一样,轻声安抚:“我没有事。”
甚至直到此时,beta还要提:“包给我吧,你拿着会累。”
顾青竹站在原地,等到她回神的时候,手指已经紧紧攥住了少女的衣角。
许应比顾青竹高不少。每次肢体接触时,她的身体总是偏冷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beta始料未及,近一分钟的沉默中,都是顾青竹近乎强硬的抱着她——
直到顾青竹要松开时,beta才伸出手,轻拍起她的后背。
鼻尖蔓延着玉兰花的气味,顾青竹别过了脸。在对方的怀抱中,她终于敢去看那辆车。
可车已经驶走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滩小小的血迹,与一只被车轮碾过,僵硬在原地,再不动弹的小猫。
“这是个意外。”beta温声道,“它会有更好的去向。”
在她的陪伴下,顾青竹亲手将那只猫埋在了树下,殷切期待这个世界真的有“来生”。
当天夜里,顾青竹再次见到了那只猫。
在顾家的餐桌上,又或者,更具体一些,它漂浮在装满滚烫沸水的锅里,皮毛早已被扒的干净,只剩白肉在水中漂浮。
男人轻描淡写道:“你太脆弱,需要锻炼。”
它死去时,身体还没有腐烂,皮毛被阳光晒的发亮,甚至能感受到温度。
可在此时,顾青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腐臭气味,源于眼前的人,更源于两天后,她空洞的胃。
她别过脸,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那只猫,伸出了手,抚摸上那只猫。
一如记忆中,自己小心翼翼捧起那只猫时一样,一点点的从背毛滑过,直到触碰到它的脖颈。
下一秒,手指合拢,顾青竹攥住了那只猫的脖颈。
那只猫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双眼空洞的盯着顾青竹。就在所有人眼前,它被重重摔在沙发上,由于力度太大,甚至有一瞬间的弹起——
时间仿若在这一秒凝滞,直到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猫迅速窜了下去。
可没有人关注它是好是坏,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粘连在顾青竹身上,宛若利钩,只有挖下她的肉,方才甘心。
顾青竹起身,墨绿的长裙及地,宛若一滩浓稠的云。
她用纸巾擦拭着手指,目光停落在不远处的宋翡脸上,将女人的震惊与犹疑看的清楚。
“宋翡。”顾青竹开口,语调却隐约带了点笑,“你说,下一次,这样摔下去的,会不会是你?”
分明是问句,但她态度平静,更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终于有人心生胆怯,生怕得罪顾青竹,开始想要“劝阻”,可omega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她们身上一秒。
强烈的呕吐感几乎将顾青竹喉咙填满,再停滞一秒,都会让她不受控制的吐出来。
众人宛若那只受惊的猫,直到顾青竹离开,依旧没有恢复平静,不断质问宋翡。
若非beta要求她们配合她演一出戏,事成之后给予好处,她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任谁都看得出来,顾青竹对猫极其恐惧,偏偏宋翡还要主动让猫接近她。
宋翡讥讽一笑,随手一抬,便有人将陆助理放开。
女人没有心思看她,心急如焚的往外走。她还没有忘记,上一次将顾青竹落单,omega做了什么。
其余焦躁不安的人也被陆续“请”了出去,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宋翡,她方才弯下腰,自沙发下捡起了那只猫。
它一动不动,任人作为,手感滑腻,宛若紧实的羊皮。
“真不结实。”宋翡将它翻了个面,才发现它被顾青竹那一摔后,只剩下了一只眼珠。眼眶内,是细密缠绕在一起的线,亮着微光。
若非适才被操控着逃跑的够快,这只仿生猫早就暴露了身份。
冷嗤一声,她随手将猫丢在地上,将隐藏摄像头录制好的视频发送给某个好友。
很快,对方剪辑好视频:【把它发上星网。】
宋翡漫不经心回复:【别忘了你的承诺】
名为【XY】的联系人静了数秒。
【我会做到。】
【在那之前,先做好你该做的。】
*
酒吧门被推开时,应许敏锐注意到,周遭的布景与照片中区别很大。
照片里,灯带湛蓝一片,显然是盛秋雨刻意更换的贴近应许的颜色。可当下,整个室内都是一片橙红。
如果omega在这里,颜色不可能变换。
应许环视一圈,没有捕捉到盛秋雨的身影。
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却还是去问询了工作人员。只是刚看见盛秋雨的照片,女人脸上便浮现几抹了然,显然是印象深刻。
“她昨晚才来过。”对方似乎将应许误会成了想勾搭盛秋雨的人,语气古怪,“但她不喜欢和alpha接触,你还是——”
昨晚才来过,意味着今天并不在这里。
应许倏然想起了程筠下午发来的那条消息,给对方拨去通讯请求。
只两秒时间,程筠接通,应许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应许?你怎么会——程筠,你抢什么,我还没有说话!”
应许挂断通讯。
她静在原地数秒,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联系她的不是盛秋雨,而是盛昌明。
这里距离酒店有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青虹想对顾青竹做什么?
