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即使萧阈的渔夫帽压过眼, 下半张脸线条锋利冷峻,黎初漾依然能从他的微表情判断他的想法。
——不贴创口贴,我就要口无遮拦了。
“”
不知他为什么肯定她有创口贴, 等会还要和律师谈正事, 黎初漾没心思纠缠,应承下来。
两人坐到店内角落橱窗的位置,萧阈往后一靠,流心蛋推到黎初漾面前,她视若无睹,解开水桶包的抽绳,翻找创口贴。
他想说些什么,却情不自禁收掉语声。
和煦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 映得她恬静脸颊、发顶、饱满额头的细小绒毛都是柔淡金色。
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 在守望的漫长岁月中,只在夜晚出现,次次醒来浮梦一场空。
萧阈顿感柔肠牵缠, 眼里竟有湿意出现, 他不愿打破,沉默而安静地注视着。
黎初漾从包夹层找到创口贴。
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包装不花哨, 云南白药普通款。
想了想,她抽出三张准备放到桌中央,萧阈的手直接伸过来了。
黎初漾懒得理会,嘴脸冷酷无情, “自己贴。”
萧阈左看看自己的手, 右看看自己的手,肩松散一跨, “我对不起家里那些乐器,看来这段时间不能碰了,它们可能要哭了。”
“哦。”
黎初漾双手托住手机,手指在26键输入法疯狂敲击,一秒回三条消息。
他控诉,“黎初漾,你有没有良心?我被你前男友害成这样,你不负责吗?”
她一心二用,精准找到漏洞,“都说前男友了,我负什么责?”
“哦,前男友确实和你现在没关系。”萧阈先肯定,再哼出鼻音,阴阳怪气地说:“但如果你不和他谈恋爱,他会对我发疯吗?”
薛彬是凉川附高的学生,貌似知道不少萧阈的事。黎初漾心思聪颖,随意试探道:“他为什么对你发疯?”
萧阈笑,慢悠悠、意味深长地说:“夜深人静,孤男送寡女回家,当前男友的面暧昧地搂搂抱抱,你觉得他为什么发疯?”
一言不合说骚话,黎初漾怕他再口出狂言,“别说了,感谢大哥昨天救助,”她放下手机,拿了张创口贴,一点点撕开包装,“手伸过来点,我给你贴。”
他身体前倾,臂几乎与小桌一般长,嘴上欠了吧唧地叮嘱:“轻点,我可不是你那皮糙肉厚的前男友。”
隔壁桌坐来两位女生,时不时能听见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黎初漾忍气吞声,手指摸到包装锯齿撕开,忍不住学他腔调回击:“知道了,身娇体弱的大少爷。”
萧阈笑起来,随性而散漫的模样,露出虎牙,又隐约有点孩子气。
他左手撑住脑袋,注视着她,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柔软虚淡的纹影,小心询问:“还生我气吗?”
她茫然,“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昨天吃火锅的时候,而且你回去把钱都还给我了。”
黎初漾无法跟萧阈解释,她是以什么心态跟他相处。
只是温声说:“昨天吃饭没花多少钱,我把剩余的钱还你天经地义,还有吃饭的时候那不算生气,想到了点以前的事情,没控制好情绪,抱歉。”
“道什么歉,多大点事。”萧阈不喜她道歉,看着她,眼神情感充沛真挚,“不过,下次我有什么话说错了,你可以直接发脾气,就像刚刚你拿东西砸我那样,别不说话就成。”
黎初漾动作稍顿,手掌将琐碎纸屑扫进垃圾桶,正想说话,隔壁桌的女生认出她,惊喜地想要合照,黎初漾说好,站起来合完照,继续刚刚的话题,“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要求,而且我为什么要跟你发脾气?”
萧阈收起手机,他知道黎初漾喜欢心里藏事,试图用科学劝解:“你知道,女性憋闷气对身体不好,容易内分泌失调,还有”当她的面那些字眼他说不出口,扭捏、含糊地说:“那什么”
黎初漾将创口贴对折,大大方方说:“你说乳腺增生啊,我没那么脆弱,不至于。”
萧阈小幅度点头,侧脸看向窗外,撑头的手从太阳穴滑到耳后扶着,指腹发烫。
视线被萧阈过分漂亮的手吸引,骨节清晰分明,指甲干净,甲床光滑没有竖纹,光线下呈现一种类似釉面的润泽质感。
他很健康,并且没有不良嗜好,听说这样的男人生育能力都特别好。
还有鼻子,形态挺拔,山根连接鼻背的骨头看起来格外坚硬。
“看什么?”
都怪薛之宁天天分享些既没营养的知识,黎初漾耷下眼,慢吞吞地说:“没什么”
那道极小的伤口在中指第二节骨节,下面是大写字母Y的刺青。
她拈住防黏纸两头,脖颈低垂,头发顺额际滑下来,几根细细发丝若有似无拂着他的手背。
萧阈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做不到心无旁骛。
“别动啊你。”
创口贴一头布料黏到皮肤。
“黎初漾。”
她抬头,他抬了抬下巴,不紧不慢地说:“你下手好重,疼死了,快给我吹吹。”
疼个大头鬼,黎初漾有所预料,动作小心翼翼就怕萧阈碰瓷,压根没怎么碰到他的手。谁想这货属于蹬鼻子上脸的典范,稍微和颜悦色一点,他恨不得一股脑再提出八百个索求。她睨了眼墙壁的挂钟,眼底慧黠一闪而逝,唇凑近骨节,慢慢、轻轻呼出团气。
吐息里的潮热从皮肤纹理往里渗,萧阈微不可闻地捯饬气,心口被挠得发痒。
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肤色由白转淡粉,他的喉结耐不住滚动,接着,她的唇微微张开。
陷入沉睡的另一个自己即刻有苏醒征兆,靠,萧阈你丫的真变态吧?他慌忙抽回手,猛地起身。
椅腿在地板划出刺啦一声,店内客人视线纷纷聚焦。
没想到萧阈反应这么大,这么不经撩,黎初漾心里惊讶,虚握咖啡杯,故意问:“怎么了?”
萧阈迅速按好创口贴的另一端,手抄裤兜,嘴唇绷着,下颌弧线凌厉分明,有牙关咬出的隐忍痕迹,“我去上厕所。”
手晃动,杯中面上的奶油浮沫往后撇,她粲然一笑,“别回来了,我跟人约在这个点见面。”
他也笑,语气冷淡,“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咖啡店又不是你开的,管我。”
萧阈走后不到一分钟,店门风铃叮铃声响,一位身着西装、鬓边花白的老人走进来,视线晃了一圈,慢步走来,“黎小姐,您好,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律师是从黎黎小仙女讨论组捞的,ID老马识途,关注她好多年,平时偶尔聊天,口吻如长辈般和蔼可亲,属于妈妈粉的类型,有次聊天他透露自己的职业是律师,她想他那么支持自己刷了不少礼物,礼尚往来,她理应照顾他的事业。一直以为他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没想到竟然年过半甲,黎初漾哑然。
老人坐到对面,气质高雅矜贵,头发整齐抿在脑后,身上每处平整滑顺,没有多余线条。整个人有种肃然、高位的气场,连眼尾褶皱都呈现一种上扬姿态。
他炯炯有神的眼珠将她上下一掂,似打量又似审视,笑着问:“很惊讶吗?”
与网络、电话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黎初漾拘束地点头,拿手机扫桌面二维码,“请问您要喝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不用紧张,就跟我们平常聊天那样就行,而且我可是您的粉丝。”
黎初漾无奈地看向老人,总觉得眼熟,可能是哪本杂志年度封面上,她端出适宜微笑,“别用敬语,您就像之前那样叫我黎黎或者小黎都行。”
“行,黎黎,言归正传,在补充关于起诉的细节之前,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也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您说。”
“首先我以律师的身份,明确告诉你,拒绝支付赡养费,法院百分百会驳回你的诉求。”他口齿与条理皆清晰,“再者,我需要了解真实情况,据我所知,你应该赚了不少钱,赡养费的数额对你而言应该只是凤毛麟角,为什么拒绝支付?”
做这件事,无非在否定自己的原生家庭。但原生家庭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它是一个人身上很重要的部分,如果否定它,代表否定自己。
想起学校巷子烤肠摊店主说的那些话,那条闪闪发光的粉色裙子,在火燎腚吃的那碗面想起太多太多画面。
嘴里干得发黏,黎初漾端起咖啡喝掉半杯,沉默有顷,抬起头,乌黑眼眸没有怨恨只有淡漠,一字一句:“因为他们从未尽到任何抚养责任,却在我事业有成后,不断索取不该属于他们的回报,我没有义务满足他们的贪得无厌。”
黎初漾之所以顺从无礼要求,无非想支开他,即使心里不爽,萧阈选择尊重她的意愿。他戴着耳机在街道瞎转悠打发时间,今天起了早床,暖洋洋的日光一晒,人开始发困。昨夜回家后,萧阈把从薛彬那搜刮的东西,挑挑拣拣,扔掉破烂,留下有用的放进秘密宝箱。关于她的物件,总能让他灵感迸发,兴致冲冲写下许多歌词,折腾了大半宿才入睡。
逛到一家猫咖,想起捡回家里还未取名的黑猫,驻足于店门口看了会儿,决定为它取名为小狗。萧阈倦怠散漫的眼睛浮上笑意,抄着兜朝咖啡店门口走,路过一家花店折进去,店员力荐娇艳欲滴的玫瑰,他打了个哈欠,抬手往角落无人问津的向日葵一点,“十四朵向日葵,配小雏菊,用原木纸包。”
店员包装细致认真,萧阈从店内角落摸了把椅子,靠着椅背两腿一剌,肘搁在扶手,懒洋洋撑着头,回复工作消息。
时不时查看置顶聊天框,等黎初漾的讯息。
像期待被召幸般。如此比喻,他自己先笑起来。
扎好花束已经十一点十分,店门对面马路车辆如串珠排列,萧阈留意到一辆车引擎盖上的奔驰立标,后退几步,朝车牌一瞥,按开手机拨电话,将将响起一声就被挂断。他挑了下眉,抬腿往斑马线走,红灯间隙,朝咖啡店橱窗探寻身影,眼神一变。
咖啡店的风铃被寸风扰得连响几声,玻璃门推开的力气有点大,金属合页挤出哐地声。
店内的谈笑风生的人纷纷望去,黎初漾的位置一眼瞧见逆光处的萧阈,他一手还留在把手,另外一只手捧着束张扬的向日葵。
萧阈步子一撕,走得又快又急,棒球服的纽扣开了两颗,卫衣领口形状凛然的锁骨,似要挣出来。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冲到桌前,抿着唇一声不吭。
黎初漾对他的行为感到费解,还有他人在场,总归维持礼数,“不好意思啊,马律师,这是我朋友,他可能有什么急事找我。”
马律师?
萧阈额角青筋神经性抽动,盯着自家早就退休,每天提着鸟笼到处遛弯的老爷子。
萧良骥稍微一想便知自家孙子葫芦里卖什么药,装模做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说罢完全没有起身的动作,并且从容地喝了一口咖啡。
萧阈松口气,不动声色踢了下老爷子的椅腿,指望他赶紧走。
让老人家空肚子回去礼数不周,黎初漾提议道:“正好饭点,要不然一起吃顿饭吧?”
萧阈:“”
萧良骥:“他也一起吗?”
她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当然,人多热闹,我孙子也和你朋友差不多的岁数。”
等萧良骥起身,黎初漾低声对萧阈说:“你有什么事啊,这么急?”
“我”萧阈欲言又止,想不出恰当理由,随便编造,“以为你被人骗了。”
她无语,“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嗯,你是二十四岁的小孩。”他自然接腔,把花塞到她手里。
金澄澄的明亮晃进眼底,空气弥漫向日葵的花香,清新又热烈,像初夏阳光的味道。
萧阈似乎特别喜欢向日葵,现在的微信头像,球鞋有时佩戴白瓣向日葵的金属徽章,脖子的叠加项链偶尔也会出现小小的向日葵徽标。
过去追求者动辄象征爱情的玫瑰,黎初漾照单全收,物尽其用做鲜花饼,之前有次收到永生花,一看两千多转手拿去咸鱼卖了。她没什么浪漫细胞,自己平日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鲜花都未曾买过一支更何况是向日葵。
玫瑰不如向日葵,她闻着香味心情舒畅,表情柔和,抬眼,“怎么突然买花送我。”
萧阈心念微动,掩饰般转目,对问题避而不答,反问:“你找律师做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如果你不想吃饭可以回去,我下次补给你好吧。”
“我想吃。”
考虑到老人家饮食清淡,黎初漾在公司附近找了家档次高的粤菜馆订下包间。
萧良骥坐山水画前的主位,她隔一个座位在右手边坐下,“您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萧阈想坐旁边,她小声说:“这上菜口。”
上菜口怎么了?萧阈偏要拉她旁边的高背凳,“我就爱坐这儿。”
萧良骥咳嗽一声,“没有忌口,小黎你随意点几样就行,就当家常便饭,我出去打个电话。”
黎初漾只好转头问萧阈,“你呢,想吃什么?”
“随便。我去上厕所了。”
“”
爷孙两一前一后出去,在廊道脚步一致。老爷子腿脚利落,抬腿踹萧阈的膝盖弯,力道不重,他朝前趔趄,不满地问:“您这是做什么?”
“小兔崽子好意思问?”萧良骥哪里还有方才正经模样,“从上次那事之后,老子到现在都没喝过一口酒!”
萧阈双手揣兜,往旁边一靠,促狭地笑:“那找老萧费姐去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少在这儿装蒜。”
他挑眉,直叙正题,尊称也不用了,“行,我不装,你来跟我说道说道,不好好遛鸟喂鱼跑来当江湖道士骗人,唱的哪一出啊?”
“我正儿八经出来工作。”
“怎么弄到她联系方式的?”
“管得着吗你?”
“”萧阈是真服气,拿老爷子没办法,双指掐太阳穴,长叹气,“行行行,我管不着,你别告诉她我叫萧阈就行,别坏了我的事。”
萧阈和黎初漾的事儿萧良骥知道七七八八,他当初好奇怎样的女孩把自家混账玩意迷得五迷三道,观察久了,有爱屋及乌,也有打心眼的喜欢,即使他活了六十八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听她谈及家里的事,心中不免产生怜惜与佩服。但感情之事,萧良骥不好插手,“你这又唱的哪一出?”
萧阈不想解释,“别管我。”
“看来瞒了人家不少事啊?现在还没追到?”
话里话外揶揄,萧阈品出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在追她?”
“我还没老糊涂。”
“我是问,现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没想到自己孙子是真孙子的意思,萧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怂蛋!”萧良骥年轻时的暴脾气,一张铁嘴能把人说哭,语速快丝毫不打磕,连续输出不带喘气:“行不行啊你?多少年了?今年能带回家吃饭?白给你这么好的基因!把自己捂那么严实也不怕长痱子!”
他使劲掐了把萧阈的大臂,口吻嫌弃:“练的肌肉不知道有个屁用!网上那么多擦边的小男生,人家怎么玩,你有样学样把衣服脱了发几张腹肌照会不会?学那么多玩意不知道利用,钢琴吉他架子鼓秀了没?还有那什么大风车,我看你学的时候挺起劲,你倒给她转几个啊!礼物不知道送,情歌也不给人家写,还追人呢我的老天,就你这追法追到太平洋都追不到!不会追也不知道找你爸取经!别人送玫瑰你送一堆大脸盘子,等花开了剥瓜子给人吃啊?什么毛病!”
“懂什么。”萧阈听得脑仁疼,心想老爷子平常在网上看什么东西,冲浪冲他妈沟里去了。
那么多年回国那么久,进展急死人,萧良骥简直恨铁不成钢,抖了抖没有灰尘地西装下摆,往厕所走。
萧阈追上去,“她今天什么事啊?碰到什么麻烦?”
“你自己不会问她?平常横到天上,这会儿当孙子。”
萧阈吊儿郎当搭萧良骥的肩,没脸没皮地说:“我可不就是爷爷的孙子,告诉我呗。”
“滚蛋,老子是有职业道德的律师。”
萧阈:“”凶什么凶啊。
虽不知俩孩子当初为何分别这么久,但萧良骥看得出来黎初漾喜欢萧阈。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他还不信了,自家孙子长这么帅勾不到人。
话锋一转,“不过,想知道也行,把我刚刚说的都做一遍,我就告诉你,否则免谈。”
第22章 22
萧阈回来后像揣着心事, 手里掂了杯茶水,不喝,兀自深思。黎初漾看他好几眼, 继续和萧良骥交谈, 与在咖啡馆不同,不谈公事,他其实是位没有架子、健谈的老人家,不但当下时兴的梗都知道,言语之间幽默诙谐。停顿间隙萧良骥总用公筷夹菜,放在她碗里,“别光顾着讲话,太瘦了, 多吃点。”
不由想起远在万里的外婆苗翠凤, 如果她在,应该也如此。可如果外婆在,黎初漾想, 自己应该无法保持好清瘦苗条的身材。
失神间隙, 服务员端上清蒸桂鱼,她回神, 执起公筷挑开鱼肚的肉, 夹进萧良骥的餐盘,“您尝尝这个鱼,味道不错。”
萧良骥和萧阈同时停住。
萧家孙辈只有萧阈一个孩子,长辈从小疼爱有加, 下意识将“最好的”优先权给予他。萧阈起初懵懂不知, 灵窍通透后将这些权力归还,他虽然性子又傲又混, 但被教的很好,在他的世界观,无论父母还是爷爷,都是附加于人个体之上的称呼,他不需要亲人为自己让渡。长辈恍然大悟就此改变表达爱的方式,然而餐桌习惯没有更改,时常说:“来,鱼肚没刺又好吃,快吃吧。”
黎初漾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唐突,“抱歉,想起自己外婆了,您不要介意。”
说完碗中多了块晶莹剔透的鱼肉。
她一愣,看向旁边,萧阈面前的瓷碗,壁面粘着几根细到透明鱼刺。
“怎么了?”他撑懒洋洋撑着头,语气随意。
这小子终于不耍帅了,萧良骥满意地喝了口茶。
“没什么,谢谢。”黎初漾垂眼,不自觉捏紧手中木筷,接着碗里多了两只鱼眼。
鱼眼这玩意一般人不爱,算得上她过去的独特癖好,高二后黎初航注意到说他也要吃,她就再没吃到过了。从此之后无论在家在外,第一筷,下意识挑鱼背或鱼尾,薛之宁王霏曾问过几次,但那时对这种小事无所谓,只是说喜欢。
左右不过一口吃食,有钱买百条鱼就吃鱼眼又如何,意义不一样,黎初漾清楚知道,想吃的那条鱼,已成为他人口中珍馐。
手腕被被萧阈的手指轻轻捏住拎起来,他歪头,“还发呆,菜冷了。”
他手型薄长,骨节突出而锋利,温度却热。如此鲜明的触感,她眼神游移一瞬,猜测萧阈有意或无意,抽出腕,“嗯,你别管我了,自己吃。”
一顿饭吃了半小时,老人家吃了中饭犯困,黎初漾看着萧良骥上下打架的眼皮,起身,萧阈这时开口说已经买过单,她看他一眼,没说话。等送走萧良骥,黎初漾和萧阈并排走在街道,向日葵花束有点重,他主动承担体力活,她把方才的金额如数退还,淡着表情,“今天吃饭是我个人私事,按理我请客。”
萧阈随意拨弄几下向日葵花瓣,轻哂,“我发现你总跟我分的特别清楚,朋友之间,你请我一顿,我请你一顿,有来有往不是很正常,实在不行,你买两杯奶茶就是了,用得着这么计较?”
