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Eternit公寓房间的幕墙由彩釉全玻璃制成, 面上覆盖特殊白色镀膜,白昼和黑夜同样明亮。
黎初漾肌肤白变粉的过程,萧阈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唇迷恋她的脖颈, 掌匹配她咽喉的柔嫩骨骼,手背鼓起青筋是克制痕迹。
日出是相爱过程,褶皱床单默不作声。
视野里的清水玉石地砖,纹理和色泽令人恍惚,行走其间,像行走海浪边。黎初漾被萧阈拉着反反复复在岸边散步,好几次因为路太滑走岔路掉进浪潮。
太阳从寸土寸金的望江公园升起,市中心繁忙绝不任时光虚度。
好热, 好重, 嗅觉、皮肤的每个毛孔被冷香蜜甜的气味填满,仔细分辨有海水的腥潮味。
黎初漾试图抬胳膊,被紧紧箍住, 肩好沉, 动了动脖子,下一秒, 她似乎变成一只猫被撸摸。
费力撑开眼皮, 她倒嘶气,大腿根部发烫,糟糕的状态。
低头,看见一条男人劲瘦的胳膊环在胸口, 皮肤被晨光照得光洁灿烂, 以至于刺青和鲜红划痕看起来竟有种脏欲,染指圣洁的禁忌感。
视线挪到骨节凛冽的手指, 黎初漾思维顿然,脑袋里拼凑画面,她的脸颊唰得爆红,神经壅塞。
作为正常女性,不是旧时代的钢筋铁骨妇女,小说和视频多少涉猎过,只是平常这方面的欲求比较淡,靠转移注意力也就打发了。
昨天萧阈越界,倒算克己复礼,信守承诺。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继续装傻,翻脸不认人,二选一。
思忖的时间,他的下颌搁到她肩窝,深深吸气,嗓音慵懒灼沙,“好香。”
“你”黎初漾不知道怎么开口,心情还未整理好。
“几点了。”萧阈闭着眼自然地问。对比平日的睡醒状态,他猜想自己应该刚刚躺下不到一小时。
黎初漾按开手机,尽量让声音平稳,“八点半。”
准时准点的生物钟被打乱了,预示生活平静稳定的框架被萧阈的出现破坏,她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没好气地拍开他亲昵作乱的手。
他低哑地笑,“火气这么大?”
靠近脸颊的男性呼吸浑浊,语气漫不经心,带着笑,“昨天没伺候好?咬我手指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忘记多少次了?”
“闭嘴!”她羞恼。
萧阈笑,低头,将冷淡锋利的喉结抵在她的肩锁骨上,做吞咽动作。
“感觉到了?”
“什么”
喉结滚动,“它们都是从这里进入到我的胃。”
这骚东西怎么能以如此平静的状态说出如此浪荡的话?
黎初漾不由自主回想他骨型挺拔的鼻子,柔软有力的舌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残存的身体记忆,生理性发潮,她放空思绪望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他的项链、戒指,耳环,还有一条惨不忍睹的薄丝。
萧阈咬她的耳廓,舌尖一扫,往里吹了口气,“想要吗?”
耳朵红了,绒毛立起来,但人不说话。
他闭着眼继续□□,那些小绒毛被濡湿,像含羞草般缩起来。
恒温系统输送暖气,床被、后背的温度越来越高,藏不住的渴求,黎初漾忽略脸颊的燥,抬起食指戳开压在肩上的脑袋,冷静地说:“别发骚了,把灯关掉,我要想事情。”
萧阈睁开眼,歪头,盯着她脖颈的吻痕瞧,目光渐渐沉冷,十峮1⑤2②7五二八①掰她的脸,她直接拽起被子盖过头,他嗤笑,左臂往旁边一拍,啪地声,房间陷入昏暗,只留一排墙壁的地灯,他紧紧搂住她,“慢慢想,我再睡会儿。但我有义务提醒你,咱们现在是恋爱关系,往这路子想,别偏航了。”
黎初漾扒拉他的手臂,力量悬殊,她皱眉,“谁跟你是恋爱关系?”
“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放开她,撑起身子,半坐床上,脊背懒散往后靠,黑色被子盖到精瘦腰腹,荆棘纹身露一半出来,惹火性感。
慢慢说:“我录了视频,自己听听。”
“什么?!”她不敢置信,转过脸,看着他朦胧不清的脸部轮廓,声调拔高了,“视频?你有病吧?”
他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打开另一边床头柜的抽屉,拿出盒八度,熟练地拆开封条,磕了根出来,含在唇间点上,抽了一口,左手捞出部手机,低头摆弄。
一段录音在房间响起。
“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
“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
如此反复几遍。
“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是”
黎初漾:“”
她无语地看着萧阈,萧阈看着她从容地笑。
卑鄙,不要脸的狗玩意,黎初漾第一次有点绷不住,“你这是违法行为,删掉。”
其实是录音,萧阈故意骗她。之前没得到过还能饮鸠止渴,现在尝到味,拥有的感觉太美好。卑劣就卑劣,无所谓了。他捻着烟,烟雾缭绕五官,眼神晦暗地扫视她脖颈肩头自己留下的痕迹,脸红了,但神态从容不迫,“如果情侣之间拍的视频涉及到裸.露且被另一方公布,对方的行为叫涉及侵犯隐私权,这个时候才叫违法行为。换言之,如果自己留着欣赏,不与任何人传播,不算违法。”
他勾唇,笑得邪气,“我这叫情趣。”
她愤怒到眼睛发亮,“你删不删?”
“你认不认?”他不避让。
黎初漾气炸,忘记自己未着寸缕,翻身抢手机,萧阈速度更快,怕烫到她,先把烟掐掉,左手握手机举高,右臂一揽将她拥进怀中,低头睨着她笑,“想再体验昨天晚上的快乐,倒不用这么着急。”
“松手!”
掀在细腰的手,指节滑过皮肤,向上一撩,他眼斜挑,欠了吧唧地说:“不松你又能拿我怎样?”
萧阈总能把她脾气逼出来,就像昨天释放欲望一样。黎初漾抓他的手臂,张口就咬,力道发了狠,他闷哼声,好一会儿,她的齿关酸沉,力气耗光,尝到铁锈味。舌尖碰到了,萧阈腰身发紧,喉结滚动的频率都在隐忍。
小臂被烫了下,她陡然惊醒,脸马上透红。他看她一眼,垂睫,眯着眼研究手臂的两排渗血齿印,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掌从她的腰扶到后颈,低笑,“流血了,给我弄干净。”
黎初漾平时情绪稳定,她对自己发泄般的行为也感到诧异。
“松开,”她不知道他怎么就激动了,眼睛不敢乱瞟,视线低敛,“我拿纸。”
萧阈摇头,“不要纸。”
她看他,“?”
接着,他眉梢挑起她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弧度,咬字清晰地说:“要舔,像我昨天那样。”
黎初漾哽住,半响,腾出手抓枕头朝他脑袋砸,“滚啊!死变态。”
萧阈爽了,也不躲。歪着头笑,笑得胸膛震颤,懒腔慢调地说:“救命,家暴了。”
贱样。
她把枕头扔过去,他身子一斜,松开禁锢,抚摸被她咬过的齿痕, “反正亲也亲了,睡也睡了,你认不认恋爱关系,咱俩都是。”
“我们只是玩——”
“黎初漾,你搞清楚,”他笑容尽数收敛,看着她,沉沉黑影掩去眸光,压迫感扩散到空气,话里话外点她,“是你先撩我,亲我,昨天也是你非要缠着要,想玩没问题,把我当傻逼糊弄也没关系,但别给我整不承认这套,谁都不是十七八岁了,你再提一次,我现在就把你办了,听懂了?”
黎初漾第一次意识到,年少时的萧阈和成年后的萧阈有多大区别。
但不能否认,他是有脾气的,只是一般懒得追究。从回国,他在明,一切了如指掌,他早知道自己认出来了,选择隔岸观火,不拆穿装模做样的让游戏继续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做什么?报复吗?
她唇嚅动几番,莫名产生无力感,索性直白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阈沉默,过了几秒,“我想做什么,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分别后,萧阈怀恨七年,不甘心让他念念不忘,以至于想证明他足够有魅力当初是她错了,除了男女之间那点破事,黎初漾想不到其它答案,总不能青春期的悸动持续七年忘不掉,这种可能太微乎其微了,她没那么自作多情,五脏六腑泛起酸意,表情语气都冷淡,“上床?做.爱?”
公寓顶层远离车水马龙,空气沉寂到只能听到萧阈的呼吸变重。
“现在穿上衣服,走。”
黎初漾听话地爬起来,全身肌肉有点酸疼,下床双腿差点软在地上,她缓定心神,捡起地板的衣服,背对他慢条斯理地穿。
萧阈默视她近在咫尺的身体,洁白肌肤,淡淡柔润的光泽,每一处轮廓恰到好处,仿佛按他心意捏造。那么软,那么轻,那么脆嫩的人,他都舍不得用滚这个字眼,为什么她总能像一把刀扎进他心里。
黎初漾继续将化妆的瓶瓶罐罐收拾到包里。
谈崩了也要保持礼貌,颔首:“再见。”
“等等。”
她安静地等待下文。
萧阈冷着脸,抓起牛仔裤套好,没系皮带松松垮垮吊在腰间。他光着脚,双手抄兜,大步离开了房间。半分钟后,将一条崭新的运动裤扔给她,“换这个。”
手指摩挲柔软的布料,黎初漾低眼瞧自己没有丝.袜保暖的腿,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萧阈的怒如鲠在喉,气得浑身难受。
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他双眼冒火,忍不住了,“黎初漾!”
黎初漾仰着眼,男人头发浓黑凌乱,光裸的上半身全是抓痕,脖颈那道尤其明显。
她阅读他挺直鼻梁、下颌的切线,他轮廓优越,五官极致,经得起任何推敲。地脚灯的橘光昏昧,照得面颊阴影不够冷硬,绒而颤,压得他那双漆黑瞳仁的目光除了愤怒,还有不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犹如受伤的野兽,既想撕咬,又惧怕自己的凶戾吓跑她。
或许还有更多晦涩的情绪与暗示,黎初漾读不懂。
她对所有事情,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唯独对萧阈,胸臆之中混沌凝滞,杳杳不知所往。
黎初漾自我妥协地叹了声,走过去,伸出手,萧阈在她抬腿走向他的那一刻,气就凝不住了,意会言传低下头。
她用掌心覆盖他的眼睛,在他唇角留下一记轻吻。
“你想和我谈恋爱。”肯定句。
睫毛低扫过皮肤纹路,无声的叩问与回答,留下痒,她缩手,他攥住她的腕,点了点头,嗓音发闷,“嗯。”
名字逗留在舌尖,几经辗转,终是说不出口。她说:“Threshold,霍本。”
他嘴唇动作犹豫,不知该不该回应,沉默片刻,“嗯。”
黎初漾低头,不想表情的破绽被他捕捉,“谈恋爱可以,但你得把视频删掉,直播不许刷礼物,还有,我不喜欢你的眼睛,你要愿意”
萧阈弯腰把高度拉到让她更舒适的程度,纵容地笑了,“好,听漾漾的。”
话锋一转,“可做那些事的时候不方便,你也会不舒服”
“我先走了,早上还有点工作。”
黎初漾转移话题。
两人就早餐和见面时间纠缠将近五分钟,洗漱完她换上了那条运动裤,萧阈说内搭毛衫丑,挑了件卫衣给她搭配,离开他家后,走进电梯,她看着铜壁的人影,后知后觉衣裤尺寸似乎正好是自己的码。
没得来及深思,黎远的一通电话让黎初漾的表情再次变淡薄。
没回家取车,叫了辆滴滴前往许久未曾涉足的家。经过凉川附高,约莫二十分钟车程才能抵达莱山小区。如果骑自行车约莫三十五分钟,她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包括街道有几家餐饮店,哪些店收未成年的兼职,还有街角的王姨卤面。
冬天铁筒摆在店门口,白雾里充斥油厚肥美肉汤味。
老板人很好,经常用残剩的饭菜喂流浪的动物,年幼年老的,残疾的,在冷风里蜷缩,依偎在炉火旁取暖的动物。
还有她。
那时空有虚伪良善,既不能帮它们度过冬天,也不能帮狼狈不堪的自己逃离。
黎初漾就是在那里决定放弃喜欢萧阈。
她看着后车镜的老旧招牌缩成虚点,摸了摸脖颈的吻痕。
也许今年的冬天不一样呢?
她笑着拿手机给他发了一条讯息。
【我想你了。】
第32章
孟博家是开放式厨房, 阿姨正在做饭,比目鱼和扇贝切成一盘生鱼片,甜螺加酱油和酒一起煮熟, 她记起三人中有人不吃佐料, 抬头问:“姜末可以吗?”
