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第 22 章
御书房里, 炭火将御书房烘得温暖。
皇帝穿着常服坐在矮榻上,梁芙君坐在他身边,送上一颗莓果, 嘴角一挑,笑得格外美艳:“皇上, 后宫如此多美人,皇上为何对韶公公如此执着。”
“今日,皇后娘娘去了太后宫里……”
“她去了又能如何?”皇帝冷笑,“朕答应商税的条件,就是让韶音回到我身边。”
他斜睨梁芙君一眼:“你现在与朕聊及韶音是什么意思, 你可别忘了, 这商税是要送到边疆你的父兄手里,你若是在朕这里胡搅蛮缠,朕就收回圣旨。”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贵妃娘娘,在皇帝这里却格外温香软玉。
她嗔了皇帝一眼:“皇上,你怎么能这样冤枉臣妾, 臣妾今日前来, 就是为了感谢皇上下了圣旨。”
“臣妾听闻,韶公公在皇上御书房伺候了三个月,都未曾让皇上近身。皇上,有些事情,还是我们这些做妃嫔的更擅长呢。只要韶公公来了我宫里, 往后定然还皇上一个贴心的人。”
皇帝斜睨贵妃,眼底冷漠:“呵, 朕爱的就是音儿那小性子, 若是都被你磨平了,朕还玩什么?”
“况且,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后宫有多跋扈,朕把人交给你,被你欺辱了,少不得朕哄她。”
梁芙君笑道:“皇上,您这就不懂了,有时候,人看不到放在自己面前的真心,只有当自己陷入危机,被人救助,才能看到他人对自己的好。”
“再说了,臣妾在后宫跋扈,在皇上这里可从未耍过性子,皇上与臣妾这么多年,还不了解臣妾吗?”
……
窗外风雪更甚。
乌云已然压顶,沉沉压在宫殿之上。
皇后一路风雪来到御书房,气势却比冰雪更加寒凉。
钱公公站在御书房门外,看见皇后,只觉得心脏一惊。
他从前未曾在皇后身上看到过如此强的气势。
他低头低声说:“娘娘,奴才马上去通传。”
皇帝却说不见。
他甚至将怒火转移到钱公公身上:“你连一个人也拦不住,朕拿你何用!你去告诉她,若是做不到信守承诺,朕也会变了朕的决定。”
却不想,钱公公还未退出去,管芷贤已经自行进入御书房。
皇帝睁大双眼,将榻上矮桌摆着的莓果扫落在地!
盛装莓果的碟子也瞬间碎成碎片。
皇后却没有因此请罪离开,反而跪下,抬头看向皇帝:“皇上。”
“闭嘴!”皇帝胸口的怒气不可遏制!
他指着管芷贤:“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逼迫朕,管芷贤,你算什么东西,若是这个皇后的位置你不想坐,有的是人想坐!”
管芷贤也知道自己今日没有底气来求皇帝。
她甚至恍然有种自己昏了头的感觉,她竟然为了一个下人,要与皇帝正面对峙。
这是她入宫十余年来,从未做过的事。
就连上一次要走韶音,她也是行之有理,为了应付太后,为了让皇帝在后宫开枝散叶。
皇帝身边的梁芙君也在皇帝震怒时从榻上下来,跪在榻边。
此时,梁芙君低着头,嘴角却噙着浅浅笑意。
待皇帝撒了火气,梁芙君跪直身体,双手放在皇帝膝头,抬头已经是一副体贴模样:“皇上,您与皇后娘娘可不能为了这些小事吵架呢。”
她浅笑莹莹,纵然只是浅浅一笑,却也足够艳丽:“皇上,您不若就答应了臣妾。您要来臣妾这里,不是很方便吗?臣妾可是皇上您最贴心的贵妃呢。”
梁芙君眼尾一勾,显出后宫其他人如何也没有的美艳。
她的美,锋利而张扬。
且她不给其他人半分好脸色,对皇帝却格外温软。
皇帝早些年,很是被她这样特别的对待,迷得日日宠幸贵妃。
就是如今,贵妃也更懂他,每回都会让那些更鲜嫩的小答应服侍他。
皇帝心里很满意梁芙君,对梁芙君的喜欢,比皇后不知道深了多少。
梁芙君说完这话,只淡笑看着皇帝。
管芷贤却猛然抬头看向梁芙君。
苏忠杰的消息果然不假,梁芙君竟然当真要把韶音要到她宫里去。
她为什么要如此?
管芷贤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看向梁芙君的眼神甚至有些锋利,好似刀剑一般刮在梁芙君身上。
梁芙君又怎么会怕她?
大家都是在这后宫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人,管芷贤有娘家,她也有。
且她明明就是帮她,难不成管芷贤还希望韶音回到御书房?
她若是当真希望,今日也不会为此事如此奔走。
皇帝也看到了管芷贤的眼神。
那一瞬间,皇帝竟然气弱了半分。
反应过来自己气弱后,皇帝更是恼羞成怒。
他作为天下君主,怎么会怕一个女人?纵然这人是他的正妻,是后宫之主,可皇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立于皇帝的地位之上。
他沉眼看着皇后,发现这个女人半分不退让。
此时贵妃在他腿上轻轻一捏,他垂眸看向贵妃,见她冲自己眨眼,那模样颇为妩媚。
皇帝心思一转,恍然发现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这次商税,就是贵妃与皇后家人联合起来提出的,虽然有他的心腹大臣全力阻止、反对,他们也做得很是辛苦。
若是能让皇后和贵妃翻脸,两人身后的家族便也难再联手。
她们不再联手,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况且贵妃说得对,韶音好看,在他御书房待了整整三个月,他却未摘得美人归。
接下来,这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好似就少了些许味道。交给贵妃调教,不失为好办法。
先前他也是以为贵妃和皇后联合起来,要哄走自己身边的人。
如今看来贵妃确实与自己站在一边。
也就是瞬息间,皇帝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贵妃的提议。
他极其挑衅看着皇后:“那就如贵妃所提,韶音交给贵妃调教,希望不多日,朕能得偿所愿。”
管芷贤神情漠然看着这一切向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很是无能为力。
这便如同她先前想让皇帝同意商税变法那般无从下手之时。
她神情看不出半点慌张,好似这个决定并未影响到她的情绪。
她淡然的模样,并未让皇帝获得想象中的爽快,甚至心脏处好像更憋闷了半分。
皇帝却不知,管芷贤的心已经沉沉痛了起来。
此时,皇帝不太愿意见到这些“年老色衰”的女人,还是今年刚选出来的小妃嫔们更鲜嫩,那些小妃嫔也不会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惹得他心烦。
他一抬脚,甩开贵妃放在他膝盖上的手,很是不耐烦对两人挥手:“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就都走吧,朕要休息了。”
还未到午膳时间,也不知道他要怎么休息。
梁芙君先站起身,行礼后冲着皇帝粲然一笑:“臣妾告退,皇上要是有时间就来臣妾宫里,臣妾宫里那两个小答应,时常与臣妾说想念皇上呢。”
皇帝有了半分兴致,现在却不想去贵妃的宫里,只点头应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们,朕改日就去看她们。”
贵妃离开,皇后也不再久留。
她站起身对皇帝行礼:“臣妾也告退了。”
皇帝很是不善对她挥手,见她神情冷清转身离开,更是觉得索然无味。
他年轻的时候还沉溺过皇后身边,如今想想到真是不可置信,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如何看上这冰山般的皇后。
管芷贤离开得如此干脆,是为了追上梁芙君。
梁芙君料想到皇后会追来,没有走太快。
两人刚离开乾清宫,回到宫道上,皇后立刻扯了贵妃的手,将她拉到墙边。
跟着两人的宫人哪里敢劝两人的架,这可是皇后和贵妃,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两个主子。
他们全都背身,不敢看这两人。
宫道上迎面走来的其他太监和宫女,见到皇后和贵妃在此处,好似发生了什么矛盾,也停下脚步,面壁宫墙。
无论两位主子要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能看的。
宫墙边上,管芷贤握着梁芙君的手腕,将她禁锢在墙边,眉眼冷厉:“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竟敢与本宫抢人!”
梁芙君并未被皇后吓到,反而是轻笑了两声,眼底浮现的笑意带着些许疯狂:“姐姐,你这可误会我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啊,若不是我,姐姐今日就要将韶公公交还给皇上,我想姐姐应当是不想的。”
“姐姐如今如此信任韶公公,韶公公在我这里,难道比不上在御书房安全?”