黎初漾低头回复工作讯息,嗓音沉静:“我不想欠你。”
他沉默几秒,“只是一顿饭而已。”
她回复王霏说下午不来了,“下午有空吗?”
“有。”
手机收起来,她仰脸,“还有一天休息时间给你插队。”
萧阈楞了楞,笑出虎牙,有点可爱,黎初漾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了,但他不知见好就收,坚持要看电影,她眯起眼,“上次的电影主题是什么?”
“宣扬父爱伟大。”萧阈懒散地倚着车门,这个角度不太帅,他手抄进兜,回想电影里的人物,继续胡说八道,大言不惭:“还有不求回报的母爱。”
这家伙甚至连简介都没看。黎初漾微笑,“不去。”
他不太乐意掏出手机,滑拉屏幕找新地方,倏地舔了下唇,“我们去鬼屋吧。”
“”你小心思还能再明显点吗?
“不敢啊?”
黎初漾灵机一动,凑过去,把他手撇开,指戳向评分最高店铺,“去这家。”
萧阈唇角上扬得厉害,“那我买票了。”
“不用,直接去。”黎初漾连忙打断,“店里价格更便宜,而且周日中午场没什么人。”
他低头轻轻吸她的发香,心搏乱成一团,跳动得如正午阳光般热烈。
“好,都听你的。”
当时萧阈没想那么多,只当黎初漾熟知凉川游乐场所,导航到凉川纵海校区旁边商圈,他隐隐察觉不对,直到抵达鬼屋门口,前台和工作人员热情迎接:“黎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带朋友来见识见识,慕雁你去问问群里,再摇四个人吧。”
萧阈:“”
黎初漾轻车熟路,走到冰柜拿了瓶蜂蜜柚子茶递给萧阈,“向日葵给她吧。”她取纸杯倒茶壶煮的茶,喝了口,“忘记说了,半年前有点闲钱,和朋友一起开了家鬼屋,你如果不怕,我推荐重恐级别。”
萧阈一只胳膊吊儿郎当挂在前台桌沿,咬着吸管,眼睛环视一圈。店内装修暗黑风哥特风,角落摆设不是骷髅就是棺材,墙壁贴画死亡气息浓重。他盯着前台类似干涸血液的痕迹,咳了声,“你玩过吗?”
“没有。”黎初漾笑眯眯地说:“但这剧本我写的。”
萧阈低头瞥她,冷笑,“你还挺全能。”
“嗯,我也这么觉得。”黎初漾扫了个充电宝,3元钱一小时,涨价了,她迟疑了会儿,客气地问:“你要充电宝吗?”
今天上午他们基本都在一起,萧阈按开手机,看了眼电量,稍微想想就知道黎初漾趁他不在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讯息。
“不要,”留意到她压根没准备给自己的动作,他笑,语调跟着慢悠悠飘,“我又不像你天天业务不断,两个手机都不够用。”
黎初漾懒得搭理他的怪腔怪调,双指放大工厂那边的大货图,“知道就好,所以等会好好玩,注意有没有特别bug的地方,我好改进剧本。”
“把我当测试员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她惊讶得抻圆眼睛,“测试员要给钱的,我们是朋友关系,谈钱多伤感情。”
萧阈:“”你他妈就是想白嫖。
慕雁插话:“黎姐,你写的那本特牛,之前好多顾客来挑战出去都被吓哭了,你朋友第一次玩的话,其实我不建议选这个级别,最好从入门级别开始玩。”
“这样啊,”黎初漾想了想,真诚建议道:“那换成微恐吧。”
“不用。”
“不然中恐?”
“就重恐。”
萧阈心想瞧不起人的姿态摆给谁看呢,大步走向靠门的懒人沙发,两腿敞着,一只手随意搭在靠背,一只手玩手机。
他今天穿的牛仔裤,布料偏软,之前面对面坐黎初漾没注意,这会儿视线不自觉停留在突兀之处,她挪回眼,转身对慕雁说:“酒吧那边别人我不放心,这边你去招个店长,不用看学历,要会来事儿、平常喜欢玩的年轻人,兼职全职都行,工资如果在平台就标4500-6000之间,具体细节加我微信详聊。”
“好勒。”慕雁问:“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温度调高了?”
“茶太烫了。”她淡定。
“那喝点凉的吧。”
“嗯。”
慕雁知道黎初漾胃不好,从前台下面摸了瓶矿泉水递给黎初漾,透过她的肩头看向店门的休息区域。
男人脱掉了棒球服外套,松散靠着沙发,卫衣柔软贴住腹部,隐约窥见起伏的肌肉线条,似乎嫌阳光刺眼,他两指拈住渔夫帽拉垂到眉骨下面,只露出削直鼻梁和嘴角,嘴角笑意不深不薄。
慕雁压低声音八卦地问:“黎姐,那小哥哥好帅啊,是你新男朋友吗?”
“不是,普通朋友而已。”
“可是他一直盯着你看欸。”
狗皮膏药似的视线黏在后背,黎初漾不知道能看出什么花,拧开瓶盖,岔开话题,“人摇到没?”
“有人回我了说两个男生,还差两个,周日一般都是下午和夜间场,有了,”慕雁笑着说:“宁姐说她和男朋友在附近刚吃完饭,问我什么时候开。”
“她知道是重恐本吗?”
“不知道,我跟宁姐说你在这儿,她说马上到。”
预想到即将面临的惊声尖叫,黎初漾觉得造孽叹了口气,“行吧,你让她别墨迹,快点。”
包给慕雁存放,黎初漾慢步到休息区域,当初为节省成本,沙发与沙发之间没有茶几,她喝了几口水,下意识往那瞟。
萧阈本来就在看黎初漾,循视线低头,“”
回国前,萧阈在底特律,城市中产阶级和下层人民生活城区的分界线的八英里街,参加过8mile Battle比赛。
嘻哈源自街头,平日台面禁掉的词汇在地下肆无忌惮,那边歌词围绕美女跑车大麻枪支的匪帮说唱多,即兴说唱两人对垒少不了激情开麦,人身攻击除了身高外貌就是器官。
萧阈其实不喜粗俗词眼,认为带梗骂人更有底蕴,有次对面穿着白背心的黑人歌词太脏,种族歧视什么都来。几回合萧阈也上头,一手握着麦,一手扯着那黑人衣领嘲讽他“身上穿的新背心还是新bra,哦,难道是等着你朋友给你bl** job”。下回合黑人脱掉背心拉开拉链,边wave边用带颜色的词汇回击。
台下观众摇手起哄,满场大吼Pants off。萧阈这人从小骨头硬,认怂天方夜谭,按开皮带搭扣,牛仔裤松垮吊在胯,全场沸腾炸翻,他又撩起T恤露出淌着汗的腹肌,倨傲地扬起下巴,笑得狂而痞,向黑人比中指。
浓烈的雄性荷尔蒙让台下女人们发疯,眼神直白。台上五颜六色,有格纹、蕾丝、纯色……气氛嗨到爆炸,那是一场关乎种族与男性尊严的争斗,最终因燥热的混乱结束。
在美国时,萧阈性格肆意随性压根不在乎,主要坐姿规矩不舒服,平日裤子多半选择深色。
但黎初漾这个人就是他的兴奋剂,萧阈无法冷静自持。
她还在看,还在看。
shit,干柴擦出烈火。
“喂。”
抱枕阻挡视线,捂得严严实实。萧阈对自己身体肯定最了解,他自己不注意不知道收敛,还能怪她不成?黎初漾不搭腔,镇定地喝矿泉水。
这女人完全没抓包的自觉,难道平时看多了?萧阈锱铢必较,不爽地抓起抱枕砸到旁边沙发,腿大剌剌敞开,他瞥她,唇边勾着很浅一道笑纹,有点玩味,但声音冷淡,“好看吗?还满意吗?”
“咳咳”一口水呛进喉咙,黎初漾咳得腰弯下去,她咬唇,脸憋得通红,还未顺气,对面的男人马上从沙发弹起来,手抚上她的背。
视野被放大版充盈,明晃晃的正面贸然进犯,来不及避开,热,不知是体热还出风口的热风,烧得呼吸有升温预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很难顺畅,那口矿泉水不上不下快要沸腾,黎初漾握拳怼住嘴巴,咳得肩膀抖动。
正在这时,店门被人推开,“漾漾,我在路上碰到林魏赫了,你说是不是很巧——我靠,大白天的你们干什么啊!!!”
从入店口分析,一位坐着,一位站着,高度、动作、角度恰到好处。
然而,萧阈全身心关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黎初漾,无奈又着急地说:“不是,你嘴巴张开啊,不然怎么出来?”
薛之宁抓住高阳手臂啊啊啊尖叫,孟博问林魏赫:“他刚刚说,嘴巴张开,出来?”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萧阈你他妈会好好说话不?瞎省略什么?
黎初漾生无可恋地翻白眼。
今天就该回公司上班。
第23章 23
气氛诡异无比。
六人的表情各自成阵。
黎初漾坐在正中央, 黑发肤白,腮颊薄红未褪完,像刚出窑的瓷娃娃, 但眼神却直白冷淡;萧阈把沙发推到她旁边, 一只手懒散地搭靠背,一只手放在膝盖无节奏地敲着,下巴骸微微扬起,和森林之主围圈领地,慵懒打量觊觎之人的姿势无异;林魏赫坐在对面,细心观察他的视线偶尔飘向黎初漾又不着痕迹挪到挂壁的电视;旁边的孟博贱兮兮地打量黎初漾和萧阈,笑得猥琐;薛之宁坐在黎初漾旁边,头靠高阳肩膀, 俩小情侣表情如出一辙的八卦。
“所以, 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玩很正常,”黎初漾避重就轻,话题往别的方向轻巧一掰, “倒是你, 什么时候和高阳开始谈恋爱了?”
薛之宁果然被带偏,“哎呀, 就是前两天感冒了啊, 他就到我家——”她的嘴被捂住,高阳眨眼的频率比蜜蜂振翅还快。
一猜便知,无非照顾到床上去了。难怪瞧薛之宁脸色不似大病初愈般苍白反而容光焕发,原来是被弟弟滋润。叮嘱她多少遍不要那么快, 黎初漾安静地凝视薛之宁, 薛之宁立马瘪嘴,算了, 好色是女人天性,她越过她直击高阳,审视意味很浓。
高阳的笑容逐渐凝固。薛之宁总念叨黎初漾牛逼,譬如如何在0到1的过程空手杀出血路,忽悠厂家将拿货价压到三折然后用三万元博到一百万元的货,还有各种不带脏的撕逼事件。黎初漾外表又乖又纯,说话总温声细语,太具欺骗性了,高阳压根不信薛之宁说的话,毕竟闺蜜之间关系好夸大吹嘘正常,现在被无形压迫感笼罩,他有种如果自己出差错下一秒将被黎初漾毫不犹豫暗杀处理的感觉。好可怕高阳求助地看向萧阈。
萧阈挑眉,侧头看着黎初漾,将她所有神态掂一掂,懒懒地问:“黎初漾,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等很久了。”
林魏赫知道黎初漾非常在乎薛之宁,一年前甚至亲自动手把薛之宁的渣男前任给办了,现在唯一解决办法是高阳自己出来表态,但他看到黎初漾犹豫不到一秒,拧开矿泉水瓶,说:“慕雁,讲讲注意事项。”
电签完酒吧合同后,几天没见到黎初漾,林魏赫以为她工作忙没打扰,今天吃完饭孟博提议去鬼屋,硬拉他过来,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黎初漾和萧阈。他低眸,视线在自己脚上的皮鞋和对面两双球鞋来回转,他抿唇,手伸进口袋摸烟盒。
慕雁解说进鬼屋前的准备工作,黎初漾熟记于心,望向窗外的街道放空思绪,余光注意到林魏赫的动作,提醒:“店内禁烟。”
林魏赫说好,萧阈看见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浮起,身体往旁边歪,离黎初漾更近,长臂舒展,手指触到她的发梢,勾了下。
黎初漾疑惑看他,没点明小动作。
萧阈压根没想解释,语气不太走心:“我想问能不能带手机进去?”
“可以,但不能拍照。”
“水呢?”
“不能。”
“我怕体力消耗太多,能带零食进去?”
“你可以现在吃。”
回答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后,黎初漾忍无可忍,不想看他,目视前方,“不然你别进去了,这里不适合你。”
“哦,真没耐心。”萧阈起身,大高个瞬间占据沙发与沙发之间的间隙,挡住林魏赫的全部视线,他手掌压着后颈摁压,睨他一眼,“沙发有点矮,活动下。”
黎初漾再次领会萧阈有多难搞,反正都是熟人,由他胡闹罢了,她低头玩手机。
林魏赫拎起沙发,绕过萧阈,摆到她正前方位置,抛出话头,“我昨天吃饭,认识了一个伏特加供应商,挺可靠。”
黎初漾放下手机,眼睛亮了,“供应链稳定吗?质量怎么样?”
萧阈沉着脸,坐回沙发,展开双肩,懒懒往后一靠,随意地说:“酒类供应商谁不认识啊。”
孟博立刻接话,“对啊,我也认识。”
“”有你他妈什么事。
三分钟后。
慕雁:“因为这次是重恐级别,各位如果确定自己能接受,可以签字了。”
孟博把纸翻得哗哗作响,“无责协议?意思是被吓死不负责咯?谁想出来的阴间玩意儿?”
黎初漾主动认领,“我拟定的。”
“吓死这种特殊情况发生几率极小,如果中途觉得无法承受可申请中途退场,再者这份协议专为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人准备,就是为避免非必要麻烦以及事后纠纷。”她签好名字,合上笔帽,“它并非强制性的,我建议你们考虑清楚自己是否有签的决心再做选择。”
“我签”
慕雁收好六份协议,分发手电筒和急救包,叮嘱道:“在逃生过程中,因为路线繁杂,独自逃生非常危险,容易迷路,请注意团队协作,互相扶持、沟通配合,保持稳定有序的前进,避免乱闯乱跑。”她从工作包里拿出一叠号码牌,“入内顺序由一号依次往后,排在最前与排在最后的玩家,危险系数最大。”
孟博高呼举手要一号,薛之宁胆小要中间的三号,高阳想为她前方开路选择二号。
黎初漾当初设计以多次自杀的精神病人失控的大脑功能为灵感,负责语言和声音的颞叶,视觉感知处理的枕叶,整合视觉和身体感知的顶叶、思维的额叶、情绪处理的边缘系统为五间房。有句话叫,细思极恐,所以五间房的恐怖程度依次递进,逐个击破人的心理防线。
她想了想,主动让出四号给林魏赫,于是萧阈不情不愿地将六号牌啪地贴在胸前。
“如果没有问题,玩家现在将进入重恐本《第五层楼》。”
刚迈进通道,灯拉闸,蝙蝠从虚无黑暗闯进视野,墙壁是被火烧到焦黑的痕迹,分布如蛛网般正在隐隐闷燃的橘色裂隙。
几条怪异的红蓝光线从四周穿过视野,接着呼啸风声、低声啜泣、有气无力的男声断断续续陈述:“我听见开门声醒来,似乎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这是哪里,我花了几秒想起原因,现在我看见的东西,只有在梦中才能看见”
“啊啊啊啊!!!”薛之宁尖叫,“好像有个东西在抓我的手!”
高阳夫唱妇随说自己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背后的萧阈低笑,黎初漾淡定,亦步亦趋跟在林魏赫后面,遇到路障面无表情踢开,没走两步,第一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一行人刚摸索着迈进光线更加阴暗又霉味冲天的空间,带湿度的空气像水蛭般紧贴皮肤,似乎有什么水缓缓流动,突然角落的电视机打开,黑白噪点跳动于屏幕。
又是惊声尖叫,就不该和薛之宁一起过来玩,她叹了口气,“宁宁,你冷静点,我们要在这儿最少呆半小时,你把嗓子叫坏了,等会求救发不出声怎么办。”
“我怎么冷静啊?啊——你看那屏幕里爬出来一个人!”
“我靠!”
薛之宁和高阳抱一团瑟瑟发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黎初漾瞥他们一眼,懒得再理,抬腿离开队伍,萧阈和林魏赫跟在后面。她找到角落,手贴墙壁摩挲。
萧阈一手插在裤袋,看着黎初漾大胆的动作,回忆过去某个画面,脚步猛地刹停,再次追到她身后,眯起眼打量,神志越来越清明,他饶有兴味地问:“这是做什么?”
“找线索。”
应该有一根没入墙壁的铁管,摸到了。
倏地从旁边钻出来一位断头流血的人,把黎初漾的左手一拉迅速拷上手铐,锁到铁管。
萧阈眼疾手快,胳膊抵住NPC藏在黑布后面的脖子把他架在墙上,声音冷淡:“胆子不小,当我的面扣人。”
同时,林魏赫也压住了NPC的肩膀,言简意赅:“解开。”
NPC:“”
男声独白如约而至:“我被人关在了这里,他好像朝另外一间房跑了,救救我救救我”
肯定是慕雁怕她解题太快故意安排的,黎初漾扶额,“别为难人家,他解不开的。”
萧阈松手放走NPC,摇晃铁管,看到他试图强行掰断手铐时,她连忙阻止,“别!别使蛮力!弄坏了要重新买,去找钥匙啊。”
他哦了声,靠向墙壁,“林魏赫你去找呗,我在这陪她。”
林魏赫不动如山,声音平静,“我视力不好看不见。”
萧阈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转头说:“孟博,你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孟博不知道从哪儿顺了把带血的大斧头,抗在肩上哐哐跑过来,黑暗中与萧阈对视一眼,秒懂,斧子一挥,搂住林魏赫的肩膀,“老林,走了!”
“”林魏赫第一次露出嫌弃的表情,“离我远点。”
“远什么啊,哥给你安全感。”
人高马大的孟博搂着林魏赫,顺便把一惊一乍的薛之宁和高阳一并拉出房间,边走边兴奋地嘿嘿笑,比NPC还瘆人。
不敢想象在水吧玩奇迹暖暖的人和眼前是同一人,黎初漾琢磨了会儿,“我看你哥们挺喜欢这里,你要不回去劝劝他,没事到我们店来兼职,什么本随便他玩,还有工资。”
萧阈半天没回话,一抬头,他的下颌线紧绷,她听见他压低嗓音,小声问:“黎初漾,能牵着你吗?”