“不要,甜螺多弄点,烤老蛤稍微撒点盐就行,再搞个黑鲽。”
新鲜的海鲜食材,不用讲究烹饪。
“好的。”
孟博坐在高脚凳,扭头对林魏赫说:“你打个电话给萧阈啊,就隔一层他怎么这么墨迹。”
Eternity一号楼,58层8梯12户, 他们三各自有一套公寓, 平日不回家就住在这,并不是条件比家里好,主要没人管, 公寓管家随时待命, 加上临江公园,脚下商圈, 交通游玩便捷。
“他才起来。”林魏赫站在落地窗前, 看着厚厚的云层,想起早上在梯间一瞥而过的女人身影,点燃唇中香烟,“饭不是还没做好, 急什么。”
大门滴地声直接开, 孟博楞了下,大吼:“狗玩意!什么时候趁老子不注意把脸录进去了?”
谁知平日口下不留情的男人, 一声不吭,从玄关出现在视野时,孟博和林魏赫不约而同想到两个字。
——好骚。
萧阈平日注重穿着打扮,街头风,除却色彩饰品搭配,随性舒适为主,今天这套精致得与拍海报别无二致,连耳机盒都是配套的潮牌,还有浓密松软的黑发,抓得有形有状,露出干净额头,五官更深邃。明明同样的人,气质却有种新鲜的邪肆感,那种性吸引力如同下了蛊般忍不住让人多瞧两眼。
但再仔细看,眼眶红了一圈,可神情分明是喜悦。
活见鬼,孟博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哥们,你什么情况?”
萧阈握着手机,不知哪条好消息的优先程度更高,以至于语无伦次,“漾漾说想我了,我们,嗯,我和她谈恋爱了,她承认了,不是玩玩,知道哥们的意思吧?”
最后连英语都蹦出口,“Well,You know i mean it drives me crazy,i win her back,fuck!we are OTP!”
孟博:“。”
林魏赫:“。”
萧阈把英文翻译成中文再次说一遍,“操!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阿姨忍不住笑,她在孟博家工作很多年,过去每年大概能见到萧阈两三次,每次要么一脸困倦窝进沙发听歌话都懒得说,要么夹枪带棒嘲讽人,从没见过他这样露出这样青涩,略有傻气的一面。
见人还在絮絮叨叨,漾漾长漾漾短的,孟博想不通这狗玩意平日贱得很,为什么一碰到那女人变得黏糊糊,他受不了了,起身,跳起来搂萧阈的脖子,使劲锤他胸口,揶揄道:“你小子,动作够快啊,勾引到了是吧?”
“什么叫勾引?”萧阈不满这个措辞,看了眼沉默的林魏赫,笃定的,不管不顾地说:“她说想我,就是喜欢我。”
“瞧瞧你,阿拉蕾见过你这没出息的沙雕样吗?你说她要知道你私底下其实是嘤嘤怪,会不会把你甩了?”孟博哈哈大笑。
“滚蛋。”萧阈见不得这类词眼,毫不留情把孟博胳膊一拧,甩开,按开手机往沙发那边走,“你这种单身狗懂个屁,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回她。”
“想什么?人家发个想你,你要写三百字小作文不成?”
他回头,表情分明写着“那还用说”。
“靠,你还真准备写小作文啊?疯了吧你?不对,你大爷的,平常给你发消息,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诶,你脖子怎么回事?”孟博眼尖,瞅见男人冷白脖子一条浅红抓痕,跑过去,做作地捂嘴:“天呐阈阈子!你他妈终于——哎哟,你踹老子干什么?“
“闭嘴。”萧阈脸红了,私人问题不好说,而且这种误会听起来不错,他往沙发松散一靠,眉梢携带激动和雀跃,扬了扬下巴,“开瓶存货,给哥庆祝下。”
多年哥们,孟博看他这般喜形于色,真心为他高兴,转身朝酒柜走,笑着说:“行行行,都开了好吧,庆祝我们萧大少爷母胎solo二十四年,终于追到自己初恋了,晚上要不要叫上几票朋友包场嗨一下?”
“明天晚上吧,等我演出完。”
黎初漾第一次表达思念,得慎重对待,萧阈在聊天框反复输入,敲下一大堆字,手顿住。她那么花心,他表现的太过会不会让她有恃无恐就不珍惜了?删掉大段肺腑之言,留下【我也想你了】,太单调,添加一串爱心,但这样简单她认为不重视怎么办?不妥当。旁边沙发稍沉,他手一抖,聊天框降落满屏小星星。
萧阈纳闷地盯了几秒,聊天框正在输入的标识未出现,应该在忙,打扰她工作纯找骂,他手指敲得飞快叮嘱她中午记得吃饭,不放心再次问了地址想给她点外卖。
一声轻咳终止行为,萧阈把手机揣进兜里,上次发裸.照,要不是他及时撤回,打视频夺回主动权,林魏赫这厮还真准备效仿,于是语气冷淡地问:“干什么?”
魏赫扫了眼他脖颈的划痕,抑下酸闷,平静地说:“坐着。”
“”
萧阈侧身,不让林魏赫窥屏,低着头在国内外的社交账号秀昨天偷拍的合照,接着给萧良骥发短信问当时黎初漾找他办的事。
林魏赫瞧他幼稚的样子,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沉吟片刻说:“你想入酒吧的股,我可以帮你。”
“?”萧阈看他,满眼警惕与审视,“什么意思?”
林魏赫没什么表情,“你被拒绝了,我帮你。”
萧阈扯了个抱枕垫在颈子后面,往后仰靠,懒洋洋地问:“你有那么好心?”
“都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林魏赫低头扶了下眼镜,“助你一臂之力而已,再说,入股酒吧,对我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重要了。”
萧阈笑,“你觉得我用得着你帮忙?”
“不需要,但她准备这两天把事情解决,你知道她的效率一向很高,招募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她身边朋友有钱的不少,说不定会更快。”
具体哪里不对劲探不清缘由,只觉林魏赫今天的话格外多,过于殷勤了。
萧阈沉默地睨着他,目光洞察如昔,看不清表情。
孟博取完酒,今天菜肴是清蒸海鲜和烤鱼,他特意选了瓶干白,拧塞时,瞧见两人氛围不对,“怎么了你们?”
“没事。”林魏赫起身,没有任何完全想牵扯的态度,看着孟博手里的Riesling,说:“我不喝德国的,再拿瓶Chablis。”
Riesling是萧阈喜欢的白葡萄酒,口感浓郁甜蜜,林魏赫今天不想凑合,口感圆润醇厚,偏酸的Chablis更适合他。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挑剔。”孟博嘟囔着,将开好的酒放到餐桌,再次去酒柜。
萧阈心思敏感,林魏赫别扭的原因,他一清二楚。正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是萧良骥的两条消息,内容很简单。
老爷子:【臭小子,总算开窍了。】
老爷子:【起诉父母。其他事情,自己问。】
看到这,萧阈明亮的瞳膜覆上层沉郁阴翳,他思路清晰,如果黎远没有再三伤害,以黎初漾的性格,绝不会背弃孝道。
给老爷子回复完,与好友发送【start】,摊开右掌,翻到背面,中指刺青连在一起的含义,Blessed Y,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起身朝坐在高脚凳的林魏赫走去。
陷阱何惧,林林总总都是借口,最重要的事,萧阈从未忘记,他如过去一样,选择自认为更利于她的方式,唇角牵出散漫的笑,“哥们,安排下呗。”
林魏赫淡淡地看着他,说:“好。”
“吃饭吧。”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们吃饭的,”黎初漾站在玄关,不肯迈进一步,“有什么事直说。”
一扎厚重的书本砸过来,猝不及防,没躲过,光洁白皙的额头被书擦出浅红伤痕。
“黎初漾!这就是你对待父母的态度吗?”
她摸了下额头火辣的皮肤,一句不言,俯身捡起散在地上的书,大部分是高中课本,一本数学书,封页赫然散开,龙飞凤舞、颇有风骨的钢笔字,“黎初漾”。
是萧阈的字体。
高二上学期刚开学,黎初漾在写习题,同学分发的书堆积在课本,因为她的性格,给她的那本数学书角弯曲,有压皱的折痕。萧阈问要不要帮你写名字,声音很轻,她点头,笔唰唰的声音没打破静谧,但随他一声懊恼的“坏了”,她皱眉看他,他说抱歉写成自己的名字了。
后来那本页脚最平整的数学书换给了她。
奇怪,封存的记忆居然还会复苏。黎初漾轻轻吹了吹书上的旧日灰尘,合上,放在一摞书的最上方,抱在怀里。
当初遗落不少东西,她看着站在客厅的男人,和坐在沙发母子二人,眼睛虚无,什么情绪都看不见,“还有什么忘记扔掉的,今天都找出来吧,免得我下次再来。”
“你真是狼心狗肺。”黎初漾连饭都不愿意吃,黎远不想再虚以委蛇,点了根烟,“要不是今天法院的送来诉讼文书,谁能想到竟然有儿女起诉父母,我倒想看看法院会给出怎样的判决,社会如何评价你这种,给男朋友,哦不,小白脸花钱不手软,却连自己父母都不愿意管的公众人物,你去起诉吧,弄的全网都知道,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漾漾,给你父亲道个歉吧。”母亲钟叶芳说。她是位全职的家庭主妇,遇到事惯性忍让。
黎初航一脸天真地附和,“对啊姐姐,家人哪有隔夜仇,你的东西妈妈都好好给你收着呢,她很想你的。”
黎初漾始终平静,低眉敛目,不反驳不争辩,只是说:“我的东西收在哪儿你去找出来,我给你买摩托车。”
“好!”
“不行,怎么能买摩托车,太危险了。”
“那是姐姐答应我的。”黎初航起身,边朝廊道跑边喊:“你没权利管我!”
等他身影消失后,钟叶芳皱眉,“你是不是故意给你弟弟买摩托车想让他死,漾漾,外婆的事就这么让你怀恨在心,一直记到现在?”
“你想太多。”黎初漾说:“恨你们只会消耗精力和感情,我不会做那种事。”
“那到底为什么啊?你有那么多钱,支援下家里怎么了?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宁愿给外人也不——”
“外人?不好意思,你说的外人现在是我男朋友。”
钟叶芳满脸哀切,“男朋友有家人亲吗?”
黎初漾抬眼,无动于衷,“有,对我来说,他比你们都重要。”
她的表情有了丝变化,眉目微微蹙着,似在惊讶自己说出口的话。
黎远冷笑,“你和她说什么?她现在飞黄腾达了诚心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你看不出来吗?对她来说现在男人最重要,你怀胎十月又怎样?进门到现在她叫过你一声妈?别在这白费口舌了。”
这番话把钟叶芳说得眼睛通红,明明前几年黎初漾没这么排斥他们,她站起来走过去,想要握黎初漾的手却被避开,“你到底为什么…….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大概生下她吧。黎初漾早就麻木了,但目光仍有挥不去的沉郁晦涩,难以解读:“记得三年前找你要三千元吗?”
彼时,黎初漾对所谓的家人,爱不彻底,恨得不够深,仍抱有一丝期待,挣扎着,既想亲近又想疏远。
初入职场,无人领路传授经验,她并不知厚积薄发,所有的钱全部用来投资,走投无路时想到前两天给钟叶芳转的一万元,开口找她要,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恰巧,在商场看到钟叶芳为黎初航买下一台昂贵的外星人笔记本。
那一刻终于明白。
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他们只是不爱她这一个孩子。
钟叶芳一愣,顾左右而言他,指责黎远如果当初拿出3000元就不会变成这样。黎远吹胡子瞪眼,说明明给她足够的生活费,为什么当时3000元拿不出来,怀疑她乱用钱。
钟叶芳不敢置信,“每个月往家里打的生活费只刚刚好,我哪有那么多钱?”
黎远:“这还不是怪你自己?我在外面工作,而你只知道在家享受,爸都照顾不好,回来之后还要对我不满。你到底能做什么?早餐永远不变的包子,这23年每天都是一模一样,我真受够了!”
钟叶芳哭诉:“我也一样啊!我也和你一样付出了我的23年!”
“你说养我,我23岁生了漾漾,你把她送走,你爸说要儿子,我身体都没恢复好就要我像生育机器一样继续?你以为带孩子,照顾你那挑剔的老不死很容易吗?他脾气有多差你不知道?难道我每天想这样吗?”
“那就去改变啊!”
“改变?你永远都那么轻松的样子,腰一叉扔出几个字,我有机会改变吗?你不讲理的亲戚、父亲、孩子这些烂摊子,我能现在丢下,忘记自己的妻子母亲的职责?”钟叶芳想到他出轨的事,“或是说,我去找一位真正爱我,让我快乐的人?我的工作、社交、人生、梦想和愿望都被毁了,你现在告诉我去改变?难道只有你想去追求自己的人生?想得到从这段婚姻享受不到的新鲜感?我选择留下,我把我的情感,我的欲望、需求、梦想都埋藏起来,包括作为母亲的职责,全部让步于你!还有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怕化的废物儿子!”
