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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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沉寂。
向灵是第一个找回声音的, 她看向应许的眸中满是震撼:“不可能!”
她喃喃重复了几遍,终于意识到始作俑者是谁,愤而开口:“单巧云,你脑子最好清醒一点。这件事应许什么都没有做错, 就算现在道歉, 之后又被扒出来别的事了呢?”
单巧云眸中的惊愕一闪而过,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微笑道:“向小姐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事有轻重缓急, 应小姐既然有这个觉悟, 我自然也不会劝阻。”
“请吧。”她主动为应许带路,甚至说了敬语, 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仿若做到这种地步, 已经是十足的垂怜。
眼见Alpha当真亦步亦趋跟在单巧云身后, 没有任何反抗,向灵再也无法忍受。
她不可置信地向顾青竹发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上次她被烫伤的事,我忽略不提就算了, 为什么这次还要这样?”
“你不是已经见过卫胥言了?你真当她是死人吗?”
自应许
Omega终于抬起脸来。
“卫胥言……”她注视着向灵,“她和应许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多少?为什么之前从来不告诉我?”
“为什么这种时候了,你在意的还是卫胥言和许家?”向灵恼怒道,“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对应许的怜悯,让单巧云停了直播。”
大脑昏昏沉沉, 顾青竹伸手,按住太阳穴。静了数秒, 她低声道:“这是应许自己的选择,我同样很惊讶, 也只限于惊讶。”
“向小姐,人还是顾好自己更重要,你说呢?”
向灵怒然盯着她,数秒后,愤然离去。
踏入房间时,应许才清楚,她对单巧云的底线猜测
房间被切割成两块,内里只有几平米,摆放着巨大荧屏与白炽灯。
当下直播间已经是测试状态,上面不时有弹幕飘过,字体适中,坐在中间,只要一抬眼,便能清晰看见那些内容。
设备的线盘旋在地面,隔着一道玻璃,单巧云就站在工作人员旁边,低声沟通着什么,灯光格外温馨,沙发、软垫,桌面上是热气腾腾的咖啡与甜点,精致无比。
留给应许的,却只有一把格外冰冷的铁皮椅,落座时甚至会感觉到寒意自尾脊一路上窜。
真恶心。
就像玻璃房内被观赏的动物。
但仔细想想,无论是直播这种行为,亦或“应许”这个人……不都是这样吗?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供人取乐。
“可以戴上设备了。”单巧云的声音响起时,应许才终于又看了一眼女人身后。
顾青竹靠在沙发,把玩着什么。向灵站在更远的地方,注视着玻璃内的应许,视线格外的复杂。
她伸手,戴上耳机,隔绝了一切声音。
余光里,顾青竹似乎在这一刻侧过了脸,但应许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观察她了。
屏幕内出现了自己的身影,画面格外的冷,应许看见自己身后是一扇飘窗,窗帘随风摆动,朦胧月色折射而入,宛若一层轻纱。
【我不管我是第一!】
【???这谁啊?好眼熟,顾青竹的Alpha女友吗?】
【笑死,顾青竹看得上她这样的吗?玩玩而已,不要这么抬咖】
【自炒的吧,好恶心】
【长得就很难看,到底哪一点配的上顾青竹?】
直播平台随着等级不同,弹幕的颜色同样会发生变化,应许的眼睫因为强光不自觉眨了眨,耳边,单巧云冷冷道:“应许,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静默数秒,应许起身,任由弹幕飘过更多的猜测与问号,静默着,在单巧云想再次出言警告时,她弯下腰。
“对不起。”薄唇微张,应许的声音清晰落在每个实时观看直播的观众耳边。
只是三个字,单巧云长松一口气,唇角露出舒缓的笑。
陆助理噤声,不想再看,向灵目光落向顾青竹,眸带失望。
后者径直垂首,指尖拆开药片,任由它躺在自己掌心。
“有关几小时前,我与顾青竹女士恋情的事,我在此要向顾女士郑重道歉。”应许温声说着,每个字样都吐露的格外清晰,“整件事,都只是我的自导自演,与顾女士没有任何关系。”
【???】
【自导自演?我没听错吧?意思是根本没有这件事?】
【早就说过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进局子去吧。】
【牵手呢?ps?不是有个帖子说鉴定过了?不是p的???】
【这才多久青虹就把人公关好了,顾影后手段还是高超啊……】
“我从未与顾青竹女士有过任何亲密关系,”应许缓慢抬脸,荧屏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一字一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
说辞,是在几分钟内想好的。
众人的需求,说到底,不过是让应许当众承认,自己与顾青竹毫无关系。
顾青竹永远是天上白月,而应许只是一个负面新闻缠身的废物,光是两个名字排在一起,都是对顾青竹的一种亵渎。
几分钟的时间里,应许为直播间的众人讲述了一个格外扭曲的“真相”。
故事里,她曾因先前在活动中偶遇顾青竹,对其一见倾心,私下关注、收集对方的照片与周边,做个再本分不过的暗恋者。直到《赎罪》开机,两人的角色出现在同个片场。
由于应许自身的能力不足,失误连连,耽误了顾青竹的拍摄进度,她对此感到十分愧疚。主动道歉,Omega却丝毫不介意,并主动与她沟通,帮助她理解角色、教导她演戏与拍摄时的一言一行——
整个故事,都将顾青竹塑造成了“完美受害者”。
少部分上车的照片,是顾青竹主动在休息时间,帮助应许理解剧本、关照后辈;机场牵手的照片,是应许请专业人士进行p图,被牵住的其实是顾青竹的上一任助理,由于粉丝接机过于拥堵,顾青竹主动维护对方,所以才有了肢体接触。
网友听在耳里,既觉得离奇,却又觉得合理。
毕竟,与素来名声卓越、清冷无比的顾青竹相比,一个负面新闻缠身,长年累月靠“黑料”出名的十八线艺人,前者无论是知名度,亦或路人缘都过于优异。
更重要的是,嘴长在应许脸上。
如若她真的“无辜”,为什么要将整件事都归过于自己?
一时间,那些厌恶顾青竹特意想来看戏的黑粉都难以找到借口,为应许开脱。
游跃过应许眼前的,只剩下来自路人与粉丝激情之下,被平台屏蔽的*号或是谐音的辱骂。
【顾青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自己不会觉得恶心吗?】
【好心疼青竹,真心喂狗了,为什么善良也是错?】
【看到你这张脸就要吐了,去*吧】
【应许滚出娱乐圈应许滚出娱乐圈应许滚出娱乐圈】
【晦气】
与此同时,星网热榜被不断刷新,从最开始的【顾青竹恋情】,转变为了【应许道歉】、【应许说一切都是自己自导自演】、【顾青竹惨】——
无论是Alpha本身的回应,亦或舆论的反馈,每一项都远超过单巧云的意料。
她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目光,不自觉轻笑出声:“向小姐?我早说过了,应小姐会处理好一切的,你看,对吧?”
Beta回身看去,被她提到的向灵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说起来,她的确在听见应许说到“自导自演”时,有门合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应许平静的表情,与那些憎恶的弹幕交合在一起实在太好看,让她移不开脸去关心。
陆助理站在门边,眼中一闪而过的,同样是愤怒。作为顾青竹的助理,她最清楚事情的真相——
单巧云微微一笑,她喜欢看到这种表情。越是不满,想反抗,却又毫无能力,只能任自己所用。
“小陆。”她慢条斯理道,“做人太善良,是不好的。青竹,你觉得呢?”
陆助理呐呐,顾青竹却终于开口:“够了。”
“结束吧。”顾青竹低声道,“该结束了。别让她再说那么多……假话了。”
单巧云心内仍嫌不够,但她不会当外人眼前与顾青竹争执,只笑道:“我和她说一句——”
可再侧过脸,荧屏里,飘闪的弹幕却早早变了风向——
【我在sqy5赠送的豪华宝箱中领到了19金豆,你也快来试试手气吧!】
除去少数几条夹杂在角落的怒骂,其余全都是领取礼物时,系统自带的弹幕。
她愕然看向眼前的设备,礼物界面,一个名为【盛秋雨】的账号从几分钟前开始赠送礼物,截止当下,已经砸了十余万。
付费礼物可以留言,大红字体就那样显示在直播间最中心的位置。
【谁叫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要说这些*话】
【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顾青竹,你去*吧我******】
“把这些关键词屏蔽。”单巧云立即道,“再把她的账号封禁——”
工作人员额角带汗:“这已经是封的第四个了……”
“小陆,去给盛——”
“我说的话,你听不清吗?”
药片被紧紧攥在手心,顾青竹冷声道:“让她下播,闭嘴,然后你滚。”
“听不懂,还是听不清?!”
突然的发作,让单巧云一怔。
她皱起眉,却没有问询,而是拿起设备,冷冷对应许道:“再做最后一次道歉,这次直播可以结束了。”
一“墙”之隔。
双耳,一边是单巧云让人反胃的声音,一边,是系统过于激烈的提醒声——
【盛秋雨好感增加0.1,当下好感……】
【程筠好感增加1,当下好感……】
两个人居然都在观看自己的直播,应许有些讶然。
但仔细想想,这件事舆情太热,她们不看反倒才奇怪。
盛秋雨送的礼物、说的话,应许大多都看见了。
无可否认,与那些冷漠的攻击字眼相比,看那些过于绚烂的礼物特效在眼前绽放,应许觉得格外庆幸。
如果说,穿越至今,唯一发生的好事是什么。
或许,就是在《赎罪》剧组认识了盛秋雨。
程筠全程没有在直播间发布过任何弹幕,但她增加的好感,同样证明她的触动。
相较之下,顾青竹的好感全程没有任何波动,女人的心仿若顽石,难以融化。
人的声誉可以通过无数种方法挽回,一个精神病的真心,却只有那么短短几分钟可以触及。
这不是一笔完美的交易,当下看起来似乎也失败了,但应许不后悔做尝试。
再次鞠躬,远没有第一次低下头时难以接受。
她头微微垂着,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字句:“最后,我再次向受到此次事件波及的顾青竹女士道歉。无论顾女士是否原谅我,我都会用我余生的时间,向她表达我的歉意。”
她站起身,以为直播会就在这个动作后彻底中断。
屏幕上,那些礼物的特效却早已被彻底封禁,盛秋雨为应许编造的虚幻“美梦”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最□□直白的恶意。
【滚】
【去死】
【余生道歉?真的想道歉,看看你后面吧】
【为什么不跳下去表达自己的歉意?】
【这就是你的愧疚?】
【恶心】
每句话都是加大加粗的红色字体,宛若一场血雨。
【系统提示:XY已被平台永远封禁,请友善交流,保持尊重~】
直播就此中断,应许摘下耳机,回身看向窗外。
十八楼的飘窗,雨滴混着风拍打在她的脸上。
应许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手已经湿透了。
第 22 章
22
直播彻底中断。
应许摘下耳机时, 听见单巧云的声音:“应小姐,辛苦了。”
说的是“辛苦”,语气里却依旧格外轻怠。
应许抬头,在她眼中, 自己与这些人同样隔着一层玻璃。
笼外的人以为驯服了一切, 但在她眼中, 这些人又何尝不是一群正在饰演荒诞戏码的小丑。
她推开门, 没有回应单巧云,只是温声问了陆助理什么。
Beta没想过应许会在当下和自己搭话, 手忙脚乱将手中东西递了过去。
顾青竹的眸光随着动作而游移。
那是个很小的手包, 曾经属于她。记不清是哪次,她又因为什么发作, 毫无犹豫的将它砸在了应许脸上。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包, 料想或许是被佣人收好了。她的衣帽间里有很多包, 在不刻意找寻时,顾青竹从不会特别关照任何一个。
这个包出现在应许手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但顾青竹从来没有发现。
她张唇, 却又不清楚要说什么。
应许说的话太狠绝,没有为自己留任何余地,纵然没有直接宣布退出娱乐圈,但在舆论声讨下,退出也只是必然。
两条路, 只是直接死亡与慢性死亡的区别。
但应许依旧没有选择前者,就好像她还对此保留一丝希冀。
可, 不退出,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顾青竹未发一言, 耳边,拉链滑落的声音格外刺耳。
她想拿什么?绳子?匕首?一块玻璃?
下一秒,就在顾青竹眼前,那只修长的手从中拿出了一管没有拆封的唇膏。
“青竹。”
女人柔和的声音响起:“天太冷了,你的嘴唇有点干。”
上次在房间,顾青竹以为这只手会实施暴行,可它只是温柔覆在了自己的额头。
温暖的触感,仿若将心脏也在那一刻贴近了她。
而这一次,它又很轻的覆在了她的唇上。不带一丝狎昵,只是一句关切的提醒。
所有的提防与愤怒在这一刻骤然消逝。
顾青竹盯着那只手,好久,才找回了自己干涩的声音:“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在当众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背负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负面情绪与痛苦后,应许却依旧不对她有丝毫怨恨,反而只在乎将她推入这场旋涡的——
自己?
这算什么?
应许垂下眼,看向唇膏的包装,那的确算不上太好,只是路边购置的杂牌,只在平时供自己使用。
Alpha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是我……想当然了,青竹是有自己喜欢的品牌吧?我——”
顾青竹却在这一刻抬手,接过了唇膏,阻止了应许进一步的自我诋毁。
“……舆论我会尽力处理,补偿也会翻倍赠予你。”
指尖摆弄着包装,顾青竹的声音很低。
从一开始,顾青竹便决定了。无论应许选择什么,她都会与对方结束这段关系。
时间永远在流逝,即使她再努力的渴求,也永远会被推着前进。
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让人永远停留在一段时间里。
“在这多等一会吧。”
“会有专人联系你。”
单巧云抱臂站在一旁,注视着一切。
顾青竹的情绪大部分时间都很外露,但极少部分冷静清醒的时间,她又格外克制,不愿意吐露任何,单巧云很难猜到女人的想法。
当下的一番体面话,在她眼中,不过是顾青竹想找律师,重新拟定协议。结束之后,应许还是会和她一起回到公馆。
这些钱,在单巧云眼中,给应许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不过应许那番话,说的挖心又漂亮,看戏的人为之动容,想打赏一点也合情合理。
单巧云心中安定,笑了起来:“是啊,应小姐,想吃些什么?我叫小陆去点。今天也算辛苦你了,之后——”
一番对话落在应许耳里,宛若一唱一和,格外刺耳。
“不了,青竹。”她开口,径自打断了单巧云的话,女人的脸色瞬间一僵。
应许却毫不在乎对方的情绪,眼角弯起,声音清润:“我的本意就是不希望你被波及,强行改变大众观念,或许还会牵涉到你。所以……”
“到此结束吧。”
“剧组大概率会和我终止合同,但这个角色本来也是因为青竹,我才能有幸饰演。或许表现不是很好,但至少……我很满足。”
“向小姐的话我听见了,可惜她不在,不然,我也想当面告诉她,是青竹带给了我这一切。”
“我不在意,也不会怪青竹。”应许微笑道,“相反,我要感谢青竹。给了我一段……美妙、愉快,值得后半生每一天都怀念的日子。”
“我不会怪你”。
上一次,应许同样主动开口,就在顾青竹差点杀了她之后——
一瞬间,顾青竹大脑空白一片。
她甚至不清楚该怎样回答,仿若所有思绪都在这一刻静止,漆黑的瞳仁紧盯着Alpha,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门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不问任何原因,不抱怨任何痛苦,无论她怎样伤害,她都还愿意坦然的给予她一个拥抱。
虚幻美好的宛若一个妄想——
“完美”的让人生畏。
“不要说那些废话。”她终于开口,音调上扬,高分贝震的耳膜发痛,“结束?你想去哪里?谁会收留你?盛秋雨?!”