黎初漾狐疑地盯着他,心思一转,心底发笑,“怎么,你怕啊。”
萧阈借着光看清她眼底的揶揄,拖腔拖调地说:“废话,这里这么黑,到处都是陷阱,还鬼哭狼嚎的,哥第一次玩,怕不是在所难免吗?”
她瞬间绷不住了,笑得露出小白牙,“敢情刚刚一直憋着呢?”
“不准笑。”他恶狠狠地说完,往她旁边挪,两人肩膀靠住。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怂。”
萧阈嗅着她的香味,无声地笑,满足地轻声谓叹:“那我也认了。”
他的声音被廊道的尖叫盖住,黎初漾没听清,“你说什么?”
“黎初漾,你怕不怕黑?”
黎初漾沉默,画面没有丝毫过渡,生硬地接驳成形。
那年高一下学期,学校开始上晚自习,因为凉川夏日经常借电给别的城市,教室不开空调,风扇嗡嗡响,应着窗外蝉鸣。
萧阈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了,黎初漾热的额头冒汗,发尾头发黏在脖颈,她边喝杯子的冷水,边不停写练习册上的习题。之后他从后门回来,从校裤掏出冰棒往后桌一扔,松散往椅子靠着,接着大腿被冰得一颤,她低头,从课桌底递来一只冰棒,手指修长白净。
“我不要。”
推回去,他不耐其烦地再推回来,语调勾着笑,“你不热啊?”
黎初漾倔强,“不热。”
突然,整间教室陷入一片黑暗,班上同学吵嚷抱怨怎么这种时候拉闸,让原本的燥热再次升温。
就在这时,脸颊贴上一只冰凉的手,他不以为然,“舒服吗?”
黎初漾顿住,抬头。
目光朦胧接触的瞬间,萧阈也楞了楞,手没拿开,指尖慢慢晕上她皮肤的热。
他率先反应过来,缩回手,把冰棒包装一撕,硬塞到她手里,喉结上下滚动,“快吃,再不吃白买了。”
一根绿豆味的冰棒,外面的冰面有些化了,黏稠的水顺木棍滑进包装。
黎初漾捂着脸,声音小到自己听不见,“谢谢。”
萧阈右手撑脑袋,望着黑板,淡淡嗯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笔往练习本写了一段话,脊背斜靠椅背,不动声色地传到她桌面。
——你怕不怕黑?
她抿了抿唇,手不自然地往脸颊贴,轻轻点了点头。
萧阈没说话,换了只手撑头,右手指间漫不经心地转着笔,速度时快时慢,像绽开的花。
黎初漾一向搞不懂他,小口吃绿豆冰,等喉到胃彻底清凉,旋转在他指间的笔停了,他握住笔的尾部,手自然垂落,向上抬了抬笔的另一端。
教室吵闹,却也静谧,稀薄昏晕中萧阈的侧脸线条流畅深邃,睫毛长而浓密,鼻梁那颗痣有点诱人。
见她没反应,他用笔戳了戳她的腿。那是支圆珠笔,一按一松,弹簧咯噔响两下。
奇怪,心里和身体动作一并变得奇怪,她慢吞吞地用包装卷住光秃木棍,丢进课桌中间挂的垃圾袋,神不知鬼不觉地握住了笔另一端。
害怕被人发现,她一动不敢动,腰杆挺得笔直,但眼神到处乱晃,心跳快涌出来,体感变得清晰,手心、指腹全在冒汗,连空气都被潮热氤氲。
后来教室再次明亮,学校广播解释突发事件,她埋头继续做习题,他背对她趴在课桌睡觉,一切青涩的鼓噪微妙仿佛是错觉。
只有黎初漾自己知道,她说了个谎。
时过境迁,竟已过去快十年。
这么多年,感情总是没有结果,在反抗与堕落间,选择了折中的最无聊的方式,逼迫自己往前继续缓慢沉重地前行。
心脏紧缩,黎初漾低下头克制情绪蔓延,心里抵触,却因为他的肩与她挨着,不由自主想起那天,练习册那道怎么解也解不开的数学题,想起装作不经意悄悄看向窗户,玻璃倒影着羞红的脸和少年洁白的衬衫,还有被记忆折叠起来放在窗外永不停歇的蝉鸣声。
到底什么才能成为佐证,证明埋藏在记忆里的遗憾,也期望得到一次弥补的机会。
“怕啊。”
话音落,她被铐住、有些发凉的手被萧阈紧紧握住,他手心的薄汗黏乎乎传到掌心。
“说谎。”
掷地有声地两个字让本就诡秘的环境,多了几分别样色彩。
“我刚刚在后面一直观察,你镇定得跟那些变态杀人狂似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十指相扣,萧阈凑近了些,地板的影子交叠。
“骗人是为了让我牵你,对不对?”他的嗓音干净磁性,此时压得低,尾调带小钩子,一下勾破了薄纸。
黎初漾侧头,距离更近了,气息缠在一起,只需再往前,鼻尖就能撞上。
手使力,没挣脱,她凝视他模糊的轮廓,缓了缓神,轻言轻语,“那你呢。”
她的目光似有重量,撞得萧阈心脏跳得飞快,怕被她听见往后挪,“我是真的怕啊,所以只能离你近一点,才能抵消恐惧心理。”
她往前,让鼻尖触碰,一字一停,“说,谎。”
她的瞳孔纹路走向清晰可见,他的耳尖渐红,紧紧攥住她的手,手背经脉明晰。
“我看到你把骷髅头捡起来玩,百无聊赖到就差没把它当皮球,往地上拍几下。”黎初漾抬臂,手指触上萧阈的鼻梁,似拨似撩地往上滑眼睛缓慢眨着,像只天真又狡猾的狐狸设下陷阱,“骗人为了离我更近,离我这么近,然后呢,还想做什么?”
“想做点超出朋友之间的事。”
萧阈言语之间直白,语气和手指一样绷着顽固的力度,他纯粹的性格隐露出偏执成分,这倒出乎黎初漾的意料,她的头稍稍低垂避开他的视线。
试图厘清过去与现在的联系或相斥,但感情本身就会牵扯太多,缠结如何轻易解开。
“霍本。”黎初漾念出这两个字。
萧阈一愣,瞳仁黑到分辨不出情绪,眼神稀少地敞露惘然。
睫毛在眼下浓淡不匀地发起微动,她软着声气说:“再编个我拆不穿的谎,可以考虑。”
老旧电视机的噪点急促,萧阈眼底划过丝轻叹,微微偏头,让距离更近,乱掉的气息与她的呼吸交融。他唇角很浅勾着,腔调很慢,“口渴了。”
第24章 24
黎初漾站在角落, 被铐住的右手与萧阈的左手十指相扣,他的腰弯了下来。鼻抵鼻,体热蒸着, 面颊发烫。只需和他一样侧头, 再往前往上,就能触碰。
从未这么近观察,他的鼻梁微微冒汗,表皮并不光滑无暇,侧面有一处极小凹陷。
是特意抹去的痕迹。
呼吸凝滞一瞬,她抬睫,通过镜片深深望他。
声带颤动,“说谎。”
萧阈端详她的面容, 双眼缓定洞悉,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隔空触碰她的眼,轻笑,笑出的气息晕洒她的唇, “实话和谎言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不拆穿,不是吗?”
“不怕黑偏要说怕黑, 我往后退你往前进, 问我想做什么,我认真回答,你要我编造谎言,现在我说事实, 仍要坚持我说谎。”
“黎初漾, 你耍我玩呢?”
陡然惊醒,黎初漾霎一霎眼。
萧阈在高中已是天之骄子望尘莫及的存在, 七年时间他的高度只会继续往上升,无从得知这一路他究竟见识过多少更优秀的人,不管他潜伏粉丝群或回来的理由,他不挑明身份,她不自作多情,就当弥补遗憾,过去停留过去,未来暂且搁置,保持现在的状态,等两人都装不下去了,爽快结束,回归正常生活。
况且她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高中时的心情不想再重新体会。薛彬有句话说的对,她和萧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和他一起,不止经济条件占不了上风,心理落差最要命。再说,他记仇,说不定想报复当年她说的那些狠话。
对,反正他也在玩。
“本来就是出来玩,玩不起?”
萧阈是真猜不透黎初漾的想法,紧一下松一下的路数她太会了。而且什么狗屁话,听着就来气,他恨极她这样,恨得牙根痒,“出来玩是吧?”
“不然?”
“搞清楚状况,现在被铐住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是谁。”他两指捏她纤细骨节,低头,喉咙酝酿几分暧昧薄笑,似意有所指,“我想玩什么,拦得住吗你?”
唇近在咫尺了,快碰到时,黎初漾倏地扭过脸,“你别做不要脸的事,这有监控。”
萧阈拗得很,跟着她的头一起转,明摆铁了心要与她作对,阴阳怪气地说:“哦,那你今天盯着我那儿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外面监控会记录你的罪行?”
以前就欠,现在欠上加欠,黎初漾甩他的手,他力道拿捏的极好,不疼也挣不脱,只能反唇相讥,“你敢说没故意给我看?”
“搞清楚逻辑顺序,因为你想看,才有了后来的我故意给你看。”萧阈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末了绕回之前的话题,撂出四个问句:“躲什么?怕我亲你啊?不是出来玩?玩不起?”
明摆铁了心要与她作对,黎初漾忽然抬手,勾住他瘦白脖颈,指腹不小心抚触到那群白鸽,顿了顿,“谁玩不起了,超出朋友的事,倒也行。”
萧阈一僵,心里隐隐期待,接着听到她补充:“但做了还是朋友。”
典型渣女不想负责的发言。他垂眼,有点郁闷,想问她和谁玩过,算了,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不冷不热地嘲她一句,“挺会玩啊你。”
本来确实只想逗逗萧阈,但这样的角度看他的唇太性感,反正他自己要求,黎初漾歪头,故意在他唇角飞速蹭过,留下红潋潋的唇印。
萧阈眼里的错愕还未消散,随后不由自主思考她今天的口红具体什么颜色,像熟透的樱桃,慕斯一样的质地,附在皮肤上发烫,心绪全被揪住,他喉结微动,伸出舌尖舔了舔,和上次不一样的甜。
萧阈浮浪的动作,黎初漾看得一清二楚,脸烧得慌,庆幸身处黑暗看不出来,她抑着心跳,镇定地松开手,侧头看向另一面墙的蛛网,“大家都是成年人,亲一下又不会掉快肉,你别玩不起。”
“你管蹭一下叫亲?”萧阈摸了下唇印,力道轻一点没蹭掉,哑声说:“未经过我的允许,占我便宜,够能耐。”
“谁占你便宜了?”
他低笑,语态吊着轻佻,“谁占了谁便宜自己心里清楚,知会你一声,我这人呢,吃不了一点亏,喜欢有来有往。”
说完松开她的手,抄着兜往房门口走,仰头寻找房间角落的摄像头。
正在这时廊道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方向似乎往这边来。萧阈挑眉,长腿一迈,还没握上门把手,一群戴狰狞面具的NPC冲到面前。他啧了声,语气不善,“换间房闹去,我没工夫陪你们玩。”
NPC大概第一次碰到这种人,楞了楞,张牙舞爪地挥起手臂。脑残,萧阈抬脚踹门,没关上,不耐烦地说:“滚蛋。”
耳机里狂吼:“还不把人拉走!你们六个人啊怕他一个人干鸡毛!”NPC们互相对视一眼架起肩膀,蓄势待发的模样。
非关键时候打扰是吧?萧阈冷笑,觑着面前一堆碍眼的丑东西。
他没穿外套,肩背略宽,腰处窄下去。
黎初漾本来在欣赏躯体的影,结果灯光一晃,看清门口的妖魔鬼怪和他按压骨节的动作,生怕他把人揍了,着急地大声提醒:“冷静!别冲动!工伤要赔钱的!”
乱七八糟的火气往上窜涌,萧阈转身,暴躁地说:“那你让他们滚。”
“不行,这是必要剧情。”
黎初漾的设定,NPC是屠戮行刑的侩子手,游戏过程中,随机挑选一名玩家作为人质,该玩家失去行动能力,达到一定时间被押送至隐藏地图,只能等待队友营救。
很不幸,她现在就是这个倒霉蛋。
“不然,你现在去找他们玩?”
萧阈抱臂,不爽地睨着NPC解开黎初漾锁在铁管的镣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右手伸直,“给我扣上。”
黎初漾眼珠骨碌碌转,猜到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准扣。”
没想到他直接动手,把人的腕灵巧一折,夺走镣铐往自己腕咔哒一扣,顺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拽里拽气地扬下巴,“愣着做什么?赶紧走。”
黎初漾五指用力,硬没挣脱,朝呆若木鸡的NPC假笑,“帮我解开,人质一位就够了。”
萧阈也笑,理直气壮的狗样子,“行,你走呗,但我这人无聊的时候,手痒,手一痒就想拆道具。”
他低眼看她,慢悠悠地安慰:“别担心,赔得起,最多耽误店子几天的营业时间。”
“”
五号房旁有一座独木桥,底下黑不见底宛如万丈悬崖,穿过黑暗,半吊空中的长方形铁笼微微晃动。
当时制定尺寸长一米八,宽五十公分,只够容纳一人。两人被押进牢房,空间更为逼仄,不能坐,站不直。
黎初漾缩在角落,双手抓住铁杆,萧阈太高,腰脊弓着,右手与她碰在一起,左臂横亘她发顶,撑扶铁杆维持平衡。
咔哒声落锁,同时机械冰冷的电子音播报:“自我毁灭程序启动,倒计时600秒,请及时营救自我意识。”
下一秒头顶闪烁幽幽荧光,照映周围阴暗荒芜的废墟,而脚下是片荆棘花海。
萧阈扫了圈,觉得环境还不错,眸光落回黎初漾,“这设计什么意思?”
她闭眼,粗略讲述剧本灵感,“五个房间代表大脑错乱的精神世界,这里是最后的自我意识,600秒内他们没解开五号房的密码,任务失败,游戏结束。”
他盯着她的唇,“我们会怎样?”
他身上那股冷泉蜂蜜香比铁笼的铁锈味还浓郁,黎初漾觉得心绪被搅乱,不想和他废话,“等会就知道了。”
明明主动亲了他还这么若无其事,萧阈想起跨年之后满心欢喜赶回国,结果她倒好和别人谈恋爱,跟那天的吻没发生过一样。火气蹭蹭往上涌,他声音冷淡,“黎初漾。”
“又干嘛?”
“刚刚的账没算完。”
黎初漾秒懂,稍加思忖,横竖都差不多,看着他露出诚恳的表情,“不就蹭了一下,你既然那么介意被蹭,我给你蹭回来就是了。”
“之前说亲,现在变成蹭了是吧?”萧阈眼梢嘴角扬起一丝要笑不笑的弧,语速越说越快,“还故意强调三次,搞得我多没肚量多想占你便宜似的,至于吗?”
她无语,“我接受你纠正的字眼,你还不乐意,不乐意算了。”
他咬牙切齿地笑,语气不温不火,“乐意,怎么会不乐意,我乐意得狠,就乐意蹭,不乐意亲。”
黎初漾:“”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萧阈:“”
古怪的环境,四周漆黑,细微的沙沙声、消失的脚步声、扭曲的笑声时断时续,若隐若现的鬼影时不时摇曳而过;古怪的沉默,莫名的暗暗较劲、拼命按捺的蠢蠢欲动。
氛围诡异而紧张。
“你到底蹭不蹭?”黎初漾率先开口。
萧阈真的服气了,对她服气,对自己也服气。又不是没亲过,用得着这么小鹿乱撞吗?偏偏她不避不让盯着,坦然自若的,他紧张得不行,再熬下去,还没亲上,人要因为心力衰竭死在这鬼地方了。操,孟博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个怂货。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奈地说:“你闭上眼。”
黎初漾心跳砰砰撞两下,慢慢闭眼,反手抓紧笼子的铁杆。她突然想到,这有监控万一被慕雁看到,或者薛之宁林魏赫他们通关正巧撞见,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哦,我们是朋友,可以亲一下的那种。
于是她又睁眼,结果萧阈刚好凑近,他怔住,表情懊恼,随后用手掌覆盖她的眼睛,吻了下去。
萧阈很守信,只轻轻而克制地啄了啄她的唇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柔软触感就没了。但他的手没拿开,掌心蕴热,湿意沾到她睫毛。
半响,铁笼轻晃,镣铐碰一起,手背被他手掌包住,她听到他哑声询问:“能不能收点利息?”
耳畔有什么东西在嗡鸣,黎初漾眨眼,“多少利息?”
睫毛蹭着掌心,软绒绒的,萧阈突然很想亲她的眼睛,他将注意力重新拉到她的唇,保守地试探:“两倍。”
两倍?从蹭到亲?还是啄两下?
她心里没具体概念,主要这几年也没亲过谁,暧昧期结束就觉得没意思,又有点抵触亲密距离。黎初漾想起三年前酒吧醉酒那晚,把陌生男人当成萧阈,依稀记得前面体验感不错,后面莫名其妙睡着了,不知道和真的他接吻什么感觉。
她点头,“行。”
萧阈把墨镜推上去,没让她踮脚,腰背弯曲,捧起她的脸先感受如脂玉般的皮肤,眼神晦暗而热,借着昏昧光线将每处细节看仔细。头颈下垂,在她上唇温柔小心地啄了一记,才生涩又熟稔地含住她的上唇瓣,静止的一秒里,他的胸口飘进了团晌午的云,热热地软榻成一片。漾漾。他在心里叫她,然后将舌头藏起来,吮了吮朝思暮想的唇。
好软。第一感觉。
随萧阈的动作,能感受到唇部肌肉的回弹,黎初漾知道他的唇形饱满有致,唇珠圆润,但没想到能这么软;再是气息,蜂蜜化开在干净的泉水里,温腻清新,咽下去后留在味蕾的回甘,忍不住想再尝尝;接着夹在他含吮里的热气,像小火苗一样点燃了神经末梢,烫得人心悸。
她很快意识到,无论从心理生理,自己都非常喜欢他的吻。不知是不是因铁笼吊在半空,她的心脏也悬立地提在半空,随他一下又一下的吮吸,向上漂,向下跌。
漫长的光景,唇与唇之间渐渐濡湿。萧阈的脸和耳朵绯红,但那双黑眼睛溢出了更深暗更热烈的需索和情欲,他知道再继续下去,无法再以如此珍惜的动作对待,于是恋恋不舍地撤离,他的指从她脸颊往旁边滑,掬一捧柔顺长发,低头嗅她发梢的清香让自己平静。
就在这时,背后刮起风,铁笼摇晃幅度变大。
萧阈猝不及防,身体前倾。
唇撞向唇。
黎初漾吃痛惊呼,掀开眼帘。
朦胧冥暗中,视线不期而遇。
她记起,第五层楼剧本的最后一页,亲自写下的话。
——如果营救自主意识失败,那么陨落的星星会成群的往下坠,荆棘花海被粼粼火海覆灭,游戏宣告结束。
——除非
第25章 25
五间房是人记忆的废墟与疼痛, NPC为外界干扰的侩子手,潜移默化剥夺反抗能力。
起点即终点,最后的答案在不需要钥匙的入口处, 代表所有行为的初衷。
想要反败为胜。
——除非自主意识选择自救。
剧本环环相扣, 设计过程是创造者潜意识的反映。人总会将蜷缩在内心深处的脆弱折射在不同事物或人身上,把企及不到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但黎初漾明白的,当被围困牢笼,最终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出局。
她看着萧阈。
很少人光凭一双眼睛就能将骄傲洒脱的神态发挥到淋漓尽致。
前窄后扬的双眼皮,睫从眼梢处往上微挑,目光不扎实,虚泛地一眺,似在看你又似在看更远的地方。但真的注视, 那目光又落回实处, 明亮瞳仁映的全是你的身影。
周围忽明忽灭的光,他的眼如同即将亡灭的虚幻里唯一确切真实的永恒。
黎初漾心里叹息,不知是在叹稚嫩岁月的闭口不言, 还是在叹自己仍然无法拒绝。
她轻轻咬了下萧阈的唇, 在他惊愕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中,手臂从铁杆缝隙伸出去, 摸到锁往反方向一拧, 清脆咔哒声,背后的门开。
可怖诡谲的光影蓦地变蓝,如同降下的雨浇灭火焰,“恭喜各位玩家在疮痍的世界绝处逢生, 解救自我意识, 通关第五层楼!”
