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仓实自爆兄弟俩化形时间相隔一月。
宣止眼皮直跳, 登时深吸一口气,责难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们是同时化形的吗?”
话毕,他仔细回顾了一番, 短暂地发出了一声“咦”。
鼠妖倒还真没具体提及化形时间, 只是一直在以“我们”代称。
仓实自有一番道理,但看两位医生面色不虞, 难免心虚:“一个月……是差很多吗?仓硕笨了点,总要我给他打个样子嘛,好让跟着我学, 兄弟不就是互相扶持的嘛。”
宣止强忍着挤出一个笑。
帮助仓硕化形, 必须要帮他寻找到眼下的欲望。然而仓硕并不配合, 宣止无法从一只鼠脸上探寻出结果, 更何况是隔着视频的鼠脸。
他只能试图弄清仓硕最初的欲望, 与现下对比,看能不能反推出什么。
宣止:“你知道仓硕化形的欲望吗?”
他一双猫眼严肃地审视鼠妖, 仓实后脑滴下冷汗:“跟我一样……吧。”
再三被质疑, 鼠妖不敢再把话钉死。
伯医生严谨道:“他亲口跟你说过吗?”
仓实一愣:“那倒没有。”
化形欲望在精怪中是很私人的问题, 它们往往伴随着悲哀的往事, 或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关系相当熟稔才会透露。
鼠妖兄弟亲如一体,没有这种顾虑,却产生了独特的灯下黑。
仓实挠挠头:“他化形是跟着我学的,欲望不也该是一样吗?”
不是啊!
照你这么说, 仓硕的化形欲望难道不是学哥哥吗?
医患沟通如此艰难, 宣止抚额, 真想一口把他俩全吃了。
家属不靠谱,宣止最后决定还是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宣止思考了一下现状, 仰头大胆支使伯医生:“伯医生,你出面替我传个话吧,仓硕应该不怕你。”
……
主治医生依旧被拒之门外,兼职的伯护士和仓实重新回到屋子,和惬意仰躺的肥仓鼠撞了个正着。
仓硕迎来“解放”后,进食时间跨越到了二十四小时,吃的是被售卖鼠鼠的三倍有余。还格外擅长于在其他鼠鼠身上找寻乐子,端的是一个身心健康,平衡发展。
它漆黑的豆豆眼在看到哥哥后眨了眨,打招呼的“吱”才冒了个头,惊觉后面跟着人,连滚带爬摔下桌子,吓得魂飞魄散。
“别跑了。”仓实气急败坏,“不是猫,不是猫!是之前帮过咱们的伯医生!是狗!是狗!”
他徒手抓鼠,又怕捏疼了仓硕,一人一鼠最后隔着墙角堆积的打包纸壳僵持住。
“小耗崽子,你给我出来!”仓实到处找趁手的工具。
伯医生蹲下去,示意仓实安静:“不必。这样就好。”
“仓硕。”他低声道。
“我们是来帮你化形的。我不动你,就在这儿问你几个问题。很简单,你叫一声便是是,叫两声就是否。”
纸壳内部响起尖锐鼠鸣。
“吱吱吱吱吱吱——”
仓硕叫声连贯,毫无停顿,是不容误解的不配合。
……
“莫不是你身上猫味儿太重,又吓着它了。”
毕方倒坐在沙发靠背上,垂着两条只套了裤袜的小腿晃悠。他捏着鼻子,示意伯医生现在身上还沾染着浓重的猫味儿。
伯医生尊重毕方的无理取闹,大手一挥给比格开窗通风。他本人坐在办公桌前,缓缓地划动鼠标。
“他知道我是狗。”
“啧。不光躲猫,还躲狗?它不是不配合宣止,它是平等排斥桃李的每一个医生。”倔驴理解倔驴,比格一锤定音。
“临阵反悔,窝囊死了。薄明修,你们每天接触的都是这样的患者?”
没人应声。“薄明修?”
比格猛然抬头,伯医生竟然戴着耳机!
毕方气上心头,跳下沙发,蹑手蹑脚过去,在伯医生耳朵边怒喝:“薄明修!”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要锻炼宣止的能力,全权交由他处理么?还有什么活要你忙?苏方夏青约会通常十一点就结束了,拢共就三个小时,我好容易长了嘴,你还不抓紧跟我多说两句?”
比格叉腰扭脸,没等到伯医生的关注安抚,扭回头却破天荒见到薄明修慌乱叉掉屏幕上的网页。
他没来得及看清,但花花绿绿,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你在看什么?”
右上角还有个进度加载条,走到头后提示下载完毕。
“给我看看。”
“小孩子不能看。”伯医生唬起脸,又端出一副家长的姿态。
他手动驱赶好奇小狗,“我前几天教你的还记得多少?去练分身。”
毕方眼睛一转,伸着懒腰转身离开:“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同样是师从伯医生,宣止施展术法讲求朴实无华,能用就行,毕方却多学了些花里胡哨的前摇。
啪。
毕方打了个清脆炫酷的响指。
他脚下同步多了条更炫酷的比格犬。炫酷就炫酷在一人一狗如信号失灵般交替闪烁,像街边的霓虹灯,像迪厅的氛围球。
他还处于中二叛逆期,初始皮肤是和伯医生如出一辙的黑白黄,但比例稍显不同。
仗着屋内有地暖,少年一身黑衬衫黑短裤,只有小腿包了白色裤袜,那一小撮黄被藏在了内裤上。
他闪起来下身失踪,上身又仿佛一道黑影,阴森至极。
毕方显然是闪习惯了,人不动狗动,狗不动人动,大咧咧闪着在房间里溜街。
而某次人狗交替之后,自带隐蔽效果的小狗闪影借着办公桌的掩护溜到了伯医生斜后方。
比格微微抬头,借着玻璃柜固定方向的反光,眯着眼辨认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薄明修在看……电影吗?
伯医生再一次叉掉“动作出格”的小电影。
在此之前,他还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他没有这类需求,况且,单从科普意义上来说,无论是什么性别种族,他大概都能够猜测出步骤过程,没有完善这些知识的必要。
所以,他竟从来不知还有这样的……这样的……
伯医生羞耻掩面,庆幸自家孩子懂得寻求家长的帮助,没有单独接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当性脱离了繁衍的需要,成为生活的调剂品,人类对于它的想象让野性难驯的精怪都无地自容。
伯医生先是不切实际地输入了“猫”。
不,这样搜不出来。
然而他的手已经依照惯性按下了回车。
伯医生愕然地看着显示出的142565条搜索结果。
他完全不用点开,五花八门的视频缩略图轰击着他的视网膜,其中一半是戴着猫耳猫尾的人类搔首弄姿,而另一半以2D卡通的形象出现。
人类不能,至少不该……
伯医生屏住呼吸,迅速返回首页。然而这次,他的手在键盘上悬停了近十秒。
该怎么搜?
他挑选着看似无害的词条点进去,跳着进度条粗略筛查,挑挑拣拣只剩下两部能够入眼的东西。伯医生正准备将其压缩打包,一起发送给小猫。
偷窥了全程的毕方收回视线。
一双小狗眼平平眯起。
好有趣。
……还可以这样?
“喂,”毕方闪烁着轻咳,“搞完了吗?还不来看看我今天的成果。”
毕方作势逼近,伯医生捏着鼠标的手一抖,胡乱操作一番,强制关机。
他脸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红,呼吸不稳,几乎气急败坏去“检查作业”:“你有什么进展?”
少年转圈圈,瞧着闪烁的频率是比上次低了些,他昂首挺胸:“要看和谁比,我的进步可比宣止要大多了。那猫出师不利,指不定在家蒙着被子哭呢。”
……
他口中蒙着被子哭的宣止此刻在家盘着腿啃冰棍儿。
小猫妖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绝不会让工作中的不快污染和人类相处的时间。
他眯着一双鸳鸯眼靠坐在床头,津津有味地和杜簿安一起看猫咪玄学小知识。
刻板的AI合成音有些语调离奇的激昂:“99%的人都不知道,猫咪的性格是由爪垫形状决定的,最后一种太可爱啦!”
杜簿安暂停视频:“给我看看爪子。”
宣止含糊不清道:“杜簿安,你还信这个?”
杜簿安:“变回去。”
宣止高举冰棍儿:“我的冰还没吃完,你自己回忆吧。”
“杜簿安,我可提醒过你了,这些都是假的!是你们人类瞎编的!”
明明只剩最后半截,小猫妖舔得却愈发地细致,杜簿安眼神一暗,一口咬下去,只给宣止留了一根木棍。
“啊啊啊啊——”
屏幕乱晃,不知触碰到什么地方,AI:“第一种,火箭型。这种类型的小猫咪性格外向,有着极强的好奇心……”
“杜簿安!!”
杜簿安口中还含着冰,笑起来闷闷凉凉的,一只手阻挠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小猫。
“叮。”
杜簿安弯着眼睛:“来消息了,别闹,我看个消息。”
宣止冷哼一声,撅着屁股爬下床,又去冰箱摸了根冰棍儿。
正好有借口多吃一根。
杜簿安残留着笑意,看到新进的消息后嘴角弧度再度上扬。
这是前几天刚刚拉出来的三人小群,群成员除了杜簿安,以及清楚始末的涂景,还有主动请缨的,曾经解救过宣止的单余。
【是单于不是可汗:已经和我导说好了。】
【是单于不是可汗:截图。】
【是单于不是可汗:截图。】
【是单于不是可汗:她说她可以挂名,详细资料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十点咱们去她办公室面谈。】
【DDD:准备好了,我发群里,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改补充的?】
【胡图图:OK。】
杜簿安忙碌的同时,宣止的手机也突然一震。
【伯医生:压缩包.zip】
宣止精神一凛。
来了。
他的学习资料。
小猫妖一路低着头,踢踢踏踏同手同脚。
手机刚刷过短视频,音量处于爆炸状态,还在商议正事的杜簿安猝不及防听到门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暧/昧音效。
还不是中文。
求知好学的小猫扑上床:“杜簿安,他们在说什么?”
人类的眉毛拧到一起:“你在看什么?”
小猫妖理所应当:“伯医生给的学习资料啊。”
人类僵硬:“学习……资料?”
这几天宣止推拒来推拒去,杜簿安稍一联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径直夺走手机:“你有空找薄叔叔?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宣止皱眉:“为什么要问你,你有经验吗?”
杜簿安被他问得一下子哽住。
“那也不能去找……找……”人类难以启齿,这件事的羞耻程度不亚于被长辈捉奸在床。
返璞归真的小猫妖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羞耻的,欲/望是动物的本能,人也是动物的一种。
他有理有据:“我们都是新手,肯定要向有经验的人请教。”
杜簿安简直笑了:“你怎么知道薄叔叔有经验?”
宣止讶然:“啊?他为什么没经验?”
他一把抢回手机,拍拍自己旁边的床:“快来快来,杜簿安,我们一起学习。”
“……”
杜簿安从未体验过如此荒谬的学习。
小猫妖毫无羞耻心,完全是在用科学研究的态度观赏影片,看样子还恨不得当场做笔记。
无地自容的只有人类。
杜簿安非常愿意和宣止共同探讨,也格外期待。
但,绝不该是对着“家长”发来的“教材”。
杜簿安硬着头皮陪同,思考该如何让宣止知道,经验和实践是两回事。
好在伯医生挑选的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片子。
宣止聚精会神,奈何听不懂鸟语:“杜簿安,他们在说什么?”