问题不断盘旋在眼前,应许边走边联系顾青竹。
女人如果还在酒店,应该会看见她的消息,随手回信。
可是没有,所有消息都宛若石沉大海。
陆助理同样如此。
她切换界面,在星网搜索顾青竹。
如果青虹真的想做过激的事,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何况应许与顾青竹当下几乎被舆论绑在一起,如果她真的出事,没有人能轻松撇清关系。
今夜的星网似乎格外卡顿,直到搜索结果出现前一秒,应许都还隐含期待,一切只是她多虑了。
直到完整界面出现在她眼前。
内容既非营销号扯着应许的幌子骗流量,亦非顾青竹粉丝的憎骂,而是一条十分钟前发布的视频,此时已经破了十万赞。
发布人:宋翡。
视频并不长,只有三十秒。在无毛猫出现在镜头,并跳上顾青竹膝盖时,弹幕还在热切讨论:【虽然丑,但是好听话】
在顾青竹抚摸那只猫时,还有人说:【我也想被这样摸摸[可爱]】
变故却只发生在下一秒。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omega已经攥着那只猫的脖子,毫无犹豫的将它摔下。
视频瞬间被问号填满,没有空余,视频太过短暂,很快开始自动重播,一时间,同时观看人数破了百万。
评论区几乎全是阴谋论的假说,质疑如果不是身旁就是沙发,顾青竹会不会将猫摔死——
早在看清猫的样子时,应许便意识到,顾青竹一定会做一些过激的事。
可顾青竹的所作所为依旧超乎应许意料。
舆论时刻更新着,只数分钟时间,全网铺天盖地都是与顾青竹有关的消息。
有人借机,重新谈起了顾青竹过往的黑料。半真半假,粉丝依旧不买账,可已经颠覆对顾青竹印象的其他人,却已经在评论区边表达震惊,边接力谣言。
高山白雪的形象在半个小时的时间不断变化,带资进组、更改剧本为自己加戏、孤立艺人助理……而她先前表现的一切,不过是惺惺作态,为利益刻意扮演的人设罢了。
所有的舆论一环扣一环,还没等人喘息,便又推送起另一件令人“大跌眼镜”的往事。
是真是假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榨取价值。
顾青竹的名字排列在搜索榜前列,宛若一场颠倒的烟花秀。
不久之前,应许也是这样被所有人“熟识”的。
alpha翻阅的动作,因为一通来电结束。
盯着【陆助理】的名字,应许按下接通。
静谧一片中,女人的声音格外突出。
她显然也看见了那些反扑的舆论,声音带着褪不去的惧意:“应小姐。”
“青竹不见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第 39 章
39
“不见了?”
应许不自觉重复这三个字。
陆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车被青竹开走了, 消息也全是未读未回。”
应许语气染上几分郑重:“顾家呢?有没有办法联系到顾青竹?”
陆助理一顿:“应姐,你不知道吗?”
她小心解释,应许才第一次得知,顾家从不会听除顾青竹以外人或事的安排或求助。外人眼中, 这是顾青竹大权在握的体现。可在应许眼中, 这更像源于顾家的冷漠。
尽管清楚, 以顾青竹的性格, 并不需要虚伪的亲情,应许却还是怔然一瞬。
“通讯也联系不上吗?”她很快回神, 想到了另一件事。
本只是随口一问, 陆助理却迟疑几秒。
“单姐说过,青竹讨厌有人通过留言外的方式联系她。”beta小声说, “我不敢打她的通讯。”
也就是说,没有联系。
应许这才想起, 二人先前每次通讯, 都是顾青竹借由旁人的设备主动联系她。
“……即使是失联?”她再次向陆助理求证。
沉默亦是一种回答。
能被单巧云这样直白称作禁忌的事,绝对非同小可。
应许不清楚,顾青竹到底有多少“禁忌”。动物是禁忌, 医院是禁忌,主动通讯也是禁忌,前者还有许多解释的理由,可拒绝主动通讯?为什么?害怕铃声?
事情仿若就此陷入僵局。
但很快,陆助理便没闲心为此担忧——顾青竹的话题在星网爆炸, 品牌方联系不上青虹,开始转而联系她了。
通讯挂断, 车内恢复静谧。
应许翻看着没有回应的聊天界面,突然发现, 自己完全无法想象到顾青竹的去处。
oemga没有熟识的朋友,没有信赖的‘避风港’,任何地方对她而言,都只是短暂的居所。
生长在这个世界二十多年,有所关联的人或事,却还没有应许多。
怜悯是爱的开端,应许静默着,直到看见卫胥言的联系方式。
她不确定顾青竹的状态好坏,向卫胥言求助,是最稳妥而快捷的。
但与对方联系,便是正式与许家牵线。
盛昌明的先例在前,应许难免对“世家”有了警惕。
她不想有愧于人,更不想成为下一个等待鱼死网破的鱼。
……但无论成不成为鱼,都没有顾青竹当下的安危重要。
正当应许的指尖即将触碰下通话键时,车内导航的屏幕却骤然亮起,代码自动输入了一段地址。伴随而来的,是冷漠的机械音:【这是顾青竹所在的位置。】
蓝光朦胧,应许不疑有它,滑动起屏幕。
地图显示,这条路十分偏僻,将通往一座墓园。
这个时间,顾青竹去墓园做什么?