萧阈第一反应,摔下去黎初漾会痛。手被镣铐扣在一起, 活动不方便,他咬紧牙关,搂她肩膀调转方向,让自己脊背朝下。
天旋地转就在一瞬间,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头被按进他胸口以掌护住,发丝从指缝飞出来,扬起,朝荆棘玫瑰跌坠。
嘭!
她摔进他的怀抱,他摔进被蓝色溺毙的花园。
谁都没有说话,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许久。
黎初漾试图起身,但萧阈搂得太紧,长臂如禁锢让人动弹不得。她推他胸腹,触感是肌肉的硬与软,少年的清瘦已变成男人的坚实挺阔。
怕他刚刚受伤,力道无奈收着,碰见他就变得不像自己,深呼吸,结果全是他的味道,脸更烫了。她小声嗫嚅,“松开。”
萧阈仰望穹顶的碎星,瞳膜呈现扑朔迷离的流彩色。
他思绪凌乱有很多话想说,譬如“这环境还挺罗曼蒂克,像蛮荒里唯一的玫瑰园,想不想接吻““你身上太软太香了,别贴我那么近”“你认出我是萧阈了吗”“在想什么”可喉间辗转几番,却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为什么咬我?”
“你磕疼我了,而且把我的隐形眼镜撞掉了。”黎初漾说出早准备好的理由。
“”
萧阈表情复杂。
两年前太生气,把黎初漾的工作号拉黑,但仍旧关注,元旦之后她的工作减少,因为做飞秒手术眼睛需要休息。
卸去力道,她撑地爬起来,毫不犹豫与他拉开距离。
四目相对,不着边际的汹涌。
思绪顺交汇的点爬进大脑,萧阈盯着她,快把她盯穿。
帽子脱掉后颅顶被压得不成形状,干脆额发全部往后捋,现在散了几绺搭在有棱有角的眉弓。没有墨镜遮掩,他的那双眼睛,纯澈干净却锋芒难掩,目光总有种轻慢的冒犯和侵略性,组合优越鼻梁,两页带笑弧的唇,天生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不羁张狂的浪荡样。
黎初漾晃了晃神,下意识闪躲。
这是身体给出的最直接反应。她其实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即使过去也很少自卑,但在萧阈面前,所有一切被降维打击。
甚至,七年了,她仍旧抬不起头。
年少的萧阈,在凉川附高大名鼎鼎,风光无俩。
家世,学校背后的董事,上下学司机接送,非校服日不带重样的行头。
样貌,凭借模糊偷拍,蝉联三年校草宝座,情书塞满抽屉。
才华,奥赛选手,英语口语比老师还好,篮球玩出花,乐器,琴、鼓、萨克斯样样精通,就连人家当饰品带的玩具口琴都能吹出悦耳旋律。
还有,成绩。
犹记得高一,除却数学英语他的其它科目惨不忍睹,但分科前,全部扶摇直上,高二冲进理科红榜第一页。
太多太多,本来全部随十六岁的她死去,他一回来,她看着她像诈尸般睁开了眼往外爬。
墨镜为什么不能焊在他脸上,他是Threshold霍本多好,她就能避免重温不愉快,拥有成年男女短暂快乐的上头期。
“意思是,你现在看不清我。”
两人的腕还被镣铐锁在一起,萧阈屈起食指轻划她的手背,黎初漾往旁边躲,“看不清。”
他笑着,有点玩味,又有点落寞,“刚刚那么近,也看不清?”
“镜片叠在眼前了。”
“这样啊”
她拍掉沾在衣服上的花瓣,语气兴致乏乏,“我需要看清什么吗?”
两人之间隔重重光影,却像一堵无形的壁垒,什么都穿不透。
萧阈凝视着黎初漾,许久眼睫垂下。
“没什么,随便问问。”他的声音失了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又问:“你不是白内障吗?不戴墨镜可以吗?”
墨镜捡起来,心中酸涩往上延续,萧阈低头轻笑,“当然不可以,刚刚情况紧急,你不说我都没发现,难怪”
“难怪,眼睛有点疼。”他的眼眶轻微颤动,红了一圈,是忍耐的痕迹。
“那你就戴好墨镜,别让它再掉了。”
萧阈手一顿,戴好墨镜,“好。”
黎初漾松口气。廊道传来脚步声,抬手指向他的唇,他没反应,她提醒,“口红太明显了,擦一擦。”
萧阈屈腿,抬腕搭在膝盖上,镣铐泛幽光。
他漫不经心勾了两下,嗓音发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是吗?”
“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和我接吻丢你人了?”
“我嘴巴都没张,也不算接吻吧。”黎初漾故作镇定,被萧阈过于漂亮的手吸引注意力,没看到他的咬肌统统绷紧,继续说:“而且你的技术也不好”
后颈被一只手控住,往前拉,她意识到他的不怀好意,挣扎,慌忙推他,萧阈轻嗤一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迅速侧头,精准无误地咬住她下唇瓣,完全不温柔,几乎像发泄,力道很重,牙尖刺进软肉,带来酥麻疼痛,她蹙眉,瞪大眼睛的一霎,他松手,看也不看她,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
她真的太能气人了,简直搞人心态,萧阈胸膛起伏,心跳快,全身上下发紧。除了因为无法克制的怒意,人也有点兴奋,他其实比较喜欢这种刺激的亲热,温柔那是装的就为徐徐图之,不然之前不会把人弄到缺氧。
黎初漾用指节碰碰被咬过的地方,隐隐发烫,狗玩意,肯定留牙印了,她瞪他,“你发什么疯?”
“早通知过你,我这人吃不得一点亏。”萧阈嗓音还有些沙哑,抬手随意地抹拭晕开的唇印,尖锐的喉结滚动着,语气淡淡:“疼吗?疼也忍着,别忘了你先惹我的。”
“你——”
“我怎么?不爽是吧?”他把镣铐猛地一拽,不以为然地扬下巴,痞里痞气跟小流氓似的,“来,只要你够胆,咬回来就是了。”
黎初漾憋着气,半天,想出形容词,“不要脸。”
“哦,恭喜你,终于发现我跟你那些前男友不一样了,”萧阈从容地看着她,语气带了狠劲儿,“再忘记,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更不要脸。”
“”
“说话。”
看着跑来的薛之宁,黎初漾赶紧结束对话,“就当扯平了,你把嘴巴擦干净点,等会别乱说。”
萧阈若有所思地睨着她,突然,莫名其妙的,从质疑薛彬变成理解薛彬,甚至同情薛彬。关注那么多年,收集那么多周边和破烂,终于鼓起勇气决定不做阴暗批,费心思接近她的家人,名正言顺的相亲,成为男朋友没高兴两天,情深意切的表白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被甩了,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薛彬发疯多正常,不过他没被亲过,萧阈觉得自己比他强一点,起码她愿意亲热。笑容没在脸上成形,他又马上想到高阳类似预言的话,当心被骗身骗心,他那颗心不知被她糟践几回了,大不了碎掉再粘回来,可万一她骗了身再拍拍屁股走人,这他妈搁谁谁受得了。
萧阈觉得自己想法挺诡异,但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薛彬。
地下情人,门儿都没有。
所以当薛之宁几人过来的时候,他低头,把手背的口红全抹回去了。
令人没想到,薛之宁和慕雁选择忽视,吆喝工作人员把镣铐解开,主要她们觉得成年男女被关一起,荷尔蒙作祟打个啵不奇怪。林魏赫一向敏锐,视线停留几秒,看着黎初漾沉默不语。高阳眨巴眼一脸单蠢样,孟博满门心思钻进剧本不停问黎初漾有的没的。萧阈被挤到林魏赫旁边,两人对视,男人的好胜心永不磨灭,他故意下巴凑过去炫耀。结果林魏赫二话不说从口袋取出湿纸巾,差点把他嘴巴薅秃噜皮。
萧阈冷笑,“有病?谁让你擦了?”
幽蓝色的光落在林魏赫脸上,衬得他表情和语气一样冷幽幽,“谁让你碍我的眼。”
自从球鞋的事,两人说话没两句冒火药,萧阈不想理他,有心无力地看向黎初漾。
终于听到薛之宁小声提了一嘴,“你和那哥什么情况啊?”
黎初漾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说:“玩了一个小游戏。”
薛之宁指她嘴巴,“那你们这游戏挺激烈的。”
“一般,就当被狗啃了。”
他深切领会诸葛亮出师表写的四个字——中道崩殂。
并且鬼屋出去后黎初漾直接跟薛之宁跑了,背影消失在街角,萧阈收回视线,瞥向傻乐的高阳,双手抄兜,抬膝怼他膝盖窝,“能管好你女朋友吗?废物典型。”
高阳委屈,“我还没说,我女朋友被你”他顿了顿,勉强想到合适措辞,“被你朋友拐走了,不对,你们认识几天了,算朋友吗?”
哪壶不提开哪壶,萧阈不好明说,含混地提醒:“下次别在这儿附近瞎晃,找远点的地方。”
“你不也在学校附近”
又不能说自己被忽悠过来的,太没面子,他把墨镜推到额头,大步一迈,懒散地挥挥手,“回去睡觉了。”
孟博跳起来搂住萧阈的脖子,心想这家伙不知道吃什么玩意长这么高,他笑嘻嘻地说:“哎哟阈阈宝贝情场失意啦,跟哥几个去球场呗。”
络腮胡弄得发痒,萧阈抖了下,觉得恶心,反手拧他胳膊甩开,“滚蛋,别恶心老子。”
“赫赫!”孟博跺脚,“你看看他,自己倒贴没人要,还跟人家生气。”
糙老爷们在那捏着嗓子撒娇,高阳要吐了,林魏赫觉得这话暗指自己,眼里微起波澜,他与同样被嘲讽的萧阈对视,两人默契地开口:“打球。”
自己建议被采纳,孟博当即乐坏了,走路左拥右抱,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然而到了球场,萧阈拿小皮圈把额前碎发全部捋在脑后扎了个小尾巴,拽里拽起地睨着他,笑得露出虎牙尖尖,“博博宝贝。”
林魏赫把他肩往前一推,“路人队差人,你去。”
路人看孟博人高马大铁定是一牛逼人物,把人捞过来,“兄弟,来,前锋给你。”
孟博:“”
疯了,全都疯了。
萧阈本来打球就凶,今天那架势要把人往死里虐,明显带了脾气。林魏赫在后面穷追不舍,孟博络腮胡全湿,气喘吁吁地运着球,他看向侧面直冲过来穿红球衣的萧阈,大叫:“哥!哥!萧大少爷!你别过来!你他妈别过来!”
肩膀被一撞,球就没了。他摸肩膀,嘟囔,“不就说了两句嘛,狗玩意,骨头铁做的啊,这么疼。”
话音刚落,篮板“哐”地声,萧阈一条手臂挂在篮筐,显然刚暴扣进球,而脚下趴着一人。他轻松跳下来,说了句抱歉,伸手准备拉那兄弟一把,被毫不留情拍开,“滚你妈!故意的吧你!”
萧阈不想挑事,没说什么,弯腰捡篮球,笑了下,“别这么大火气,今天你们水和吃的我包了好吧。”
球场磕磕碰碰正常,但这儿市中心的室内球场,来玩的人都是家里有点称量的,脾气上来直接撂脸子。那哥们估计平时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萧阈一来,不是三分就是灌篮,把风头全抢了,这会儿跟吃了火药一样,嘴里劈里啪啦一顿输出。
萧阈一句话没回,邦邦拍球,嘴角牵着松散的笑,直到——
“我把你女朋友操——”
他抓起篮球往人身上猛地一砸,语速极快,不阴不阳地说:“骂上瘾了是吗?没见过你这种给脸不要脸的货色,自己像个弱鸡随便碰两下站不稳,瞧瞧你这副样子,回去多吃点饭再出来玩,或叫你家保姆往奶瓶灌点三聚氰胺的牛奶随身携带,连吃奶的劲儿都没有,还有胆子跟你爹叫嚣。”
孟博听到林魏赫叹口气,心想完了。
场面一度混乱,孟博几人来得少相当于入侵者,被几个队少说三十来号人群而攻之。他们四人长相各具特色,躲都躲不了。再,萧阈那狗玩意,长得惹眼穿得又骚,完全就是活靶子,人家不逮他逮谁?他打架厉害,拳脚利落狠戾,跟疯狗似的,但那手矜贵啊,孟博让小个子高阳偷偷摸摸把衣服拿着先溜,再和林魏赫去拉萧阈,没拉住,急中生智大吼一声,“萧阈!你脸上挂彩手折了怎么泡妞?阿拉蕾等着和你约会呢!打个屁啊赶紧跑!”
“有道理。”
“”死恋爱脑。
从球馆跑到停车场,车速飙到120码从城南跑回苦谏信开,一行人球衣没脱,咕隆隆狂灌水。
萧阈倚靠吧台,咬着吸管喝热可可,突然掀开球衣一角,露出因充血形状更明显的腹肌,垂眼睨着。
店员是位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瞧,高阳还在和薛之宁卖惨求安慰。
孟博还没缓过来,张嘴巴哈气,一看翻白眼,“秀你妈身材呢?”
“懂什么。”萧阈把杯子搁到桌上,把球衣脱掉往旁随便一扔,懒洋洋地说:“快点,给我拍几张裸.照。”
林魏赫最了解萧阈,沉思半响,“一起。”
萧阈横他,没好气地说:“学人精。”
林魏赫慢条斯理脱掉球衣,回怼:“幼稚。”
店员疯了,两具白花花,没有赘肉,年轻男人的新鲜肉.体。
孟博扶额,“两位少爷,你们脑子没事儿吧?”
“快拍,别废话。”
第26章 26
黎初漾坐在休息室的高脚凳, 仰脸上妆。
薛之宁的嘴和漏勺无异,鬼屋那破事全抖出来了。王霏靠着化妆台正在喝水,一口水喷向镜面, 嗓门比楼下卖烤红薯大爷还豪迈, “什么?!你和Threshold亲了?”
这反应,王霏和林魏赫一样铁定知道Threshold是萧阈,黎初漾瞥她一眼,“亲了就亲了,有什么大不了。”
“”
直播嘉年华就在明天,不能出任何岔子,黎初漾的私生活得保密,王霏挥挥手让化妆师出去顺便把门捎上, 抽了张纸擦镜子, “亲是没什么大不了,那后面,你要和他谈恋爱吗?”她将纸团扔进垃圾桶, 试探道:“谈恋爱总得对人知根知底, 知道他叫什么吗?”
薛之宁打岔,“霍本啊, 高阳跟我说的时候, 我还觉得名字很怪。”
王霏不想理脑袋脱线的人,盯着黎初漾,“你了解他吗?”
黎初漾语速很慢,“他说他叫霍本, LCC的主理人, 仅此而已。”
原来认出来了。
王霏哑然,她高中坐黎初漾和萧阈后桌, 自然对萧阈的性格有所了解。
这哥吧,虽然平时一副懒散的样子,但从来不是好糊弄的主,眼睛掂一掂,能把人里里外外筛透彻,还有那执着劲儿,挺来神。
她确切见识过。
高一下学期讨论分科,三人选理,黎初漾和林魏赫稳妥进火箭班,她表示自己悬可能赶不上,问萧阈是不是选艺术,他笑,说,瞧不起谁,不就理科火箭班有什么了不起。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球不打,觉不睡,歌不听,硬把成绩赶到红榜第一页。听林魏赫说,萧阈天天在家挑灯夜读,但他非说自己天赋超群,跑到黎初漾面前得瑟要给她讲题,别说,他数学确实好,真讲得有模有样。
高二黎初漾和萧阈再次成为同桌,期中她临时转文,第二天位子被人顶替。王霏第一次见萧阈生气,浑身低气压,班上的人大气不敢出,课间撞见黎初漾他当没看见,但维持没多久第三天放学后他在校门口把人堵了直接拽上车。
王霏怕萧阈犯浑在外面等待,半小时后黎初漾下车却沉默,走了会儿,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狒狒,我今天才知道车里可以放小冰箱和游戏机,座椅后面有电视,可以看电影。”
当时王霏隐隐觉得不对劲问:“萧阈什么情况?”
黎初漾一脸无语,“他说下不为例,莫名其妙。”
现在想来,萧阈对黎初漾一直是特殊的。也许黎初漾自己都没注意,她转文后的同桌本来是男生,第二个月变成女生并且持续到毕业。座位按考试成绩抽签,王霏曾以为纯属巧合,如今她打心眼里觉得怪异,想了想,语重心长地提醒黎初漾,“我觉得他似乎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你考虑清楚,别翻车了。”
“翻什么车?”当时问萧阈谈过多少任女朋友他自己说谈太多忘了,黎初漾觉得没问题,淡定地说:“他长那样缺女人不成?玩玩而已。”
手机叮咚响,4Realme。
自从知道黎初漾有俩小号,萧阈发讯息只发工作号,因为知道她一定会看。变聪明了。指腹轻轻一滑,手机立刻锁屏,王霏薛之宁问怎么了,黎初漾捞手机起身,含糊其辞,“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
出公司前往消防通道,往下一层楼梯,在昏暗拐角打开微信聊天框。
4Realme:【[图片]】
点开图片,Livephoto。
背后整面墙的涂鸦,萧阈上半身不着寸缕,骨架长得极好,标准的宽肩公狗腰,皮肤肌理呈现白色牛乳质感,深色刺青特有反差,干净的性感,难冽邪野。
靠。
骚男人。
正要骂,骚男人,活了。
一条十字项链从他锁骨中间垂坠,在胸肌的中间沟壑微微晃动,紧实大臂往外弓,小臂顺腰侧人鱼线往发汗的腹肌做下滑动作,修长手指无意识勾带底裤logo边,往下拨扯,青筋血管起伏,稀松毛发,满溢的蓬勃喷张叫嚣,最后隐匿于松垮的牛仔裤。
鼻腔发痒,心里像有团火,烧到口腔,她舔了下唇,先保存进隐藏相册,再双击放大,仔细看他的纹身和刺青。
和音乐相关的部分。
右肩花体4RealMe,左肩纯黑音符,右臂内侧Death comes to us all,左臂内侧Music will never die,右手腕狂傲的Rapgod,拟人化吐舌头的麦克风,右手中指Y。
不明含义的部分。
胸腔心脏处设计半弧形的一串数字20091017808,下方粉色心电图线条。右大臂一片以灰黑为底色花瓣泛金,开到荼蘼的向日葵,右侧肋骨下方XHFXJ,左腹斜旋的荆棘。
4Realme:【欣赏这么久?】
他妈的。
死烧包。
黎初漾刚想发微笑嘲讽的表情,通知栏新消息。
林魏赫:【[图片]】
也是张Livephoto,同样背景,同样上半身不着寸缕。
正想点开被撤回,萧阈的视频打进来,鬼使神差接通,入眼放大版的性感,鼻腔愈发闷热干燥,绒绒发痒,她语声磕绊,“发、发什么疯啊你?”