听得懂的杜簿安:“不知道。”
宣止扬眉,看起来更加得意,一问三不知还不想学习的人类需要小猫在前方引导。
千回百转的台词灌入耳朵,一些字眼反复挑逗杜簿安的神经,他忍不住直接拉进度条,“从这儿开始就行。”
宣止拉回来:“杜簿安,你不懂就不要乱教。”
“……”
对每句台词都一清二楚的人类被迫熬完了鸟语花香的漫长前戏,只剩下最后十分钟的精彩高潮。
宣止打了个哈欠。
播放完毕,宣止若有所思。
“基本都差不多。”杜簿安劝,“剩下的两个不用看了。”
宣止横他一眼,拍掉人类的手。
其中一部的缩略图莫名吸引人,宣止好奇一点。!!
一双猫眼瞬间睁大。
猫耳猫尾,肤白貌美的少年纠缠在古铜色的胸膛上,媚眼如丝。
杜簿安紧急关停。
“……别看了。”人类呼吸急促。
宣止干干张嘴,看向反应格外大的人类:“杜簿安,你是喜欢这种吗?”
“……”
宣止捧着脸,研讨这个可能性:“可如果我在过程中突然变猫,你会失去欲望吧?”
等等。
……失去,欲望。
宣止猛然想到什么。
如果不是欲望转变,而是失去欲望呢?
第九十二章
旎倚的氛围瞬间消失。
宣止正襟危坐, 双目失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接单之前,陆院长为这次委托的本质下了定义。
——一次心理治疗。
仓硕有未知的心结, 亟待宣止来打开。
他接下这单, 并不是出于有一单算一单增长经验的目的,同样, 也不是仰仗于伯医生和杜簿安的鼓励。
心理医生嘛,宣止自认还是有点经验的。
流浪期间,宣止接触最多的不是猫, 而是人。
小白从人类手中获取食物, 喂猫是一个解压的过程, 独自前来的人类免不了自言自语, 向小猫倾吐心迹。
它有耳朵, 能够倾听人类的心声。它有眼睛,能够感知人类的情绪。它不会说话, 但它有绒绒的毛, 能够用来分担人类的痛苦。
成绩、生活、恋情……小白以这种特殊的形式参与过许许多多学生的人生, 这是他在遇到伯医生之前, 认识人类世界的第一堂课。
它用毛绒绒的爪子, 蓬松的尾巴,咕噜咕噜的叫声治愈过无数人类。
……如果人类有这个需求的话。
它得到食物,人类得到爱,一场公平的交易。
这也算一种心理治疗吧?
精怪在化形之后才进化出复杂的大脑, 和人类相似的新脑子才能产生并容纳多种情绪, 从那时开始, 他们才真正融入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所以……精怪说到底还是脱胎于动物,思想总不会比人类复杂吧?
宣止想。
他可以胜任。
仓硕对猫有着极其浓重的心理阴影, 这导致宣医生对患者的印象都来自于他的血亲哥哥。
他人的看法往往存在片面的误导,在宣止的眼里,仓硕是由一个个刻板词汇定义组成的抽象人物。他是兄友弟恭和胆小如鼠的最佳诠释。
如果宣止把仓硕的欲望假定为“追随哥哥”……他学着仓实化形,跟着仓实死遁,和仓实共同生活,一起经营事业。
他们的生活日复一日,一成不变。
但仓硕的欲望却在这种不变中改变了,既然如此,无论他的新欲望是什么,他现在应该有“离开哥哥”的倾向。
可这只肥老鼠安然宅在鼠窝里,在哥哥的照料下心宽体胖,完全没有和仓实划清界限的意思。
宣止的猜想就这样走到了死胡同。
直到刚才,宣止灵光一闪。
如果不是欲望转变,而是失去欲望呢?
动物想化人,那人会不会想要变成动物?
会的。
往昔的细节一点点涌入宣止的脑海。
和小猫倾诉烦心事的人类大多都会使用大同小异的结束语。
“还是做猫好啊,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你又不用考试,你懂什么?”
“哎,小白。我要是来A大做猫,你能罩着我吗?”
……
或许仓实的推测不无道理。
无论仓硕是不是想跟着哥哥,归根到底,两只鼠妖化形的底层逻辑都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
而达成这个目的的方法就是化身为人,从而威慑老主人家的猫。
但三年后的如今,他们脱离了猫的威胁,正式步入人类社会,以人类的方式生活。
对人形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繁重的工作下渐渐消磨。
仓硕会不会在看着同族老鼠某个瞬间,产生和A大学生如出一辙的想法?
你们吃了睡,睡了吃,我每天拼了命照顾你们,反而要看着你们吃喝玩乐,变成人过得反而不如你们这些老鼠。
勤劳的鼠妖变得懒惰,对人的向往演变为了对笼中小鼠的嫉妒。
A大的学生只能随口感叹,过过嘴瘾,人是没办法变成动物的。
但,精怪可和人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仓硕躲躲闪闪拒不露面,是因为宣止的猫妖身份,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
或许仓硕不是怕猫,而是抗拒重新成为人的可能性。
宣止马不停蹄地给伯医生去了电话。
伯医生正准备带着毕方回家,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他对着来电显示长久沉默。
他刚发送了学习资料,就收到学生的电话。
……宣止,有什么没懂吗?
时间来不及了,伯医生挥挥手,幻出一个分身,让分身带着比格回去。
伯医生任由铃声响了一圈,他踱步组织语言,力求用浅显易懂又不低俗的语言解答小猫的疑惑。
“有什么不懂的?”
宣止愣了愣。
“我都懂了!伯医生,我全都弄懂了!”他激动地宣布。
伯医生微微蹙眉,这件事能让宣止这么开心?
伯医生:“懂了就好,那你给我打电话是?”
宣止的欣喜骤然消失无踪,他喃喃道:“……非工作时间不能讨论工作吗?是了,人类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伯医生云里雾里。
工作?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急匆匆道:“可以。你有什么发现?”
小猫迟疑:“我说我全都弄懂了呀。”
伯医生狂按眉心:“抱歉,宣止。给我三秒钟。”
伯医生口呼吸,用了三秒的时间把满脑子的废料打包扔出去。
“你知道仓硕的新欲望了?”
“不是新欲望!它现在没有欲望!”宣止将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分析给伯医生,“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它不想做人了?”伯医生被宣止大胆的猜测冲击。
宣止:“伯医生,有精怪失去欲望的先例吗?”
伯医生斟酌着怕伤了小猫的心。
“宣止,你化形的时间还很短,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A大。等你在桃李工作一段时间,你会发现精怪数量并不如你想象的一样多。”
“能够化形的精怪不多,你说的可能在理论上是存在的,但样本太少了。”
宣止沉沉地“嗯”了一下:“我知道这都是我的臆断。伯医生,我很纠结。”
伯医生耐心等着他的结论。
“我觉得我的推测有一定的逻辑,但我不敢验证。”小猫低头,“我怕我是错的。”
电话的另一边,杜簿安无声揉了揉宣止的头。
小猫生命中重要的两位,伴侣和导师,都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
杜簿安的大手稳稳地压住宣止的头发,柔软的碎发从他指缝间流走。电话彼端,宣止捕捉到伯医生的呼吸。
“宣止。”伯医生说。“这是你的患者,你有独立决定治疗方式的权利。”
宣止抬头,撞进杜簿安深深的眸子。
“我知道了。”
他拨打了仓实的电话。
……
这是桃李的两个医生上门后的第二天。
人类休息要睡床,但变成仓鼠的仓硕还是觉得敞口的盒子更加舒服。
它的全景透明豪华别墅里还被哥哥塞满了各种干果零食,刨花每日换新,店里新上的玩具、布景都会被轮流送进它的别墅,率先试用。
昨日深夜,它哥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后坐在床头惆怅叹气。
彼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仓硕只当仓实还在因为它无法化形担忧,爬出小窝拍拍玻璃示意自己一切都好,随后没抵住汹涌的困意,倚着玻璃原地入睡。
再睁开眼睛,墙上挂钟显示上午十点。
它哥不在。
房门没有关死,为仓硕留出一道小缝。
仓实单知道仓硕胖了,但工作繁忙,来不及每日丈量仓硕与日俱增的腰围。小肥鼠在门缝处卡了一下,蹬着腿倒栽葱摔出去。
它顺着楼梯爬上了一楼。
仓硕正在打包小鼠。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不光是因为客户的催单,那群小鼠实在太能吃了,他们的鼠粮库存即将消耗殆尽。
有仓实的小灶,仓硕手边的主粮零食都没断过,但它每天无所事事,对这个不大的空间了如指掌。
在仓硕还没失去人形前,这是仓硕的工作。
小肥鼠条件反射地在粮仓旁吱吱打转,尾巴抽打地面,吸引仓实的注意力,提醒仓实补货。
他哥对它的叫声格外敏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仓实看了一眼见底的鼠粮,没在意,只是憨憨一笑,“没事,少不了你的。”
仓硕:?
它老老实实跟在仓实脚后跟,它哥情绪不对。
桌面上最后一批小鼠已经打包完毕,但仓实还在往外抓老鼠。
他在拍视频。
拍好的视频分门别类剪辑,写好宣传语,扔进草稿箱定时发送。
仓硕大字不识,但他哥有个好习惯,思考打字的时候会小声念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精神无法集中,仓实今天的诵读格外清晰。
“很遗憾地通知各位家长,由于人手不足,鼠鼠熊屋从下月起暂停营业……”
仓硕:???
“吱吱吱?”
但仓实写得专注,这次没能及时感知到仓硕的震惊。
他详细地为手下每一只小鼠挂了牌,后续甚至准备出售种母种公。
仓实当着肥仓鼠的面将这封关店通知发了出去。
突然的巨变使仓硕呆成了一只鼠形雕塑,仓实双手捧起弟弟,含着两泡泪:“弟啊,桃李的医生说救不了你,哥决定带你去别的城市走走,倾家荡产也得把你治好。”
“你放心,咱们干了三年,存款还是够花一阵子的。你这辈子没几天了,无论花多少钱,哥一定在你死之前把你治好。”
“就算钱都花光了,咱们老鼠哪能饿死啊,鼠粮比人粮便宜,再不济就干回祖先的老本行,总能活下去的。哥不在乎生活质量,咱们兄弟俩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鼠形雕塑咔啦咔啦往下掉碎屑,仓实亲了亲弟弟,再胖的仓鼠也大不到哪去,仓硕只感觉连头带脸被蒙住无法呼吸。
小小鼠脑短短几分钟几乎超载,仓硕被放下来,爪子里又被塞上了一颗腰果,眼瞧着仓实又投入了无尽的忙碌。
关店事项繁杂,最首要的就是清库存。
午饭时间到,仓实借着放饭再次清点小鼠。鼠粮不多,今天中午全体小鼠都被克扣了伙食。
不包括仓硕。
但仓硕孤零零一只鼠直立着,纵观待遇下滑的众小鼠,打了个唇亡齿寒的冷颤。
第九十三章
它哥平时喜欢在兜里揣些坚果, 小部分给自己解馋,大多是为了方便随时安抚店里的小鼠。仓硕变回仓鼠后,这兜坚果就是仓硕的移动粮仓。
此时这个移动粮仓肉眼可见的瘪, 小小的腰果重如千斤, 脆香的一颗如同断头饭,仓硕自变回仓鼠后首次没了吃零食的馋心。
真关店?