“我今日去御书房,也是凭着我和姐姐的关系才去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管芷贤却不吃这一套,她眼神狠厉,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若当真是为我着想,就应该求皇上将她留在我宫里。”
梁芙君笑道:“哎呀,怎么被姐姐看破了,我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公公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在御书房待了三个月,便将皇上迷的神魂颠倒,去娘娘的坤宁宫不足一月,竟也成为了坤宁宫的红人。”
“我只是好奇,若是将他要到我宫里,他是否也能成为我眼前的红人?若他真有这番本事,那我可得刮目相看了。”
“皇后娘娘,如今事已定局,我也不会害他,只是将他叫到我宫里使唤,我用我们往日的情谊向娘娘保证,他在我宫里绝不会受了委屈,我会替娘娘好好护着他,也不会让皇上得手。”
“娘娘应该知道,在对待皇上这件事上,我们的心都是在一边的。”
第023章 第 23 章
坤宁宫前殿。
韶音身着一身深蓝色太监服, 站在殿中央。
管芷贤坐在上首的位置,神情肃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店外风雪飘落, 皑皑白雪带着凄凉和无奈,将院落盖成一片白色。
房间里炭火盛旺, 却好似无法带来暖意。
管芷贤掩在袖口下的手,紧紧抓住里衣的袖口。
她深深看着站在殿中的韶音,好似要将她刻进自己的眼眸之中。
她未曾想过,自己心里竟然会有那么的不舍。
就算从前家里的妹妹出嫁,她明知妹妹所嫁非人, 心中不舍, 却也不及现在情绪翻涌得厉害。
她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想要得知她为何会在自己心里落得如此深刻。
“韶音……”管芷贤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如踩雪时簌簌声那般,竟然显出了半分脆弱。
管芷贤心尖一颤,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情绪,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平常那般漠然无情
可她的尾音, 无论如何都带着浅浅的颤动。
“是本宫没有护住你。”管芷贤说出这话,好似眼眶也热了半分。
是她没有护住她。
管芷贤能够感觉到,韶音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了她,她是愿意信任她了。
她原本可以在自己宫中,做一个自己羽翼下无忧无虑的小太监, 可以不用掺杂到这些事中。
但她还是那般义无反顾,她说是为了边疆的将士和百姓, 她知道, 她也是为了她。
她却负了她。
无力感深深地将她包围、纠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绳索, 将她紧紧地拴捆住,让她不得挣扎,不得反抗。
韶音却笑了。
她看着皇后微红的眼眶,看着她冷漠双瞳下无法遮掩的愧疚和疼惜,她便觉得够了。
所以她并不是怕这后宫无法预测的风云,她也不怕无法捕捉的未来。
她只是怕孤独,怕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无依无靠。
现在皇后愿意护着她,愿意为了她筹谋,纵然结果不尽人意,她却已经感受到了皇后的心意。
前路不知生死,如今也没有任何线索,让她得知谁的儿子更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只看当下,她有皇后如此的对待,便已经足够。
她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不惧未来。
她看着分明那么柔弱,好似一折尽断的嫩枝,但她的笑意却是那般的明媚,冲散了门窗外侵入房内的寒意。
韶音就连声音也带上淡淡的笑:“奴才知道娘娘已经尽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在贵妃娘娘的宫中,难道还比不过在皇上身边?”
梁芙君也如是说过。
若是只说梁芙君宫里和御书房,定然是梁芙君宫里更好些。
管芷贤却不满意。
她只希望韶音留在自己宫中。
只希望她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多露出些许笑容。
她越是笑得灿烂,管芷贤越是不愿意放手。
韶音却后退一步,向管芷贤行礼:“奴才感恩娘娘这些日子,对奴才的照顾。”
管芷贤嘴唇微张。
可原本就不是自己一人对她照顾。
她们初见的那天夜里,韶音便让扶着她起来,瞒着皇上,让她免了跪罚。
“韶音。”管芷贤声音仿若风雪飘渺,不再似从前那般平静。
她说:“你不会在贵妃宫里待太长时间,本宫会把你接回来。”
韶音眼底一软,鼻头已经带上半分酸涩。
她也不想离开。
她低头,哽咽声也带着笑意:“嗯。”
离开时,韶音不敢再看皇后。
她未曾想过,这次离别,竟会让她如此伤感。
她踏入风雪中,雪花落在她身上,平添了半分怅然。
韶音到贵妃宫里第一日,只与贵妃见了一面,便被贵妃允了假。
她需要加入贵妃宫里的太监轮值排班中,今日,贵妃允她回去休整,明日就要正式当值了。
见韶音离开是背影落寞,梁芙君有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从今日起,这人就将在自己的掌控中,她可以任意使唤探索,看她究竟是如何获得皇帝和皇后的宠爱,且还让皇后喜欢得如此深切,不愿她离去。
这宫里,已经许久没再出现过如此惑人的奴才,如今,也该是轮到她宫里好玩了。
当日夜里,月上枝头。
坤宁宫却烛火长明。
如意在皇后身边劝说:“娘娘,无论如何,您也该休息了,现在已经很晚了。”
烛光下,管芷贤低着头,面容掩在阴影中。
她羊脂玉一般莹润的指尖,拿着一枚玉环,那是她的父亲送她的。
管芷贤的身影,在烛光下,落寞且孤寂。
她脑海中,回想起父亲说过的那些话。
“芷贤,你怎么能在院落中如此奔跑,你是女子,要时刻注意你的仪容。”
“芷贤,这些闲杂的书莫要看了,多练些琴棋书画。”
“芷贤,为父想把你送入宫中选秀,你可愿为了家中兄妹前程,去宫里做皇上的妃嫔?”
“芷贤,做了皇后,你更应当克己,要记住皇后是后宫之主,你怎能独占着皇上,你应当让皇上在后宫雨露均沾。”
“芷贤,后宫不得干政,你莫要与为父说这些朝堂之事,至于你说的商税,我们会去商议,你就不用再管。”
“芷贤,你身为一国皇后,也应当劝谏皇上,不可让他太过荒唐。”
管芷贤闭上眼,将手中玉环狠狠握进掌心。
她需要克制,需要大度,需要万事为了国为了家考虑。
她不仅不能独占着皇帝,还应当常常为他挑选美人,充盈后宫,助皇上开枝散叶。
她不能透露自己的喜好,不能随心处罚那些糟心的奴才,不能与她的孩子接触太多,以免妇人短视影响了孩子。
她听了父亲的话,如今却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
父亲得知是她宫里的韶音求了皇帝,允了商税变法,却不曾赞扬,反而让她不要与阉党勾结,以免被反噬。
但她心底满是翻涌的叛逆。
管芷贤起身,在如意的担忧中来到院中。
飞雪飘落在身上,如意立刻拿来油纸伞,替她挡住落雪。
油纸伞挡住了雪,却挡不住凛冽寒风。
她身上暖意被寒风带走,风雪吹动她的衣袍,一阵呼呼作响。
周身满是担忧的太监和宫女,大家甚至想跪下求她,却又不敢惊扰了她。
管芷贤看向贵妃宫廷的方向,心底对韶音的占有,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克制自己,也只是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就连想要护住的人也被别人抢了去。
若是手中握有权势,若是皇位上那个人都必须听自己的。
管芷贤闭上眼,遮掩眼底的疯狂。
她心底燃起一簇熊熊怒火,那火焰中心,是韶音离开的背影。
次日一早。
宫廷如往常一般,寂静中满是威严。
管芷贤一夜未睡,在如意担忧的目光中,让苏忠杰给贵妃送了些瓜果过去。
这是行宫暖房种的,还未分到贵妃宫里。
苏忠杰立刻去安排,临走时,又回头看着管芷贤:“皇后娘娘,您还是去歇息一会儿吧,若是韶公公知道娘娘昨夜整夜未睡,也会担心娘娘。”
管芷贤淡淡看了苏忠杰一眼:“你不要在她耳边多嘴,她又怎么会知道。”
苏忠杰立刻弯腰离去。
如意看着管芷贤,只觉得娘娘好似与从前不同了,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清楚。
梁芙君所住之处,名为承乾宫。
她宫殿里并非只住了她一人,偏殿还住着几个小贵人和小答应。
她们平日里倒也相处甚欢。
当然,梁芙君也不会理会这些小答应是真的与她相处甚欢,还是虚情假意。
只要她们在她宫里,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她管她们虚情还是假意。
原本今日和这些小答应约好了一起打牌消遣,梁芙君也推了。
她站在矮榻旁,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正拨弄着桌上的熏香,对身边宫女春风道:“韶音还未来上值吗?”
春风回应:“还没,还有一刻钟,才是换值的时辰。”
梁芙君站起身,身姿娉婷,眉眼一弯,笑得格外艳丽:“春风,你说他会不会就是这些小把戏,弄得皇帝和皇后觉得新奇?”
“你看这宫里,当宠的太监宫女,哪个不是提前上值,推迟下值的?”
“有句话不是说,欲迎还拒吗?”
春风哪里敢说这些。
她只恭维贵妃道:“或许是娘娘威仪让韶公公格外谨慎。”
梁芙君又是一笑,笑意里却含藏着两分危险。
她一直看着时辰,韶音还真是等着时辰刚刚到,这才出现在她门前。
韶音走近房门,跪下行礼。
承乾宫前殿与坤宁宫布置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些象征身份的摆件。
但承乾宫比坤宁宫更艳丽一些,梁芙君身边摆着一束红梅。
淡淡梅香与熏香交缠传来,比皇后宫中浅淡的木质香更加鲜明霸道。
梁芙君在这幽香中开口:“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我想仔细看看让皇上和皇后都依依不舍的人,究竟是何等容貌。”
韶音眼底微闪。
贵妃并非没有见过她长什么样,她还仔细看过自己。
如今她这样说,是为了羞辱自己。
韶音压下心底的闷烦,让呼吸变得绵长,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贵妃。
梁芙君容貌比身旁的红梅更艳,眼神毫无遮掩落在韶音身上。
她之前也仔细看过韶音,知道他长得好看,甚至比大多数女子容貌还要漂亮。
此时再一看,仍旧感叹:“果然生得一副好容貌,这惹人怜惜的样子,也难怪皇上和皇后都担心我会欺负你。”
韶音以为这就已经结束,却不想梁芙君又说:“你过来,让我再仔细瞧瞧。”
第024章 第 24 章
若是从前, 刚来这里时,韶音定会因为贵妃娘娘说的这些话而恐慌,她怕她阴晴不定的情绪落在自己身上, 随时要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却不同了。
贵妃将自己带回她承乾宫, 却不能随意要了自己的性命,甚至不能随意打罚。
她身后不仅有整日馋她的皇帝,还有愿意护着她的皇后。
贵妃娘娘要动她,也需要想想皇后娘娘及皇帝的怒火,是不是她能承受的。
韶音相信, 贵妃能在宫中稳坐贵妃的位置, 自身也是有些本事的,不可能一直如此莽撞随性。
韶音不畏惧贵妃,从容站起身,来到贵妃身边。
梁芙君不吝啬自己的赞赏,甚至笑出了声:“未曾想到, 你竟比本宫料想中更加胆大一些。”
韶音走近后, 低头站在梁芙君身前。
梁芙君伸出手指,抬起韶音的下巴。
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看向自己手指触碰的地方。
一个太监,肌肤怎会如此细腻,其他太监也如此吗?