他冷笑,“你觉得呢?”
镜头缓缓暧昧地下挪,随想象空间压缩,一团热在鼻腔的毛细血管里发胀发刺,烫破了,血滴答滴答落到屏幕,她怔了怔,连忙捂住鼻子。
“你大爷!”恼羞成怒的声音回响空荡楼道。
黎初漾你就这么不争气?不就裸男!无非身材好了点血像小溪般往外流淌,她仰面,捏住鼻子,欲哭无泪,“狗玩意,骚东西,不要脸”
回公司刚好碰到出来上厕所的王霏和薛之宁,两人一看鲜红的血从她小巧下颌流到脖颈,吓得半死,手忙脚乱掏纸巾。
“我靠,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情况,摔了?”
眼尖的同事发现围过来,七嘴八舌问候。
本来想把纸巾捏成团赛鼻孔,这么多人不得不维护形象,黎初漾郁闷的将纸巾叠几道,按压血流不止的鼻子。
“黎姐,哎哟我的天呐,怎么还在流,这是吃了啥啊?”
“是不是最近吃得太荤了,补太多了”
“”
骚东西确实玩得挺荤。她耸吸了下鼻子,闷声说:“上火”
这火,一烧,烧到夜里。
玫瑰园,幽蓝的光,冰冷镣铐,萧阈反锁牢笼,一手摘下墨镜,定眼看她。眉骨的阴影让那对瞳仁幽深,浓稠的玄黑色。
看着他漂亮的手指拈住卫衣往上翻褶,黎初漾忘了呼吸。
他凑近,唇靠近耳边,抓着她的手感受,言语夹杂依稀喘息,“喜欢吗?”
她摇摇头。
“小骗子。”他笑着,掌握她的后颈,低头吻下来。
唇齿之间交缠潮白的雾气是深切的预兆,遇热翻腾上涌。
她觉得难受,他便搂住她的腰,脸深埋,说:“叫我名字。”
她渐渐忘了自己,指尖迫切没入他的发隙,“萧阈”
第二天清晨,黎初漾醒来后,瞳孔发散地望着天花板。
光影、湿度、千丝万缕的模糊历历在目。回过神,贴身衣物湿粘,她懊恼地咬唇,总觉得有股冷泉蜂蜜味挥之不去。
和萧阈,明明,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过
人再好色至少得有限度吧,她怀疑自己不正常,烦躁地揉头发,这时手机叮咚一声。
4Realme:【[图片]】
黎初漾垂睫,眸光被遮得模糊,犹豫再三,慢吞吞打开潘多拉盒子。满是雾的浴室,肌体残留的水珠隐入浴巾。难抵的诱惑,她看得眼热,抿抿唇,拨通语音,对方接得很快。
“怎么?”
萧阈的嗓音发哑,性感慵懒,短短两字又让人想起旖旎朦胧的梦,她红着脸,“你是不是有病?大早上洗澡就洗澡,对我发什么骚?”
“我发我的,你不看就成了,怎么着,吃了我的福利还倒打一耙?”
他揶揄的口吻让话听起来怪怪的,她嘴上死不认,“谁要吃你的福利了?”
“你没吃的话怎么知道我刚洗完澡?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手眼通天的本事,莫非在我家装了摄像头?”他低笑,慢条斯理地说:“黎初漾,咱们讲点道理,成吗。”
她哑然,自知理亏,憋半天,“不准发了。”
“你是我的谁啊,管这么宽。”萧阈语速很慢,带不怀好意的蛊惑,为一个准确答案。
无非想确定关系,她心知肚明,不想理会,下一秒,他又扔了张照片过来。即使不点开,足够血脉喷张。
“你确定还要发?”
萧阈用实际行动赤.裸.裸挑衅。黎初漾搞不懂他如何从明朗形貌挺拔的少年长歪变成这副吊样,但人总会变,可能,他本质如此,只是过去未曾触摸深处。人都说镜花水月最美,骚男人,死记忆里吧。她面无表情挂断语音,联系人拖到黑名单,眼不见心不烦。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萧阈:“”
萧阈擦干玻璃水雾盯着镜面,并非自吹自擂,他对自己的脸和身材有足够信心,她不上钩,正常情况难道不是她欲壑难填找自己发泄,这么想有点过,好吧,接吻也行,结果,有史以来第一次出卖色相,竟然得到冷冰冰的拒绝。
拉开浴室门,等候多时的黑猫立刻围在脚下用软肚蹭脚背,萧阈耷着眼皮,神情困倦,用脚背轻轻托起小猫,荡了两下,有点挫败地问:“狗子,你妈妈嘴亲起来那么软,怎么喜欢嘴硬呢,明明喜欢还要拒绝,我都准备好献身了,唉,你说我该怎么勾引她?不然喝点酒把自己灌醉”
“喵~”
陡然惊醒,他后知后觉发现玩脱了,“操,她把我拉黑了,完犊子。”
12月4日,萧阈知道黎初漾今天必定去公司,换好衣服,路过眼镜柜,脚步稍顿,折回去从抽屉格取一副纯黑墨镜。
首要目的,让她为自己驻足,他必须忍耐,暂时遵守她想要的游戏规则。
抵达Gallop传媒楼下,公司门口摆放了活动展架,初黎海报首当其位。
“对比标识注明的材质含量,必须与实测相符,虚标或错标这种低级错误别让我再看见第二次,有差异尽快更换,”萧阈迷恋地看着海报,“行了,明天之前发我。”
挂掉电话,他调相机拍下几张照片传至iCloud,上万张照片,按日期排列,一天不落,他随便翻阅几张,感到异常满足。
“哥们,你能让让吗,我也想拍一张。”
萧阈点头退到旁边,看着男人围黎初漾的海报转了一圈,抬手伸向胸前。傻逼玩意,他脸色一黑,迅速冲过去,挡在海报面前,俯视着男人,冷冷地说:“抱歉,海报的宣传标语印错了。”不等人回答,拎起展架,大步朝楼里走去。
本就是网络传媒公司,安保不严,外表优势萧阈一路未受阻,拎着展架上了直播楼层,走廊两侧的墙裙砌了大理石,鞋底落地隐有回声。他就在这时看见黎初漾,妆容精致雅致,穿一袭裸粉连衣裙,从旁边窄门翩然而出。
她穿着高跟,走路步幅不大,速度很快,每一步踩得实,细跟咚咚声都如此悦耳。他神思迷晃,正欲打招呼,她走进了消防通道。
萧阈想逗她玩,放轻脚步跟过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淡漠。
“黎初漾,你出息了,居然骗我们说你只是小主播,要不是我打电话去问,还不知道你现在能赚那么多钱。”
“所以呢。”
“难怪你看不上薛彬,我听说女主播都能傍大款,你这几年肯定捞了不少钱吧?呵,结果连几万块都不愿意给家里,还想一分钱不掏拿你外婆的房子,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货色。”
“养?”黎初漾松开抿起的唇,看着黎远,露出一抹极淡的讥笑,“你不会说的是高中那一年半吧?姑且那也算,我给的钱足够偿还了。还有,外婆的房子本来就是我的,是你们强占我的资产,但我这人比较大度,勉强看在你们照料这么多年的份上,五万,没有多的了。”
黎远做建材装修生意,即使中庸,商场浸淫多年自然知道怎么拿捏人。黎初漾的话他并不恼,“你们马上要开始直播比赛了吧,像你这种公众人物,如果爆出拒绝赡养父母,或者你以前的丑样被人知道了,舆论究竟会往哪边倒,我很好奇。”
她笑出声,“我要跨了,谁来做你的摇钱树?黎初航那个蠢货吗?”
“怎么说话的一点教养都没有!那是你弟弟!”
稍微说黎初航不好就粗声恶气,一点都没变。黎初漾不想再浪费时间,“反正我没钱,你随意。”
“不可能,我了解你的,你花不了多少——”
“谁说的?”
她一僵,短短三个字,从萧阈口中吐出来,明明是调笑的语气,碰到耳朵的时候却尖锐得不像话,几乎要将耳膜凿穿。
家里的事黎初漾避而不谈,其一是她心里的刺,其二把苦难在别人剖开属实没必要,可如果终有天需要公之于众,她最不想,最不想让萧阈知道。
脚步声愈来愈近,肩被他的臂搂住,她的头低垂下去,眼色由明到黯,几乎变得和楼道光线一样。
黎远打量一番,面前的年轻男人比电视里的明星还俊,尤其那双眼睛,一般太帅的男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他拧着眉问:“你是她男朋友?”
“我倒想。”
萧阈将黎初漾散落的发丝抿到耳后,食指顺她腮颊滑到下巴往上轻轻一抬,还是这样漂亮,他满意地挑了下眉,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肩上,看起来骨头软趴没正形,然后歪头靠向她的头顶,视野里全是她浓黑柔顺的发,吝惜朝黎远抬一寸眼皮,张口就来,“但我没钱,怎么配当漾漾的男朋友,还好漾漾不嫌弃我,不止每月给我生活费,还给我买衣服鞋子,连车都给我买了。”
“而且,转账、送的礼物都会注明自愿赠予。”特意强调完,他飞快亲了下她的头发,语气得意又欠扁,“没办法,漾漾实在太爱我了,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捧到我面前。”
黎初漾:“”
黎远瞳孔地震,“你被她包、包”
萧阈捏了个响指,“Bingo!包养。”
“所以,岳父啊,”他话里带点笑的调子,似有若无,觑向黎远的眼神,狠戾一闪而过,“要不考虑考虑让我入赘当个上门女婿呗。”
第27章 27
公司内部禁烟, 吸烟室空气不好,经常三五成群到楼梯间放空,地下残留几根半截烟蒂, 环境不算干净。
黎远走后, 空气稍稍发闷,让人透不过气,黎初漾紧闭双唇,扶着栏杆,往下走了一层,屈膝想坐下,萧阈说等等,利落脱掉外套, 随意团了团, 垫到阶梯。
SupremeXSTONE ISLAND联名的飞行夹克,国内炒到几万元。比身上这件裙子还贵,她看了几秒, “不用, 地上脏。”
“确实有点。”萧阈按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黎初漾坐下, 自己顺势坐旁边, 双腿往前伸,搁到水平台,他低头,自然而然地将她裙角掖了掖, 口吻嫌弃, “外面不能坐怎么着,非要在破地方, 待会儿把你裙子弄脏了。”
他对别人也会如此细心吗?疑问转瞬即逝,黎初漾没再矫情,说:“谢谢。你来我们公司做什么?”
她看向他,他恰好望她,隔一层黑镜片,空中碰碰目光。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
最终,萧阈先开口:“把我从黑名单弄出来呗。”
他耳朵有点红,脑子不停回想刚刚身体压她肩的触感,还有新鲜和陈旧的接吻画面。
拉黑与半裸照联系紧密,黎初漾下意识努鼻尖,没有不适感。
“漾漾。”
“我们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别这么叫我。”她往栏杆靠,整理表情,恢复寻常,打开手机操作,语气很淡,“以后不要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工作号。”
“我偏要——”话到一半,萧阈领会黎初漾言语间暗含的意思,我们到此为止,以后只是合作关系。情绪往上蹿,他勉强压下,试探道,“那小号?”
黎远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必须多弄点钱。黎初漾看了眼萧阈,很难抑制情绪,低头,心中酸涩,声音轻的没重量,“年底我很忙,没工夫陪你玩。”
萧阈没有特别大的反应,斜斜睨着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他自顾自从裤袋掏出烟盒,甩腕,盒盖开,“介意我抽支烟吗?”
“给我也来一支。”
“嗯。”他不问她为什么,理所当然递去一支,反手衔一支在唇间。
爆珠破,清脆两声响。火机擦三下,幽蓝火苗奔突,烧成薄红。萧阈用掌拢住细焰,让黎初漾过来点烟。她侧头凑近,他看她一眼,歪头找到合适角度,两支烟嘴相抵,她楞了楞,掀开睫,烟气从他湿润靡艳的唇溢出来。
心猛地一跳,呼吸呛进肺里,黎初漾拉开距离,弯腰咳嗽,一只手抚触到脊背,从上至下轻轻顺着,动作温柔,热意从布料透进皮肤,她失神几秒,别开身体躲避。
萧阈的手停滞半空,虚握了下拳,不得已收回到卫衣插兜,他看着深蓝底的水珠,意味不明地说:“八度,我抽六年了,一直没换过。”
“嗯。”
“你呢。”
第一次买八度得回溯到刚做直播时,也是六年前。黎初漾看着萧阈指间狭瘦明灭的火光,眼睛跟着闪烁,她掸下一撮烟灰,起身,“忘了,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萧阈仰头,她的脸、颈、手的线条优美,被昏聩雾气虚晕。
嗅着烟味里缕缕玉兰香,他想起美国的七年窗前的那棵树,绿意茂密时缔结白净的玉兰花,伸出手能摘到,但树永远不属于自己。
他攥住她的腕,眼里是压抑的愿与求,她看不到,只想摆脱,他牢牢握住,看着她笑,领口露出的一截脖颈,喉结分明,“kiss goodbye,我就放你走。”
“有病。”她把烟丢了,掰他的手指。
猛烈的情绪,已经忍到极致,萧阈深吸一口烟,扔在地上踩熄,猛地一拉。
黎初漾跌坐到他大腿,眼睛惊诧到抻圆,不安地问:“你干嘛?”
“不知道。”萧阈用手臂勾住她的后腰,扶住她的后颈,仰脸吻上去。
心脏骤停,他的,她的。
白濛濛的雾气,颤乱着从唇边漫开,丝丝绕绕散不掉。
唇被强势挑开,是萧阈温热的舌,黎初漾被陌生触感怔住,他发什么神经?她紧闭牙关,他找不到地方进,沿内唇舔拨,毫无章法的青涩,近乎野蛮的动作让融合了冰凉薄荷的烟味四处乱窜,她捶打他的胸口,声音被他吃得语不成序:“谁准你亲我放开我”
听到后,萧阈更凶,她的腰被提起来,他身体往前倾,她被逼到脊背抵靠栏杆,两只腕被他捉住捏在一起送到胸口。
强有力的心跳,一振一振,急促而热烈,似无言替他回答:是它让我亲你。
不知太烫还是太过沉甸,两只手接不住,黎初漾睫毛颤动着,拼命往回缩,避开的举动惹恼萧阈,他的指掀进后颈皮肤,往下扣,往下按,唇与唇的交缠更深,她尝到属于他浓郁的蜜甜,看见他鼻梁缓缓变化的阴影,凶险如山峦,她本心境如湖,他偏要搅浑水,先吮吸,发麻,发烫,诱惑不成,接着咬,用牙齿研磨,商量不成,舌头恶狠狠往嘴里钻,不讲套路的本能,又急又狠的索求。
外头走廊时不时脚步与谈论声经过,楼道空荡,细微动静被无限放大。
明明未深入,只有唇与唇表面的触碰,但涎水黏绵勾涟,还有自他喉间清晰传出的吞咽声格外暧昧。
挤压、再挤压,氧气逐渐剥夺,黎初漾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脸憋得通红,但倔强得要命,就是不肯松开齿关。
萧阈当然知道怎么达到目的,但舍不得真的弄疼黎初漾。
他如此着迷,她却岿然不动。眼眶发酸,一直以来的伪饰全在她抗拒的神态崩裂。
生命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献给她了,怎么会漏掉细节。
他知道她认出来了。
从她唇间脱离,他嗓音被阵痛酸楚逼到嘶哑,“就这么不愿意?”
黎初漾不懂萧阈的情绪,恍惚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额发散乱,脸颊有淤青,唇微微张开,看起来特委屈。
下意识问:“你打架了?”
他执着,“少扯别的,我问你,就这么不愿意?”
他身上硬邦邦,舌头那么软,她摸了摸被吮到发麻的唇瓣,全身燥得慌,“不愿意。”
萧阈沉默片刻,松开黎初漾的手,忽而轻轻笑起来,“不愿意算了,是我自作多情。”
“对不住啊,要觉得被欺负了,可以直接扇我。”
他故作洒脱,演出并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泛苦。
黎初漾从他大腿下来,扶着栏杆站起来,腿被吻的发软。萧阈视线没离开过,怕她摔跤,伸手要扶,猝不及防被挥开,紧接着脸颊生生挨了一巴掌。她手掌纤细软绵,这一巴掌打得利落脆响,指甲延长前端做的尖,甲面贴了钻石,切割面锋利,留了道细细的血痕。
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泼辣,萧阈震惊,后知后觉有点疼,用舌尖顶了下发麻发烫的腮颊。
黎初漾靠向栏杆,睨着萧阈,好像打重了,但心里愈发觉得他这模样像登徒子,面无表情地说:“自作自受。”
“嗯,说得对。扯平了,你走吧。”再找机会就是了。萧阈低头取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对了,下次如果有别人这样对你记得扇得用力点。”
黎初漾眼珠转了转,猜到萧阈误会了什么,揶揄道:“怎么有气无力的,你发裸.照那劲呢?”
他懵懵地抬头,傻里傻气的,她觉得可爱又好笑,“这次就扯平了,下次你再这么不要脸,我打的就不是脸了。”
黎初漾抬腿上楼梯,“我回去上班了,你自便。”
见她要离开,萧阈哪管的了那么多,急切牵住即将消失的裙角。
黎初漾抱臂,低眼俯视他,出口的光斜进来,照亮她清纯白净的面孔,红潋到妖冶的唇。
喉间发紧,血液开始奔淌,他仰望她,眼里洇出痴迷,“那我们现在是”
她擦掉他唇角晕开的口红印,笑了,“你不是被我包养了吗?等哪天我玩腻了,你再找下家吧。”
黎初漾走后,萧阈独自坐在楼道,懒散地靠着栏杆,手放在胸腔之上,似乎这样就能压住里面那颗鼓胀又皱缩的心脏。
就那样呆了大概十分钟,他细细回味刚刚一切,耳根烧的慌,他又捂住被打过的地方,这里也让人爽得不行,不自觉低低笑出声,怎么办啊你,萧阈,要完蛋了。
他眉梢飞扬打开手机写了几句歌词,十分钟后,想到什么,拨通一个美国电话。
“哥们,帮个忙,帮我查查远武装饰。”
“干什么啊你?”