不像假的。
小肥鼠一截一截往前拱, 还被落在脚下的腰果绊了一跤。
仓实是货真价实的忙,自从可支配人力只剩他一人之后,勤劳的鼠妖一直这样脚不沾地。
但今日有所不同, 喂完小鼠后, 它哥一拍脑袋, 似是又有了主意。
货也不管了, 鼠也不拍了, 开始全心全意打扫卫生。
地板锃光瓦亮,鼠笼焕然一新, 仓实锤锤老腰, 又在“鼠鼠熊屋”的官方账号上发布了一条广告。
他一字一顿地念:“支持同城上门, 五折优惠。”
小肥鼠喉口哽咽。
——这是玩真的。
“吱吱吱!”别啊哥。
仓硕从桌子上一跃而下, 绊着它哥的脚, 开始推地上残留的棉花团。
它认真得像个屎壳郎,一下子把仓实逗乐了。
“弟,不用你帮忙,你太小了。”
小肥鼠直立而起, 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它不小了, 也能帮上忙, 用不着闭店。
奈何它失去了语言系统,再也不能与仓实平等对话。仓实已经焦头烂额了, 没有闲工夫来关注一只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仓鼠的心理健康。
他照例为弟弟的衣食提供自己拥有的最好的资源,另一边压榨自己的生存空间,尽快赶在仓硕没死之前完成闭店。
小肥鼠爬到冰箱上茫然地看着哥哥。
我真的要死了吗?
仓实的促销广告颇有成效,一连三日,仓硕眼看着他们从未迎过客的鼠窝被顾客们踏平,堆积的货物不日便空了大半。
它想出去组织,但有鼠在外面跑来跑去会影响顾客观感,纵然仓实如何解释,也会被误认为他们店里散养小鼠。一旦被挂出去,他们连闭店的本钱都捞不回来。
仓硕只能在暗处偷窥,一时倒真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它在暗处心急如焚地掉眼泪,却也只能在门铃再度响起后,将自己藏进更深处的黑暗。
它听到仓实沉重的步伐,它哥开门后有一段时间没了动静。
良久。
“啊?怎么是您?”仓实颤着音,“快,请进。”
这个语气,不像是客人。
仓硕偷偷探出了一小半头,被浓重地猫味儿糊了一脸。
宣止刚一进门,便顿住脚步。
几日前的阴暗鼠窝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宣止几乎找不出一丝一毫老鼠生活过的痕迹。眼前的笼子不再密集,拉开了舒适的距离,窗帘全部拉开,一时窗明几净,阳光普照。
在常人看来,这是好好生活的标志,但对于两只老鼠来说,无疑是天崩地裂的表现。
仓实这么拼?
釜底抽薪的鼠妖还在往他身后张望:“宣医生,伯医生……今天没来?”
宣止双手插兜,端着资深医师的范儿,兜里的两个拳头实则已经握青了。
“嗯,这次冒昧拜访,是我个人的意思。”
没了狗的庇护,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一猫两鼠,仓实一副天塌了的惶恐,当场把宣止奉为上宾,生怕这祖宗哪里不顺心,治个病搭一送一。
宣止清清嗓子,确保自己的声音足够让藏在某处的某只听清:“之前听你说要关店,关这么快?”
仓实苦笑:“不快了,普通仓鼠的寿命只有两到三年,仓硕之所以活到现在都是托精怪体质的福。现如今他这个样子,宣医生,您看我弟弟还有多久的活头?”
宣止沉吟片刻,决定往少了说。
“它无法化形,仅仅保持灵智,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算不得精怪,昔日属于精怪的特征会随着时间逐渐消退。今年是它化形的第四年……如果完全精怪的部分消退殆尽,可能只剩几天了吧。”
至高的阴影处传来一声快死掉似的倒吸气。
一猫一鼠像是没有听到。
“仓硕是我的第一位病人,没能救它我于心不忍,今天特地最后来看看,努力一下,看还有没有拯救的可能。”
仓实:“宣医生有心了,可我弟弟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它不愿的话,唉,就不勉强了吧。”
“是我医术不高,”宣止猫哭耗子,“这几天我也尽力帮你们打听了一下,B市有位医生对化形也有研究,我可以帮你们寻个门路,就是……诊费可能贵了点。”
仓实:“多少?”
宣止比了个手指头,编起瞎话,出价再没有往日的畏畏缩缩:“五十万起。”
仓实倒吸一口气:“十、十倍!”
仓实:“还……还能再便宜点吗宣医生?”
宣止:“已经是优惠过的价格了。”
仓实抖着手核对银行卡余额:“最后一批种公种母还能再买个好价钱,贷款额度是……宣医生,五十万,我们出。”
扑通。
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了下来。
胖乎乎的白团子终于露了脸,踟蹰不定地朝宣止走来。
宣止眼睛一亮。
“弟!”仓实惊讶。
一人一猫屏着呼吸看那只仓鼠克服心魔,勇敢地走向天敌。
仓硕在距离猫妖一米停住了,大义凛然地探出一只爪子。
事成之前,宣止绝不给它任何希望。
这次是他拒绝了仓硕:“抱歉小老鼠,我救不了你。”
“你化形的欲望已经彻底消失了,再多的机缘也无济于事。B市有专治你这种疑难杂症的医生,你好好撑住,撑到你哥带你去B市,你一定会康复的。”
他着重强调:“你现在缺少的是化形的欲望,无论是什么样的欲望都可以,不必拘泥于过去的答案。”
宣止想了想,之前化形的动物都和自己有过肢体接触,看着眼前瑟缩的仓鼠,宣止咬咬牙,猝不及防地伸出手,下出最后一剂猛药。
“仓硕!别动!给我摸摸!”
就在宣止指尖接触肥仓鼠的一瞬间,刺眼的白光和刺耳的尖叫响彻鼠窝。
“啊————”
“弟!!!”
……
光芒散去,仓实没太敢认。仓鼠原型时胖乎乎看着讨喜,发福了的人类却只会显得变形油腻。
“哥。”大胖子上下翻动自己显不出窝的手背,“我,我变回来了。我不用死了!咱家也不用破产了!”
“仓硕!!你变回来了!!”
兄弟俩激情相拥。
宣止决定把这一刻留给鼠妖兄弟,在欢天喜地的氛围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一撤离鼠窝,高深莫测的大师原形毕露,宣止原地蹦出两米高。
耶耶耶!
伯医生行踪不定,间歇性失联,宣止无法“汇报上级”。但他一刻都没有气馁,马不停蹄地赶回A大同杜簿安分享喜悦。
小猫妖自以为卖了关子,但任凭谁都能猜测到,是他的工作有了重大进展。他把杜簿安从图书馆约出来,赶到时就见人类背着手在阳光下笑吟吟,守候已久。
紧张了数日,宣止心中如同初雪乍晴,跳拥上人类的肩膀,两条腿盘在杜簿安腰间。
杜簿安等着他亲口宣告。
宣止:“成功了!我的计策成功了!杜簿安!仓硕变回来了!”
杜簿安半散着头发,冬日阳光在他发尾闪闪发亮:“祝事业蒸蒸日上,宣医生。”
他没有接住跳来的小猫妖,宣止在惯性下下滑,才要拧眉指责,就见杜簿安伸出背着的手,也送了他一份大礼。
“还有,”他说:“双喜临门,宣止。”
杜簿安把装订成册的资料,统一交给宣止。
宣止接过文件夹,迷惑地一页页翻下去。
前几页他见过。
《浅析TNR方法控制流浪猫数量可行性》,《X大TNR救助模式探索成功案例分析》。
接下来是《指导教师审批表》,《指导教师承诺书》,以及他上次没能看全的——
《A大流浪猫救助协会申请书》。
宣止一瞬间像是不认识字了一样,怔怔地看着那行字发呆。
“这是……”
宣止快速翻阅接下来的部分。
《社长资格认定表》,《社团成员基本信息》……
一整个文件夹,全部密密麻麻,黑笔书写,红戳盖章,经由了A大官方认证的猫协,就这样有了着落。
“还不算正式成立,”杜簿安带他看社团成员表。
“社团人数要求最低达到二十人,除了我、涂景和单余三个宿舍之外,额外还邀请了楚学姐和林学姐,还有一些其他对猫协感兴趣的学生,零零总总算是凑够了人数。”
杜簿安:“大多都是挂名,实际上做事的人不多,规章制度后续也要按照具体落实效果完善。不过宣医生不必担心,A大关心猫的学生很多,正式宣传后,相信猫协很快就能成型。”
“宣医生,喜欢这份礼物吗?”
宣止红着眼眶,抹了把眼睛:“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杜簿安,我好喜欢你。”
杜簿安为的就是这一句。
人类眉目舒展。
“A大的猫不会扔给你一个人头疼。你需要的正规的社团,我送给你了。”
“根据我的调查,目前最有效的救助手段就是TNR,资金、物资、还有和桃李的合作,后续还有很多事情离不开宣医生的帮助。”
杜簿安尾音上扬:“又要忙起来咯。”
“杜簿安,你是社长吗?”宣止红了眼眶,不等杜簿安回答,手下动作,翻回了《社长资格认定表》。
社长的名字就在表格的第一列。
白纸黑字地写着:涂景。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必多作解释,宣止就明白了一切,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杜簿安冲着他笑:“宣止,我独属于你一只猫。”
第九十四章
A大流浪猫咪救助协会。
宣止像是护着什么宝贝, 捧了这张纸足足一天,一路上翻来覆去地看。小区灯光不足,纸面黑乎乎一团, 杜簿安抽走文件夹:“别看了, 丢不了,再看眼睛要花了。”
“别拿你们人类脆弱的眼睛跟我们猫相提并论。”
他被小猫嫌弃了。
杜簿安无言以对。
小猫妖一进屋就蹬掉鞋子, 被脱掉的鞋子化作水波消失,杜簿安再一抬头,一晃眼的功夫, 宣止已经切换为室内的清凉装扮, 扑到沙发上跪趴着查起了资料。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宣止对他国语言一窍不通, 然而, 有三个字母不容忽视地贯穿始终。看起来是一种处理流浪猫的方式, 猫协将依据它来管理A大内的流浪猫。
网上搜出来的东西包含专业术语,零星还有几个英文单词, 宣止扔掉手机, 选择人肉查询。
“杜簿安, 什么是TNR?”
杜簿安看了他一眼。
世界上吸引小猫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一起生活, 杜簿安却并不能成为宣止生活的全部。
往日在家里乱窜的猫终于有一天目不转睛地只围着他转,可惜,还是为了别的个体。
人类不合时宜地泛酸。
平时倒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
杜簿安孤孤单单地脱掉鞋子,塞进鞋柜, 又将外套挂好。
宣止改趴为跪, 倒着扒在沙发靠背上, 眼里满满的都是人类,杜簿安轻轻一笑。
然后, 宣止从杜簿安口中得到了一串英文。
“Trap Neuter Release。”
宣止:“杜簿安!”
杜簿安推开妄图凑近的猫:“别急,我去换衣服。”
人类不比精怪,宣止只能眼瞅着人类一件件脱,一件件穿,等得小猫着急,恨不能亲自上手。
杜簿安却啪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宣止挠门:“杜簿安,你还要穿几件。”
“唔,让我想想。”
人类刷够了存在感,一开门,宣止差点把那张蹂躏了一天的纸拍在他脸上。
杜簿安长长叹气,手指在三个字母上一一划过。
“捕捉,绝育,放归。”
宣止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字眼。
“X大的流浪猫救助已经开展了两年。宣止,你去过X大,那边的猫咪近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撰写A大猫协活动章程前,我托人向X大猫协的负责人取了经,他们一直沿用的就是TNR模式。”
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宣止瞳孔在震惊中颤抖,质疑的话就在嘴边,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杜簿安一直都是绝育的忠实支持者。
甚至连自己都差点惨遭毒手。
宣止努力摒弃偏见,给人类辩解的机会:“……为什么?”