一连几个问句,愕然的众人终苡華于回神,单巧云下意识道:“应许,是不是条件还有问题?青虹可以配合——”
应许的手却早在这一刻覆上把手。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青竹,我和盛小姐只是朋友,没有更多亲密的关系,我不会贸然打扰她,也希望青竹……”
话音骤然止住,可谁都听出弦外之音——
应许不打扰盛秋雨,也希望顾青竹,不要再打扰她。
她与盛秋雨是朋友,只是朋友。
但无论是哪种关系,都比顾青竹与应许间光明正大。
“照顾好自己。”门合上前,顾青竹看见应许从夹缝之中,再望了自己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青竹多笑笑,那样很好看。”
“……”
湿冷的空气涌入肺中,只走了几步,身后脚步声响起。
应许还以为是有人追了上来。
但不管是顾青竹,亦或是心比天高的单巧云,二人都不可能因为一个Alpha的离开,贸然在外人眼前失态。
她们可以刁蛮、高傲、疯狂,但永远不会让自己处于弱势,被人看低。
是最难沟通的心性,也是认人磋磨的把柄。
但当应许侧过脸看去,跟在身后的,却是一身白大褂的向灵。
女人手持着屏幕,似乎刚结束一通对话,望向应许的脸色格外复杂:“应许。”
“……我不是很懂娱乐圈,”她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网上那些人骂的实在太难听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律师,免费告她们。”
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但应许还是很给面子的微笑一下:“谢谢向小姐。但她们想怎么评价,都是她们的事。我只需要做好自己。”
向灵不可置信道:“做好自己,也包括替顾青竹承受这一切?”
“当事人本来就有我。”应许否认了她的说法,“不是替代承受,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真是——”
向灵不可置信的摇头:“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许应——”
“……算了。”她倏尔止住话题,从包夹里取出一张纸,“许应说过,希望我照顾好你。虽然前几年因为忙,没什么时间关照,但现在开始,似乎也不太晚。”
那张纸上只写了一串号码。
应许不置可否,却还是接过了。合上电梯前,向灵再次拨通电话。
“卫女士——”
第 23 章
23
只这么一会, 雨越下越大了。
青虹娱乐在星城的分部格外偏僻,远处是昼夜不息的化工厂,灯火通明之中,这座高楼显得格外死寂, 只有少数几层楼还亮着。
电梯打开时, 前台的Beta露出笑, 本想招呼, 但在看清应许的脸后瞬间噤声。
他撇了撇唇,看起来格外不屑。
应许不置可否。
唯一的坏处, 似乎只是她没有带伞, 而这里地处偏僻。
她随手叫了个车,等在大厅, 几个Beta却在这一刻眉来眼去,一会换一个理由想赶应许走。语气傲慢, 用词粗鲁。但论起“不要脸”这件事, 应许自觉还是没输过任何人。
因此,纵然再多冷眼,她也安然坐着, 毫不在乎,反倒学着对方的颐气指使,骂一句,还一句。
近十分钟的时间里,屏幕依旧没有车辆接单, 仿若号码本身便在屏蔽名单里。
终于,应许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谁知道顾青竹她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放狠话的第一要诀便是, 不会刚放完便见到对方。
那未免太过没有格调。
手撑着下颌,正犹豫着, 要不要真的求助一下盛秋雨时——
一条消息却在此时刷了上来。
【程筠】:我到了。
【程筠】:直播不是结束了吗?顾青竹不让你走吗???
【程筠】:你在几楼,我上去找你
一连几条,应许眸中的不耐烦转变为讶然。
程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怎么知道地点的?
但仔细想想,系统介绍程筠时,便说了她的“母亲”是青虹的股东,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不算奇怪。
她指尖触碰,回复消息,程筠的焦躁明显被安抚不少,语气也重新柔和起来。
【是吗?安全就好。】
【这地方很破,但安保很严格,不让我的车进去,你先出来吧。】
应许起身,再次走向前台,一把淋了雨水的伞就摆放在那,似乎使用过它的人刚刚抵达。
有了前车之鉴,男人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又想干嘛!?”
她却只是随手从桌面把伞拿走,任由对方在身后狂怒道:“那是公司的伞!你赔得起吗?”
应许想,当然是叫顾青竹赔。
一千五百万翻倍,就是三千万,说起来,Omega能这样大手笔,足以证明家底丰厚。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关键,开口问讯:【顾家,到底有多少钱?】
早在她当众与顾青竹“割席”的时候,系统便止不住在耳边警告,要应许再三斟酌。
显然,它并不懂什么叫以退为进,它只是单纯希望应许永远做顾青竹的挂件。女主爱她,就摸一会小脸和小手。讨厌她了,就甩在地上踩两脚。
但应许过于一意孤行,系统没办法左右她的想法,极其郁闷。
当下,也只是敷衍回答道:【或许,一百亿吧。】
应许注视前方,感觉滑落伞面的雨水都变成了“0”——
雨水模糊了光影,她本还想问询程筠的车,但当目光触及到路边那辆过于张扬的红色超跑后,问询的话止住了。
车被重新装饰过,绘画着一只玫瑰与鸟,鲜红的色调在灯下更显悱恻。
灯影模糊,车窗降了一半,雨水飘杂着雪落了满车,程筠发丝被吹乱,注视了应许数秒:“上车吧。”
她没再暧昧、也没有过多热情,应许收了伞,上车时,嗅到空气中很淡的古藤香水气。
程筠看向落座身侧的Alpha。
或许是一路走的有些急,女人的衣物淋湿不少,贴在匀称的骨肉上。睫羽纤长,那双湛蓝的眼格外灵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于伞面的水弄湿了车垫。
一张脸神情格外鲜活,呼吸着,唇色红润,丝毫不复适才直播时的灰败。
程筠指节轻敲着方向盘,轻声问:“直播,是谁叫你做的?”
“嗯?”
应许没想过,她一开口,会是这个话题。
略一怔然,随口回复道:“我自己。”
“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希望小许对我坦诚一点。”
“当然。”程筠说,“我知道小许没有义务,只不过——”
应许哑然失笑。
同样的手段,当自己成为“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员后,感觉还不坏。
她只是微笑提醒:“我叫应许。”
“……你在乎的怎么还是这个?”
程筠轻叹口气,知道这件事探索不出更多结果。又或者,从一开始,应许已经告诉她答案。
“我自己”——
虽然荒谬,但以应许对顾青竹的“好”,她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雨水阵阵模糊车窗,被雨刷扫去,复又再度重复。
温暖的古藤香也被水气稀释,应许终于听见程筠开口。
女声很低,带着说不出的情绪:“看你这么狼狈,真让我难过。”
应许不觉得自己狼狈,演戏而已。挨网络的骂、又或者现实的,次数多了,就会习以为常了。
反倒是程筠说起这件事时,无论是脸色又或语气,都更符合她口中的“狼狈”。
应许盯着程筠,后者不发一言,宛若某种无声的僵持。
好一会,程筠终于开口:“你看我做什么?”
应许盯着她昳丽依旧的脸,别开目光:“没什么。”
上次盛秋雨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哭的还很可怜,眼尾红了一片,看起来格外可爱。
程筠说难过,却又不哭,看起来并不真心。
程筠不清楚应许的判断标准,但她自然能从女人如常的脸色中看出来,自己装的可怜失败了。
她却丝苡華毫不恼,只是轻笑一下,感叹道:“我做这种表情是不是不如程菲?她比我可爱,也比我讨喜,程家很多人都喜欢她,讨厌我。”
应许没有言语,程筠说:“车不是我的,不用帮忙爱惜。”
车辆在这句话后疾驰于夜路之中,应许没有问询程筠要带自己去哪里,后者同样没有问目的地,
车内沉默而静谧,只剩雨滴掉落的声音。
“盛秋雨告诉你了吧。”程筠漫不经心道,“我的身世。直到去年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我是青虹股东的女儿。一转眼就成了矿三代,感觉还挺新鲜。”
随着程筠生父生命迈入终点,他突然执着起来让自己的孩子“落叶归根”,于是数月之间,有七位程家的千金少爷被认领回来。
与尚是张白纸,被领回豪门如获至宝的其余人不同,程筠早早对自己人生做过规划,突然的“回家”打乱了她的许多计划,她的人生一度被彻底搅浑,使其痛恨又恶心。
程筠厌烦无止尽的社交,但程家自上到下都格外纸醉金迷,沉醉于舞会与酒,在这种‘上流’场合中,她的轻佻随意格外令人享受又反感,这也导致她在程家的日子格外难过。
直到机缘巧合之下,程筠认识了卫胥言。
Beta中年丧女,除去顾青竹,她对所有年轻女性都格外关照。她毫不在乎程筠的身世与性格,一视同仁,时常维护,并主动为她安排资源。
正因为卫胥言,程筠在程家的日子好过不少。
她讲述的并不慢,为了让应许听清并理解自己的情绪,程筠甚至简单举例了几次自己因为程家人出丑的场合,卫胥言是怎样帮助,替对方刷尽了好感。
“卫女士有两个孩子,她们都离开了她,我很为她难过。在陪她一起去纪念女儿时,我才发现,你和许应长得太像了。”
应许终于知道,为什么程筠会对自己那样热情了。
但Alpha为什么那样执着叫她“小许”?
下一秒,她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开始接触你,只是出于好奇,但是现在——”程筠开口,字斟句酌,“应许,我希望你能常去陪陪卫女士。无论是许家,又或者我本身,都愿意付出酬劳。”
“用许应的身份?”
被顾青竹当作替身太久,应许下意识以为自己还要扮演许应。
收获的,却只是程筠微妙的目光。
“不。”程筠说,“你是怎样的人,就怎样去对待、接触卫女士,她喜欢真实的人。”
漏洞之处,程筠也一一主动提及。譬如为什么在此之前,许家为什么从不接触应许。原因只是卫胥言觉得她同样是车祸受害者,不忍打扰。
但在看见她被顾青竹留在身边,任劳任怨时,Beta意识到应许的生活算不上好,方才主动开口。
程筠对卫胥言格外感激,言谈间满是尊重,极力希望应许同意。无论卫胥言心性如何,她对程筠都极其重要。
直白的利益关系摆在眼前,应许颇觉莞尔。
离开顾青竹,不再当对方的替身情人。
但转头,又去成为卫胥言的替身女儿。
这个世界的人,就那样热衷将情感寄托在别的事物上吗?
应许没失去过什么东西,无法理解这种情感。
但无论是探查车祸,又或是强大自身,都需要旁人的助力。
卫胥言愿意在这个时间伸出手,应许不会拒绝。
“我会考虑。”
应许仍旧选择保留态度,可落在程筠耳边,与同意没有区别。
“是吗?我会如实告诉卫女士的。”车辆终于在这刻停靠于街边,Alpha解开了安全带,语调不自觉扬了起来,“真期待和小许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
应许看向窗外,这似乎是一座公寓楼,大半楼层都亮着灯。
这是程筠的……家?
应许一顿:“之前接触我,只是兴趣,为什么还要叫我小许?”
这一次,程筠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方才笑着开口:“想一起上去喝两杯吗?”
雨势渐停,应许婉然拒绝。
她讨厌酒精,会麻痹神经,让人难以思考。
人如果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就会变成疯子。
像顾青竹一样。
“是吗?”程筠看上去格外可惜,“难怪我每次看到你都感觉神晕目眩,心跳不止,是因为酒喝太多了吗?”
应许听她的描述,感觉更像是有东西压迫脑神经。
她忽略不合时宜的念头,正想告别,程筠却在这一刻侧身靠了过来。
应许:“……”
似乎是躯体的本能反应,应许整个后背都僵住了。就在她眼前,程筠伸出手,贴靠向她的腰。
最后,抓住了环在她腰上的安全带。
注意到那惊弓之鸟一般的目光,程筠眼底泛起笑意:“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言语轻佻,动作却格外的利落。
应许的呼吸在刹那之间恢复平静。
她打开车门,撑开伞时,还听见程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生气了吗?不要这么小气呀,小许?”
