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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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焰火的光逐渐黯淡, 直播正式落下帷幕。
可星网上针对顾青竹与应许的讨论却愈发激烈,热度一度压下旁人花钱购买的话题。
蹲守在直播间的都发现了,在镜头逼近二人时,顾青竹主动靠近了应许, 毫无避讳的想法。
尽管摄影师很快便转向旁人, 这一段视频还是被人单独截下, 在各大平台广为流传。
再结合omgea这一整天的反常表现, 网友纷纷表示:
【原来我也是play的一环】
【我嗑的cp都是真的!】
【如果忘记官宣了,现在官宣还来得及。】
根据‘越离谱越真’的流氓定律, 这条热评很快突破万赞, 甚至被转发到了正主的主页——
机舱内,灯已经灭了, 只剩微弱的光映亮女人的脸。
顾青竹从梦中惊醒,入眼便是身侧应许注视荧屏的模样。看清那张脸, 顾青竹方才缓慢平定呼吸。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薄毯, 沾染了几分alpha的气息。
直到这一刻,顾青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是梦。
她的确和应许在一起了。
尽管没有提到喜欢与爱的词汇, 尽管并非在庄重严肃的场合,但只要想到那句,“我永远不会拒绝你”,顾青竹眸中便不自觉泛上几分笑。
在一起之后,该做什么?
顾青竹在恋爱这件事上, 经验格外匮乏。
与许应的恋情里,许多时候, 顾青竹都处于弱势方,等待着Beta不定时的邀请。
尽管那些邀请都间断性的, 更多时候仍旧需要顾青竹主动去找许应攀谈,但她也从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什么问题。
她喜欢谁,就会任由谁安排这一切。
直到许应离世,顾青竹开始反思。
反思如果她没有参演那部获奖的电影。
反思如果她不与许应恋爱。
反思如果自己再强势一些,强势到许应不得不告知她一切行程安排,结局会不会发生变化?
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顾青竹永远不会知道“如果”的答案。
再次想到许应,顾青竹略一停顿,在涩然涌上心尖前,她听见指尖触碰屏幕时发出的轻响,思绪倏尔回笼。
直至当下,顾青竹也不清楚她是否能将‘许应’这件事揭过。她唯一能在心中保证的,只有自己永远不会再在应许眼前提到许应。
她和许家的关系,或许也该和那块送还给卫胥言的玉一样。
物归原主后,一切到此为止。
顾青竹漫无边际地想,她要怎样和应许恋爱?
对应许好,给予物质条件,只是最基础的。除此之外呢?应许喜欢什么?又喜欢她什么?
她突然发现,与应许相识多年,自己依旧对眼前的alpha一无所知。
……但是没有关系,之后她会慢慢了解这一切,不会再无意义的重蹈覆辙。
顾青竹的目光柔软下来,一点点在心中勾摹着应许的样子,好一会,她才试探性的,向应许那边靠了靠。
omgea的视线有如实质,应许早就察觉,却也没有主动打扰。
但当手臂上多了一些重量,毛茸茸的发丝无意识蹭着她时,应许再作壁上观未免有些虚假。
“要喝水吗?”她终于开口,顾青竹也从顺如流的答:“不用,你在看什么?”
经过上次的事,顾青竹清楚自己难以忽视旁人的言论,干脆不看也不想。
当下问,也不是出于好奇,只是想和应许说说话。
……真稀奇,她想。分明以前还觉得格外聒噪,当下却希望应许多说一些。
那些言论还算和谐,应许问:“你想看吗?是她们在讨论我们。”
“说了什么?”顾青竹问。
应许便将屏幕向她那侧了侧,顾青竹稍稍仰着头,微光映亮她的脸,乖巧注视什么时,反倒更像一只猫。
应许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帮顾青竹翻动着屏幕,思绪却并不在这件事上。
直到顾青竹开口:“应许和——”
她说了三个字,就把其余话咽下了。应许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上来一条新评论,说的是:【应许和盛秋雨不是一对吗?】
应许:“……”
顾青竹不看了,伸手把屏幕推低,但脑袋却没收回去。在近乎僵持的氛围里,她方才叫:“应许。”
应许说:“我和盛——”
“盛秋雨和你提了什么要求?”
应许一怔。
“我猜到她会来求你,这的确是她最后的机会。”顾青竹想了一会,才说,“对盛家的打压我会让人暂停,但青虹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我不会放过。”
青虹本身便是盛家立身根本,重创它,盛家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再不好过,也远比失去一切,彻底滚出名利场好太多。
这些都在应许预料中,是她准备过几天再与顾青竹说起的。
却没想过,omega会在当下提及这件事。这也提醒了她,顾青竹的心性远没有近段时间表现的那样平静。
她依旧睚眦必报,只是针对的不再是应许,转变成了那些曾经欺压过她与应许的一切。
为什么?应许心中跳出这三个字,下一秒,她自己告诉了自己答案。
因为顾青竹接纳、甚至喜欢上了她。几个小时前,顾青竹向她索要了恋爱关系的证明。
而她没有拒绝。
应许注视那张脸,顾青竹见她没有回应,似乎有些焦躁,指缝不自觉摩挲指缝。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她的想法,”她斟酌着,再次开口,“青虹也——”
“不是。”应许打断了她,“我没有在意盛小姐的想法,我只是觉得,青竹不用这么在意这件事。”
甚至不用那么在意她本身,就像先前那样。
“……为什么?”
盛秋雨的确对应许好过。
那些好,放在当时或许不掺杂任何利益。但今时不同往日,一天不还清人情,盛秋雨越有可能旧事重提、用情感裹挟应许。
顾青竹知道,以alpha的性格,即使为难,也不会拒绝。
应许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顾青竹喜欢她,爱她,让她顺理成章完成软任务。
在一切结束前,利用顾青竹,就像omega曾经迫害‘应许’时一样正大光明。
好一会,她才轻声说:“我只是觉得,青竹不用为了我,去原谅自己不想原谅的人。”
过往,顾青竹总听旁人要她宽容和善,应许却总是不一样。
不原谅也没有关系。
在不自觉加快的心跳声中,顾青竹展露起笑颜。
应许垂下眼,正想小憩一会,omega却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腕。
温热的肌肤相贴,应许下意识伸手,却反被顾青竹捉住手心。下一秒,十指相扣。
顾青竹这才像满意了一样,眯起眼。微光闪烁,映亮了女人绯红色的耳尖。
应许移开目光,直到她再次睡熟,方才松开了手。
*
网上针对恋情的讨论沸沸扬扬,在顾青竹半退圈的前提下,这些热度只涌向了应许一人。卡内余额的数字与日俱增,她的行程也满了起来,鲜少再停留在公馆。
她不再主动与顾青竹接触,陷入恋情后的omega却表现出了粘人那面,时常会主动问询应许的近况,旁敲侧击表达对应许的想念。
在见到应许后,文字又会具象化,变成牵连的手,或是一个落在脸颊的吻。
多数时间,应许都会敷衍过去,不再与顾青竹有更亲密的举动。
每到这种时候,顾青竹眸中总会闪过一丝讶然,过不了几分钟,她又会问应许想要什么。不出几个小时,便有品牌方的人来送衣服,再次装填应许几乎溢满的衣帽间。
衣帽间自然也是顾青竹为应许准备的。
在最初那段时间,omega格外热衷打扮她,打扮完,也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注视应许,不多时又抬手叫人拿来另一套洋裙,就像在摆弄一个真正的玩偶。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顾青竹方才看向应许。好一会,她突然笑了出来:“原来过家家是这种感觉。”
应许结束工作,筋疲力尽落地便被拉来换衣服。听到那句“过家家”时,怔了好一会,方才弯起眼睛:“好玩吗?”
顾青竹勾起唇角,没有回应。
旁观却从未曾亲自接触的东西,总会像一根刺长埋心中。即使许多年后得偿所愿,也难免觉得毫无意义。
她不想将这些负面情绪传递给应许,自若的转移起话题:“今天拍摄结束的很早。”
应许莞尔:“导演很专业。”
近段时间,她接了不少代言。许多都是曾与顾青竹有过合作的品牌,这次也不例外。
预定一天的拍摄,半天便结束了。剩余半天,应许都在与程月渡敲定另一件事的具体流程。
程家举办的慈善晚宴。
晚宴上会拍卖宴客捐赠的东西,又或是福利院孩子的画作。
行程不冲突,又是一件好事,应许没有拒绝。
直到挂断这通通讯不久,应许意外受到程筠的留言。
晚宴第二天,程家将成立一个慈善苡華基金会,帮扶失孤儿童。发布会现场拟邀的艺人名单里,应许位列第一。
两件事安排的时间太过紧凑,换作不了解实情的人,或许真的以为只是程家乐善好施,好事都要凑两天办——
但在应许眼中,这更像是势同水火的二人各自筹办这件事,想要博取外界的关注度,为家族谋利。
应许没有直言回应,只说要考虑。
这是委婉的拒绝,程月渡没有再追问,反倒谈到了《沉落》。
也是这时候,应许才知道,原来程月渡也有参与这部戏的投资。只是占比太少,一直没被外界注意。
“是吗?”
眼前,顾青竹听完她的回复,手中刀叉用力起来。
应许不解omega为什么突然生气,顾青竹也不准备为她解惑,好一会,才闷闷不乐道:“最近有个剧组联系我,剧本不错,我——”
应许讶然看她。
顾青竹在综艺的突然亮相,被许多人视作了回归的讯号,纷纷发来合作邀约。可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推拒。
应许以为她还需要休息,没想过她会主动提到进组。
“我要不要拒绝?”顾青竹的话突然打了个转,“如果进组,我就不能陪你了。”
应许莞尔。
“是青竹陪我,还是我陪青竹?”
顾青竹当然知道,是后者。
但她也的确不像离应许太远。
在这里时,她知道,应许总会回来见自己,因此格外心安。
但离开这里以后呢?应许还会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她吗?
顾青竹踌躇不定。
某些时候,她甚至想将应许的工作尽数暂停,让alpha只陪在自己身边,哪也不去,就像以前那样。
但理智又总会告诉她,这样是不对、不好、不利于应许的。
最终,顾青竹也没有将“会不会探班”这件事问出来。
不探班也没有关系。
她可以像上次一样去见应许。
顾青竹的神情再度变化,像是自己把自己哄好。
应许有些迟疑,却也没有再追问。
晚餐后,顾青竹去洗漱,应许则接到了骆珠通讯。
女人发来几个剧本,问她意向。
剧本质量一般,应许正准备随意搪塞几句,门铃却在此时响了。
她没有多想,以为是陆助理——毕竟除去Beta,没有旁人会贸然拜访这里。
直到门开,她眸中闪过几分愕然。
女人戴着手套,提着的鸟笼里,白色的小鸟站立竖杆,睡得正熟。
“我是小雨的助理。”对方开门见山,“盛小姐近期一直在处理留学的事务,今天才有时间让我将它转交给你,说是约定好的礼物。”
距离综艺结束已经过去数月,盛秋雨的礼物一直没有送到,应许以为她是忘记这件事,没有再过问。
听见那句“留学”,再注视片刻那只鸟,应许静了一会,还是开口:“送回盛家吧。”
女人从顺如流道:“盛小姐说过,如果你不要,只能把它放生了。”
应许张唇,似乎还要反驳,对方却再不犹豫,将笼子放下便往外跑。
应许:“……”
动静不小,鸟瞬间惊醒,下意识睁大眼看向应许。
应许盯着它,她问:“你会说话吗?小雨?”
没有回应。
“叫叫姐姐?”
小鸟的喙微微张开,不自觉的缩成一团,像是更害怕了。
应许想到盛秋雨发来的视频里,它格外聪慧,还会说甜言蜜语。
是盛秋雨太忙,不常和它说话,所以不会说了吗?
但不会说话也好。
少说少错,哑巴不会出错。
应许面无表情:“今天开始,你就叫小竹了。”
小鸟没听懂,但害怕的更起劲了。
应许有些头痛,以为它是怕人,正准备找块黑布遮盖下光,让它独处一会。只是离开两分钟的时间,再下楼,看见的便是站在鸟笼前,抬手逗弄鸟的顾青竹。
纯白的羽毛拂过omega掌心,听见脚步声,顾青竹侧过脸,手间的小鸟也在同一时间将头穿过她的虎口,两双眼睛同步望向应许。
应许脚步略顿,看一眼鸟,看一眼顾青竹。
……不是怕人吗?
她走向鸟笼,看得出来,鸟有些犹豫,却还是贴着顾青竹的手心。
“小陆送来的?”顾青竹一下一下抚摸它的绒羽,眼底喜爱明显,“很可爱。叫什么?”
她随口一问,应许正想回答,小鸟却抢先一步张开翅膀:“小雨!小雨!”
顾青竹看向应许。
叽叽喳喳的叫声里,alpha伸手,把小鸟抬起的脑袋轻轻按了下去,几乎羞窘的对顾青竹解释:“它不叫小雨。”
顾青竹冷笑一声,有些认同一般附和道:“的确,一只鸟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谁教它说了这些话?”
她正想再算一笔盛秋雨的帐,连看鸟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不喜。
直到应许说:“它现在叫小竹。”
“我取的。”
顾青竹倏尔沉默。
好一会,她才对鸟自言自语道:“长得丑,但是名字还算可爱。”
“……就收留你吧。”
当天,顾家的灯亮了半夜,厂商加急送来了半屋子的鸟零食、玩具和……鸟衣服。
第 52 章
52
海天一色。
随着镜头不断推进, 一身纱白长裙的女人逐步向海里走去,手中的碎沙随着步伐不断下落。
海浪翻涌,拍打岸沿,在那道身影即将被海浪吞噬前一秒, 拍板声骤然响起, 下一秒, 喇叭传出略显失真的声音:“应老师辛苦了——”
下一秒, 有人递来毛巾与大衣,态度关切, 就连易宁都晚了一步, 咋舌地等在一旁。
应许看她有些不开心的模样,莞尔着只接了她手中的大衣:“走吧, 一件衣服而已。”
不久前,《沉落》正式定下上映日期, 为了配合剧组宣发, 应许需要补拍一些花絮。
只是她最近热度越来越高,连带剧组众人对她的态度也难免有所变化。起初是避之不及,现在是生怕没有接触。
直至今日, 应许依旧不习惯这些过分的客套与礼貌,却也从没有表现出来。
保姆车内视野开阔,香氛依旧是紫罗兰,闻得久了,应许却觉得有些厌倦, 准备用完这瓶就更换。
刚落座,易宁递来新的台本:“明天的采访提前到了傍晚。”
应许点头, 让她放在一旁,一会再阅读, 当下先解锁了设备。
只是短短数个小时,软件已经积蓄了二十多条未读消息,它们全部来源顾青竹。
前段时间,顾青竹进组,二人短暂分隔两地后,omega每天都会为应许分享她的日常。或是排到的风景,又或今天的阅读的诗书。
这一次,她是真的接纳了应许,走进她的生活。
消息里,大多是剧组相关,最后才是一张图片。
白鸟挂在白皙的手腕上,羽毛蓬松柔软,蹭着主人指尖的同时,豆豆眼格外明亮。
比它讨好神情更亮眼的,则是陷在绒羽里的一条袖珍长命锁,应许随手放大,看见了【小竹】的刻字:“……”
或许是小竹的前主人身份特殊,顾青竹对待它时,总有种处处较劲的意味,格外溺爱。最初几天,只是与鸟类衣食住行的物品被送入顾家。没过几天,顾青竹进组,小竹随行,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的聊天框仿若宠物相册,顾青竹为小竹装扮造型、拍摄写真,甚至在剧里都客串了女主的爱宠角色。某些时候应许甚至会庆幸小竹不是人。
人被这样溺爱,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
【很可爱。】
她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又逐一回复了之前的消息。顾青竹似乎是在忙,没有回应,应许等了会,这才翻看起台本。
顾青竹有意为《沉落》造势,这段时间来,应许已经数不清自己参加了多少个类似的访谈,熟络的闭着眼睛都能给出得体答复。
往日的采访里,提问大多都是剧情相关,十分公事公办。但这一次,却见缝插针掺杂了许多私生活问题。譬如应许喜欢的类型、对另一半的期待……比起剧组访谈,更像是对她私人的剖析。
更重要的是,每一项问题的答案,都像照着顾青竹的模样雕刻。
之前从未有节目组这样大胆,应许顿了顿,又问顾青竹:【访谈的题目是你安排的吗?】
【不喜欢吗?】这一次,顾青竹回答的很快,【我现在叫她们换。】
应许无奈:【不是不喜欢。】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再在外人眼前过分表露出二人的亲密。
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不就足够了吗?
但顾青竹显然并不这样想,早在刚在一起没多久后,她便有心想要公开恋情。尽管应许知道后,很快制止,她似乎也没有放弃。
【不是不喜欢,那是什么?生气了吗?】
在一起后,顾青竹对待应许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再不似先前那般漠视,反倒会格外关注应许的感受。
这种热烈让应许难以控制的沉溺其中,可当她偶尔回神时,又会感到后背发寒。
【没有生气。】应许斟酌着回答,【喜欢。】
几乎是刚打出最后两个字,应许便想要撤回,但女人的实时回复已经滚动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我也喜欢你】
车辆疾驰于街道,易宁正在整理剧本,便听见拧开瓶盖的轻响。
侧脸看去,只一会的功夫,应许喝了大半水。注意到她的目光,应许下意识勾起唇角:“怎么了?”
“没有。”易宁摇头,犹豫一会,突然道,“应姐,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应许:“……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应许有些茫然。除去和以前相比,行程忙碌一点外,她理应没有变化才对。
“更漂亮了。”易宁一本正经道。
应许莞尔,摇了摇头,算作回应。
傍晚的访谈前,应许还有个双人广告需要拍摄。与她合作的,是一位名叫迟念的omgea。女人是综艺常客,名气不小,素以好相处闻名。
应许对圈内艺人了解不多,过往都是从易宁口中得知对方信息的,但今天,在谈起迟念时,易宁神情却有些一言难尽。
应许还以为这是“迟念并不如传闻好相处”的意思,友善一笑,没有过多追问,直到二人走入片场时,恰好撞见迟念与她的助理正在分发饮品。
女人一身束腰短裙,此刻正与导演闲谈着什么,笑意明媚。
“应老师。”直到后者看见应许,亲热开口,迟念方才一顿,转脸看来。
目光交触的一瞬间,那张适才还带笑的脸冷了下来,眸中嫌恶一闪而过。
应许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正皱眉,思索着缘由时,迟念却又硬生生把气咽回去一般,唇角绽开生冷笑意:“应老师,久仰大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冷脸而已,应许先前见得多了,尽管觉得迟念态度古怪,却也没有深究。
正想回应时,导演却打断了她:“应老师,既然来了就聊聊剧本吧,马上就要开拍了。”
不知是不是应许错觉,导演开口的格外急促,像是生怕二人有所接触。
来的路上,应许已经看过剧本。难度不算高只需要角色双方表现出日常暧昧的氛围就好。进度快的话,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也正因如此,骆珠安排的行程表里,这次拍摄只预留了两个小时时间。
应许本以为迟念就算不愿意配合,也不会拖延太长时间。直到正式拍摄,迟念几乎毫不掩饰自己不想拍的想法,或是在牵手阶段故意打落应许的手、或是在镜头前走起神来,不得不终止拍摄。
偏偏每次结束后,她又会第一时间主动保证下次一定会做好——而后,周而复始。
当导演又一次叫停拍摄时,现场氛围已经降至冰点,女人叹了口气,也格外无奈:“大家休息一下,好好调整状态。”
众人心知肚明该调整的是谁,纷纷看向迟念,偏偏后者的目光只落在应许身上。
四目相对时,应许看见迟念唇角勾起的弧度,omega先前的所有柔声细语似乎都是伪装,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应老师,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应许莞尔,还没言语,易宁已经气疯了:“你是故意的吧?”