杜簿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一旦成立了正规的救助组织,有专人定时定量喂食,A大流浪猫的暖饱,都不再会是最要紧的问题。”
“宣止,我们得从最根本上救助它们。”
杜簿安说的有道理,宣止屏住呼吸,他设身处地地思考,如果自己还是一只流浪猫,解决了暖饱,会想要做什么?
做……
宣止腾地红了脸。
猫之常情,猫之常情,动物都是这样的。
小猫妖神情一肃,登时明白了杜簿安的用意。
“如果不加以干预,流浪猫繁殖的速度很快,再大的组织都救助不过来无穷无尽的猫,当流浪猫到达一定数量,会因为争夺生存资源而导致内部争斗,猫的生活质量下降,校园也不堪其扰。”
“我们人类没有那么无私,社团申请书第一页明明白白地写着,救助流浪猫,本质上也是为了给学生创造一个更加和谐良好的校园环境。”
“TNR,从字面意义上解释,就是对猫进行绝育后放归原处,通过绝育来控制猫群的繁衍速度,原位放归也能避免猫因为环境变化产生不适。”
一回生,二回熟。杜簿安不是第一次当着猫的面,宣扬绝育论。
“绝育对猫来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们身体健康。宣止,别这样看着我,当初……咳,送你去医院之前,我以为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宣止收回刀子似的视线,气哼哼扭过头。
杜簿安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翻过TNR这一页。下面是最厚的一沓,是社团成员们的个人信息。
匆匆凑出的草台班子还是细分出了四个部门。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来帮忙凑数的,不过A大猫协之后会按照现在设定的雏形运作。”
“日常部,通过排班来负责猫咪的投喂,保障它们的日常生活。”
“群护部,负责猫咪的绝育和伤病治疗。”
“宣传部,负责对外宣传外联,掌管社团内部资金,寻求金主投资以维持社团运转。”
“还有……”杜簿安手指一顿,“专门负责联系流浪猫领养的送养部。”
他偏过头戏谑地瞧着如今的“家养猫”:“流浪生活终究不如家养生活,对不对乖乖?如果有合适的家庭有领养的意愿,我们会把你的朋友送过去。”
杜簿安弯弯眼睛,给这个A大猫协背后真正的促成者,也是未来最大的金主,介绍完社团的基本情况:“这样可以吗?宣医生。”
如杜簿安自己所说,他对其他流浪猫并没有多余的情感,他这个人只属于宣止。人类一板一眼地介绍猫协,与其说是向宣止汇报,不如说是向他家的小猫邀功。
而小猫的心同样很小,他没有庇护万猫的豪气,初衷只是想让自己朋友的日子过得舒服些。
宣止不懂管理,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校花……我是说它们什么时候绝育啊?”
杜簿安眉毛挑了挑,他靠坐在宣止身边,翘起一条腿,残忍地告知了行刑时间。
“猫协目前人手和资金都处于筹备阶段,人员招募等不到新生入学了,我们计划期末考完就开始在学校里宣传,拓展人手,下学期开学后正式开展TNR。”
“在此之前,我们会先把粮和窝定下来,保证它们能够度过这个冬天,寒假期间就由本地学生轮流来照顾。”
“那就是还有两个月。”宣止念念叨叨。
杜簿安轻哼:“资金有限,我们决定优先绝育母猫,我记得食堂有一只狸花一只折耳,还有你宿舍的两个朋友,一只三花和一只橘猫对吧?猫协现在缺少一个合作医院,宣医生,要不要帮帮忙?”
宣止来不及顾及后半句,拧起眉头澄清最大的误会:“校花不是母猫。”
杜簿安:“什么?”
人类坐直身体:“它是公的?它不是三花吗?!”
宣止困惑:“三花也不都是母猫啊。你见过它这么多次,没看到它有蛋蛋吗!”
“……”天地良心,他可从没往那个地方看过。
杜簿安捻捻耳垂:“它叫……校花。”
宣止比划着反问:“它不配叫校花吗?”
“……”
不知为何,宣止感觉杜簿安在某一瞬间对猫协的活动真正上了心。
人类收了震惊,眼尾微微弯起,宣止却莫名抖了抖。
“也好,公猫还便宜些。”
“……绝育吗?”小猫可不会主动去了解绝育,宣止对这方面的认知一片空白,“价格还分公母?”
给猫详细讲解公母绝育的区别似乎太过地狱了,杜簿安模棱两可,只说最终结果。
“公猫绝育市价在300左右,母猫绝育过程复杂些,均价400左右,我问过X大,他们和相关机构申请了绝育救助名额,也有在合作的宠物医院,最终定价在公猫198,母猫298。”
“他们问我们需不需要他们的合作医院,我拒绝了。”杜簿安捧得小猫浑身舒畅,“因为我们有更好的人脉,对不对?宣医生。”
宣止意气飞扬:“哼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经过郎渠和伯医生的调教,小猫现在在叫价方面颇有心得。他衡量了杜簿安给出的参考价位,自己心目中另有打算。
第二天一早,宣止带着任务起床。A大猫协成立这种欢天喜地的大事,小猫憋了一天,并未声张。
他迎着朝阳,在阳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矜持地向伯医生提起鼠妖一事的后续。
——仓硕成功化形。
宣止神医,首战告捷。
谁知伯医生并不惊讶,他从容地通知宣止。
“来桃李吧。”
宣止:“?”
伯医生发了语音,他忍着笑意匆匆说道:“来合个影。”
背景音嘈杂,伯医生此刻似乎就在桃李。
【伯医生:图片.jpg】
宣止眼前一黑。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仓实哭倒在陆院长身上,两妖身高相近,陆院长的帽子被仓实带歪,半边鹿角滑稽地显露在外。
社恐胖子仓硕高举连夜加价定制的锦旗。
那锦旗约有一米五,足够宣止平铺当被盖,上书八个大字:妙手回春,救我鼠命。
宣医生猫生中第一个功勋章,爱来自鼠鼠。
……
被感谢的当事人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桃李,伯医生在接待室恭候已久。
不见鼠妖兄弟,接待室近两米的茶几上反倒叠起一摞摞的A4打印纸。桌角的打印机还在源源不断地吐,伯医生逐一装订整理,按顺序在右上角编号。
宣止产生了一瞬间的同情。
伯医生好忙。
小猫左右张望,逃避道:“真要合影啊?”
指尖笔一转,伯医生抬头:“骗你的。他们俩不想和你碰面,特地挑你不在的时候来桃李送的锦旗。”
嫌弃是一回事,被嫌弃又是一回事,明明药到病除,医患关系和谐,想到两只鼠妖怕他怕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宣止牙根还是痒。
伯医生按掉嗡嗡运作的打印机,“仓硕昨天就化形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听你说?”
他面带笑意,分明不是责怪,而是欣慰孩子沉稳了不少。
沉稳小猫满心满眼都是绝育优惠,给出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答案:“昨天太晚了,想着今天再来找你啦。”
“嗯。”伯医生没当回事,“就当是休息一晚。”
这话没头没尾,宣止酝酿了一半的小算盘打了个崩。
他转转眼睛,按着话术,接下来他该对伯医生嘘寒问暖,打打感情牌。
茶几摞得长长短短,宣止故作不经意,逐一啪啪打过去,清脆弹手,掷地有声。
“伯医生,平时在家属院没见你处理这么多工作哇,最近这么忙吗?你才该注意休息。”
“我?”伯医生推推眼镜,“这不是我的工作,这是你的。”
小猫欠欠儿的手僵在了半空。
伯医生:“我说过,机缘难得。仓硕情况特殊,但别人只看结果。你接下这单后,不知背后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等着这个结果。”
“我们还没有想好下一单的诊金,新的挂号通道还没开通,不过他们好像已经等不及了。”
宣医生僵硬地看着浩海无边的治疗申请报告,突兀地吓出了个嗝。
第九十五章
“回神。”
伯医生在宣止眼前打了个响指。
宣止面露恐惧, 几乎想要变回小猫逃避现实。
不,不。宣止后撤步。
“都、都要完成吗?”要干到下辈子吧?
伯医生信手抄起最上层一沓,翻开第一页。
“那倒不必, 力所能及便好, 挑选标准由你来定。”他指给小猫看,“比如这个……我不建议你接。”
宣止伸长了脖子, 委托人近照面目阴沉,吊角眼下一圈青黑,嘴唇紧紧抿作一条直线, 种类赫然写着, 蛇。
伯医生合上资料, 抖了抖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看着性格不好, 容易医闹。”
宣止眼尖地似乎看到了一长串数字, 但伯医生收得太快。
伯医生衷心建议道:“你要接触的都是些未化形的动物,未化形的动物野性难驯, 先选你打得过的, 等你积攒些经验后, 再去轮这些大型动物。”
他这一句迅速把桌面上的委托剔除了大半。
宣止一时感谢自己的弱小。
他一沓沓筛选, 按照这个标准, 宣止筛得机械而迅速。
他还惦记着A大新成立的猫协,仰头问道:“马上就要接单吗?”
伯医生给小猫把关,陪他一起筛,闻言愣了一下, “你最近还有事?”
陆院长并未给小猫设立营业标准, 宣止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心意设定接单量和接单时间。毕竟奇货可居, 名声已经打出去了,现在只是个开始, 未来宣止一单说不定就能完成桃李一月的营业额。
“嗯。”计划被全盘打乱,宣止返璞归真,只能掏出最后的真诚,“伯医生,杜簿安帮我在A大成立了猫协。”
伯医生惊讶:“猫协?”
宣止倒背如流:“A大流浪猫咪救助协会。”
“你答应过我的,伯医生。”伯医生被流泪猫猫头抱紧大腿,“你不能言而无信!”
伯医生无奈:“我还没拒绝你……你的小协会的需求是什么?”
盘算了一晚,真到杀价的时候宣止反倒忐忑起来:“杜簿安他们想要实行TNR,想问桃李可不可以成为A大猫协的合作医院?TNR就是……”
“我知道。”伯医生制止了他的讲解。
宣止露出一副伯医生果真博学多识的表情。
伯医生:“我在宠物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这只是常识。”他顿了顿,“不是说你不通常识的意思。”
越描越黑,伯医生扶额:“你希望桃李怎么做?”
宣止硬着头皮:“绝育公猫一百,母猫二百,伤病五折。”
伯医生难得沉默了一下。
半晌,伯医生深沉道:“以后少和郎渠来往。”
小猫乖巧:“哦。”
他还有话要说:“可以用我的工资抵扣吗?这些费用我来承担。”
小猫的心是好的,但伯医生温声问:“你是要你们的猫协做假账吗?”
“……啊?”宣止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永久免费的绝育费用和医疗费用,这笔庞大不明的资金来源,你打算让他们怎么汇报?”
宣止回忆了下自己的账户余额,庞大?
他想了想:“我可以以个人名义捐款。”
伯医生揉了揉他的脑袋:“最好不要,人类对于金钱往来很敏感。你可以给他们捐些紧俏实用的物资,或者适时以猫的视角为他们提供些意见。”
“况且,你已经给它们争取到最优惠的价格了,宣止,你做得很好。”
宣止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这个价格可以吗?”