他们因生活琐事和日积月累的矛盾吵得不可开交,黎初漾冷眼旁观。
她其实知道钟叶芳以前多少对自己有点感情,只不过有心无力而已。她看着钟叶芳,女人已年过四十有余,她身上影射的是另外一个可能出现在未来的自己。
如果和萧阈一起,是否会变成和钟叶芳一样的女人,把所有一切寄托于他,迷失自己,最后卑微到连爱都不要,只需他的怜恤,亦或按时回家。
不平等地位关系带来的后果,可怜可悲。
“不准你这么说!”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漾漾和航航谁更聪明谁更优秀?”
黎远哽住,黎初航抱着纸箱从房间走出来,三人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
黎初漾突然笑了,“东西给我吧。摩托车你妈不让买,到时候转钱给你。”
“至于,你们在这演什么家庭大戏我不感兴趣,先走了,以后没事不要联系我,联系也没用,我不会再回来了。”
一页门隔绝所有钝然。
纸箱里面大部分是书,摞得比头还高,很重,黎初漾抱得有些吃力,下楼时,没托稳,几本书掉出来,她轻叹一声,小心翼翼蹲下,将纸箱放到台阶。
楼道吹进习习凉风,翻开了其中一本笔记的纸张,灯年久失修,光线昏黄,第一行字迹模糊。记忆太久了,她不记得是什么,捡起来,拿到镂空的石窗旁,借薄晕斑驳的日光查看。
少女一笔一画的娟秀小楷。
——我没有理由地喜欢上了一个人,我的同桌,萧阈。
——这应该叫做暗恋吧,像汽水一样的感觉,静置自动冒泡,每晃动一次就有无数气泡涌上来,只要看见他,便喷涌而出,磅礴的、炽热的、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黎初漾像突然被扼住喉咙,呼吸困难。
这是她的第二本日记,在平淡冗杂青春中唯一的独白戏,无声默剧里唯一的乐章。
“漾漾。”
第33章
黎初漾蹲着将日记本合起来藏在最下面, 勉强镇定心绪,回头追寻声音来源。
楼道灯有点晃人,萧阈的身影格外高大, 站在下层楼梯, 一手抄兜,一手领着满满一大袋零食。没戴墨镜,不知从哪儿弄了黑镜框夹在挺立鼻梁,眼睛不偏不倚映着她略微失神的表情。
他揶揄,“看呆了?”
戴眼镜倒把张扬浪荡气息敛去几分,有点乖像男高,但斯文里那点痞,半张不张的劲儿, 勾得人心痒痒。黎初漾低头, 躲避对视,“你怎么来这了?”
他长腿跨三节阶梯,弯腰低头, 凑过来, 她瞳孔微缩,还没适应两人关系的转变。
萧阈很轻地勾住她发丝, 往耳后抿, 懒洋洋地笑,语气狂得不行,“怎么着,我不能来啊。”
孟博家饭菜做好, 初漾回信说在家, 他担心她受欺负,中午吃不到饭, 哪里坐得住,撇下二人急忙驱车赶来。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家——”
“额头谁弄的?”他声音温度急遽下沉,眉峰拧成疙瘩。
她摸摸额头,“不小心撞了下。”
白净皮肤上的红印子,渗出几道血丝,明显是擦伤,像被什么坚硬棱角刮到。萧阈视线在书籍逗留一瞬,心疼地端详她的伤,语气生硬,“别人砸你,不知道躲?”
怎么能如此敏锐,黎初漾暗叹,“躲了的。”
离左眼两节指节的长度,幸好躲了。萧阈面色稍霁,奖励般拍拍她的发顶,轻哼一声,“算你反应快,保护了我的女朋友。”
她下意识缩脖,他将零食袋放在地上,捧起她的脸向上抬,伸手,一秒,皮肤没有触碰,她抬眼,看到他干净的下巴骸。
萧阈怕她疼,干脆学哄小孩那样,对她额角轻轻呼气,声线温柔,“没事,不委屈,哥帮你百倍讨回来。”
好痒,她睫毛扑簌一下,莫名其妙、竟然真的有点委屈。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黎初漾表情怔忪,挥开他的腕,想挥走让人脆弱的部分。
他低眼看她,“怎么了?”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抱着书站起来,拉回理智的话题,“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
萧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所有书,放进纸箱托起来,他挺直腰,看着她,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我有什么不知道。”
任何关于她的,深刻在脑海,包括生理期变化的规律,28天一个循环,持续5天左右,每月往后延迟一天。
萧阈的坦荡反而让黎初漾局促。
说到底,这段关系和过去不一样,应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或态度,当他的女朋友,她不擅长应对。按理,现在应该感到厌倦及时抽身,但萧阈像一个璀璨的生命体,鲜活、热烈、疯狂,他的骨头那么硬,心脏却那么柔软。
黎初漾总不禁想,全国像萧阈这样的男人有多少,错过之后应该再无法遇到相似的了,被他这样的人吸引再正常不过。短暂的现在如同褒奖,她被诱惑,清楚明白他的熊熊烈火烧不进自己心里的冰天雪地,以至于既畏畏缩缩又横冲直撞。
这种情绪反应了一个事实,她自身的问题无法解决,且对日益发酵膨胀的感情无法控制,黎初漾已经有所预感,继续下去,未来的她会有多么喜欢萧阈。太冒险了。一旦打破平衡,期望得到回馈,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时,感情会变成自我内耗的东西,她会亲自赋予他伤害自己的权利。
如果是这样,不如亲手扼断。
“袋里有零食。”
塑料袋半透,花花绿绿的包装全是黎初漾喜欢的口味。萧阈单手托纸箱,另外一只手捞起她的腕,顺指尖往下滑,溜进指缝,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将温热体温渡给她,“你垫垫肚子,别吃太多,我们去社区医院处理下再去吃饭。”
不知是不是两人做过更亲密的事,自然而然接受了肢体接触。黎初漾没再挣脱他的手,沉吟半响,问:“如果没做过那些事,你会想要和我谈恋爱吗?”
萧阈揣摩她的神色,“怎么突然这么问?”
“很抽象吗?”
“还行。”他想了想,言辞直白,“你是在问我,爱和性的联系?”
黎初漾点头,“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你搞错了,譬如你不清楚你的意识是‘我’在驱使,还是由物质和基因构成的‘我’在驱使,换句话来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天酒很多了激素反应作祟。”
萧阈发现她真的很喜欢思考剖析类似问题,之前在火燎腚也是。
“让我想想怎么回答合适。”
“其实不用回答也行,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既然问出口,就希望得到答案不是吗?”
她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组织了下语言,笑着说:“崇敬柏拉图式很正常,正因为如此,它驱使我现在想要亲近你,可能有点无聊,但我确实刚刚数了数你的睫毛,观察弧度是怎样的翘,摸了你的额头感受体温,我还想要近一步,更长久的,更深入的接触。”
黎初漾怔愣,胸腔里某种东西呼之欲出,那是人原始本能的冲动还是超越逻辑的力量,她无法分辨。
“但可能都不用。”也许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不重要,萧阈说:“也许我只是想要抱抱你,或者更简单的。”
她的一颗心和头脑俱变成空白,“什么?”
萧阈看她,眼睛有种奇异灼亮的光辉,带着侵蚀的力量。
两人对视,黎初漾看着萧阈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别开眼,视线漫无目的地游弋,从石窗一点白至透明的蛛网,到透过石窗摇曳的树冠。
此时没有鸟鸣,气氛寂然,以至于萧阈的声音清晰入耳,他语速缓慢,音节饱满,“你叫我的名字。”
名字,像笛子的乐器,函数的阈值。正因为记忆深刻,黎初漾方寸大乱,急匆匆下了一步阶梯,不与他并排,以免被听到急促的心跳声。
将话题绕回正常轨迹,“我那伤连血都没流,用不着小题大做。”
萧阈注视她的背影,似乎太心急了,笑了笑,跟上她的脚步,却听到她说:“还有,我的事你别瞎掺和。”
精准踩雷,他不爽地问:“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什么叫瞎掺和?”
黎初漾语气不容反驳,“男朋友怎么了?我说过的话,别忘了。”
“”上任第一天不要着急,萧阈,慢慢来。萧阈掂了下箱,“行,听你的。”
两人下楼梯,到转角时,他回头,眼神冷戾,没有任何温度地看向黎远家所在的位置,不动声色挪回眸,表情恢复闲散,“想吃什么?”
黎初漾其实没胃口,原先午餐准备敷衍,但他来了,太潦草不妥当。出阴凉的楼梯间后,正午阳光烘暖,体温渐渐回升,黎初漾看着前面的常青树心情舒畅,颇有望青山长青,苦楚远走的感觉,“卤肉面吃吗?”
她那时特别想萧阈,如今终于可以弥补遗憾,不止说出跨越七年之久的我想你,还能带他去探店。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攥塑料袋绳结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你特意来找我吃饭?”
“我看起来有这么无聊?”他飞快地啄了下她的唇,看着她,笑意长在眼睛里,“当然是来占便宜的。”
纸箱放进车的后备箱,在黎初漾的坚持下没去社区医院,但被萧阈以强硬的姿态拉进药店,在他买了消毒酒精后妄图拿绷带往她脑袋缠时,她认真地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像脑子坏掉的样子吗?”
他挑着眉,左看看,右看看,贱兮兮地说:“有点像。”
她扭头就走,又被长臂搂住肩往回拖,她横他,他笑着将鼻尖埋进她蓬松发顶,嗅她发香,“我再好好看看,嗯,问题不大,还有救。”
另外一只闲着的手,吊儿郎当把酒精棉签往收银台一扔,快速扫码付款。
黎初漾相当于被萧阈圈在怀里,他身上的冷泉蜂蜜味更加浓郁,她觉得情绪好柔软,悄悄吸入他的气味,没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来源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她的小动作,萧阈心中了然,唇扬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他将手机揣进兜,掌压她的头,单手拆包装,从里面拿出根棉签,拇指抵着尾端压断,往她额头涂,“我来拯救下你坏掉的脑袋。”
“你脑袋才坏了。”她嘟囔。
两人长相吸睛,店员在旁观摩,当萧阈坦然自若的在那呼呼,黎初漾看到他们一脸姨母笑,脸烫得不行,催促着,“快点行吗?”
扶在她发顶的掌抬起,轻轻拍两下,似安抚,“急什么,精工出慢活。”
她垂脸,盯着相抵的鞋尖,想不通他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
从药店出来,黎初漾收到江掣宇讯息【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置顶的讨论组没有新消息,王霏和薛之宁还在生气,她敲下一行字,狠下心全部删掉,“今天三号吧?”
“嗯。”萧阈走到人行道靠车流那边,“明天四号。”他知道,她有工作肯定不会来看演出,索性没提。
她看他一眼,给江掣宇回复【后天】,“明天你有演出吧,今天下午不用彩排?”
“晚点去,你要来看我彩排?”
“没空。”
“哦。”他瞥她,阴阳怪气地说:“没空还问,故意让我期待?”
黎初漾摁灭屏幕,笑眯眯,“因为你看起来无所事事特别闲。”
萧阈捏她的手,语调拖得长而慢,“那是,不像我的漾漾,哎,自己男朋友的演出都没空看。”
“别漾漾,漾漾的,我跟你很熟吗?”她白他一眼,表情嫌弃。
和高中时把她惹烦的模样特别像,生动到可爱,萧阈忍不住附身咬她白嫩脸颊。
黎初漾捂脸,眼睛瞪得圆圆,这人是狗吗,她羞愤到满面通红,不想搭理他,步子一撕朝前快步走。
没几步,他又黏上来,手抄兜,不停叫她小名,一副欠揍模样。
吵吵闹闹,王姨卤面的招牌近在眼前,正在这时,路边一辆奔驰车窗摇下来。
驾驶位的年轻男人,眉清目秀,眼神颇有兴味,“好久不见,这你新男友?”
萧阈的笑容瞬间消失,与男人对视不到一秒,立刻明白他与黎初漾之前有段感情。他圈住她,以一种强硬的占有姿态,淡淡地觑着他。
黎初漾被萧阈的骨头硌得发疼,看着陌生男人实在想不起来他的名字,礼貌颔首。
“忘记我是谁了?也对,你最近小号的朋友圈都没更新,很久没登录维护鱼塘了吧?还是说这位新男友让你收心了?”
明显的挑拨离间,她懒得搭理。
男人见萧阈表情臭到不行,目的已经达到,笑着说:“抱歉,是我失言了,祝你们幸福,再见。”
车屁股消失后,黎初漾提腿往前走,但萧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被迫滞留脚步。
他嗓音不再透亮,“你给我的私人号,是另外一个小号还是那人口中说的小号?”
黎初漾下颌稍敛,莫名心虚,萧阈估计处于生气的边缘,说实话肯定直接爆发,她琢磨出此时最恰当的解决方案,撒谎,“另外一个小号。”
萧阈目光审视,手指在她下巴轻巧地捏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好久没用那个号聊过天了。”
她眼神闪躲,“那不重要。”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切换微信,打开置顶第二的聊天框,发了个表情,不咸不淡地说:“我刚刚给你那号发了消息,打开看看。”
“”
“不是说不重要吗?”
“”总有这么一天,黎初漾叹息,“要不然吃完饭再看?”