访谈是直播形式,但凡应许迟到,总会被大众用各种理由抨击。
这或许也是迟念的想法。尽管事实败露后,吃亏的是她,但只要能借此机会恶心一下应许,也算值得。
应许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值得她这样自损一千,拦了拦易宁,平静道:“迟老师说是就是。”
见应许没和想象一般上套,迟念撇了撇唇:“那就等会继续拍吧,反正时间还长。”
应许颔首,看她离开的背影,易宁似乎有些不理解,还要再问,应许反问道:“只准她能拖延时间吗?”
易宁一怔,瞬间意识到,的确。就像迟念能耍性子,一己之力拖延整个剧组进度一样,应许也大可以先去接受采访,结束再回来拍摄啊?
就算传出外界,理亏在先的也是迟念。
尽管这种行径极疯,但凡用过一次便会被投资商拉入黑名单。但应许背后是顾青竹……她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
果然,在剧组停摆到五点时,应许终于起身。
旁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是她要回击了,却不曾想,众目睽睽下,alpha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去接受采访,晚上再继续拍摄。
轻飘飘一句话,比起问询意见,更像是告知。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迟沅更是愕然:“没有这样的先例吧?”
应许想了想,笑着反问她:“偶尔有一次,也没什么吧。我相信迟老师不会怪我的,对苡華吗?”
听着同样的话术从她嘴里说出来,迟沅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上车时,易宁还在嘲笑迟沅的表情:“她早用刚才的表情演戏,早几个小时都拍完了。”
车辆疾驰于道路,奔向拍摄大楼。
应许笑着摇头,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垂眼翻看起剧本。
这些大多都是近期送入飞云娱乐的资源,应许挑选完了,才会再分发给其他艺人。
翻阅时,提示音响起,应许便随手用笔勾画一部还算有兴趣的,解锁设备。
是程月渡发来的邀请函。
两人上次联系,还是alpha邀请应许参加程家不日举办的慈善晚宴。
应许起初本想拒绝,这段时间却变了主意——系统分配的任务里,除去顾青竹相关外,还剩下找出车祸真相。
这件事应许一直难以入手。一来是事情太过久远,能获取消息的途径太少,应许少有信任的人。二来则是许家连顾青竹都能瞒下,她通过寻常手段去调查,得到的消息依然没有区别。
但程月渡却不一样。即使她与许应关系不熟络,家族间的交际里,她或多或少也对许应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无论如何,应许对这件事都不抱太大期待。‘真相’两个字本就像障眼法,那辆车上只有原主、许应和司机三个人,司机酒驾不是真相,难道是剩下两人之一做了手脚?
许应不可能自己害死自己,真相无非是背后还有凶手,又或者幸免于难的原主就是凶手。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应许想,那顾青竹之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情有可原。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走神间,程月渡又发来了些许注意事项,应许回神回复,下一秒,新消息又让她眉梢微挑。
【听说迟念和应小姐在片场发生了一些争执。】
应许没想过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到程月渡耳里,解释道:【没有争执,只是一些误会。】
迟念所在的娱乐公司,曾签约过程筠。在她父亲去世后,那家公司背后控股人也换成了程家人。换言之,迟念是程月渡的手下。
程月渡是觉得她做的太不给迟念面子,想要为对方出头?
应许不想揣摩程月渡的想法,正要直接问询时,一条推送打断了她的输入。
【疑似夏青工作室前员工爆料,剧组霸凌应许,差点害她溺水、性骚扰粉丝、出轨后无缝衔接?】
剧组一别后,应许便再没看见过夏青的名字,她抬手点开,看清内容后,却怔在了原地。
动态的内容正如推送一样,评论区早已破万,或是震惊夏青人设崩塌,或是怜爱应许本身。
她翻找了好一会,才看见了粉丝梳理的时间线——
起承转合,还要从《沉落》说起。
应许对夏青的恨并不浓烈,因此并没有追究对方剧组抢戏霸凌的种种行为。也正因为她的一时怜悯,没有身败名裂的夏青依旧被《沉落》方标注为唯一的女主角。
她的粉丝自然也翘首以盼,奔走宣传。
直到《沉落》发布预告片,一分半的视频里,夏青只有三秒,而‘女配’应许则占了一分钟。联想到她前不久才与顾青竹一起上综艺,关系亲密。
一时间,夏青粉丝纷纷怀疑是应许抢走了属于她的戏份,混战一触即发。
不知是哪一方先扒出了夏青疑似潜规则剧组工作人员的爆料,之后便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曾经被掩埋的黑料重见天日。一件接一件将本还想嘴硬的夏青粉丝压得喘不过气。
最关键的是,私生活不检点已经是夏青身上相对比较白的黑料。
当她在剧组逼迫应许连续拍摄溺水戏的消息一出,更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许多人震惊夏青是不是疯了,不解她究竟哪来的底气这样对待应许。
很快,便有人查到了夏青曾多次与宋翡合作,正当更多黑料将被公布时,夏青却已经坐不住了。她主动发布道歉博文,声称要退圈。
合作方纷纷解约,评论区骂声一片。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
偏偏几分钟前,alpha开启了直播。
应许点开直播,屏幕里的夏青神情憔悴,再不复先前的桀骜,模样陌生的,应许甚至有一瞬恍然——她真的曾经与对方接触过吗?
但下一秒,女人焦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都是我的问题,希望大家不要再去打扰不该打扰的人。”
这句不该打扰的人,落在任何人耳中都有不一样的解读。譬如曾被夏青骚扰的素人,又或是那些工作人员。
而应许听在耳里,自然也对号入座了自己。
大量路人涌入直播间,满屏幕滚动的话语,依旧和应许几个月前收获的毫无差别。
只是这一次,成为完美受害者的变成了应许。
这手段太过熟悉,背后的主谋甚至不屑于更换手段,像是忘记了,上次被她用同样手段设计的人,是几个小时前还被她堂而皇之称作‘喜欢’的应许。
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又亮了起来,荧光映亮应许的眼眉,她垂眼看去,入目只有一句话。
——喜欢吗?
第 53 章
53
直到切身坐在访谈化妆间里, 应许依旧没有想到好的回复。
更让她茫然的,是她突然发现,即使顾青竹这样做了,自己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去怪罪顾青竹, 而是下意识想要为顾青竹开脱。
或许只是这样方便, 或许只是上映日在即, 现在就是用夏青换取热度的最好时机……
而这一切念头, 又会在想到那句“喜欢”后戛然而止。
她究竟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去想顾青竹这样做的原因?又去顾虑对方的情绪?
那重要吗?
自己要做的,难道不是只有完成任务吗?
静默里,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 高跟鞋的声音有些刺耳。
应许抬头,便见到着装得体的主持人柔声问:“应老师, 这是新的题目,你先看看。”
递来的纸页上, 是手写的几个问题, 看着格外灼眼。
【在剧组时你对夏青的印象】
【你认为夏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夏青有什么想说的话】
……
原本的题目里,也有问询应许对其余演员印象的。问题正常,但选在这个时间, 明显是为了制造冲突、挖掘热度。
导演跟在主持人身后,也是连连附和。
谁都没想过夏青会直接退圈,这种处理方式果决,也带着几分无赖。即使之后再被证明那些事都是真的,热度都会消减。
偏偏当事人之一今天有访谈, 还是直播形式。只要似是而非回应几句,导演已经能想象到突破新高的收视率数字了。
他本以为, 就算‘夏青差点害死应许’的噱头不真实,两人也有冲突, 应许一定会同意落井下石。
但女人只是怔了几秒,便拒绝道:“抱歉,还是按之前的流程走吧。”
导演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下意识问:“这是双赢啊。”
“……双赢?”
夏青已经退圈,应许就算回答这些问题,也不过是让追讨alpha的人更多一些,赢在哪里?
导演显然也知道这套说辞太过冠冕堂皇,还想再争执,应许已经提前开口:“一定要更改流程的话,和我的经纪人谈。”
这句话一出,导演也说不出话了。
应许背靠顾青竹,连带着骆珠地位也水涨船高。外出谈商务无论对接的是水,对她都格外客气。久而久之,手腕难免强硬起来。
真和骆珠谈,对方自然是看应许脸色行事,不仅拒绝,还会反过来向节目组索赔违约金。
两人就此离开。不知是不是应许错觉,主持人走之前,刻意往她隔壁的化妆室扫了一眼。
注意到应许看来,她还璀然一笑,像是某种暗示。
但在应许上台前,那扇门早已被打开,门内空空如也,空气中似有若无漂浮着熟悉的气息。
走上舞台时,观众席早已爆满。众人各个眸光闪烁,带着探索的渴望,显然是都看见了热搜,期待应许的回复。
节目流程走过许多次,应许落座,耳边萦绕着开场白,略一抬头,便能清晰看见屏幕中自己的脸,与右上角代表直播中的闪烁红光。
这张脸属于应许,也曾属于过许应。某些时候,应许与顾青竹对视时,看见对方双眼里毫不掩饰的情意,都会产生一瞬不解。
分明是同一张脸,顾青竹到底通过什么分辨二人,喜欢的又是什么?
人的视线又不会透过皮肤,看到骨骼里的灵魂。
“第一个问题,请问你认为……”
走神间,主持人已经开始问询,应许按照背诵的答案轻声细语回答着,思绪却已经飘忽到下午与顾青竹的对话。
在顾青竹问询她喜不喜欢提问安排时,应许回答:不是不喜欢。
这句话后,还有一句没被发送的话。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再在外人眼前,表露出二人的亲密。
直至如今,应许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综艺录制最开始,应许刻意与顾青竹熟络亲密,的确有推动舆论的想法在。
顾青竹在聚光灯下太久,不可能完全脱离外界的言论。何况她对应许本就心存愧疚,在外力的推动下,但凡有一个人说二人相配,都会让顾青竹波动情绪,增长好感。
整个流程在应许眼中,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与过往唯一的不同,或许只是多了很多观众。
就像一场表演,应许饰演对顾青竹百依百顺的爱人。
一切本该如计划进行,没有差错,直到顾青竹突然的告白。
那种时间与场地,在上百个摄像头的笼罩下,但凡顾青竹流露出丝毫过激情绪,都会成为众人口诛笔伐她的理由。
好感,也极大概率不涨反退。
应许根本不可能拒绝她。
但真要与顾青竹恋爱……应许也做不到。
为了回到先前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应许尝试过许多次补救。譬如做一些让顾青竹不满的事,刻意忽略她的消息、冷淡对待与她有关的一切……
只要能让顾青竹表露出一丝不快,应许都有合适的话术终止这段恋爱。
偏偏顾青竹毫不介意。
应许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有应许自己的理由。
不回信,或许只是她提出的话题不够有吸引力。为此,顾青竹开始学会主动,态度甚至算的上热忱;被冷淡对待,或许是应许太累了……
顾青竹开始包容应许所做的一切,不再要求她顺从自己的心意改变,反倒开始为她而改变,适应起应许。
就像涌进的水流,一方退却,总有一方毫无顾忌的侵入。
位于上风的变成了顾青竹。
两人的身份也发生了调转。
应许逐渐感觉到失控,更让她失神的,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憎恨顾青竹了。
应许恨过顾青竹,在被忽视好意、遭到羞辱、日复一日受到冷漠对待的许多时候。
这似乎也成为了她讨好omega的唯一理由。
因为恨,所以想要顾青竹付出代价——
被终生标记的omega,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倘若没有alpha信息素抚慰,只能迎接慢性死亡。
就算剜去腺体,身体也会遭到严重损害。
而任务里,恰好有终生标记顾青竹这一条。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当应许再想到“恨顾青竹”这件事,比起那些灰白画面更快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她曾与顾青竹相处过的时间。
流泪的顾青竹、看见她后下意识展露笑颜的顾青竹、说着自己不在意,目光却注视她,格外执拗的顾青竹。
她不清楚该怎样对待顾青竹,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算什么。
喜欢?爱?
这些字眼说起来轻松,不需要任何责任。
可当应许真正尝试将它们套在顾青竹身上时,想到的,却又是那个雪夜。
那条充斥着女人气息的丝巾,那一双眼,那呼吸的急促起伏。
只一眼,也足够应许血液凝固。
可即使如此,应许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曾经让自己抗拒甚至是愤怒的东西,都在逐渐被消融瓦解。
或许,没有今天的事,她会……
“你觉得……是个怎样的人?”
主持人的尾音落下,现场雷鸣掌声迫使应许回神。
对方的咬字很轻,因为走神,应许听得并不真切。但按照台本,刚才那个问题询问的是她对顾青竹的看法。
正因对记忆的信任,应许侧脸,下意识开口:“我认为,顾……”
下一秒,当目光扫过观众席时,看着那一张张涨红的脸,甚至是正在奋笔疾书的媒体,应许声音骤然一顿。
“……抱歉。”应许看向主持人,“你刚才问的是谁?我有些没听清楚。”
“夏青。”主持人微笑着,重复了问题,“请问你觉得,夏青是个怎样的人?”
在她身后不远处,导演与应许对上目光,背过脸去。
显然,相比起合同,他更在乎舆论与收视率。
应许笑意淡了许多,正思考着怎样将话题回转时,主持人却突然开口:“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回答。”
女人的声音被音响扩大到有些失真:“今天现场还请来了一位神秘嘉宾,或许见到她后,应小姐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这一流程显然不在导演计划内,他不可思议瞪大眼,拿起麦克风正想打断,现场却响起了嘉宾出场时的音乐。
麦克风也被禁音,一时间,导演呆滞在原地,根本不清楚这些流程是谁安排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向导。”他悚然转身,便见骆珠站在不远处,“之后的事,就辛苦你和我们公司的法务部洽谈了。”
神秘嘉宾并不神秘。
或者说,在主持人提到这几个字时,联想她先前的动作与那熟悉的气息,应许已经意识到谁会出现。
……顾青竹。
已近入夏,天气已经闷热起来,女人一袭婉约的月白色长裙,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挽起。造型简单,每一步却都走的摇曳生姿。
只是在经过摄像头时,她微不可查的顿了顿,直到面向观众,方才放松道:“大家好。”
无需任何自我介绍,没有人不认识顾青竹的脸。
omega经过身侧时,身上的香水气似有若无传来,与那化妆间内的气息极其相似。
显然,她早已与其余工作人员联系好一切,唯一不知情的,反倒是权限最大的导演。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示威。
相较于初出茅庐的应许,顾青竹在聚光灯下太久,观众的目光反倒是她的镇定剂。氛围很快被她与主持人联手炒热,如果说先前应许不知道顾青竹来这是想做什么,当下却能隐约猜到一些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话题以另一种方式绕到了最初。
“有没有哪位艺人的所作所为,让你记忆尤深?”
几乎是尾音刚落下,顾青竹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尽管只是一瞬,也被瞬间捕捉,四处转发。
当她开始回答时,即使字字不提夏青,但无论是出轨、冷暴力、性骚扰……一桩一件都对应上了夏青。
过往在圈子里,就算艺人间有龃龉,一方也绝对不会在公众场合这样内涵。
何况这个人是顾青竹。
即使那些事不是真,在此刻她的渲染下,也一定会成为“真相”。
顾青竹最开始讲述时,应许拿起麦克风,尝试融入,却又被主持人引开了话题。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看着顾青竹。
女人本该没有回应,像是她过往在外人眼前表现的一样,矜贵有礼。
偏偏顾青竹却毫不避讳,不仅主动偏头看她,还眨了一下眼,像是在问询应许的用意。
她看见应许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只是四目相对,alpha却像被灼烫了一般,垂下眼睫。
霎时间,顾青竹眸底笑意真切许多,安静地想,如果不是现场有那么多摄像机,她或许已经牵上了应许的手。
想到这里,顾青竹有些遗憾。
访谈在内涵夏青后,本就快接近尾声,见到这一幕,主持人适时提问道:“外界对你们的关系一直有很多猜测,今天两位都在现场,请问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
说到“外界猜测”时,屏幕‘巧合’的一分为二,锁定着两人的神情。
顾青竹莞尔:“关系吗?”
在过去,顾青竹也曾被许多媒体问询过她与某某艺人的关系,大部分时间,她都与这些人毫无关联,回答自然格外寻常。
为数不多有关联的几位,还是与她结仇,回复自然更冷。甚至有人专门出过合集,记录这些画面。
这还是顾青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后,做出不同的回应。
只是一个笑容,也足以证明千言万语。
一时间,不只是现场发出呼声,连直播间里,飘飞的弹幕都停滞一瞬,刷的更加起劲。
【@xx大师几个月前就占卜了她们是真的,大家有需要可以找她】
【夏青刚才又开直播道歉了,痛哭流涕看着可可怜了,你们这怎么搞得跟结婚现场一样啊?】
【就算夏青做错了事,顾青竹擅自改她戏份给应许加戏就对了?提前说明,我不是夏青粉丝。】
【我是一头好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顾青竹给出的回答,却远出众人意料。
主持人显然也有些惊讶:“应小姐,你认同吗?”
顾青竹看向应许,也有些好奇对方的回答。
她自然想和应许公开恋情,可alpha当下还是雏鸟期,贸然公开恋情,舆论只会对应许不利。
顾青竹自己已经吃够言论的痛楚,自然不想让应许也被那些负面信息围绕。久而久之,她也不急于一时。
毕竟,只要有自己在,应许的路就会一直顺遂。与其着急的想要用应许的前程换一个安心,不如多等一会。等到应许羽翼足够丰满再公开。
届时,就算再有再多闲言碎语,也影响不到两人。
只是想到那个场景,顾青竹便心情愉悦。
当然,她也做好另一种准备。如果应许要突然公开恋情,即使有些突然,顾青竹也早就安排好了公关。
无论哪一种,顾青竹都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去处理。
眼前的alpha像还沉浸在问题里一样,神情怔然。见到她这副模样,顾青竹觉得格外可爱,笑着问:“应小姐不认同吗?”
语气里是毫不客气的亲昵,仿若应许只要再迟疑一秒,都会被她抢占先机。
这一刻,应许终于回过神来。
“我……很认同。”
*
几乎是刚下舞台,顾青竹便伸手攥住了应许的手腕。
后台来往满是工作人员,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惊讶神情,却也都将这视作炒作的一环,心照不宣的紧闭双唇。
应许看向被牵连的手腕,两处紧紧贴靠在一起,仿若她也主动牵住了顾青竹。
这个认知让她微妙的有些不适,应许顿了顿,试着挣脱了一下。
动作极轻,顾青竹也瞬间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牵的更紧,这才问:“怎么了?”
这样近距离的看她,应许才发现顾青竹与进组前的不同来。譬如脸上多了些肉,不再似过去那样瘦削苍白,鲜活不少。又譬如她的脖颈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束项链,缀着的物品被藏在衣领内,看不清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应许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冷。下一秒,她察觉到话里的生硬,缓和口吻,“我是说,今天不是还有戏吗?”
顾青竹弯了弯眼睛:“剧组临时放假,我就来见你了,过几天再回去。”
临时放假的理由一出,应许甚至不用再追问为什么顾青竹没有提前告知的原因。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就像应许曾经做的那样,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是她教会顾青竹的。
一问一答间,二人已经到了车边。车内喷着香氛,气味浓重的让应许有些不适。骆珠见到两人,她下意识先向顾青竹道:“车已经来了。”
之后,才是讨好式的看了眼应许,匆促几秒又避开。
骆珠如果足够坦然,应许或许还不会怀疑她。偏偏那躲闪的动作极其明显。
隔板下降,阻挡视线与声音。
车辆发动,无需说出地址,司机已经定位了酒店。
应许昨天才来到这座城市,她确定自己没有与顾青竹说过地址。
可当应许看向顾青竹时,omega却脸色如常,她毫不在乎这件事,此时正摆弄着设备,有些不满意:“你怎么没有回我消息?”
应许收回目光,撒谎的面不改色:“下午太累了,一直在休息。你发了什么?”