伯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你现在是桃李的台柱子。”
小猫妖贪得无厌:“那公猫五十,母猫一百,伤病三——”
“宣止。”
小猫老实了:“好嘛。”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手里却没闲着,在浩瀚的资料里筛出了十六个温和无害的草食动物。
“还有其他问题吗?”
宣止咬着嘴唇,他逐一翻过这十六沓资料。
委托人,患者,病情,都挑不出毛病。他手里握着的是十六个鲜活的生命,他能够改变它们的一生。
但是。
小猫垂下眼:“伯医生。”
他推开这十六个委托资料:“我果然是只自私的猫。”
伯医生不知他何出此言。
宣止食指拇指掰着桌角,低低道:“我今年不想接委托了!”
今年?伯医生看了看日历,距离新的一年只剩一个多月。
伯医生没有质疑宣止的孩子气,耐心问道:“是因为什么呢?”
小猫眨眨眼,失落道:“杜簿安他们要给A大的猫绝育,校花也在名单里。”
“我不想……我不想……”宣止难过,“我明明有让动物化形的能力,可是却帮不了我的朋友。我知道校花没开灵智,但我还想努力一下,至少,至少再给校花一个机会。”
“你不接单,是想做它的私人医生吗?”
“杜簿安说,开学之后,赶在春天前给A大的猫……嗯。还有时间,校花还能救一救!”
伯医生:“好。”
宣止没想到伯医生应允得这么快:“啊?”
“我同意了。我陪你去见陆院长,相信他能够理解。不过明年或许你可没机会再偷闲,该忙上一段日子了。”
宣止眼泪即将哗哗落下:“嗯。”
“别急着感动。”伯医生推推眼镜,“在你正式决定关闭接单前,不来看看你的委托金吗?”
宣止愣住。
委托金?
在对人类世界的货币系统有了基础了解后,他很满意现在的工资。既能好好地饲养自己,也有余力救助朋友。
何况,即便是鼠妖兄弟的五万委托,也是一部分人类所不能企及的高度了。
达则兼济天下,小猫要和A大的朋友们共富贵!
宣止将信将疑地随手翻开一册资料,委托金……
个十百千万……
“!!”宣止再度被吓出了一个嗝。
五五五五十万!!
他日在仓实面前信口胡说的金额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面前。
他猛然想起什么,从垃圾桶捞回被撕成两半的阴险毒蛇的委托。
宣止一个小数一个小数地数。
十万百万……
五百万????
宣止倒抽一口气,手下一抖,毒蛇委托两半化作了四半。
伯医生笑:“现在还要关闭订单吗?”
宣止的心都在滴血,生怕再多犹豫半秒就会屈服于金钱。
小猫咬着牙:“关。”
……
自那日起,杜簿安彻底失去了他的小陪读。
宣止紧盯着价值五百万的校花的蛋蛋,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白猫重操旧业,日日黏着校花不放。三花猫现在身后坠着两个拖油瓶,跳上高处烦躁地甩着尾巴。
宣止与甜枣对视一眼:“喵?”
它不变,你变吗?
甜枣迅速翻了肚皮,橘色猫猫虫把头拱到小白猫嘴下,表示臣服。
宣止麻木地给它洗头。
这个智商,估计比校花还悬。
但……
宣止的思绪飞到了天边。
这种性格的甜枣,倒是只非常抢手的家养小猫。
下课高峰时段,按照以往的作息,校花早该去主干道碰瓷讨食了。然而在宣止插手A大流浪猫生态后,作为宣止做好的朋友,校花的待遇是数一数二的好。
昂贵高端猫粮供不应求,两三个块大毛厚的猫窝在宿舍楼后面一字排开任君挑选,校花险些被宣止喂挑食。
现在,本性就不亲人的校花不必再为食物放下它高贵的身段,高冷地滞留在犄角旮旯的电动车座椅上,一点点梳理毛发。
小白猫愁白了头。
它失踪数月归来后,它的搭子一如既往地包容着它。
一见面校花便亲切地蹭了蹭它的耳廓,像它从未离开过那样,带它回到如今已经发达了的据点。
它知道这些食物是小白带回来的,说不定在校花眼中,小白失踪的这段日子,只是去了稍远点的地方捕了一场收获颇丰的猎。
它还是宿舍的老大,但小白在它心目中升级成为了很有能力的睡觉搭子。
宣止在地面仰望校花那身漂亮的毛发,不无怅然地想:校花这么聪明,怎么就开不了灵智呢?
它若是如甜枣一样亲人倒还好,它这个性格又不讨人类喜欢,万一被收养后惨遭嫌弃,受到虐待可怎么办?
小猫操着成吨的心,跳上去和校花贴贴。
近点儿,再近点儿。
给我变。
鸳鸯眼里的担心快溢出来了,校花却分毫接收不到宣止复杂的情感。它一爪按在小白猫头上,勒令它保持社交距离。
这一爪子把小猫的心都打凉了。
唉,如果校花真的变不成人,有个知根知底的领养人就好了。
宣止耳朵一竖。
领养。
还真有个地方专门设立了领养点。
宣止最后强硬贴贴一番,赶在校花爆发前逃窜离开,挑了个避人的地方变回人形,打车奔向顽猫咖啡馆。
“欢迎光——”前台美短的欢迎戛然而止,惊喜道:“田二!你又回来了!”
宣止打工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美短这里领工资,爱屋及乌,对美短有着不错的印象。
宣止喜气洋洋,这样被人迎接,回猫咖倒像是回了第二个家一样。
宣止:“我来找郎老板。”
美短摆手:“郎老板不在。”
美短八卦道:“这次准备打几个月的工?还是短工吗?”
宣止:“……”
宣止:“我不是来……打工的。”
他心有余悸地往员工墙上瞟,最下一排空空荡荡,他的照片终于撤下去了。
美短:“那你来找他干嘛,可别说你对这个郎扒皮念念不忘。”
三言两语的功夫,宣止在一楼逛完了一圈。
“布一呢?”郎老板不在,布一资历最高,然而宣止找了一圈,连猫窝都掀开来看了,却没见到历来在一楼镇守的布偶。
“布一啊。”美短弹弹指甲,“他在楼上。”
宣止恍然,义愤填膺道:“它又去更衣室偷懒!”
“什么偷懒?”美短示意宣止俯首过来,“这一朝天子啊一朝臣,现如今顽猫是小郎老板的地盘,有人得宠自然有人失宠,布一已经被赶去楼上接客啦,再也捞不到油水喽!”
“那现在得宠的是……”
宣止恍惚间似乎有了答案,他看着美短亮出虎牙,一字一顿公布答案。
“郎添意。”
第九十六章
黑白花升官了?!
说起这段逆袭的新鲜事, 美短眼睛发亮:“那小东西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呢,当初连人都不是,谁能想到他还能有今天?”
“自从他因缘际会化了形, 可会讨小郎老板的欢心, 马屁拍得比布一还响,还改了名字, 人家现在可是姓郎,和老板是一家人。”
宣止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郎添意不认,但宣止真心将他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小弟, 小弟升官发达了, 大哥与有荣焉。
听美短的意思, 郎渠已经将猫咖完全交给了郎白, 小郎老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来之前宣止还在琢磨, 郎渠靠谱,但他商人本性, 抠得要死, 让他答应和A大猫协合作, 不知要从中讨多少好处。
没成想, 郎渠已经退位了。谁说顽猫只有一个郎老板?
宣止找人:“郎白和郎添意呢?也在楼上?”
“不在的呀, 这大中午的,小郎老板出去吃饭了,郎添意陪她一起去了。”美短问,“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宣止:“送钱的。”
话音未落, 似是闻到钱味儿, 郎白推门而入:“呦, 小猫?”
准确地说,是郎添意在推门, 大小姐踩着恨天高看也不看,郎添意自会踮着脚将冬日厚重门帘掀到最合适的高度。
郎白借助物理外挂凭空高了宣止一头,“什么钱?你不是去桃李混了吗?混不下去,还是觉得我们猫咖好?”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是来打工的?
白猫白狗这对儿冤家有着独特的默契,郎白读懂了宣止的眼神,倚在前台桌面撑着脸道:“你条件多好啊,我看过你在店那段时间的流水,高出当季一大截呢。”
郎白半真半假地捧道:“顽猫永远欢迎花魁。”
这话可不敢让杜簿安听到。
宣止悚然一惊,庆幸自己早有预料,独身一人前来谈合作。大小姐肆意惯了,什么能听的不能听的,即便杜簿安在,郎白也不会收敛。
他先和这份黑工划清界限:“不是不是,我以后不会再给顽猫打工了!”
“哦。”郎白失落。“那你说的是什么钱?”
宣止诚恳道:“A大新成立了一个猫协,需要有人联系后续的送养,小郎老板,你感兴趣吗?”
“哦?”郎白纤手一挥,“上来说。”
……
郎添意熟练地给两位倒上奶茶,奶茶是自己熬的,冰在桶里,甜而不腻,口感丝滑,就等着郎白中午吃完回来清口。
宣止多看了昔日小弟两眼。
郎添意朝他小幅度点点头,随即从容地奉茶,全心全意照顾大小姐。
“你是说,让我们帮着处理流浪猫?”郎白抿了抿奶沫,“你们学校的都是些田园猫,不好卖啊。”
“不能卖。”宣止打断,“猫协救助是公益活动,不能以猫来盈利。”
本以为是多了批货源,虽然都是本土货,勉强算是笔收入。郎白还在斟酌性价比,听宣止这么要求,竟是空欢喜一场,登时不乐意了。
“那我们不管。”她把账捋得清楚,“之前薄明修带过来一批,也是在你们学校里抓的猫,郎渠收了,但那是卖的。”
“宠物市场品种生意才好做,你在顽猫这么久,应该清楚吧。那批小猫卖了一个月,基本都是赔本,好在出了个郎添意,也不算大赔。你还要我免费送,这不是白嫖我们顽猫的资源嘛。”
郎白冷面无情:“我能化形是承了你的恩情,但一码归一码,不说郎渠已经给过你钱了,这单是长线生意,看在咱们的交情上,顽猫能陪你玩几个月,陪不了几年。”
她句句在理,宣止也没想过挟恩图报。
“郎白,不是你想得那样。”
宣止给她解释:“我们不是想破坏顽猫的营业模式,绝育后的猫还是以原地放归为主。我们会先在校内和网上尽可能发布领养,但这只是一般情况。”
“我思考了一下,日常维护是一方面,也要为极端情况准备预案。如果还有小猫出生在冬天,它们太小了不适合呆在校园;年老的猫咪也需要有人照顾;如果有猫生了重病,救治后身体虚弱,或许也不能重新适应流浪环境。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它们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为它们找到领养。”
“不过我们猫协刚刚成立,前期的宣传渠道还没打开,宣传力度有限……”
郎白:“所以你就想到我们顽猫啦?”