“现在。”
“你确定要看?”
“不然?”
她往旁边退半步,掏出备用手机,切换许久未曾登录的小号。
路口正好红灯,道路车流与鸣笛声一起断掉,以至于叮咚叮咚的提示音格外突兀。
萧阈很高,一眼看到五花八门又暧昧的名称,各种以“宝贝”“姐姐”“想你”开头的折叠消息,以及黎初漾给自己的备注【财神爷】。
比预测更过分,霎时间,肋骨胸腔之内传来隐痛,他拇指按着额头跳动的青筋,冷笑,“有什么要解释?”
“没有。”之前本来就是玩,黎初漾觉得彼此心知肚明才对,而且过去的已经过去,没必要解释。
微信退出,锁屏,萧阈在这时握住她的手肘,眼梢深长斜挑,笑意很深,“你还要留着那些人?一个不删?还准备撩谁?”
她好脾气地解释:“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后,我不会做逾矩的事。”
“我说的是那意思吗?”
“那是什么意思?”
“把那些人清空很难吗?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认真谈恋爱?”他面上仍露着笑,不知怎么,有点落寞和自嘲的意味。
黎初漾看着前方的老旧招牌,沉默半响,冷静理智地说:“今天早上我们才正式在一起,先吃完饭,再讨论这问题行吗?”
等不到想要的回应,萧阈呼吸僵住了,越滞越长。
被抛弃和伤害,到底是芥蒂。
“直到现在你还没用正式的私人号加我。”他松开手,任由她脱离,然后轻淡随意地笑了笑,“把我当什么?419对象?还是鱼塘上百条鱼其中的一条?”
第34章
萧阈侧身坐在对面, 倚墙,双耳塞耳机,眼帘垂着, 不看她不说话, 每次黎初漾感觉凝视的目光降落在身,抬头,他又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店门口的谈话并不愉快,她表明加大号,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没见过这么作的男人,最后烦了问他到底吃不吃饭,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不再开口交流。
取餐口的卤肉面肉香四溢, 王姨探头说:“小黎,面好了。”
萧阈起身,黎初漾比他更快, 绕过他, 径直走向取餐口。
王姨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慈眉善目地问:“你男朋友真的不吃啊?”
“闹脾气在。”黎初漾顺手拿了一个小碗, 回到位置, 桌面已放置一双拆好的,用纸巾包好的木筷。
拿起筷子,指腹之间是光滑触感,上面的细小木刺被提前打磨掉了。她没什么表情, 将碗里的面与肉, 慢慢分装到小碗,推过去。
“我不饿。”萧阈声音冷淡。
黎初漾安静地看着他, 几秒后,伸手准备将碗拿回来。
他面无表情的用掌扶小碗往自己面前一捞。
“你不是不饿?”她往碗里倒辣椒,他抢走佐料罐。
“我现在饿了。”
与猜想的一样,黎初漾不再搭腔,埋头小口吃面,汤汁勾芡的卤肉肥而不腻,她饿了很久,半碗没吃饱,索性叫王姨再添一份。面做好,她没动,萧阈主动取餐,自觉倒半碗出来,将剩余的半碗给了她。午饭在沉默中结束。
出了店门,黎初漾接到朋友电话,交涉话题关于酒吧入股,她说得投入,不知不觉回到萧阈的车旁边,她总结完与人约好下次见面深聊,挂断电话,说:“开下后备箱。”
“什么意思。”
背光让萧阈的五官轮廓和表情模糊。
黎初漾不想耽误他的时间,解释:“你下午有彩排,我自己坐车回去。”
他盯着她,她平静回视。
谁骨头更硬,谁脾气更犟,僵持不下。
揣进兜里的手,握成拳,萧阈猛地拉开副驾门,抬了抬下巴。她给面子,侧身坐进副驾驶,拿出手机打开金铲铲。
timi一声,引擎声随后轰叫,车开得飞快,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手游对局如火如荼,抵达gallop门口,一局还未结束。
拉了下车门,反锁,黎初漾不催促,摆弄棋子位置,等萧阈从车头绕过来开了门,收掉手机,一眼没看他,往后备箱走,他跟过来,俯身时,她开口,“不用麻烦,我自己来。”
萧阈靠在升起的后背箱门,一只手撑在尾灯,身体挡住纸箱,眼皮懒恹地耷着,“是不想麻烦我,还是怕我帮你搬上去,被人发现你有男朋友?”
“不想麻烦你。”黎初漾手掌搭他臂弯,往旁边挥,纹丝不动,被反握住腕,她看他。
如果换做别人,她不会再解释,脑中组织好合适措辞,让自己语气没那么生硬,语速缓慢地说:“我很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的事情最后解释一遍。”
“首先,关于微信,我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双方正式确定关系前,都是筛选考核的过程,这很正常。”
“其次,从我们确定关系到现在,不超过12小时,我忘了很正常。”
“再者,这件事对我本身而言不算重要,你想我清空小号的微信号,没问题,我可以做,但这种行为不具有任何保证性,就如一辈子永远类似的口头承诺,没有约束功能。”
“换句话说,我若想在关系存续期间做点什么,你觉得我会蠢到留着证据给你抓到吗?”黎初漾全程无笑,“不过放心,我基本道德还在,如果我想做,一定先说分手。我若不想做这些事,就算有成百上千的号和你一样给我发裸照,在我眼里也是一堆骨头皮肉组织。所以,你纠结的事情,非常无聊。”
黎初漾一张面孔,乖纯到毫无攻击性,内核却极为清冷凉薄,矛盾带来的冲突感,拥有致命吸引力。萧阈想,如果她现在握一把刀插进他胸口,也许自己仍旧甘之如饴。
他从她言语陷阱中跳出来,直击正中心的问题,“究竟因为无聊,还是你压根没想认真对待我们的关系随时想分手。”
“这就是我们根本的差异性。”黎初漾盯着他,一字一句,“爱情,婚姻在我生命里可有可无,分手,离婚,不过事事常态,它们不重要。”
所以,他才会被舍弃。萧阈沉默有倾,情绪几乎淹没他,勉强抑制住,他无可奈何地问:“那什么最重要?”
黎初漾看着面前这样一双形状精彩到极致的眼睛,倨傲是骨子里长出来,与生俱来的东西。
恍惚一瞬,仿佛回到学生时代。
他永远不懂,在泥潭仰望辰星,深渊窥探日月的感受。也永远不会懂,当生活变成难渡的海,感情浪漫会让人溺亡。
她垂下头颅,眼睫颤动,轻声说:“你不会明白的。”
“事业?钱?”萧阈攥紧她的手腕,手指嵌进她薄薄皮肤,“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
“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想办法。”黎初漾及时打断,垂脸看着他的鞋,这是她认为的安全角度,但又有些在意他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目光浅淡而透彻,“不要说出那句话,不要把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付诸行动。”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与其在乎无关的事情,不如思考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现在的我,是否是你想象中的我,你是否能接受,如果不能接受,我建议这段关系到此为止,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黎初漾太理智,理智到,萧阈觉得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她的态度,仿佛站在岸边隔岸观火,冷眼旁观他的情难自控。
未说出口,不被允许说出口的话
——如果你想要,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送到你面前。
那样,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在你心里多占据一点位置。
“你真这么想?”
“嗯。”
他松开她的手,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她没有任何反应,抱起纸箱,从容地道谢说再见,毫不犹豫朝公司大楼走去,没有回头。
而后备箱,为她跑了几家便利店买到的零食,和他一样,被遗落。
萧阈摘下眼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相熟的人,陌生的人,都夸赞的眼睛。
它比他先一步触摸她内在,从而产生想要纠葛的渴望,视若命运的馈赠。
可她每次的避开,都在说不喜欢,连同他还未破茧而出的告白。
楼上站在落地窗前的黎初漾,双手抱纸箱,手臂酸疼她恍然不觉,注视着楼下的萧阈。
路边的车辆行人流动,炒栗子和烤红薯的车摊从视野出现,他仿佛静止,直到车摊前来往三波顾客,他离开了。
一声叹息从她微张的唇漏出来,很轻,显得遥远,很长,承载厚重。
走进办公室,少见的安静,同事们埋头苦干,闲谈声寥寥无几。想必因为昨天的争吵,她们三位在凉川分公极具重量,谁都不想触霉头。
黎初漾掂了下纸箱,前往专属休息室。助理们已经在等待,她们看到黎初漾休闲运动风的穿着打扮,视线停留在她脖颈的吻痕,愣了愣。
袁卉先反应过来,起身还未搭上手,黎初漾摇头,将纸箱小心放置,坐到中间沙发,拿手机给江掣宇发讯息将计划提前至今天,有条不紊地说:“有件事需要你们配合。今晚的直播,若出现黑子攻击,不禁言,直播结束,粉丝与财团群,不维护,各大平台的账号,不回复,从现在开始所有舆论,不澄清,停止一切公关活动。”
休息室寂然,助理们面面相觑,袁卉看着头都没抬的黎初漾,小声问:“可,比赛怎么办?”
“我知道,”黎初漾抬头,平日淡如水的眼神锋芒毕露,承载的狠决与绞杀所有的野心昭然若揭,她轻飘飘扫过每个人,嗓音一如既往绵软温柔,“所以,现在说的每个字,出休息室你们能守口如瓶。如果泄漏,按违约处理,赔偿金很高,我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无形魄力压得助理们不得不正襟危坐,点头动作同步。
她笑,刚柔并济,“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你们了,持续时间不会太久,双十二前就会结束,届时,你们在乎的薪资酬劳都会如数补偿,不用担心。”
“好。”异口同声。
“嗯,包括宁宁和狒狒追问,想办法搪塞,我相信你们的业务能力。”
“……”
“行了,出去吧,我休息会儿。”黎初漾身子往后靠,眼皮即将耷拢时,再次掀开,“袁卉,你留下。”
被单独留下,袁卉叫苦不迭,背后冒出细微汗意。
“宁宁和狒狒今天上班戴了墨镜吗?”
她发懵,“戴了,纯黑色的。”
“嗯。”黎初漾双手按压眉心,声音疲惫,“你去工作吧。”
袁卉开门前,她想起什么,“等等,你过来,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晚上初黎直播间,开播不到十分钟,关于“初黎拒绝赡养亲生父母,丧失基本道德,公众人物为何不做表率”的话题被带节奏,热度引爆直播广场,冲上平台搜索词条前三。
黎初漾看着弹幕的激烈言论,攥紧手心,保持微笑,挑选正常弹幕回复,跟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起初黎黎小仙女群的铁粉和以字母哥为首的财团大哥还有反驳的声音,半小时后,渐渐被铺天盖地的恶意中伤淹没,不得已只能刷礼物霸屏。
薛之宁发来pk邀请,黎初漾拒绝,转而接受同公司,素来不对盘的主播,老熟人宣曼。
在凉川附高,宣曼与薛之宁同为校花,进了公司却对黎初漾多般为难挑衅,明目张胆抢资源,抢人脉,抢财团,包括公司年会撞面的阴阳怪气,黎初漾一般不搭理。
所以今天的连麦,出乎所有人意料。
没有意外,宣曼连上线,客套寒暄几句,揪着话题不放,“我和粉丝一样好奇,初黎为什么对亲生父母如此,不如今天pk就将这个作为惩罚。”
矇昧的光影在黎初漾脸上形成独特色彩,她点头,明知故问:“真心话大冒险?”
“是啊,大冒险嘛,”宣曼笑,“大家应该都没看过初黎换过发色,不如输了就让她染头发,金色,绿色,粉色,你们说哪个好?”
破坏公司为黎初漾打造的清纯人设,再,今天舆论发酵,明亮发色在人群中难以隐藏,一举两得。
谁知黎初漾说:“那多没劲,不如谁输,谁今天直播冰桶挑战。”
“行啊,你可别赖账,大家都是见证人。”
“我从不赖账。”
PK开始,宣曼卖力拉票,叫老公跳艳舞换着来,反观黎初漾悠然自得地讲冷笑话,即便如此她的pk进度条几乎碾压。
就在这时,初黎直播间的礼物打赏通道忽然关闭,弹幕问号刷屏,进度条差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粉丝群吵得不可开交,管理今晚的不作为让他们憋了一肚子火,关键时刻掉链子,不止不回应跟死了一样全部消失,粉丝们如热锅上的蚂蚁的看着进度条接近,再被反超。
弹幕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重重落在萧阈胸腔,把他的呼吸越压越低,当屏幕里出现提着冰桶的工作人员,呼吸难以再畅通进行。
而那一桶桶冰块从黎初漾身上滚落,他的所有呼吸血液全部凝固。他不忍心再看,走到敞阔的落地窗,点了一支烟,抽吸的速度与直播间音乐节奏持平,如同刺耳的尖啸贯穿耳膜。
“谢谢大家支持,今日直播就此结束,我们下次再见。”
他低眼看着,冻到发抖,唇色苍白,但仍旧笑着的黎初漾,忽然明白了什么,面上剧烈一震,似乎有层形成实质化的表情猛然裂开。
砰!