“你回头看看我,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惊喜。”
伞面一顿,应许不自觉轻握伞柄,侧身看去。
窗边,程筠正举着一只香槟玫瑰,那似乎是被遗留很久的一朵花,当下已经蔫得彻底,淡金色彻底干涸,宛若木质画板。
程筠将它晃得很用力,它便也费力的抖落几片花瓣算作回应。
静默数秒,应许迈步上前。
一束枯萎的玫瑰,没有价值,不如将时间耗费在路程上。
程筠似乎也是这样想的,眼角眉梢满是懒散的笑,有些敷衍。
注意到应许的动作,她显然一怔。
在应许即将靠近车窗,伸手接过那朵玫瑰时,程筠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
指尖与玫瑰相碰而过。
程筠第一个回神,她难得有些无所适从,分明是自己主动,却又在最后后悔。
沉默数秒,她找到了自认为合理的借口:“这朵花……太难看了,下次送你更好的,碎冰蓝怎么样?很像你的眼睛。”
眼前的Alpha却唇角微勾,仍旧伸出了手。
“碎冰蓝很好,它也很好。”应许轻声说,“无论怎样阶段的它,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与意义。”
一朵枯萎的花,如若真的交付出去,它会成为程筠送过最廉价的礼物。
可在那双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内心却还是不自觉产生几分松动。
“是吗。”程筠扯出一个笑,递出了那朵干枯的玫瑰。
一束花而已,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好听的话术,想借花喻人,回复她之前那个问题而已。
应许想要,就给她吧。
程筠毫不在乎。
直到她亲眼注视Alpha接过这束花。
动作轻柔,分明已经是死花,却又有说不出的关切意味。
女人抬起脸,今夜第一次,向她露出一个笑。
“我会好好保存它。”应许温声道,“惊喜我很喜欢,程小姐……谢谢。”
说到“程小姐”时,Alpha停顿了数秒,让人有一瞬错觉,她要接上一句的句式。
也只一瞬恍然,就在程筠眼前,应许张唇,说出了一句“谢谢”。
直到背影离远,程筠才下意识用手背触碰上面颊。
神晕目眩、心跳不止。
编造的一切情绪在此刻于她脑内显现。
脸颊温度滚烫,使她垂落的指尖不自觉蜷缩起来,程筠第一次后悔起自己的口不择言。
第 24 章
24
七点整, 应许睁开双眼。
穹顶挂着壁画,绘画着蓝天中翱翔的飞鸟。
冬日初阳洒入室内,弥蒙而白,她注视数秒, 起身去洗漱。
这是应许“公开道歉”的第七天。
她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都受到了攻击, 本就寥寥无几的动态下盖起了十余万憎骂评论的高楼, 骚扰消息躺满了信箱, 甚至有人查询到了她在酒店的入住信息,花篮、花圈, 甚至是镜框边写满“奠”的一幅黑白遗像。
这种狂欢持续了整整三天, 应许的名字在热搜框上久居不下。
她说的话太过狠绝,若非全盘曝光顾青竹团队的嘴脸, 网络舆论绝不会发生偏转。偏偏“应许”本身又对顾青竹那样痴情,背后推手在权衡过利弊后, 毫无犹豫的将整件事推给了应许一个人。
回想起顾青竹那句“我会将舆论影响降到最低”, 应许不免唇角上扬。
被Alpha那样关心、爱护、奉若神明的人,却在她跌落泥潭、任人辱骂时,连动唇为她压下舆论的一句承诺都不肯兑现。
应许厌恶失信的人, 但当失信于她的是顾青竹,她却只觉得莞尔。
一个只活在自己想象世界里的人,做出什么,应许都不会意外。
屏幕划过弹窗,是盛秋雨问询:【醒了吗?[可爱]】
随文字附送的, 还有一张吊灯之下,女人一身墨绿长裙拖曳及地。Omega一只手抚摸着柯基的尾巴, 一只手做着手势,笑容得意, 有说不出的骄矜之色。
【这件裙子好看吗?】
应许直播道歉时,直播人数一度达到百万。盛秋雨言行太过高调,当即便有人在论坛探讨起另一种可能,帖子却都在几分钟内被迅速删除,掀不起丝毫水花。
盛秋雨说是回主城,实则也是被家中召回,‘思过’几天。
“花圈”事件当天,是二人事发后第一次联系。电话里,Omega声音格外沙哑,带着点压不下的哭音,像是刚在通电前与谁争执了一番。
纵然如此,她言谈间依旧故作镇定,甚至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希望应许不要在意这些是非。
事实上,应许并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这些人自以为掌管正义,高高在上审判应许,想要玩弄风向。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群深陷在她编造谎言里的小丑,应许俯视她们,每句“恶评”落在眼中都格外可笑。
但不在意归不在意,被关心本身便会让人感到愉悦。
应许心内轻快,语气却依旧沙哑,显得有些委屈。
通话本该在寒暄中结束,可只是短短几分钟,应许再次听见盛秋雨开口。
女人语气难得冷了下来,声音宛若淬了一层冰——
“把他的信息找出来,”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我和应许接触,但顾青竹的问题,为什么要她承受?”
应许并不希望盛秋雨因为自己与谁争执,“应许”的名声已经足够差了,盛秋雨从始至终都不应该和这个名字扯上关系。
正当她想发消息安慰盛秋雨时,另一边的女人却似乎发现了通话仍在继续的乌龙,骤然中断。
没过几分钟,盛秋雨的账号发来一句:【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应许没有回复。
一如这件事,二人都一致的默契略过,没有多提。
时隔多日,那位网友依旧逍遥自在,我行我素在主页对应许实名辱骂,将狂欢进行到极致。
但至少短时间内,应许无暇与他计较太多。
在权衡利弊后,她最终还是添加了卫胥言的联系方式。Beta工作繁忙,极少与应许闲聊。但自从加上好友后,应许新换的账号陆续收到许多许氏旗下品牌或合作方的工商邀约,甚至还有导演递来剧本。
尽管都是小投资,却也足以证明许家的诚意——无论应许做了什么、是否正确,更无论外界舆论,只要应许需要,许家就会毫无犹豫的伸出援手。
在这其中,有一个备注为【陈薇】的Beta格外特殊。
她是星城一家专门收留残疾女童的福利院院长,福利院从创立至今都由许氏全资捐助。
卫胥言夫妇二人乐善好施、极其热爱孩子。巅峰时期,二人曾同时资助上百家福利院,远近闻名。
陈薇添加应许的原因,也是希望Alpha能借由自己的流量,为福利院做做宣传,让更多好心人关注孩子本身,增加被领养的可能。
这本来就是好事,应许没有理由拒绝。接洽的过程格外顺利,她久违感到了轻松——
似乎穿越至今,除去顾青竹及其身边的人外,她遇见的所有人都不错。
应许不介意被利用,她只讨厌被欺骗。如若所有人都可以像程筠一样,言简意赅谈利弊,只要她对那件事本身有兴趣,就大概率不会拒绝。
许氏动作很快,昨日应许刚敲定好具体流程,今天便有营销号发布起相关讯息。
评论区风向依旧是谩骂,应许观察一番,确认其余消息被处理完后,方才回复盛秋雨:【很好看。】
她放大图片,却不是为了观察服装的细节。Omega身后的巨大投屏里,主持人正播报着新闻,显示时间为昨天夜里。
盛秋雨的分享欲极强,像衣服这种小事,大多都是随口一提,她自己大概率转头就忘了,却在这个时候特意给应许发库存照片,欲盖弥彰到了极致。
软件显示,最近一趟主城飞往星城的航班在二十分钟前起飞。
应许格外莞尔。
飞机飞行时长共计四个小时,只聊了一会,盛秋雨便开始补觉。应许则翻看起邮箱里的剧本,尽管都是小投资,但剧情本身格外巧妙,应许有意接触。
但在接触之前,她需要了解更多信息,确认自己就算不占据主动权,也至少不落下风。
一上午的时间,便在阅读剧本中度过。
唯一的插曲,似乎只有中途,“应许”的经纪人拨来了一通电话。
Alpha的经纪公司本就名存实亡,经纪人对她态度更是格外的差,先前便各种冷落,事发当天更是直接删除了她。
突然打来电话,也是因为在推送动态中看见了应许的活动。
男人近乎歇斯底里,质问她为什么要越过公司私下联系,如若不补好合同并缴纳一定罚金,便算作违规要起诉她——
应许撑着下巴,听他小丑一样在另一边喊了半天,方才懒散回道:“那请你去联系顾小姐吧,她说过,会帮我处理这些的。”
顾青竹自然没有亲口说过这些,但经纪人不知实情,还真以为是二人有所协议——毕竟,应许走的每一步棋落在他眼里,都和盲人摸象毫无区别。
他不敢再打扰应许,应许却饶有兴趣追问了他几句合同细节,这才得知,这份合同远比想象中的黑太多。
违约金贵、抽成高,甚至有一项条目特别注明,任何情况下艺人都要履行合同。无论是疾病或要事在身,只要公司需要,就必须随叫随到。
应许终于抬起脸,视线不再落停于剧本上,而是飘落向窗外的大雪。
再苛刻的合同,原主却依旧在几年中履行的完美。
既然原主都可以做到,顾青竹为什么不呢?
她把玩着手机,正想再联系一下盛秋雨时,另一条消息却在此时骤然弹出。
【应小姐,剧组停工后,青竹的状态很差。她一直在公馆,不愿意我们见她,也没与旁人有任何联系,我希望您能代我看望她一趟。】
几行字躺在屏幕中,显然来自于单巧云。
个人信息不值钱,应许并不好奇她怎么得到的自己联系方式,她只是觉得可笑——
这才哪到哪里,顾青竹状态就差了?
未来还很长。
她没有回复,单巧云的消息却又来了。
【近段时间我反思了过去的言行举止,如若有地方冒犯到你,我很抱歉。但我们关心青竹的心都是一致的,烦请见谅。】
文字说诚恳,倒也一般。但单巧云能拉下自己的身段,主动向她看不起的“应许”道歉,这本身就出乎应许意料。
可,出乎意料又怎么样?谁规定的,道歉就必须要原谅,活的可怜,就必须要所有人都怜悯她?
更何况,只是一个星期,便能让先前最“嚣张”的单巧云拉下面子。再多等一段时间,顾青竹呢?她的态度又会是怎么样的?
这种猜想让人由衷着迷。
应许构思一番,正准备直接忽略消息,甚至要拉黑这个号码,让单巧云再麻烦一次时,系统却突然出声:【郑重提醒宿主,女主近期状态一般,急需关照与关心。请尽快接触她,在言谈举止间与她亲密,获得好感值。】
好感值,再次听见这三个字,应许依旧不懂,它到底有什么用。
盛秋雨的好感在这段时间里,早已刷上70。但二人的日常依旧一如往常,盛秋雨并没有再变得更加过分亲密,言谈间甚至更加克制了。
而她与顾青竹的好感,则稳定在负数,那是个极其高额的数字,应许甚至没有将其扭转为正数的想法。
她言简意赅:【不刷会怎么样?】
这一次,系统静默许久,方才开口。
【事实上,无论您是否完成任务,完成的成果又是如何,您在某件事发生之前都会格外安全。】
应许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系统坐实了这种“不好”——
【如若在攻略过程中,女主因除寿终正寝外的任何原因去世,您都会死。】
会死。
没有比这更让应许悚然一惊的两个字。
她骤然起身,“状态不好”、“无法联系”,这些适才还让她嗤笑讥讽的话,如今宛若悬在空中的利剑,让她后背发寒。
一个精神病独处时,会做什么?
应许从没见过顾青竹一个人,她完全不敢想象后果,几乎毫无犹豫,拿好随身物品便起身下楼。
随着门合的一瞬间,另一扇电梯缓缓开门。
厢体明净如洗,盛秋雨略略拉下墨镜,再次确认自己造型没有漏洞、连发丝都格外温顺服帖后,她终于满意,缓步走出。
在她身后,一身制服的女人戴着口罩,保持和善微笑,帮她推着行李。女人的头发被束入帽子中,一双裸露的眼眼尾上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盛秋雨便觉得她的眼睛很像应许,让人心生好感。
想到应许,盛秋雨越发愉快,随手掏出纸币当作小费。
数秒后,戴着手套的右手接过了那张纸票,温柔的女声响起。
“谢谢,盛女士。”
*
“青竹。”
顾青竹在梦中睁开眼。
夏日绿荫,周遭被阳光晒得沸腾,模糊一片里,朦胧的女人影子站在她的身前,只有脸是具象化的,带着羞赧的笑。
“我知道,都是我的问题。”
“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
“我不会怪你。”
第二十一次,顾青竹骤然起身。
后背冷汗连连,她翻看时间,确认自己只入睡了五分钟。
这是一个星期来,第二十一次尝试入睡,每一次,她都只能短暂的闭上几分钟眼。宛若一场永不终止的噩梦,二十一次,她的梦中全是应许的脸。
顾青竹难以入睡,吃食也极少,一周下来,脸色越发苍白。
一时间,空荡的卧室里回荡的只有女人的呼吸。
静默好一会,努力使一切情绪恢复稳定后,顾青竹方才探手伸向桌上的书籍。
车祸事发后,顾青竹聘请了专业团队,近乎24小时跟踪调查应许,希冀能找到犯罪证据,以此弥补许应。
如今躺在手边的,便是一份借由书籍掩盖的、独属于应许的个人履历。
它到达公馆七天,七天里,顾青竹拒绝了单巧云的看望,拒绝了佣人的关照,每次清醒,她便会注视那本书。
换作过往,顾青竹会毫不犹豫的拆开它。但在经历了应许自杀式的公开道歉后,在女人温柔包容的笑容里,顾青竹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灵魂的重量。
那太沉重了,全然不是轻飘飘一句话、一个念头便能托起的。
不可否认,顾青竹感到了恐惧。
她终于意识到,如果一切全非自己所想,她做的到底有多么过火。
又有多么的让人恶心。
这种恐惧感让顾青竹难以呼吸,仿佛被透明的手扼住咽喉。她厌恶被人钳制,即使是自己的想法。
沉默中,她触碰到了封皮,而后,指节掀开第一页。
应许的过去暴露就这样轻飘飘暴露在她的眼前。
Alpha自幼生活在星城,她的父母在她幼时因一种特殊疾病去世,她自幼病弱,在福利院长大成人。
尽管常年缺席大部分课堂,但凭借远超常人的智力,应许成绩卓越,每年都能领取一笔不小的奖学金。
大学,她填写的是星城的名门学府,恰好与许应同一专业。她们于那时便熟识,毕业后,她便被许应以“助理”的身份邀请进入自己的实验室。
应许的私生活非常单调,在成为顾青竹的情人前,她长年累月实验室和家两点一线,只有少部分休闲时间,会抽空去曾经居住多年的福利院做义工。
没有不良嗜好、没有过于亲密的亲朋好友,生性沉默,但待人善良而真诚。
她的履历好的像一幅纯白无瑕的画,让人即使想发泄的泼下一笔浓墨,也舍不得真正动手。
在顾青竹重见许应前,二人早已相识七年。
这样漫长的时光,真的不够一个人,看清另一个人吗?
盯着那些字样,顾青竹唇齿发白。
她踟蹰、犹豫,她想到了卫胥言。
如果作为许应的生母都不怀疑应许,并甘愿与她亲近。
自己却在除去合同、借债外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憎恶、谩骂应许,甚至将她当作一件工具,取之即用。
那么,这么多年来,她到底在做什么?
从没有一刻,顾青竹产生这样的茫然,大地银装素裹,风雪仿若也包裹了她,让她浑身上下,只感觉“冷”。
好一会,她端起只剩杯底的水,张开唇,强行将一片片药塞进了喉舌。
药物根本治愈不了任何疾病,反而会加重她的情绪。
为了保持清醒,顾青竹很少吃药。近几天被梦中应许的脸逼疯,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吞咽下难以忍受的药片。
她开始反胃,恶心,药片抵在喉间,难以吞咽。她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喉咙,反复几次,直到脱力,方才将一切解决。
在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中,她推开了窗。一双幽深的瞳注视着雪地,目光沉沉。
纵然借由这些讨厌的东西入睡,眼前不再出现应许,却又会有另一张过分熟悉亲昵的脸在她身边。
许应会注视她,用温柔的语气问询“怎么还不走?”;又或只是停驻在她身边,凝神倾听她的话,沉默少言;而更多时候,她只在顾青竹身前,直到顾青竹轻晃她手臂,女人方才看她一眼。
门外,佣人不知何时敲响了门。
顾青竹忘记最后的场景里,许应对她说了什么,但她的指尖仿若还残留着女人肌肤的温度。那与这个冰冷的世界截然不同,就在这一刻,回忆起那一幕的顾青竹一切思绪仿若都漂浮在空中,连身体都是轻盈的。
但人本来就是世界的负担,或许消失化成风中,才符合存在的意义。
她眸光终于动了动,指尖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按键,耳边,轻柔的音乐响起,那是许应很喜欢的一首歌。
如果许应还活着,现在在做什么?