郎白是彻头彻尾的家养出身,不能理解流浪动物的辛酸,也酝酿不出多少同情,但大小姐还是比郎渠好说话,她扬扬眉:“嗯哼,那就是短期合作喽。”
小郎老板态度有所松动。
宣止据实相告:“这我不能保证。找领养的话,当然是路子越多越好。但我们也不会让你们打白工,无论是校内校外,我们开展活动时都会积极给顽猫打广告的。再说……”
宣止小声辩驳:“你也不用这么担心,A大也没有那么多猫要送。”
宣止对顽猫的经营模式熟悉,在路上草草拟出了一条甚为可行的宣传手段。
“顽猫领养区的猫虽然不如精怪擅长营业,但打好广告,小猫寄养在顽猫期间,不准备养猫的人也会好奇来探望。”宣止大方表示,“另外,它们在顽猫期间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支付。”
“你觉得‘A大收编猫,不被领养就要出来打工’,‘A大猫协官方指定猫咖’这些噱头怎么样?不止A大的学生,其他人说不定也会被吸引过来。”
“你们还可以单独给领养区评选花魁,就像是精怪的营业额一样,不过不用钱投,每位想要领养的人来选猫就有一票……”
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还有很多,接下来,不用宣止继续畅想,郎白捧着奶茶若有所思。
小白猫说得不无道理,这的确是一条对外宣传的好路子。
有戏。
但宣止没再大谈商业价值,他顿了顿,话音一转,闷闷道:“没人教过我经商,这些都是我胡思乱想的,最后还要靠你大发善心。而且……实不相瞒,找你们是我的私心。”
“我在A大有几个朋友,以前对我很好,可它们都是普通小猫。它们不会说话,表达不了自己的思想,甚至没有多少年的寿命。你知道我可以分享机缘,但我已经尽了全力,可它们化形的几率还是很渺茫。”
“我不放心把它们交给不知底细的陌生人,顽猫不是有一些精怪固定客户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它们交给那些知根知底的靠谱精怪,让它们度过相对平稳幸福的一生。”
在宣止未能注意的地方,郎白的小尖牙抵住杯口,口中的奶茶微微发涩。
未能化形的动物。
零碎的画面在郎白脑内一闪而过。
是郎渠回家见到迎接自己的小狗笑着笑着垂下的嘴角:“小祖宗,什么时候能够等到你化形啊?”
是郎渠每隔半年带她风雨无阻的体检:“薄明修,白白身体没问题吧?”
是家里空荡了许久的人类才能用的床和挂了满柜子的衣服:“白白,我都准备好了,喜不喜欢这双高跟鞋?”
她小口小口地抿奶茶,借着两侧垂下的长发掩饰自己怅然若失的表情。
郎白垂下眼:“我考虑一下。”
……
宣止呆愣愣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想着离开前猫咖内低沉的氛围。
他故意触及郎渠和郎白的往事了。
他是一只自私又恶劣的坏猫。
郎白惯来张牙舞爪,但其实是一只很好的小狗,宣止良心不安。
小猫很少做坏事。
这是以前的他做不出来也绝对想不到的卑劣手段。
回到A大后,宣止再度化作小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宿舍走去。
然而在校花常出没的地方,它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杜簿安。
杜簿安守着长毛三花,站在墙边避风,甜枣发嗲地拱蹭他的鞋面,但他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无动于衷。
就像他说得一样,他永远是宣止一只猫的人类,即便是众猫环伺,杜簿安也片叶不沾身。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在守株待猫。
待他的猫。
人类在面对小猫和面对恋人时,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尽管同样温柔,但对着猫,人类会忍不住夹。
“乖乖。”
宣止嫌弃地耸耸鼻子,尾巴啪啪地甩。
它弓背蹭了蹭杜簿安的裤子,覆盖住甜枣的气味。
看小猫的路线,明显刚从校外回来,杜簿安一手抄起猫,呼噜一手冰冷的毛:“又去哪了?”
“喵。”
杜簿安抱紧小猫,给小猫暖身子:“你还要在这边呆多久?”
“喵喵。”
“联系不到你,手机又放在家属院了?明天出门穿上小背心好不好?”
“喵。”
不指望杜簿安能够听懂,宣止回应的只是无意义的音符,意思是自己在听。如果强行翻译,大抵是些“啊”“哦”之类的没意义的词,但杜簿安显然天赋异禀,通过脑补,独自完成了一整段的对话。
“明天期末就开始了,我们要考上一周。”杜簿安温声道,“回家给你看考试时间,这周你自己解决三餐,懒得回家就来和你的朋友蹭饭,别饿到肚子,知道吗?”
杜簿安抱着重新暖和起来的猫,絮絮叨叨:“不过还是少在外面吃,外面太冷了,猫粮是不是太冷了?等回家提醒我我把饭卡给你塞小背心里,明天穿着,饿了就去吃食堂。”
宣止怕自己肉垫太脏,特地用爪背按住杜簿安喋喋不休的嘴。
杜簿安就势轻轻吻了吻,一嘴毛还要坚持表达。
人类面对小猫不仅会夹,怪话也重出江湖。
“乖乖,感觉最近你不是很重视我了。宁愿陪着校花吃冻硬的猫粮也不来陪我复习。”
宣止一腔内疚都被杜簿安的许久不见的怪话冲淡。
杜簿安故作无意道:“学习资料也看过了,考完试要不要一起来实践一下,嗯?”
第九十七章
“学习资料也看过了, 考完试要不要一起来实践一下,嗯?”
小猫喵喵咪咪敷衍人类,喵完了才意识到喵了什么。
杜簿安那自带翻译器的大脑得到这一声回答, 顺畅地回了一声“好”。
好什么啊。
杜簿安抱着猫不撒手, 宣止憋了一路,到了家属院才在楼道里化回人形, 一张脸如同红云在烧。
猫不会因为提及交/配而羞耻,人才会。
他真是越来越像人了。
小猫在支支吾吾筹措反驳的话,那边杜簿安从地垫下摸出钥匙, 递了过去。
“不取你的手机吗?”
宣止夺过钥匙, 砰得一声反手关上门, 门后还传来人类恶劣的低笑。
笑什么笑。
宣止拿了手机恶狠狠开门, 看到的只有杜簿安严肃摆弄手机的模样, 可恶的人类装模作样,正色道:“走吧。”
宣止不客气地拉过杜簿安的手, 在杜簿安手背上凶狠地留下了两点尖尖的齿痕。
宣止满意地看着杜簿安配合着蹙眉, 娇气地叫痛。
“再敢戏弄我。”小猫恶狠狠的。
杜簿安半晌没有动静, 宣止呲牙回头, 就见杜簿安若有所思地碰了碰手背上淡红的两点, 回味地碾了碾指腹。
离开家属院前,宣止再度变回小猫,欺压在人类的脑袋上。但显然没什么效果,杜簿安乐滋滋地顶着小猫出街, 看起来还颇为自得。
宣止本以为他只是送送自己回宿舍, 结果杜簿安眼瞅着出了校门还没有止步的趋势。
“喵?”
这是个显然的问句, 杜簿安回他:“家里还有仰青他们四个箱子,考完他们就要回家了, 这几天得给他们带回来。小苦力,一会儿取了箱子再把你送回来。”
他还有另一套说辞:“宣半仙年前不开张,为了旧友大义凛然抛弃新欢。新欢寂寞难耐,拐走半仙恳求半仙多陪他一起跑一——嘶。”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痛。
杜簿安头上猫窝变鸟窝,小猫爪尖上还缠着几根半长不短的头发,随着风飘飘悠悠落地。
罪魁祸首嚣张地舔舐爪子。
铲屎的需要整治,宣止再没变回人形,一直保持着攻击性较强的猫形态。它进门瘫在鞋柜上高傲地伸出爪子让杜簿安擦。
宣止掉马后为了方便和杜簿安沟通,在家一般以人形为主,许久不见小猫这幅样子,杜簿安还有些怀念。
太久没给小猫擦过爪子,湿纸巾早收进了柜子,杜簿安现掏出来开了一盒,细致地给小猫擦完,就见猫凌空一跃,溜达到阳台去了。
阳台晒着新种的猫草,小猫张口一啃,秃了小半边,压歪了小半边。
轱辘声由远及近,小猫拒不配合,跳上行李箱窝在那儿不动,甄选了新的移动坐骑。
下岗小杜支不动小猫,双手难拉四箱,认命地推了两个箱子回去,下次再送。
宣止把自己卡在行李箱顶部,尾巴从拉杆探出来。一路荡荡悠悠,眯着眼就要睡着,比摇摇车快活。
“小祖宗,赶明儿给你买个婴儿车。”
杜簿安运箱运猫,相当有诚意地给宣止送到了校花面前。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揉捏猫头:“行了,下去吧,去找我们爱情的绊脚石吧。”
他回这一趟家还取了小背心,此刻强硬地套在了宣止身上。
“我晚上九点来找你,看着点时间,别太远。”
小猫抖抖毛,紧身的小背心兜口也不大,手机在里面稳稳当当滚了一圈,没有掉出来的迹象。
杜簿安推着箱子挥别小猫,远远地看着小白猫追着三花离去。
雪白的猫,深黑的崭新的小衣服,一旦和流浪的三花小橘同屏出现,显出另外两只多了几分瘦削凌乱。
前几日宣止和其他校园猫厮混在一起,远远看去毫无违和,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以前那段相见不识的流浪时光。
然而,当杜簿安给宣止稍加打扮,便立刻分出了一二,现在小白猫周身都散发着家养的被爱的光辉,一看就是有主的猫了。
杜簿安满意地送了箱子,回到图书馆复习。
……
在宣止还以小白的身份和杜簿安相处时,曾贴身陪着他经历过期中。这些人类不日不夜,这辈子都没这么热爱过学习。
而期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当杜簿安给他塞饭卡是小题大做,没成想,除了晚上在宿舍汇合后一起回家,其余时间,宣止真的一点都看不到杜簿安的影子。
杜簿安学业繁忙,宣止主动选择了校花,一猫一人就这样完全错开。
校花每日一如既往沿着既定的遛弯路线陶冶情操,小跟班宣止不厌其烦地跟它贴贴蹭蹭。
这是宣医生做过的最上心的一次治疗。无论是时长还是接触面积,都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三花猫身上盖满了小白猫的味道——宣止胆敢以下犯上给校花舔毛,还狠狠挨了几顿毒打。
它一次次顽强地爬起来,直到某一天,校花不知是对宣止太过纵容,还是认命了,漠然甩甩尾巴,任由小白猫去舔了。
宣止热泪盈眶。
能做的它都做了,它虔诚地给校花梳理毛发,衷心祝愿校花早日化形。
期末期间,无所事事闲逛的学生呈指数下降,无人得以幸免,就连忙着创业的楚夏安和林展都焦头烂额。
寒假的萧条初现端倪,置办猫窝猫粮迫在眉睫,不用焦虑考试的“学霸学长”主动请缨,请广大学生安心备考。
桃李动作很快,鼠妖兄弟的委托费用分成已经打到了账上,经济自由的小猫给全校猫咪用上了最高档的窝和粮。
杜簿安考试的这一周,宣止联系师傅在A大各处按着猫咪分布安好了猫窝。猫窝整体上借鉴了X大猫窝的设计,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宣止让师傅在猫窝外围喷上了猫协和顽猫咖啡馆两个logo。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宣止化作小猫,喵了一路呼朋唤友,给A大的各位展示它的最新成果。
留给校花的那间小窝宣止存了点小心思。空间最大,储粮最足,里面的垫子都是宣止亲自挑选的最软的那个。
小窝就设立在它和校花往日里最爱睡的墙角,宣止以权谋私,这间小窝外墙的喷涂设计与其他猫窝也有区别。
一只鸳鸯眼的小猫和一只长毛的三花并肩而立,亮黄和碧蓝如两颗宝石和黑黄白三色色块一同镶嵌在窝檐。
它和校花的这段友谊以这种方式被保留了下来。
宣止摇着尾巴,甚为满意。
当然,可千万不能让杜簿安知道。
小心眼的人类又该生气了。
……
杜簿安考试结束的当天,大部分学生都脱离了苦海,随处可见拉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学生。
秦礼遥两天前就考完回家了,宣止远远地见过他。那时猫窝刚刚落成,秦礼遥戴着口罩远远地看着这些小建筑,他绕着校园转了一圈,给空了的食盆填了一次粮,揉了揉发痒的眼睛逃也似的离开了。
宣止忧郁踢踢土,身边是化形毫无动静的三花猫,它想,如果秦礼遥不对猫毛过敏,倒真是校花最让人放心的去处。
对新猫窝感兴趣的不止是小秦同学,张仰青和木林解放后也迫不及待前来参观。
他们名义上都是猫协的成员,乍一看到新成立的组织成果融为了校园的一部分,给猫咪们的生活带来了切实的改变,心头千般滋味化作一声长叹。
“小宝贝们!好好过日子,等爸爸们明年回来给你们嘎蛋!”