视频里,截止摔猫之前,顾青竹看上去都足够冷静。
直到应许想到自己进入房间时,omega手中那杯只见杯底的酒。
她深吸一口气,再不迟疑,发动车辆。
此刻,应许心内只有顾青竹,甚至忘记问询系统突然好心的理由。
车辆在公路上疾驰奔向远方。
灯光昏黄,一切仿若都在此刻定格。
直到刹停声猛然响起,飞溅起泥水无数,方才打破这种近乎死寂的局面。
耳边是尖锐的鸣笛声,顾青竹头已经痛了好一会,酒精早在看见那只猫时被挥发,她此刻别样的情形。
可越是清醒,她才越觉得恶心。
强烈的呕吐欲再次席上喉颈,可在上车前,身体反应早已让顾青竹将胃中食物吐的干净,此刻流出的,无非是嘴唇上破裂的皮肤组织与血水。
覆在方向盘上的掌心颤抖,在灯下几欲透明,顾青竹指尖触碰在太阳穴,痛楚的合上眼,想借此让自己轻松一些。
可大脑却被像被某种尖锐利器剖开一样,搅匀她的思绪,让她一刻也不能安宁。
窗外空旷一片,天色宛若被泼倒的色盘,经由雨水混合,变成肮脏的蓝。
顾青竹也忘记她是怎样睡着的,或许是精神太过疲惫,彻底崩溃,亦或者是她终于找到某块利器,让自己失血过多,不得不陷入昏厥——
她只知道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被拖入了梦境。
空无一人的旷野里,只有随风不断摆动的麦浪与枯草。天地一色,顾青竹的身体在不断的跑,像是被什么恐惧的事物追逐。但当她回头看去时,身后却空无一物,甚至没有她的影子。
前方,列车的鸣笛声响起,顾青竹悚然抬头,却已经来不及躲避。
她没有“飞”的待遇。
就像那只猫一样,被车轮轻松的碾过身体,却又比它更惨烈几分,血水喷涌而出,雾气一般散在了站台。
她的灵魂漂浮在列车上,看见了那只猫慢慢接近了尸体。它的白手套被血染红,在她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与这道轻叫一同响起的,还有柔和缱绻的曲调。
那曾是顾青竹最喜欢的音乐,原因格外的“肤浅”。许应喜欢,她便也跟着迷恋。
她从未想过原因,只是理所当然的喜欢对方热爱的一切。但顾青竹清楚原因,因为她喜欢许应,更喜欢与许应一起的过去。
那是顾青竹最轻松的几年,是无论什么时候回忆,都会让她感到温馨放松的“过去”。
直到现在,直到重新回忆起那一幕,顾青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将它与“幸福”这一词汇关联在一起。
她的快乐建立在尸体上。
而在此刻,顾青竹分不清那具尸体是猫亦或自己。
车窗开着半条缝隙,雨水飘飞着落入车内,早已打湿顾青竹的一片衣襟。女人分明是冷的,却毫无所觉一样,机械性的重复着干呕的动作。
她的双眼朦胧,泛着无止尽的水意,像条溺死的鱼,即将死在这逼仄的空间里。
alpha站在车外,静静注视这一幕。
在应许眼中,顾青竹对待“生命”极其冷漠,甚至到了冷血的地步。过于无情,才会那样毫无顾忌的轻蔑生命。
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以至于顾青竹出院后的所有转变,也被应许当作“恐惧”的后遗症。
——因为亲自体验过,所以顾青竹不敢再那样傲慢,并为此小小的生出几分愧疚。
直到此刻,应许才意识到,那或许不是傲慢,只是一种理所应当。
因为omega尝试过太多次“死亡”,她早就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麻木了。
“笃笃”的轻声响起时,顾青竹没有反应。
她甚至以为那是幻听,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那是有规律而不停息的。
宛若某种意识复苏的前兆,顾青竹这才发现,铃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屏幕已经亮着,她看清了上面的字体,并非来电,并非恐惧的名字。
只有两个简单的字:应许
顾青竹终于想起,这是她在alpha走后随手定下的闹铃。目的,似乎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时间。
不要忘记还有人在等她。
顾青竹静默着,像是个重新与身体联系,开始慢慢恢复意识的植物人。
车窗在此刻再次被敲响。
顾青竹依旧没有回应。
直到alpha开口。
“青竹。”
只是两个字,却让顾青竹身体血液倒流,愕然在地,好一会才抬眼望去——
应许撑着伞,站在窗外。她的身影影影绰绰,身后蓝色的墨光投在伞下,宛若盛满月色、波光万顷的海洋。
顾青竹看不清alpha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她只是下意识别过头,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应许眼前。
偏偏对方却不给她任何回避的机会,说话时语气很低,宛若一片云,轻轻触碰了顾青竹。
“我们回家吧?”