梁芙君分明没有这样的印象。
她一时晃神, 勾着韶音下巴的动作,在此时显得那般暧昧。
直到韶音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梁芙君手掌, 她才回过神来。
韶音也因为贵妃娘娘的动作, 抬眸看向梁芙君。
两人视线相对、纠缠,空气卷着炭火的温暖将两人包裹。
韶音立刻移开视线, 脑海中却仍旧是贵妃攻击力十足的艳丽容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耳根悄悄染上颜色。
梁芙君缩回手,目光所及看到韶音微红的耳根。
她心里莫名生出一抹奇异的情绪。
不可否认,韶音长得很是好看,才能惹得皇帝对他生出旖旎心思。
霎时,一个念头闪过梁芙君脑海。
皇后不会也对韶音有了皇帝那样的念头,所以才会如此不舍?
她诧异看向韶音。
可韶音模样那么柔弱,身形清瘦,她还不如宫里随意一个侍卫来得伟岸,甚至比不上大部分太监,皇后怎么会对他动心,难道也是因为这张脸?
只是,梁芙君未曾见过一个男子竟然会害羞红了耳根。
难道,这就是吸引了皇帝和皇后的地方?
倒是比其他太监侍卫更加可爱一些,皇帝和皇后爱的就是这样的韶音?
不,该是她多想了。
梁芙君心底忽而生起一抹烦躁。
她心里不好受,无论什么缘由,她定然不会让自己憋着。
她立刻将火泄到韶音身上。
梁芙君轻抬脚尖,在韶音的小腿轻轻一踢,穿着绣鞋的脚尖勾住韶音的衣裳下摆,脚尖划过小腿时,带来难以忍受的微痒酥麻。
酥麻仿若带着电流,从小腿一路向上,在韶音心底留下一悸。
韶音因此又将视线挪回梁芙君身上。
梁芙君丝毫不觉自己的动作有何不妥,从前那些太监惹了她生气,她也会踹上两脚。
只是韶音看着很是清瘦,她收了许多力气。
见韶音看过来,她面带得意及讽刺,杏眼微勾,笑得肆意:“你没想到能被我要到承乾宫吧?离开了皇后娘娘,昨天夜里,可曾哭过?”
“你这般像女子,夜里肯定会哭吧。”
韶音看着她眼里的恶劣,烦躁之余,又觉得这人有些幼稚。
她将自己要到她宫里,就是为了这般戏耍自己吗?
韶音低头垂眸,恭敬回答韶音的问题:“奴才没有哭,能来到贵妃娘娘宫里,伺候贵妃娘娘,是奴才的福气。”
梁芙君:“我才不会信你这些鬼话。”
她正准备再逗一逗这小太监,看能不能看到他惹人喜欢的一面,皇后便派人送来了瓜果。
寒冬时,若是能吃上这么一口新鲜的瓜果,也算得上是得了圣宠。
皇后娘娘是有配给的,从前她也会将这些瓜果省给娘家,让爹娘阿兄在冬日也能吃些新鲜味道。
她从未将这些瓜果赏给宫里其他嫔妃,要赏赐她们这些妃嫔,赏什么不行,偏生要赏这么金贵的东西。
所以这瓜果并不是给自己送来的。
纵然前来送赏赐的苏忠杰口口声声说,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她的,梁芙君也不相信。
她甚至笑着细问苏忠杰:“这是皇后娘娘帮韶音撑腰来了,你回去告诉娘娘,韶公公在我这里过得好的很呢,我定会让他乐不思蜀。”
苏忠杰哪敢回去说这话?
这话说出来,不是挑拨皇后和贵妃之间的关系吗?
他将东西送到,也没有在承乾宫多待。
他当然知道,贵妃的猜测是对的,皇后娘娘让他送这些瓜果过来,就是为了告诉贵妃:韶音是她宫中的人,如今在贵妃的宫里当差,贵妃也应当谨慎对待,可不能随意打骂,肆意使唤。
苏忠杰离开,梁芙君的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
这人已经落到自己宫里,自己竟然还动不得他。从前做什么都那般谨慎的皇后,还会用这种手段告诫自己不要欺负了韶音。
她是那么容易被警告的人吗?
皇帝的警告她也不一定会听,只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装的乖巧罢了。
“这是皇后赏你的,不如你带回你的直房,自己慢慢吃。”她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实则透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疯狂。
韶音哪里敢要?
连说这是皇后送给贵妃的。
就这样也不能让贵妃舒坦。
梁芙君一直看着韶音。
究竟是什么原因,像这样一个无根的阉人,成为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
甚至不惜让娘娘用送礼的方式提醒自己,这个阉人的重要性。
她单单这样看,确实看不出这阉人有何好的。
只是稍许漂亮了些,也不能靠着脸蛋把皇后娘娘也拿下了。
好半晌,找不到缘由的梁芙君笑看着韶音。
她笑得并不友善,伸出指尖勾了勾。
韶音只得弯腰,让自己的上半身更加靠近梁芙君。
梁芙君嘴角笑意不减,眉眼见满是风情妩媚,五官明媚让人难以忽视。
她声音更是仿若带着勾子,动人心魄。
只是说出来话,却一点也不友善,甚至让人心神颤动。
“本宫瞧着,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本宫呢,就是仗着有皇后、皇上给你撑腰吗?”
韶音垂下眉眼,立刻回答:“奴才不敢。”
但她实则就是仗着皇后的维护,以及皇帝的惦记,如今才比从前活得更加放松些。
“只是在我面前不敢,对吧。”
梁芙君眼神锁定韶音,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神情变化。
只是,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倒是韶音的脸着实好看,那娇弱的模样,让她心里生出了想要将他捏进手中,挤出水来的冲动。
甚至想要在他脸上咬一口。
梁芙君脸色一沉,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想法。
这让她看韶音更是不顺眼,嘴角笑意更甚,说出来的话语,却仿佛带着刺刀一般尖锐的寒意:“韶音,你要记住,无论你身后是谁,如果我想要你的命,谁也阻止不了。”
“我不怕死,赌上我的命,也要与你玉石俱焚。”鲜朱富
韶音甚至因此呼吸停滞片刻。
她垂眼不看梁芙君,却仍旧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梁芙君见她怕了,这才满意。
随后她从苏忠杰送来的瓜果中,挑选出红艳可人的莓果,葱白一般细嫩的手指捻起一颗,放入双齿间缓慢咬下。
咽下后,她舌尖轻舔嘴唇,将甜腻的莓果汁水舔去,低声道:“既然你不需要,那这些瓜果,本宫就全收下了。”
韶音道:“本就应该是娘娘的。”
梁芙君轻哼一声,这次倒是让人听不出情感。
梁芙君心里却是满意的。
她喜欢绝对的掌控,无论用什么方法,她不允许其他人在自己面前露出她希望之外的情绪。
她将人要到自己宫里,当然是为了欺辱恐吓,能让她露出害怕的神情,梁芙君很满意,一边吃着皇后送来的瓜果,一边看着韶音眼底的微颤、害怕以及退让,觉得口中的水果越发甜了。
吃完两个莓果,梁芙君见韶音小媳妇一般站在自己身边,等着自己吩咐,更是满意。
她又微微倾身,纵然是随意一个动作,也让她身姿妖娆。
她嘴角轻佻笑着说:“是不是怕了本宫?本宫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不如你现在就去找皇后,让她过来为你主持公道。”
韶音头低得更低了,低声说:“奴才没有什么委屈的,不需要皇后娘娘替奴才主持公道,奴才在贵妃娘娘宫里,娘娘愿意提点奴才,是奴才的福分。”
梁芙君满意轻笑出声,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夸赞韶音:“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既然你觉得这是福分,本宫往后便多给你一些福气。”
看着梁芙君分明开心起来的模样,韶音好似摸到一些若有似无的东西,若是她不臣服梁芙君,若是她转身就去找皇后给自己主持公道呢?
梁芙君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吗?
韶音按下心里的想法。
她现在作为一个太监,一个奴才,似乎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第025章 第 25 章
对韶音而言, 做太监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她在承乾宫,大多时候站在前殿门外门廊处,无所事事盯着花园中的花草发呆。
她也会完成贵妃的命令, 这些命令,大多也是一些小事, 甚至不用在院子里吹冷风,门廊也是带着暖意的。
今日当值结束。
韶音与交班太监交接后,抬脚向承乾宫外走去。
她刚走出承乾宫宫门,哧哧,身后传来男人的轻呼声。
她回头, 眉眼带上浅浅笑意。
是苏忠杰。
她身后, 贵妃走出门,正要开口,却见她在承乾宫门口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梁芙君饶有兴味看着韶音的身影。
“呵。”她一声轻笑,门廊上的太监和宫女噤若寒蝉。
韶音转身看向苏忠杰, 两步上前, 说话前竟若有似无一声喟叹:“苏公公,你怎么来了?”
苏忠杰笑瞪了她一眼:“当然是娘娘让我来的,娘娘请韶公公去坤宁宫呢,不知道韶公公下值了,是否愿意?”
韶音道:“当然愿意, 娘娘也说了,我永远是她宫里的人。”
两人笑着, 走进雪里。
苏忠杰与韶音并肩, 脚步簌簌,他嘴上也不停:“你不在, 这些日子,皇后娘娘笑都少了。”
韶音瞥他一眼:“娘娘平日里本就不怎么笑。”
苏忠杰嘿嘿一笑:“哪里呢,你在的时候,娘娘可好说话了!”