顾青竹盯着那片湛蓝的天空,尽可能将自己的思绪控制,只去思考一个问题。
可入目满是蓝色,只会让她想到一个人。
耳边,是女人温柔的——
“我不会怪你。”
水流阵阵,顾青竹闭上眼。
假意的怜悯,虚伪的面皮,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一切都是假象。
她又想起言笑浅浅的许应。
或许只有对方在的地方了,才能让她感到一点温暖。
这真是……
好冷的一个冬天啊。
第 25 章
25
车辆在公路疾驰。
应许走的太急, 没有佩戴耳机,刚点开语音,盛秋雨委屈的声音格外刺耳:“你不在吗?你为什么不在?你去哪里,见谁了?”
音调很高, 宛若一根针, 让应许本就糊作一团的思绪越发混乱。
“开快一点。”她调小了音量, 言简意赅, 回复盛秋雨的话语也难得敷衍了起来。
【我有些事要处理,晚一点联系你。不用担心】
司机应了声, 却还是悄然抬头, 偷看了一眼前视镜内的女人。
应许没有做任何伪装,那张过分显眼的脸太有辨识度, 司机不免心内嘀咕,好奇她的目的地, 是否与网友揣测的一样。
手机持续震动, 应许不想再看留言,干脆关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浑身都格外的冷, 显然是顾青竹真的做了什么疯事,牵连了她。
袖下,指尖掐住小臂的指尖骤然用力。肌肤迅速红肿,疼痛让应许清醒起来。
她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和顾青竹割席, 拒绝完成任务。在这种前提下,女人失去精神支柱, 在疼痛的折磨下,很可能一心求死。
但最终, 应许还是没有将路走的太死。
如今看来,当初的选择格外正确。如果彻底离开顾青竹,转而与盛秋雨一起,依照Omega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再让应许与顾青竹有所接触。
顾青竹是死是活,状况如何,应许再也不会清楚,她只能在盛家偌大的家中等死。
这种可能性让应许手心发寒。
无论如何,顾青竹不能死。
应许,也必须陪在顾青竹的身边。
在此之前,顾青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都只是因为“恨”。
因为足够恨应许,她的世界才有坚持的动力。
但当这种恨被动摇,她开始自我怀疑,构造多年的大厦骤然崩塌。
顾青竹似乎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如果短时间内,顾青竹没有办法爱上应许,那不如让她继续憎恶自己。
应许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反正,因为顾青竹,恨她的人已经够多了。
旁人都还深陷在恨意里,不可自拔,始作俑者凭什么这么轻松释然?
应许无法接受。
*
雪地里,锈红色的建筑格外显眼。
时隔多日,再次敲响门,佣人看见应许,格外惊讶。
事闹得太大,她们自然了解。旁人或许会误解应许,但她们都与应许切身接触过,或多或少了解二人的亲密,深知整件事有多么荒谬。
一时间,众人看应许的目光都格外爱怜。
被程筠注视时,没感知到的情绪,却在这时候被传递给了应许,感觉微妙,但不算坏。
应许深吸一口气,说明自己的来意。
下一秒,就在她眼前,众人眼中那抹爱怜夹杂了几分迟疑。
继而,她们都毫无犹豫的摇头。
“非常抱歉,应小姐。”Beta轻声细语,“青竹吩咐过了,公馆在近段时间谢绝一切来客。我会把你的来意在晚餐时间转达给她。”
应许冷汗连连,打湿她的头发,粘连在肌肤上,让她格外的冷。
她脸色苍白,语气终于带上几分焦急:“青竹太久没有联系外界,单女士很担心她,希望我可以来看看她。”
“……大家都很担心她。”这一刻,应许难得没有说谎话,吐露出几分真心,苦笑着,声音很低,“我也一样。”
或许是说谎话的次数太多,说起真心实意时,应许也感到了一丝虚假。
可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却是将不甘与可怜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女人难免动容:“这……我现在去联系青竹。”
应许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让我去看她一眼吧。”
如果顾青竹真的出事,谁能保证单独和她接触的佣人不会动手脚?
这件事和她的生命联系在一起,除去自己,应许谁都不信任。
她话说的软,几番劝慰下来,女人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应许径直上楼,佣人担心,还是紧跟在身后。
注视着女人的背影,她轻叹口气,似是告状一样,轻声道:“青竹很少用餐,上次见她,还是在昨天夜里。她瘦了很多,如果可以,还请应小姐劝劝她。”
应许点头点的敷衍,注视楼上的目光格外焦急。
她下意识在三楼停下。
上一次,顾青竹曾点名要她送玫瑰去她的房间。
应许自然不清楚地点在哪里,还是在佣人的指导下,敲响三楼角落的房间。女人只开了一条缝隙,屋内装束格外精致,灯光明亮。
似乎是不想让应许看见更多房内装饰,顾青竹只让她将花放在门外,应许也没有多思考——不与顾青竹接触,她求之不得。
但见她停下,身后的Beta却讶然了:“应小姐,怎么了吗?”
“……”
一句话,应许瞬间意识到,顾青竹的房间不在这里。
可在应许眼前,女人每一次上楼,踏足的都是三楼。
上次她看见的,是谁的房间?许应的?
荒谬感席卷了应许,她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语调平稳:“没什么。”
她继续往上做,只用余光关注佣人的反应。
公馆共有五层,三楼之下,明亮整洁。但在踏足四楼时,每一步都扬起尘灰。
四楼堆满了杂物。
五楼只有一个房间。
应许敲响门时,佣人在旁低声道:“青竹很少让我们上来。”
没有回应。
静默一片里,只有两人屏息凝神的轻微呼吸声。
“青竹?”佣人开口,小心翼翼道,“许——应小姐来了。”
依旧沉默。
Beta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事情的不对。过去几天,Omega即使兴致缺缺,却还是会回应她们。而顾青竹的觉向来很少,基本不存在因为睡眠不回话的可能。
钥匙被插入锁孔,转动过后,灰沉肃穆的装饰暴露在二人眼前。
床、桌子、一扇窗户,一本书放在柜子上,笔记本堆在桌上,封皮有许多划痕。
在这座足够气派高大的公馆里,应许一直觉得自己的房间格格不入,宛若牢狱。谁能想到,坐拥这一切的主人生活的地方,更加糟糕。
空气中,漂浮着很淡的信息素,那些气息属于顾青竹,可女人当下却并不在房间里。
佣人环顾四周,差点要以为顾青竹是跳窗逃了出去,身体颤抖。
直到她听见了微弱的水流声。
“青竹?”Beta的声音颤抖,她不可控制的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去叫医生。”应许匆匆吩咐,走向浴室,每步都如芒在背,仿若行走的并非平面,而是一根悬于高空的线,随时都会让她跌落。
佣人离开的脚步格外刺耳,浴室的门虚掩着,随着越发走近,水声清晰起来,信息素也再也掩盖不住另一抹浓烈刺鼻的气味。
血。
血液倒流,应许推开门前,尚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一切可能。
直到门被骤然推开,狠狠撞到墙壁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惨白的冷光落了一室,窗半开着,日光与灯光混在一切,使周遭一切宛若幻梦。
地板满是水流,却并非纯粹的白,混合着淡淡的血红,粘稠一片。
喷头半垂在缸边,浴缸之中,布料贴紧了白皙瘦弱的身体,发丝在水中宛若海草,顺着水流动的方向飘扬,极具生命力。
可拥有这一切的顾青竹却蜷缩在冰冷的水中,面容白皙,像是一株在严冬渐渐枯萎的植物,紧闭着双眼。
手腕陷在水中,血流不止,一把小刀沉落在足底。
应许想,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走上前,注视着那张脸,生平第一次伸出手,紧紧捏住了顾青竹的下颌:“你想死,为什么不找一个轻松的方式?”
掌心贴触的脸格外的冷,宛若一块冰。
这句话的音量很轻,应许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学着顾青竹那样疯。
她感觉格外的疲惫,似乎从踏足这个房间开始,她的生命也开始与顾青竹一样,正在流逝。
就这样死了?因为顾青竹去死,所以她也要死?
这算什么?
没有回应。
“上次,你看见了吧?那几句评论,她希望我跳下去。”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夜的场景。隔着一扇窗,人与人的世界也被分割。
顾青竹注视着屏幕,沉默、茫然,她近乎不可思议的注视着一切,像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心险恶到这个地步。
她自以为将一切情绪掩藏的极好,可应许都注意到了。
一个狠心、决绝、冷漠而又“善良”的——
疯子。
应许松开了手,女人的下颌上已经清晰出现指印,她注视着自己的杰作,冷冷的,终于在女人几乎失去意识时,问出了一直隐藏在心内的话。
“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不是你?”
只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女主”身份?
尾音落下,依旧一室静默,应许转身,准备离开浴室。
如果非要选择死法,她宁愿从窗外跳下去,自己结束一切,也不要与顾青竹绑在一起。
“应许”已经因顾青竹而死了。
应许不会。
她的一切,都由自己主宰。
偏偏就在踏出第一步时,耳边,却传来了颤抖的呼吸声。
死吧。
应许想。
死了,没准就解脱了。
这不就是顾青竹想要的吗?那就让她如愿以偿好了。
就当——是自己倒霉。
可是,凭什么是她倒霉?
这世界上恶心的人那么多,该死的人那么多。
凭什么死的是自己?
静默中,应许转过头,她冷冷注视着顾青竹。
世界流速仿若都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就在她眼前,女人费力的睁开眼,睫羽沾着水,宛若泪滴,她似乎还处在梦里,声音格外的飘忽不定。
“对——”
对什么?
水声遮掩了脚步。
应许注视着顾青竹的脸。
割腕是最蠢的死法,它感受到的痛苦比任何一种死法都要多而漫长。
纵然如此,顾青竹依旧选择了它。
她甚至躺在盛满冷水的浴缸里,任由骨头都被冷水浸透。
齿关咬着嘴唇,薄唇早已破烂一片,颤抖着的她宛若一个彻底被毁坏的娃娃。
下一秒,她听清了女人唇齿间摩挲的字节。
“对不起。”
对不起。
是在对谁说?“应许”?
应许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女人伸出了手,她似乎是想去触碰什么,应许冷眼旁观着,不给予任何帮助。
手腕刀口刺眼,血肉翻涌,液体蜿蜒滑落在手臂,下一秒又被水稀释,流了满地。
静默之中,那只手的主人终于触碰到了热源,她缓慢的试探着,最终触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下一秒,她很轻的用手心,轻贴了一下应许的脸颊。
“对不起。”
沉默之中,女人又一次开口,说的话断断续续,却让应许后背发寒。
“许——”
“应。”
手臂骤然滑落,女人的呼吸停滞一瞬。
几乎是瞬间,应许浑身的力量都在消失,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人在失温的时候,似乎会连其余感觉被一并吞没。
而自己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顾青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Omega对爱人的“愧疚”,感知到的最后一点温度,是属于她的血。
哈。
第 26 章
26
“青竹。”
热烈的暖阳下, 操场的柏油路被晒的发烫。绿荫下,顾青竹反复踱步,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方才侧脸笑道:“许应!”
走向她的少女身高腿长, 单手拿着一个挂满粉色装饰的包, 但她格外小心, 没有让肩带垂落在地。
“不要逃课。”许应言简意赅, 把包递给了她,“等会就上课了, 回去吧。”
“不要。”顾青竹说, “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我买了票, 等会去临市看海,下午就可以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 眸中满是期待之色。许应却并不动容, 重复道:“快上课了,回去吧。”
顾青竹便学她重复:“不要!”
她再不说话,只面上残留着愤懑。
Beta沉默数秒, 道:“下次。今天下午我有课,推不了。”
“已经很多个下次了。”顾青竹看起来格外的急切,“你的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你就那么忙吗?卫阿姨没有给你布置那么多课程,我上次都问过了!”
依旧没有回应。
顾青竹终于意识到,今天去看海这件事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了。
随着愤怒被倾泻而出, 她又因为情绪失控格外后悔,沉默之中, 她看向许应的视线犹豫起来。
在许应第三次重复“回去”前,她拉开包的拉链, 从中拿出一朵包装精致的玫瑰。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裸露的小臂已经泛起一片过敏的红。纵然如此,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昨晚,我特意剪下来的最好看的一枝,你喜欢吗?”
“不喜欢也没有关系,下次我剪给你更好的。”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还在因为我逃课生气吗?实在不行,我跟你说对不起好了!对不起——”
“许应!”
眼前是林立的墓碑,遗像上是许应的脸,下方写着Beta的名字。
顾青竹听见自己张唇,问询:“你为什么不说话?”
而后,眼前那张许应的脸变得模糊,她抬起头,眼前是澄蓝的天。
下一秒,顾青竹骤然睁开双眼。
“青竹!”
几乎是瞬间,嘈杂的声音涌入脑内,周遭满是刺眼的白,这一刻,顾青竹感觉到了席卷全身的疼痛。
骨头磨得生疼,手臂与小腿都被紧紧的绑在床的边沿,她的两只手都被绷带包扎的极厚,重的她几乎抬不起手。
声音的来源,陆助理就站在不远处。
女人看顾青竹的目光格外的胆怯,无需更多言语,只是眼前这一切,便足够顾青竹意识到,她失败了。
——她的计划失败了。
为什么?
分明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谁打坏了她的计划?
谁又闯进了她的房间?佣人擅作主张?还是单巧云又一次越矩?!
顾青竹刚清醒,便因为这一切而愤怒的头痛欲裂。
“解开!松开!”
她瞬间吼了起来,几乎崩溃:“单巧云呢?让她滚过来。谁敢让她这样对我,她是不是疯了?!”
一个被绑在床上的疯子,骂一个正常人疯了。
陆助理吓得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注视着顾青竹,竭力道:“青竹,你、你先冷静一下——”
窗外,男人将一切收入眼中,他无奈的向身旁医生叹了口气:“陈院长,这件事我会处理,希望你这边也做好保密工作。”
“当然,当然。”Beta低眉顺眼,“盛总说的是,我会提醒他们的。”
病房里,顾青竹情绪依旧失控。
她很清楚,依旧这样疯没有意义,这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可她控制。
这种情绪的失衡,才最让顾青竹难以接受。
她的音量大而刺耳,在陆助理无法忍受,想要离开之前,门终于被推开。
盛昌明西装革履,一张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青竹,你怎么——”
他身后跟着医生,手持镇定剂,随时准备为顾青竹注入。
西装的男人、一身病号服被捆住的女人,谄媚的医生与冰冷的病房。
顾青竹头痛欲裂。
但在盛昌明眼前,她依旧竭力保持“正常”:“盛总,叫医生来放开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知道我的性格。不想青虹、你和儿子一起去死,现在放开我——”
顾青竹眼前的一切都被分裂成了碎片,她根本无法完整思考一件事,思绪随时都会产生对立,顶替她原本想说的话。
她根本说不出完整的长句,语速快而分散。
盛昌明摆摆手,医生瞬间领意上前,病床上,顾青竹却在此刻将已经包扎的右手手腕撞向床。
她毫无犹豫,一声一声,宛若骨头都在这一刻都被她亲手打碎,血液瞬间打湿绷带,让医生都有些手抖。
但在针剂注入后,女人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这针药剂只是让人强行镇静下来,十几秒的时间,顾青竹彻底失去力气,无法反抗。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痛感越发明显,唇色苍白,几乎失声。
“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何必呢?”盛昌明摇头,“青竹,我之前就说过了,不要口不择言,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不会好,你说呢?”