听见“累”,顾青竹不满倒是消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心疼。
“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顾青竹说着,又想到了骆珠在节目开始前说的那个名字,“迟念的事我知道了。”
这句话既视感极其强烈,应许解锁设备的手一顿,好一会才想起来,夏青那件事传入顾青竹耳里时,女人说的也只是这么一句——
“我知道了。”
那之后不久,便是更换投资商、砍去夏青戏份,甚至让夏青也连续拍摄落水戏。
应许一直以为,这便是顾青竹所做出的报复了,才没有再将这些放在心上。
“夏青的事。”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问题,顾青竹却听懂了。
说这句话时,alpha双眼有明显的不解,像是真的不清楚这一切的用意。
每次被应许用这种目光注视,顾青竹都有种格外新奇的体验,仿若一张白纸正在她眼前,任由她染上自己的颜色。
她清楚,应许的确什么都不懂,所以她有义务教她。
这是恋人的义务,也是应许成长里必要的一环。
顾青竹语气柔和:“她做了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这是很正常的事。”
应许意识到,顾青竹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并非想为夏青开脱,只是想问,为什么顾青竹要采用这样的方式。
她有许多想问的,想说的,但对上顾青竹双眼时,却又突然消失了。
就算问出来,又能得到什么答复?或者说,她想要什么样的答复?
就算顾青竹因为质问,突然意识到,她也曾这样对待过应许。之后会有的反应,无非也只是愧疚和自责两种。
无论哪一种情绪,都会让顾青竹对这段感情越来越依赖。
这与应许的计划截然不同,她不可能问,也问不出口。
应许沉默时,顾青竹却在思索过后,再次开口:“夏青背后的人脉网很复杂,她的事远不止于此。我知道你心软,但是有些人和事,是不可能靠善良解决的。”
应许听懂了。
夏青退圈,已经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或许她还要感激顾青竹的仁慈。
她静默数秒,说:“但是迟念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只是误会。”
顾青竹莞尔,知道应许没有将自己后半句话听懂。但她并不着急,也愿意包容应许时不时的善良。
“我知道了。”顾青竹点点头,温声道,“好了,别提这些人了,说点别的吧。”
还没等应许意识到,‘别的’是什么,手背已经被手心覆盖上。肌肤软而温热,却让应许不自觉打了个颤。
下一秒,顾青竹贴近了她:“这一次,你看见我的问题了吗?”
应许不敢看她,声音格外的轻,仿若只要音量足够的低,就可以当做她没有说过这句话。
但顾青竹听见了。
发丝蹭着脖颈,带来些许凉意,温热的气息交融着,她听见女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我也喜欢你。”
第 54 章【修】
54
轿厢内明净如洗。
顾青竹难得休假, 心情格外不错,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体验。过去,她总是没有想做的事、需要实现的目的。假期的意义,似乎也只是为了让工作人员休息。
但与应许在一起后, 她突然无师自通, 明白这一部分时间存在的价值, 她开始有意识的去规划时间, 想争分夺秒为喜欢的人准备惊喜,甚至在看见过于紧促的排戏表时, 心内抱怨工作的繁忙, 让她没有更多时间陪伴应许。
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寄放之处,只要一想到应许, 顾青竹总能瞬间感到愉悦。
……因为她喜欢应许,而应许也喜欢她。
顾青竹唇间哼起歌, 这是在过去绝不会出现的行为, 她总是格外强势,不容许旁人看到柔软的一面。
应许注意到这种变化,确也没有过多关注, 眸光只注视着角落的骆珠。
Beta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突然对上她目光,第一反应便是躲闪。
往日拍摄前,骆珠总会提前告知她合作艺人的喜恶,避免引来争议。可在与迟念的合作前, beta却说的格外笼统,甚至算敷衍。
她当时察觉到了对方的迟疑, 可下意识认为骆珠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自己,所以没有深究, 直到事发,直到一切被呈在台前。
应许不想去指责骆珠的欺骗,毕竟她效力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顾青竹,无论是为对方提供与自己有关的消息,又或是协助顾青竹做什么,都是再合情理不过的事。
可此刻再去回想过去那些细节,应许感到荒谬。
荒谬于她对骆珠的信任。
那些信任来源,从不是骆珠本身,而是beta背后的顾青竹。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信任顾青竹?
她分明——
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扣紧,应许回神,看见顾青竹牵住了她。
omega向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怎么不走?”
那双眼里含着淡淡笑意,一刹那间与数月前那个雪夜重合,只是那一次,顾青竹在流泪。分明在施暴,却远比受虐者更痛苦一般,让人不忍苛责。
她分明,差点杀了自己。
应许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走神了。”
顾青竹牵着她走,漫不经心道:“是吗?在想什么?”
只是心里仍旧有些不愉快,分明都与她在一起了,应许为什么还会走神?
正当顾青竹想问询,应许却突然说了实话:“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不太重要。”
闻言,顾青竹眉头微微皱起。
与应许在一起后,顾青竹已经很少再去回忆过去,于她而言,人生像是从恋爱那天起被划分出了新的阶段。在这一次,她可以忘记过去那些耻辱与难堪,只记得与alpha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以为应许也和自己一样。
静了片刻,顾青竹勾唇一笑,径自略过了这个话题:“是吗?房卡呢?”
应许正要抽手,递给她,骆珠却已经上前一步。送到女人手中那张,正是应许作为备用放在beta那的。
她从没想过,一张房卡也可以成为骆珠讨好顾青竹的工具,一时错愕。
顾青竹却未曾察觉她的情绪,反倒认为骆珠格外识时务。
只是有些时候,太过识时务也不好。
玄关大开,落地窗外形状不一的光束投射入室内,影影绰绰一片,依稀看得出多了不少东西。
空气中漂浮起似有若无的苦涩花香,是顾青竹的信息素。omega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那些信息素萦绕在应许鼻尖,浓郁的让她后背僵麻一片。
她曾抚/慰过顾青竹,对omega的信息素极其敏感。即使只是一夜的交缠,那些气息确也没有随着时间淡去,深入她的骨血,让人难以忘记。
灯光亮起,室内的铺陈映入应许眼帘。
方桌上放着一座数米高的香槟塔,地上的毛毯是手工定制,处处镶着繁复花纹。郁金香花瓣飘落满地,随着微风拂面阵阵花香。就连墙壁上也被站脸上彩带与“100”的字样,帷幔及地,气球晃动着,做的样式也都是应许的名字,像是某种庆祝现场。
随着“啪嗒”一声轻响,礼花筒被骤然拉开。细碎的彩带落到应许的发丝与眼角眉梢,连带视线都被模糊一瞬。
顾青竹放下手中的礼花筒,看了眼骆珠,Beta识时务的在此刻离开,房门紧合。
只剩下二人时,顾青竹放松许多,说话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怎么一直不动?”
应许迟疑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庆祝呀。”顾青竹有些好笑的看她,“是吓到了吗?”
刚问完,顾青竹想到了应许的出身,父母双亡,自幼成长于福利院。那样的环境,的确不会有人为她准备惊喜。
顾青竹压下心尖的酸涩,伸手想将应许面颊上沾染的绿色彩带摘下。但在指尖触碰到女人之前,应许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吓到,只是很意外。”顾青竹看见女人露出她熟悉的笑,眼中闪过惊讶与感动,“这是第一次。”
肢体相触,四目相对,顾青竹几乎浸泡在应许的眼神里:“……以后会有更多的。”
余光里,仍旧是沾满‘100’字样的布置。
纪念日?还没到时间。又或者是顾青竹知道了系……不可能。如果她知道了一切,绝不会是这种态度。
应许不断思索,感觉自己正在逐渐草木皆兵起来,仿若随着礼花一同炸开的,还有深掩在她心中的恐惧。
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害怕顾青竹的。只是过往,她一直欺骗自己“不在乎”,像是只要不在乎顾青竹,也不在乎对方所做过的一切,女人做过的事就可以被一并忽略,激不起她心中丝毫波澜。
……但事实是,应许在乎。
她远比自己想象的在乎太多。
“今天是小竹的一百天纪念日。”
直到听到这个过于幼稚的名字,应许才回过神来。不远处,顾青竹只是勾勾手指,不知在哪里窝藏的白鸟向她手心飞来。数月的精心料理下,它远比视频里身形圆润,也更温顺的紧贴着女人。
“我问过盛……它的出生日期,今天刚好是一百天。”
“你也是她的妈妈,”顾青竹眼睛弯起,“给它庆祝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纪念日,而非生日,本身是没什么好庆祝的。顾青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为一只鸟这么大动周章,但这是应许正式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顾青竹想珍惜,就像珍惜应许那样。
更重要的是,她的确与应许许久没见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自己进组后,alpha与自己的联系便不再那么亲密了。
顾青竹在网上查询,发现了恋爱倦怠期几个字。尽管她不认为应许会这么快对自己失去兴趣,但总让对方一个人主动也的确不好。
她要更主动一些才是。
网上说,和谐的亲子关系有助于家庭……尽管她不会和应许有孩子,但宠物怎么不算一种另类的孩子?
想到这,顾青竹将手中的鸟往应许手心一推。
除它第一天到顾家外,应许再没有这样近距离观察过这只鸟。此时再看,才发现那双眼瞳格外深邃,像是隐藏着什么一般,一时间突兀的让她想起那只曾经接触过顾青竹的猫。
还没等她细看,鸟却察觉到什么般,拱回顾青竹手心,用屁股对着应许。
它总是不掩饰自己与顾青竹的亲近,像是会察言观色一样,极尽讨好,成果也格外斐然,甚至受喜爱到能让顾青竹放下芥蒂,主动问询盛秋雨。
再听到这个名字,应许有种无端的想念。自omega出国后,二人再未有过联系。
“是吗?”应许学着顾青竹的动作,抚摸起小竹,“的确很值得庆祝。”
见她这样迎合自己,顾青竹愉悦又有些担心:“你会不会觉得……这很无聊?”
“不会。”应许垂眼,木着脸回答,“和青竹在一起,无论什么都很有意思。”
这个回答显然正中下怀。
顾青竹再不掩藏自己的愉悦,将小竹关进笼子里后,便去隔间挑选衣服,声称为应许准备了惊喜,让她耐心等待。
说这话时,不知联想到什么,omega耳根甚至有些绯红。
应许没有反驳,也没有问询,只是温和看她走进房间,下一秒,走向门外。
一墙之隔,骆珠靠着墙,格外踌躇。她觉得有些话,要与应许当面解释,发去消息后便一直等在这里。
也不清楚应许看没看见,又会不会来见她……
正思索着,熟悉的声音已经响起:“怎么了?”
应许就站在不远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骆珠张了张唇。
应许的脾气极好,至少这些日子,她从未见过alpha与人闹过不愉快。除去顾青竹外,她似乎毫无‘底线’。
骆珠原本想的,是与应许是实话,alpha足够宽容,只要理由充分,她就不会追究。
可对上那双平静的眼,骆珠又有些心虚,不可避免的有了侥幸心理:如果应许没有怀疑自己呢?
她下意识说起了谎话,要将自己摘得干净:“夏青的事,我也是才知道。她粉丝的言论会有公关处理,你不用出面回应。”
应许点了点头:“我清楚。”
“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见她如自己想象一样没有追问,骆珠提着的新落了下来,干涩道,“她退圈是因为……做过的事,和别人没有关系。”
应许弯起眼睛:“我知道呀。做错事的不是我,我为什么会有压力?”
“当然。”
看她笑了,骆珠忙点头,还要表忠心时,听应许轻声问:“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骆珠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下一秒,她呼吸一窒:“这件事……”
“你不知情,是吗?”
beta想说的话被抢先,下意识要点头,却又不敢有动作了。
顾青竹就在房间里,如果被她听见——想到那副场面,骆珠脸色煞白,好一会才敢低声解释:“顾总她……”
“顾总”都叫了出来,无需更多解释,应许已经懂了。
“你不是故意骗我的,”应许温声道,“只是青竹的一些安排,你也没有办法拒绝,对吗?”
女人语气柔和,骆珠忙不停点头,一时间竟也从中感觉到几分委屈。
如果可以,她也只想服务应许,但应许如今与顾青竹捆绑极深,处处都离不开Omega。
她也是万不得已,是有苦衷的。
“没关系。”应许唇角勾起,她早就料到这副场面,当下格外自若,“不要再有下次就好。”
她态度这般柔和,不带丝毫逼迫,骆珠眼中歉意终于化为实质:“应许,我……真的只有这一次。”
过去,她从没有欺骗过应许什么。
“我知道的。”应许说,“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愿意承认,只是怕我生气。”
谎言被拆穿的羞窘弥漫心头,骆珠大脑发白,越发感激起应许的善解人意。她第一次这般深刻的感觉到应许的好,与alpha一起,似乎连说错话、做错事都无需在意,因为对方总会有合适的理由告诉你。
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应许张唇,还想说什么,房间里却又模糊传来顾青竹的声音,似乎是在叫应许。
骆珠这才回神:“那我先……”
但还没等她说完,应许已经面露歉意,转身回房。门在骆珠眼前关紧,她怔然一瞬,察觉到片刻的不对——要知道,即使是工作人员的闲谈,只要是对应许说的,她都会耐心听完,何况是自己说的话。
她一时惴惴,有些不安,又想起应许的笑,想,或许只是应许怕顾青竹生气,毕竟比起对方,自己算不得重要……找寻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一番后,骆珠终于按下了电梯。
只是在骆珠心中,依旧有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猜测,被她强行按下不表。
那便是,应许在意这件事。
远比在意她本身,更在意。
室内的灯,相较起离开前灭了一半。
顾青竹并不在客厅,房门也依旧紧闭着,应许开口问询,omega却只说:“我还在选……还是说,你要帮我一起选?”
“……”这一次,顾青竹收获的依旧只有沉默,但这种沉默却无端让她心情松快起来,甚至莞尔道:“好害羞。”
应许却没听见这句话。她垂眼,走起神来,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系统只说过任务奖励是离开世界,但是惩罚呢?
事实上,‘离开世界’被当作奖励,本身古怪之处就极多。
如果能成功攻略顾青竹,至少在这个世界会衣食无忧。
生活水平远超常人的状况下,就算再厌烦‘顾青竹’,也只会是离开她,独自生活,而非离开世界。
除非,任务惩罚也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
可无论是发布任务时,亦或这几个月的相处里,系统都从未提及过这件事,像在刻意隐瞒。
但一如应许从未对骆珠有过期待一样,她也不曾信任过系统。惊疑过后,她反倒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再凄惨的结局,似乎也无非一个“死”字而已。应许不得不承认,顾青竹的所作所为影响了她许多,就连生死的意义都变得无足轻重。
应许不清楚这是好是坏,或者它从来都不重要。
思绪游离时,身后一声轻响落下,应许抬起眼,见到顾青竹一袭长裙,面颊也化好了浅淡的妆。见她看来,顾青竹唇角上扬,提着裙摆在镜前转了半圈。
“很好看。”这一次,无需顾青竹问询,应许已经启唇回答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顾青竹想了想,说,“我要问的是其它的。”
应许望着她,被顾青竹从沙发后环上脖颈,女人的发丝贴着她的脖颈,顾青竹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是肌肤相贴,尽管这般纯情,也让omega的面颊灼热起来。
熟悉的气息一点点包裹着应许,她感到后背发寒,在女人还有深入动作前,侧脸避开。
顾青竹小口喘着气,松开了她。分明只是个开始,她却已经呼吸急促,好一会才小声说:“不继续吗?”
应许麻木的想,为什么要继续?不只是omega会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反之亦然。
或许一切,都是从最开始她意外标记顾青竹开始。如若没有那个标记,她或许可以更客观的看待顾青竹,而非像现在这样。
不恨,又不爱。近距离觉得恶心,远距离又想靠近。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心中唾弃着自己,应许低声说,“你是omega,应该更珍重自己。”
顾青竹弯起眼睛,觉得应许过于的“古板”了,但这样才像应许。
或许的确是自己太着急了,顾青竹点点头:“那就之后……再继续。”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音调轻了起来,顾青竹也有些不清楚该怎样对待这种话题,尽管已经和应许有过接触,但那都是还未定情之前。alpha已经表明出了不愿意,她强行提起,也像一种骚扰。
静谧中,只有偶尔的风声敲击玻璃,应许看见女人从香槟塔上取下一杯酒,轻声问她:“会喝吗?”
应许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喝过酒精,这个问题触及到她的盲区,她下意识的想,之前喝过吗?在来到这个世界前——但思绪只是刚触碰到这个话题,应许便感到头痛欲裂,仿若某种不容抗拒的准则一般,她不能回忆“过去”。
最终,她也只是回答:“会一点。”
“一点是多少?”顾青竹莞尔,“不会的话不用勉强。”
杯中的酒液澄澈,在光下散发绸缎般的光泽,这样近距离嗅到酒精起,应许觉得有些抗拒,入口后更是舌尖麻木一片,像是吞吃了一块苦涩的面包。
她侧脸,顾青竹却已经取了另一杯,慢慢抿着,问起应许最近的安排,又或是闲谈起自己在剧组发生的事。
顾青竹偶尔也会发送文字,交代自己的日常,但那更像是一种为亲密而亲密的刻意举措。面对面再谈起,反倒真的有种亲昵感。
应许感到不适,慢吞吞回应着,希冀早点结束这些话题。
好在,顾青竹的确没做过多安排。她的想法一开始便很简单,如若应许愿意标记自己,那今天就是良辰美宵,明天去登记结婚。
如若不愿意,随意聊几句,便可以结束了。
……毕竟她明天还要折返回剧组拍戏。
想到这,顾青竹脸上终于染上几分不虞。
她起身时,应许还以为是终于要结束了,顾青竹却从茶几上捞起什么,她目光追寻过去,才发现那是个方盒,不知放着什么,也不知放在那里多久。
“对了……还有件礼物没送给你。”顾青竹漫不经心道,“明天首映礼,你可以戴着上台。”
应许从踏入这间房后便格外警觉顾青竹,对这些摆设毫不在意,此刻骤然看见盒子的形状,心下一悚。
盒子里是什么?戒指?
这一次,不用回忆过去,应许也感到头痛欲裂。
她想离开,顾青竹却已经打开了盒子。
一刹那,应许后背悚然感炸开,她骤而起身,在顾青竹惊讶目光里,看清女人细长指尖捞起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样式与顾青竹脖颈所佩戴的那条如出一辙。
“……”
见到应许满脸怔然的模样,顾青竹反倒意识到什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要送戒指,在这里和你求婚吗?”
应许屏住呼吸:“不是。”
只是没想过,顾青竹会送她项链。
“我不会在这里和你求婚。”
顾青竹站在应许身侧,落地镜中映出二人身影。冰凉的项链环在脖颈,极细一条,下方还缀着许多细长的东西,宛若丝巾上垂落的流苏。
应许手指不自觉颤抖,竭力转移思绪,想到项链上还有一个长命锁,即使不去看,她也猜到上面大概率有自己的名字。
……和小竹那条一样,顾青竹不会也给其它宠物都做了一条吧?
惊悚感似乎因为这无端的联想散去几分,在顾青竹戴好项链,慢慢帮她整理发丝调整时,应许终于问:“为什么?”
顾青竹对上她目光,眼尾挑起,语气里满是柔情蜜意:“我想给你最好的。”
就像应许对她那样。
一墙之隔。
骆珠魂不守舍地盯着屏幕,上面是她编辑的道歉讯息,正当她想要再增补几句,就发给应许时,身旁传来悦耳女声:“门开了,不进去吗?”
她下意识抬头,才发现适才按下的电梯门已经开了。正想道谢,却在看清声音来源后顿住了。
alpha身材高挑瘦削,像是因为常年不见光的原因,肌肤苍白病态。
注意到骆珠目光的游离,她好脾气的笑了笑:“怎么了?”
也是看清那张脸,骆珠才发现,女人五官与应许有极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型极为相似,连眼角下小痣所在的位置都大差不差。
尤其是她用这样的笑容望着自己,骆珠有一瞬甚至怀疑,与自己说话的是应许本人——
她太惊讶,好一会方才回神,连连道歉:“不好意思……”
alpha却并不在意她的冒犯视线,与骆珠前后进了轿厢。
光束明亮,骆珠在镜中悄悄觑着女人的脸,这样近的距离,她嗅到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铁锈香水气。
Beta无法感知到信息素,如若找寻到A/O恋人,想要嗅到对方的信息素,只能用相似的香水作为替代品。
可alpha对气味的感知格外敏感,正因如此,很少有alpha会使用类似的香水。
……她有一个Beta恋人吗?