手机砸到地板,屏幕碎裂,碎碴飞溅。
萧阈面无表情地抬腿踩了一脚,今日撑持的理性与沉静,在这一刻全部崩断。
掐算黎初漾换衣服的时间,快到点,他弯腰捡起手机,在房间里找卡针和新手机,将sim弄出来重新插好,靠在起居室的吧台,反手撑在桌面。
柔软的桌布,在掌根下叠皱,慢慢拧成一团,攥起整片掀在地上,玻璃杯和瓷器摔得七零八落。
萧阈仍然没有表情,安静地等了一分钟左右,拨通她的电话。
“什么事?”黎初漾的声音稳定如兮。
“你是不是有病?故意作贱自己的身体?”萧阈气得手抖,语速极快,仿佛多停顿一秒都要烫舌头,“我明明告诉过你,任何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欺负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法子?别扯什么滥借口,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对,我故意的。”她坦然承认,“但,那又怎样?”
“你!”他哑然。
“还有工作,先挂了。”
“不准挂!我问你,你还想做什么?”
“和你无关。”
“黎初漾!”
“嗯,我明天有空来看你演出了,记得准备新歌,再见。”
“黎初漾!”
嘟嘟嘟……
萧阈咬得牙关酸沉,再开口时,舌端的苦涩让气息止不住抖嗦,“对我这么狠心就算了,对自己也那样……”
按在手机背面的指节青筋浮凸,他眼睫微阖下去,遮住的瞳孔漆黑无底。
当牙床里出现一颗龋齿,腐烂朽坏的神经深深驻扎,凭借自身的力量如何能拔出来,排空化脓的血液。萧阈脖颈虚仰了下,拨通未知号码,声音冷得扎实而笃定,“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们现在给老子把黎远和黎初航弄出来。”
夜空不再晴朗清晰,一小时后,城市边角没有摄像头的暗巷,先后驶入两辆黑色商务车,喝到烂醉如泥的黎远和黎初航被人从后座拖出来。
黎初航尚保留一丝清醒,他记得自己在酒吧和一位美女划拳喝酒,意识模糊地出酒吧,再睁眼时就看到了父亲。
“爸,你怎么在这里?”他试图搀扶跪在地上的黎远,但双手被架住,于是视线转了圈,一群身着西装的魁梧大汉让他背后吓出层冷汗,“你们是谁?”
无人回应,冷风呼啸。
约莫五分钟,如野兽嘶吼的跑车轰鸣声回荡巷口,一辆全黑的法拉利停在路灯下,然后一位身形松散,双手抄兜的男人从驾驶位绕到前面,卫衣兜帽遮过鼻梁,下颌轮廓线一笔勾成,利落凛冽,折角锋利。
脚步声越走越近,一种紧迫的阴沉让人心神不宁。
黎初航慌乱挣扎着,“放开我!你们想做什么?”
话落,嘴里被强行塞了棉布,只有喉咙能发出恐惧的呜呜声。
间隔大概一米的距离,男人脚步停住,嗓音低沉,腔调勾着笑,“把他们衣服扒了。”
“是。”大汉下手利落,不到半分钟,父子二人身上只剩下短裤衩,一双袜子都没留,风冰冷刺骨,吹得两人鸡皮疙瘩往外蹦,膝盖内扣着打磕颤。
“冷吗?哦,忘记你们说不出话了。”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萧阈敛去唇边的笑,掏出手机看了眼,家里来的。
萧家律师世家,法律至上,平日恪守规矩,但承接全国一半豪门的商业案子,行走在灰色边缘,两道自然有人脉。
接通,萧良骥和萧恒的怒骂声此起彼伏,分不清谁声音更大,不是骂兔崽子就是混账玩意。
“我又没说自己不是。”
“得了,别骂了您二位,还翻旧账,累不累啊,回来跪祠堂完事,忙着在,挂了。”
按灭屏幕,开启飞行模式。萧阈冷冷睥睨着鼻涕冻出来的父子二人,相似的脸越看越讨厌,该死的丑东西,他嫌弃地侧身,低头,翻开相册洗眼睛。
天寒地冻,一群人被晾了将近三十多分钟,大汉们用眼神交流,从对方无声的言语中得出两字,缺德。
夜幕彻底拉垂,萧阈凝视照片上黎初漾的笑靥,神色低靡,看着看着火气又上来了。
但她说明天要来看演出,得回去好好准备,他摆了下手,漫不经心地说:“时间不早了,让他们玩点刺激的新游戏。”
第35章
当晚关于初黎拒绝赡养亲生父母的话题迅速蹿上各大平台热搜, 公关不澄清的态度从侧面证实其真实性,诸多好友出面发声,但公司匿名工作人员爆出前日办公室的激烈争吵, 舆论就此一片倒。
翌日初黎母校凉川大学一则关于奖学金的微博, 作用微乎其微,一夜发酵,初黎所有社交账号评论沦陷,更甚者,有网友扒出初黎高中时代的照片,围观网友哗然,是否整容的猜测愈演愈烈,逐渐裂变出多条恶意流言, 初黎清纯人设被质疑推翻, 千万级别的网红成为群众讨伐对象。
清晨,酒店房间遮光帘厚重,没开灯, 屏幕微荧亮光, 黎初漾默不作声地翻看,脸色苍白倦怠。生理与心理的双重不适让脑袋昏沉, 即使早有准备, 污言秽语仍旧像无数把刀,她放轻呼吸,关掉社交平台,用双指按压发胀的太阳穴。
微信消息电话不断, 有真心询问, 也有假借关心名义冷嘲热讽的,疲于应对, 一一拒接,群发回复。她看着三人讨论组的消息,犹疑是否说明情况,成败在此一举,不能让薛之宁王霏承担风险与骂名,于是回复【我没事,这段时间你们不用帮我说话,顾好自己。】
闭上眼,电话仍旧吵不停,江掣宇的来电,她支起身体,半靠在床头接通。
“什么事?”
“你没和萧阈和林魏赫说?”
黎初漾愣了愣,“你认识他们?”
“……”
凉川何严林三家主系和江家有点渊源,萧家不涉商政,涉法,往大,拿捏各家命脉,往小,手里多少掌握各家财法上的漏洞。所以,一圈人消息四通八达。江掣宇被当家那位指派管理经营新传媒这块,在凉川与林萧两家经常打交道,和萧阈林魏赫关系不错,当初设立分公少不了他们推波助澜。
他一直以为黎初漾知道,结果昨天电话被打爆,从她的反应判断,她完全不知情。白手起家固然牛逼,可对资本而言仍为草根,江掣宇沉吟半响,“你们三什么情况我管不着,我很忙,别让他们骚扰我。”
在黎初漾的认知,萧阈和林魏赫家境殷实,从未深入了解,但如果和江掣宇认识,他们所处的阶层望尘莫及。
“方便问下,萧阈家里是?”
“萧远国际律所没听过?”
萧远国际律所,老马识途,马律师,他是萧阈的爷爷。那么意味不仅家事,从开播到现在的挣扎周旋,他们一清二楚。黎初漾猜不到他们的动机,情绪来得猛烈,她摆弄美甲上的钻饰,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心声反复说着四个字,白费力气。
“说正题,准备什么时候公关下场?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赌输了,很难再翻身。黎初漾?”
她回神,勉强不让负面情绪将自己淹没,语声淡而笃定, “将死未死时。”
“还挺狠,还有个问题,你的影响力很大,群众的反映夸张,出于人身安全考虑,我可以调波人来保护你。”
“不用,谢谢。”
屏幕熄灭,房间陷入昏暗,床上被子拱动,依稀可见蜷缩一团的身形,那是自我保护的姿势。
萧家门厅,费新洁被支开,萧恒和萧良骥坐在重木椅,两人皆拿出长辈的威严,眉眼之间坚肃。
萧阈随管家进来,萧恒扫了眼他的倦容,挥手,示意管家退下,冷声说:“叫你昨晚回来,中午才见着人,晚上干什么了?”
萧阈双手抄兜,懒散一笑,“收拾了两个人,您不是都知道吗?”
“那叫收拾?那叫违法!”
“民事纠纷,不算违法。”
“不违法?”萧恒从文件袋里抽出沓纸砸向萧阈,哗啦啦地落了一地,“怎么,准备进去了,让家里捞你,萧家丢不起这人。”
萧阈嫌弃地拿脚尖撇开,“我没那么蠢。”
“没那么蠢?”萧良骥绷不住了,面皮皱纹因笑意更深,“你把小黎的爹送进去了,还指望她心无芥蒂跟你好?”
“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小兔崽子,你为泡妞搞这些事还不让人提了,前几年到现在一点长进都没有!之前教训不够?做事不留余地跟哪个蠢货学的?”萧良骥连声发问。
“爸,正经点。”萧恒不满。说好这次严肃处理,整顿家风,完全没有契约精神。
“得了,你也别装了,”萧良骥焚香煮茶,“你儿子的德行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还不是老子跟你擦屁股。”
矛头转移,萧阈往旁边木椅一坐,展开双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从瓷盘里拈了块雕花糖糕扔进嘴里。
萧恒怕在儿子面前丢脸,一甩衣袖,再次将话锋引到原话题,“人家女孩儿在网上被骂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吃东西?”
昨晚忙活整那对父子,练歌到凌晨,早上和黑子对骂到现在。萧阈又往嘴里扔了块糕点,慢悠悠地说:“人不吃饭会死。”
“难怪追不到人。”萧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说说你,从初中开始,好好的双语国际不读,骗家里说去附中体验生活,跟人家上了一个学校,整整三年一句话没说过,高中费劲挑灯夜读,我说送你们一起去美国,你倒好,不就吵了次架,干脆连学校都不去。”
天真未凿的少年时代,青涩笨拙的情窦初开,情绪外露明显,最先瞒不过的最亲近的人。所幸萧阈的家人开明,从未掐断感情的萌芽反而鼓励其生长,但时间久了,一段在漫长岁月修不成正果的感情,长辈们好言相劝让萧阈放弃,他固执已见偏要死磕,到后来难免成为调侃的谈资。
萧阈扶额,颇感头疼,“别总把这事儿拿出来说行吗?初中不讲话是因为”
“是因为怂,我跟小洁初中那会儿手都拉上了,你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带回家吃过一次饭!”
他无奈到发笑,“萧哥,好的不教,教孩子早恋?”
萧恒精准挑中漏洞打击,“双向叫早恋,你那叫暗恋。”
萧良骥应声附和:“就是,没用的东西,瞧瞧人家小女生这魄力,置死地而后生,要在古代怎么说都是一将才,你再磨磨唧唧,迟早被甩。”
萧阈:“”
萧恒和萧良骥在外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在内发挥长处可劲阴阳怪气。萧阈习惯了,往日辩驳几句,但今日实在没心情,他掏出手机,回复几条微信消息,最期待的聊天框仍旧安静。
“那脖子上是被挠的?”
“亲的吧?”
俩大老爷们真够八卦,他坐不住了,起身,“下午有演出,走了。”
晚六点,迷途livehouse。萧阈的上台顺序在首位,他没等到黎初漾回复,又因她早上说要休息,怕她身体不舒服断了冒然叨扰的想法。随时间的推移,心中涌现的不安让他不得已拜托高阳问薛之宁。
“宁宁说……”高阳看着依在门页抽烟的男人,欲言又止。演出前萧阈为保持最佳状态,从不抽烟或吃刺激性的食物。
他抖了烟,“说什么?”
“说,你男朋友怎么当的,她还想问你……”
“嗯。”
“哥,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网上都在说……”
高阳的话被萧阈抬头动作打断,他的眼神平淡却具有让人噤声的威慑力,“你先上台,把我的顺序调到最末。”
临近上台给黎初漾拨了通电话,出乎意料接得很快。萧阈有太多话想说,辗转之间,“什么时候来?”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她说:“抱歉。”
仅仅两字让心无限下坠,“什么意思?”
一则声腔纯正的英文播报替黎初漾回答了萧阈。
“Ladies and gentlemen , we also ask that you make sure your seats and table trays are in the upright position for takeoff”
起飞前的航空播报,他再熟悉不过。
“我要关机了。”黎初漾说。
萧阈的嘴唇施加些许力道,抿成一条刀切的直线,身体各处被激起陈旧的疼痛,“你说要来看演出,让我准备新歌。”
“抱歉。”
“别整这种毫无诚意的东西,你去哪儿?”
“出去散心。”
她的回避让他再难以控制情绪,火气蹭蹭往上冒,“我问你去哪儿!”
“要关机了。”
“黎初漾!”
“嗯。”
他毫无办法,咬牙切齿地问:“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没定,我需要调解心情。”
沉默的对峙,两人没挂断电话,只有航班播报与舞台节奏催促的声音。
“黎初漾,我现在是你男朋友,有事就不能找我商量?你这样一走了之,对我公平吗?总这样骗我。”萧阈的声气到了末尾,慢慢低缓,像是突然失去重量依托。
心绪不由顺他的话,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黎初漾的眼神游移了一瞬,不知为何事先想好的分手二字说不出口,旁边的空姐再次提醒请关闭通讯设备或调成飞行模式,她强自恢复镇定,将滑下去的薄毯往上拉,眼睛仍旧困顿,“你也骗了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他妈——”
“别说脏话,听得烦。”
今天能够接受的脏话已经到极限。
“行,我不说,你现在下飞机当我的面解释清楚。”
“会的,今天准备唱的新歌叫什么?”