没猫附和他,唯一听得懂的猫被触及伤心事,恨不能扑上去挠他两下。
杜簿安上前抱起气咻咻的猫给它捋顺脖子后面炸起的毛。
木林凑上来围观:“哎?班儿,之前不是说要给小白绝育,绝完了吗?”
杜簿安把小猫抱在怀里,不给外人窥伺的机会,他面不改色:“绝了。”
木林:“没看出来啊?感觉面相没什么变化,不过好像是比以前胖了点。”
杜簿安:“它胃口好。”
绝完育胃口非常好的小猫:“……”
杜簿安怀里的毛尾巴扑簌簌地扫,杜簿安快要镇压不住想要暴起打人的小猫,迅速绕过这个话题。
“明天几点的车?”
木林的脑细胞都在考场上死完了,打开手机现查:“早上六点,太早了,不用送了。”
杜簿安:“问问而已,我没说要送。”
“哈哈哈哈哈。”张仰青猖狂大笑,笑完,他漫不经心地问:“班儿,你今年不回去了?”
“嗯。”杜簿安抱着猫,“那边的房子租出去了,家里也没人,回不回也没区别。宣止是本地人,今年他和乖乖留下来陪我过年。”
“那行,等我回来给你带今年的特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真空给你邮过来。”
木林蠢蠢欲动:“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带的那个鸭脖挺好吃,开学多带点呗?”
“行行行,给你邮五斤,吃不死你。”
几人说说笑笑,却在宿舍前分道扬镳。
“走了啊班儿,明年见。”两人挥手。
杜簿安轻声道:“明年见。”
他攥住怀里小猫的尾巴,在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剩我们了。”
他说:“不许陪你的猫了,跟我回家。”
杜簿安态度坚决,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商量的意思。
他很少这样坚决,坚决到……似乎是很早以前就有所预谋,迫不及待做些什么。
……
经过杜簿安几个月的精心饲养,小猫像是充了棉的玩偶,被他养出了几分肥美,抱起来软乎乎。肚子一整块软肉,手掌覆上去就很难移开。
小胳膊最初两根手指就能攥过来,硬邦邦一把都是骨头,如今摸着软软韧韧,杜簿安情不自禁托着小猫两只上臂左右摇了摇。
养好了。
考完期末,标志着大学生迎来久违的一波闲暇,他事先问过楚学姐,最近没有急活。
杜簿安推着猫心情颇好地囤积了三天的食物,结账前从柜台上顺走了两个小盒子。
人类哼着歌做晚饭,宣止还是没化回人形,浑然不知地在阳台的地毯上滚成了一团。落日霞光长长拉出猫影,每根绒毛都镀上了一层红金。
饭前小食,猫草又秃了一片。
“吃饭了。”
杜簿安招呼猫,如愿看到小猫踩着沙发空中一跃,漂亮的鸳鸯眼小学长拉开凳子,虔诚地捧起碗。
人形吃得比猫形多,小馋猫闹别扭也知晓孰轻孰重。
由奢入俭难,杜簿安考试期间,小猫没吃到一顿合心意的饭,乍一闻到饭香,眼睛张得比嘴大。
作为流浪过的猫,宣止虽然表面上没有护食行为,但杜簿安仍旧会在生活中处处留意。
他会把最大一块的排骨夹给小猫,小猫碗里的饭永远会比他碗里多上那么一截,吃到最后独一份的食物,杜簿安也默认那是宣止的,绝不会和小猫抢。
宣止或许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但杜簿安甘之如饴。
他流浪过的乖乖值得润物无声的治愈。
……
家猫和流浪猫的区别不单单在于外表。
根据杜簿安的观察,学校里的猫在饭前讨食阶段最亲人,而他的小猫在饭后消食阶段最亲人。
杜簿安在沙发上刷消息,群里被“逢考必过”的玄学符咒刷屏,杜簿安刚随了一个,大腿上就多了个毛绒绒的脑袋。
宣止侧躺在他腿上,刷他的小猫文学。
杜簿安按着“+1”的拇指没移开,群里被他一己之力刷了十数个祈福咒。
【你青哥:这么虔诚?】
【。:班哥你这是……一科祈一次?这么严谨?】
【一森:班儿,你发挥失常了?】
杜簿安统统没回,他扔了自己的手机还不算,顺手没收了宣止的。
“小学长。”他在宣止的眉眼间划过,“想不想复习一下?”
“唔?”宣止追着手机,在人类腿上双臂交叉转了个圈,
拜人类所赐,宣止对复习这个词也甚为敏感,“我又不考试,复什么习?还我,我还没看完呢。”
“我给你讲,”杜簿安胡编道:“故事的最后,小猫和他的人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宣止一巴掌拍过去。
被小猫打了。
杜簿安嘴角笑意却更浓。
他蹲下揉揉宣止的小肚子,宣止天赋点大都点在吃上了,消化速度极佳,不过一会儿小腹就平了下来。
杜簿安亲亲宣止鼻尖。
“不是说好了,一起来实践一下?”
宣止猛然想到什么,腾的一下坐直,“现、现在就开始吗?”
他看起来比奔赴考场的大学生还要紧张,双腿盘起,脚趾几番蜷缩,复又板板正正坐好,揉得睡裤两边满是褶皱。
人类原本的教学欲迅速被恶劣因子填充,他瞄了一眼不远的小盒子,好整以暇地坐回了沙发。
“你看得比我认真,宣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做?”杜簿安求知好学。
宣止脑内缠绵悱恻的小猫文学如云如雾般散开,那些露/骨的学习资料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填补了空缺。
接下来……
宣止横骑在了人类的大腿上。
杜簿安唇角微微勾起。
他倒要看看宣止会怎么……。
喉结。
喉结被交叉的拇指轻轻按住了。
宣止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他跪坐着,纯白睡裤宽大的裤腿往上卷了半寸,凝脂般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腕搭在杜簿安大腿两侧,光洁的脚跟被灯光打上一层暖黄。
富有肉/感的圆臀一半坐在自己的脚上,另一半,无知地在杜簿安大腿上磨了磨。
宣止毫无邪念,他只是在调整姿势,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他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下面,按着人类喉结的手指下意识地随着身体的动作隔靴搔痒似的摩挲。
杜簿安顶不住痒意,微微后撤。
宣止寻好了位置,和人类对视。他眼里是无暇的澄澈:“你躲什么?”
小猫妖照本宣科,一颗颗解开人类的扣子。杜簿安攥住他的手:“你的呢?”
宣止理解了几秒,杜簿安稍一恍神,怀里的宣止便变了模样。
触手生滑,人类猝不及防,慌忙挪开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托住宣止后腰。
剥开人类的步骤要比精怪多,这是值得被包容的。
宣止全神贯注,一颗颗小心地解开人类的衣扣。杜簿安勤加锻炼,薄薄一层肌肉随着呼吸绷紧,宣止舔舔小尖牙,率先把手心覆在了最喜欢的腹肌上。
……
杜簿安明明教过他,小猫也挺着胸脯表示学会了,实践下来依旧一塌糊涂。
杜簿安用尽了全部的耐心,忍得额头青筋直跳。但他实在好奇,看这小东西自信满满的模样,还有什么招数是他没使出来的?
杜簿安笑了。
“就这样?”
宣止感受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什么判断,抓着杜簿安的肩膀让他躺下去。
杜簿安顺从地躺下,饶有兴趣地扬眉。
这下宽敞多了。
宣止爬上去,又亲了亲人类的嘴唇。这次他还用上了小尖牙,在人类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几秒过去都没回弹的坑。
随后,它被杜簿安接管了。
那是浑然不同的亲吻。
是露水与风暴,是碎沙与礁石,是微光与酷日,是一颗种子被剖出温室后所遭遇的一切从未触及过的磋磨。
然而它晕晕乎乎地长大了。
他咬牙质疑:“乖乖,这就是你的学习成果?”
宣止疑惑。
确实不是。
但杜簿安催得这样急,宣止短暂地凝神后,后面突兀地冒出了一根白白长长的尾巴。
随即,他晃晃脑袋,两个绒绒的耳朵也顶了出来。
他前后扭了扭腰,挑衅地看着人类。
下一秒,宣止瞪大了眼睛。
天旋地转,宣止被杜簿安猛然掼下来,人类居高临下,撕破了忍耐许久假面。
第九十八章
漆黑的冰箱欠开了一条缝, 冷黄的灯光映照着冰箱里唯一一颗土豆。
连根葱都没有。
杜簿安掂了掂,这个分量,绝不够两个人吃。
才第三天, 出租屋弹尽粮绝。
他低估了他的猫的食量。
杜簿安赤/裸着上身, 围上围裙。一颗土豆也能醋溜一下,填填小猫的肚子。如果空着手回去, 那才会是一场灾难。
土豆被行云流水地切成丝,执刀的手背上一条触目惊心的抓痕。那实在不像是人类能抓出的痕迹,杜簿安却对此熟视无睹。
屋子里安安静静, 宣止或许是睡了。或者在竖着耳朵听他做饭, 幻想今天的菜色。
可怜的小猫, 还不知道家里已经没有肉了。
杜簿安蓦然想着他这几日被摧残的小模样, 勾起嘴角, 为一些人类生理极限感到惋惜。
他注定无法拥有猫一样敏锐的听觉,这两日, 宣止无数次红着脸捂住耳朵, 即便发声不便, 依旧艰难控诉。
“吵。”小猫呜呜咽咽, “杜簿安, 小、小点声。”
吵?
粘腻水液噗叽噗叽很吵,近在咫尺的喘息也很吵。杜簿安喜欢咬他凉凉韧韧的耳朵,小猫显露出毛绒绒的耳朵后,再没能将它收回。
人类纠缠起来, 声音立体缠绕, 杜簿安假好心地替他捂住耳朵, 指尖却偷偷沿着边缘若即若离地游画。
掩耳盗铃,作用自然微乎其微。
宣止回应他的就是一记抓挠。
人类的后背, 两臂,甚至大腿无一幸免。凄惨的血色爪痕遍布全身,连带着没来得及脱下的睡衣,共同分担了小猫的怒气。
杜簿安端着土豆丝盖饭回到房间时,从容地踏过地上被撕扯得破抹布一样的睡衣。
屋里空无一人,他一手端着餐盘,弯腰熟门熟路地从床底揪出一只猫球。
猫球抖抖成了猫条,杜簿安搂着化成水的一滩回到床上,诱惑道:“乖乖,吃饭了。”
白光闪过,一条白嫩的手臂披着被,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条手臂泛着细细密密的痕迹,小情侣都从对方身上讨到不少便宜。
杜簿安单腿侧坐床沿,他脱下围裙,宣止眼中流光一闪,情不自禁注意到那被尖牙咬得面目全非的两点。
第一次抓伤杜簿安,宣止还会心虚心疼,予取予求,补给杜簿安不少好处。
随着时间迁移,人类的真面目显露,宣止后知后觉发现,杜簿安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细微的疼痛,甚至会为此兴奋。
小猫的尖牙利齿,人类统统不放在眼里。
软毛之下,他的耳朵尾巴不知遍布了多少指印齿痕,到现在都没收回去。
倒不是收不了,他全身酸酸胀胀,每一块好皮肉,保有一点原型能够分担些许不适。
欣喜若狂接过今日补给,宣止沙哑地控诉:“肉呢?”