她看清了女人唇角的笑。
于是,直到梦里,顾青竹眼前依旧是那张熟悉面孔露出的笑颜。
学生时期的许应外向、善谈,谦和有礼的性格、优越的身世与成绩,让她自入学起便是风云人物。
与她相比,顾青竹冷漠沉闷,她鲜少与同龄人相处,自幼一个人长大,读不懂旁人的眼神含义,却也能读懂自己正在被群体冷落。
尽管她自恃不需要这些人的关注,却难免感到失落。
仲夏夜的晚课,窗外是斑斓的澄蓝夜色。
嘈杂喧闹的环境里,顾青竹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戴着耳机看书。
没翻两页,她便感到了不耐烦,思绪总是不自觉顺着其余人的交谈走。她们聊着假期度假的地点、最新上市的游戏与喜欢的人。
无论哪种,顾青竹都插不上话题,她为此闷闷不乐,觉得无趣。翻过一页书,便再也不想阅读。正冷冷合上,想回家时,脸颊却被温热的杯壁触碰。
她愕然看向身侧,beta随手拾起另一个耳机戴好,手中的温牛奶放在她的手旁,向她露出一个笑。
两张脸重叠在一起,下一秒,顾青竹自梦中惊醒——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几乎是在看见光亮的瞬间,她用手臂挡住双眼。直到发现它远不如想象中明亮后,方才一寸寸移开。
“是的,青竹正在休息。”
“她什么时候会退烧苡華?”
“……”
女人说话时语气很轻,朦朦胧胧自门外传来。
顾青竹听清了,大脑思绪却迟钝不已,甚至怔然着开始思考——退烧?有谁发烧了?
下一秒,她被滚烫的体温灼的移开手臂,下意识皱起眉。
接连不断的小病或许不严重,却总让顾青竹觉得,她只是个疾病的容器,极度厌烦。
顾青竹深吸一口气,刚要感觉到愤懑,却有另一种气息更先一步的抚慰了她。
几乎是瞬间,顾青竹意识到,那是应许的信息素。
她不自觉垂眼,才发现礼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成睡衣,质地柔顺而温暖。
再一看墙壁一侧的时间,凌晨三点。
尽管顾青竹早已忘记离开酒店的时间,却也本能判断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只是应许的一点信息素,便能让她有一场好眠。
察觉到这点时,顾青竹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更让她感到难堪的,是她的房间被其它的信息素侵入,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那些气息太过熟悉了,就像一滴水融入湖泊,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没等她自这件事中回神,应许已经结束通讯,推开了门。
四目相对时,顾青竹才发现应许脸上明显的倦意。私下独处里,应许远没有在旁人眼前时的明快,唇角宛若一条紧抿的线,不为任何人所动,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冷漠。
直到看见她。
alpha下意识的勾起一个笑,与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顾青竹骤然失声。
下一秒,她看着alpha逐步走向自己,下意识别开目光,却又遏制住了这种冲动——
应许的视线粘连在顾青竹脸上,自然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闪躲。
但她没有贸然开口,只是与顾青竹保持了安全距离,自若问:“厨房做了粥,要喝一点吗?”
应许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顾青竹的脸上,没有偏离半分。
越是这样,顾青竹越确定,她看见了自己正在催吐的丑陋姿态。
她为此感到耻辱,扬起脸,纵然胃部空荡,感觉到饿,也冷漠的回答:“不——”
只是刚开口,应许却转过身,手掌甚至还贴合上了耳垂,意思明显——
不听。
视线里,只有发白的门,光线肆意投入,顾青竹才在愕然中清醒。
应许并非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在告知。
主权被冒犯,顾青竹感到了不快。可alpha捂耳直白拒绝的行为过于幼稚,顾青竹却生不出几分恼怒的情绪,甚至觉得——
这样很可爱。
她停了数秒,闭了闭眼,尽力将另一种情绪掩藏至深处。
它在说,适当的软弱也不错。
不用歇斯底里,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任何事。
这不是她曾经最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要迟疑?
黑暗里,感知反倒更加清晰。
顾青竹朦胧听见佣人与应许交谈的声音,alpha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引来很轻的笑声。
早在很久前,顾青竹便发现,这些佣人与应许关系极其亲近。她们毫不畏惧应许,甚至愿意主动亲密。
顾青竹曾怀疑过应许是在故作善良,刻意博取好感。但事实胜于诡辩,所有了解应许的人,都会喜欢上她。
顾青竹睁开眼,又想到应许适才的说辞。
厨房做的粥。
顾青竹从不喝这种粘稠的东西,那些佣人也不会自讨没趣,让顾青竹“勇于尝试”。
能做这些的,只有应许自己。
或许那些人觉得alpha是特殊的,所以才没有拦。
应许踏入房间时,顾青竹正在翻阅一本书。
设备依旧放在一旁,没有移动的迹象。
omega像是还不清楚网络舆论已经翻天覆地。
但这样也好。
比起情绪失控的模样,应许更喜欢看顾青竹安静看书。
一声轻响,碗被放置在桌面,冒着热气。
翻页的动作暂停,顾青竹瞥了一眼碗,冷冷开口:“拿走。”
“我没说我要喝。”
应许轻叹口气:“青竹。”
只是两个字,却充斥无奈,仿若错的是自己——
顾青竹被带偏一瞬,放下了手中的书,盯着应许的脸,突然开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只凭应许自己,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找到她。
而alpha身边的人,陆助理极大概率提过顾家的“废物”,程筠有心无力,唯一有些用的,只有盛秋雨。
但她能借用的,也是盛昌明的势力。alpha没有理由帮应许,甚至因为应许的立场,他反倒要仇视她。
……除非,是青虹主动联系。
果然,如她所想,应许低声回应:“是盛总,他说知道你的位置。”
“代价是,让单女士回到青虹。”
顾青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在我的设备里装了定位器?”