萧阈嗤了声,“叫什么重要吗?”
黎初漾深长地吸一口气,妥协了,“今天不要唱,放在三天后的音乐节。”
他笑,声腔似平常,“你叫我唱我就唱,叫我推迟我就得推迟,凭什么?”
飞机舱体滑动,“随便你,反正我也不想听。”
“你敢再骗我……”
空姐弯腰,黎初漾挂掉电话调至飞行模式,说了声抱歉,麻烦她把灯光调暗,餐食等自己睡醒再上。
前往巴厘岛的航班,她告诉自己,连轴转的生活迎来短暂休假时间,找个小岛订家酒店,感受慢节奏的生活好好放松,闭上眼后,回想网络与黎远的恶毒言论,回想这段时间与萧阈共度的点滴,她又认为这是一趟换更节奏或重新找回勇气的旅程。
可当飞机升至高空,黎初漾感到无比安心,沉入许久未曾有过的放松中。
入睡前,她清楚明白都是慰藉的说辞罢了,太高估自己的消化能力,又太低估自己的敏感,只能迫不得已逃避。
时间过得缓慢,天气预报说凉川近日有雪,萧阈躺在床上按开窗户,寒风袭进室内,他没什么表情,额发散乱显得人有些憔悴颓废,稍稍直起身子,半躺着点了支烟。
黎初漾杳无音讯两天,所有社交账号停止更新,仿佛从世界消失一般。
他看了眼掌骨的鸽血blessed,望向灰蒙蒙的天,指间的烟燃烧殆尽,烫到皮肤,他才反应过来,掐掉烟,头颓然地埋进枕头。似乎还残留她的鼻息和发香,萧阈细细地嗅着,所有味道吸进肺里,再次进入不见天日的混沌觉。
12月9日望江公园,翻云覆雨音乐节的海报展架摆满门口,民谣、摇滚、电子三种类型的演出,LCC作为电子类压轴团体演出。
晚八点半,排队观众时尚靓丽的年轻男女居多,手拉乐队横幅,充气棒,旗帜等应援物资,三俩成群讨论支持的音乐人或下一场去哪个酒吧继续嗨。跑车轰鸣声打断对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从法拉利驾驶位下来的男人。
很高,顶级帅。
头发往后捋,轮廓干净深刻,极致精彩的浓颜系,又冷又烈。街头混搭风,卫衣T恤层次叠穿,领带当腰带,配饰繁复精致,花哨却高级。
他视线淡而快地梭巡队伍数次,双手揣兜朝入口工作通道走,两条长腿稳定有力,行走姿势松弛带风。
当人只剩下背影,卧槽之类的国粹从众人嘴里飙出来。
“这是threshold吧?”
“废话!没看到他后颈的鸽子刺青吗?”
“救命,太帅了,他看我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
“他是不是在找人啊?”
“不知道,我就想知道他那衣服怎么搭的,潮的我风湿。”
……
九点半Threshold单人秀,人未出场台下的观众高呼声盖过音乐。灯光如昼,萧阈塞好耳返,踏上金属楼阶。台下人山人海,人声音乐撞击耳膜引发耳鸣,他的忍耐快到极限,大步一迈,走到离台下更近的架子鼓,眼睛犹如筛网在人海打捞过滤。
“什么情况?怎么还不开始?”
“他在做什么?”
“别挤啊,挤什么挤?”
“抱歉,朋友在前面,他等着我。”
“所有往前挤的人都这么说……怎么还不唱啊?”
“麻烦让让,不好意思,抱歉啊……”
黎初漾终于挤到第一排。
黎远昨日开通社交账号,将舆论推至最高潮,她为避免被认出,头发卷成大波浪,妆化得很浓,灰烟熏,高挑眼线,玻感光泽的唇,很御很欲。
不知萧阈是否认得出,然而他视线飘来的一瞬,她被立刻捕捉了。
周遭一切成为对视的陪衬。
花了三天她没想明白怎么处理他,眼神照旧清淡,他似乎还在生气,眼神冷冽。
两幅硬骨头,旁若无人地对撞。
一秒钟,他唇角微抬,拿起两根鼓槌,手指灵活地拿捏翻花,那副狂傲不羁的公子哥样又回来了。
“Fashion girl。”
旁边人说今天超值Threshold新歌首发。他言出必行了。她掩下睫,眼角抿出道细细压痕,神情含蓄到不可探知,不足坦荡。
萧阈凝望着她,坐到架子鼓中间,双臂自然弯曲,鼓面咚地声,迷幻前奏贯穿全场,高喊一段接一段。
舞台规格越高他的光芒愈耀眼,交替的手眼花缭乱,然后重重敲了下吊擦,站起来,鼓槌随意一扔,抓起向日葵涂鸦的麦克风,嗓音干净磁性,腔调惑人。
“Alexander高定/bad girl 脱掉红色内衬
Balenciaga版型/暗藏梦中的慰问
蒂芙尼ring /CL涂染嘴唇
巴尔曼jeans/每张照片都备份
Rocking, rolling, swagging
鳄鱼皮Birkin/范思哲贴金”
黎初漾怔了怔,歌词里是她常用的牌子。
伴奏流水声采样,动感闪光灯追随萧阈,他享受转圈,摆腰顶胯。
背景混音人声低吟:“you don‘t like my baggy jeans but might like what’s underneath them”
——你不喜欢我松垮牛仔裤但可能喜欢它之下的东西。
靠,骚到爆。
场子翻了天,镜头对准他那张年轻英俊脸孔,飞浓一双黑眼睛,轻飘飘浮着,纯净热枕,蛊得人找不到方向。
接着他随意撩了下卫衣,劲瘦腹肌若隐若现。
“Issey Miyake几何/往上跳动的百褶
她身体像颗毒药/我颅内疯狂高潮
Fendi, Tomford All the money talks yea
我的TNF和off white/锁住你体温
梦醒是悖论 /最后陪我的Stone Island
我忘不了/她别想甩掉
Dunhill领带绑住手脚/她跑不掉”
什么啊,这歌词。偏偏这时萧阈邪邪笑了下,黎初漾后知后觉,这是他为她写的歌,她今天的外套下面是百褶裙,而他的腰带就是Dunhill领带。
情不自禁想入非非,脸悄悄红了。
旋律嗨翻,观众情绪高涨热烈,萧阈拿了瓶矿泉水,单手轻松拧开,摄像机给了特写,握瓶身的腕,rap god 刺青,他仰头,拉扯到极致的颈,水从滚动喉结往下滑,性感得要命,没喝几口,瓶口倾斜,水流进领口。
萧阈游刃有余地掌控节奏,引导台下观众进入他为王的领域。
警报声和他的双脚一起腾空,剩下半瓶水朝台下挥洒,同时舞台四角嘭地弹射钞票,漫天飞,昼夜以灯光遁形,只剩纸醉金迷。
观赏性爽炸,无人幸免,谁都逃不脱。
电子音强劲震撼,舞台、地面、心跳一起高频率颤动,万人激情疯狂,手臂肆意挥,人贴人汗流浃背,肩抵肩,往前涌,往上蹦,纵向跳,横向跃。
人潮起伏,她的目光无法离开他,而他的视线也始终黏着她。
“Say hustle hard 赚钱给我的妞花
Say hustle hard 赚钱给我的妞花”
萧阈往前走,停黎初漾面前,明目张胆盯着她,缓缓弯腰,身体朝前倾,链子掉垂,前后晃动。
旁边女生疯了般啊啊啊地叫说这也太他妈帅了什么情况啊。操,她也想知道,但却目不转睛,他的锁骨,颈窝往上延伸的皮肤,因用力鼓起的筋脉,浅浅抓痕,所有一切,全部牢牢攥住她的眼。
脸热,体燥。
音乐节的随机镜头旋转,大屏幕倏地出现黎初漾和萧阈。
全场聚焦,人声鼎沸。
他半蹲,单腕浪荡搭膝,姿势松散痞得狠,话筒半扬,唇边勾着不怀好意的笑,“Please kiss the camera。”
四目相对。
耳边尖叫,鼓点震耳欲聋,窘迫到颊上腮红掩饰不住的羞,黎初漾先败下阵,低头回避,耳垂的流苏坠被他撩起,他的脸愈加贴近,呼吸急促。
萧阈颀长指尖点向自己唇,伸舌头搔过,随后将话筒凑近她的唇,在无人能察的角度,众目睽睽之下,他用指尖按住她的唇,心脏漏掉半拍,炙热,湿意透过他的皮肤,与烧到发烫的呼吸交融。
摄像机前的借位吻,盛大狂欢中的荒诞隐秘。
黎初漾迫受四面八方的压力,红着脸捱到曲目完毕,观众高喊Alcohol反场,萧阈看着她摇头,懒洋洋鞠了一躬,利落离场。
恰巧手机震动,是慕雁的电话,比预测的时间更早,酒吧的老东西终于坐不住了。她调转方向,猫身往外场挤,离舞台远了些,站在卖水的小摊旁,问老板点了杯果汁,付完钱,滑开屏幕回拨电话。
“黎姐,他们开价……”
手腕被攥住,往后拉拽,黎初漾猝不及防惊呼一声,闻到熟悉味道,稍微放下心,耳机里慕雁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我等下来。”
她摁掉电话,抬头看着萧阈,逆光模糊,他脸上新鲜的汗微闪。她挣了挣,萧阈顺着力气把她的手往上折,手臂箍住腰身,每根手指都在用力, “又准备去哪儿?”
气氛微妙周围人都在看他们,萧阈完全没自觉,肆意妄为写在脸上。黎初漾小声说:“你先放开。”
“我问你准备去哪儿?”他不悦地问,眉心折出细痕。
她有点生恼,轻轻踢他一脚,“放手。”
他掀了下眼皮,看着裤子的痕迹,把人直接拦腰抱起。力量悬殊,她急了,头埋在他肩颈,“你别发疯。”
水摊老板把果汁打包好,放在台子上,战战兢兢一脸八卦地出声:“那个……”
萧阈瞥了眼,坦然自若的混样,“给钱没?”
“给了……”
他抱着她转身,手指勾起袋子,往后台休息室迈开腿,冷淡地说:“你去问问哪个正常人,女朋友失联三天能不疯?”
“不是,我等下真有事。”
“你天天都有事,少糊弄我。我告诉你,黎初漾,今天要让你跑了,我他妈就是你孙子。”
第36章
舞台LCC成员唱2023cypher, 路过观众席受到的注目礼烧得黎初漾脸通红,挣不开,又不敢大声嚷嚷, 主要姿势太羞人, 屁股稳当坐在萧阈小臂,腰被他另外一只手搂住,跟抱孩子似的。
他倒一副闲庭野鹤的模样,碰到认识的人,甚至还有力气腾一只手碰拳打招呼说what’up bro,人家挤眉弄眼地问这谁啊,他笑,大大方方说:我那不听话的女朋友。
怕被认出来, 没办法, 她将头埋进他肩窝,不自觉嗅他身上香味,与往常不同, 微微汗味带有强烈男性荷尔蒙, 联想某些画面,冲得人面红耳赤。她赶紧抬头, 视线飘到他耳朵, 红了。
萧阈这人挺矛盾,很少人身上同时出现浪荡和纯情两种特质,他混合完美。
不过,骚东西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矜持露出本性, 似乎从电影院就不对劲了, 难道那时暴露的?
帐篷临时搭建的休息室,LCC分了三个, 萧阈拐到最里那间,一脚踢开帆布门帘,没人了,黎初漾憋了许久的火冒出头,“有病吧?说了等会还有事,非不让我走!”
话落,屁股被他的大掌略带惩罚性地拍了下,蕴含寸劲,啪地声,软弹臀肉以被拍的位置朝四周荡出波,她一怔,他似乎也觉得触感新鲜,又拍了下,不过这次是轻轻的。她反应过来,羞恼地骂:“你要不要脸?放我下来!”
“拍两下屁股就不要脸了?”萧阈将塑料袋挂在钩子上,手臂翻转,将黎初漾压向帐篷,她抬腿,他动作更快,一条腿强势分开她膝盖,百褶裙摆搭在牛仔裤之上,说不出的韵味,他眸光闪烁,“那做更不要脸的事,你岂不是要弄死我?”
“知道就好。”黎初漾受制于他强悍力量,失去反抗能力,只能愤怒瞪他。
萧阈好笑地问:“你还跟我生气?”
“想想怎么对我的嗯?微信号的事还没完,一声不吭让自己陷入困境就算了,放鸽子我不跟你计较,但耍小性子是不是得有个限度?”
“谁跟你耍小性子?”
“先斩后奏跑到国外,去哪儿不说,整整三天,短信电话没有,报句平安不会?你今天再不出现,我就去报警了懂吗?”