“我一会儿下去买。”
冰箱里不是还……“全没了?!”
小猫并不知道自己这两天被迷迷糊糊喂下了多少东西,他不可置信:“杜簿安,你叫个外卖不行吗?”
见人类又要来摸自己的耳朵,宣止飞机耳躲避。
“你想让其他人来打扰?”杜簿安噙着抹笑,“先垫垫肚子,睡一觉,醒来就有肉吃了。”
小猫只是嘴上挑剔,饭到嘴边照样狼吞虎咽。他早就饿极了,只是想寻出个理由作弄咒骂人类。
宣止一口都没给人类留,甚至不过问杜簿安吃没吃。
爱吃不吃,饿死才好。
他又把自己蜷进被子,被子下的起伏一瞬间变小,杜簿安再一掀开,又是一只猫。
“还躲?”杜簿安把它从头撸到尾,着重照顾耳后和尾巴根。“不闹你了,睡吧。”
杜簿安套上毛衣,遮掩住一身伤痕。宣止从被缝里悄咪咪观察,直到防盗门咔哒一声关合,宣止数着秒,掀被而起。
他率先冲进厨房,搜罗走了最后一块巧克力。算着时间杜簿安应该走远了,火速化猫一路狂奔到A大。
A大现如今已经彻底进入了寒假。昨晚下了雪,雪后又无人,整个校园格外空寂。
雪不大,宣止昨晚被杜簿安抱上飘窗旁观了雪落的全程,他们五指贴在玻璃上,带着雾气融化了贴在玻璃上的雪花,就这么一夜过去,窗前的雪到底没能积下。
校园里倒是积了一层,宣止歪歪扭扭地走出一排排梅花,梅花深入宿舍,小猫礼貌地在窝外蹭蹭脚,挤了进去。
猫窝窝檐下鸳鸯眼和三花并排而立,猫窝里三只小猫盘成太极。
小猫回娘家了。
……
杜簿安提着一兜子菜回来找了半个小时的猫。
最后发现宣止的手机大咧咧压在枕头底下,屏幕亮度提到了最高,还设置了常亮,杜簿安来不及调低亮度,眯着眼睛阅读上面的讯息。
“你自己睡吧!!!”
杜簿安没忍住笑。
他在A大宿舍找到猫的时候,正巧碰上宣止被赶出来的一幕。
三花猫炸着毛朝宣止哈气,就连甜枣也耸耸鼻子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
他的小猫绊着脚走斜线,没两步跌坐在地。
杜簿安踏雪而来,怀疑人生的小猫见到人类,呲着牙倒退了两步,把无辜被哈的那份委屈原封不动哈了回去。
杜簿安绷着脸:“怎么了?和校花闹不愉快了?”
四下无人,宣止干脆变回来,杜簿安搀着人站起来,硬生生受了几拳。
“杜簿安!都怪你!”
“怪我。”杜簿安放任小猫发泄,“不是好好的,怎么闹矛盾了?”
宣止咬着嘴唇,憋得脸通红。
“校花,校花嫌我身上……全都是交/配的味道!”
“杜簿安!我挠死你!”
人类不以为耻,在小猫爪子下闷闷发笑,最后憋不住,转为哈哈大笑。
空荡荡的雪后校园,枝头惊起两三只歇脚的麻雀。
……
人类三请四请,做低伏小,终于是把宣止迎回了家。
宣止彻底洗漱干净,圆溜溜的鸳鸯眼还蕴着水汽,万分警惕,提防杜簿安行为不轨,警告人类不准轻举妄动。
他给自己打了厚厚一层泡泡,浴室开门时呛得杜簿安下意识捂了一下鼻子。
杜簿安替他关了窗,免得他受风着凉。随后,他又朝着宣止走去,这人这些天像个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
他面上越平淡,宣止全身绷得越紧。
小猫屁股还定在原地,上身却斜出老远。杜簿安坐在他身边,摆出一副谈正事的模样,给宣止摇了摇手机。
小猫狐疑,只伸回个脑袋。
杜簿安:“猫协开始招人了。”
小猫耳朵动了动。
“拉你了,进下群,小学长。”
宣止打开手机,入群的打招呼很快淹没在群内的消息中。
【A大流浪猫咪救助协会入会报名群】
杜簿安:“有很多人还没决定好是否加入,还有些是进来看热闹的,这个群算是缓冲,如果确定意愿,私聊管理员,再正式加群。”
小猫小手一摊:“你为什么给我这个群?给我猫协的……”
杜簿安只是笑着看他。
他笑得宣止发虚,眨眨眼恍然才想起来。
他,A大学长——猫籍。
“好嘛,你们A大学生自己去玩嘛。”宣止撇嘴,猫学长退而求其次,视察这些铲屎候选人都在群里聊什么。
【社长是谁?群主吗?】
【谁拍了学校的猫,给我看看?】
【看什么啊,认两天了还认不出来,行不行啊?】
【过年谁喂过年谁喂?没人管我回学校给它们送年夜饭啦?】
【谁知道学校一共多少只猫啊?】
群里吵吵嚷嚷,好几十号人各说各的,还能聊得热火朝天。
宣止抬头一看,783人。
这么多?
宣止:“正式成员目前几个人啦?”
杜簿安翻了翻猫协群:“197人。”
宣止顿时对活跃的783人充满意见,“197??”
“现在才是宣传的第三天。”杜簿安实事求是,“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要看愿意干活的有多少。”
“他们大多是想报日常部,群护、宣传、送养这三个部门,报名的不多。”杜簿安看得很开,“不过才第三天,慢慢来吧。”
宣止似懂非懂地点头。
幕后金主小猫进不了猫协群,杜簿安以权谋私,给宣止在缓冲群里谋了个管理员。
小猫新官上任,加入群聊,聊得不亦乐乎,杜簿安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下筋骨回卧室打开了电脑。
宣止盯人盯得紧:“你去干嘛?”
杜簿安失笑:“干活啊。”
“楚学姐按劳分配,我消极怠工了三天,再不工作就赶不上交工,要被学姐骂了。”
“哦。”小猫收回想要逃窜的脚,“那你忙。”
心里想的却是:活该。
杜簿安,活该!
……
猫协在A大算是个新鲜东西,成立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宣止刷了一晚的群,义务解答各路人员的疑问,到了半夜十二点,群成员已然增长到了803。
卧室键盘还在啪嗒啪嗒响,宣止关了客厅的灯,鸳鸯眼小猫从门缝挤进来一个脑袋,尾巴直直竖在后面。
人类皮肤脆弱,不比小猫,还能用毛遮丑。
除了走路姿势怪异,宣止猫形外表看不出任何荒/淫无度后的端倪。
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猫香喷喷地进来,轻轻落在床头,它上身直立扒在桌子上,看杜簿安删删减减地打出一串串代码。
“今晚我可能得通宵了。”
人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杜簿安苦笑:“吵到你了?今晚去侧卧睡吧,等我一下,我给你铺床。”
小猫嘶哑地喵了一半,矜持地闭嘴。
它在杜簿安双手和键盘间巡回,随后主动跳进人类怀里,大尾巴绕着身体盘了一圈,闭上了眼睛。
杜簿安摸了把暖洋洋的猫。
“睡吧。”
他只留了一盏夜灯,键盘规律的哒哒声里,小猫睡得深沉。
……
杜簿安感冒了。
宣止一觉醒来,在人类身上闻到些令人不适的气息。
它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和人类在水果腐烂前,饭菜加盐后的“暗道不妙”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彼时,杜簿安还没有烧起来。
他半坐起身,睡衣已经没了,杜簿安从衣柜物色了件衬衫草草披了,顺手揉揉猫头。
宣止就听到他踩上拖鞋,边走边系上扣子。
杜簿安那边床铺只残留了些微的热度,宣止用爪垫在那边划了划。
看温度,杜簿安昨晚似乎只是沾了沾枕头。
小猫弓着腰抻开筋骨,踩了两下奶,出门就见杜簿安从冰箱取出面包,煎了鸡蛋,组了个粗糙的三明治。
“今天起这么早?”他关了油烟机。“一起来一份?”
“喵。”
小猫在人类小腿来回蹭了蹭,再出声,下巴就搭在了人类的肩膀。
宣止半耷着眼皮,指令到位:“糊了。”
杜簿安打了个哈欠。
“给你重新煎一个。”
小猫小气:“那你不是就有两个蛋了?”
杜簿安的回应就是往他嘴里塞了一片面包。
宣止嚼嚼嚼,枕着杜簿安的肩膀,短暂地补了个眠。
两片面包,一个煎蛋,抹上花生酱。早上就这么糊弄过去,杜簿安甚至还没走出厨房,宣止就已经吃完了。
“没吃饱去给自己开个罐头。”
他端着自己的早餐回到卧室,随手点了两下键盘。
电脑没关机,光标闪烁,代码只写了一半。
“还没完啊?”
“嗯。”
小猫枕着人类的手腕,百无聊赖地伸展四肢。它的临时枕头热度越来越高,宣止被热醒。
杜簿安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困倦十足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看宣止醒了,正好抽出手,揉了揉发麻的腕部,“去床上睡。”
椅子吱嘎一声,杜簿安站起来,去床头柜里开了盒药。
宣止动作快,先行给杜簿安递了水,他用手背给人类试了试温度。
宣医生诊断:“杜簿安,你生病了。”
“嗯。”他吃了药,又坐回到电脑前,“没法休息了,明天要交。”
他看了眼焦急无措的小猫:“去帮我烧杯热水。”
杜簿安晃了晃鼠标,强行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
宣止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杜簿安扫一眼就能读懂。小猫想得简单,大概以为熬了个夜,人类便不堪一击了。
杜簿安揉了揉眉心。
他这也算是咎由自取。
前几日,宣止力竭后倒头便睡,杜簿安环抱着柔若无骨的恋人,刚开了荤的年轻人经不起诱惑,连着又折腾许久。
事后,为了再度平息不必要的邪念,趁宣止再度睡着,杜簿安独自前往侧卧的阳台,吹了半小时的风。
不间断的体力消耗,冬夜寒风,通宵工作。
叠加在一起,再好的身体也撑不住。
感冒药起效,杜簿安头脑昏昏沉沉,进度缓慢地敲了一天一夜,赶在最后把东西交了上去。
桌边就是床,宣止强行把人拽上去,盖了两层被子。
虚弱的人类朝小猫招招手。
他只睁了半只眼睛,视线迷蒙,但把那双漂亮的鸳鸯眼看得很清。
这就不生气了?
“让我抱抱。”他撒娇道。
宣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抱,杜簿安给他掀开一截被角。
“进来,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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