正走神时,骆珠听见女人开口:“我的朋友也是Beta,她一直很好奇我信息素的味道。”
骆珠意识到,这是女人在和自己解释,她虽然不解,却也接话道:“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好吗?”alpha弯起眼睛,“可她似乎不这样认为,很久没和我联系了。”
“……是对你的信息素……不满意吗?”骆珠倒是听过一些Beta因为恋人的信息素不合自己预期,愤而分手的事例,下意识以为对方也是如此。
手心的屏幕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屏幕里,顾青竹正为应许试戴着项链,光影模糊,看不清具体神情。
“或许吧。”程映雪扫了一眼,收起设备,语气平静,仿若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她很挑剔,我也不清楚她会不会喜欢,所以挑选了很久。”
只可惜程映雪永远也没办法知道答案了。
在那之前,Beta死了。
第 55 章【修】
55
戴好项链后, 顾青竹的心再次雀跃起来,反复观赏,仿若应许是什么精致的艺术品。
应许压下内心的不适,温声问:“明天几点的航班?”
提到“分别”, 顾青竹雀跃的神情方才淡下几分。剧组只放了一天的假, 她只能与应许再共处一个晚上。
她情绪骤然低落, 应许察觉到了, 却视若无睹。她注视着顾青竹抿起嘴唇,但最终还是露出一个笑。
套间两个主卧, 回房后, 应许下意识落锁,环顾四周。
空气中残留着很淡的信息素, omega大概率进来过,但没有翻动什么, 布景还是与她离开时一样。
应许这才松出口气, 将项链丢到桌柜上,垂眼一看,果然在锁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当她是宠物吗?
应许盯着那项链数秒, 最终走向了浴室 。
雾气蒸腾,镜里,后颈的腺体微微肿胀着,或许是感知到了太多omega的信息素,它急切的渴求着更多。
来到这个世界后, 腺体大多数时间都被抑制贴覆盖,应许很少会关注。
这是第一次, 她这般认真注视。
热水流淌过肌肤,应许安静的思考, 如若自己将腺体挖去,顾青竹的信息素是否就不会再对她造成影响了?
届时,她也可以更客观的对待顾青竹,而非像现在一样。从假装的怜悯,演变为真正的怜悯。
想法一旦形成,便如同蔓延荒原的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指尖在腺体处打转,应许觉得自己需要一把刀,在她真正有所动作前,一声提示音骤而响起,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发信人是程筠,邀请应许参加程家举办的慈善晚宴。
Beta似乎并不清楚,程月渡已经在许久前便邀请了应许。
二人间的争执,应许一直无心介入。无论程家由谁掌权,与应许都没有丝毫关系。
她现在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如非必要,应许甚至不愿意再与任何人接触。
之所以答应程月渡,也只是想从女人那里获取一些与许应有关的消息。
系统的任务里,除去顾青竹,就是找到许应车祸真相。
但是真相无非“天灾人祸”其中之一,两者都疑团重重。如果真的是意外,‘应许’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是人祸,谁会害死许应?
完美车祸的成本太大,一时不察便会走漏消息,能设计这样一场车祸的,手段必定强硬。
何况许应出身优越,如若真的有疑点,许家难道不会发现吗?
死的是许应,卫胥言掌权许家,还年年在许应忌日前去探望,不可能没有感情,也不可能没有能力去探查。
要知道,就连她认程筠为养女,也是打着“思念女儿”的旗号。
唯一的可能,是许家故意为之。
她们不去探查,是因为知道凶手是谁,自愿包庇。
但——
怎么可能?
车祸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只有‘应许’,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许家为什么要包庇她?难道‘应许’在她们眼中比许应还重要?重要在哪里?
应许无法从逻辑上说服自己,只能不去怀疑许家,将关注点放在许应的交际圈上,观察对方是否有恨她入骨的仇人。
这种前提下,程月渡是最好的入手人选。
程筠与卫胥言太过亲近,或多或少会了解应许与许应的一些事,譬如二人曾是同学,还共事过一段时间……
在程筠眼前,应许不能表现出对许应一无所知,那只会引来怀疑。
程月渡则与两者都不亲近,大概率对二人关系一无所知,可以放心去探查。
思绪游离,直到程筠又一次发来问询时,应许才给予了肯定答复:【我会去。】
至于是接受了谁的邀请,还是让两人自己去争论吧。
想到几天后的晚宴,应许茫然而期待。她对许应毫不了解,从旁人口中拼凑出的形象里,beta温和有礼,像是年少版的卫胥言。
她与应许的关系里,许应像是掌控者,好坏全在一念之间。
但beta大概还是善良的,否则也不会托向灵照顾‘应许’。
应许不清楚,也并不想清楚。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离开这里以后,她会去哪里?在系统的安排下,去下一本书,攻略下一位“女主”?
无论是与不是,那种生活大概率都比待在顾青竹身边好。
换好衣服,应许才看见骆珠的留言,她刚想回复,门却突然被叩响。
“应许。”
……是顾青竹。
应许犹疑片刻,方才打开。门外,顾青竹刚洗漱过,发丝湿漉漉的,浴袍宽松,随意系着蝴蝶结,很细一条。
“我不习惯睡那间房。”
应许:“那我和你换一间。”
她猜到顾青竹不会这么快结束,回答的很快。
omega却摇了摇头,突然正色道:“你说的对,有些事,等我们更亲密的时候再做更好,是我太着急了。”
“但在那之前,我也想离你近一点。”
“就这一晚好不好?我戴了抑制贴,也注射抑制剂了,不会要你标记我的……”
应许顿了几秒,才理解顾青竹的意思。
……她想和自己睡在一起。
应许张唇,想拒绝,顾青竹却趁热打铁般,再次开口:“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说到这时,她眸间甚至泛起些许难过。
应许侧过脸,最终也没有拒绝她。
她今天拒绝顾青竹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再拒绝,难保omega不会动怒。
顾青竹扬起嘴角,跟在她身后进入房间。
尽管没有得到标记,但能和应许共枕一夜,也足够顾青竹满足了。
床榻松软阔大,处处弥漫着属于应许的信息素,这种气味让顾青竹格外安心。
她下午也曾踏入这里,但却是误入,很快便离开了。此时得到允许再进入,有种说不出的正式感。
身侧多了一个人,名字还是顾青竹,应许很难不去关注她。
仿若浑身都长出了眼睛,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时刻关注着omega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她的呼吸,还是指尖触碰屏幕的“咔哒”声,甚至是侧过身时,唇间不自觉泄露的音节……
每一道声音,每一次动作,在静谧里都格外明显。
应许张唇,最终也还是没有开口。她阖眼,寄希望于顾青竹能早点入睡。
这样,她后半夜就可以顺理成章离开这里了。
屏幕内的文字被编辑到尾声,是顾青竹前段时间才有的兴趣,记录一天发生的事。与日记很像,却也没有那么详细。
往上翻动,好几天的记录里,都只写了日期与天气。
床边留有一盏微弱的灯,顾青竹无意识眯起眼。
自从参加过电影节后,她的眼睛便变得有些畏光,光太亮或太暗,都会让眼睛格外酸涩。
但她从未将这点表现出来,怕应许以为这是病,要她去接受治疗。
可除去眼睛外,自己的身体每一处都很健康。
……她不想见医生,不想和应许分开。
想到这,顾青竹侧脸看去。床榻一侧的alpha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欣赏了一会女人的睡颜,悄悄往女人那侧一点点移动身体。动作很轻,怕吵醒应许,又有些怕吵不醒应许。
但,直到顾青竹的身体贴靠上应许,alpha也没有丝毫反应。
顾青竹这才松出口气,小心翼翼将手臂搭靠在她的药剂,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快乐。
过去,她一直觉得,“快乐”这两个字距离十分遥远。旁人唾手可得的情绪,她却要花成百上千的努力,才能勉强汲取到几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只是与恋人待在一个房间,只是与她贴靠在一起、牵手、接吻,自己就可以拥有过去遥不可及的一切……
顾青竹眼眶有些酸涩,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畏光,她抿起嘴唇,仰头在女人面颊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窗外灯光渐次熄灭,应许依旧没有回应,似乎是真的睡熟了。
顾青竹逐渐感觉到困意,另一侧的床柜上,此时却骤然亮起微光。
她本以为是软件推送,不准备翻看,可屏幕亮起的次数十分频繁,每当即将熄灭时,总会收到新的消息。
顾青竹伸手去探,想要关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串陌生号码,一分钟时间里,它发了十几张照片。
照片里,两个身影交叠,格外亲密,却看不清脸。
顾青竹以为是骚扰消息,刚要关机,却想到几年前曾看过应许解锁设备,使用的密码是她的生日。
犹疑片刻,她还是输入几个数字。
反正只是试一试而已,没准应许早就换了。
这样想着,屏幕在顾青竹眼前被解锁,她还没因此感到愉悦,随手点开的照片便让她心跳骤而停滞——
两个女人贴靠在一起,一个翻看菜单,看不清楚脸,另一个侧脸看她,脸上是浅淡笑意。桌上,二人的手交叠着,亲密之意溢于言表。
这张脸顾青竹绝对不会认错,是许应的脸,那双灰色的眼睛总是带着浅淡笑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她眼角没有痣,某张冷脸的表情时,比起总是微笑示人的许应,更像是……
应许。
【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喉头一哽,在顾青竹还没理清想法前,已经打出数条质问。
不多时,屏幕跳出了【您已被拉黑】的提示。
顾青竹大脑仍旧一片混乱。
许应?不可能是许应……某张照片里,她的手甚至揽在了身侧女人的腰际,二人间的距离只差一个吻就可以拉近。
许应最懂社交礼仪与分寸,她不可能与自己恋爱后,还和旁人这样亲密。
顾青竹认识了许应那么多年,beta从不是这样的人。
她伸出手,不断翻看着那几张照片,想要找出合成的痕迹,可没有,它们每一张都足够真实。许多图片里,两人都并非照片主体,而是作为路人意外入镜。
即使如此,她们也保持极其近的距离,甚至会缠绕同款的围巾。
直到顾青竹在某一张照片右上角,发现了拍摄时间。
那是她第一次邀请许应约会的时间。
全程,Beta都陪在她身边。
顾青竹不会记错。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
但下一秒,这个发现再次让她呼吸一窒。
如果不是许应,照片里的人只会是应许。
可在大众眼前,这些照片里的两人都这样亲密,私底下……
那个女人是omega吗?应许标记过她吗?
一连串的猜测让顾青竹浑身冰凉。
她突然想到,应许的资料里曾提及,她在几年前借过一大笔钱,原因不明。
以应许的性格,她讨厌亏欠旁人。若非意外,绝不可能向那么多人借这样一大笔钱。
顾青竹先前一直没有细思这件事,如今却想到某种可能——
会不会是,应许曾标记过某个omega,却又无法负责。为了逃避责任,她在私下花钱了事?
想法骤而浮现,便被顾青竹下意识否认。
不,应许不会是这种人。
如果她真的标记过omega,那她为什么不愿意标记自己,甚至是主动向自己求婚,平分她的财产?
顾青竹想不出理由。
可照片里的人,只可能是应许。
思绪宛若断裂的蛛网,不断织缠,不知在这种惊惧里思考了多久,顾青竹闭上眼。
她将所有照片发送给自己的账号,删除了这些讯息,心内下定决心。
只要应许与她说实话,只要应许愿意承认,无论是怎样的过去,顾青竹都愿意接受。
第 56 章【修】
56
应许也忘记,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熟的,只是一整夜都睡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她总觉得有道目光在暗中窥探自己,视线仿若也带有温度, 冰冷黏腻, 无处不在, 让人惊惧。
应许睁开眼时, 才发现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喘息剧烈。
下一秒, 她骤然想到顾青竹, 那种恐惧便再度化成实质,她侧脸看去, 生怕omega看见现在的自己,身侧却空无一人。
甚至没有残留的温度。
……是她醒的太晚, 顾青竹提前走了?
这个发现让应许说不清心情, 她擦去额头冷汗,先翻阅起消息。骆珠的道歉在后半夜发来,看过应许便忽略了, 《沉落》剧组工作人员也发来消息,是首映礼流程的注意事项。
顾青竹没有留言,大概率还在,不会不辞而别。
摁熄屏幕时,应许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轻响,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门正开着一条缝隙。从里往外看去, 顾青竹正坐在沙发上,不知做着什么。
应许顿了几秒, 还是决定先去洗漱。
已近入夏,今天却并不是晴天,像是大雨将至,即使是清晨,天色也雾沉一片。
应许走出房间时,顾青竹刚翻过一页书。女人脸色苍白,似乎是一夜未睡,看上去病恹恹的,有说不出的疲倦感。
四目相对,应许先笑了一下:“早上好。”
顾青竹却像有些魂不守舍一般,在看见应许第一眼,视线竟然瑟缩了下。数秒后,眸光才又停落在她脸上:“……早,早餐已经送来了。”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早点,应许神情舒展些:“好。”
她转身时,顾青竹才发现手中的书拿反了。在应许回头前,她随手合上,怕对方发现。但直到alpha落座,女人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应许明显感觉到,今天的顾青竹情绪不同往日。
她似乎又回到了二人关系疏离的时期,思绪游离,神情苍白,目光空洞,格外颓靡。
……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应许想起,自己睡着前,似乎察觉到顾青竹接近了自己。
果不其然,没多久,女人便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那之后的记忆便变得有些模糊。
她有些犹豫。如果事情不重要,应许不想再去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与顾青竹间发生的已经够多,应许也不想再去“拯救”顾青竹。
可如果事关重大,会让顾青竹再次犯病,只是光想到顾青竹曾做过的极端事情,应许便心中一沉。
她最终还是准备问询。
可在找到一个自然的话题前,顾青竹手边的屏幕却骤然亮起。
应许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陆助理联系了她,可Omega却在看见的一瞬间抓起了设备,浑身警备,像是生怕应许看见消息。
这一刻,应许才陷入真正的沉默。
四目相对,数秒后,顾青竹松了松手,虚拢着屏幕,却依旧没有放下它。
“……有些合同需要保密。”
顾青竹大概率不怎么撒谎,不仅回复僵硬,神情也有些迟疑。
一个这样明显的谎言,应许听在耳里,觉得有些可笑。可下一秒她又想起,先前的顾青竹连谎言都不屑于施舍。
“没关系。”应许勾勾唇角,“工作重要。”
说完,便垂眼继续吃起早餐,仿若真的对这件事毫不上心。
顾青竹怔然着盯她几秒,方才再次看去屏幕。上面显示她关注的人发布了新动态,随手点开,小号主页里,密密麻麻全是Omega的动态。
这是顾青竹能想到的,所有曾与应许有过接触的Omega。可她找寻了一夜,没有一个人,能与照片里的另一个女人身影对应。
她先前注意力一直放在应许身上,也是逐一比对照片时才发现,应许每到一座新的城市,身侧的女伴也会更换。许多照片里,她们并不亲密,可下一张时,又会挽起彼此手臂,时间总是只相隔几天。
顾青竹不敢想这几天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但喉间的哽塞感却越来越重,让她心悸而恶心。
她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应许。可每当顾青竹翻看那些照片,看见与身旁人一模一样的脸,想到在收到照片前,她还满心信赖,认为应许是自己的‘救赎’……
像是囫囵咽下的种子,枝繁叶茂,枝叶在喉间舒展,将唇舌堵的满满当当。
顾青竹说不出一句话,逃跑般想要离开那间卧室,却又意外撞到了桌柜,看见了那条被主人丢在一侧的项链。
或许是因为丢它的时候力道太重,其中一角甚至已经被磕出痕迹。
顾青竹静坐在客厅,直到天明。
在看见应许的第一秒,她不受控制的嘴唇噙动,想要alpha给她一个解释,一个交代。
可应许没有,甚至连一句最基本的关怀都不愿意开口。
顾青竹先前被应许百般呵护,一点不同都能被她发现并深究。她一瞬间想到了许多,譬如这段时间来应许对自己的冷淡。
心细如alpha,她真的不曾察觉到自己的不快吗?
顾青竹先前一直自我安慰,只是应许工作太繁忙,才不再事事关心,她应该理解。
可如今再看,她却不受控制的想,应许不关心她,会不会只是应许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是照片里的人,还是她又在外认识了谁?
被欺骗的愤怒终究无法被掩埋。
顾青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应许。”
“……”
应许抬头,对上顾青竹的目光,她不自觉拧了拧眉。
那道视线怀揣着明显的审视,冰凉,宛若蛇的目光。
她感到不适:“怎么了。”
顾青竹盯着她,突兀说出了一个名字。
应许茫然一瞬,好一会才想起来,那是还在《赎罪》剧组时,一个饰演配角的Omega。剧情里,应许曾与她对戏过几场,除去知道彼此名字外,再无任何联系。
顾青竹为什么要突然提对方?
她又想像封杀夏青一样,把那个omega也封杀吗?为什么?
“你们关系好吗?”顾青竹的问题终于姗姗而至,带着高高在上。
应许的耐心逐渐告罄:“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并不认识。”
“工作关系,并不认识。”顾青竹重复这几个字,冷冷问,“不认识,她为什么会在杀青动态里感谢你?”
这一夜来,顾青竹先前的许多疑点都迎刃而解。譬如应许为什么要与所有人都交好,连向来性情骄纵的盛秋雨也对她明生情愫。
如若以最坏的可能揣测应许,她所有的“好”,都只是为了哄骗旁人与她上床。那么,她曾有过的所有隐忍都是合理的。
设备被顾青竹摔在应许眼前,瓷器晃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应许深吸一口气,亮起的屏幕里,是Omega数月前发布的动态。她感谢应许在剧组里对自己多加照顾,帮助她捋顺人物剧情、逐字逐句对台词……
越看,应许呼吸越急促,她不懂,自己分明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顾青竹为什么要这样逼问。
仿若她和那个omega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是演戏。”应许的语气也终于生硬起来,“我做的事,也都在正常范围里。青竹,如果不适,你需要的是医生。”
顾青竹刹那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需要医生?”
顾青竹一直觉得,治疗是一段极其耻辱的记忆,愿意与应许在一起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alpha每次看见她的狼狈后,都愿意告诉她——
没关系,她不在乎那些过去。
应许怎么可以这么说?
她难道也觉得自己是疯子,应该去治疗,而不是在这里质问她吗?
那她口中的“不在乎”,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虚伪的谎言?
应许说完,自知失言,正想找补,门铃却被按响。
陆助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青竹,应小姐,车已经到了。”
静谧里,顾青竹突然起身,椅子被她撞得往后退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外,陆助理着装简便,正与身侧的易宁说着话,就听到门开的声音。
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以为开门的是应许:“应——”
可眼前站着的只有顾青竹,omega神情冷漠:“走了。”
她愕然看向室内,应许站在餐桌旁,神情同样难看。
“……”这是怎么了?她在心内茫然,最终也不敢开口打招呼,只是幅度极小的招了招手,便要去为顾青竹拿行李。
应许看着陆助理的身影,突然开口:“青竹。”
顾青竹静默几秒,回头看她,嘴唇动了动,想问应许是不是要与自己解释,无论是那句伤人的话,还是照片的事……
可应许只是说:“一路顺风。”
甚至依旧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出门送她几步的想法。
顾青竹的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直到二人离开,易宁才敢喘气:“应姐……顾总是生气了吗?你要不要——”
何止是生气,易宁就从未见过顾青竹露出这副表情。
分明昨晚还柔情蜜意,甚至在采访现场为应许说话,只是一夜过去,发生什么了?