护士端着药品走近,医生一指麻醉,问询是否要为顾青竹处理。
盛昌明却只指了指绷带。
纱布被一层层挑开,沾满了血肉,每一下都擦着骨头被小心取出。
剧烈的疼痛夺走了一切想法,顾青竹后背满是汗水,却依旧一言不发。
盛昌明细心观察一会,方才满是怜惜道:“怎么麻醉都没打?该多痛啊,青竹。”
真假。
真让人恶心。
但当痛苦真的被一阵药剂压制,那种松快却还是让顾青竹感到一丝释然。
下一秒,她又因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恶心。
“抱歉。”直到医生走后许久,顾青竹才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
“刚才是我有些口不择言,希望盛总不要介怀。”
“我当然知道。”盛昌明被指着鼻子骂去死,却依旧带着关怀的笑,“我是不在意这个,但在外人眼前,青竹还是要注意。伤在你身,痛在粉丝的心,更何况,还有一个那样关注你的人。”
他意有所指,顾青竹沉默数秒,看向陆助理:“应许呢?”
公馆里的佣人不可能不听从她的话,单巧云闯入的几率几乎为零。
只有一个人,能让她们例外。
应许。
直播道歉后,Alpha的一切信息都被挂到了网上,她很快更换了所有平台的账号,让顾青竹再也无法了解她的生活半分。
尽管之前,顾青竹也从未了解过这一切。可不愿意去了解,和无法了解,总有着鲜明差距。
舆论过于凶恶,当天夜里,在震惊应许居然要离开自己后,顾青竹便联系了青虹要为应许公关。可这一次,拒绝她的人不止单巧云一位,还有一众股东。
事情已成定局,再去反转,只会消耗公司的公信力。
已经搬出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顾青竹再怎样坚持,都只是徒劳。
她只能辗转去联系旁人,但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她在娱乐圈的关系网,与青虹完全一致。在她发声之前,立即有人制止。
但顾青竹自己十分清楚,这些都算不了理由。归根结底,便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依旧冷漠,不愿意去面对。
仅此而已。
所以,如果真的是应许,她为什么还要救自己?
顾青竹不信,她不恨自己。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是许应,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伤害过她的人,无论任何原因。
“小陆,实话实说就好。”盛昌明笑道。
被两道目光紧紧盯着,陆助理只觉被毒蛇缠绕,格外窒息。
她声音颤抖,却还是鼓足勇气:“应、应小姐她——”
“她正在楼上抢救。”
“……抢救?”顾青竹呢喃着,重复了这两个字,“为什么?她出什么事了?现在是几号?”
为什么应许会在抢救?
发生了什么?
难道直到现在,她依旧还在梦里,没有清醒?
那周围的一切算什么?刚才的疼痛又算什么?
她垂下眼,望向自己的手臂,窗外暴雪凛然。
顾青竹不可控的产生一个想法。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无论是不是梦。
一切不就,都结束了吗?
直到耳边,陆助理鼓足勇气:“应小姐在发现你……旧病复发,医生说状况很不好。”
“所以。”她小声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青竹?”
顾青竹沉闷的黑眸骤然抬起。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骤然冰凉。
*
应许睁开眼。
入目是刺目的白。
【宿主。女主当下状况稳定,恭喜您,成功帮自己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算什么?挑衅?
应许一言不发,她躺在病床上,直到注视天花板到眼睛酸涩,方才合上眼。
彻底倒下后,她依旧有微弱的意识。顾家的佣人动作很快,将二人送到了医院。
过程中,应许意识格外清醒,但身体却一度心跳骤停,在抢救室内折腾了半天,方才被送出病房。
佣人联系了单巧云,这一次,连Beta脸色都算不上轻松。她一直守在病房外,与医生沟通的每句话,应许都听得清楚。
“如果抢救失败……”
“能活是万幸,但是如果出现一些小意外……我们其实也可以接受。”
意外可以接受?
命是应许的,单巧云凭什么说这句话?
她到底,凭什么,那么傲慢?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应许对这一切的戾气达到了峰值。
不仅是单巧云,她只要一闭上眼,耳边仿若还残留着Omega轻声叫许应的声音。
但这一次,连应许都说不出让顾青竹如果真的那么留恋、就亲自下去找对方的话了。
Omega不就是这样践行一切的吗?反而是自己阻止了她的一往情深。
静默中,应许终于缓慢坐起。
病房外,一直有人观察她的情况,也正因如此,应许才会刻意引起对方注意。
门被推开,护士道:“怎么了?”
应许声音沙哑:“我想和单女士聊一聊。”
这医院是盛氏名下,也算半个一言堂。
单巧云的话,再次提醒应许,在这个世界,只要有权势就可以杀人。用舆论、用意外,甚至是用一颗真心。
这一次,单巧云没再刻意高调。
Beta看见应许第一眼,却是长叹一口气。
“应小姐。”单巧云说,“辛苦你了。”
在单巧云眼前,应许方才可以暴露几分本性。
她平静道:“青竹呢?还好吗?”
“伤口已经缝合了。”略一停顿,单巧云道,“两次。”
“……”
两次?
“在清醒后,她挣扎想要离开,过程中把缝合的伤口弄开了。”单巧云轻叹口气,看上去格外无奈,“如果说,应小姐最大的优点是深情,青竹的大概就是能忍了。”
伤口缝合都极其紧密,一句轻飘飘的“弄开”,便将过程的痛苦抵消了。
能忍,又算什么优点?
应许并不想去怜悯顾青竹。
可在单巧云的口中,这些痛苦仿若不存在。这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同样在几天之前,被复现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哪个病房?”应许再次开口,声音沉闷,“我想去看她一眼。”
单巧云眉梢微挑:“应小姐应该知道,你当下的名声有多不堪入目。这种时候再去接触青竹,如果被有心之人再做文章——”
不用求人时,单巧云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
“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应许轻声道,“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
听着应许渴求的语气,单巧云心中嗤笑。
应许放的狠话,一度让顾青竹对她彻底爆发,一整个星期,单巧云吃尽了闭门羹,连带在公司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单巧云心中对应许越发轻慢,可她等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与应许“商量”这件事。
直到Alpha又一次张唇请求,单巧云方才惺惺作态的回应起来。
“比起这件事,应小姐似乎更应该注意青竹的状态。”单巧云说,“青竹是个善良的人,换做别人救了她,她都会格外感激,可如果是应小姐——”
顾青竹大概率会因为“愧疚”,更想去寻死了。
恨或许还有可能变成爱,但混杂着种种阴谋诡计的愧疚,只会将人越推越远。
应许以为单巧云希望她回到Omega身边。
一如上次去往主城时,女人毫不克制的威胁一样。
可这一次,Beta说的是:“因此,希望应小姐干脆不要出现。”
“就当救青竹的,另有其人。”
“……”
不要出现?
应许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听懂对方的话。
单巧云是希望谁“救”了顾青竹?
Omega又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谎言?
应许皱起眉,以为是自己理解有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单巧云视线瞥向一旁:“小林?”
下一秒,有人推门而入:“单姐!”
Alpha说话时语调上扬,有说不出来的活泼感,在她走近二人时,应许呼吸一顿。
来人格外的高,同样身着一身病号服,长发披散,一张脸与应许极其相似,右眼下泪痣更是极为明显,二人站在一起,除去细枝末节处,几乎难以分辨。
这种相似,让单巧云越发满意。
看着应许短暂错愕后惨白的脸,她更像是尝到最美味的餐后甜点,愉悦无比:“青竹会在这里短住一段时间,直到她的身体康复。在此期间,小林会一直向应小姐学习青竹的喜好。”
“至于应小姐。”单巧云语气带了点赞赏,“你过去几年做的很好,非常感谢。青竹说过的赔偿,青虹会半价付给你,你与公司签订的合同也会在届时一并解除。”
“恭喜你。”她笑道,“应小姐,你要自由了。”
自由。
两个字落在当下,多么讽刺。
应许一直以为,单巧云纵容顾青竹发疯,并肆无忌惮的为虎作伥,不仅是因为公司需要顾青竹、更是因为她本身对顾青竹格外怜惜,这是本能之举。
直到听见女人自大的言论,应许才骤然意识到,原来在单巧云眼中,她和顾青竹都不重要。
两人的关系,在对方眼中,大概便是工具需要通电才能运转,才能赚钱。
所以,顾青竹需要什么,给就是了。
应许注视着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Alpha对她似乎很好奇,露出一个羞赧的笑,这是本能所为,却是应许不会露出的表情。
“我知道了。”她扬起唇角,做了一个勉强的笑,心内对这一切的厌恶之意达到了顶端,“我会努力告诉林小姐我知道的一切,并在事情结束之后。”
“离开青竹。”
第 27 章
27
“应姐——”
冬日暖阳和煦。
飘窗旁, 女人指节摆弄着一只玫瑰。
听见热络的女声,应许也没有停下动作,细心将枝叶裁好,放入花瓶。
细长的绿叶做着点缀, 搭配上几只白色玫瑰格外有意境, 林筝望着这一幕, 脚步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怕打扰到应许。
看着Alpha娴熟的动作,她不免心想, 人与人的差距真大。
分明两人都是初学者, 可应许只学习了几天,就能做出成品, 她却还连枝叶都裁剪不好。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泄气, 叹了口气:“哎, 被章姝看见,她又要骂我了。”
章姝,是单巧云特意请来教导林筝礼仪的“老师”。
说是礼仪课, 不过就是教导一个Alpha该如何听从Omega的话,怎样顺她心意,怎样做一个样样精通的完美妻子。
应许起初没有参与其中,还是林筝自己觉得课程过于无聊,主动希望她陪着自己。
这是件小事, 单巧云并不关心。甚至在她心里,应许一直是个除去皮囊和好性格外一无是处的Alpha, 本来就该多学学讨人欢心的手段。
Beta话说的冠冕堂皇,手段却依旧狠厉果决, 离开当天,将应许“软禁”在了医院。
应许的手机被收走,病房外永远有护士巡查,她每天都要呆在房间里,除去静坐,便是注视窗外的雪景。
起初,系统还会尝试与应许交流。可经由上次的事后,应许对它格外排斥,毫无回应的兴趣。
生活宛若死水,只有心底的愤懑仍在积蓄,近乎要将她的心肺炸开。
林筝随口的一句提议,才让应许彻底冷静下来。
在陪伴对方上课的空余时间,她开始与查房的护士交流沟通,记下对方的喜好,凭借林筝拿到那些对方喜欢的东西。
很快,二人关系亲近起来,女人也终于在犹豫数日后,愿意帮助应许联系外界。
在“求助”谁这件事上,应许最终选择的是程筠。
卫胥言的确可以轻松解决整件事,但她太过忙碌,不一定能关注到一条陌生短信;盛秋雨会第一时间处理一切,直接开车来医院也不是不可能,但她的父亲身份特殊。
只凭单巧云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自作主张将应许“关”在这里,她的背后一定有人授意。
即使那个人不是盛昌明,也一定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应许不希望盛秋雨因为自己,与旁人为难。她做的够多了,应许足够满意。
眼见事情有了眉目,应许心情好了不少,她声音温和:“我可以帮你完成一半。”
之前,她也主动提议过教林筝,但Alpha在这方面的确没什么天赋,兴致缺缺,应许也不会好为人师。
听见应许的话,林筝睁大了眼:“真的吗?”
来这之前,林筝是个不温不火的模特,生活条件一般。单巧云一画饼,能让她成为顾青竹的情人,她提桶就来。见到应许时,林筝面上无所谓,心中却难免抵触,觉得Alpha不如她。
叫应许和她一起上课,不过是为了找个“陪衬”,显的她不那么差劲。谁曾想,成了陪衬的反倒是她自己。
应许或许也看出她的心思,却从没开口提过,也从未因为比她做的好而奚落她,反倒主动帮她完成作业,贴心而温柔。
只是几天的相处下来,林筝对她的敌意彻底消融。再联想起上次单巧云说的话,她当即清楚里面有隐情,觉得应许极其可怜。
“你真好。”林筝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小声道,“只帮我做一半就可以了,做的太好,她会发现的。对了,应姐。”
“……我能拍个照吗?下午对比着一起做。”
应许轻笑一下:“当然。”
下一秒,在她眼前,林筝拿出手机。
应许自然不会去看她的屏幕,林筝看上去是在拍花,实则已经偷偷将镜头偏移,将Alpha的大半身体也拍了进去。
窗外寒风凛冽,室内,女人穿着宽松毛衣,指节摆弄着一朵新的白玫瑰,凝神注视眼前的花瓶与枝叶,仿若在思考该怎样装点,格外温馨。
林筝课程极多,除去礼仪还要上文化课,拍好照,又与应许撒了几句娇便离开。
病房门被合上时,应许望向窗外。
风雪苍茫,每次看到这幅景色,她都会想起顾青竹,想到水中女人苍白的脸,想到那微弱的脉搏与呼吸,想到脸颊的血液。
不可否认,单巧云的一番话,让应许对顾青竹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情绪。她偶尔有一瞬错觉,觉得女人似乎比她可怜——
单巧云与应许,是陌生人,她怎样狼心狗肺,顶多是让人厌烦与憎恶。
但两人之间却是多年的合作关系,被亲近的人这样对待,顾青竹大概率不会好受。
可,不好受又怎样?
当下还是课程时间,林筝突然回来,语气急促,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焦急,而应许可以为此提供帮助。能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林筝要见顾青竹”一件事。
顾青竹再不好受,也不会被困在病房里,宛若一个行将就木、静待死亡的废人。
她那样傲气,绝对不会受制于人,甚至人人都争先恐后对她献媚。一个应许离开了,立即有人送上下一位“应许”,只为讨她欢心。
……真是让人恶心的一切。
但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想起自己与护士的约定,应许的心绪终于稳定一瞬。拨弄玫瑰的动作轻了许多,等到她垂眼,想认真去做装饰时,才发现手中的花不知何时已经被扯碎大半,废了,即使是装饰,也无人在意。
*
“该注意的事,应许告诉过你了吧?”