韶音:“可别给我贴金。”
他们身后,梁芙君身披大氅,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缓慢跟了上去。
她眼角眉梢兴味越深,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怒火。
这阉人心里,究竟如何想的。
韶音只是有些想念皇后罢了。
她在贵妃宫里这几日,竟然比她自己想象中更加轻松。
这是让她意外的。
她以为,自己会像刚来到这个世界,像刚去坤宁宫那些日子那般,谨小慎微。
在承乾宫几日,她自己也惊喜发现,她竟然能够在承乾宫生活得算是如鱼得水。
纵然贵妃娘娘偶尔发疯一样,对她说一些恐吓威胁的话,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
她心里清楚,贵妃娘娘不会真的将她如何。
这其中的关系和利益牵扯,就注定她在贵妃娘娘的宫中,人身安全是能得到保障的。
重回坤宁宫,熟悉的物件摆放和坤宁宫的景致,让她倍感亲切。
她从坤宁宫前的庭院走过,每一处摆件,每一株被精心侍弄的花草,都是那样熟悉。
韶音缓步走进坤宁宫前殿,本以为皇后会抬眼向她看来,却不想在桌旁修剪梅花的皇后,动作都没有停顿半分,好似并不知道韶音回来。
可分明是她让苏忠杰去找了韶音。
韶音跪下行礼。
管芷贤也只是对韶音说了声起身,随后便继续侍弄她的梅花。
她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将梅枝那些多余的枝丫剪去。
她眼底依旧是一片冷清,就连眉眼之间也带着往日里常有的疏离。
在这一瞬,韶音忽然觉得管止贤就如同那山崖上的雪松,离她那么远。
纵然她已经走到山崖边,却仍旧无法触碰雪松的枝叶。
她已经有些起不了话头,甚至恍然,之前皇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否是存在于自己的幻想或者梦境之中?
就在她心存疑惑之时,管芷贤开了口。
她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声音也很随性,好似只是无意提起那个话头,并不关心韶音究竟会回答什么。
她说:“你在承乾宫可还好?”
韶音:“奴才在承乾宫很好,贵妃娘娘也非常照顾奴才。”
管芷贤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依旧是那般疏离的模样,不过转头将视线落在了韶音身上。
“你说她对你很好?”
倒也算不上好,只是她不能挑拨两个娘娘之间的关系。
贵妃娘娘在她看来,倒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说话虽然不好听,却未真正的罚过她。
韶音选择性如实作答:“在贵妃娘娘宫中,都是做一些比较轻松的活,平日里也按时当值,两日后,奴才还会轮一次假。”
这可是从前在乾清宫从来不会有的待遇。
皇帝口里说着想她想得紧,却完全不顾她的身体,时常让她加班,毕竟不加班皇帝都见不着她。
说是皇帝的荣宠,这宠爱谁愿意要谁拿去,她是半点不稀罕。
她这话却让管芷贤淡漠的神情微微有些收紧。
管芷贤眼神微沉落在韶音身上:“在我的坤宁宫,难不成克扣你了?能正常的轮假,也值得你如此惦记。”
韶音可真没有这个意思。
她从未想过要在两个娘娘中间挑拨离间。
她只是希望说一些贵妃的好话,让皇后娘娘不要对贵妃将自己带回承乾宫如此不悦。
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皇后娘娘神情看着好似不生气,韶音在坤宁宫待了这么久,却已经了解,皇后娘娘不开心了。
她原本想跪下请罪,哪只膝盖刚弯了半分,皇后的眼神比方才更冷。
这是认为自己何事都跪下谢罪,是与她生疏了。
韶音立刻解释:“当然承乾宫的日子无论如何好过,都比不上在坤宁宫来得自在。”
皇后又转身继续去修剪花瓶里的梅枝。
她的动作依旧是那般闲适,神情也带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她轻轻剪下一侧无用碍眼的侧枝,随口问道:“贵妃可有短了你的吃食?本宫记得贵妃宫里也是有个小厨房的。”
韶音在坤宁宫当时的那些日子,三五日能够得到皇后赏赐的一道点心或者菜肴,都是坤宁宫小厨房做的,味道可比他们这些太监的配餐好上许多。
去承乾宫后,韶音确实未在吃到这样的小灶。
她声音里微不可见的带上了些许遗憾:“奴才的吃食,膳房那边未曾短过。”
皇后又问:“小厨房呢?”
韶音:“贵妃娘娘倒是未曾赏下过小厨房的饭食。”
管芷贤放下手中的剪刀,满意看着自己修剪出来的梅枝。
此时她才好像空了下来,转头看向韶音,冷清的眼角沁出一缕微不可见的笑意,好似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
她看着韶音,此时言语之间倒是透露出些许关怀:“今日叫你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在那边可有受欺负?”
“贵妃若是没做什么,你在那里也过的还行,本宫今日便不再留你,你回去好好歇息,以免误了明日在承乾宫的上值。”
这话说,她又收起了眉眼之间情不自禁的柔和,补充了一句:“等日后本宫将你接回坤宁宫,你便能更加轻省。”
韶音仔细琢磨,好似懂了皇后娘娘让她过来的意思。
皇后是怕她在承乾宫过得太好,乐不思蜀,背叛她以及坤宁宫。
韶音霎时心悸,眉眼之间带着感激笑意,对皇后娘娘福身道别:“奴才一定不辱娘娘使命,好好在承乾宫当差,不给娘娘丢脸,等着娘娘他日将我接回来。”
管芷贤眉眼再次舒展。
她抬手轻轻挥了两下:“本宫已经知晓,也不需要像现在这般时时将誓言挂在嘴边。”
韶音松了口气,离开时表现得极为不舍。
皇后果然没有再为难她。
韶音刚走出坤宁宫,抬步向着直房的方向而去,转过宫门墙角时,步伐却顿在原地。
在她身前站着一行人,其中披着深红大氅的,不是贵妃娘娘又是谁呢?
她一时来不及想贵妃娘娘为何会在此处,却得了贵妃的质问:“你下了值不回自己直房,到坤宁宫来做什么?是在给皇后娘娘告本宫的状吗?”
她探着身子靠近韶音:“未曾想到你当真有这个本事,是心里对皇后娘娘格外不舍,是吗?”
第026章 第 26 章
韶音恭敬道:“是皇后娘娘唤奴才有些事情。”
梁芙君艳眉轻挑:“她坤宁宫里那么多人, 缺了你一个帮她做事吗?你在坤宁宫也没待多久,能帮她办什么事?”
韶音心觉有些怪异,悄悄抬眼观察贵妃的神色。
贵妃眉眼之间很是不满, 同时也带着上位者的傲慢:“若不是本宫去找皇帝,你如今可不会在我承乾宫, 而是在御书房里。”
“你要知道,从前迷惑皇帝的那些阉党太监都是什么下场,就应该清楚,是我救了你。”
“如今你到我承乾宫,却还是满心都装着坤宁宫, 你觉得本宫会任由你万事以皇后为先吗?”
纵然皇后在宫廷里地位比梁芙君高了一个层级, 纵然她们前不久才合作过,梁芙君此时也被挑起胜负欲,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妥协。
她期待自己能够再次在韶音脸上看到被惊吓的神情,希望她能够如同自己宫里的其他下人一般惧怕自己, 从而不敢对自己有半分背叛的心思。
这一次的恐吓却没有那样的作用。
韶音只是低着头, 好似并不怕她,对梁芙君说:“奴才在承乾宫,定然万事会以承乾宫为主。”
“只是在承乾宫的时候吗?”梁芙君神情已经有些疯狂。
她倾身靠近,大氅不再将她严丝合缝笼罩。
一直垂眸低头的韶音,视线里猛然闯进一片雪白胸膛。
韶音瞬间被晃花了眼, 下意识后退一步,甚至脚步有些狼狈踉跄。
韶音低下头, 寒风凛冽的冬日, 竟也会觉得脸颊发热。
韶音是个南方姑娘,没有去澡堂洗澡的经历, 人生中,与家中女性的关系也不算亲近,生性较独。
这是她第一次,离女性性别表征部位如此之近,一时慌了神,低下头,呼吸却有些乱,低头看脚下铺满的白雪,有一种心脏在胸腔无规律跳动的错觉。
她身前的梁芙君也是微微一怔。
梁芙君本以为是自己的怒颜惹得韶音恐惧,却发现低头的韶音,耳根微微发红。
梁芙君狐疑地看向韶音,片刻好似明白了什么,垂眸看向自己胸口的位置。
梁芙君身为贵妃,不仅长得美艳,身形也较其他后妃更加娉婷婀娜。
她作为曾经盛宠后宫的妃子,是有傲人资本的。
这阉人,竟敢如此唐突了她。
她嘴角挑起一抹诡笑,呵,胆子可真是够大了。
只是奇了怪了,她怎没有被人唐突的恶心之感?否则,就能让韶音与从前那些觊觎她的人有同样的下场,被她关在牢笼中,狠狠折磨,半死不活,再也不敢对女人起那些肮脏心思。
她再看向雪白脸颊也泛了粉色的韶音,低声带笑:“好看吗?”
韶音一惊,身形微微发颤,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娘娘恕罪。”
她确实不该如此反应,无论是作为一个太监,还是作为她自己的本我,都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反应。
只怪她从前与人接触太少。
不知为何,本该生气降罪于韶音的贵妃,在这一瞬突然心中畅快。
她竟还笑出了声,笑声格外魅人:“起来吧。”
话落,梁芙君抬步离开。
韶音抬头看着贵妃带人离开,有些恍然。
等贵妃带着人消失在风雪中,她才站起身,慢慢向着自己的直房走去。
回到直房,韶音吃了饭食,让宫里的杂扫嬷嬷送来热水,关上房门,点上炭火,点亮烛光,来到直房最里间的擦洗间,将围布取下来遮挡住,这才慢慢脱了身上的太监服。
纵然房间里炭火旺盛,她还是有些冷。
缓慢取下缠在胸上的束胸布,突然而来的松弛感让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从热水盆中拿起布巾擦洗,低头时,看到自己胸前被勒红的痕迹,脑海中竟然浮现了贵妃胸前的白皙。
她脸一红,甚至感觉浑身血液都滚烫起来。
韶音微微摇头,要摆脱自己脑海中那些胡思乱想的情绪。
夜里躺在床上,韶音看着漆黑的房间,眼神无法聚焦。
好半晌,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不过都是女子的身体罢了,不用害羞。
她倒是希望自己穿越前去北方澡堂历练一番,应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大惊小怪。
在皇宫另一处的永寿宫,一名身材清瘦的女子站在烛火旁挑灯。
这本不是她的活,只是她无聊,便抢了旁边宫女的活计。
她面相十分寡淡,是个清逸的美人,有一阵子,也很是惹皇帝喜欢。
如今,她们这些妃嫔,在皇帝那里都算是“年老色衰”的一类。
就连贵妃那般姿色的,也无法让皇帝常常宠她,更何况良妃。
良妃一边挑动烛火,火光噼里啪啦轻响,她在摇曳的烛火中问身旁的宫女:“你说贵妃跟着那阉人去了皇后的宫殿外候着,等人出来后,教训了两句才离开?”