“那重要吗?”可应许的回答却平静的冷漠。
顾青竹发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敏感多疑,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要与她作对,无时无刻不充满攻击性。
应许以为,治疗会将她身上的刺拔出来,让她温和无害。但事实证明,那些刺只是被隐藏了。只要她需要,随时都会被她用在身边的人身上。
这个回答远超易宁想象。
她想追问,那不重要吗?可应许已经收拾起东西,同样按下了电梯。
“该去现场了。”应许说。
易宁 跟在她身后,最终也没有多问一句。
机场,休息室里。
陆助理买回咖啡,才发现顾青竹手中摩挲的设备,屏幕已经开裂。
她脚步一迟疑,小声问:“要去买个新的吗?”
顾青竹摇头,接过纸杯,唇齿间苦涩蔓延,她垂下眼,双眼已经有些发红。
“……青竹。”陆助理也不清楚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劝道,“应小姐应该不是故意和你置气的,她对你很好。”
顾青竹想,确实很好,但谁能保证应许就没对旁人也那样好过呢?
见她表情,陆助理便知道没劝好,又斟酌着说:“你应该对她多一点信任。”
“我信任她,她信任我吗?”顾青竹发问,语气里充斥冷意与愤恨。
陆助理嘴唇微张,下意识道:“信任的呀。她肯定信任你,才会和你在一起。”
至少在陆助理眼中,应许是个没有缺点的人……唯一让人指摘的,也只有太过善良。可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那样坦然,顾青竹的话也骤然一顿。
……应许信任她吗?应该是信任的吧。如果不信任,她为什么会和自己在一起,甚至愿意和她睡在一起。
可如果信任,应许为什么会不愿意告诉自己过去的事?
她看着陆助理的脸,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怪圈,迫切需要她人的帮助。可顾青竹又不想让应许的事被旁人知道,尽管只是猜测,但如果猜测不实……
不,就算实,也不能让旁人知道。
“如果她隐瞒了我一些事呢。”顾青竹开口,语气却缓和几分。
“……”陆助理说,“也可能是出于好意吧。事情严重吗?”
这一次,顾青竹不说,她也懂了。
“人总是会美化自己的。”她小心翼翼说,“不想让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喜欢的人看到。越喜欢,越想要隐藏那些不堪……”
顾青竹垂眼:“你是说,她对我的所有隐瞒,都是出于好意。”
是因为应许喜欢她,所以才隐瞒她?
顾青竹的大脑终于冷静几分,她突然发现,陆助理说的有道理。仔细想想,与她在一起后,应许的确足够洁身自好,与谁都关系寻常,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omega。
她再去看《赎罪》那个Omega发的动态,先前满眼只能看见“感谢照顾”几个字,现在却也能看到后面几句“帮助我捋顺剧情”……
的确,这都是正常人人际交往中会做的事。
应许的确没有逾矩。
说不定,她的确是觉得过往太过不堪,不敢开口,怕自己责怪。
毕竟……她过往对待应许的态度,的确不算友好。如果是那个时候知道这一切,顾青竹绝对会认为应许与其它滥交的alpha没有区别,避之不及。
见顾青竹神情一点点明朗起来,陆助理长松一口气,只是心内也有些心虚。
她觉得自己话中,有些悖论。譬如,就算是出于好心,为了美化自己而隐瞒,那也是欺骗。是欺骗,在感情里就是不能被容忍的存在。
可她不敢说。
应许于顾青竹的意义,已经逐渐变得不同。她不再是“恋人”,而是稳定顾青竹情绪的重要拼图。
何况,这个世界上许多人,比起活在残酷的现实,更爱沉浸在虚拟的梦里。
陆助理喝着咖啡,只能默默在心中期许,应许所隐瞒的事并不重要……至少不要触及底线。
与此同时。
车辆平稳行驶于道路,天色阴沉,凉风习习。
副驾,易宁小心翼翼看前视镜。应许似乎在走神,设备响了几次都没有听见,只是望着窗外,神情冷漠,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易宁开口提示,应许才垂下脸。
屏幕里,是工作人员再次发来的流程表。早晨时她便发过一次,无非是一些问答与舞台的走位提醒,应许匆促滑动几下,便要退出,这才发现对方在结尾处新增添了一个粉丝互动的环节。
顾名思义,便是现场会有一些艺人粉丝,上台问询艺人问题,最终合影一张,算作福利。
被选中的寥寥几位,应许一眼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ID。
那是一串极长的乱码。
上次看见这个名字,是在几个月前,应许意外点开了对方的主页。
女人是个身患残疾的alpha,出身贫苦,以义工为工作。她的文字很消极,应许阅览她的博文,觉得格外不忍,便转了一笔钱。
那之后,她工作格外忙碌,自身应接不暇,自然也没时间去关注后续。
分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应许却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二人不会再有交集,此刻登录许久未曾使用的小号,这才在私信里发现对方的消息。
那是一个月前发来的。
alpha称,她知道给自己转账的是应许。她没有乱用应许给的钱,而是在改善自身环境后,将剩余部分留了下来,想在未来当面还给应许。
与此同时,她还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目前生活稳定,十分感谢应许曾对她的帮助。
文字不长,却感情真挚,宛若一阵春风拂面,一瞬间便将应许这一早上来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消解。
直到这一刻,应许才发现自己被世界融入的真实感。
原来除去被系统判定为任务对象的顾青竹外,还会有其她人看见她,并对她曾做过的事给出这样温暖的回音。
应许有些期待的点开alpha的主页。
女人清空了与过去有关的一切动态,账号只专注分享应许。她做的似乎很不错,有许多人与她互动,会在评论区与她互动,交谈间是扑面而来的生气与爱。
应许哑然之余,唇角不自觉上扬,连带对这场寻常的首映礼也有了些兴趣。
她突然有些想见乱码,想知道像对方这样的性格,真人会是什么样?
乱码从未提及过自己残疾所在,会是很明显的地方吗?可以用医学治疗吗?
想法积缠在一起,应许情绪高涨起来,慢慢滑动着对方的主页,看到有趣的内容时,也会轻笑出声。
副驾的易宁看在眼中,也有些咋舌。
这么短的时间,应许已经哄好顾青竹了吗?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算是先前,应许也从没有看着屏幕笑出声吧……
易宁不敢细想,把头埋的更低。
首映礼选在银城中心的会场,周遭一片都格外繁华。高楼大厦内不时出入车辆,应许走下车时,许多等待在周遭的粉丝刹那欢呼起来——
“应许!”
“小许妈妈亲亲!”
“我爱你!演的太好了!”
刚下车,应许便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欢呼声包裹,她一瞬间有些愕然——过往虽然也有粉丝探班,但多数时候都是寥寥几人。
这是应许第一次,正面获得这么多人的喜爱。
那些声音犹如实质,将她包裹着,应许不自觉环绕四周,想要将所有人都看清楚。
可是太多了。
所有人都笑着看她,手里拿着小小的应援棒,仿若这是什么演唱会现场,她们都是应许的观众。
“……谢谢。”应许开口,语气有些干巴巴,她立即深吸口气,上扬音调,再次重复——
得到回应,粉丝刹那更加热情,不住尖叫着,想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应许。
直到门口徘徊的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动静,火速赶来将应许领走,方才终止了这出闹剧。
她在前带路,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应许,却只能看见女人拿着几封信,心情很好的模样:“……应老师,在外面和粉丝还是要保持距离。”
应许说:“我知道的。”
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将她带到化妆间便离开了。
化妆师动作迅速,毕竟底子好,随便化都不会出差错。
直到化妆间只有两人,应许方才拆开信,易宁帮她整理着礼物,突然听见应许说了什么。直到alpha上台,她才后知后觉,应许说的是。
“……原来我也有这么多人喜欢。”
观众席坐满了人。
这场首映礼并没有对外售票,但由于宣发声势浩大,来了不少专业人士,等待点评。
应许也是第一次,坐在台下看自己饰演的角色,感觉格外新奇。只是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想在观众席找到与乱码有关的对象。
直到导演轻咳一声,应许方才正襟危坐,不再乱动了。
电影结束,上台做自我介绍时,应许才敢真正四处观望。
这无疑大海捞针,可众人却十分吃这套,纷纷挥舞手臂,觉得应许互动的对象是自己,甚至叫她的名字。
这一幕落在直播间内,立即引来不少关注。
【可爱的不像alpha……】
【这么正式的场合摇头晃脑也能算可爱?现实已经很爱a了,上网还要看你们吹,差不多得了。】
【粉丝夸一句都能跳脚?你是谁家雇来的水军?】
【#应许顾青竹是真的】
【#应许顾青竹是假的】
应许莞尔,笑的更真心起来,视线垂在角落,意外看见一个抱着紫色花束的女人。
她一身黑衣,身形高挑。即使背椅足够熟识,也坐的笔直,仿若接受过体态训练,格外高要求。
四目相对,应许看见女人先是一怔,而后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应许呼吸一窒,好一会,才抿起了嘴唇,垂下了眼。
尽管是初次遇见,应许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笃定,对方就是“乱码”。
她忘记自己回答了主持人什么问题,又与台下观众互动了什么游戏,只是目光频频落到角落的乱码脸上。不知这样过去多久,当应许再回神时,女人起身。
而流程,也已经进行到粉丝索要签名的环节了。
主持人仍在热场,与观众互动着,应许握着笔尖,最初的生涩过去后,动作熟练,与偶然走过身侧的粉丝说着话。
黑衣女人站在最后,应许看见了她后颈露出的抑制贴,的确是alpha。
她手中的花束新鲜娇嫩,还带着朝露,惹人怜惜。
当alpha走近时,她方才伸手摘下了口罩,应许看清这张脸的一瞬间,倏尔听见心跳迅猛的跳动声。
女人眼尾细长,双瞳宛若黑曜石,发丝温顺的贴着脖颈,让她看上去格外的无辜与好相处。
偏偏她是一个alpha,这种全然不符合alpha的气质,让她看上去矛盾而疏离,极其有气质。
更重要的是,这张脸与应许极其熟悉。
几乎是镜头落到alpha脸上的一瞬间,台下已经惊呼阵阵,主持人更是惊讶道:“这位幸运粉丝,和应许很像呀。”
alpha接过话筒,向镜头轻笑一下,两人同框,美人一笑,欢呼声更激烈起来。
应许听见她开口,声音如泉水激石,冷而温柔:“很多人都这样说过。”
“喜欢应许的理由是什么呢?”主持人笑着问。
alpha道:“人都会喜欢相似的人,或是性格,或是爱好。我喜欢应老师的理由……可能是长相吧。”
她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注视着应许,递出了手中的花。
“我是程映雪。”程映雪开口,“我挑选了很久,觉得它和你很相配,想用它的花语祝福你,也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很想见你,更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首映礼,除去电影播放环节外,所有互动都以直播形式,同步直播间。
因此,互联网上,在程映雪露面的一瞬间,弹幕已经炸锅,纷纷震惊着应许粉圈里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粉丝。
程映雪的发言体面而官方,人总是会对好看的事物生出好感,当即便有人扒起她的社交账号。
主办发的中奖人数都有公示,无需多费力,众人都点开了程映雪的主页,在她上台前一分钟,主页定时更新出一条长文。
动态内,程映雪详细描述了自己过去经历的许多困境,包括不限于贫困、不受赏识、发现自己被心爱的人欺骗了很多年。
应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对程映雪进行了帮助,只因为她为饱受网络暴力的应许说了几句话。
她文笔不错,即使只是将故事平铺直述讲述出,依旧格外打动人心。
一时间,不只是平日关注程映雪的应许粉丝炸锅,连直播间弹幕都感到不可思议。
【演的吧】
【应许昨天还和顾青竹炒作,今天又和这个程什么的炒作,飞云娱乐有这么缺钱吗?迫不及待推新人也不是这么推的吧】
【真的会有这种生活吗?怎么给福利院捐款啊,好可怜……】
【程映雪说自己残疾,她残在哪啊?手和腿都没问题,总不能是眼瞎了吧。】
【演的人看什么都是演的】
弹幕滚动,却没有一句落到应许眼中。
她的视线里,仍旧只有程映雪一个人。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环节,许多粉丝都会紧张,许多人与应许说话时都有些颠三倒四,程映雪却不一样。她口齿清晰,连情绪都把控的极好。
只有过于病态的肌肤上泛滥起红晕,能看出她的心情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被这样相似的人注视,被这样大胆直白的文字表露出好感,即使是应许,也是屏住呼吸,好一会才回神,轻声道:“不用。”
她接过花,花香扑鼻,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或许是一直被程映雪贴身抱着,难免沾染了些alpha的信息素,如铁锈一般的气味,让人瞬间想到了血液与尖石。
……很符合程映雪的气味。
alpha的身体本能,让应许有些抵触程映雪的信息素。可一想到女人的身份,她却又一点点平静起来,那些让人不安的气息,也逐渐变成了适配她的抚慰剂,侵入着她的思绪。
她松出口气,问:“这是什么花?”
程映雪将麦克风还给了工作人员,坐在她眼前,笑着说:“飞燕草。”
“花语是什么?”
程映雪想了想,说:“让你自己找到答案,或许比我说出口更好。”
“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花语吗?”应许笑着,从花束里抽出一张明信片。正面是巍峨的山峡,背景云层重叠,应许觉得有几分熟悉,在背面落下签名时,才陡然想到,这似乎正是她上次与顾青竹录制综艺的所在地。
更让应许惊讶的,是照片的角落有落款,写着程映雪的名字与日期。
“这是你拍的吗?”
程映雪弯起眼:“我找了一份新工作,是兼职摄影师。”
“怎么会想到拍这里?”
程映雪静了片刻,回答的坦然:“因为你去过这里。”
所以她也想踏足应许曾去过的地方。
这个答案让应许说不出话,只是眸中泛滥的笑意更甚,她轻松出口气,说:“其实另一座山更漂亮,下次可以去那里采景。”
“好。”程映雪点头。
一问一答间,迅速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程映雪道:“你借我的钱……”
即使是此时,她说的也是“借”,应许笑起来:“你留着就好。”
或许是顾青竹从不向她索要什么,应许也逐渐习惯omega的规则,认为给了就是给了,无需任何回报。
程映雪说:“我想要物归原主。我的母……院长教导过我,欠了东西都要还清。”
应许想到她的身世,福利院出身,小时候叫院长母亲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长大了再提及,难免有些太不合适。
“更何况,除去物质外……在别的地方,你也已经帮助我很多了。”程映雪语气自若,注视着应许,“如果不是你,我或许一辈子也不清楚活着的意义。”
应许张唇,说不出话。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听到,有人将自己视为支柱。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可或许什么都不做,程映雪也会认为,她就是最好的。
“这件事,之后再提吧。”应许摇头,想要拒绝程映雪。
alpha怔了怔,声音也低了起来:“可是,没有下次了吧。”
应许一顿,好一会才意识到,于普通人而言,尤其是像程映雪这样的人,想要见自己一面十分难。这一次是幸运,可下一次呢?程映雪的条件,支持的起她四处奔波,来见自己吗?
应许心尖一软,正要说话,交谈的时间已经结束。
下一位粉丝走近,程映雪也笑着摆了摆手,走去了舞台中心。她或许是习惯了,下意识站去角落,又被看中热度的主持人安排到中间。
举措里有慌张,应许看在眼中,小心摆弄着花束,发现里面也有一封信。
“……”
航班播报起登机信息时,顾青竹已经彻底安抚好了自己。
“走吧。”她起身,陆助理有些意外:“去哪里?”
“今天不是应许首映礼吗。”顾青竹说。
陆助理看一眼时间,此时首映礼应该已近尾声:“但剧组那边……”
“请假就好了。”顾青竹百无聊赖道,“导演不是说缺资金吗?”
剧组制作班底的确不错,但拉顾青竹进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本身就是资本,可以注入资金。
顾青竹被当作钱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习以为常,但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有些不适。只是这种不适,没必要与应许说。
她不想让应许心情不好,于是从未提及过。
她说着,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应该早晨和应许吵架,这样她就可以缠着alpha一起去首映礼。
她还没在大荧幕上看过应许的表演……
陆助理自然是顾青竹说什么是什么,联系司机时,还不忘去花店购置一束花。顾青竹随手解锁设备,在推送里看见一条“《沉落》首映礼首发直播”!
她有些意外,首映礼居然也会有直播,点开时,果然看见弹幕纷飞。
镜头正好落在应许脸上,她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脸上笑意和煦,与清晨在自己眼前时毫不相同。
这个发现让顾青竹眸光暗了暗,但想起陆助理的安慰,她松出口气,正想给应许发些消息,缓和氛围时,镜头却在此刻落到了应许身侧的女人身上——
在看清女人的一瞬间,顾青竹脚步一顿。
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颤抖,顾青竹点开相册,比对着二人的脸与身型。
……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
顾青竹说不出话,只觉震惊。说不尽的恼火情绪从后背攀爬,愤恨几乎化成实质,要将她吞没。
她站立着,剧烈喘息,陆助理怀抱玫瑰,惊愕看着她。刚要问询,屏幕中的首映礼现场,应许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香槟酒正正好倒在身侧的程映雪身上。
酒液瞬间渗透了衣物,应许反应很快,脱下了外套,便递给了程映雪。
现场哗然一片,直播间也在卡壳的画面中纷纷刷屏。
【前排提醒:程映雪送给应许的飞燕草花语是自由,顾青竹控制应许石锤了,不然我不懂为什么要当众送这种花还刻意提一句花语的意义。】
【我送你殡葬专用的花,你就真的变尸体了?这也能联想,你没事吧?】
【???怎么会突然把酒倒了?这人故意的?】
【不会是炒作一环吧……程映雪要进娱乐圈了?哪家公司这么能炒作啊?】
【笑死,应许当众和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这么亲近,顾青竹知道吗?】
【脏的人看什么都脏,没事干就一边玩去吧,看了想笑。】
直到平台切断直播,弹幕才彻底消失。
可那些字样依旧飘入了顾青竹眼中,她攥住设备的手指颤抖。
“怎么了?”陆助理茫然的看向顾青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小心。
半分钟后,直播恢复。
可舞台上,已经没有了应许与程映雪的身影。
“抱歉。”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程映雪还在颦眉:“给你添麻烦了,我应该躲开的……衣服我会洗完寄到你的公司,抱歉。”
应许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酒是她倒的。如若要按程映雪的说法,问题也应该出在应许身上——如果她早点发现旁人要撞自己,提前避开,不就不会发生这些了吗?
应许不懂程映雪的歉意来源,却又从这些道歉里看见了自己——或许在顾青竹眼中,她也是这样,总在为一些小事道歉。
出于安全,应许将程映雪带回了单独的休息室,还为她倒了茶水。
“只是一件小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应许温声道。
程映雪终于一顿,捧着茶,戴着手套的手指不自觉摩挲:“只是你才会这么宽容。”
应许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形容,但程映雪能这么说,显然是先前遇到过并不宽容的人。
“我很怕搞砸这些。”程映雪低声道,“之前就因为意外,弄丢了上一份工作。”
应许不知是该安慰,又或转移话题,正犹疑时,门却突然被易宁推开:“应姐,衣服拿到了,要我送……”
下一秒,声音骤然止住。
易宁不可思议的看着程映雪:“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艺人单独的休息室,外人不能随意进入,以防动什么手脚,惹来麻烦。
程映雪起身:“是我有些好奇,应老师才带我来的,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就离开……”
分明是应许主动将她带来,程映雪却开口便将一切问题归结给自己。
应许皱眉:“小事而已。”
落到易宁的目光里,带上几分不赞同。
易宁默然,说不出话。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句疑问而已,都是程映雪自己理解的,为什么要怪她?
“我叫人送你吧。”应许说。
刚才那一幕,估计已经被全网流传。不主动帮忙的话,程映雪大概率要被部分媒体围堵。
程映雪踌躇许久,才在应许坚持下小声说:“好,谢谢应老师。”
易宁又一次被调开,去联系司机,休息室内静谧,这样近的距离,程映雪身上的铁锈气息更浓烈了些。应许却已经逐渐开始习惯,目光偶尔停留在程映雪身上时,alpha正抱着杯子,慢慢喝着茶水,看上去格外温顺。
如若就此打住,二人依旧是粉丝与艺人的关系,没有丝毫逾矩。
可在沉默片刻后,应许还是开口问:“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下一秒,程映雪的眼睫一点点抬了起来。
“……会不会打扰你?”她看上去有些茫然,“而且,艺人和粉丝……是不是该保持距离?”