从小到大除外婆,薛之宁王霏几人,没人管过黎初漾,后来谈的男朋友,纯打发时间的搭子,汇报行踪对独来独往的她而言陌生。黎初漾偏头,据理力争,“我又不是小孩子。”
萧阈每天担心得睡不着觉,胡思乱想她会不会遭遇烂事,看她不知好歹的样子更来气,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是,你确实不是小孩子,但你是女生!外面这么乱,电信诈骗、拐卖、强.奸,每天新闻报道多少女孩子受难,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
“我天天在酒店睡觉,能遇到什么事?少小题大做了。”
他脸色阴沉下来,眼底深处看不清情绪,“我小题大做?”
“不然呢。”
掰萧阈的手,他施加力道,拇指毫无征兆地触上唇,指腹从左到右缓慢碾磨唇瓣,黎初漾头皮发麻,抬头,迎上并不清明的视线,浓长黑睫遮住眼珠,萧阈从上至下,轻佻又散漫地掂量她。
“干什么?”她紧张地问。
他不言不语,低头往前凑,她往后仰,他笑,似乎笑她自不量力,下一秒,又凶又狠地压上来,她被他的身影覆盖,上唇被他不由分说地咬住,往上衔,分离出缝隙,他舌尖往里闯,她稍微动了下,双腕被他锁住拢进掌心,向上推,按在头顶。
“呜呜……”
黎初漾挣扎,萧阈另外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贴着她的唇哑声说:“这还没使劲,反抗的了吗?就知道跟哥犟。”
“滚开……”
“欠收拾。”
骨节分明的指骤然收紧,他不让她躲,加深吻,带着怒意,并不温柔,发了疯般入侵,近乎野蛮撕咬。
唇齿磕碰,整个口腔被侵占,呼吸被掠夺,身体如冰块遇熔火,化水速度和缺氧速度一样快。涎水顺嘴角流下,黎初漾整个人软得往下掉,萧阈用肩、胯骨往前往上抵,她被支起来,但脊背后的帆布没有足够支撑力,身体往后陷,不用想也知道从外面能看到篷布突出来的人形,即将摔倒的失重感和别样刺激让交缠的呼吸更加紊乱,密密麻麻的微小电流到处乱窜。
音乐节奏,动感光柱,窸窣脚步和交谈声透过篷布,一隅空间并不私密。黎初漾心跳如擂,趁唇齿交磨间隙小口喘息,距离那么近,他额头都是汗,瞳孔里每丝纹理清晰可见,氤氲出来的湿润却让这片黑白模糊,如同陷进循环往复的梦,纠缠不休。
LCC演出结束,二十多号人从舞台绕到后台。
“你不是说他们在这边吗?人呢?”薛之宁挽着一脸不爽的王霏左顾右看。
高阳说:“肯定在前面休息室。”
孟博对林魏赫说:“你说那狗东西闭幕曲都不唱,这会儿干嘛呢?”
话音未消失,前方帐篷的篷布突出来那面向外倾斜,帐杆歪了,风绳在夜幕下飘飞,陷土里的地钉隐隐松动。
所有人面露诧异,心想什么情况?
直到一阵晚风吹起帐篷门布,露出更热火朝天的画面。
橘黄光暖融而旖旎,萧阈半个身子挡住帐篷风口,腰身前倾弯得厉害,耳朵通红,下颌、滚动的喉结汗涔涔,是索吻的姿态。黎初漾站坐在他大腿,双手被他一只手高高举起,上下交叠,上面的掌十指交绕。她被亲得往后仰,后脑勺被他的手托住,往前拉,两人头错位,唇辗转激烈,她的唇快被他吮破皮,她恼了,咬他,他笑出几声气音,还不放过,勾牵出的粘腻丝线,在昏昧里微微反光,拉扯不断。
无疑是场天雷勾地火的吻,又色又欲,看得人面红心跳,口干舌燥。
萧阈一向敏锐,蹙了下眉,从黎初漾的嘴里撤离,转身将她的头按进怀里,不让她这幅样子给人看见。嘴上的唇釉懒得擦,他掀开门帘,挑起眼梢,“偷看?没见过情侣接吻?”
这话难接,众人偏脸。孟博倒不避讳,打趣道:“偷看谈不上,就是没见过这么激烈的。”
黎初漾觉得丢人,踢了下萧阈的小腿,他像顺毛般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不留痕迹地瞥了眼林魏赫,懒散浪荡地笑,“就算没见过,也看太久了,还不滚蛋。”
孟博耸肩,搭上林魏赫的肩,“滚咯滚咯,你们继续亲,但别搞太久哦,大院的哥们已经到Super Space了。”
LCC成员们跟随其后,孟博高举手,兴冲冲地喊:“今晚萧大公子包场,大家争取喝到他破产!”
薛之宁王霏本想与黎初漾聊聊,但场景不适合,两人对视一眼跟大队伍走了。
转眼间,帐篷里只剩下黎初漾和萧阈。她把人一推,反手抽他一巴掌,“第二次,刚刚是给你留面子。”
萧阈不恼,顶了下腮,对比上次力道轻不少,和小野猫挠痒没区别,他心情舒畅,“不是告诉过你,下次有人这么对你,打重点。”
“不要脸。”她往门口冲。
他大步一跨,双手抄兜,立在门口,睨着她红肿的唇,勾唇笑,“还不长记性?”
黎初漾脸还红着,声音平淡,“我没空陪你玩,让开。”
“我话就放在这儿,今天不可能让你跑。”萧阈活动脖子,轻描淡写地说:“我这几天易燥易怒,等下冲昏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赤白的威胁,两人体格悬殊,硬碰硬不明智,她忍气吞声,软了嗓子,“今天真有事,没骗你。”
“现在十点半,除了直播,还有什么工作需要这么晚?”
“酒吧那边的事。”
他一副没商量的表情,态度强硬,“明天白天谈一样,我陪你去。”
“不用,你玩你的,我回家了。”
“还想骗我?三天前没回家,现在回家?”
透过门缝,工作人员已经在拆帐篷,两人之间的差距像黑暗里的张开大口的猛兽,它说,黎初漾,你逃不掉的。她深吸一口气,“我们只是谈恋爱,你没权利干涉我的自由,你若执意这样——”
“黎初漾。”萧阈打断,低气压和风一起涌动,他淡淡地瞥她,“你敢说那两个字,试试。”
她无奈,把话说开,“你身边不缺女人,过去已经过去了,何必浪费时间跟我耗。”
“过不去。”他低笑,颇有自嘲意味,沉默半响,又像释然般再次笑了,“就算过去又怎样?”
两人对视,仿佛跨越七年的时间。
萧阈的眼神真诚而热烈,语气十二分笃定,“过去水远山长,今日方是好时光。”
他理所当然地说:“重新开始不就行了?”
黎初漾怔然,心里揽一湖的平静划开涟漪,不敢再看萧阈的眼睛。他变了很多,似乎也没什么改变,仍旧对明天持有万分憧憬。
“而且,我就喜欢浪费时间跟你耗。”
几乎挑明的话,她攥紧手心,掩饰般地低骂:“有病。”
萧阈不指望黎初漾现在能回应,唯一诉求,保持现状。多得是时间慢慢把她的心墙挖凿开。
“有病,怎么着?”
黎初漾拿萧阈没办法,反正今天走不了,她转身,视线扫一圈,只有把黑色折叠椅,走过去坐下,掏手机和慕雁发消息。
萧阈取下挂钩的塑料袋,将吸管插好递给她,她摇头说不渴,看她忙工作,他低头咬吸管,喝了大半杯,再次询问,得到同样回复,一口气将剩下的果汁喝完,想到什么,“你唇妆被我吃完了,最好补一下,等下会有很多人。”
黎初漾翻白眼,心想你还好意思说,从随身小挎包翻出唇釉和镜子,随口问:“很多人是多少人?”
“去了就知道了。”
萧阈背对她,正好从下往上掀衣服,宽肩窄腰,起伏的脊柱沟,她脸发燥,低头,“你换衣服不知道去卫生间?”
“又不是没看过,大惊小怪,”他不紧不慢地说:“再说,吃亏的是我,你还有意见了。”
黎初漾懒得再搭理,继续安排明日的工作,脑子里演练与老家伙们谈判的话术。
五分钟后,视野里出现一块手表,很有名,劳力士绿松石。
她拧眉,“什么意思?”
“喜欢吗?”萧阈晃了晃手腕,“情侣表。”
他那块是入门级的狗牙圈,五十万左右,送她的那块则是daydate隐藏款满钻顶配,价格翻倍。
黎初漾抬头,萧阈抓了个湿发背头,配上钉珠刺绣棒球服,痞帅程度再次拔高,骚里骚气的,走路上狗得多瞧两眼。
如果没记错,那件LV外套能抵房子的首付。这几天在网上搜索律所资料,由衷体会望洋兴叹的无奈,她出言拒绝,“我不要。”
“行,”萧阈收手,往帐篷外做投掷动作,“不要我扔了。”
“你疯了!”黎初漾激动地站起来,他两手竖起,空空荡荡,她不敢置信地来回扒拉他的手,下一秒被反握住,手表从他袖子里滑出来。
萧阈摸透她心理,得意扬眉,强行把手表扣在她腕间,动作迅速利落,“果然很配。”
“可……”
“别说不要,反正送你了,不喜欢就拿去卖掉。”
他牵她的手,幼稚地高抬半空,掏手机对焦拍照,各个角度来一张,拍着拍着,开心地笑出虎牙,和之前阴郁模样判若两人,简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黎初漾将话咽回喉间,自我安慰,不如等有钱,再买个差不多的礼物还给他算了,但想到得平白无故支出一百万买饰品,她心脏揪疼,甚至现在想说分手。
出望江公园后,路边停辆拉风的纯黑法拉利,路人经过放缓脚步,几位小男生站在车头摆pose拍照。萧阈没打搅,顺手撕掉车窗的罚单,结果被粉丝认出来,他落落大方跟人合影,扭头问黎初漾要不要一起。
当时舞台上搞那么一出,粉丝当即猜到两人关系,先夸萧阈,再夸黎初漾,现在小孩儿多少浸染社会风气,察言观色的本领厉害,见夸黎初漾,萧阈笑的更和善,把黎初漾从头到脚吹了波彩虹屁,外人面前她保持形象谦虚道谢,萧阈照单全收甚至没脸没皮加入夸夸阵营,夸爽了,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一口一个哥们邀请人进车内拍。
一来二去耽误不少时间,萧阈关注黎初漾的一举一动,看她坐在副驾驶神情发蔫,以为她坐的不舒服,转了圈方向盘,“之前那辆车底盘刮坏了,这车确实坐的不舒服,不然回家换辆SUV?”
骚东西平日没架子,随性懒散,几百元的T恤鞋子也穿,路边摊烧烤什么都来,还喜欢吃没营养的垃圾零食,谁能想到抱瓜子磕的人这么有钱,而且锁爱哥的号没刷多少礼物。
黎初漾从玻璃面窥视萧阈侧脸,愈发觉得自己被美色蒙蔽,满脸郁闷盯着腕表,分手的念头愈发强烈。
“怎么了这是——”
“别跟我说话。”她别扭地说。余光撇到表盘,轻轻拂去上面的细小绒毛。
他右手敲车盘等红灯秒数,不识相地笑,“小爆脾气,以后叫你凉川烈女得了。”
“闭嘴。”
“好的,凉川烈女。”
“……”贱样。
Super Space 凉川最有名消费最高的嗨吧,同时最干净,违禁品一律禁止出现,传言这里是凉川军校水陆空三人罩的场子,没人敢闹事。酒吧离望江公园不远,开在进商圈的街头,三层高的led屏嚣张气派。门口成排豪车,越野超跑什么都有,几十万的车根本不够看。
车停门口,萧阈下车给黎初漾开门,自然地搂她肩,她不让,他说:“不想等会被灌死,就跟好哥。”
黎初漾再迟钝也意识到这场没那么简单,“今天这局干嘛的?”
他把车钥匙扔给停车门童,低头朝她一笑,“庆祝我回国和你谈恋爱。”
“……”
“等下。”他突然说,“别乱跑,就在原地等我。”
黎初漾一脸莫名,看着萧阈快步走到路边,风有点大,外套后摆吹得飘起来,繁华街景虚化成影。他截停卖草莓的推车摊,说了几句,老板从篮里拿颗草莓,随便用矿泉水瓶子冲洗了下给他。他挺接地气,咬了口,边吃边掏手机付款。
回来时,摊主推车跟后面,看样子整车都买了。萧阈招来经理,朝小摊抬了抬下巴,经理秒懂,笑说:“放心哥,洗干净给您送到桌上。”
萧阈会来事儿,掏皮夹抽了几张票子给经理,“行,麻烦了。”
说完揽住她,用温热掌心贴贴她冰凉的脸颊,“站风口傻不傻,不知道进去点?”