那本日记前几页的只言片语描写了黎初漾幼时生活,她从小和外婆一起住,直到高二才被接回父母身边。萧阈一直以为她回家后会被好好对待,但她与黎远得对话无一不透露她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珍视。
出国后的暑假到大一上学期,是他赌气遗漏的一年,对黎初漾的生活状况了解程度几乎一片空白,现在联合火燎腚的照片与其它细节,可能是她最艰难的时光。稍微一想,必和她家人脱不了干系。
好不容易有机会重回她身边,偏偏有不识趣的人挡道,简直和几年前缠她的垃圾玩意一样碍眼。当初萧阈费不少力气清扫,做事不留余地,好脾气的萧恒第一次动怒,大骂萧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明确禁止他回国。
萧阈那时还生黎初漾的气,恨她再次不守信,恨她践踏自己的尊严和真心,又恨自己即使这样依然放不下,索性跑去念硕士。如果知道回来和她会这样发展,何必浪费三年时间。
他撂下黑鸦鸦的睫,看着掌骨鸽血字母Blessed,唇畔牵起笑,漫不经心地说:“做点好事,帮他们查漏补缺。”
第28章 28
王霏没想到在楼梯间碰到老熟人, 他坐在下层阶梯,懒洋洋靠着扶杆,左手有节奏地敲击膝盖, 右手飞快滑动手机, 专注到察觉不出外来者。
想到黎初漾嘴唇外缘晕掉的口红痕迹,火从心底往上窜,她叫他名字,“萧阈。”
没人应答,提高分贝:“萧阈!”
萧阈摘下耳机,回头,轻飘飘地说:“哦,是你啊, 好巧。”
他浮浪的模样让王霏更生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
“狒狒,你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萧阈侧身,屈腿搁在楼梯, 从烟盒敲出两支烟, 甩过去一支,“有话直说。”
王霏不接, 任由烟掉落, 冷嘲热讽:“装什么蒜?用假名字接触漾漾,怎么,萧阈的名字用不得?以前做了亏心事?”
“我做亏心事?”他笑,“我们微信没删吧?我次次问你漾漾的消息, 包括节日问候, 你回过一句?到底谁装?”
“我凭什么回你?”
“也对,反正你从没把我当朋友, 不回消息很正常。”
“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搞笑吗?高三我发的消息你回了?”王霏记恨这事到现在,抬脚把烟踩碾到稀巴烂,“哦,我忘了,你只把林魏赫当朋友,我和漾漾算个屁!”
总不能说当时被甩,导致心态爆炸、意志消沉,任何关于黎初漾的人或事自己只能选择逃避。萧阈性子骄傲,朝王霏稍稍颔首,算他最大限度的退让了,“那时是我不对,抱歉。”
“抱歉?我可受不起你这一声抱歉。”
他楞了下,抬头,“什么意思?”
王霏冷笑,“所以,我说你会装。不回消息的人是你,一走了之的人也是你,现在来这儿装什么?”
萧阈头脑机敏,嗅到深层意思,高中黎初漾没有手机,如果她想找自己只能拜托王霏。他无法再保持冷静,站起来,语气既懊恼又欣喜,“当初你给我发消息,是因为漾漾找我吗?”
“装这样给谁看?我劝你游戏结束赶紧滚蛋。”
他听不进去只想得到答案,盯着王霏,“是她找我吧?她后悔了对不对?”
王霏觉得更可笑,“是啊,她后悔,后悔认识你。”
萧阈抿唇,安静两秒钟,“不可能,肯定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因为她亲口对他说过一遍,如果是,何必再重复第二遍。
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王霏反问:“那又怎样?”
“那是——”
“是什么都不重要!”她踹了脚通道的阀门,彻底爆发,“她现在不需要你!懂吗?你装成这样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她似的!”
声控灯全亮,萧阈咬牙切齿,声调也飘高了,“老子就是喜欢她啊!你是傻逼吗看不出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视线飘忽了圈落回到王霏,发现她震惊到眼珠往外突,拧眉,“你他妈这什么鬼表情?”
她鄙视地上下扫视,骂道:“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他无语,“有病?”
“追漾漾的人排队,她现在需要你喜欢?”
“那些狗东西也配?”想起就来窝火,萧阈凉飕飕地瞥她,口吻埋怨:“这么多年你呆她身边不知道审核把关?手臂纹那么个丑东西吓跑谁了?助纣为虐的废物!”
不止人身攻击还泼脏水。王霏指着他,手气得发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小气得要死!”
“我小气?上了大学脑细胞死完了?高中零食水本子笔哪样少过你?”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她哽了哽,“切!小恩小惠记得现在,还你就是!”
看到王霏掏手机转账,萧阈无奈地揉眉心,“不是,狒狒,我不是那意思。”
“可劲儿装吧你!”
她哪里来这么大的气,他完全想不通,点上烟,深吸缓吐几次,“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但高三那会儿情况很复杂。”
“什么情况?”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也承认自己有问题,怎么补偿都行,你先告诉我,漾漾当时想跟我说什么,行吗?”
萧阈的姿态极低,几乎是商量的口吻,但王霏完全不买账,“滚你妈的!难不成有人逼你?少在这儿假惺惺!”
除了对黎初漾,萧阈的耐心有限,他冷冷地问:“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生气?我欠你了?长了张嘴巴不会好好说话?”
“跟你好好说话?我告诉你萧阈,别以为自己家里有权有势了不起,要不是漾漾现在想和你玩玩,我都懒得搭理你。”
王霏丝毫不避让。时隔一年,她才知道黎初漾当初找萧阈的原因,这事儿连薛之宁都瞒着。
憋了许多年的话,这一刻不吐不快,“还补偿?你能补偿什么?能让时光倒流吗?能让漾漾外婆活过来吗?”
萧阈指间掐着的烟掉了,面上剧烈一震,“什么?”
“漾漾那么倔,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当时只想找你帮忙,如果你当初回了消息,她根本不会吃那么多苦。”
他挺拔的脊背略微弯折,垂在身侧的手拢得很紧,尽量维持平静的姿态,“她”
问不出口,如何问得出口。
“像你这种含金汤匙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怎么会懂没钱的生活?知道漾漾怎么上的大学吗?知道16年那年夏天有多热吗?出门就是大汗淋漓,她为了凑学费,骑车送外卖,做家教,甚至捡塑料瓶、纸箱”
“400元对你来说算什么?一顶帽子都买不起吧?知道大一时400元对她来说意味什么吗?一个月的生活费!”
上了大学三位女生不同系,黎初漾向来有苦自己咽,从不求助别人,若非她消瘦到脱相,王霏和薛之宁以为她被室友欺负,跑到寝室差点跟人打起来,这傻姑娘能瞒到天荒地老。想到那时场景,王霏眼眶通红,嗓音不免带哽咽。
“吃饭只有馒头白粥,最好的加餐青菜鸡蛋夹馒头,免费的菜汤拌米饭,一天饭钱不超过两块钱后来没钱了,你猜漾漾怎么解决白开水兑盐,一包糖撑三天,别说尝试了,你听都没听过吧?我都没听过还能这样这样活着但她撑了半学期”
萧阈接不了腔,头低下去,两手拢到指节传来麻木痛感。
他习惯疼痛,无法坚持时,靠刺青带来的疼痛保持清醒,说服自己不能被坏情绪击溃。
但王霏的讲述,一个一个字眼,一段一段的情节竟然变成画面出现于视野,仿若亲眼所见。原来亲耳听到心爱之人受到的苦难,比无望的等待还让人绝望。他不敢再想象,闭上眼,整个人陷入漫长的缄默。渐渐的,渐渐的,疼和酸涩在胸腔膨胀,要挤破皮肉,跑出来。
他不明白,该如何抵达旧时光,向伶仃无助的她伸出手。
他明白,穷尽一生,那也是无法逆转的过去了。
王霏还在说,萧阈圆润的指甲刺破皮肤,掌心渗出血丝。
他无法再忍受,喉结冒出的音节相互挤擦,“别,别说了”
王霏知道不能把过错归结到萧阈,但她太心疼黎初漾,她怪自己发现得太晚,怪他偏偏最关键的时候不回消息,去他妈美利坚逍遥快活。
她一字一句,“萧阈,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弥补,别说喜欢漾漾了,你连当她朋友都不合格。”
晚上直播礼物刷屏,弹幕反复出现同一网名,黎初漾见过大世面,保持职业素养,微笑,“谢谢锁爱哥的嘉年华,谢谢锁爱哥的豪华游艇”
当金额高达破十万,她实在忍不住,委婉递话,“锁爱哥,今天很大方啊,但要量力而行哦。”
结果他像疯了一样,连击99,弹幕沸腾。
靠,这骚东西受什么刺激了,她肉疼得不行,向观众表明切歌,悄悄摸摸掏手机,用工作号问候【哥,别刷了,平台扣一半。】
从此封心锁爱:【¥200000.00,请收款】
有病。她眼尾抽搐,怕他继续送平台钱,【再刷礼物拉黑。】
从此封心锁爱:【[大哭]】
黎初漾以为威胁有用。
事实证明,萧阈比想象中还叛逆。
当天,ID从此封心锁爱在初黎直播间刷了整整一百万,金额炸裂,行为同样炸裂,从头至尾没有要求主播做任何回报性动作。人气暴涨,围观游客的讨论与礼物霸屏,淹没了他发的唯一一条弹幕【对不起】。
十点半提前下播,助理团正想喝彩,只见黎初漾抓着手机怒气冲冲跑出房间,他们从未见过她脸上出现过那样的表情,如同讨债般凶神恶煞。
黎初漾气得半死,五十万呐,全打水漂了。
抑着怒火,拨通电话,对方秒接。
“钱没地方花?”
声音清亮,盯后台数据的运营组,于茫茫人海捞好苗子的实习生,忙着打电话通知主播开播的组长,所有人目光唰唰投向黎初漾。她形象管理都忘了,第一次当职员的面爆粗口,“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少见的,萧阈沉默。
败家玩意,她深呼吸,“你现在在哪儿?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有点事,”他嗓音嘶哑,像被烟熏燎坏了,“没空。”
说完,挂掉电话。
黎初漾不敢置信,楞了足足几秒钟,反应过来,差点砸掉手机。
呼吸未理顺,公司门口同时出现多家外卖,从配送员手上拎的抱的判断,大致三个种类,奶茶、宵夜、花束。
她盯着看,脑袋飞速运转,心思愈发澄明,即刻猜到类似补偿的方式必定因心中亏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自己走后,萧阈碰到知晓大部分事情的人,王霏。
心头起伏跌宕,被难以言喻的感受压到扁薄,黎初漾稳定情绪,与配送员确认收货人信息,叫了位同事,将奶茶宵夜分给加班的员工。
萧阈订的分量精心计算,每人一份还有多余,她不得不拎着三份,手抱花束,敲响办公室的门。等待间隙,低头看向手中花束,又是十四朵向日葵和小雏菊。
王霏亲自开门,一看黎初漾的表情,瞬间心虚,殷勤地接她手里的保温袋,打哈哈,“怎么这么多吃的?哪位大哥买的啊?”
黎初漾坐到窗边的沙发,仰起脸。
今天化妆师特意放大她的优点,睫毛纤细自然,裸粉眼影晕染下眼睑,衬得一双眼睛无辜清纯,但此时里面如同放了把戒尺,直白地审视眼中人的错误。
她语气平静,“你跟他说什么了?”
王霏把吃食放到办公桌,满脑子想能蒙混过关的托辞,下一秒听到黎初漾问:“是不是说了我高三托你去找他的事?”
她真的太聪明,心里又放了面明亮的镜子,任何事难以隐瞒。王霏坐到她旁边,叹气,“我就看不惯他那样。”
“说到什么程度?”
“就你暑假到大一的事”
“外婆的事详细说了?”
王霏挽她的手臂,摇摇头。
黎初漾抿唇,长睫翕动,“狒狒,你应该知道,萧阈没有任何错,他没有义务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即使他有足够的能力担负。”
“可是”
“没有可是,任何关系都如此,爱情、友情、包括亲情,父母对孩子也是一样。”
“我没有怪过萧阈,你和萧阈高中也是朋友,不必因替我抱不平而怪他。”她补充道。
很难形容黎初漾此时给人的感觉。
她低眉顺眼,姿态安然,美貌、声音、气场全部收敛住,不会给旁人带去困扰,语气如此温柔,眼神也是善良而包容的。
但王霏望了眼窗外,觉得她比月上凝霜更为冷薄,难以接近。
她轻声道:“漾漾,你外婆的事我只知道大概,那时到底发生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未提过,还有你家里的情况,你从来不与我和宁宁说,其实我们一直很担心,你藏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黎初漾眼神微动,拍拍王霏的手背,反而安慰她,“已经过去了。”
王霏心口一涩,站起来,情绪激动,“你总这样!高三!大一!什么事都不说!”
“狒狒,冷静点。”
“你看!你又回避!”
门敲了声,来者没等应允,闯进来。
薛之宁满腹疑惑,既定印象中,王霏从没对黎初漾大小声,她有种护犊子的心理,以前黎初漾做直播人气刚起来那会儿,下班被变态尾随,第二天王霏二话不说长发剪到齐耳,跑去纹了唬人的花臂,打扮更加中性,每天送黎初漾回家。而且当初黎初漾的短视频全是王霏拍摄,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自拍。
“我在大厅都听到嚷嚷了,怎么了这是?”
黎初漾按开震动的手机,蹙了下眉,摁灭屏幕,淡淡地说:“没事。”
王霏看她无波无澜的模样,心里直冒火,“没事?是不是只有盈利与亏损在你眼里才算大事?还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
薛之宁拧眉,拽她衣服,“狒狒!你在说什么!”
“别拉我!我说的不对吗?除了赚钱的事,这么多年,你好好想想,她什么事和我们深入交谈过?你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积蓄已久的委屈倾泻而出,王霏鼻头发红,她看向仍旧低头安排工作的黎初漾,气愤地质问:“如果当时坐你后桌的是别人,如果住你隔壁的是别人,她们恰巧和你读同一所大学,是不是也能成为你最要好的朋友?根本没有人在你心里是特别的存在,我不是,宁宁也不是,我们都能被替代对不对?”
“对。”
黎初漾抬头,窗外的月亮在她眼里沉了又沉,好似不堪重负,要掉下来了,但她太强大,王霏和薛之宁觉得那轮月再次被她挂到触不到的高空。
“不存在永恒不定,如果时间事件的轨迹发生偏差,一切将发生改变,潮起潮落,替代更迭是常事。”
两人眼睛都红了,原来友情里没有得到期望的答案,也会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王霏一声不吭拉扶手,怦然一声门响,房间陷入沉默。
薛之宁艳丽的眼妆被眼泪晕花了,她头脑简单,想不明白黎初漾的话,只觉得难过。
她耸吸鼻子,不解地问:“漾漾,难道世界上有和我一样的人吗?为什么我可以被替代呢?”
门一开一合,力道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沙发旁的墙壁只剩下一抹纤细剪影。
黎初漾松开衣角,起身慢步到办公桌,从保温袋里挑了杯全糖奶茶,余光瞥停至桌面立着的相框。照片是大学时期三人第一次旅游,在海边的留影。她收回视线,慢吞吞撕包装,插吸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没什么表情地喝完一整杯后,月亮摇摇晃晃终于从眼里掉下来,最后落进虚无。
过了很久,她用指节揩掉没用的水珠,拨通江掣宇电话,“我需要公司帮我做件事。”
回家十一点半,车缓速驶入地下一层,经过楼梯转角,看见萧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壁灯昏黄,明暗分界模糊,他轻靠在墙边,卫衣帽子盖住头发,侧脸棱角立挺,唇微张,吞吐着烟圈。指间那点猩红,升起,指尖漫不经心地划开凝聚的雾。深沉盖过了少年气,看起来有点颓。
黎初漾掉头就走,准备从另一头的电梯上楼,脚步放得轻,速度很快,没走几步,包带从后面被扯住。她无语,回头,萧阈弯腰,脖颈的项链隐烁,烟雾从唇里吐出来,薄荷味,还有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蜜香,又冷又甜。
心头波皱,她眼睛冷静,“来这里做什么?”
萧阈就那么注视她,指尖的烟快燃尽,留下一点涩味,就像他的声音,“看到人跑什么?”
说着,手指轻轻一掸,灰屑往后扬,随烟消失殆尽。
黎初漾视线在他脸颊划痕稍作逗留,答非所问,“你不是没空吗?”
修长的指一勾,她的包滑到他手上,他轻笑,“确实没空,但现在的问题是,我钱花完了没地方去。”
黎初漾目光紧迫质疑,忽而挥开萧阈的手。
一百万平台抽五十万,剩余公司抽点,提现还得交税,心滴血了。
她愈发觉得两人非处在同一个世界,眼神不自觉疏远,“所以呢?”
萧阈站在原地没动,陷入挣扎。
和王霏分别,因为愧疚他整个人出现裂隙,不能恢复完整,但随即精心而缜密地安排了一场疯狂的报复。
卑劣阴暗的方法,让他溯及过往,包括通过黎初漾的社交账号查看定位,诸如此类和私生饭别无二致的行为。他自我感到厌弃,可笑的是,“我想要她”这种念头竟然达至巅峰。也许因为,“她愿意找我,而不是别人”,仅此理由,肇始顽固欲望。
有什么资格要?难道不应该是一句“原谅我”吗?
可就是想要。
但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肯定看穿他拙劣的把戏了。
黎初漾眼睁睁看着萧阈的脊背塌下来,像被抽掉骨头,显得疲惫而脆弱。
想到那双永远神采飞扬的眼睛也许现在黯淡无光,她心里软下一小片,放缓神情,“到底来做什么?不说话我走了。”
萧阈立刻屈服,放低姿态,垂首乞怜,“金主大人,求收留。”
求你欣赏我的坦荡,嘉许我的诚恳。
“啊?什么意思?”黎初漾这次真懵了,往后撤两小步。
他抿唇又松开,双手插兜,语气淡然,“表面意思。”
旁边一辆车飞驰而过,意识跟着飞出大脑,黎初漾双眸迷茫,“表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几个字眼对萧阈来说,不在涉及范围之内。他说不出口,难得害臊,耳根发烫
那辆车停在萧阈身侧,前照灯没关,所有细节黎初漾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发红的脸,她几乎猜到他诡异的想法,嘴上机械的重复:“就是?”
他往前一步,捞起她的手,笑得露出虎牙尖,“现在这么晚了,带我上楼睡觉呗。”
第29章 29
“带你上楼睡觉?”