走廊脚步阵阵,单巧云走在前面,一身正装。
林筝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小声道:“应姐教了我很多,我会努力的……”
“应姐?”听着这个称呼,单巧云嗤笑一声,“她以后不会和青竹有关系,和你就更没有了,少和她接触,你也不需要努力。”
“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让顾青竹爱上你。”
“……”
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下,林筝听的心内嘀咕。
爱上?难道嘴唇一碰一合,顾青竹就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但林筝收钱办事,不会反驳,乖巧的应声,让单巧云越发满意。
对比起应许,所有人都不错。
走到角落的病房,推开门时,单巧云换上了格外温柔的微笑。
林筝有些紧张,在她身后迈开步子,听见Beta笑道:“青竹。”
可只是刚开了个头,下一秒,一个白色的杯子骤然砸向单巧云。
Beta下意识后退数步,就在二人眼前,随着砰然一声,瓷杯砸落在地,碎的极细。
女人用的力极大,单巧云盯着那些碎片,不敢想象如果它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当下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青竹,你——”
单巧云语气难得有些失控,带着不可思议。她先前见过顾青竹情绪失控的样子,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疯”劲会被对方用在自己身上。
“滚。”顾青竹剧烈咳嗽起来,直到这一刻,林筝终于看清女人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青竹,Omega却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脸色苍白,羸弱不已,宛若一朵随时会被霜雪拍打碎落的花。
“真恶心。”顾青竹喃喃着,没有点名道姓,却足够单巧云脸色冷了下来。
“青竹。”饶是如此,单巧云依旧竭力忍耐,尽力笑道,“我知道你生气我这么久没有来看望你,实际我也非常担——”
“少来假惺惺。”顾青竹骤然提高音调,那双幽深的瞳孔飘落至Beta身上,她感觉格外的冷。
在得知应许正在抢救这件事后,顾青竹第一反应便是去见对方。
可在陆助理口中,单巧云早有吩咐,要顾青竹好好休息,她自己会派人照顾应许。
照顾?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顾青竹便有种由衷的恶心。
她不可控的想起那次直播前,Beta是如何颐气指使应许,要求她百事顺从的模样。
先前,顾青竹工作繁忙,对权势毫无兴趣。
但单巧云却对此格外沉浸,因为对她印象不错,顾青竹任由女人凭借自己的名声结交旁人,混入高层,开始发展自己的人脉。
顾青竹有所耳闻,却并不在意,甚至愿意提供帮助。
却从没想过,这种放任,会变成对方递来的一把刀。
单巧云居然敢越过她,这样安排应许的去处。
“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单巧云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顾青竹薄唇微张,还要再说什么,却又在看见Beta身后的女人后,骤然一顿。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青竹叫道:“应许——?”
下一秒,在她眼前,林筝下意识露出一个笑。
唇角弧度格外熟悉,与先前应许笑时一模一样,甚至连眼尾上挑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可近乎一模一样的表情,落在不同的脸上,带给顾青竹的感触天差地别。
应许这样笑时,只是在表露最纯澈的温柔与真诚,让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心。
可眼前的Alpha这样笑时,透露出的情绪却只有恐惧。
她在害怕自己。
而这是应许永远不会表露出的情绪。
即使是在车上,即使她想杀了应许,即使Alpha的求生本能让应许下意识反抗,可从始至终,女人也没有透露出丝毫恐惧。
那双眼里,饱含的,似乎永远只有难过与爱怜。她永远只关心顾青竹的想法,将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
她对顾青竹说:“我不会怪你。”
真恶心。
耳边尖锐声阵阵,顾青竹感觉到了强烈的反胃感。
真恶心。
她脑内再度浮现这个想法,静默片刻,顾青竹终于抬起头。
“我要见应许。”
顾青竹的反应与表现出乎单巧云意料。
身处上位太久,在外人眼前,被这样指着鼻子骂,单巧云不自觉气的身体发抖。
饶是如此,她依旧勉强笑着,希望劝慰顾青竹:“盛总已经为应小姐在国外安排了更好的医院……”
“一天见不到她,你的股份被稀释一半。”
顾青竹音调麻木平静:“我知道,在你眼里,应许只是一条狗,怎样对待都可以。
“我没——”
“我不否认这点,我同样也这样认为过。”顾青竹抬眼看向她,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但她至少是个活物,凭借自己,也能活。”
“而你,没有我,你以为你算什么?”
“一个狗都不如的,工具罢了。”
第 28 章
28
日暮四合, 应许站在窗前,身后的雪早已被暖阳融化大半。
她看着眼前低着头,态度相较起过往和缓不知多少倍的单巧云,眉梢略挑。
Beta身后, 林筝表情格外的难看, 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看上。
自从回到病房, 她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似乎只是见面的一小会, 顾青竹已经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
应许重复了单巧云适才的话。
“单女士是说, 想带我去见青竹。”
“……是的。”
单巧云尽力避免与应许有视线接触。
究竟是谁告诉顾青竹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应许不能在现在与顾青竹见面。
的确,像顾青竹说的, 没有她, 单巧云什么都不是。
“应小姐,我知道你很担心青竹,她同样也很关心你……”
眼前, Beta脸色极差,偏偏还尽量委婉着语气,想显得自己真诚一些。
这一幕,落在应许眼中,格外滑稽。她只觉莞尔, 不给对方继续废话的机会,开口便是:“我拒绝。”
三个字, 轻飘飘的尾音落下时,单巧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几秒, 她才睁大了眼:“应小姐——”
“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在事情结束后,离开青竹。”
“就像单女士希望的那样。”
“我以为,这是我们都理解并认同的,对青竹好的方式。”应许眸中带上了些许困惑,宛若真的不解,“为什么又要突然变卦?”
应许开口,慢条斯理。
对比之下,Beta满脸急促,对比之下,落了下风。
她显然也有自觉,努力维持平静,却还是因为应许的讲述,脸色越来越差——
过往说过的所有话,在这一刻都变成回旋镖,扎在了她的身上。
这与单巧云想象中的谈话截然不同,她以为自己还像上次一样占据上风,失控感让她越发焦躁:“那已经是之前的事了,应小姐,青竹她现在情况很糟糕……”
顾青竹状态糟不糟糕,应许不清楚。
但眼前的单巧云再继续废话下去,显然会比顾青竹更早崩溃。
应许乐得欣赏她的丑态,观摩了一会,方才学起单巧云平日惯用的笑:“无论如何,我都会践行我的承诺。我想,如果青竹真的像单小姐说的那样,状态不好,她大概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我。”
“骄傲如她,怎么会想让人看见自己的丑态?”应许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单女士,你比我更了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几句话里,应许重新获得主控权。
单巧云听出来了,她瞬间静默,深吸一口气,还要再说,铃声却在这一刻骤然响起。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Beta手指发抖,屏幕上,一通五分钟的电话已经结束。
看清新来电人的名字后,单巧云脸色一变。
门在数秒后被重重合上,动静太大,还惊落了墙檐的雪。
暮光落了满室,直到这个时候,林筝方才回神。
耳边,仿若还残留着二人适才的争执。
她格外紧张,略一张口:“我……”
“小筝没事的话,也回去吧。”应许淡声道。
应许拒绝单巧云的原因很简单。
她不信任对方。
女人能将她关进这所医院,谁能保证,离开这间病房后,她会不会又被关进了另一个牢笼?
顾青竹要见,但不是现在见。
当下的当务之急,仍旧是离开这座医院。
应许联络的护士只值夜班,再等几分钟,对方便会轮班来为她换药,告知她与程筠的联络情况。
计划还在继续,就算程筠行不通,也有旁人可以帮助她。
单巧云无论如何,都不是最优解。
她语气温和,脸上尚存着些许笑意,可态度却格外坚定,不容拒绝。
林筝看在眼中,抿起嘴唇。
早在病房里,从顾青竹与单巧云的对话间,她迅速猜到了应许与Omega的关系,也终于清楚,为什么明明那样和善的应许,舆论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林筝想安慰应许,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立场。
毕竟,她当下站在应许眼前,本身就是对对方最大的伤害。
“抱歉,应许。”
林筝最终只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应许听在耳里,格外动容。不是为道歉动容,而是连一个陌生人都会感到愧疚,真正该道歉的人,却依旧不知去向,傲慢无比。
真是让人恶心。
应许闭了闭眼睛。
但好在,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开门声响起前,她抬眼看去,走进来的,却并非护士。
而是脸色比适才更差的单巧云。
“青竹想要见你。”她声音干涩。
应许一怔,刚要否决,一道女声落在了耳边。
“应许,过来。”顾青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不掺杂任何情绪,与单巧云适才说的“想念”搭不上丝毫边,“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宛若某种咒言。
应许注视着屏幕,电话被就此挂断。
她看向Beta,后者露出一个生硬的笑,似乎在告诉她——
这一次,不是谎话。
*
走廊静谧一片。
陆助理守在门外,不时望向病房内的目光格外急切。
在她身旁,盛昌明依旧西装革履,看见她这副模样,笑的认真:“青竹只是服药而已,不用这么着急。”
陆助理满身寒意。
从顾青竹入院第一天开始,她每隔几天,便会在傍晚服药。药物具体是什么,陆助理不清楚,还是某次看医生神情紧张,偷偷拍下药物查询,才发现那是治疗幻觉的药物。
她陪在顾青竹身边多年,十分清楚,顾青竹虽然情绪不稳定,可从未在现实中有过类似的症状。
没有病,吃治疗这种病的药物,这算什么?
她试图告诉顾青竹,可每次与Omega见面,身边都会有其他人,阻拦二人真正交流。
为了方便“照顾”顾青竹,陆助理同样生活在医院里,同样无法联系到外界。
就像一座监狱。
每天在冰冷的床上醒来,陆助理脑内都会想起这句话,浑身颤抖。
她只能亲眼看着顾青竹的变化。
尽管只服药了几次,女人的状况却肉眼可见的差了起来。
相较起刚清醒那天,Omega越发敏感多疑,格外易怒,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引起不满,惹来轩然大波。
今天的单巧云,便是如此。
过去的顾青竹,绝对不会这样对待身边的人。
……除了应许。
Alpha就像个例外,独特的难以言喻。
她垂下头,不敢去想,如果顾青竹状况都糟糕成这个模样,应许又会被怎样对待。
眼前,盛昌明却还在言语:“说起来,你在青竹身边工作多久了?三年?”
“……两年。”她轻声回应。
“两年,的确够久了。她上一个助理,才在身边待了几个月。”
顾青竹的上任助理手有残疾,在剧组被顾青竹不明原因的怒骂一顿后,在星网控诉起顾青竹平日的表里不一。这件事曾霸占多日热榜,是Omega难得显现于人前的黑点之一。
传闻里,她最终是收了青虹的钱,与顾青竹和解。但自从删除所有帖子后,前任助理也彻底在网络世界没了音讯……
这是威胁吗?是威胁吧?!
陆助理感觉身体更抖了,她竭力咽下恐惧,轻声道:“我曾经答应过青竹,会一直当她的助理。”
“哦?青竹主动提的吗?”
顾青竹怎么可能会提这种事。
平日里,除去工作,她唯一关注过的,似乎只有应许。
陆助理正想硬着头皮回应,身后脚步阵阵,在她眼前,盛昌明的视线落到了另一处。
她顺着目光看去,多日不见的应许裹着大衣,纯白的布料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女人容颜昳丽。除去唇色有些别样的苍白外,一切都与先前无异。
“这就是应许小姐吧?”在陆助理说话前,盛昌明已经笑着开口,“小雨常常和我提起你。”
盛昌明一开口,系统便为应许显示了身份介绍,文字与网络能搜索到的信息一致,不惧任何参考价值。
应许回以一个勉强的笑。
她还没忘记自己当下的设定,是焦急来看望喜欢对象的痴情Alpha,这种人设,怎么可能会对社交有兴趣。
盛昌明眼中流露出一抹赞叹,却很快被掩藏好,轻叹了一口气:“青竹的事,小单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她太年轻气盛,过去或许有很多冒犯你的地方,如果有需要改的地方,你随时告诉我就好。”
“青竹是个很恋旧的人,喜欢旧事物,也喜欢旧人。”
一句“年轻气盛”,将单巧云做的所有都一笔带过。一句“旧人”,既指单巧云,也在提醒应许,她也只是因为许应,才会留在顾青竹身边。
应许平静道:“单女士做的好不好,我只是个旁观者,无从置喙。”
“是吗?”盛昌明有些惊讶,却不为所动。
下一秒,病房门被从内打开,医生摘下口罩,下意识先看向盛昌明。
应许将这幕收入眼中,不自觉皱起眉。
她以为顾青竹在病房,只是临时来了一趟。
为什么真的有医生?对方还第一时间想和盛昌明交流?
顾青竹怎么了?
一众问题于心中徘徊,她张口想问时,盛昌明却已经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和青竹叙旧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盛氏很期待与应小姐的合作。”
他说的是盛氏,而非青虹,似乎是他主动想要与应许拉近关系。
应许没有言语。
很快,她也没有更多心思分给这件事。
就在应许眼前,门被陆助理抖着手打开了。
她从没想过,再与顾青竹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用这种方式。
适才发泄过一顿,服过药的顾青竹格外安静。墨发如瀑,女人的脸色相较起那天在浴室里更差了,几乎没什么血色,却显得五官越发昳丽。病气满身,宛若一副被打湿的山水画。
那双眼注视着窗外,瞳里满是铅灰的色彩。
直到听见声音,她方才缓慢的侧过脸来,而后,睫羽微抬。
数秒后,顾青竹注视着应许那张脸。
服药后,她的大脑格外活跃,仿若整个人都漂浮在云间,轻盈无比。
可在当下,她下意识想伸出手,学潜意识里曾坐过的动作时,才发现身体格外的沉重。
她动不了一丝一毫,于是只能看着,静静注视,似乎要将这张脸与拥有它的主人牢牢记住。
记住之后,为了什么?
思绪一片空白,顾青竹想不起来,不想去想。
在她眼前,Alpha却再一次露出了她熟悉的表情。
略略皱着眉,眼角下垂,看上去格外的难过。
应许开口,说:“抱歉。”
顾青竹想,应许抱歉什么?该说这句话的,似乎是她。如果不是自己,应许也不会出现在公馆,不会被刺激的旧病复发。
一定是单巧云安排的吧?离开这里以后,她一定要让单巧云滚的越远越好。
“每次听你说抱歉,我都觉得很恶心。”顾青竹终于开口,说的话却让应许一顿,脸上露出些无所适从。
“你很恨我吧。”顾青竹道。
她当下思绪并不顺畅,字斟句酌,每个字都说的轻而慢,逐字逐句由女人好听的声音念出来,宛若正在吟诵一首缱绻的诗。
然而,这首诗却并非为了夸赞或赞颂谁。
它就像一道箭矢,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将“应许”这个人,以及她的一切想法,都一箭穿心,钉死在无人问津的地方。
“你看着我,说抱歉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想。”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某种意义上,顾青竹对应许的认知非常清晰。
她恨她。
没有人会在经历那些事后还会心甘情愿有所留恋,应许的确如顾青竹所想的那样,戴着假面接近她,满心阴谋算计。
可就算知道……那又怎么样?
这不都是顾青竹自己的选择吗?