应许垂眼,搜索起程映雪的账号:“不会。”
艺人和粉丝要保持距离。
但她想和程映雪做朋友。
出了休息室,来往都是工作人员,程映雪似乎有些不习惯她们的目光,应许却无视了他们,平静道:“以后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程映雪顿了几秒,轻声说:“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我要怎么回报你呢?”
应许看她数秒,倏尔笑了:“非要感谢的话……多给我分享一些你拍的照片吧。很好看,我很喜欢。”
*
二人离开不久,休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几乎是刚踏入室内,浓烈的信息素扑鼻而来,顾青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心。
由于疾病的缘故,顾青竹对alpha的信息素总是格外敏感。这间房子除去应许外,还进来过其她alpha,甚至停留的时间并不短。
路上的车程,足够顾青竹看完程映雪发的长文,知道她是个alpha,当下立刻对号入座,将这惹人厌嫌的气味,归结到了程映雪身上。
她手指攥紧,想到适才那一幕——应许真的是不小心踩将酒倒在程映雪身上的吗?
为什么倒的不是别人,偏偏是程映雪?
不在舞台的时候,她们做了什么?只是坐一会,真的会让alpha的信息素漫溢这么多吗?
更重要的是,程映雪的长文里,她说自己是几个月前才受应许帮助。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些照片怎么解释?照片里的人不是应许?怎么可能?!
应许到底还欺骗了她多少?程映雪又为什么要在现在出现?她想要什么?
陆助理是Beta,没察觉到空气中的信息素,却也格外担心顾青竹:“青竹……”
早在路上时,她便发现顾青竹的脸色难看的不同往常,想要带对方去医院,顾青竹却固执的要来首映礼。
也是这时候,陆助理才从星网上看见应许与程映雪的事。
她先入为主,只以为顾青竹是不满应许与其余人站的这样近,可心中依旧格外不解。
就算顾青竹占有欲发作,该忌惮猜疑的对象,不应该是omega吗?为什么会对一个alpha散发这样大的敌意?
她丝毫不知道,顾青竹此时内心却更加笃定。
程映雪是alpha,一切或许才会那么顺理成章。
alpha不会被alpha标记,即使是相恋,大多数人也不会发现,是厮混的最佳选择。
程筠、程月渡、程映雪,她也是程家人?应许到底为什么会和这些alpha关系这样亲近?难道她们私底下——
“闭嘴。”
顾青竹打断了陆助理。
“去联系应许。”她气到极点,反倒声音冷静下来,“叫她回来,我要和她聊聊。”
陆助理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默然离开。
随着休息室内只剩顾青竹一人,空气中带着腥气的信息素越发有蔓延开来的趋势,她越发心烦意乱,找到了信息素抑制喷雾便开始喷洒。
直到鼻尖也被溢满了同样的气味,呛到顾青竹,方才让她停手。
也是这时候,顾青竹才发现,垃圾桶里塞满了一束花,像是丢之前还被柠烂大半,几乎成了枯草,精美的包装里露出尖角一端,是一封信。
样式熟悉,似乎是刚才舞台上,程映雪送给应许那一束。
……是应许丢的?
这个发现让顾青竹脑内的怒火遏制一瞬。
可下一秒,她更不受控制的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可是,什么误会能让应许将花丢在垃圾桶?alpha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茶几上放着玫瑰,是小陆走之前留下的。
看着娇嫩的花朵,顾青竹定了定思绪,方才坐下。
放在过去,顾青竹是不会看别人的信的。
但这一次,顾青竹拆开的动作却很快。
信件里,是程映雪表述着自己对应许的感情,引经据典,宛若一本情诗。
更重要的是,alpha还提起曾与应许去过的地方,直言说想念与应许在一起的日子。
每阅读一行字,顾青竹的脸色便越发难看,直到指节青筋暴起,几乎将那封信攥成一团,指甲陷入纸张,很快便碎烂大半。
照片可以虚假,倒酒可以是意外,这些信又要怎么解释?
应许甚至当众和程映雪那样亲密,她想做什么?她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吗?
难道她在应许眼中,还不如一个孤儿alpha?
近乎死寂的凝滞氛围中,门突然被推开,动作格外用力,顾青竹看去,应许就站在门外,身后易宁小心翼翼待在陆助理身侧,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抱歉。”Beta先一步开口,“没有拦住应小姐。”
应许却没有在乎身后的人。
她的目光从顾青竹脸上,慢慢垂落至女人撕烂的信,再到垃圾桶里被人折断的花。
“在做什么。”应许开口,语气是自己都没想过的平静,可手上泛白的青筋已经说明情绪的失控,宛若山雨欲来。
顾青竹没想过,自己还不曾问询,应许却反倒质问起她:“你问我?你去了哪里?”
她盯着应许,几乎控制不住声音:“你知道你身上的味道很恶心吗?”
只是一句话,便将战火彻底燎原。
“你和程映雪是什么关系?”顾青竹起身,步步逼近,“我的忍耐有限,应许——”
“为什么要把花丢了?”应许看着茶几上那束包装精美的玫瑰,半小时前,另一束花比它更精美的躺在那里。
顾青竹没想过,她不仅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开口便是追问一束花,当即怒然驳斥道:“那很重要?一束花而已,想丢不就丢了?应许,你有在听我的话吗?”
“如果我没有在听,我为什么会站在你眼前?”应许不解她的愤怒来源,但被反复逼问没做过的事,她眸间难免染上厌烦,“它是粉丝送的,青竹。我只能这样解释。”
“任性也是有限度的。”
“粉丝?!”顾青竹提高声音,不受控制怒然道,“什么粉丝会和你距离那么近?什么粉丝会和你有那些照片,会给你写这种信?又是什么粉丝会在直播的时候被你带回休息室,直到现在还有她的信息素。”
“你们做过什么,难道需要我亲眼撞见才算数?和一个不入流的alpha这样,你不觉得恶心吗?”
第 57 章
57
尾音落下, 一室沉寂。
顾青竹竭力克制自己的呼吸,身体却颤抖起来,她不敢回想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是伤人的话。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克制, 没有办法容忍。
容忍欺瞒, 容忍算计。
尤其是被程映雪那样的alpha算计。
如果不是自己收到照片, 临时来了首映会, 应许会和程映雪做什么?是断绝关系,又或者旧情复燃?她们为什么可以那样旁若无人。
在应许眼中, 自己不存在吗?
顾青竹格外疲惫, 除此之外,她想到了更多。
譬如那些照片的来源。
这世上, 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她昨晚收到照片,今天程映雪就出现在应许身边。
这是否是一种“示威”?程映雪想要什么?
更让顾青竹无法控制情绪的原因, 是应许的态度。
alpha居然因为一束花质问自己。
只因为送花的人是程映雪。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
顾青竹目光紧锁着应许, 想从那张自己最熟悉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可除去最初的短暂讶然后,应许情绪却恢复了平静, 仿若一面平湖,惊不起丝毫波澜。
死寂里,应许终于有所动作。她上前几步,屈膝,将地上散落的碎纸捡了起来。
而后, 就在顾青竹眼前,她将那些信纸都丢进了垃圾桶。花束被碎纸覆盖, 彻底看不清原本模样。
顾青竹注视她的动作,久久不能回神:“你……”
这是什么?解释吗?如果是, 应许为什么不亲口说?
她应该解释,应该告诉自己,她和程映雪没有关系——
可顾青竹又恐惧她的回答。
她怕应许说,一切都是真的。
“抱歉,青竹。”应许终于开口,顾青竹唇间涩然一片,茫然抬眼看她。
应许垂眼,避开对视:“我和程映雪,没有你怀疑的关系。我不清楚是哪一点让你有了误会,但你有这种想法,本身就证明是我的问题。”
短暂的焦躁后,应许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她居然对顾青竹说,任性也要有限度。
如果没有眼前的顾青竹,自己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和她这样说话。
分明是解释的话语,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和,顾青竹却觉得后背发寒:“不。”
她想要听的不是这些。
被怀疑,人的本能反应不都是愤怒吗?如果她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应许为什么不解释,而是道歉?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解释没有意义。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在应许眼中,她到底是什么形象?
更让顾青竹后背发寒的,是在这一瞬间,她回忆起了许多应许曾说过的话。
如果这句解释是假的。
那么过去,应许说的话,是真的吗?
那些真心缱绻的话,真的出自alpha本意吗?
顾青竹突然不敢再探究,她只是摇头,声音越来越低:“我没有。”
“……”
“我没有丢。”
“不是我丢的花。”
像是怕应许不信,她再次重复。
分明来势汹汹开口质问的是顾青竹,此刻急切解释的也变成了她。
“是。”应许轻声说,“是我误会了。刚才那样说你,也是我的问题。”
言谈间,应许觉得这番对话格外熟悉,上一次被这样质问,是她初来世界不久,顾青竹怀疑她与盛秋雨的关系。
比起质问,更像是审判。顾青竹已经盖棺定论了整件事,问应许的原因,只是想要借机发泄。
只是这一次,顾青竹的审判苡華方式比上次仁慈许多。她想要得到答案,所以发泄方式只是丢了一束花,甚至没有再施暴。
何尝不是一种忍让,一种进步。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没有和你置气。只是觉得她来这一趟很辛苦,每一份粉丝的心意都很重要,我不想……让她失望。”
“仅此而已。”
alpha开口,语气轻柔,顾青竹的目光紧盯着她,这一刻终于放松几分,低声问:“真的吗?”
应许轻声回应,余光里,茶几上的玫瑰开放的正盛。眼前omega的手臂上也泛出细微的红点,顾青竹分明对玫瑰过敏,却还是要送她玫瑰。
应许说:“你送的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顾青竹终于不说话了。
她像是被哄好了,一言不发,应许推开门时,易宁与陆助理都等在门外,神情震惊中带着些许不安。二人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多少,应许也不想深究。
“青竹有些过敏。”
只是刚开口,陆助理便焦急去看omega的情况,应许看一眼易宁,后者小声说:“导演刚才催了一次,说首映会快结束了。”
应许方才回头。
“你去忙吧。”室内,顾青竹看着手臂,似乎有些走神,“我……”
“剧组那边是请假了吗?”应许问,顾青竹便沉默点头,“等我结束,一起回去吧。”
这是一种邀请,也是一种求和的手段,应许并不认为顾青竹会拒绝自己,正如预料之中一样,顾青竹抿着唇,同意了。
离开休息室,离开顾青竹,应许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方才平复几分。
随着理智回笼,她也逐渐意识到许多适才不曾察觉的问题。
顾青竹从早上起便变得格外焦虑不安,这种情绪的来源,真的只是她突然“犯病”吗?
没有外部刺激,她的愤怒从何而来?她口中自己与程映雪的照片又是什么?
应许也曾触摸过信封,里面除了信件,没有照片才对。
就算真的有,她与程月渡分明才是第一次见面。顾青竹就算怀疑,也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深信不疑,甚至为此主动质问自己。
更重要的是,程月渡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只是为了让顾青竹误会?
她能得到什么?
应许想不出答案。
她根本没来得及看那封信,便被顾青竹撕毁。看omega的态度,她也并不愿意谈到那封信的内容,只称呼它为“恶心”。
唯一牵强的解释,或许只有顾青竹太讨厌alpha,以至于看任何alpha都草木皆兵。
但这其中也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为什么不是别的alpha,偏偏是程映雪?
应许想不出答案,便回到了舞台。
台下的观众不知原因,比先前更热情了些,她随口回复着主持人的问询,心内的困惑却依旧如丝线一般缠绕,难以下手。
下台后,解锁的屏幕里,程映雪的名字出现在主页。
半个小时来,alpha陆陆续续发来许多照片,都是她摄影的景色,除此外没有多余的文字,极其克制。
应许本想问询她的心,也淡了下去。
仔细想想,就算程映雪在信里写了越矩的内容,那也是她的自由,是粉丝对艺人的喜爱。如果顾青竹不来首映礼,她根本不会看见。
这完全是一起巧合……
贸然问询她信里写了什么,或许还会引来没必要的误会。
沉思时,应许没注意到易宁的欲言又止,直到回到休息室,她才讶然发现。
顾青竹并不在这里。
室内被整理过,空气中再不复任何信息素,连带垃圾都被清理干净。
应许顿住脚步时,易宁终于开口:“顾、顾总说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
“……她只说了这些吗?”应许皱眉。
正常情况下,omega不会不告而别才对。
她很依赖自己,应许清楚,那是一种混合控制欲的依赖,像是将她视作不可缺少的所有物。
正因如此,离不开这段关系的,一直是顾青竹本身。
这也是应许适才脱口而出质问的原因。
她自以为自己掌握了真谛,可以借此‘反驳’顾青竹。
但事实证明,这毫无作用。
易宁小心点头:“对。”
其实就连这些,也是陆助理代为转告,顾青竹脸色难看,独坐的那段时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到离开时,双眼还有些泛红。
好一会,应许才说:“我知道了。”
下午的行程是看展,去往秀场的路上,应许给陆助理发送讯息,问询顾青竹的状况。
Beta的回答姗姗来迟,文字里也客气几分,说顾青竹的过敏用药以后缓解不少,现在正准备飞回剧组,继续拍摄。
应许并不认为,顾青竹会这样轻松便将这件事揭过。
可omega主动离开,或许说明她想要冷静,再去逼迫,或许会适得其反。
最终,应许也没有多加追问。
对话框在一句“辛苦你照顾青竹”中沉寂。
顾青竹盯着那几条消息看了许久,直到双眼酸涩,方才闭了闭眼。
门外朦胧传来声音,她起初以为是有人敲门,打开后才发现空无一人,只是自己的幻听。
好一会,她又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记录,突发奇想,这会不会也是自己的幻视?
侧脸时,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她轻轻松出口气,握紧了它。
……
“青竹?”
“顾、顾影后?”
耳边不断传来细碎的声响,顾青竹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过去了。
“嗯?”她看向站在身侧的人,是同组的omega演员林鹿,二人有许多对手戏,关系也或多或少拉近了不少。
“等会开拍了,陆姐让我来叫你。”
顾青竹问:“她怎么没来?”
林鹿说:“她接了个电话,好像有急事要处理。”
顾青竹颔首,以为是陆助理的私事,没再多过问。
林鹿却又亮起屏幕,笑着说:“对了,你看了今晚的热搜吗?”
顾青竹喝水润着喉,摇了摇头,omega便为她念起动态内容:“应许受邀参加慈善晚宴,与多位名人合影,由她创作的画作拍卖出了千万高价。”
顾青竹吞咽的动作终于停了。
她擦去溢出来的水,好一会才说:“慈善晚宴?”
女人看着评论,没注意到身侧的插曲:“程筠也在,应该是她家举办的吧?”
程筠的身份在圈内不算秘密,omega对这些大集团的称谓也并不了解。说起这件事,也只是因为想起了顾青竹与应许的关系——进组后,凡是闲暇时,顾青竹总会对着屏幕斟酌字词。
屏幕那侧是谁,也算不上秘密。在应许首次直播后,二人便捆绑在了一起,搜索任意一方,都能看见二人名字相并列的词条,有种古怪的亲密。
不止如此,在顾青竹眼前夸应许,也会收获omega的笑容,足以说明她对应许的重视。
只是寻常能提到应许的机会太少,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林鹿自然迫不及待开始发挥,以为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可顾青竹的指节却一点点握紧了杯子,几乎能看见手腕凸起的青筋。
也是这时候,林鹿才发现,分明是炎夏,女人却穿着长袖,唇间几乎没有血色,仿佛失血过多的病人。
“顾老师?”她察觉到不对,茫然问询,下一秒,茫然变成了某种惊惧——
顾青竹因为她的叫声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杯中的水不知什么时候洒了,浸透了衣角。
“……不用,只是走神了。”她开口,“先走吧。”
可眼前的女人没有动作。
林鹿死死盯着顾青竹的手臂,衣袖被打湿后,白皙的手臂若隐若现,密密麻麻的疤痕交缠着,破裂的伤口渗出雪竹,宛若陈旧石板上刻烙的密文花印。
“手……”林鹿强掩惊惧,“你的手……顾老师。”
这是自残吗?顾青竹会自残?为什么?
顾青竹本就心情烦躁,再被打断,眉头皱紧:“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先走吧。”
这与逐客令无异。
林鹿下意识点头,又猛地摇头,直到顾青竹的眸中逐渐染上厌烦,她方才满含惊惧的离开了。
omega走后,室内恢复沉寂,顾青竹解锁设备,点开了她适才打开的话题。
热度最高的那条动态里,是应许与程月渡的合影,手指不知什么时候不断摩挲起手臂,直到更尖锐的东西刺入……顾青竹也忘了这是什么时候起有的习惯,只知道每当自己很焦虑的时候,这样做总会有助于她轻松几分。
顾青竹盯着这张照片,神情空白了片刻,再回神时,她才发现周遭弥漫起星星点点的锈气。再看自己的手臂,上面血肉模糊一片,再不复刚才的洁白。
*
“应姐……”
直到易宁叫她,应许才回神。窗外,车辆已经停靠目的地,门童不断重复打开车门的举动,宛若程序化的机器。
今夜,她受邀参加程家举办的慈善晚宴。据对方所说,这场活动的募集捐款将全权用于程家举办的慈善基金与名下福利院。
究竟有多少能用于善事上,旁人不得而知。但这次晚宴规模却极大,甚至内置了小型拍卖会的流程,将拍卖受邀嘉宾的画作。
应许并不会绘画,但为了配合流程,她还是创作了一幅。
宴会厅灯火明亮,处处都是衣香鬓影,大多人应许都不熟悉,少部分有所印象的面貌都围绕着旁人攀谈。
她没有多看那些人,因为程月渡正在等她。
甫一见面,程月渡目光先停滞于应许身侧,见她身后只有易宁,露出几分惊讶,很快收拾好情绪:“应许。”
应许对这种目光不算陌生,过去几天里,也有许多人惊讶,顾青竹不在她身边。
“好久不见。”她平静回应,alpha脸上笑意更甚,领着她往里走。
这场晚宴本就由程家牵头,程月渡的一举一动都引来不少目光,能被她引路的人,自然有更多人好奇。
但在看清应许的脸后,那些好奇又变成一种果然与笃定。
“顾青竹身边的人。”
顾青竹不在,她们也并没有避讳,直抒胸臆。
应许听见,脚步一顿,程月渡像才注意到这些话语般,露出些抱歉:“她们对你并不了解,有一些误会。我让人……”
“不用。”应许摇头。
她们说的似乎也没有错,如果不是顾青竹,自己的确没有资格,更没有理由来这里。
程月渡的话并不多,拍卖会开始前,二人只是喝着饮品。偶尔会有人上前主动打招呼,继而,程月渡与她们闲谈着应许并不了解的公务,甚至听见了熟悉的名字,盛昌明。
青虹股市被重创后,盛昌明元气大伤,他最近似乎又在计划新的项目,正在四处拉拢投资人,期望这次回本。
那些人注意到应许,都会在离开前想,盛昌明比起四处打秋风,不如回头求一求顾青竹。
只是这些话,以几人的身份,是没资格当面说的。
直到拍卖会开始,二人周遭方才清净片刻,但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嘉宾入场,分座于四方,并不算小的会场再次被坐满。
也是这时候,应许看见了程筠。四目相对,女人看向她身侧的alpha。
应许垂眼,避开了这场无声战争,直到程月渡开口:“最近要处理的事太多,抱歉。”
她这才发现,程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去了最后一排。
应许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注视舞台。
随着主持人登场,一幅又一幅画作被搬上荧幕,简洁的字句介绍着它们的来历。
当她介绍到“应许的画作”时,几乎是全场静谧了一刹,那是一幅油画,绘画着绿叶与玫瑰,笔触细腻,显然出自专业人士手笔。
镜头给到应许时,她怔然一刹,露出一个笑。
观众席当即也赞叹起来,主持人更是毫不抑制赞美之情,只有应许问:“为什么换了?”