在医院那段时间,她的设备被严格管控,那个时间动手,顾青竹根本不会发现。
见omega的反应如自己预料一样,应许轻舒出口气。
突然知道位置这件事疑点重重,她必须要祸水东引。
盛昌明是最好的人选。
他的确发来消息,要求顾青竹放了单巧云。
但这并非交换,而是纯粹的威胁。直白的告诉顾青竹,倘若不放手单巧云,今夜的舆论,只是一个开始。
顾青竹知晓来龙去脉后,绝对不可能主动问询青虹,更不可能和解。
这个谎言被拆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应许没有再增添细节,只是点到为止,让顾青竹自己联想:“我不清楚,只是第一时间去了那里……还好你在。”
可最后四个字轻轻落下后,顾青竹的脸色却又变了。
她没有露出应许设想中的愤怒,出神了几秒,突然向应许发问:“他告诉你我在,你就去,为什么?如果盛昌明在骗你,想借此机会对你下手,甚至是——”
杀了你。
就像她一样。
顾青竹没有说出来,但她呼吸已经随着不断上升的语调而急促。
她注视着应许的双眼,再次重复:“应许,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应许始料未及。
起初的怔然后,她反倒感到了平静。
顾青竹像是在问自己,却更像在诘问她本身。
如果顾青竹今夜出事,谁能负责?谁又会负责?
应许垂下眼:“抱歉,青竹。”
这个回答,显然让顾青竹并不满意。她似乎还要发作,应许却已经打断了她:“但你已经很累了,吃一些就休息吧。”
并非“时间晚”这种客观理由,而是“她很累”。
这样直白的回避问题,顾青竹从没体验过,她语气加重:“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我听见了。”偏偏应许这时候又对答如流,“我只是不清楚怎样的回答,能让青竹高兴。”
“我只是觉得,青竹的安危比我重要,所以就那样做了。”
仿若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顾青竹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茫然:“为什么?”
没有说全,但应许听懂了。
女人抬眼看她,像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答。
直到顾青竹催促,她方才小声说:“因为,我喜——”
alpha咬了咬舌尖,扼住了另一个字,改成了:“因为我关心青竹,为什么关心,是因为我想关心……”
甚至连反问的回答都提前准备好了。
顾青竹突然忘记处理事件的优先级。不确定是该为应许答非所问、挑战主权而愤懑,还是为那句“喜欢”出神。
她沉默着,最终拿起了勺子。
粥米温热,煮的浓稠顺滑,顺着食道下滑,仿若也温暖了身体。
不远处,应许的目光也自小心,转变为柔和。
那双瞳孔内饱含的情绪太过温柔,像是她不是在完成进食,而是做成功了某项伟大的挑战。
某一瞬间,顾青竹甚至因为这一联想感到了愉悦。
直到她垂下眼,不去迎合视线。
这是应许难得放松的时间。
或许顾青竹自己都不清楚,她每次用餐时,脸色总是格外的难看。仿若碗内装填的,并非食物,而是毫无伪装的毒药。
今天,omega的脸色却不知因为什么缓和几分。
缓和了,却也没缓和多少。食物对她来说,不过是从毒药,变成沾了糖霜的毒药。
她吃起来依旧很痛苦。
顾青竹明显在走神,不清楚在思考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格外的瘦,锁骨突出,应许却第一次产生了几分兴致,觉得这样的顾青竹有种别样的可爱。
顾青竹只咽了半碗粥。
这已经到了她的临界线,多吃一口都会反胃。
应许看出来了她的不适,却没有制止。她知道,顾青竹受不了的时候,会主动开口。
下一秒,omega抬眼,不满问询:“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应许道歉,顾青竹便将勺子放了回去。
动作很轻,甚至碰撞碗壁的响声都没有。
应许俯身,随手收起碗。这样近的距离,顾青竹能嗅到她身上的信息素气息,檀木香总能让人宁神。
“早点休息,青竹。”
“如果有事,随时叫我就好。”
声音柔和,宛若微风拂面而过,却让顾青竹自略显困倦的状态中清醒。
她起初并不明白,应许为什么会说出“随时”二字。
直到凌晨六点,微弱的灯光自门缝投入房内,映亮了地毯,顾青竹方才犹豫着,走出房间。
灯一直亮着,她以为是应许走之前没有关。
直到她走出房间,看见沙发上,阖着眼,呼吸平稳的alpha。
她似乎是睡着了,却连梦里都感觉到不安一样,无意识的蜷缩着。
手边,是一本翻阅至三分之一的书,书封与顾青竹适才阅读的一样。
注视着女人的身体几秒,顾青竹抬手,将沙发另一侧的薄毯拿起。
静默中,她将它该在了应许的身上。
顾青竹清楚,这是个无意义的举动。室内温度适宜,即使没有这条毯子,应许也不会生病。
但她依旧这样做了,就像数月前,她用那条沾满香水气息的领带,捆缚应许的脖颈一样,不需要任何原因,只是因为她想。
而这一次,顾青竹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无所适从而慌乱,像是从始至终被捆缚后小心关照的,并非眼前熟睡而无害的alpha。
而是她自己。
门合的下一秒,应许睁开眼。
耳边,好感增长的提示,已经到了第三次。
【顾青竹好感增加20,当下好感:-38】
【顾青竹好感增加10,当前好感:-28】
【顾青竹好感增加30,当前好感:2……】
好感迈入正数,应许的神情却依旧算不上好看。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几分钟前空降榜首的话题:
#应许直播道歉始末#
第 40 章
40
#应许直播道歉始末#
#顾青竹应许#
#青虹娱乐单巧云#
宋翡发布的视频因为没有公关处理, 挂了一整夜。
大部分网友都在对她的行为进行声讨,认为她摔猫时过于“冷静”,既像反社会人格,又像早有前科, 或许早在私下就虐待过许多动物。
更有人畅谈玄学, 谈及顾青竹的面相早就有所变化, 果然相由心生。
一整夜, 与顾青竹有关的话题遍布互联网,不乏有人发散耀眼。
但顾青竹先前取得的成就过于卓越, 她永远是最特殊的艺人。因此, 尽管网络风声四起,在她的粉丝努力下, 舆论依旧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直到一个小时前,一位知名博主发布一段四分钟的视频, 配文为:【疑似应许直播道歉始末曝光?】
纵然顾青竹风评变差, 但在与应许绯闻这件事上,大部分人依旧相信她。
毕竟,应许亲口道的歉, 怎么会有假?