静默之中,应许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轻声道:“我从没有这样想过青竹。”
巧言令色。
只是话术,不是真心。
可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还是宛若一块落石,径自砸落池内,激起阵阵涟漪。
人人都爱巧言令色,顾青竹曾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如今看来,她也没什么不同。
她在心内讥讽着自己,视线却还停落在Alpha脸上,试图在这短短的几秒里找到任何对方心虚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应许只是那样静静注视着她,眼中倒映的,只有她的身影。
顾青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和剧组的合约依旧保留,没有解约,也不会解约。”
“这个角色只属于你。”
“……回去吧。”
近几年里,顾青竹很少示弱,也极少去妥协什么。
应许,是唯一的例外。
她曾以为说出这番话,需要承受的,是不亚于剥肤的痛苦。就像初知道许应的死讯时,她站在手术室外,任何一道目光都像利刃,一寸一寸剥落她的一切,直到只剩淋漓鲜血。
但或许是药效发作,她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格外平静。
仿若,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
说了就是说了,她转头就可以忘,听见这句话的应许也一样。
可应许却依旧没有反应。
她只是注视顾青竹,眼中有Omega无法理解的情绪。
直到如今,顾青竹也不清楚,应许到底在想什么。
“不愿意吗?”顾青竹再次开口,这一次,却比先前语速更加的慢,“没有关系,违约金你赔付不起,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还是会来找我。”
依旧是沉默,没有回应。
就像面对空旷的山谷,她丢下石头,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种死寂,让顾青竹由衷的厌烦。
她想到一种可能,看应许的目光带上几分嘲笑:“你不会以为,这个时候了,还会有别人管你的死活?谁?盛秋雨?”
在顾青竹眼中,盛秋雨什么都不是。一朵菟丝花,若非身世,她根本不可能有当下的一切。
只有顾青竹。
除了顾青竹,没有任何人能帮应许。
应许只能选择自己。
顾青竹冷眼旁观着,不住思考。
Alpha会因为她这样诋毁盛秋雨愤怒?又或者再次向她表忠心,试图证明自己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还是,她会干脆一走了之,彻底拒绝?
那样多的如果在眼前闪过,顾青竹却说不出,自己想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应许。
顾青竹突然感到了强烈的反胃感,她大半身体靠在病床,剧烈咳嗽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眼前雾蒙蒙一片,她感觉到了莫大的狼狈感。
不管是这具身体,还是她的想法。
她为什么想要看见应许?
她为什么要在应许眼前示弱?
她到底在做什么?
顾青竹深吸一口气,再不想要求应许做选择。
她想去擦拭那层雾雾气,却毫无成效。
直到眼前出现模糊的影子。
眼角被纸张很轻的覆盖着,宛若为画着色一般,每一次都极其小心。
“抱歉,”在顾青竹眼前,应许终于开口,女人的眸光第一次躲闪起她的视线,她听见她轻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现在的想法……单女士说你很想我,我以为这是她为了让我开心,刻意编造的谎话。”
“对不起,苡華青竹。”
“如果我早来一点,你是不是……”
“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难过?顾青竹想,应许到底在说什么蠢话。
只是吃药,只是活着,只是开口挽留而已。
为什么会难过?这不是她本来就该做的吗?
顾青竹几乎失声,不清楚该怎样回答,只察觉出应许的语气满含克制。
她抬起脸,对上一双满含水雾的眼。
应许又一次说了“对不起”。
顾青竹第一次分不清楚,一道声音,究竟是来自耳边,还是她的内心。
第 29 章
29
这一次, 没有人阻拦顾青竹“出院”的要求。
单巧云大概自己也清楚,当下在二人眼中形象都不好,直到“出院”当天,她都没再主动露面。
陆助理办理手续, 应许便留在病房里陪着顾青竹。
说是陪, 也不过是她看顾青竹, 顾青竹看剧本, 继续做着痴情人设,直到后者即将投来目光, 方才收回视线, 不让对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顾青竹或许发现了,又或许没有, 但极其难得的,顾青竹的好感在这件事后增加了一点。
要知道, 应许为顾青竹擦干眼泪时, Omega的好感也只是象征性的增长了“2”。
女人的观念难以被轻易撼动,一如她当下对应许的态度,依旧是有所缓和, 但不多。
应许失去了“情人”的身份,顾青竹也失去了一个“仇人”。
这似乎就是二人这趟医院之行唯一的收获。
离开医院当天,应许才发现,这并非常规医院。
而是一家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精神病院。
有了先前被偷拍的经历,应许下意识望向四周, 都是平地,建筑低矮, 没有人群。
她不自觉皱起眉,看向顾青竹。
女人戴着帽子与口罩, 做了遮挡。帽檐宽大,难以窥见半分神色。
她一向直视前方,从不在意身后的人或事。
但这一次,顾青竹却破天荒的侧过脸。
“……怎么。”她开口,声音依旧有些哑,“不想走路?”
为了保密,车停在医院的侧门处,有些偏僻,需要多走一段时间。
应许在意的不是几步路,而是她突然意识到,就算当时拒绝了单巧云的提议,真的与程筠联系,离开这里。单巧云也可以放出医院的监控,证明她曾经出入过这里。
只是“加害者”的头衔,大众隔岸观火,都觉得不会影响自己,所以吃瓜的随性。除去顾青竹的粉丝恨她入骨,多数人也只是看个热闹,过了便算了。
但如果在这个头衔前加上一个“疯子”的设定,大众又会同仇敌忾,极为主动的排除异己。
应许看顾青竹,是因为她怀疑。
如果应许这个正常人,都有随时被污蔑成疯子的风险。
顾青竹呢?她一个真正的疯子,了解她的人,想对付她实在太容易了。
但还没等应许开口,顾青竹先给出的反应已经超出她的预料。
……多难得啊,顾青竹居然主动问她的意见了。
应许摇头,顾青竹便皱起眉,停下脚步。
摇头,是什么意思?应许是累,还是不累?
应许的病历里写她有心脏病,自幼体弱,做过手术方才逐渐恢复正常,十几年内不曾复发。
过去的她太像一个正常人,体质甚至比旁人更好,顾青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几步路程会不会让应许疲倦”这种事情犹豫。
她觉得这有点可笑,下意识想唾弃,又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应许也不会旧病复发。
这本来就是她的责任。
数秒时间,顾青竹做出决定。
但应许开口比她更快。
“我没有累。”应许音调略一停顿,“我只是担心……”
“担心我?”顾青竹误会,帮她补足了要说的话,“察言观色”的本事相较起过往提升数个等级。
应许没有否认。
如非必要,青虹应该不会针对顾青竹。就算真的针对,也只是在为她递枕头而已。
Omega却因为她的无声回应哑然了。
漆黑的瞳孔静静盯了她一会,顾青竹侧过脸。
“管好你自己”?听上去有些难听。
“我很好”?听上去似乎有点敷衍。
“不用担心我”?听上去似乎又有些不领情。
她想回应,却思索不出好的话术。
最终,直到上车,顾青竹依旧一言不发。
在发现应许似乎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时,顾青竹说不出心情的松出口气。
她侧过脸,窗外依旧是满目苍白,晃的刺眼。
顾青竹看见自己的倒影,也看见同样注视车外的应许的侧脸。
一瞬恍然,仿若回到了过往的每一天。
静谧无话,她看窗外,应许看她。
也只是一瞬恍然。
车在公馆前停下。
应许在打开车门前,满面犹豫:“我……再和青竹在一起,如果被拍到——”
顾青竹撑着脸,好整以暇欣赏了一会Alpha的表情,方才开口:“你有很多行李依旧留在这里,已经有人为你收拾好了。”
应许脸上勉强的笑第一次成了真。
顾青竹叫她来这里,居然真的是为了让她卷铺盖滚蛋?
震惊,但也算不上意外。
尽管如此,应许依旧轻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呼吸。
这个动作不起眼,顾青竹却注意到了,她今天第一次勾起唇角。
“怎么。”顾青竹反问道,“我让你离开这里,你觉得很不高兴?”
“……当然不,”应许比上次更果断的否认,“这是青竹的家,你怎样做都是正确的。”
“我的家?”提及这个话题,那点笑又消失了大半,顾青竹口吻也变得冷漠许多,“少用自己揣测的想法,安在我的身上,下去吧。”
尾音落下,顾青竹自己也察觉到了言语的过火。
但“家”的词汇过于让人抵触,最终,她也没有解释任何。
Omega的背影烙印在瞳孔中,应许想,果然还是这样最好。
顾青竹笑起来的时候,难以让人嫌恶,生出“恨”的情绪。
还是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最熟悉,也最适合她。
一个月里,两次踏入公馆,心境截然不同。
刚迈入门,应许便看见角落里摆放的巨大行李箱。
她先入为主,以为那里装着自己的东西,有些不适的皱起眉,却又很快释然。
仔细想来,若非顾青竹,这里是应许永远踏足不了的地方。她能这样体面离开,已经算是一种来自主人的“仁慈”了。
况且房间除去衣物,没有重要的东西。
“应许”这个人,之前最珍贵的,是顾青竹的包。当下最贵重的,是盛秋雨赠送的耳机。由于小巧,一直被她随身携带,落在了酒店。
两件事物,前者于应许毫无作用。
后者,她随时可以取回。
因此,应许心情并不算差,甚至主动走向行李箱,希望这样会显得更体面一些。
可旁观她动作的佣人却在这一刻语气迟疑:“应小姐?这是公馆收拾出来的杂物。”
应许:“……”
应许看向顾青竹,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捏着杯柄,慢慢喝起茶水。
被浸润过的嗓音清甜许多:“在你杀青之前,都可以生活在这里。不用担心我会要求你做什么,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很快就会搬离。”
“上次的承诺,我没有忘记。”
“你的未来很长,我会让专人为你安排后续的发展。”
“当然。”顾青竹语气一顿,“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
她尊重应许的选择。
几句话,彻底挑明了应许的“前路”。
《赎罪》是条不折不扣的分界线,如若没有意外,顾青竹会在拍摄结束后彻底结束这一切。
让应许继续待在公馆,恐怕才是Omega难得流露的善意。
可是,桥归桥,路归路。
说的真轻松啊。
应许望着顾青竹漂亮的脸,这种时候了,她不会做另一种选择。
就在顾青竹眼前,Alpha唇微微颤抖,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比哭还有些难看的神情。像是行走在沙漠干涸无比的人,终于寻求到水源,任谁都会为之动容。
顾青竹也不例外。
晚餐隆重无比,餐桌上摆放了蜡烛与花,格外正式。
来往的都是活人,公馆却依旧没有丝毫活气,每个人都垂着眼,巴不得两眼粘连在脚尖,不与顾青竹有所接触,肃穆而有秩序。
顾青竹曾经以为自己是喜欢这种清净。
在剧组的时候,每个人都格外的吵闹,或许发出的声音分贝并不高,可层叠在一起,落在她耳里,总会被放大成千上万倍,让人难以忍受。
或许是药物模糊了时间观念,在医院的日子格外漫长,周遭静谧的宛若一间玻璃房,里面只住着她一个人。
她突然想听见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顾青竹略一张口:“不用这么——”
礼貌?客气?
可没有容许她说更多,迎上她目光的Beta神色躲避:“哪里有问题吗?”
“……”
顾青竹略一怔然,主动放弃:“算了。”
观念根深蒂固,再想改变,便格外的难。
顾青竹想,她自己都没有改变半分,要求别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徒增烦恼而已。
她垂下眼,刀叉碰撞着杯碟,声音清脆。
余光里,却有一只盛满酒液的高脚杯向她倾斜而来。
顾青竹看向应许,一瞬茫然。
在她为此感到羞怒之前,Alpha向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青竹。”应许叫她,声音轻缓,“欢迎回家。”
顾青竹感觉心跳骤然滞了一拍。
*
回到公馆第一夜,应许终于有时间查询过往的留言。
盛秋雨的消息满满当当,在她消失的期间已经积攒了上千条。翻到最开始,是盛秋雨发来的酒店房间照。
应许不在,她还在茫然中有些窃喜,似乎是误会应许不在的原因,是去主城找她了——
但随着应许一直没有回信,Omega的态度也发生转变,语气焦急不已,她甚至给应许发来了通话记录,上面显示她在十分钟内给单巧云打了一百个电话,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最终,她彻底爆炸,在星网公开@顾青竹的账号。
盛秋雨不敢直接问应许,怕已经平复的网友又骂Alpha。于是,她只能在动态里拐着弯骂顾青竹,试图用舆论让顾青竹方回应。
但她没想到的是,顾青竹已经住院,单巧云进行着自己的计划,根本无暇回应。
这次公开@,最终也只是盛秋雨账号被封禁半个月,网友没吃成瓜,又开始骂她。
盛秋雨两边都没讨成好,还被家中发现她偷跑出来,又是一顿训斥,两边都没讨到好,女人的情绪越发萎靡,偶尔发来的语音都格外委屈。
“你看见我骂顾青竹所以才不回我的吗?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你在,我不想演戏。”
“我本来就很讨厌演戏,也没有什么天赋。为什么在你眼里那么简单的事,我却做不好?我是不是很笨?”
“你就不能……不和顾青竹在一起吗?”
尽管没有回应,盛秋雨却还是会为应许分享着自己的一切。
等到应许将消息翻到底时,发现几分钟前,对方才发来一条新视频。
视频由旁人拍摄,鸟笼大开,一只通体发白,体型娇小的鸟张开尾翅。它格外的小,似乎只有盛秋雨手心的一半,通体却格外精致,羽毛根根分明,尾翅张开,蓬松漂亮。
似乎是怕自己的动作弄痛了它,盛秋雨摸它尾巴的动作很轻:“小雨,叫叫姐姐。”
“……”小雨?
盛秋雨的小名似乎就是这个,正是因为珍视这个称谓,她才会在不熟悉的程筠这样称呼她时极其羞怒。
为什么会用这个名字称呼一只鸟?
应许起初对“应许”这个名字毫无感觉,但在与顾青竹的相处中,她无时无刻不被提醒自己只是许应的替身,终于发现,“应许”也不过是倒转过来的“许应”。
她难免觉得,名字很珍贵。
走神的时间里,视频却没有停止。
鸟笼里,纯白的小鸟瞪大了眼。湛蓝色的天空倒映在它的双眼,它张开翅膀,像在拥抱穹顶。
“姐姐!姐姐!”
它在高架上跳来跳去,动作活跃,还会主动来蹭盛秋雨的手。
“姐姐!姐姐!”
它重复着话语:“小雨姐姐!”
视频就此结束,盛秋雨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它的眼睛也是蓝色的,我拍了好久才抢到】
【你喜欢吗?等你回来,我把它送给你】
【不要不理我了】
应许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小名赠予一只小鸟了。
*
“小雨。”
盛秋雨撑着脸,盯着杯碟里的菜,百无聊赖走着神。直到那道女声加重口吻,她方才抬眼:“妈妈。”
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撒娇音调,让杜浔本还不虞的神情缓和不少:“刚才怎么没回答?”