她交的画,根本没有这么优秀,这是在造假。
程月渡道:“为了更多人关注这件事,作秀是必然的。但应小姐不用担心造假。”
下一秒,她举起牌子,主持人叫出了一百万的价格。
继而是两百万、三百万,似乎有人与程月渡较着劲,总是比她高一些价格。应许回头看去,叫价的另一人正是程筠。
当这幅画被程月渡以千万价格收入囊中时,全场咋舌,就连应许也有些惊讶数字的高昂。
拍卖会就此步入尾声,回到后台时,工作人员送来画,程月渡却随口道:“应小姐带回去吧。”
赢了程筠,她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应许不懂这种情绪的来源,只是说:“青竹不喜欢这种风格的画。”
她并不觉得,自己与顾青竹的关系在程月渡眼中是秘密,提及对方的态度也格外自然。
这并不是谎言,又或者说,比起厌恶某种风格的画,顾青竹讨厌墙上有任何装饰物,越干净越好。
程月渡似乎有些惊讶,却没有强求,只是让人将画收起。直到旁人都离开,她才终于开口:“程家给顾小姐发了请柬,但她并没有回复,我以为她会和你一起出席。”
应许思索片刻,道:“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在想办法解决。”
“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吗?”程月渡问。
这一次,应许静了好一会,方才开口:“你认识许应吗?”
这个问题并不算难回答,程月渡说:“不算熟悉,但了解一些事。你和她很像……你们间的误会,和她有关吗?”
不需应许回答,她似乎已经从几句话里拼凑出模糊的可能:“之前听说,顾青竹和许应的关系不错,第一次听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惊讶。”
毕竟,就算要恋爱,顾青竹没有必要舍近求远,放着相识多年的许应不选,和应许在一起。
程月渡想了想,问:“你是最近才听说许应吗?”
……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几个月,说“最近”,也不算谎言。
应许点头,程月渡脸上便露出几分了然。
“我清楚了。”程月渡问,“你想知道什么?”
应许有些讶然程月渡会主动提出帮助。
alpha却漫不经心道:“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帮忙。”
程月渡需要借机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今夜的千万拍卖和与应许合照,都不过是垫脚石。
应许道:“我只想了解一些……过去的许应。”
这是个保守的回答,过去指代的东西太多,全看得到指令的人如何理解。
应许并不确定程月渡会怎样理解。
但她也的确没有办法说的更多。
太过明显,或许会让程月渡怀疑她——直到现在,应许也不懂,alpha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原因是什么,看重她身后的顾青竹?又或是将她当作制衡程筠的工具?
或许是因为思虑太多,即使将这件积压已久的事稍稍解决一部分,应许也没有感到丝毫松快。
再上车时,她才听见易宁说,她因为画与拍卖会的事上了热搜。
她却没有查看动态,而是点开了通讯软件。
应许突然想到了顾青竹,过去几天里,二人不曾有过丝毫交流,她所收获到的与顾青竹有关的所有消息,都来源于剧组的花絮。
每个视频里,女人都被套上了厚重的滤镜,看不出具体心情如何。
上一次通讯,还停留在那句“喜欢吗”与自己的回复。
应许只是往上稍微滑了滑,便看见小竹那张照片。
她不自觉放大,指尖触碰到脖颈上的项链,它自然不是顾青竹赠送的那条长命锁,可应许却被灼烫到一般,收回了手。
许久,应许才在反复思考中,打下一行字:【晚宴结束了,现在准备回酒店。】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发送更多的问候,怕顾青竹觉得自己敷衍。
后半段车程里,她等待着回讯。
可直到第二天,这条消息依旧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音。
第 58 章
58
天色阴沉, 又像一个雨天。
今天的拍摄,大部分流程都在户外,突然下雨难免会有不便。自清晨起,易宁便格外期待会取消录制, 但接应许的车却已经准点抵达了酒店外。
易宁在车上与节目组对接, 负责这次录制的是一个专业团队, 提名过不少奖项, 她有些意外道:“应姐,她们说今天有高层接待, 你认识吗?”
应许与程家几人的合影早已在星网疯传, 不知是谁最先起的头,称应许的真实身世也十分有权势, 网传的孤儿不过是豪门伪装。
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合在一起,连带alpha的神秘感提高不少, 又吸引了一波粉丝。
易宁对应许了解不多, 但也觉得对方的确有些背景与手段,不然怎么与顾青竹那样亲密?当即也好奇问询。
可话音落下,车内却久久没有回应, 易宁转头才发现,应许看着屏幕。
似乎从昨夜起,她就一直在走神。
易宁又一次开口,应许才回神:“高层?”
“……说的是程筠吧。”
这次拍摄本就是程筠主动邀约,昨夜她与程月渡争抢那幅画失败后, 应许本以为程筠会有些恼羞成怒,取消今天的行程。
但alpha不仅没有, 还在事后主动发来问候,提醒应许录制依旧, 她很期待与应许的见面。
界面冒出来许多艺人的私聊,都是打探晚宴上某位嘉宾的联系方式,应许的通讯软件难得热闹。
却唯独,没有顾青竹的回讯。
这次断联的时间,已经超过应许预料。
她的第一反应,是顾青竹出现意外——可对方在剧组,身边有助理陪同,日常都在镜头下,怎么会出现意外?
就算有,陆助理怎么可能不告知自己。
唯一的可能,似乎只有顾青竹仍在生气。
犹疑片刻,应许还是开口:“订一张今晚去主城的机票。”
易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要去探班顾总吗?”
应许抬眼,在眼前人想缩回视线前,她点了点头。
应许并不清楚易宁是不是omega的‘眼线’之一。
如果是,让她提前告知顾青竹这一消息,也无伤大雅。
毕竟自己这一次去,本身就是为了哄好顾青竹。
车辆停靠在福利院前,录制团队名气大,人数却并不多,寥寥几台摄影机摆放在大门四周,应许下车时,看见了“幸福福利院”的牌匾。
牌匾下,程筠打扮正经不少,每回答几句话,都会主动向镜头笑一下,像是彼此心领神会的暧昧。
主持人似乎很吃她这套,话语说的颠三倒四,分明提问的是她,最终引导局势的却变成了程筠。
应许没看多久,a苡華lpha已经注意到她,语气也真挚不少:“这是今天的特约嘉宾,应许应小姐。”
镜头在应许脸上停格数秒,转回了程筠脸上。显然,今天是程筠的主场,应许只需要做个陪衬就好。
昨夜也是这样,应许逐渐习惯,跟在alpha身后,听她介绍福利院本身。
这家福利院由程家资助,据程筠所言,已经有十几年时间。
镜头适时扫过设施,大部分都是最近新更换过一批,连带偶尔入镜的孩童都着装整齐,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福利院的设施通常只有更坏,没有更好,可让应许意外的是,这家福利院从规划到布局,都与许家资助的那一家一模一样。
就连使用的生活用品,都是同一个品牌,相似的像是将那家福利院复刻了一份。
应许按捺下困惑与惊讶时,程筠的演讲暂时告一段落。
这部宣传片,比起宣传福利院,更像是在四处彰显程家多么乐善好施,程筠本身又是多热爱这一切。
做好事,自然有人喜闻乐见。但只做好事,难免缺了些噱头。
应许瞬间有了存在的意义,主持人笑着说:“说起来,网络上一直传言你们两位私交一般,甚至关系很差。现在看起来,事实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
程筠莞尔:“我和应小姐,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这个问题的确在台本上出现过,但程筠的回答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应许微不可查的皱眉。
主持人又问:“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还是称呼她为应小姐呢?没有更亲昵一些的称呼吗?”
程筠:“私下的确有,只是应许不喜欢我那样称呼她。”
“是这样吗?”
应许好一会才意识到,程筠指的称呼,是“小许”。
她看向alpha,女人却只是弯起眼睛看她,目光不带任何恶意,应许却如芒在背,感觉有根刺悄悄扎入心中。
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名字。
每次听程筠这样称呼,都会让应许有一种对方透过自己叫许应的错觉。
那种感觉,是再多借口也遮掩不了的不适。
或许是为了避嫌“许”字,又或许是顾青竹也发自内心觉得,这个称呼更适合许应,她也从不称呼应许“应许”以外的名字。
过去,应许很少在这件事上纠结。今天突然被提及,才意识到,她连这个名字都是许应的对照品。
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敷衍一笑。主持人犹豫片刻,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直到程筠开口:“说起来,还有个地方没有拍摄,我们可能需要倒回去一段路。”
此时,流程中的拍摄已经完成大半,根本没有她口中的内容。
主持人知道,这是叫自己不要多问,适时偃旗息鼓。
拍摄暂时终止,程筠带应许去了露天的亭台,不远处是游玩设施。
工作人员适时放来茶水与茶盏,程筠先为应许倒了一杯,方才灌水似的猛喝几杯:“总算快拍完了,光是记那些词都记得我快累死了。表现还可以吧?”
应许点头,她便露出笑:“我也觉得还不错,至少比……她好。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因为那副画吗?”应许问。
程筠笑着说:“不是,只是看到你们在一起……比较惊讶。说起那副画,我最近资金有点吃紧,就没有拍,你想要吗?等有钱了我买回来送给你。”
应许摇头:“那不是我的画。”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秘密。
“我知道。”程筠点头,口吻随意,“因为那是顾青竹的画。”
顾青竹的?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应许陷入怔然。
下一秒,她终于意识到,昨夜程月渡为什么会叫自己将那副画带回去。
因为它就出自顾青竹笔下。
她居然还在程月渡眼前说,顾青竹不喜欢那种风格的画作。
一瞬间,应许后背发寒。
程筠似乎并不意外应许的懵懂,笑着解释:“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那幅画还是前几年送给朋友的,慈善晚宴,正好送来拍卖。”
“……”
几年前的画。
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应许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学过画画吗?”应许状若不经意道,“青竹以前的事,我并不了解。”
程筠道:“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顾夫人生前是有名的画家,她耳濡目染,应该也学会不少。”
对这些过去,应许毫不了解。她只知道顾青竹母亲去世,对方生平如何、死亡的原因又是什么,都了解甚少。更别提顾青竹那个只出现在原作里的父亲,应许对此一无所知。
“她没有和你说过吗?”程筠终于有些惊讶,却还是解释道,“顾总因为车祸,成为植物人已经很多年了。年前有人传他病情恶化,大概率活不过来年。”
“那他现在……”
“还活得好好的吧。”程筠莞尔。
否则,顾青竹也没什么心情和应许谈情说爱。
顾家的产业实在太多,如今交付到顾青竹身上的,只有其中一部分。男人死后,光是财产交接和清理不安分的下属,都要极长一段时间。
“不过她已经有经验了,再来一次应该也没有问题。”程筠语气漫不经心,像是想到什么,突兀道,“说起来,那段时间里,许应帮了她很多忙。”
程筠对那段往事的了解,大多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顾家向来只由顾正凯一个人掌权,他行事风格狠辣,不给任何人留余地,自然树敌众多。
骤然车祸后,许多人当即对顾家虎视眈眈。
顾青竹承受的压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候,许家与盛家可以说是她唯二的盟友,前者给予了许多经济支持,许应并不了解具体流程,却也对顾青竹格外关怀,时常会出入顾氏,身影密切。
后者给予口头关怀,事情结束后不久,顾青竹便与青虹续了艺人约。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应许呼吸不可控制的一窒。
她垂下眼,从没想过,自己会从旁人口中这样直白的听见顾青竹与许应的……过去?
“抱歉,”程筠突然开口,应许这才发现,alpha不知什么事后看向了自己,面露抱歉,“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
应许下意识摇头:“只是突然听见这个名字,有点意外。”
程筠说:“提到顾家,难免要说许应,你不想听的话,不提也没什么。”
毕竟顾家的事的确没什么谈论的价值,触碰到禁忌,或许还会引来追责,吃力不讨好。
应许抿着唇,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问询。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了解顾青竹过去的机会。
但在升起这种想法后,她感到茫然。
问询了,能做什么?有什么意义呢?
过去无法变更,当初在顾青竹身边的人,也不是她。
“小许,不要乱跑,到这里来……”
女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是孩童的脚步与欢呼声,风中甚至传来了嘈杂的电子音乐。
应许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失态,正要转移话题,视线却悬停某一处。
继而,呼吸骤然屏住。
程映雪着装简洁干练,头发扎了起来,别着一枚发卡。
乌云退去,暖阳落下,金光照的她笑意清浅,看上去温柔许多。
今天的女人没再佩戴手套,牵着孩童的右手裸露着,只有四根手指。
注意到目光,alpha下意识抬眼看来,在看清应许后,她几乎是下意识背过身去,收回右手,翻起口袋,很快,应许看见她拿出一只手套……
她终于知道,自己对程映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程映雪,福利院出身,她的姓似乎就是最大的线索。
应许看向身侧的程筠,女人方才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惊喜。”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居然和你有关系。”程筠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她在这所福利院很多年了,过去我们一直没什么交流。”
交流间,程映雪也走近了凉亭,她先向程筠打招呼,叫的是格外生分的“程总”。但在看向应许后,却又变得有些犹豫。
应许依旧没有从惊讶里脱身,回神时才意识到,程映雪叫了自己一句“应小姐”。
这个称呼并不陌生,在公馆时,许多人都这样称呼应许。
可经由程映雪说出口,却总带了几分古怪。
应许想不明白,身侧,程筠已经笑着让程映雪坐。
后者推辞几番,最终落座到距离应许最远的位置。
后知后觉,应许从惊讶里脱身:“叫我应许就可以。”
犹疑一会,她又问:“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吗?”
说着,应许抬手为程映雪倒茶,茶水温热清喉,缥缈雾气中,女人略略点头。
程筠在一旁注视二人,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你们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好。”
“……我们只是见过一面。”应许还没有回答,程映雪已经打断道,“还希望程总不要乱说。”
“只见了一面关系就这么好,更难得呀。”程筠似笑非笑,“小许可是很少和人这么亲近,你说对不对?”
这句话里包含的暧昧氛围太重,应许甚至来不及抵触“小许”的称呼,已经制止道:“程筠。”
可她视线再看程映雪时,alpha已经垂首,交叠的手不自觉攥紧。
“……”
这一刻,应许终于意识到,顾青竹半真半假的荒谬揣测中,“程映雪喜欢她”这点不是作假。
那句应小姐,也并不只是简单的称呼,更包含了alpha小心翼翼的关切。
她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确应该和程映雪保持距离。
不是为了滋长顾青竹的控制欲,而是她和程映雪间本来就该有界限。
远处,有人似乎叫了句“程老师”,程映雪当即起身,轻声说:“那我先走了。”
alpha格外局促一般,下台阶时,应许才发现她的双眼也有些红。
犹疑片刻,应许还是没有问询。
可alpha离开后,她也彻底失去继续录制的兴致。
程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扫兴,并没有阻拦,只是说:“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从纸袋中拿出一个木盒。
第一眼,应许并没有发现异常,以为它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礼物,准备拒绝。
直到程筠打开盒子:“这是工作人员发现的礼物,说是在房间垃圾桶发现的,太贵重了,不敢直接丢,问我怎么处理。”
下一秒,应许脚步顿住。
她看见里面放着一块精美的羊脂玉,上面清晰雕刻着许应的名字。
耳边,伴随着烟花的骤响,女人的轻声细语于耳边回荡。
“一块是我的,一块是许应想要送给卫胥言的寿礼。”
“那块玉我让人送去许家了。”
“我会为你准备其它的礼物……”
这甚至是顾青竹主动提及,只为在应许眼前划清与许家的界限,好和她“在一起”。
而此时此刻,看着那块一模一样的玉石,应许只觉得讽刺。
寿礼?送去许家?
就算留着这块玉,她会对顾青竹产生不满与憎恨吗?
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又有什么理由,那样堂而皇之的质问她和别人的关系?
应许呼吸起伏明显了起来,她合上了盒子,指尖拂过盒面时有些颤抖。
她克制自己,将这当做一场误会,又或者是程筠在欺骗她——
可是,她们有什么欺骗自己的必要?
“谢谢。”最终,她竭力克制着语气,轻声说,“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程筠观察着她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应许这样激动的模样,抿了口茶,以此避开对视:“喜欢就好。”
脑海里,却是昨夜收到这份礼物后,拨给卫胥言的通讯。
程筠格外意外,卫胥言会送一块玉给自己,尤其是上面还有许应的名字。
Beta却笑着说:“这份礼物是送给应许的,希望你代为转交。”
“……”送给应许,属于许应的玉?
程筠觉得这份礼物格外奇怪,却还是准备照做,只是还是有些好奇来源。玉石质地上乘,适合送礼。
卫胥言给出的回答远超她想象:“是顾青竹送的。”
“不过这份礼物送的太迟,没有价值,不如物归原主,她或许会有用。”
程筠先前还不解一块玉能有什么用。
如今看应许的反应……它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效。
……
程筠将应许送至福利院门口时,易宁不知等待了多久,她看见应许,下意识想打招呼,又被alpha难看脸色吓得不敢开口。
二人进行最后寒暄时,易宁才敢小声说:“司机好像走了。”
应许看一眼车的位置,车还在,人不见了?这算什么?
同一时间,有人在程筠耳边耳语什么,她有些意外道:“保安抓到一个偷拍的记者,他自称是你的司机,应许,你要不要……”
应许回头,果然看见男人被工作人员拦着,亮起的屏幕里,满是适才三人闲谈时的照片。
再往前翻,偶尔还会有一些应许在剧组、综艺现场甚至是后台的照片。
每一张,都被发送给了名为【顾总】的人。
盯着那些照片看了好一会,应许才说:“麻烦程总了。”
程筠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小事而已,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应许对此不置可否。
她只是在与顾青竹的对话框内输入文字:【我想和你聊聊。】
同一时间,界面浮现弹窗。
【陆助理】:六点之前,青竹要见你。
随消息附送的,是半小时后的航班信息。
第 59 章
59
陆助理的消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比起要求, 更像是通知。
顾青竹通知应许,所以她必须这样去做。
这趟航班与应许先前订的有时间冲突,她最终乘坐了Beta订下的航班。
闷热的炎夏,天气总是变幻无常。航班落地时, 暴雨如注, 无情冲洗着整座城市的暑气。
出机场时, 应许看见了许多人在等待自己, 穿着统一的服装,比起接机, 更像是在准备看守她, 以防她中途离开。
为首的,是陆助理, 女人神情倦怠,似乎是劳累过久, 有种透支的疲惫感。
应许将包放在其中一人手上, 问陆助理:“青竹在哪里?”
“她在等你。”陆助理松了口气,因为应许开口就问顾青竹,脸色和缓许多。
应许点头:“要去哪里?”
陆助理说:“顾家之前的院子。”
犹豫一会, 她还是开口:“青竹现在的情绪并不好,不仅几天没睡觉,还因为自残,终止了剧组的拍摄,最近都在修养。更重要的是, 有剧组的人看见了她的自残行为……”
“被爆料了吗?”应许问。
“……”陆助理一噎,没想过应许会问这个问题, 皱眉道:“发现的及时,已经花钱压下去了。应许, 我知道我说这些有些逾矩,但她的情况已经不容再等了。你应该知道,你在她心里有多少分量。”
她说的话依旧隐晦,应许却很快便领悟她的想法——
对方想要自己主动向顾青竹求和。
静了片刻,应许问:“自残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从回剧组以后……”
应许说:“彻底结束和剧组的合作吧。”
陆助理一惊,第一时间没听懂她说的话:“什么?”