直到她们点开视频,黑底白字,女人开口便是:“应许,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屏幕被弹幕淹满。
【前排提示:这是顾青竹的经纪人单巧云, 合作七年,但最近似乎被踢了。】
【道歉不是因为应许自己做错事, 主动协商的吗?为什么顾青竹经纪人要问她想法?】
【不会真的有反转吧???】
视频仍在继续。
还没等网友因为应许那句“青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发出震惊, 单巧云便谈及了顾青竹合同,扬言她不可能承认恋情。
接下来,便是要求应许二选一。
是承认一切暧昧照片,都是经由合成,想要勒索顾青竹,退出娱乐圈。
还是全网直播向顾青竹道歉,同样承认一切都是自己出于私欲的手笔,与顾青竹毫无关系。
截止此刻,弹幕彻底爆炸。
单巧云提及的“道歉方案”,都是应许直播时亲自提及的,自己做过的错事。
在直播当夜,所有人都在用这些她承认的“罪证”攻击应许。无止尽的谩骂、羞辱与谣言铺满了与应许有关的话题,在这种几乎一边倒的风向中,人人都乐在其中,享受暴力的快感。
就连昨夜,许多网友怜爱被记者围堵的应许时,也有不少人提及道歉一事,想要以此证明应许是错的,不该被支持的。
可现在,单巧云却在告诉她们,这些都是青虹想出来的公关话语?
应许不仅从没有做过这些事,甚至还是身处弱势,不得不配合的那一个?
单巧云的傲慢,透过屏幕直白传达给每一个人。
说是选择,可谁都知道,应许没有选择。
支持alpha的人如何稀少,她又是怎样声名狼藉,甚至在视频发出后,与她有关的话题里依旧有人在谩骂。
一时间,弹幕充斥着触底反弹后的愤怒发声。
【我已经替水军想好说辞了,应许能合成照片,音频肯定也能合成吧。】
【应许就算糊也和青虹没有半分关系吧?那个经纪人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这样左右一个艺人的命运?】
【顾青竹又在做什么???我记得那天直播后,还有人拍到了顾青竹离开青虹公司的照片,她明明在现场为什么一言不发?还是音频有缺失?@顾青竹@青虹娱乐】
【应许是什么德性有些人不清楚吗?爱贴爱蹭,一切都只是炒作手段罢了,怎么真的有人当真?】
【什么都是p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顾青竹说的是真的。无法苟同的逻辑,让人恶心。】
评论区同样不乏质问的言论。
还有不少不以为真,发来一句嘲讽,没过几分钟又被一顿怒骂,茫然删评的账号。
评论不断增长,一千条、五千条、上万条……直到这段视频被不断扩转,彻底填满了与应许有关的话题。
舆论在热度的增长中发酵,人人开始为应许沉冤昭雪,想要让青虹出面发声,单巧云道歉。
顾青竹在录音中的沉默,却并没有让她隐身,避免舆论的谴责。
网友被戏耍的厌恶反扑到omega身上,一时间脱粉无数。与此同时,应许超话内,小作文无数,一经发布便迎来无数共鸣,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条最后写道:
【以后有我们爱你、陪你、保护你@应许】
……
有关自己的舆论,应许只仓促看了两眼。
越是正面,反倒越让她手心发寒。
视频只截取一段音频,顾青竹说的补偿,与她提及许应那一段被刻意抹去。
像是背后的人藏有后手,又像是不想将许应推至台前。无论答案是哪一种,都证明了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只针对顾青竹一个人的算计。
当时的办公室里,陆助理与应许姗姗来迟,做不了手脚。
如果是单巧云录的音,她不会表现的那样傲慢,只会收敛着演戏,让人察觉不出问题。
这件事一旦曝光,即使青虹与顾青竹及时割席,股价也会收到波折,盛昌明不可能舍本逐末,也狠不下心。
唯一有可能的人选,似乎只有唯一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向灵。
当初直播结束后,女人曾亲手递来名片,并提到许应曾要她照顾‘应许’的事。
应许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客套,没有当真,如今却后知后觉,这或许是一种暗示。
暗示应许,只要她需要,向灵就可以帮她。
无数想法缠绕着,让应许有些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像只在封闭巢穴里打转的困兽,迟迟找不到打开出口的钥匙。
分明思路是对的,分明向灵的确有嫌疑……但她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许应一句嘱咐?