黎初漾谈了那么多恋爱, 肯定有经验,接受度应该也高。一想恨不得把那些狗玩意千刀万剐,但杀人犯法, 算了。
他的一切属于她, 所以一直将身体照顾得非常好,讲究卫生,锻炼体能,包括理论知识倒背如流,现在时机已到,他将没有保留的奉献给她,先手,再唇, 最后全部的自己。
萧阈有信心让她舒服, 唇角翘得特高,点头,“嗯, 带我上楼睡觉。”
黎初漾明白了, 他想419。
萧阈之所以如此大言不惭,必定经历很多。他在国外呆那么多年, 开放, 正常,419,正常。
她思想开放,虽然自己没享受过快乐, 但认为所谓的贞操是束缚女性的玩意, 对他确实有深入的打算,其一弥补开不了口的遗憾, 其二染指白月光刺激。
过去暗恋加成,对他的好感比任何人都多,偶尔怦然心动。同时心里另一道声音,因为分贝太小,她辨不清含义,索性掩进最里,不管不顾。
无论如何,速度似乎有点快。
真的快吗?
一晃眼即将2024年,仔细想想去年做了什么。除了拼命工作赚钱,偶尔网上与不同的男人暧昧,三三俩俩的朋友吃几顿宵夜喝几顿酒,生活就这样过去了。这样快节奏的时代,一切都匆匆。大街小巷万丈高楼平地起,门口酒店一年换了三位老板,男女一天遇见三天相恋七天进酒店,甚至刚见面谈婚论嫁订下终身大事的例子比比皆是。
和萧阈高一认识,一年半的同桌,后面没见过面,工作号聊了将近两年时间。现在无论他以怎样的心理关注,有好感确凿不移。至于是否喜欢,不重要,快餐,填饱肚子,吃几顿,新鲜感没了,换一家。
黎初漾对感情里的纠缠不清、歇斯底里排斥,由衷厌烦,恰到好处的暧昧,既不会被道德上的恋爱关系约束,也不会法律上的婚姻关系牵制。
而更具性价比且售后无忧的419,如果体验对象是萧阈,毋庸置疑的最优选。
视线悄无声息瞟向某处,再往上,挪至他的腰。联想照片,鼻腔绒热,黎初漾别开脸,清醒之下很难放开,她寻思得壮壮胆,提议道:“不然先去喝酒?”
获得批准,笑意在萧阈脸上扩大,他点头应允,莫名有种与他气质相悖的乖巧。
酒店需要身份证登记,拆穿意味分道扬镳。自己家里不适合,黎初漾思忖几秒,“你家附近的酒吧怎么样?”
萧阈秒懂,手指钻进黎初漾指缝,反扣缠住,捏捏她指节,笑得骚里骚气,“想去我家啊?”
她淡定而直白地问:“不行吗?”
太他妈可以了,他看着她脸上的妆容,“但我家没你用的东西,你说几个牌子,我叫人送来。”
看来没带女人回去过,黎初漾的表情是自己察觉不到的愉悦,她经常外出拍摄,向来准备周全,“不用,我车里有。”
萧阈不免想那些东西以前为谁准备,心里阵阵酸闷,他抑着情绪,“没有需要补的吗?”
“没有。”
“哦,挺好。”
黎初漾不知道哪儿惹着人了,突然不高兴了,她坐在副驾驶被低气压压迫得如坐针毡,寻思算了说要下车,他哼笑声,油门踩得引擎轰叫,一路飞驰到望江公园旁的Eternity艺术公寓,停好车后,非要牵着手走路,攥得死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半夜温度低,掌心熨了层粘腻的汗,她每次试图抽手,他就低头睨着她,唇绷得平直冷厉。停停走走,别扭了一路,很快到了江畔,涂鸦招牌4RealMe出现在视野,装潢特立独行,门口放置潮玩雕塑,门口飘出食物烹饪的香味,是一家服务型的清吧。
黎初漾停下脚步,立刻猜到是萧阈的店,萧阈以为她后悔,冷冷淡淡地问:“怎么。”
她摇头,“没事,环境看起来可以。”
他眉梢上扬,声音还是冷,“我设计的,后悔没让我入股你们酒吧?”
“没有。”
干脆果断的回答,萧阈哦了声,无所谓,他自己想办法。
“这边每天多少钱一平方?”她问。
“五元左右,”他语气随意,“你要?”
黎初漾对金钱敏感,心算得出答案,笑着问:“我要?商铺产权是你的?”
萧阈以为她有兴趣,懒懒地扬了扬下巴,“右手边正着数第二家,第八家,你想要,我叫人腾出来。”
这样的对话场景太熟悉,年少时发生过无数次,萧阈是真的单纯而真诚的在问,他能支配的资源不限于此,如同冰山一角,他还有更多,更多仅凭寒窗苦读或一辈努力无法创获,对他来说却不值一提的东西。黎初漾眉目微凝,拉开店门扶手,断然拒绝,“谢谢,不用。”
进门,哥特穹顶,金属质感散发微光,舞台驻场唱着最时兴的歌,服务生热情地招待,一口一声哥,带他们前往舞台旁边的隔间。靠墙角落的位置,两面墙带来安全感,黎初漾习惯选择。萧阈脱掉外套扔到对面沙发,食指一拨,平板在桌面转半圈滑到她面前,自然地坐到她旁边。按理,两人应该面对面落座。距离有点近,她往旁边挪,平板推过去,“你点吧。”
萧阈靠近,偏要打破边界,手臂搭到沙发靠背,一本正经地说:“说什么,听不见,太吵了。”
又不是蹦迪的嗨吧用得着离这么近?她横他,他面不改色勾选小食。还没听见骗鬼呢。注意力被他买萝卜似的手法吸引,过了会儿,她实在看不下去,“五人份的量是不是太夸张了”
萧阈轻谑,“没见过年轻力壮的男人?”
黎初漾算明白了,问这骚东西等于自讨没趣,没忍住翻白眼,“您慢慢吃,多吃点。”
萧阈一肚子气又怕她真不高兴,“你不吃?”
“不吃,喝酒吃太多容易反胃。”
他默默划掉为她点的一大堆辣卤,留了一份冰镇青梅,两份香脆小饼干。没和她一起喝过酒,拿不准注意,他将平板调到酒水界面放到两人中间,“看看,有没有喜欢喝的?”
止痛药、忘情水、坏女人、海后、原谅、成全酒名如同失恋心理路程映照,专给受伤的男人女人买醉。
往下滑,发现格式与众不同的酒名“第十四杯”。介绍图里的酒杯缘挂了朵小向日葵。原来是他取的名字,十四杯,十四朵向日葵,十四,他喜欢的数字。黎初漾勾选两杯,侧头,坐自己旁边的男人横看竖看都有种渣苏气质,脑补他借酒消愁的场景,“”
萧阈眼尖地注意到黎初漾桌面有滴油点,抽了张纸,正要擦,与她耐人寻味的视线对上,一秒钟的时间,他想到很多可能,最终敲定她是发现自己长得帅,于是回以意味深长的笑。
黎初漾不知道他笑什么,联想到他今天的行为,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被人狠狠伤过心?”
萧阈没跟上节奏,“嗯?”
男人好面子,她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好心安慰,“我帮你点杯止痛药和成全吧,人生苦短,没什么大不了,别不高兴了。”
“”故意的吧你。萧阈不想搭理她,擦干净桌面,戳平板,报复性地点了杯坏女人。
止痛药和第十四杯同时上桌,颜色鎏金的十六杯酒摆满桌,喝完铁定得挂急诊洗胃,黎初漾吓到,“这么多?”
萧阈人往后靠,后背抵沙发,低敛着睫,“不然为什么叫止痛药。”
“你提醒我啊,我还以为是店里的招牌。”黎初漾想到自己一喝酒就停不下来的性子,她叹气,“能退吗?小酌就够了。”
“调制酒而已,度数不高醉不了的。”萧阈虚握酒杯,若有所思地看她几秒,唇角勾起小弧,不紧不慢地说:“叫声哥,我帮你喝。”
称呼而已,黎初漾嗓音发甜,“哥。”
脸颊猝不及防被掐了下,她拧着眉侧头。
萧阈笑了笑,抬起酒杯,微微仰头,下唇卡住杯缘,脖颈线条流畅利落,喉结滚动的速度很快。他喝酒有种豪爽的野劲,说实话,吞咽的动态挺性感。
黎初漾看着从他唇边溢出的液体,莫名其妙燥热。不是,人家喝酒而已你脸红什么啊?她掩饰般脱掉外套,叠到两人中间,低头抿两口冰酒降降温。味蕾被浓烈的伏特加填满,回甘甜橙味,随后是淡淡苦涩与酸。
好复杂的味道。
萧阈将空杯反扣到桌面,回头一看,黎初漾瘦是瘦,但该有的全都有,饱满得恰到好处,他克制地收回视线,服务生端来小食,萧阈低眼看向遮到大腿的裙摆,不悦地抓起中间的外套甩过去。
衣角被死死压住,黎初漾试了几次硬没弄开,不耐烦了,“干嘛啊你?”
萧阈拿了根巧克力棒送进嘴巴,腔调慢悠,“大冬天穿那么短的裙子,可以,hot girl。”
“”不阴阳怪气会死啊。黎初漾看着他单手压裙边,一手往嘴里扔小饼干,哪个正常人用那玩意下酒,她再次扯了下衣服,心里骂他神经,低头闷声不响地尝第十四杯,和止痛药的味道一模一样,“是不是上错了。”
“没有哦。”服务生把冰镇青梅搁到桌面,看着黎初漾好奇、希望能听到后续的表情,笑着解释,“第十四杯和止痛药的配方就是一样的。”
黎初漾边偷偷摸摸扯衣服,边转头直接问老板本人,“为什么啊?”
老板本人并不好糊弄,也不回答问题,忙着对自家职员无理取闹,“热得很,把暖气调低点。”
服务生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夹着铁盘溜了。
等只剩两个人,黎初漾再憋不住脾气,直言了当,“你搞清楚,是你今天找我出来,既然出来玩有点悟性,你带情绪就没意思了。”
萧阈气笑了,“我带情绪?”
“从停车场开始。”她扯衣服,扯不动,“我裙子多短和你有关系?找服务生麻烦做什么?”
“你坐我旁边,别人盯你腿看,我能不管?”
“我里面穿了安全裤,不会走光。”
萧阈看黎初漾一副“你没见识真老土”的模样,额角青筋直跳。对她就是什么都不介意,又什么都介意,偏偏她不懂不领情。他咬牙切齿地问:“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结果她来了句,“你没腿?”
真是要气疯了
“行,你有腿。”萧阈松手,端起酒杯,喝得又急又快,水从下巴往下滑,经过喉结没入衣领,然后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撂,利落起身。
背影消失了,黎初漾低头,裙子真的不短,膝盖上面一点点。是他没事找事,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杯酒,不知为何有点体会到止痛药的味道了。甜、苦、酸。
接连饮完两杯,门口出现男人身影,高到头几乎顶门帘,唇间松松叼支烟,手拎着从店门口搬进来的展架,她想了想把衣服盖回腿上。
一共四个展架,四平八稳竖在酒桌前,围成独立空间,阻挡所有人视线。黎初漾不知道萧阈明明已经生气了为什么会回来,她仰起脸,安静而不解地看着他。
萧阈揣着兜,表情冷淡,傲骨嶙峋地垂睨她,嘴吐出的烟雾让两人目光汇聚点暗流涌动,倏地,他弯腰抓起衣服往旁边一丢,轻嗤声,狗里狗气地说:“你现在就算把裙子脱了,只穿安全裤喝酒也没人管。”
黎初漾:“”
“喝酒吧。”
除了这句话能接腔,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话能接上萧阈惊世骇俗且极其不要脸的发言。他鼻腔哼出模糊音节,把烟摁灭,在她旁边坐下,双腿大剌剌敞开,一言不发,端起杯就是喝,明显还在气头。
黎初漾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不识好歹,主动、示好般地勾了勾萧阈的小拇指,几乎是瞬间,周遭的低气压消失无踪,他反手扣紧她的手,傲娇地抬下颌,“下不为例。”
同样的四个字让黎初漾一时恍惚,记起高二转文科后被萧阈拽进车里的情形。少年一双眼睛装着两簇黑色火焰,亮得惊人,她也为他在学校的视而不见生气,两人都倔强的沉默,他气得脖颈上暗蓝血管凸起,但仍旧打开电影面板,播放复仇者联盟2。
那时黎初漾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唯一看的几部电影都是萧阈下载到手机,再到午休放在课桌下,用掌心托着给她看。转科前,电影还剩35分钟,她以为没机会了,却在他车里看完最后结局。屏幕唱片尾曲,他不说话,车门反锁,她急着回家写作业,轻扯他的袖子,他便从荷包掏出一颗巧克力塞她手里,警告她下不为例。
当年懵懂,并不领会其中含义。现在想来,萧阈约莫和今天一样,在两人幼稚的赌气中选择低头求和。
“笑什么?”
黎初漾茫然,“我笑了吗?”
萧阈闲散地靠着沙发,瞥她一眼,“我不瞎。”
说完继续低头玩她的手指,侧着捏捏骨节,正着揉揉关节,不然就是好奇地摸摸她尖长贴钻的指甲。
黎初漾还在思考人无意识笑是什么情况,虎口软肉被揉捏时,抽回手,“痒。”
他抬头,“你想不想”
她点头,“我想上卫生间。”
“”
卫生间如萧阈说的温度特低,黎初漾的外套是件及小腿的羊绒大衣,一指宽的束带缝制腰间,特别长,她怕掉进坑里,系成蝴蝶结。排队期间,酒精在血液发挥作用,她感觉到脸颊隐隐发烫,方便完,回到酒桌,萧阈正在喝一杯红色鸡尾酒,应该是他的坏女人。
酒杯波浪曲线,像位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他的手指虚握在她腰间,慵懒地品鉴她的味道。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口干舌燥,她别开眼,不想承认自己确实馋他,“这酒颜色挺漂亮,我等会也点一杯尝尝。”
话刚说完,一只手拈住了蝴蝶结,往前一拉,她的身体往前倾,膝盖怼在沙发边缘。
驻唱说下首歌名24Hours,希望大家喜欢。灯光拉到暧昧粉紫,影影绰绰,萧阈伸出舌尖勾拨黎初漾的唇瓣,一触即分。
“尝到了吗?”他的嗓音裹挟颗粒质感。
舔下唇,是伏特加和红酒混合的味道,她的视线在他唇逗留。
这两年一直探索爱情,始终无法理解爱情真正含义。
但这一秒钟,荷尔蒙上头,面前有一杯醇厚浓烈的酒,是饮还是不饮。
黎初漾的眼波荡漾着,似乎还没喝,就已经醉倒在萧阈灼烫的呼吸里。
十七岁的青春和没写完的第二本日记一起,如同半截诗断送现实中,那种小心翼翼的悸动早就相忘时光的汹涌浪潮。
可二十四岁的她面对同一个人再次心动了。
黎初漾低头吻了下萧阈的唇,轻声说:“没有。”
蒸汽波的颓废与张扬,释放夜里囚禁的欲望,这把火蓄势已久,终于烧起来。
萧阈不再忍耐,拉开她的大衣腰带,反向一绕,往前拽,她跌坐在他的大腿间。他坦然自若地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鸡尾酒喝完,看着她,隐藏不发的暗示,黎初漾看懂了,生涩大胆地将唇贴过去。酒从唇缝间淌流,温温凉凉,他的舌头这次畅通无阻,往里进,她没来及的品酒里不同的味道,被迫咕咚吞咽入喉。
驻场性感的声音唱着,“We toast another round baby let me take you down now
觥筹交错又一轮宝贝定要喝到你心服口服
Cause I got24hours to your lipstick baby
我愿用尽二十四小时撷你双唇宝贝
24hours till we ditch this
全天拥吻直至腻烦
Never thought I would let it get this crazy
从没想过事态会因我如此疯狂
Never thought love would happen this quick
从没想过情愫会这么快便萌芽”
酒殆尽,就只剩下唇齿间的厮磨,心跳疯了一样砰砰撞击胸腔。
萧阈整个人靠在沙发,圈住黎初漾细腰的手还松垮缠着衣带,没入她发隙的手指,发丝若有似拂绕突起的骨节。他仰着头,喉结锋利冷淡,一根青筋在脖颈侧面涌动,如同探进她口腔里的舌,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搅拨,除此之外,即使情难自禁,一切动作都克制,既贪婪又珍惜。
察觉她喘不过气,他怕把人再吻到昏迷,停了一会儿,边欣赏她半阖睫下的水雾,边细细密密、意犹未尽地啄她的唇,等氧气充足后,再次进攻。
酒吧除了哼唱的情歌,还有杂乱嘈杂的细碎声,有人埋怨加班与薪资不对等,有人讨论人际交往中的八卦,也有年轻男女趁着酒意试探彼此心意,这些声音全部从展架薄薄的铜版纸传入耳膜,他们隔着那道透风的墙,肆无忌惮地接吻。
半开放空间说不出的刺激,黎初漾被亲到全身发软,只能将全身重量交给萧阈。
他身上干干净净,香喷喷诱人的甜,她沉溺其中感受,他真的很会亲,舌头灵活到不像话,时而温柔时而凶狠,难以招架,她摸着他后颈的鸽群刺青,晕乎乎地想,是不是玩说唱的都这么会亲,又想到那年在酒吧后门的陌生男人,不知为何竟然给人感觉相似。就这么分神的片刻,被他察觉,她湿淋淋的舌头被他整根含住,瞬间头皮发麻发紧,一道热意流了出来。
黎初漾手忙脚乱地推开萧阈,他盯着她,胸膛起伏,整个人像逮住猎物的兽,意味危险。
“在想谁?”
他太敏锐了,她连忙摇头,“没、没谁。”
萧阈将黎初漾的微表情摸到透彻,她刚刚绝对想了别人。他抑着怒与醋,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嗓音暗哑,“累了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代表探索未知领域,心又开始怦怦跳,脑子里全是上次他发的照片。
“好。”她停顿,沉吟一瞬,话语坚定,“但你不能摘墨镜。”
萧阈静视她几秒,心想关键时刻绝不能得意忘形,妥协,“等你亲自给我摘,行了吧。”
“嗯。”
他将她抱起来,轻放置沙发。
女孩子这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出去免不了非议,他讨厌别人以任何言辞评价她,展开湿纸巾将她的唇细致擦拭,凌乱发丝抿到耳后,继而蹲到她膝前,手指灵活地绕衣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顺便将她的鞋带也重新系紧,然后站起来拿她的包,想到等会大概率要抱她,勾起包带手臂向上一伸,镶嵌珍珠的女士包便跨到了背后。
他重新拆了包湿纸巾擦干净手,握住酒杯等到降温了,再去碰她发烫的脸颊,“抱还是背?”