宫女点头:“是,但奴婢看着贵妃娘娘好似并不讨厌韶公公,离开时,眉眼是舒展的。”
良妃挑眉:“她那性子,眉眼还能舒展,看来这韶公公果然有些本事。”
良妃挑好灯芯,看着烛光陷入沉思。
近些日子,以皇后、贵妃父兄为首的朝臣,在朝堂上很是风光,她的父亲身为内阁次辅,处处受限。
父亲半月前就已经让母亲进宫与她说过,要讨好那个韶公公,若是韶公公成为皇帝身边如假包换的宠宦,他这个次辅和韶公公这个御书房的太监联合起来,定然能在朝政上有更多的话语权。
如此,父亲压倒皇后的父亲,得到首辅之位,便是指日可待。
良妃将手里的工具交给身边宫女,轻声说:“明日去贵妃娘娘宫里,请她过来听戏。”
她倒是要看看那个韶公公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贵妃的性子,可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能利用贵妃,让韶公公对自己有所好感,说不定,还真能帮了父亲。
她还听闻,皇帝未曾和韶公公成事,这次好不容易要将韶公公要回御书房,又被贵妃将人带走。
如若自己能帮皇帝得到韶公公,皇帝也会对她另眼相看,韶公公得了皇帝的宠爱,定会更加感谢自己。
次日,韶音当值时,进入寝殿外厅,向贵妃请安。
起身后,她下意识看向正在用早膳的贵妃,意外发现今日贵妃穿得格外艳丽,精致锁骨露出,原本就惑人的贵妃,更是惹人注目。
韶音从前也未这般关注贵妃的容貌,原本以为昨日是意外,却不想,今日还是忍不住关注了贵妃的容貌,甚至视线在贵妃锁骨的位置留恋片刻。
韶音移开视线,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脑海被自己心跳声占据。
她从前也未曾接触过贵妃这般美貌且身材好的女子,这两日的反应,真是丢人。
梁芙君见她那模样,原本应该觉得恶心,甚至以此狠狠罚这奴才一次,但她心里却不知为何,好似唐突的那人变成韶音,她便并未感觉自己被冒犯,反而,好似能从韶音的反应里,感受到自己有多美貌。
她看着韶音,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突然心生一计:“这寒冷之日,若是能泡上一次温泉,定是让人心中舒坦。”
“韶音,你说本宫去向皇上讨个恩宠,到行宫休憩几日,泡泡温泉可好?”
韶音心生羡慕,她也想泡温泉。
只是不知,贵妃想要泡温泉,与她说是什么意思。
无论贵妃如何作想,她当然只能答应:“娘娘若是想去,定然以娘娘的意向为主。”
梁芙君唇角微勾:“那你跟本宫一块儿去吧。”
正说着,春风进了屋子,对梁芙君说:“娘娘,良妃娘娘身边的奴才过来给娘娘请安,说是她那里有一出新戏,想请娘娘去看。”
梁芙君今日想可着劲逗弄韶音,那些戏哪里有韶音好玩。
且良妃可不是个好人,她冷哼一声:“你去回了,说我不舒服,不能吹风,就不去了。”
话落,梁芙君又想到如何折腾韶音,放下吃了大半的早食,对韶音说:“正说着,我昨日吹了风,确实有些头疼,韶音,你过来帮我揉揉额角。”
话落,她走到矮榻上,身子一斜,歪在榻上,尽显妩媚。
第027章 第 27 章
梁芙君的掌控欲很强。
当然, 她并不是事事都要掌控,她只希望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想要掌控的人和事。
她宫里的人就包括在其中。
她说完让韶音给自己揉揉额角的话后,视线也锁定在韶音身上。
她恍然看见韶音微不可见叹息时, 并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种满足感。
这代表韶音即使抵触, 也不得不因为她的命令而行动,这是梁芙君愿意看到的。
她嘴角挑起一抹张扬的笑意,又侧了侧身子,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
韶音来到她身后,低声说了句:“奴才僭越了。”
随后触碰贵妃额角, 在她的额角轻揉, 还低声问她:“娘娘,这力度合适吗?”
其实是比不上做惯了这事的春风做得舒服,只是梁芙君心里更为舒坦罢了。
她点头表示可以,对韶音服侍人倒没有太多的期待。
韶音在她宫里这些日子,她已经看出来, 这人不算是顶会服侍人的奴才, 应当不是靠着服侍人的功力惹得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
她也不会在此事上过于纠结,承乾宫这么多太监宫女,找人服侍,是最简单的事。
贴在额角的指腹细腻,手指也很是软滑。
一个男子, 因为去了势,竟比女人还女人, 也不知对韶音来说, 是好是坏。
房间里,炭火噼啪两声, 越发显得房间安静。
贵妃今日的衣裳选得有些大胆,领口开得稍大,平视时,精致锁骨不住地往视线里冲,此时俯视,甚至能看到一些雪白的胸口。
韶音立刻转移视线,看向燃烧的炭火盆。
今日的火盆好似烧得格外旺盛,烘得房间里甚至有些燥热。
韶音的呼吸越来越绵长,压抑着心里莫名的燥意。
梁芙君慢慢闭上眼,却不想,额角的感触更深刻。
韶音揉按的力度,她缓慢的动作,好似都带上一丝缱绻的意味。
她睁开眼,入目是不远处燃烧的炭火。
她缓缓呼吸,心脏却不受控制跳得很重。
梁芙君视线移向旁边,只能看到一抹衣角,深蓝的太监服,没什么特别的,梁芙君脑海却浮现韶音清瘦的身形。
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平静了许久的心脏,已经压不住深处翻滚的情绪。
那是什么呢?
炭火又是一声轻响,噼啪一声,将梁芙君从意识中抽离出来。
她的贴身大宫女春风走进来,低声说:“娘娘,良妃娘娘来了。”
房间里逐渐旖旎的气氛,仿若水滴落入平静湖泊,荡起涟漪,片刻,消散不见。
梁芙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恼怒,眼神也瞬间一沉。
春风立刻低头,哪里还敢看梁芙君。
梁芙君看向门外风雪:“等上半盏茶再去让她进来。”
春风低头应是。
这良妃也是个没眼色的,娘娘不愿去她宫里,她又来寻人,有没有想过,娘娘就是不想见她呢。
半盏茶后,春风这才出门去请了良妃进来。
良妃进门,就看见贵妃歪斜在榻上,她身后,站着一位长相极其清隽的太监,正在给良妃轻揉额角。
那阉人身形很是清瘦,与她相似,且在贵妃身后,更是显得眉眼清淡。
可清淡和寡淡还是有区别的。
纵然韶音不是浓颜美人,却也眉眼的精致,以及那难以言喻的破碎感,好似冰雕的玉兰花,脆弱惹人怜爱。
良妃只见着韶音,就已经生出不喜。
这样狐媚的男子,难怪会去招惹皇帝。
若不是父亲需要,她是顶顶看不上这样的阉人的。
她行了礼,被贵妃赐座后,这才扯出一抹笑,看着韶音说:“我说娘娘在忙什么,让我好等了些时候,原来是韶公公在伺候娘娘呢。”
良妃。
韶音视线下垂,没有看这女人,但听她略显刻薄的尖细声音,便很是不喜。
她故意夹住自己的声音,好似显得她有多柔弱,韶音却只听出了矫揉造作。
良妃不是个好人。
这是看了一部分小说的韶音,在穿越时就已经决定要提防的人。
原文中,良妃的父亲是内阁次辅,官位仅次于皇后父亲内阁首辅。
她一直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成为首辅,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成为皇帝,她现在不能成为皇后,以后也会是太后。
为此,她做尽恶事。
他们一家,都是这文中的反派。
最让韶音不喜的是,他们一家可以枉顾百姓生死,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他们口中的底层。
他们只想掌握权势,只想富有自己,全然不顾别人死活。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朝中大臣,又有什么资格,让她的孩子当上皇帝。
良妃的儿子,嫡长不沾边。
皇后的儿子是嫡子,贵妃的儿子是长子。
后宫还有其他妃嫔的儿子,虽然也是嫡长不沾边,却也有其他的有点。
例如珍妃的儿子是个极其聪慧的,且性子随了她母亲,上进阳光,小说读者们都说他是全书唯一阳光开朗大男孩,他若是当了皇帝,会让天下百姓与他一同快乐,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兰嫔的儿子,则是情商极高,小小年纪已经和许多人交好,人际交往很有一套。
只有良妃的儿子,与他母家那些人性子相似,都是些自视甚高、不知人间疾苦的。
纵然没看后半部分的小说,韶音也知道,这样的皇子,是不会成为帝王的。
作者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称帝。
已经猜到良妃一家结局的韶音,如今又有了皇后作为靠山,当然不会让良妃如此嚣张。
她也听不得良妃的阴阳怪气。
梁芙君也不乐意听,嘴角一扯,冷笑道:“怎么,吹了两阵冷风,就想和本宫发脾气了?”