可斯人已逝,做死人的人情,不可能得到相应的报偿,应许也不认为自己在向灵心中十分重要,重要到她愿意冒着得罪、甚至是与顾青竹鱼死网破的风险做这种事。
更重要的是,向灵与顾青竹私交不错,也曾是她的家庭医生。
应许同样许久没有休息,此刻格外的疲倦,她想将那些念头抛到一旁,可闭上眼,想到的却是顾青竹的脸。
安静中,应许无端想到了顾青竹的脸,在车上时,omega看上去格外的瘦削脆弱,仿若一张纸片,一阵风就能吹散,使人怜惜。
但更多的时候,它是割喉的利器,让人望而生畏。
想到这个比喻,应许唇角勾起嘲弄的笑。她撑着额头,烦躁的情绪弥漫在心尖,此刻也被压下几分。她翻阅起陆助理发来的几种公关手段,认真阅览摘抄,直到天色露出鱼肚白。
*
顾青竹睁开眼时,房内灯光明亮。
她却觉得有些畏光般,熄灭许多,方才回想起这一夜的梦。
与先前无止尽的噩梦不同,顾青竹梦见了昨夜的自己。
她与应许隔的极近,女人又一次开口,对她说出那句:“我们回家吧?”
语气满是试探与小心。
顾青竹听清的第一秒,大脑发白。
她很少提及“家”的词汇,应许便也从不开口。
顾青竹先前以为,这是因为应许识相,谨言慎行,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或许应许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提及。
她沉默着,冷眼注视应许。
alpha却毫不介意,俯身按下按键,打开了车门。
紧接着,半跪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为顾青竹解开安全带。
应许耐心的为她擦干唇角残留的水渍,发丝垂落在顾青竹的脸颊,宛若杨柳拂过,分明只有一瞬,留下的痒意却直至此时依旧没有消退。
她像个旁观者,望着应许是如何处理污秽物,又是如何温声安抚自己,全程细心而温柔。
像是呵护一株被雨水打湿的植物。
直到确定她是真的稳定情绪,方才驱车带她回到公馆。
一切都如alpha口中那句“回家”一样。
应许开口说了,就会做到,一如既往的守诺。
一夜过去,发烧的症状依旧没有好转太多。
顾青竹能感觉到身体仍处于低烧状态,大脑昏沉,宿醉的后遗症持续蔓延,像是某种印证。
洗漱时,眼前再度闪过昨夜宋翡的脸,连带那双湛蓝的双瞳,也投影在镜中。
顾青竹闭了闭眼,按压起太阳穴。直到眼前的画面被晕眩的花白画面取代,她方才放下手来。
再抬头时,镜中的omgea早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受控制的呼吸着。
应许并没有在客厅,顾青竹察觉到这点后,脚步一顿。
她去哪里了?
下一秒,她又因为自己这一想法愕然一瞬。
她为什么要在乎应许的去处?
思绪交织着,直到落座主厅,佣人递来茶水,顾青竹方才发现那是温水,而非一贯喝的红茶。
还没开口,佣人已经小声提醒:“应小姐说,青竹身体不适……”
她似乎还有一句嘱咐要说,但在顾青竹凉薄的目光中,还是主动吞下了那些字词。
顾青竹指节握住杯壁,逐渐用力。
公馆是她做主,还是应许做主?她清楚应许与这些人关系好,可什么时候,她们已经好到越俎代庖,更改她的喜好?
这是顾青竹无法容忍的事。
正当她要发作,厨房里,却在此刻传来alpha的问询:“火候呢?还有其他要注意的部分吗?”
肉眼可见的,顾青竹开口的动作一滞,一心落在不远处的交谈声。
见她不再关注自己,佣人赶紧小心离开。顾青竹余光瞥见,也没有再计较。
厨房里,应许似乎正在求学某道菜,学的格外认真。显然,她又找到了没有意义的新目标。
顾青竹不理解应许的动力源于什么,但她没有去干扰,只是垂眼抿着水,任由干涩的喉咙被浸润的舒适。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滞,一切都是那样恰到好处。
直到陆助理的到来。
Beta脸上是难得的慌张,见到她第一眼,顾青竹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告知对方她的去向。
但应许与陆助理那样亲密,顾青竹理所当然地认为,alpha会安排好一切。
还没等她察觉到这种思维的问题,陆助理已经着急开口:“青竹,你看星网了吗?”