黎初漾看着萧阈的全套动作,不可思议,外表那么浪荡不羁的男人居然是这样的二十四孝男友。不知道是哪位前任教的,心里泛起怪异的酸,她抿抿唇,挥开他的手,“我自己走。”
萧阈睨她半响,唇角牵起散漫的笑意,“行。”
他倒想看看,喝了那杯酒精含量高到离谱的坏女人,她这坏女人怎么自己走。
她用手掌撑起身体,腿一软,跌回沙发,反复几次,垂下脸生自己的闷气。他觉得可爱,想逗逗她,索性双手揣兜,无动于衷地站着,等她主动开口。
将近两分钟,黎初漾头没抬一次,萧阈对她的犟脾气无奈,轻叹了声,蹲下来,双臂搭在她膝盖,从上往下瞧她的神情,懒洋洋地说:“Babygirl,再耗下去天要亮了,要抱还是背?”
她小声,“背。”
“自己搂紧,别到时候掉下去摔疼了,给我哭鼻子。”萧阈转身,膝盖半蹲,等了半天,背后没重量,回头看见黎初漾盯着桌面的酒发呆,他捏了个响指,“傻了?”
黎初漾回神,心疼地说:“这些不喝完好浪费啊。”
还剩十杯,其实喝掉也不会醉,主要喝多了犯困,影响后续操作,萧阈义正言辞,“没事,不贵。”
她用水灵灵地眼睛注视他,“你喝吗?”
小诱惑罢了,他坚决不摔跟头,“不喝。”
她遗憾地摇头,“那我自己喝吧。”
“你不能喝了。”
“我就要喝。”
“我喝好吧。”
“不行。”
显然她心里有想法,萧阈饶有兴致地问:“你想怎么解决?”
黎初漾偏了下头,“我先喝,喝不完,你再喝。”
萧阈再三确定黎初漾没有不适反应,才放任她的行为,到他的轮次,桌面只剩下三杯,他看着动作陷入迟钝的黎初漾,快速扫荡完,弯腰捧起她的脸,“一滴没剩,可以走了?”
她嗫嚅,声音太小,他附耳倾听,渐渐眯起眼睛,语气不善地问:“再说一遍?”
“萧阈,419。”
第30章 30
出酒吧前萧阈的外套脱了包裹黎初漾, 把她公主抱在怀,头按进胸口不让人看见丝毫。
江边风大,他的手吹得发凉, 但酒酣耳热, 身体躁动不安,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停不下来。
她叫他名字真好听。
她醉了也知道他是谁。
她愿意,想For one night。
她身上好软好香,好想舔舔什么味道。
她怎么这么瘦,太瘦了,瘦得让人心疼,那些人真该死
不对,为什么她想419, 难道吃后就会厌烦了?
手臂不自觉收紧, 怀里的人红唇微张,有意无意地说:“喘不过气了”
萧阈低眼瞧,夜幕低垂, 路灯融黄, 她的眼睁得圆圆,温澈, 有微末稚气, 可身段却丰饶成熟。他心腔那颗脏器不争气乱跳,没忍住低头吻了下她的睫。
她懵懵地看着他,抬手触摸他的墨镜。
他心里一紧,忽然慌了, “漾漾”
黎初漾酣醉意识不清, 只觉眼前这样一副俊俏面孔,不应该被墨镜遮挡风采。
于是顺势摘下来, 看着萧阈那双形神都精彩绝伦的眼,她被蛊得呆了两秒,禁不住感叹,“好漂亮呀。”
萧阈嘴里像含了块味道奇特的糖,酸涩甜蜜,他嗓音发颤,“我是谁”
她并不回答,蹙了下眉,犹疑着,轻轻触碰他密长睫羽,视线飘到天幕,又挪回来,闭眼笑了。
萧阈也笑,埋头嗅她的味道,算了,算了,这次算了,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她清醒再说。
他声音柔软到自己陌生,“乖,马上到了。”
Eternity艺术公寓由国际大师亲自操刀设计,于现代城市繁华隔离的地调奢华的东方意境住所。两栋大楼配备四大奢华会所,衣食住行的管家。穿过翠绿挺拔竹林,抵达二栋,即使凌晨,前台与管家仍恪守职位,一进门便上前问候,他们职业素养高,眼神与言语都无冒犯。
管家是位四十多岁的英国男人,平日掌握十二家住户生活动向,他第一次看到萧阈带女人回来,察言观色表示随时能提供服务。
萧阈颔首,手臂把怀里娇小的女人往里拢,用英语淡淡地说:“狗,猫暂放别送回来,还有从现在开始,任何预约都拒掉,”
“好的。”
他朝梯口走,脚步一顿,“九户的林回来了吗?”
管家知道他们是好友,看着男人的背影,委婉询问:“需要——”
“不,特别是他。”
锁读取面容ID,门开,光源自动引亮,空间敞阔而贯通,黑曜金配色。
玄关摆放一排与人同高的潮玩雕塑,鞋凳是件LV的行李箱,萧阈怕黎初漾坐的不舒适,从挂钩随意扯了条装饰用的毯巾垫好,再把她安置,脱掉外套,蹲下来为她换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呀?”女人声音软软的,像在撒娇一样。
他告诉自己需得忍耐,握住她的脚从鞋里脱出来,面不改色,“今天不弄了。”
她玩他的耳环,拨来拨去,看着从耳垂蔓延到耳根的红,“为什么?”
他冷哼,“想把我吃抹干净就跑,门都没有。”
“好吧,你不喜欢我吗?”
萧阈僵硬,不敢抬头确认她现在到底用怎样的神情问这句话。
他有时觉得自己奇怪,明明对所有事物坦然,偏偏对她怯懦,寸步行的小心翼翼。
可她第一次问,他太想回答了。
萧阈脖颈红透,声音有点闷,语气郑重,“喜欢。”
头一重,她趴在发顶,呼吸清浅。
“”
萧阈气得牙根发痒,看着她被薄丝包裹的腿,抬起就咬,没敢用力,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
他哑然失笑,摸了摸,手指发烫,马上松手,深呼一口气,拎着化妆包,将人抱到卧室,平放至床上仔细阅读使用说明,笨拙地为她卸妆。
褪去妆容,女人的脸如出水芙蓉般清纯白净,他没忍住轻啄,结果弄的一嘴卸妆水味,没办法他又去卫生间,打湿毛巾再次折返为她第二次清洁。
准备离开时,“好香,给我闻闻。”
他弯腰,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什么?”
黎初漾吊住萧阈的脖子,往下拉,鼻子往脖颈间凑,嗅他皮肤的味道。
怎么能如此好闻,清冷干净,泉水味和蜂蜜。她像小狗一样,鼻子到处拱来拱去,从脖颈往上,耳朵,头发,再往下,锁骨、胸腔、腹部。
萧阈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口干舌燥。
直到看到她发旋,他按住她的脑袋,凶巴巴地说:“别惹我,听到没?”
她不听,鼻骨拱动汲取气味,他赶紧抬起她的脸,手指屈起弹她额头,“怎么这么色啊你?是不是肖想已久了?”
黎初漾脑子迷糊到只有那张照片清晰,“想看。”
萧阈冷脸,“不可能。”
疯了,这种时候,他哪有那么好的克制力。
身体陡然激灵,他不可置信地低眼,神思集中在一双白皙柔软的手。
黎初漾挑衅地笑,眼神纯净却如同引诱,他呼吸乱了,攥住她的腕,哑着嗓子似哀求,“别、别闹了,我”
手指松紧间,她天真地问:“你什么?”
萧阈深呼吸,尚留一丝理智,攀上她后颈,让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警告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躺下,乖乖闭眼,睡觉。”
他语气有点凶,她松开手,想了想,“可,我们不是要……”
“闭嘴。”
该死的419。
萧阈心烦意乱,目光又深又冷。
她又说想闻闻,他默不作声地站着,不推开。
黎初漾跪在床上,摸他的脸,摸他的唇,贴上去,含住他的唇瓣,软软滑滑的。
萧阈没想到是吻,抿住唇,与欲望抗争。
他低眸,居高临下,审视她的行为,呼吸越来越重。
空气寂静,仿佛在为接下来的疯狂做铺垫。
心中的情愫像充氧的氢气球膨胀,扶在她后颈的手指不动声色往下陷,他口吻平直,执着一个答案,“我是谁。”
她唇翕动几番,不说话。
嘭,气球爆炸。
他突然一下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床上,力气不重,低哑嗓音像薄刃。
“把我当谁了?哪一任前男友?接吻的时候在想谁?”
被高大的身影覆盖,黎初漾缩了缩脚,本能感到危险。
真他妈让人火大。
萧阈伏低身,脸对脸,指腹拂过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不准闭眼睛,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谁。”
说完,附上她的唇。
男人的气息,侵略性和占有欲极强,蛮横地冲进鼻腔,黎初漾被亲得呼吸不顺畅,空隙间哈出喘息。萧阈的吻不清爽不干脆,黏润着,力道不收敛,从她脸颊滑倒耳垂含咬住,和他的人一样,恣意又纵情。
冬日干燥湿度低,薄绒打底衫的静电透过布料,抚触细腻柔嫩的皮肤,激起战栗,高热体温蒸发水分,静电堆积聚集在衣摆,掀起一角回到正常导走出陌生而奇异的热绒,搔得发痒。
黎初漾发慌地握住萧阈的手腕,眉尖蹙起,“唔”
“你自找的。”
好凶,这么想着,他轻轻啄了下她的脸颊,似抚慰。看着他的黑色短发,她抚上他发汗的后颈摸了摸。线条利落的刺青,翅膀图样,鸽子,珙桐花,是他。黎初漾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在温柔与凶狠的交替下沦陷自己。
“舒服吗?”萧阈声音低磁,比深夜电台的主播还好听,从耳膜里钻进来。
醉意让她大胆点头,他眸中光彩急剧变换,化为浓稠的黑。脊背静电激起皮肤波浪,紧缚解开,她还没松口气,皮肤转凉。
灯光下萧阈匀称修长的手指,完美无暇,黎初漾不好意思再看,偏头。
墙壁光影迷离,缓速滑动,往下压,弓起再舒展,线条并拢,往上拉,平缓圆弧中间逐步突起,猝不及防被吞没。
她哼吟了声,手指伸进他松软黑发,不同触感扰得心神不宁。
耳朵红得滴血,萧阈情不自禁想到她今天在酒吧说的话,笑了下。
她腰肢发颤,他揶揄,“这么多?”
随即心口闷酸。
萧阈在美国那些年,学业生活一切顺利。
除了经常冒出的痛楚和焦虑:她为什么拒绝?她和哪位男人在一起了?又进行到哪一步了?
第一年在学校,他聚神听课,空闲时听歌作曲,沉迷音乐。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将坏情绪克制。
等她开始直播,他每天守在屏幕前观看,颠倒的时差让身体透支,最后只能委托群里的人录播,他像偷窥狂一样,翻看她的社交账号,查看信息,保存照片。看着她蜕变,他越来越迷恋,越来越心烦意乱。
她不喜欢他,她不是他的,终有天她属于别人。
前五年,她没有谈恋爱,天知道他有多么庆幸。
可从第六年开始,仿佛有人拿一把隐形的刀往皮肤割,每一道伤痕痛进呼吸,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却找不到伤口疗愈。
思及此,萧阈对黎初漾无法豁达宽容,顺滑心情如薄绸撕扯发出轻微哀鸣。
要让她感受他那时的缠结滋味,手掌盖住收拢,“记好,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黎初漾想说没有别人,但思绪被往上抬起,囿于萧阈的涔涔体热,痒和烫的感受清晰,他掌骨刺青的位置最烫,烫得湿滑汗液被再次加温,而他他是不是真的恨自己,不然为何如此恶劣让这片痒意扩散。她眼里潮湿,蓄积凄楚的泪,“嗯”
理智该踩住刹车,可思念她多少年,柔嫩的爱与坚硬如骨的怨怼就持续了多少年,刹车变油门,对她的爱跑得更快,萧阈亲昵地叫她漾漾,声音动情。
时间没有具体概念,黎初漾被吻得晕晕乎乎,正想问,萧阈一口咬在她锁骨,逼她痛呼出声,吃掉她的声音与泪水,用带笑痞气的调子说:“激动到哭啊,怎么了?”
黎初漾表情懵懂, “我想上卫生间……”
萧阈拂掉她额角细密的汗,口吻认真,又像带着模糊笑意,“你上过了。”
“我没有……”
“是不是喝多忘记了,我们回家后上过卫生间。”他哄着。
她信以为真,“好吧……”
“喜欢我的手吗?”
萧阈的那双手,肌肤软滑,指节凌厉坚韧,黎初漾低头,看着他润泽莹亮的指尖往前伸,点点头。
“那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嗯。”
萧阈找了架全音阶手风琴,哪怕以前未曾试过,他天赋超群,游刃有余掌控节奏,手指与风箱巧妙结合,在同一个键钮,推拉风琴发出高度不同的两个音。但琴太久没保养,得把外面的簧皮揭掉,清理掉翘边内簧上的胶水,再粘黏,修复时蜂蜡融化,填满中间缝隙,这时候,要放在小台子以倾斜角度让蜡滴出来。
一种坠落的真实感让黎初漾屏住呼吸,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免回想王霏和薛之宁问自己的话。
世间有什么东西不会改变,云雨、江河流水,风花雪月一刻一个模样,望江公园那棵百年伫立的树,经过风吹日晒产生细微不同。
上一秒和这一秒的自己也在发生不为人知、陌生的变化。
但萧阈的目光,太深刻,让她幻想在分秒的流转中,成为亿万人中的特别与例外。
她害怕这种感觉,可怕的是他不让逃脱,无疑是场灾难,足部肌肉抽筋,心率直冲到顶,呼吸骤然停止,胸腔止不住的收缩挤压,他偏让她继续沉溺,她呜咽一声,彻底坠入他编织的美梦。
“我想上卫生间……”
“上过了。”
萧阈将艳光淋淋的手指晃到她眼前,眉梢飞扬的少年神气,口吻骄傲,“都是因为我……。”
说完,舔了下手指,他心里异常满足,继续抚触,让她没有停歇,好好记住自己。
夜深月亮溶软成一滩水,从窗外流泻到深色床单,蹬到床尾的足,踏上了月的澈光。
“别”
别?
萧阈冷哼,偏要与她作对,一只手将她双腕拉至头顶。
深黑漏出瓷白透粉,瞬间夺取呼吸,他痴迷地注视着让自己魂牵梦萦数年的风光,喃喃道:“好美”
爱不释手抚摸,俯下身细细舔舐,她颈间的皮肤白皙易伤,他啜起稍微吸吮,留下久退不去的红痕。
这些年学习很多,在国外等待已久,终于可以回国实践。
凉川这座看不到草原,有一条江,夜晚霓虹取代白天日光,比想象中更美丽,涟涟水色。在城市,难以享受大自然丰富多彩的景色,但留心观察,大楼之间的峡谷偶尔倾泻黄昏。强烈好奇心让他试图捕捉一缕霞光。光影飘忽不定,像长了脚似的拼命逃,他攥住脚踝往下一拉,迫不及待吞吃撷取,多年在外漂泊的空荡此时被填满。
“不要,好脏”
“不脏,漾漾好美。”
萧阈的夸赞让黎初漾恍惚,他掌住她的膝盖,嗓音裹挟湿热,“太瘦了,以后多吃点。”
画面毫无征兆闪现,为了穿进XS码跑到大汗淋漓的自己,为了更上镜每餐只吃水果的自己。
房间没有主灯,她仰起头,光线从四面八方漫射进湿润模糊的眼,泪水渐渐泛滥。只能缴械投降,“不行了”
他使坏,盯住、等待、停止。
酸胀侵入骨髓,如同万蚁啃食,所有安慰都是隔靴瘙痒。
无意识摩擦。
耳骨钉不再冰凉。
“记住,是谁让你”
潮湿灼烫的气息喷洒唇心,萧阈后面的语声黎初漾听不见了,他动情热烈的吻,她躯体和情绪被拖至他带有少年稚气的虎牙尖。
可獠牙一开始就是为屠戮猎物存在。剖开皮肉,夺取生命。
但,她憋不住了, “我、我想上卫生间……”
“你不想。”
“我真的……”这么大的人居然……太丢脸了,黎初漾崩溃地哭出声,试图找回脸面,“晚上酒喝多了”
“嗯,确实喝得有点多,一共十八杯,你喝了十杯不止。”
明明说要上卫生间,这人太坏了,她泣不成声哭到抽搐,“不是都怪你”
“怪我什么,自己要喝,而且这”
平常battle赛中,第三回 合为情绪高涨的决胜局,一般取得压倒性优势,萧阈会反手比V,他向来随性,放浪形骸地弹了下舌。
好像过了。
他闷着声笑,“乖乖,你这样可怨不得我。”
他的气息与体热那样清晰,喉腔的震动似乎透过空气漫出来。黎初漾捂着脸哭得更大声,茫然无措地问:“怎么办”
他掀开濡湿的睫,安抚她情绪,不以为意地笑,“没事的,正常。我帮你清理干净。”
羞耻心爆炸,她抽抽嗒嗒,“不要……”
萧阈一身反骨。
“你疯了……”
“管得着吗你。”他语声含混不清,喉结往下滑。
萧阈一向见不得她哭,但酒后的她如此惹人怜爱,让人无比陶醉,他好爱她的泪水,顺痕迹舔舐,粘稠闷热的吻,他的笨拙用足够浓烈的感情稀释,她的脆弱被他用难抑的真诚填补。
现在叫管家送货上门来不及了,而且万一她不认账。
“像之前你亲我那样,好不好?”
黎初漾头脑昏涨神思迷惘,没理解萧阈言语的意思,看着他性感流畅的肌肉线条,忍不住伸手触摸,光线偏冷白得病态,皮肤的刺青和脉络看得清清楚楚,喷薄的野性让她别过脸,眼泪汪汪地说:“我不要。”
“那你要谁?之前接吻想的那个人?”萧阈强硬地板正她的头,纯粹干净的黑眼睛,因情潮和怒火搅到浓稠,“不准想别人,说,喜欢我,想要我,只要我。”
她缩着肩膀,声音带哭腔,“不。”
“说不说?”
“不”
来来回回几次,萧阈安静下来,半湿额发散落在眉骨,眼梢下垂,脸颊那道被她掌掴的血痕结了层薄薄的痂。他不明白为什么被拒绝,她总这样给他悸动又给他痛楚。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不好吗?”
她怯怯地盯着,“我怕”
原来不是讨厌,他的眼睛焕发神采,萎靡不振的精神再次昂扬。
“别怕。”萧阈抚摸黎初漾的脸颊,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易如反掌如同绳子般牢牢栓着他,所有神思情欲被她牵制,她就是统治这片领域的主神。
他低低叫她,期待得到回应,反反复复,像是从唇齿间细磨出来,痴缠眷恋的音色, “漾漾,漾漾。”
“嗯。”
他的手撑在她颈侧,不敢把重量压在她身上,舌尖一点一点,虔诚地舔她的眼泪,“相信我。”
“嗯。”她的脸依偎他的手臂,浅蹭了下。
感情热烈,汗从他下巴滑落,坠落在她锁骨小窝,萧阈紧张起来,俯身在她耳边,语声轻哑,“好多,乖一点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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