良妃最不怕的就是梁芙君的刁难,她惯是会装柔弱,让梁芙君暴怒到所有人都可怜她,背后议论梁芙君张扬跋扈,性子不好。
可她还未开口卖惨,梁芙君身后的韶音扑通一声跪下。
咚一声,膝盖磕碰在地上,就连梁芙君也坐直了身体,听得心中一颤,看向韶音,想怒喝她为何跪良妃。
却见韶音身形微颤,原本就清瘦的身体,更是弱柳扶风,她眼眶已然染上粉红,眼底眸光颤动,低声惶恐道:“良妃娘娘恕罪,奴才伺候娘娘是奴才的本分,奴才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敢有非分举动。可娘娘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莫不是要污蔑贵妃娘娘被奴才谄媚引诱,奴才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贵妃娘娘何其尊贵,哪里能被如此诬陷。”
梁芙君是个性子疯狂的,却不细致,时常想不到这些地方去,也听不出一些话里隐含的意味。
韶音如此一请罪,梁芙君再心大,也不可能不明白良妃方才的话,是在污蔑她与这太监不清不楚。
什么为了享受太监的伺候,让她在外面吹了冷风。
难免不会让人误会,她与韶音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梁芙君脸色肃然冷下来,眼底的杀意和狂怒,丝毫不掩饰,就连她艳丽的面容,也因此变得更具冲击力,好似随时取人性命的彼岸花。
良妃有一瞬间的慌神。
她看着韶音好似就要碎掉的眸光,心底满是厌恶。
这不是她的拿手戏吗?
但她更气的是,她想象中的自己,就应该是韶音这样的,清瘦、柔弱、惹人怜惜,好似随时都要碎掉那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
如今看到韶音这般模样,她又怎么能不嫉妒。
难怪,皇上也难逃这个阉人之手,好似皇后对他也另眼相看,如今贵妃看着与他相处也很和谐。
她竟然还比不过一个没根的男人。
韶音在她视线中,身子一颤,险些撑不住跪直的身体。
这一颤没有逃过梁芙君的眼睛。
梁芙君将矮榻桌上的茶杯猛然摔到良妃身前。
良妃从未想过,贵妃会如此不讲情面,她如何也是妃位,只比贵妃的位份低了一等,贵妃怎么敢这样对她!
却不想,梁芙君还未出气,眼里满是厉色:“来人!将良妃给我‘请’出去!”
她见良妃脸上愤愤不平,更是狠厉:“你来本宫宫里,诬陷本宫,还恐吓本宫宫里的人!良妃,你以为本宫是后宫其他的妃嫔,可以任你欺辱吗!”
“若不是你父亲权高位重,我今日必让人将你杖责一顿!让你一月都出不得你的宫门!”
良妃吓得身子一颤。
贵妃也确实有这个脾气。
她打过的人不少。
她父兄是边疆将帅,掌握军权,即使自己的父亲是次辅,面对手握兵权的将帅,仍旧需要忌惮。
贵妃若是再疯癫一些,或者自己今日再过分一些,她真不会放过自己。
良妃手都在发抖,被压制的她心脏在胸腔猛烈跳动,呼吸也紊乱了。
最终,起身低下头,规规矩矩行礼,向贵妃告别。
贵妃允她离开,她甚至不敢多留,颤着身子立刻转身,脚步和裙摆在地上扫过的窸窣声,像她的狼狈一般,那么明显。
看不到她的身影,贵妃低头看向韶音,没好气道:“还不起来,难道还要本宫扶你!”
韶音立刻起身,手脚麻利,动作利落,哪里还看得见方才被吓得一颤的模样。
梁芙君心里生出狐疑,眉眼一凛:“你……”
韶音心情不错,眼底带着浅浅笑意,神色无常:“娘娘,还要给你揉按额角吗?”
梁芙君一拍桌子:“我问你怎么回事!”
韶音低头和顺:“奴才只是见不惯良妃娘娘暗中污蔑贵妃娘娘,她说的那般隐秘,便是不想让娘娘找到生气罚她的由头,奴才这才出此下策。”
“下策?”梁芙君嘴角一勾,“你好意思说这是下策,你连本宫都骗了过去,本宫还以为你当真被她吓到了,毕竟你这胆量、身子,连宫女都不如。”
原本还满心怒气的她,此时心头十分愉悦。
她好像知道皇后为什么会喜欢这个韶音,她是个可人,知道护着自己的主子。
良妃的话又从心里划过。
梁芙君心底的舒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她这些日子对韶音的态度,以及方才,两人之间的氛围……
梁芙君垂下眉眼。
不,只是韶音这人懂得体贴人罢了,被这样的人伺候,谁能不舒坦。
第028章 第 28 章
良妃回到自己的宫殿, 晃神了许久。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阉人被自己欺辱后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憎恨那人让自己挨了贵妃的训,也嫉妒他能够将自己想要的身段模样展示出来。
嫉妒和憎恨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最后催生出恶毒的想法。
既然, 贵妃能把他从皇后手中抢过来,能让皇帝答应韶音去承乾宫, 她是否也能让韶音来自己宫里?
等韶音来了自己宫里,是自己宫里的太监,看他还敢那么嘴硬算计自己。
她一定要让韶音知道,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
良妃第二日便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原本不想见她, 她缠了钱公公好久, 钱公公禀报了三次,皇帝才不耐烦让钱公公将她放进来。
她带来了自己看着宫女们下厨做出来的点心,张口便对皇帝说:“皇上,臣妾今日亲自下厨,为你做了两道点心, 想带给皇上尝尝。”
皇帝却不买他的账。
后宫里这些位分较高的妃子, 都是朝中有权有势大臣的女儿。
许多都不是他原本想娶的,而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纳入后宫。
贵妃是有容貌的,他新鲜了好长一段时间。
良妃这种清汤寡水的人,不过三五日就厌倦了。
后来她生下一个儿子, 皇帝就极少去她宫里。
此时她又过来说着什么亲手为自己做了点心,皇帝才不信。
这后宫的妃子, 除了那些新进的小贵人、小答应, 位高权重的谁还钻厨房里亲手做吃食,不过是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那些宫女做好再给自己送过来。
他冷眼看着良妃,眼底有些许不耐烦:“你今日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良妃看见了他的不耐烦,哪里还敢多言其他。
她心底有片刻的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说起那件事情。
但只要一想到韶音在贵妃那里将自己摆了一道,她心里又气不过,最终还是腆着笑脸对皇帝说:“这不是昨日才去贵妃娘娘那里,见到了韶公公吗?臣妾见他在贵妃娘娘那里,过得好似并不怎么舒心,想着皇上若是要将他放在后宫,不如就放在臣妾宫里。”
一说起这件事,皇帝心里就烦躁。
韶音被贵妃带走,他心里本就不开心,如今又来一个良妃,要让韶音去她的永寿宫。
皇帝心里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只觉得这些人将韶音要到自己宫里,都是为了逼迫他多去她们宫里走两遭。
就算自己不会宠幸她们,也能够营造出她们得宠的虚假繁荣。
在后宫得宠可是很有脸面的事,甚至能够为自己争取到许多利益。
一个两个都来算计他。
皇帝当场就把良妃送来的点心扫落在地。
咔嚓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音,打断了良妃的话。
当天下午,良妃惹了皇帝生气,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时辰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宫廷,甚至宫外不少大臣家也得知了这件事。
纵然一打听,竟然是因为那个得宠的太监韶音。
良妃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学着贵妃去皇帝那里要人。
承乾宫,梁芙君笑得幸灾乐祸,眼底带着揶揄看向韶音,勾了勾手让韶音过来。
韶音没想到良妃蠢成那个模样。
贵妃娘娘去皇帝那里要她,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皇后娘娘也算是无意中出了一把力。
良妃本就不得宠,没有个正经的理由,如此莽撞去皇帝那里要她,不被皇帝罚才怪。
她几步走到梁芙君身边,梁芙君很是满意,笑眼微弯,看着少韶音:“我总算明白你为何会成为皇后宫里的红人。”
韶音想说我真没帮皇后这样对付过别人,皇后娘娘的心思,贵妃这辈子恐怕都及不上。
如此一想,皇后是否比贵妃更容易做太后呢?
她本身也是名正言顺。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梁芙君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塞进韶音手里,笑着说:“这是赏你的。”
韶音收下后谢恩。
若说在这宫里当太监有什么好的,那肯定是能够收到许多打赏,这些打赏可都值不少钱,能一定程度保障她的生活。
梁芙君满意点头,挥手允许韶音今日早些下值回去休息。
她知道韶音与其他太监不一样,他不会那么贪恋权势,她很喜欢休息,也更注重休息。
韶音转身,梁芙君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很好,唇角微微勾起。
就在韶音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梁芙君突然变了脸色,厉喝道:“站住!”
韶音顿下脚步,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却在胸腔疯狂跳动。
背后的危机仿若洪水猛兽向她袭来,偏偏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梁芙君为什么突然生气。
韶音身形僵硬回过头,转身站定,面上看着没有太大波动,还是并不担心梁芙君对她发火。
但她身体却已经僵硬。
她看着梁芙君脸上笑意全无,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那么明艳的女人,走路时,婀娜身姿更是妩媚动人,却好似死神带着勾魂索,一步一步向着韶音走来。
梁芙君来到韶音身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审视。
她微微倾身,让自己与韶音平时,然后问她:“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当然有,太多了。
可韶音不会说。
有些事情,她埋在心里,憋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她脸色不自觉变得惨白,眸光颤动,微张嘴,却不敢给梁芙君一个肯定的答案。
梁芙君猛然抓住她的胳膊,反身将她一扭,让韶音侧对着她,用另一只手,在韶音身后一抹,抬手,果然,手上站着浅浅血迹。
梁芙君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韶音背后那一团水迹,是血。
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当值,没去过任何地方,早晨来时不可能穿着带血的裙子。
那现在,他衣服后面的血,是哪里来的?