“青竹的心理医生告诉过我,应该让她远离容易刺激情绪的场地。”应许平静说,“或许是最新的布景让她感到不安了。比起她的健康,一部戏不算什么。”
陆助理张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不信以应许的情商,会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自从回剧组后,也就是说回来之前,顾青竹都从没有过类似倾向。
如若不是应许上次说的话,做的事,顾青竹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
尽管这个比喻不合时宜,但于顾青竹而言,应许已经成为她的空气与朝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陆助理先前一直以为,顾青竹在应许眼中也是这样的。但事实证明,alpha没什么不一样。
她对顾青竹的所有依附,似乎只是因为没有名利。得到了这些东西后,她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这或许就是AO本质的区别。
alpha永远无法与omega拥有同样分量的依赖与爱。
她竭力克制情绪:“应许——”
可应许却打断了她:“你知道,她叫司机偷拍我的行踪吗?”
Beta一窒,顿了几秒,才说:“青竹只是关心则乱,太想关心你,也……”
太想让应许关心她了。
尽管陆助理也清楚,在叫人偷拍这件事上,顾青竹也有错,但她只要一想到那天夜里,如果自己回去的迟一些……
女人眼中的不赞同如有实质。
应许终于静默,不再追问,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因为顾青竹与她身边的人都如出一辙。她们毫无道理可言,只因顾青竹的想法而行事。
两人在死寂中乘上车,此后一路里,陆助理简单为应许介绍了omega的病情。
睡眠障碍,自残,之后便是自杀倾向。
又或者顾青竹已经实施过,只是失败了。
这种事私密而‘晦气’,陆助理似乎并不想多提,只是告诉应许:“你哄她,她就会听。”
应许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的街景。
成熟的玉兰花芳香满溢,又被暴雨淋的垂头丧气。
就在这种沉寂氛围内,车辆驶入别墅区。
这座宅子似乎荒废依旧,墙沿上到处都是枯死的藤蔓,车辆从后门驶入,可以清晰看见花园里秋千半倒塌在地上,许多家具与设施都用白布掩盖,像是被封存已久的旧址。
这里的布局与公关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譬如墙壁上挂着许多中世纪的真品画技,却因为不经保养,早已覆上厚重沉灰。又譬如花瓶中明艳的花,距离近了才会发现,那都是假花,散发着塑胶气味。
应许到的时候,顾青竹正在一楼的画室内画油画。
这间房间没有窗帘,风雨敲打玻璃的声音格外刺耳,室内没有开灯,偶尔劈闪下的白光却能看清女人面颊。
与想象中情绪崩溃的模样截然不同,顾青竹除去脸色苍白外,神情格外平和。
她穿着长袖,手中拿着一只画笔,正沾染着颜料,不断涂抹、堆积,直到离她不远的模特被栩栩如生刻画在那张画纸上。
出乎应许意料的是,顾青竹的模特是林筝。
二人上一次见面,是顾青竹在病院接受治疗。
见到应许,alpha也是一怔,下意识露出一个笑。
应许正想回应,顾青竹却突然开口:“我说过,不要动。”
声音很低,似乎是发过烧,带着些许哑。
林筝当即规矩起来,可顾青竹也失去了继续绘画的性质,她丢下笔,上面的颜料随着动作四溅。在看向应许时,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青竹?”应许上前一步,顾青竹的手却下意识攥紧身侧的东西——直到手指被湿润的东西覆盖,她才意识到那是调色盘。
随着砰然一声巨响,调色盘被她摔到地面。
指尖沾满了不同颜色的色彩,顾青竹说:“你在骗我。”
“……”
只一句话,让应许顿住脚步。
林筝瞬间意识到什么,起身道:“那我先……”
门在沉闷之间被紧合,室内昏黑一片,谁也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在这种时候,应许反倒可以放下心中所有的表情控制,神情冷漠,平静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确和程映雪前几年有过来往,甚至今天还在福利院见了面。”顾青竹说,“但你骗我说,你和她没有关系。”
应许说:“她是福利院收养的孩子,今天的见面只是偶然。”
“偶然。”
顾青竹咀嚼着这两个字,感觉眼角干涩一片,低声问:“你信吗?”
从下午看见应许与程映雪的照片开始。
再到收到调查报告,发现两人先前的确有过往来——
那甚至不是照片,而是视频。
在街角,程映雪主动触碰了应许的后背,alpha驻足回头,下一秒,便被程映雪扑了个满怀。
那个视频里,清晰照出了应许的双眼。
顾青竹不会认错那双眼睛,一如她永远不会认错这张脸一样。
从顾青竹质问的第一句话起,应许就已经感到不知名的火在胸肺燃烧。
她不懂,为什么顾青竹想要定罪,自己就有罪。可顾青竹做错的事,却容不得丝毫指责。
“青竹都愿意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相信,程映雪出现在那里,就是一场意外?”
即使深吸一口气,顾青竹依旧阻止不了身体的颤抖:“你是觉得,只是一个程映雪,还不够是吗?”
下一秒,她突然从手边拿起一沓照片,砸在地上,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歇斯底里:“程映雪是意外,这些呢?应许,你能和alpha恋爱,omega有染,和beta调情……事已至此,你还要反驳什么?”
雷光骤然闪过,照亮一刹室内,应许看见那些照片,每一张里,与自己有着相同长相的女人都在四处调情。或是手臂相挽,或是暧昧的亲吻,甚至还有出入酒店的照片。
应许摇头,下意识想反驳,顾青竹却继续道:“你想说这些照片不是你,是吗?”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
照片几乎被拍打到应许脸上,这一次,所有的照片都从监控中截取,时间跨度五年时间。
在《赎罪》剧场的每一天,应许与盛秋雨、与程筠、与任何一个同性出行在监控下的记录,都被顾青竹一一截取。
最后一张是照片,拍摄了几个小时前,福利院外的场景。
应许与程筠回头看向司机,易宁紧随二人身后——
拍这张照的是谁?
顾青竹又让多少人跟在她的身边?
应许不敢想象,只觉得后背发寒。
落地窗被风雨拍打,每一次轰隆作响,都让顾青竹的身体随之一颤。
耳边,除去自己的呼吸外,再无任何声音。
她低声问:“没有话要说了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应许?”
为什么?
时至今日,顾青竹依旧不懂,为什么?
看到那些照片第一瞬间,顾青竹的确质疑、愤恨,甚至是痛哭过。可随着她开始自残……开始学会释放自己的痛苦,让自己学会享受痛苦里的欢愉后,她想质问的东西已经少了很多。
今天叫应许来,顾青竹想质问的,也仅仅是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是那些人,而不是自己。
为什么宁愿标记那些人,也不愿意标记自己。
……
为什么宁愿爱一个没有出身、卑微的、低贱的、只能靠依附alpha求生的alpha。
应许也不愿意爱自己?
“那你呢?”
声音响起的时候,顾青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忘记喘气。泪水哽住喉咙与唇舌,她想要回应,却再次开始咳嗽,手指不自觉蜷缩。
身体像是破旧的管风琴,发出破碎的、让顾青竹感到耻辱的声音,她从未发出过这样大的声响,尤其此刻在应许眼前,情绪犹如跗骨刑枷,让她羞辱异常。
“你让人跟踪我,让骆珠监视我,好掌握我的一举一动。”
“你分明知道,我没有和……这些剧组里的人……发生过关系。分明看见,我和所有人的社交距离都在你的容忍线内。分明知道,我对你的包容已经远超常人,但你依然不满足。”
“你说我欺骗你,不信任你,因为以前的事憎恨你,想要借机报复你。”
“但你呢?”应许将那个木盒摔在地面,碎屑纷飞,连带玉也掉落出来,磕碰大半,“你又隐瞒了我什么?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你想找一个替代品?”
顾青竹怔怔看着眼前的alpha,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许多话语掩埋在唇齿下的时间久了,应许总以为自己要变成哑巴。她想到自己对顾青竹的回应,她对omgea说,她永远不会拒绝她。
应许永远不会拒绝顾青竹。
因为她永远没有能力去推拒。
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看似被尊重,实则只是被当作承载妄念的摆件。
“我不喜欢玫瑰。”应许声音开口,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发抖,“但你依然要送给我玫瑰,甚至宁愿过敏,也要做出喜欢玫瑰的样子。”
“因为许应喜欢玫瑰,所以你和她一样喜欢,并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也会喜欢它。”
“……你说你喜欢我,但在你身边,我连拥有一束花的自由都没有。”
应许凝视着眼前的人影,轻声说:“有时候,只是这样看着你,我都会想……”
“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
“滚。”顾青竹终于开口,声音剧烈颤抖,“滚出去——”
昏黑的沉夜被劈开一道缝隙,画室内的东西在瞬间被摔了个粉碎,那幅画被颜料盘彻底破坏,应许眼前有一瞬的惨白,她下意识闭上了眼,感觉到漫上心头的冷与呕吐欲,僵冷着她的四肢百骸。
耳边,系统不断提示着什么,警告的声音像是化为了实质,让应许眼前红黑一片,晕眩一场。
应许再次睁开眼,眸光像被揉皱的布,她依旧清晰看见坐在画布后的女人。
顾青竹依旧在尖叫,怒骂着什么,应许却有些听不清,她只觉得女人像拉锯提琴的提琴手,只是亲手将琴弓放在自己颈边,像是时刻都要割下自己的咽喉。
再一闭眼,睫羽微颤,视线被不断模糊。
浓稠的液体不断涌出眼眶,像是滚烫的岩浆,要将那些皮肉烫穿,紧随而来的,是不断在眼眶内扩散的痛感。
应许终于探手去摸。
紧随着,门被从外敲响,熟悉的声音不断响起,灯光骤然亮起,顾青竹在接受镇定剂注射前,抬头看了一眼应许。
女人伸手,神情几乎空白的抚摸上右眼。
血液浸透她的脸颊,滑落至脖颈,又被她掌心拢着,像是盛了一片小小的、只供一人饮用的湖。
而地上,掉落着一块还沾着笔屑的刀片。
第 60 章
60
走道宽阔, “抢救中”的字样闪烁着红光,空气中蔓延着刺鼻冰冷的消毒水气息。
长椅上,顾青竹视线垂落,手腕上残有干涸的血液, 宛若碎落的藤蔓。
她直勾勾的盯着那处, 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血, 又或者是应许的。
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应许已经被送入了抢救室。
可如果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为什么当她闭上眼的时候, 应许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动作幅度很轻,却依旧被陆助理注意:“有镇定剂吗?”
医生摇头:“来的路上已经注射过两次, 超过标准用量了。”
这些药剂起效固然快,可副作用也极强, 频繁使用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正因如此, 往日即使再失控,顾青竹也很少使用。
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用量却远超过去几年, 让人难免心生惶恐。
Beta明白她的犹豫,深吸口气,试图劝道:“青竹,这里有我,你先去——”
可尾音还没落下, 急切的问询已经打断了这番问候。
“顾青竹在哪里?应许呢?应许怎么样了?”
“病人正在抢救……”
高跟鞋踩踏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 陆助理愕然看去,盛秋雨满脸怒容。她似乎是一路风尘仆仆, 眼底有说不出的倦意。
可在看见顾青竹的一瞬间,所有疲惫的情绪一扫而空,转变为有如实质的愤怒——
“顾青竹!”她怒然道,“这就是你说的会对应许好?她为什么会在抢救室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盛秋雨身后,程筠似乎在与谁通话,看见这一幕,微不可查的一皱眉后,缓慢开口:“小雨。”
对上那双满含怒意的眼,顾青竹第一次这样失神,她张口,却想不出任何辩驳的字句,甚至只要看见盛秋雨那张脸,便会想到先前应许怒斥她的那句,“你分明知道。”
她分明知道。
就算应许过去的确与那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在自己身边时,应许从未与任何人有过逾矩的关系。
顾青竹什么都清楚。
可她就是想要以此质问应许,想要应许的态度与真心,想要alpha彻底与那些肮脏的人与事划清界限——
她肩膀起伏着,竭力平复呼吸,最终却也词不达意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脱口而出话语的下一秒,顾青竹突然想到,应许也曾这样问询自己。
她先前以为,那是一句质问,是应许为了程映雪“忤逆”自己的罪证。直到她亲身问询出这句话,语气里除去茫然再无任何情绪,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奇。
盛秋雨气得发抖,她从未想过,顾青竹开口第一句不是解释,不是道歉,而是问询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她刚要质问,程筠却已经提前开口:“应许受伤的事被记者爆料,已经上热搜了。”
此话一出,陆助理脸色当即一变,下意识看向omega。
先前,林筝虽然被顾青竹赶出了门外,却并没有离开多远。在听到两人争执的第一瞬间,便向她们求助。
她这辈子也忘不了顾青竹的神情。
眼神苍白、空洞,视线宛若烫红的铁,死死烙印在应许的脸上。
她起初还不明白,直到追溯那道目光看去。
地面上,沾染着木屑的刀片,已经被鲜血浸透。
只这简单一幕,也足以让人在悚然间拼凑出事情真相。
正因深知故事的离奇,她越发不敢想象,如果实情被曝光……
可还没等她踌躇开口,盛秋雨已经注意到这道目光:“她伤到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我?手?腿?严重吗?为什么要抢救?”
“你这个疯子。”她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狂,不自主道,“从前对许应就是这样,现在对许应还是一样。你已经害死一个了,难道还想亲手再把应许也害死吗?!”
“小雨!”这一次,即使是程筠也察觉到言辞中的过火,她脸色一变,按住盛秋雨的肩膀,“她只是一时情绪失控,顾总,你不要和她……”
“滚开!”盛秋雨却反手将她推开,视线不断梭巡着几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惺惺作态吗?如果我早点告诉应许……我早该告诉……”
还没等她说完,“抢救中”的红灯却骤然熄灭。
盛秋雨瞬间闭上了嘴,她不自主上前两步,医生皱眉扫视众人几眼,身后的护士已经推着病床往外走。
惨白灯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肌肤苍白,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一张脸上,右眼已经完全被纱布覆盖。
即使是程筠,也被眼前这一幕震的说不出话,顾青竹与盛秋雨更是怔在原地,好一会才有人犹疑着问:“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言简意赅:“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由于眼球被利器刺伤,即使第一时间缝合,视力也将严重受损。这只是初步观察后的情况,后续恶化的风险极大,希望各位做好准备。”
“……恶化到什么程度?”
死寂里,顾青竹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可手却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医生看她一眼,犹疑片刻,还是说:“失明。”
像是宣判的法槌在此刻骤然落下,所有人都在短暂的耳鸣后,不可置信的环视彼此。
就连陆助理一时半会都没从震惊中脱离,盛秋雨更是直接双眼通红:“失明?能治疗吗?”
分明,分明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
她甚至还没有当面和应许说说话,告诉她自己回国的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失明了?
盛秋雨迫切的想要答案,面对的,却只有摇摇头,满脸抱歉的医生。
死寂一片里,女人的背影逐渐走远了,直到彻底消失,盛秋雨才缓慢转过头。
身后,顾青竹依旧坐在那里,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走廊尽头,是应许病房的位置。
……凭什么?
凭什么应许会失明,顾青竹却还能看见?
她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还坐在这里?
无数积怨与愤恨在此刻倾泻而出,最终化为一句——
“躺在里面的为什么不是你?”
下一秒,姗姗来迟的安保终于有了作用,几乎是强迫着将盛秋雨带走,离开前,盛秋雨再次重复起先前未说完的那句:“我早该告诉应许……”
程筠微不可查的皱起眉头,紧随人潮之后,但在离开前,她仍旧站定回头望了一眼。
惨白的冷光下,顾青竹突然又开始摩挲自己的手臂,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每当她感到不安、焦虑,她总会用这种行为寻求慰藉。
每一次流血后,失血带来的晕眩也能让她短暂沉浸在幻觉片刻,以此逃避现实。
可这一次,没有任何作用。
任凭她如何抠破伤口,如何刺激身体的疼痛,如何让血液流淌,也激不起心上丝毫波澜。
她只觉得空洞,麻木,像是心脏被剖开一条巨缝,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看清应许的脸那一瞬流空了。
这一次,医生终于察觉出不催,抽出针剂。
可在细长的针管即将触碰到皮肤时,顾青竹却突然道:“我想见应许。”
下一秒,她撑着扶手起身,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孩童一样,可当她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时,身体却踉跄着差点摔倒。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一时间死寂一片,任谁都看得出,顾青竹当下目光空洞,思绪游离,显然已经濒临崩溃。
让这种状态的她去见应许,或许应许还没有醒来,她便已经在病床前开始自毁。
陆助理无法开口。
她想劝说顾青竹,却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渴望。
……向来高傲的顾青竹,居然因为想要见一个人,向她表露渴望。
最终,她轻声说:“我陪你一起,可以吗?”
顾青竹注视着她,好一会,缓慢摇头。
“我想和她待在一起。”
她的声音颤抖,却依旧努力控制尾音:“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应许醒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只和她待一会,就像你之前那样。”
一刹那,陆助理像被雷点击中。顾青竹口中的“以前”,指的是她曾在精神病院治疗时,所有家属只能理性探望几分钟时间。
对能和亲人团聚的病人而言,几分钟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两人只是雇主与下属,能谈论的只有共事,她自觉那并不利于顾青竹的病情,便鲜少开口。
顾青竹却也不要求她什么,似乎无论是不是亲人,只是“有人来探望她”这一件事,也足以平复她的情绪。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
顾青竹缓步走近病床。
她不敢靠近,却又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直到视线垂落至那张脸,她不可控制的深吸一口气。
女人眼下乌青极淡,呼吸十分的轻,右眼处的纱布被层层相叠,分明那样洁白干净,顾青竹却依旧觉得那里面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伸出,一瞬间后背发寒,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出的痛楚在心尖蔓延,顾青竹伸手,想要探向应许的手臂,好让对方睡梦里不那么冷。可在即将触碰到alpha时,顾青竹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用这只手臂,将刀片丢向应许的。
指尖与手心只有咫尺距离,却仿若相隔天堑一般,顾青竹死死盯着应许的眼睛许久,酸水涌上了喉痛。
下一秒,垃圾桶被指尖猛地攥住,呕吐的声音在死寂中那样刺耳,铺天盖地的晕眩中,顾青竹不知撞到了什么,手心血迹斑驳。
看着那摊血,她突然想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小刀,想到了应许流血的眼睛,想到了医生口中的那句——
失明。
整个世界仿佛被猩红色的幕布笼罩,顾青竹突然用手心捂住双眼,尝试以此来逃避那些画面。
可是没有,没有,它们依旧存在,它们依旧如影随形,跗骨刑枷一般追随着它。
顾青竹深吸一口气,继续按压,按压,仿若要将整双眼眶的重量都安放在一双手心里,随着眼眶不断下压,她感觉到眼球处正在不断肿胀、外凸,宛若濒临极限的气球一般,在达到临界点时,骤然爆开,顾青竹看见了五光十色的光束与小点。
湿润的水滴躺在手心,一瞬间,她的世界真的天旋地转,模糊不堪。
顾青竹浑浑噩噩的睁开眼,掌心处的红点被稀释,变成了浓稠的红,她不自主的眨动双眼,期望那真的是血。
就像她知道“应许是无辜的”一样……应许也该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失去理智时,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她从没想过伤害应许。
可做错的事,就是做错了。
但好在,代价只有一只眼睛。
如果应许失明,她也一起失明,应许会不会愿意原谅她的一时冲动,愿意听她的解释与后悔,愿意……爱她了?
只是想到那种可能,顾青竹不自主屏住呼吸,感到了身体颤栗。
她近乎雀跃的抹去眼角的液体,迫不及待想要迎接一个新的世界——即使是没有光亮的,只要能和应许看见一样的世界,她都甘之如饴……
可当顾青竹睁开双眼,除去眼眶的酸涩感外,她依旧能无比清晰的看见这个世界。
清晰到花瓶的纹路、呼吸罩下微弱的雾气、与指印上未被洗去的斑驳颜料,上面混杂着点点血红,宛若一个沾染着爱人血迹的徽章。
崩溃与无助在这一刻化作巨网,于刹那间拢住并收紧了顾青竹的身体,她再也不能呼吸,直到数秒后,她突然背过身去,手心擦拭起眼角。
这一次,徽章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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