顾青竹一顿,摇头。她素来不将舆论放在心上,一来,是在过去,她有比这些舆论更重要的人和事去在乎,嫌少关注。二来,有青虹的公关,她即使是一时兴起搜索自己,也只会看见一众吹捧,极其无趣。
因此,除去先前搜索应许的名字时,看见的污言秽语外,顾青竹从未真正接触过来自舆论的恶意。
直到这一刻,顾青竹才第一次从眼前beta的口中,认识到了网络中的,另一个“自己”。
【滚】
【应许真可怜】
【一直哑巴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你纵容经纪人那样对待应许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被反噬的一天。】
【想到之前帮你说过话就觉得恶心】
青虹公关反水、宋翡公布摔猫视频、应许道歉始末录音被公开……
桩桩件件,都像是轮盘上早已计划好的一环,只等待子弹射出,无论结果,都会自动脱靶。
昨夜,宋翡发布视频时,陆助理还以为一切只是青虹的报复。相较起舆论,她更焦急顾青竹。
直到录音曝光,陆助理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来的太过“顺理成章”了。
昨天之前,顾青竹还是满身光环、备受瞩目的巨星,一夜过去,她反倒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唾骂。
这其中一定有人引领风向,可没有顾青竹的命令与要求,陆助理根本无从干涉。
她这次来,目的便是希望顾青竹尽快处理这一切。
整理好思绪,陆助理刚要开口,抬眼看见的,确实顾青竹苍白无血色的脸。
她瞬间意识到不对,低头看去,才发现omega屏幕显示的内容,并非她总结的过程,而是装满攻击谩骂的评论区。
这些内容,连陆助理都没敢细看——一如应许将顾青竹“奉若神坛”一样,她也从未想过顾青竹一朝落入泥尘,被那样攻击是什么样的情形。
“青竹——”
陆助理一惊,下意识便要去接过屏幕,却被顾青竹躲开了。
指尖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条的点赞都在逐渐减少。
越往下,用词越直白而正戳人心。
【早就觉得你假了,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真恶心,装什么?一辈子比不过小翡的废物】
【粉丝洗一句孽力回馈顾青竹***】
……
“应许之前。”
“看见的也是这些吗?”
顾青竹开口,言语的声音比beta想象中更低。
她嗫喏着,不敢开口,更不敢告诉顾青竹,应许面对的谩骂,远比这些更严重,更让人难以接受。
没有回答。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像是被视若珍宝的物品,在此刻骤然碎裂了。
从没有这样一刻,文字在顾青竹眼中这样具象化,她像是被挂在聚光灯下,每一句话都是利刃,将她的皮肤钉的更死一些。
沉默,寂静,顾青竹突然听不见声音,
在陆助理眼中,omega也的确减弱了呼吸——
那些急促的呼吸,与颤抖的神情仿若都是她的一瞬错觉。
她错愕着,下意识还要叫顾青竹,却有另一道声音在此刻响起。
“青竹?”
应许端着木质方盘,手腕在棕木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白。
热气飘飘,模糊了alpha的神情,却也能从她的口吻中听出轻快。
“该吃早饭了。”她这样说着,将方盘放在桌面,见到陆助理,甚至还若无其事的打了个招呼。
陆助理浑身僵硬,不敢去看顾青竹的表情,只希望用表情让应许停下脚步。
可素来能读懂神情的应许却依旧在走,亦步亦趋,没有停下过一秒——
在她伸出手,要接近到顾青竹时,omega倏尔抬手,将屏幕摔向了远处。
高架上,花瓶骤被砸中,“砰”一声中,碎了一地,甚至有一角割烂了华贵的地毯。
没有了缓冲,屏幕被分裂成几块,躺在瓷器的尸体里,格格不入。
应许的视线落在顾青竹脸上,哑然后,独留沉默。
后者一言不发,起身便要上楼,却在那之前,被应许攥住了手腕。
女人的身体格外的冷,仿若一块冰,应许甚至有一瞬间的瑟缩,却还是攥紧了那片肌肤。
她垂下眼,轻声道:“青竹,至少吃一点,我准备了很久。”
没有回答。
死寂蔓延在这寸天地。
你以为你算什么?
你以为你准备了,就要被人在意,被人关注?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你吗?
字句排列组合,被演变出无数种可能,顾青竹极其熟悉,却吐露不出任何一句。
她看着应许,在这一刻,除去无止尽的疲惫与愧疚,她只觉得冷。
像是身体失温,反胃感再次涌上喉头。从没有这样一刻,顾青竹迫切期待从眼前人口中听见一句诋毁。
如果应许能做出像她过去一样憎恶的表情,说起那些她想象中的字眼,她或许还会从愧疚中感到一丝畅快与解脱。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僵持中,她只能察觉到alpha的眸中担忧之色更浓。
在应许想要来试探她额头体温前,顾青竹终于无法忍受,再次抬手打落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这是第几次了?
顾青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一点,尽力无视着应许,只看向不远处的助理:“我会派顾家的人接手这件事,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把能推的合约推完以后,你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至于粉丝,也会有人打点,不用放在心上。”
“那舆论呢?”陆助理已经隐约察觉到顾青竹的想法,却还是不可置信的问询。
推合同、短暂休息、花钱安抚粉丝……这不都是退圈的前兆吗?
尽管舆论的一时失利,让顾青竹落入下风。
可只要omega愿意,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尽管她们都清楚,这种余地,是再次榨取应许的价值,用又一次反转,让alpha成为众矢之的。
但有一种可能,就会有另一种……或许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可不尝试,怎么会知道没有?
陆助理的固执像是提醒了应许。
alpha开口,像是要主动“献祭”,顾青竹却不为所动,语气冰冷:“那些,不都是事实吗?”
她厌倦了谎言。
厌倦了用她人的一切,来为自己铺路。
“任他们说,任她们写。我不会在意,也不会为任何人动摇我的想法。”
“所以,应许,省省你脸上的怜悯。”她看向应许,露出一个嘲弄的笑,“那只让我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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