第029章 第 29 章
韶音看到梁芙君掌心浅浅的血渍, 脸色血色瞬间褪去。
她知道自己今日来了月事,也用了月事带。
可古代的月事带里面是草木灰,效果很差。
她在皇帝身边时, 皇帝知道她的身份,会让她休息。
后来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知道她的身份,也会在她月事时让她休息。
也是她自己不够谨慎,才让经血染湿了衣裳。
韶音惨白着一张脸,眼眸颤动。
屋外,风雪像无情的刀客, 划破寂静的空气。
房间里炭火噼里啪啦, 好似炙烤着韶音的皮肤。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韶音不知自己如今去找皇后,是否还有用。
梁芙君的眼神太危险了,让韶音有一种会葬身于此处的错觉。
她甚至连下跪这个动作都没有办法顺利完成,膝盖好像被冻住一般僵直。
她脸上的惊慌和恐惧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看着梁芙君的眼神就像是看到索命的恶鬼。
若是其他人会因此而感到愤怒。
自己身边的下人表现出如此恐惧的神色, 是将她们这些主子视作洪水猛兽吗?是认为她们就一定是心狠手辣,随意断人性命的人?
但梁芙君不是这样的。
她并没有因为韶音对她的恐惧而生气。
梁芙君脑海中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想法串联起来,又好似十分合理。
对男人从来没有动过心的皇帝,为何突然会宠一个阉人?
明明应当狠狠折磨这个佞臣阉人的皇后,却将这人收入自己麾下, 让他成为皇后面前的红人。
这一切看似蹊跷。
若韶音是个女子,一切便说得通了。
皇帝后宫确实没有这般惹人怜爱的妃嫔。
皇后对女子, 从来都是理解和袒护的, 她知道女子在家族中有许多身不由己,她最讨厌的是那些碌碌无为, 妄想走捷径的男子,那些男子掌握着无数资源,却仍旧一无是处,那便是他们的原罪。
皇后没有讨厌妄想走皇帝这个捷径的韶音,本就已经可疑。
如今,答案出来,一切便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见韶音的脸色越来越白,梁芙君心里被欺骗的怒意已经完全烟消云散。
她眼底忽然划过一抹笑意,甚至笑出了声。
韶音只觉得眼前好似一阵彩光闪光。
梁福君的笑声很好听,声音清脆。
她的笑颜更是带着十足的冲击力,抓住人的视线便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笑将韶音心里的恐慌驱散了些许。
但她不知梁芙君在笑什么。
梁芙君并未让她等太久,片刻便用那只干净的手。掐住她的下颌,笑着说:“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说你为何总是如此像个女人,原来你本就是女人,这样看来你这个太监也伪装得不错。若不是你自己露出马脚,本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韶音眼神闪动,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最终会如何处置自己。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皇后那般理智的人,太过情绪化的贵妃,反而更加危险。
梁芙君笑意更深,笑容甚至带上了一丝略显诡异的意味深长:“你说你骗了我这么久,本宫应该如何罚你呢?”
“你女扮男装扮做太监,来到宫里,还在御书房勾引皇上。这事若是被那些大臣们知晓了,你们家或许会被株连九族呢。”
韶音瞳孔微震。
梁芙君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所以你求求我,你求求本宫帮你守住这个秘密。”
“否则本宫就让你脏着衣衫,从本宫这里出去,绕着皇宫走上一两圈。”
韶音嘴唇微动,声音与心脏颤动的频率相同:“贵妃娘娘。”
这声音传入梁芙君耳里,好似清甜的琉璃糖,被风吹落,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可怜见的。”梁芙君倾身上前,“你这身上不知背负着多重的担子,定是每日都担心坏了吧。如今落到本宫手里,是不是更害怕了?竟然连央求也说不出来吗?”
她声音轻细,充满诱惑:“你这样,让本宫怎么帮你呢。”
韶音垂下眼眸:“贵妃娘娘,求您帮我。”
韶音声音轻颤,似指尖在琴弦划过。
一张惨白的脸失去了血色,越发显得她苍白脆弱。
梁芙君开心极了,柔嫩手指在韶音脸上轻轻拂过:“好,娘娘帮你。”
她牵着韶音的手,往内室走。
梁芙君甚至从未有过如此心情舒畅的时候。
这是韶音第一次到梁芙君的寝殿。
梁芙君放开她的手,从自己柜中找出一个新的月事带,心思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从前在皇后宫里,皇后给你月事带了吗?”
韶音道:“奴才自己备着有。”
梁芙君拿着柔软棉布、细密针脚的月事布,靠近韶音:“可娘娘们用的,不是那些粗制滥造的草木灰。这里面是棉布,更舒适呢。”
韶音垂眸看着那个针脚细密的月事带,纯棉的软布,看上去也比她自己托钱公公淘来的那些奴婢用的舒适了不少。
“你可得记住本宫对你的好。”梁芙君将崭新的月事带塞进韶音手里,“进去等着,我差人送水和衣裳进来。”
春风听闻娘娘要水和一身适合韶音身形的太监服,心底巨震,却不敢质疑,也不敢反驳。
贵妃娘娘与宫里其他娘娘不同,若是背刺贵妃娘娘,后果不堪设想。
春风不敢问其他,只默默安排人去实行娘娘的要求。
一切有条不紊,大家都不敢多问,也不敢多加猜测。
在承乾宫,只要顺着贵妃娘娘的要求办事,就能活得自在轻松,若是违反娘娘的命令,让娘娘生气,丢命那是幸运的,生不如死才是最终的结局。
这让贵妃宫里,倒是少了不少事。
韶音在内室清洗身子,换衣裳。
梁芙君在前殿等她,嘴角那抹兴味的笑,让进门的春风心底发颤。
春风还是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贵妃娘娘。
“听闻今晨,良妃娘娘去了陛下那里,想要让陛下将韶公公送到她宫里去。陛下并未答应。”
梁芙君脸上笑意凝固。
春风又说:“皇后娘娘应当也知晓了,苏公公一向消息灵通。”
梁芙君冷笑:“良妃不愧又丑又蠢。你去问问皇后娘娘,这事她会不会就这样放过良妃。”
春风道:“奴婢遵旨。”
春风离开承乾宫,回头看向宫门。
韶音已经在娘娘内殿待了许久还未出来,他究竟在做什么,竟然还要换衣裳。
但她不敢多想。
只希望韶音不要辜负贵妃娘娘对他的宠爱之心。
贵妃娘娘宫里,还没人能像他这般受宠呢。
韶音换好衣裳,将自己的脏衣服叠起来,垂眸看着手中的衣服,暗自叹息。
一声愁郁随着叹息声溢出,飘散在内殿温暖如春的空气中。
“为何要叹息?”身后传来梁芙君的声音。
韶音转头看去,要下跪行礼,梁芙君免了她的礼,两步欺身上前,眼神锁定韶音。
她看着韶音的目光毫不避讳,好似要从韶音眼眸,看进她的心里。
梁芙君嘴角带着浅淡笑意,笑得韶音眸光颤动。
梁芙君又笑出了声:“如今,你倒是真的怕我了。”
韶音垂眸:“奴才一直不敢造次。”
梁芙君不理会她这些奴才言论,只双眼不错看着她:“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韶音心理竟生出了被登徒子调戏的羞恼。
可她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登徒子”,也不是在二十一世纪,她面前这人,是梁芙君,是如今的贵妃娘娘,她哪里敢违背她的命令。
韶音抬起头,看向梁芙君。
她从梁芙君眼里看到惊艳和欣赏,好似她就长在梁芙君的审美点上。
但韶音觉得自己不足梁芙君十分之一美,梁芙君艳丽的容颜,纵然不打扮,也很是耀眼。
她甚至轻了呼吸,就怕自己呼吸声扰了贵妃的容貌。
却不想,她见梁芙君笑着看向自己,越是看,眼底笑意越是浓郁,最后,还轻佻对自己说:“你该早些告诉我你是个女子,我当初见你这美貌的模样,以为你是个男子,心里倒是认为你娘气,不喜了许久。”
“如今你虽骗了我,隐瞒了你的身份,可这双含情带怯的双眸看着我,我哪里还能生你的气呢。”
梁芙君抬手抚摸韶音脸颊,眼底笑意含着半分疯狂:“往后,你就乖乖在我的承乾宫,只要你听话,不惹我生气,我定会让你成为承乾宫,最受宠的人。”
话落,梁芙君眼底闪过阴沉:“不过,也得给良妃一些教训,她竟敢求皇帝把你送到她宫里。”
“呵,她算什么东西,敢和本宫抢人。”
如今,敢和梁芙君抢人的,也不过只有一个皇后。
梁芙君又温柔抚摸这韶音的脸:“你放心吧,我已经去知会皇后,若是她有兴趣,我就与她一同给那良妃一些颜色看看。”
“你有兴趣吗?我俩演戏给你看。”
韶音深吸一口气:“奴才何德何能。”
梁芙君却握着她的手,低声说:“你不配看,谁配?”
她声音故意压低,带着浅浅笑意,和一抹若有似无的诡异。
第030章 第 30 章
坤宁宫。
皇后迎来贵妃, 看见走在贵妃身后的韶音,不免多看了两眼。
片刻,她发现韶音身上的衣裳, 有些不合身。
管芷贤本就清冷着脸的更是布满冰霜。
梁芙君坐下后,韶音更是站在梁芙君身后。
偏生那梁芙君好似知道她心里不爽快, 甚至得意看着她。
管芷贤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冷冷砸在梁芙君身上:“想来,贵妃今日不是来和我一起商讨计划,而是炫耀来了?”
她声音又冷了两个度:“不过,梁芙君, 本宫劝你不要挑战本宫的底线。”
梁芙君莞尔一笑, 笑意嫣然:“皇后娘娘,我可不是为了挑战你的底线而开心,我只是,与你一同都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所以, 心里欢欣罢了。”
管芷贤目光一凛, 看向贵妃身后的韶音。
韶音在贵妃身后,本就被贵妃气势压制,如今皇后冷眼落在自己身上,更是有种空气被挤压,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悄悄抬起手, 左手手掌摊平,右手曲起只剩食中两指。
两指立于左手掌心之上, 指节一弯, 用手指给皇后下了个跪,眼神水润软乎, 满是歉意和哀求。
管芷贤被她这般一哄,心里的冷意和郁气,霎时就散了大半。
也不枉她将韶音视作自己人,收入宫中,这个奴才心里还是有她的。
贵妃见皇后只是看了自己身后韶音一眼,面色就缓和不少,立刻回头向韶音看去。
此时韶音已经收回手,低下头,仿若平日里当值时那样。
梁芙君眼底闪过一抹危险。
她知道,皇后绝不可能是看了这样的韶音一眼,就消了怒气。
韶音背着她做了什么?