“在想别的事嘛。”
盛秋雨插科打诨的熟练,杜浔略一颔首,略过不再多提,而是开门见山道:“刚才说到程月渡,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程月渡,程筠的长姐。
盛秋雨与她不过点头之交,非要说印象,只有那夜在对方宴会上,她与应许约定,应许却又被顾青竹提前带离。
为此,盛秋雨难免迁怒程家的人,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程家太大,争执极多,根本不是程月渡能轻松掌控的局面。这种前提,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进行一桩商业联姻,各取所需。
她也曾听闻风声,却一向自恃家中娇宠自己,毫不担忧。
盛秋雨唇角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注视杜浔,后者轻叹口气:“我只是在问你的意见,你不愿意,可以跟我说。”
盛秋雨便毫无犹豫道:“我不可能和她有任何接触。”
她本就对程月渡毫无兴趣,更何况,盛、程二家过去毫无业务往来,多年里唯一的相同处,便是程筠的母亲都或多或少流连过一段时间。
话语落地有声,餐桌上逐渐安静。
没人主动再提这件事,盛秋雨也失去了与她们进餐的欲望,直到回房的路上,她还在茫然的想,为什么呢?
她不是跟大家说过,她有一个有好感的Alpha了吗?为什么她们都不在意这件事呢?
盛秋雨难得感觉到委屈。
她生命中极少有这种情绪,越想,她越觉得眼眶内有泪水打转。泛起光亮的屏幕里,发送的消息已经堆叠上千条,却始终没有回应。
她翻看相册,将唯一还算得上开心的鹦鹉视频发了过去,又发了一些自己都不敢再回看的浑话,骤然将手机倒扣,不敢去看是否有回应。
静了好一会,盛秋雨突然叫道:“小雨?”
一声尖锐的鸣叫骤然响起,相较起普通的鸟的叫声,它极其响亮而瞩目,夜里,房间只开了一盏微弱的灯,却依旧可见到它光滑明亮的白色片羽。
它似乎是想飞出笼子,却又因为上锁,只能在高架上来回踱步,回应着盛秋雨:“姐姐!姐姐!”
盛秋雨看它这样听话,松了口气。
出手这只鸟的,是许家一门旁支。Beta专业饲养鸟禽,驯化的鸟都小而精致,温顺而聪明,极其讨人喜欢。唯一的缺点,只有寿命极短,短则数天便夭折,苟活最长的一只,也不过月余。
她房中养的这只,是经过新的培育出现的新品种。Beta声称它至少可以存活三年,且限量拍卖,格外博人眼球。
为了拍下它,盛秋雨耗费不少心力与钱,她偶尔也会迷茫,只是一只鸟而已……至于吗?
但在真正对上那双眼后,盛秋雨却只有一个想法。
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会喜欢吗?盛秋雨突然有些忐忑。
在她下定决心,想说什么,而解锁屏幕后,映入眼帘的,是来自应许的两条留言。
【我看见了。】
【谢谢,小雨。】
第 30 章
30
“……所以, 由于公司的业务调动,今天开始,我就是你新的经纪人。”
暖阳和煦,装修精致温馨的咖啡店内。
骆珠桌下的手不自觉交叠, 她结结巴巴说完这段话, 便紧张的不敢抬头。
她生性胆小, 当经纪人的半年来, 很少拒绝艺人的提议,很快便被视作包子任意揉搓。
前段时间, 骆珠终于不堪重负, 递交辞呈,主管却委婉提及, 可以为她安排一个新业务。只要接手一个艺人,便能将那些刁难她的艺人转交到其余经纪人手中。
骆珠没有犹豫, 签订保密合同后, 她方才从如释重负的领导口中听见了艺人的名字。
应许。
凡是圈中的人,无一不知晓“应许”与她的事迹。
凭借推波助澜的水军,舆论每日一变, 从最开始抨击应许,到开始从她过去影像作品中逐字逐句扒言论,十几天里,应许早已被塑造成了精神不稳定、疯子、神经病。
千人眼中千种形象,每一种都是负面的。
甚至有人称呼应许为“反社会人格”, 只因为她在综艺里一言不发,与艺人同框时, 一双眼总是注视对方,看上去格外的恐怖。
骆珠从未见过这样臭名昭著的艺人。
宛如一副溃败的棋局, 毫无挽回的可能,之所以再继续启用这位艺人,只是为了榨取余下的最后价值。
她忐忑不安,却因赔付不了违约金无法拒绝。只能为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在今天与应许见面。
预料中,对方大概会先迟到数个小时,让她枯等。抵达后,对迟到一事避而不谈,开始一系列刁难。
可骆珠到的时候,约定的桌位上,女人已经等候许久。
她面容精致,望向窗外时,格外漠然,难以接触。但当注意到目光,她侧过脸,骆珠才发现她身着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微微一笑间,几缕发丝垂落。
开口声音温柔,和直播里那个语调死寂沉默的Alpha截然不同,像是突然有了生气的活人。
是真正的应许。
紧张,也只是因为骆珠突然忘词,盯了应许好一会,方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手指不自觉勾连,骆珠有些担心应许会因此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终于抬起眼,悄悄想再看一眼女人的脸,对上的,却只是略显讶然的目光。
也只数秒,她勾起一个笑,和煦无比:“那以后还要请骆小姐多多指教。”
于是,骆珠满耳都只有那句“多多指教”了。
注视着Beta略显飘忽的背影,应许抿了口咖啡,揉了揉唇角,终于将略显僵硬的笑意揉散了。
经纪人的事,是顾青竹前几天方才通知的。
Omega口吻官方,称应许先前那位经纪人早已因为游手好闲被解除合同,在此期间,飞云娱乐主动为她物色了新的经纪人。
只要应许愿意,对方便会为她接洽未来的一切事务。
不愿意,也可以再物色新的。
在顾青竹口中,一切都是因为飞云娱乐主动重视应许,像是终于在狼藉之后,发现了她的闪光点。
之后几天里,飞云也的确如顾青竹口中一样,主动找上应许。
就像要将过去所有亏欠一并补足一样,飞云不仅为应许主动更换了条款优渥的合同,并将过去克扣过的工资一并三倍补偿,打入卡中。
公馆在一天之内堆满礼物,大多是装着吃食与服装的礼盒,唯一突出的,是一把钥匙。
飞云声称,这是公司为艺人配备的“宿舍”。
公寓两百平,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装修精致,市价高达千万,根本不可能只用作一个普通艺人的宿舍。
偏偏公司就是这样对应许解释,谎撒的坦荡无比,背后顾青竹的手笔明显。
这一次,Omega真的给了她第二条路。应许离开之后,这里便是她的去处。
闹铃响起。
思绪戛然而止。
应许关闭闹钟,她终于翻看手机,此时才发现,未查看的留言也足有十几条,全都来自于盛秋雨。
那夜的回讯后,女人拨来电话。隔着屏幕,盛秋雨语调里哭调明显许多,让应许本就温软的心再次像被刀叉轻勾一样,难以言述心情。
翌日,二人在约定地点见面,盛秋雨似乎想直接拥抱应许,却又忍住了。
她没有问应许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消失,似乎在盛秋雨眼中,应许不想说的事,就是不愿意说,过多问询,反而会让应许为难。
见面时,她的话便比聊天时少很多了。只是目光始终注视着应许,相较起之前更加黏糊而深邃。难过之后,盛秋雨又恢复了过往的娇纵,她毫无客气的要求应许每天为自己留出几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应许问:“为什么?”
盛秋雨说:“我要征用你的时间陪我,至少四个小时!”
她观察着应许的脸色,扬起的唇一点点垂落:“三个小时也可以……两个小时是最低了。我给你发消息,一天都不止两个小时了!”
直到应许轻笑一声,盛秋雨才知道她表现的不在意都是假的,冷笑一声:“别人想陪我都没有机会。”
应许点头,应和道:“能和盛小姐共进午餐,真是荣幸之至。”
那天之后,二人总会见面数个小时。去陪盛秋雨试衣服、拍照、逛街,应许记下了许多从未有所耳闻的潮牌与Omega的喜好,她第一次知道,熟悉一个人的习性与接受生活中总会有对方的出现,只需要这样短暂的时间。
“应许!”
女人上扬的声音响起,应许抬眼,盛秋雨一身满是复杂纱裙的洋装,小礼帽别着一只羽毛,她的卷发被捋过耳后,宛若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踏入了人群。
“好看吗!”盛秋雨下意识想转个圈,像在家人眼前那样,但来往的都是人,她忍住了。
应许温声道:“很适合你。”
她压下了心中的困惑,过去的时间里,盛秋雨的确会打扮的很漂亮,却从未有一次这样隆重。
不过,Omega每天都足够精致,在她面前的几次失态,才是偶然的事。
是她多想了吗?应许按下想法,注视着眼前盛秋雨的笑颜。
如果可以,她希望盛秋雨的生活中少一点这种“偶然”。
她本来就该这样漂亮。
咖啡厅是盛家的产业,刚迈入门,盛秋雨便摘了礼帽,用手指顶着它转圈给应许看。
“怎么样!”盛秋雨洋洋得意,“我学了好久。”
看应许似乎要伸手为自己鼓掌,盛秋雨又有些脸红,迅速制止了她:“干嘛呀,你不会害羞的吗?”
应许摇头:“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就是觉得,她的“表演”值得鼓掌?
应许到底知不知道,她每次这样平静说的话……都格外的让人脸红心动?
盛秋雨注视应许的脸,后者却泰然处之,甚至不忘问询道:“想吃什么?”
她敷衍的随手点了几个,托着下巴看应许。耳边,是母亲的话。
“至少,你要去见见程月渡。”
盛家娇宠盛秋雨,自然是以她的意愿为第一。她不愿意联姻,她们自然也不会逼迫。只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由盛家主动出面,去主动拒绝。难免会被有心之人以为,是她们还介怀程筠母亲的事。届时旧事重提,是对彼此的一种不尊重。
而盛秋雨去见,也只能算作私下接触,见面后不合,于是另寻她人,看起来便正常许多。
盛秋雨没有理由拒绝,在这个位置,要付出一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张口,想和应许提及,却又觉得没必要。一件小事而已,之后也不会有人告诉应许。
甜点很快被端上桌面,奶油点缀着樱桃,很快,盛秋雨的唇角沾了一点奶泡,看上去像掉进糖罐的小猫。
应许看在眼中,抽出纸巾,要递给她,盛秋雨却像想起什么,突然道:“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
她看见纸巾,话音慢慢落了下去。
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往前伸了伸脸,眉毛扬起。
应许想,这也太过亲密了。
她将纸巾放在盛秋雨手边,提醒般的叫了一句:“盛小姐?”
“……”盛秋雨冷哼一声:“之前不是还叫我……算了!”
她自己胡乱擦了几下,便将星网界面展示给应许看:“我发现了一个账号,她为你说了很多好话,有很多人都赞同她。”
应许垂眼,屏幕上是一个名叫【JCXY】的账号。从事发当天,她便为应许发声,无条件支持她。就像将火力刻意吸引到这个账号一样,她无所谓有网友骂自己,甚至极其乐意给这些没素质的人发些法律警告。
每个评论区,都有被她警告后灰溜溜删除账号的存在。
路人眼中,这是个有钱的脑残粉。
盛秋雨眼中,这是个一心支持应许、难得清醒的明眼人。
而在应许眼中,这是她意外发现的——
程筠的小号。
那夜,应许随手一搜程筠的名字,跳出来的消息,都是Alpha近期收获不少代言与商务广告,格外繁忙。
甚至有传言称,程筠被大导看中,即将选入电影新角色,一时风光无几。
离开前,应许添加了护士的联系方式。对方告诉她,讯息没有得到回应。
应许起初还有些困惑,但在看见一众好消息后,她感到了然。
而发现账号主人是程筠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她曾经主动私信过应许,在二人见面的第一天。
她似乎从未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份,即使用的是小号,言语里却满是“爱”,至少在应许接触到的人中,能毫不避讳并热衷提及这一词汇的,只有程筠。
盛秋雨的目光格外明亮:“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呀,应许。”
应许方才回神。
她温柔道:“是的,就像……你一样。”
应许知道盛秋雨喜欢听什么。
女人也如她所想一样,笑的眼角弯弯。
应许注视盛秋雨,她喜欢她笑的样子,鲜活动人。
她下意识也勾起唇角,想和盛秋雨那样,做出来的表情却生硬无比。
在盛秋雨垂下眼继续翻看屏幕,想找到更多“支持应许”的声音时,应许收敛了笑意。
盛秋雨翻找到一半,开始紧握手心,青筋暴起。
似乎是看到太多过火言论,她格外生气,打字的动作极其响,几乎是在打屏幕。
应许不时为她递上纸巾与饮料,静静窥视盛秋雨的一切表情,直到女人抬起头来,一双眼里的星子似乎又消失大半,她看起来有些难过:“你都不会生气吗?”
问完,盛秋雨又想起来,Alpha似乎真的不会生气。
她永远情绪稳定,温柔而努力。
应许摇头,盛秋雨便闷声应了一句“哦”。
像是垂下尾巴的小宠,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应许轻叹口气,轻声道:“其实,今天见盛小姐,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盛秋雨格外警惕:“……你不会又要离开一段时间吧?不要!我不同意——”
“我明天就会回剧组。”应许莞尔,安抚道,“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了,小雨。”
她学着适应这个略显陌生的词组。
眼前,盛秋雨眼里的光也因为这平凡的两个字,一点点亮了起来。
好一会,她才小声问道:“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天天见吗?”
直到盛秋雨离开,应许也没有对此回应。
上车前,她还脸趴在车窗上,有些依依不舍的对应许道:“我会在剧组等你。”
应许说:“我会准时到的。”
车窗上升,应许转身,看见停在街角的另一辆豪车。
顾青竹考虑的周到。
她重新为应许配备了车与司机。
新来的Beta沉默少言,从未与应许说过一句话。车的品牌卓越,每次出行都会引来回首。
车辆停靠公馆。
应许推开门时,有人看来,紧接满室似乎都是带着笑的“应小姐”。
她向来只在顾青竹工作时离开公馆,几天下来,女人没有察觉到不对。
显然,没有人“告密”。
应许与她们已经很熟悉了,放松下来,逐一带笑回应后,靠在了沙发上,翻开了一本书。
距离顾青竹回来只剩数个小时,最初几天,应许都会在房间,除去晚餐不与她接触。
二人便井水不犯河水,宛若两个租客,极少碰面。
直到某天,应许意外的回来晚了,在她之后,顾青竹抵达。
看见客厅里喝茶的Alpha,顾青竹似乎是误会了,短暂的静默后,主动开口:“不用等我。”
应许怔在原地,回头看她,目光交接里,顾青竹别开视线,淡淡道:“饿了吗?吃饭吧。”
耳边,那声【顾青竹好感+1】格外清晰。
第二天,应许依旧在她回来时等在客厅,依旧是【好感+1】。
难得有刷取好感的方式,应许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待顾青竹。
几日下来,她开始习以为常,顾青竹的神情也从惊讶转为平静,可好感依旧每天都在增加。
应许终于清楚,尽管Omega口头排斥她提及“家”,但顾青竹喜欢温馨的布景,喜欢明亮的一盏灯,喜欢在拥有这一切的地方里,有一个人等待她。
与顾青竹性格截然相反的喜好。
那样的平常,却将她渴望的一切勾画的淋漓尽致。
应许解锁屏幕。
二十条消息,十八条来自盛秋雨。
剩余两条,来自一串陌生号码。
【夜里有个酒局,会回去的晚一点。】
【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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