看来这奴才的心,不是完全向着自己的。
管芷贤见梁芙君变了脸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得意,心情更是舒畅,浅饮一口茶,问梁芙君:“对良妃的作为,你如今有什么想法?”
她俩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日里若是遇上了与她们各自利益冲突的事,她们会斗争争抢。
譬如之前韶音的归属。
但只要遇到对两人都不利的事,两人会将从前的矛盾和嫌隙立马抛开,一致对外。
梁芙君虽不爽皇后和韶音背着自己搞小动作,却也知道,最重要的是让后宫的人知晓,韶音不是谁都能动的人。
她眼底闪过一抹冷蔑,冷蔑之下却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
韶音这般柔弱唧唧的女子,扮作太监,在宫里本就寸步难行,自己作为她的主子,不护着她,她可怎么在这宫里活下去。
梁芙君笑道:“我的想法,当然是让她知道韶音不是她可以肖想的奴才,她要做什么,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不要过了这么些年,就忘了当年在宫里,被我们联合整治的日子。”
皇后想想:“确实可行,最近她在宫里太嚣张,她父亲在朝堂上也十分嚣张,打打她家的气焰,不是什么坏事。”
韶音心里一惊。
果然,后宫的女人们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所有的行事,与前朝是分不开的。
但良妃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韶音欲言又止,看向皇后。
管芷贤微挑眉尾:“看我做什么?”
韶音道:“皇后娘娘,真要如此吗?良妃恐怕也不是那么……”
“怕她作什么?”梁芙君倒是先开口,“你在我和皇后娘娘身边待着这么久,还不去清楚我们的脾性吗?”
“我们会任由那人骑到我们身上?”
管芷贤冷眼看着梁芙君。
韶音分明是在问她问题,梁芙君出来现眼回答,惹得管芷贤多看了她两眼。
梁芙君则是眉尾一挑,又是露出半分得意。
管芷贤也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答案与梁芙君倒是相似的。
她只看了韶音一眼,那睥睨的气势,便表明了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两人约定在两日后请一个戏班子到皇后宫里来唱戏,届时再把良妃请过来。
无论是找个什么由头,只要让她知道以后不要再动韶音的心思就行。
事情商议完,管芷贤看了韶音一眼,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说。
梁芙君却立刻站起身,很是做作的抬手遮住嘴,打了个哈欠。
“如今这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稍一劳累就困乏。”她伸出手,作势要让人扶着,“韶音,还不扶着本宫回宫歇息,你这奴才是想讨罚吗?”
韶音抬眸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冷着脸,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最终还是对着韶音点头。
可她眼神中已经快要遮掩不住的强烈占有欲,却让韶音打了个寒颤。
偏生这时候,贵妃娘娘的视线也落在韶音身上。
贵妃娘娘的视线中倒没有多少占有欲,只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怪异目光,好似绳索,捆缚在韶音身上。
她的眼神更具危险感,仿佛自己在坤宁宫多待一瞬,都会被她残忍责罚。
韶音只能略带歉疚看向皇后。
皇后缓缓闭上双眼,那神色好似在说:若是再不离开,别怪本宫不放你走。
韶音立刻伸出手,让贵妃娘娘将手搭在自己手腕上,微弓着身子,引着贵妃娘娘出了坤宁宫。
刚踏出坤宁宫的门,韶音手腕突然被钳住。
梁芙君的声音在她身边徐徐飘来:“你是背着我和皇后娘娘眉来眼去吗?”
韶音低下头:“奴才不敢。”
“你哪里是不敢,你都已经做了,现在还跟我说不敢。”
说完这话,梁芙君的手握得越发紧,眼底渲染着凶猛如狼的情绪。
两人身后跟着的其他下人,纷纷放缓了脚步,离两人更远了些,生怕被贵妃娘娘的怒火波及。
梁芙君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细细密密染上了炙热和滚烫,一些难以言语的疯狂情绪在胸腔猛烈翻滚。
她根本不看前路,眼神落在韶音身上,带着一丝想要狠狠惩罚面前人的凶狠恶意。
韶音低着头,也能够感受到梁芙君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是善茬。
如今身为奴才,对主子除了哄,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便只能睁着眼说瞎话:“奴才往后在娘娘身边,一定一切以娘娘为准,不会再惹娘娘生气。”
梁芙君却一声冷笑:“我可不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随口一两句就被你哄骗了过去。”
她又想起一些昔日的往事:“从前我的闺中密友,也是总说些胡话哄我,却没有一样能做到。”
韶音心底一惊。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梁芙君的承乾宫。
韶音原本以为这一切已经过去,却不想梁芙君将她拉到房间,啪一声,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关上门。
韶音站在门后,后退两步,脊背贴着房门。
梁芙君放开她的手,转身看她,眼底是扭曲的疯狂:“你好像很想皇后。”
韶音是有些想念的。
皇后的占有欲比起贵妃不遑多让。
可她更加理智一些,纵然时常强势,也常常动手动脚,却不会像贵妃这般,总是散发出让她感觉有些扭曲的危险感。
韶音心里纵然清楚,贵妃应当同皇后一样,不会真的让她受伤,要她性命。
可贵妃这蛇一般锁定了她的目光,还是会让她心里发毛,生出一抹恐惧。
“你怎么不说话了?”梁芙君向前探身,“这就承认了对皇后的想念?你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是吧?”
“奴才不敢。”韶音喃喃道。
梁芙君咄咄逼人:“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她眼底甚至生出一抹凶光:“本宫偏不如你的意,本宫就是要将你留在我的承乾宫,让你日日夜夜被捆绑在我的身边,永远逃不掉。”
韶音:“奴才不会逃。”
她眼眸颤动,呼吸清浅,眼底写着对梁芙君的臣服。
梁芙君只看着她月下湖面般波光粼粼的双眸,看着她眼里的平静被自己一字一句的砸碎,她那颗因为嫉妒而扭曲的心总算慢慢平缓。
她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乖乖的听我的话,在承乾宫乖乖当值,本宫甚至不会给你派什么重活,以后得了好东西也都赏给你,这难道不好吗?这难道不比在坤宁宫过得舒心?”
她的声音又轻了半分:“还是说,本宫送你的月事带不好用?让你记不住本宫的好。”
一想到自己用的月事带是梁芙君给自己的,这可是她身边的宫人专门为她定制的,如今却用在自己身上,这莫名让她有一种奇怪的羞耻感。
韶音红了耳根,低声呢喃:“奴才记得娘娘的好,娘娘给奴才的月事带……比奴才从前的好用许多。”
梁芙君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韶音莹润微烫的脸颊,见她被砸碎的眸光含羞带怯,心底升起的那一抹郁气,就那样消散去了。
“你记得本宫对你的好,就不要再背着本宫,与其他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韶音道:“奴才知晓了。”
梁芙君又道:“皇后对你,可没本宫对你这么好,是吧?”
韶音却有片刻的怔愣。
梁芙君脸色又不好了,霎时便翻了脸,冷笑道:“怎么刚才说的话,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韶音却低声说:“奴才只是不好在背后诋毁皇后娘娘。”
说完这话她立刻解释:“若奴才今日在背后诋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不担心奴才往后在其他人面前,诋毁贵妃娘娘吗?”
“你敢!”梁芙君厉声道。
见韶音缩了肩膀,她又问她:“她怎么对你好的?”
“她难道也把她的月事带给你用了?”
韶音沉默片刻:“这倒没有。”
她垂下眼眸,心思一转:“皇后娘娘不过是允了我几天假。”
梁芙君横眉一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这是想回去偷懒了。”
韶音立刻道:“奴才不敢。”
梁芙君见她低头,抬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
当她看见韶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精光片刻又被恐惧遮盖。
梁芙君气笑了,冷笑两声,咬着牙根说:“你还真打的是这个主意,是想让本宫也给你放几天假,好把皇后娘娘比过去,是吗?”
“这宫里再没有比你胆子更大的人了,谁若是敢恃宠而骄到你这个地步,非得被乱棍打死不可。”
韶音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她刚才确实是贪心了些。
梁芙君的声音忽地又柔和下来,眉眼更是带着一抹浅浅笑意,原本就艳丽的容颜更是妩媚十分。
她声音笑中带着娇柔,很是蛊惑人心:“可谁让你运气这般好,本宫还就真吃你这一套。”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确实应该多休息休息,这些日子风雪也大,你定是更加难受。皇后娘娘心疼你,本宫怎么就不心疼了?她给你请了几天假?”
韶音诧异看着梁芙君。
她方才真的是有些慌张的,很是后悔自己心里闪过的那一点小九九和瞬间的贪婪。
她的诧异更是讨得梁芙君欢心:“来,告诉本宫,皇后娘娘给了你几天假。”
韶音:“三天。”
梁芙君:“那本宫便给你五天。”
韶音:“……”
梁芙君看着韶音眼底的不可置信,视线在她脸颊轻轻一扫:“你现在告诉本宫,是皇后娘娘更好还是本宫更好?”
韶音喃喃道:“贵妃娘娘对奴才好。”
梁芙君满意了,甚至道:“你现在便回去休息吧,这承乾宫也不缺你一个伺候的人。”
韶音得了她的话,哪里还想在承乾宫多留。
这般阴晴不定的脾气,现在在她身边待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谢了贵妃的赏赐,打开门,躬身退开。
不多时,便消失在承乾宫门外。
韶音向自己的直房走去,本以为当真可以休息两天,却不想在直房门口看到苏忠杰。
苏忠杰眼底闪过惊喜:“还以为得在你门口等着你下值才能见着你呢,快跟我去坤宁宫,皇后娘娘要见你。”
韶音险些腿软跌倒在雪地上。
这是从蛇洞里出来,又要进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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