他指尖还有新鲜的草莓味,黎初漾不自在偏头,“你让我站原地等的。”
他笑得不行,继续捂暖她耳朵,“平常没见你这么乖。”
酒吧内场很燥,电音鼓点震耳欲聋,红蓝光迷离而厚重,道道短频闪光穿扫舞池,谈笑风生的卡座,搂抱亲热的角落。
两百多号人,东西方面孔都有,几位眼熟的,社交平台有名的富二代,怀里搂着各自的妞,笑得张扬,但这些人和LCC成员一起坐第二列卡座,往中间靠的位置,男女气质更高级慵懒,明显和萧阈的圈子更近。
她被他搂着直奔中间卡座,熟悉的朋友都在那儿。薛之宁喝高了靠高阳怀里接吻,王霏不知什么时候和孟博搞熟了,两人热火朝天地划拳,林魏赫和位不认识的男人边抽烟边聊天,另外几位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刚到位置,白光一闪,萧阈揽着她,随意拿起桌上的酒,自罚三杯,喝到第四杯,空掉的杯底朝下,轰趴正式开始。她和他一起坐下,他凑耳边,声息带酒气,“漾漾,你等会儿挑粉色的酒喝,那度数低,不容易醉。”
洗干净的草莓端上桌,黎初漾面前这盘颗颗饱满新鲜,萧阈挑颗最大的非要喂她说特甜,她给面子咬了口,点点头,想吃第二口,他将剩下半颗扔嘴里,痞浪地笑说确实更甜了。
没一会儿,三三俩俩的朋友来敬酒,人很多,熟络的坐下聊会儿,不熟的态度殷勤,寒暄几句喝完就走,寥寥数语暗含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
萧阈中英文切换自如,喝了一杯又一杯,期间一直搂着她,向每人介绍,这我女朋友。没几人敢灌她,偶尔几位,他尽数接下,有人夸她,他兴致高了,再多喝几杯。
时间过半,场子散出迷幻烟雾,酒喝得身体发热,外套穿不住,萧阈脱的只剩短袖T恤,顺便将外套搭黎初漾的大腿盖住,他搂着她跟节奏摇摆身体。渐渐的,黎初漾被带入氛围,积压几天的郁闷烦躁消散,不再拘束。
听到喜欢的歌,萧阈弯腰凑她耳边哼几句,问谁唱的好听,她说别人,他就掐她腰间痒痒肉,她受不住说你好听你好听,他便懒懒的,得瑟地晃几下头,她忍不住笑说你真幼稚,他掐她脸说就幼稚,哥在你这必须最屌。
中间那桌和孟博林魏赫一起,应该是他们那票狐朋狗友,几人纨绔公子哥样,来了碰拳,萧阈故意逗他们,傲娇出手收手,几人骂骂咧咧,他说喝完再碰,觥筹交错间,几人言语大致意思,原来是她啊,总算追到了,恭喜啊兄弟。
黎初漾一愣,萧阈侧头在她脸上啄了下,唇边笑出小括弧,“必须追到。”
接着跟她介绍,“这些都我铁哥们。”
几人吆喝干票大的,孟博大手一挥叫酒保开整瓶,笑嘻嘻地说,“狗玩意,千杯不醉是吧,终于被老子逮到机会了。”
萧阈不愿撒开黎初漾的手,也不让林魏赫站她旁边,就孟博的手,仰头,嘴卡住瓶口接酒,灿金液体顺下颌滴。
旁边男人说:“妹妹,你面子真大,平常孟博这样,萧阈早把酒瓶塞他嘴里了,今天他是真高兴啊。”
相贴的掌心粘层汗,黎初漾看着萧阈,捏他的手,他对她飞wink,硬把一整瓶喝空,喝完他步伐开始虚浮,即使这样不忘把凑近的两人拉开,说缓缓,然后身体歪向她,胳膊极有占有欲的一圈,脑袋挨着,“漾漾,给哥点支烟。”
在场几位一个比一个眼尖,哎哟哎哟的打趣,说萧阈你行不行啊,这也吃醋。
林魏赫没参与,递给黎初漾打火机,她擦亮火石,萧阈叼着烟瞥了眼林魏赫,吸一口,朝他们吐烟雾,懒洋洋地笑骂:“滚蛋,离我女人远点,再靠近,今天都跟哥躺着出门。”
我女人。
她因这句话红了脸。几位哥因这句话更来劲,气氛达至高潮。
凌晨,桌面溅满酒沫,空瓶歪歪扭扭,舞池挤满,天花板掉彩带飘金粉。
黎初漾被萧阈拉着悄摸提前离场,临走前,看到王霏和孟博两人搂一起,给薛之宁发讯息让她看着点。一会儿功夫,萧阈酒劲上头,缠着她不满地问又跟谁聊天,他喝太多酒,黎初漾不和醉鬼计较,摸他的头说乖点,然后拦辆出租车,和他一起进后座送他回家。
到Eternity已是凌晨两点。大厅登记完上楼,公寓门的面容解锁灵敏,滴地声,搀扶萧阈进去,壁灯自动开。
“你自己能行?”
光线照拂下,萧阈醉眼迷离地看着她,倏然一笑,露出虎牙尖,干净的少年气。
黎初漾觉得他故意的,看他几秒,“我回家,唔……”
后话断在吻里,门被反锁住。她被萧阈粗暴扯进怀里,他急切而火热地吻她,舌头发甜,酒气在唇齿间弥散。
“不准走……”
黎初漾被萧阈抱起放在玄关柜上,他边吻边脱外套,“漾漾,我会让你舒服的……”
她脚尖挨不到地,“不是,别这样,我真要回家了,明天还有事。”
萧阈停顿两秒,以为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身处梦境,双手捧住她的脸,再次吻上去,呓语般叫她,“漾漾,漾漾。”
“别闹,你喝多了。”
他说没有,手指撩开她的百褶裙。失去理智了吧这骚东西。黎初漾赶紧制止萧阈的手。
萧阈抬头不解地看她,随后了然地笑。是他太急了,于是仰头亲她下巴,细细密密的触碰,嘴唇沾了火,游离的地方燃起烫意和酥麻。
“萧阈,你喝醉了……”黎初漾推他的肩,表情略微慌乱无助,“我扶你去休息。”
“然后呢?”萧阈埋在她肩窝压抑地轻喘,酒气渗进皮肤,胡言乱语,“你又想抛弃我,对我说前程似锦?你不能这样对我……怎么能一条微信都不给我发,我还有好多歌想唱给你听,不对……”
这不止是他的梦魇也是黎初漾的梦魇,她心软了,温柔地问:“什么不对?”
手腕猝不及防被捉住,萧阈醉醺醺地起身,嗤笑一声,“骗子。”
他随手扯下那条系在腰间的dunhill领带,快速圈住她的手腕捆起来,缠绕,绑紧。嘴里念叨:“每次都要绑起来,你才乖乖听话……”
“不是,什么每次啊……”黎初漾挣不开束缚,看了眼锁上的门,隐约觉得大事不妙,“哥、哥!萧阈!你清醒点,这不是梦!”
萧阈醉得厉害,思维混乱,瞳膜不清透,酒意熏红了眼眶,他歪头笑了下,双手撑在她身侧,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唇角一勾,又痞又撩,声音却哑而朦胧,似乎在自言自语:“乖乖,你今天好辣啊,想要哥用什么姿势?”
第37章 37
玄关柜全玻璃制成, 下面整齐摆放潮玩,后面镜面洁净。
百褶裙整齐的褶子散开,旁边几包拆开的湿纸巾, 黎初漾坐在桌沿, 束缚的双手圈搭汗淋淋脖颈,双腿分开,一只脚半空晃荡找不到支撑点,一只脚接触牛仔面料。
萧阈的手特别漂亮,关节如竹,掌握她膝盖骨骼时,突起的棱角有力,掌心略微汗意, 踝骨被蕴得发热。
他今天是湿发背头, 不是松软的抚触,她忍不住出声:“别……”
“别什么,这么多……”
他低笑的声息喷洒, 有点痒, 她慌了,脚趾蜷缩, “萧阈……”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多叫两声。”.
艳红染透的眸光不清明,萧阈的梦境潮湿,他在河边拾捡被丝质包裹的珍珠蚌,撕开缺口将其拿出。蚌壳坚厚呈卵圆形, 腹部朝中央凹陷, 轻巧剥离两片扇形小幅,有颗圆润的珍珠散发靡湿光泽。
那是天然形成的真珍珠, 咬合口感顺滑,回弹性高,逐渐围绕刺激源,覆在上面的外膜一层一层分泌腥甜味的珍珠层将其包裹。再经过激荡浪花冲刷掉泥泞浑浊,珍珠温润如脂,光晕亮而柔美。
周遭屏蔽,醉酒的焦渴感支配行为,他握紧挖出来的珍珠,顺河流下游走,找到泛滥出水的泉眼。
“嗯?好慢……”他喃喃自语,单膝触地,反复探寻汲取,硬挺鼻尖陷进灼然的红土泥壤,腮颊如水泵般抽吸,他将修长中指抵进去扩张,雀跃地用唇接堵,一滴不漏.
Eternity公寓物管安保严格,四十多层寥寥十二户。一门之隔的廊道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热吻声那么清晰。
影子被顶灯抽扯拉长,黎初漾脖子往后仰,掌心熨帖萧阈汗漓漓的颈,被亲得哭出声,“……你给我起开……”
“好。”萧阈乖巧应声。从下往上缓慢亲吻,衔住衬衫下摆,一颗一颗解开纽扣,肩带往两边滑脱。
玻璃透光,洁白无瑕,一抹皎似月的身影。
他的目光如剥茧抽丝般细致入微,倾身观察。
黎初漾吃痛,“不准咬……”
萧阈想了想,继续啃咬,唇齿厮磨,她气得抓他头发。
“今天穿的辣,脾气也变暴躁了。”他纵容地笑。
“萧阈,这不是梦。”
他抬头,平日直白锋利的眼神有些涣散,瞳仁湿润纯净,思考半响,扒开腕间领带,看到手表,明明就是梦,“小骗子。”
他凑上去吻她的唇。她报复性咬他,力道发狠,萧阈怔了怔,舔舔唇,尝到血腥味,委屈地说:“我今天表现不好吗?不喜欢?”
不敢置信他居然装可怜,她咬牙切齿:“不喜欢,讨厌,放开我,我要回家。”
他安静地看着她,倏地笑了,身体逼近,“不是告诉过你,那两个字不准用。”
说着,咬她的颈,指节慢慢濡润。听着声,萧阈喉结攒动,眼里情潮更深。试图更多触碰时,她抵抗,“……疼。”
“你也知道疼?”每次听到黎初漾说讨厌,他的心脏也疼,他生气为什么在梦里她还要说这两个字,一生气就想……
情绪疯长,强行篡改不愿接收的讯息,她呜咽,他疑惑,平时到达这步她明明应该发出索取的声音,今天好紧张,但被包围的安全感前所未有,空气生香,萧阈听着她的心跳,在她耳边说:“再一次,我们就……”
“滚开……”
他眯了下眼,手指摩挲皮肤纹路,凝视她的表情,当她眉心翻折时,“要吗?”
“不要。”
萧阈嗓音稍有分量,黎初漾痛苦咬唇。
他又慢条斯理地继续,“乖乖,做人要诚实,不想为什么咬……”
“不……”
黎初漾被萧阈横抱起来往房间走,他脚步虚浮,双臂牢固稳当。她虚掩的目光飘飞,攥住他腰侧衣摆,“萧阈……?”
灯光通彻,房间亮如白昼。她被扔到床上,软厚的垫塌陷,“萧阈!”
黎初漾衣带凌乱,白瓷般的肌肤如釉光泽,双眼弥漫水雾,我见尤怜,但面孔每处细微幅度无一不透出坚韧姿态。
悬于理智之上的空荡幻想,对萧阈来说短暂,这么多年靠它渡过难捱的日子,如同得不到完整爱的拾荒者,四散荒谬的爱也要一一捡起来,他将她锁进瞳孔,伏低脊背。
瞬间被萧阈的气息包围,黎初漾还没缓神,他痴迷而贪婪索取双倍,像少年般莽莽撞撞,一寸寸,又似男人般强硬。
手背,腕表湿了,他善解人意地问:“真的不要吗?”
黎初漾骂变态,他笑着起身,她逮住时机,朝床边另一半爬。
萧阈静静不动,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负隅顽抗,等她快跑到床檐,他弯腰一把攥紧她的脚踝拖回来,从背后倾轧,左手顺领带往上,没入她的指缝,咬她耳朵,“还跑,每次都学不乖。”
意识不再清明,心口有道热流堵住出不来,偏偏他持续作恶,她难受得哼哼。
萧阈撩开她的长发,细致吻她后颈,留意她反应,感受她战栗,再次故技重施。
只要尝过一次美味,便如上瘾般戒不掉。他故意吊她胃口,引诱她和他一起疯狂。
黎初漾彻底见识,萧阈骨子里淋漓极致的傲慢,他本是上位者,博弈中处于强势地位,他知道她不想停止,施力牵引让她体力不支,让她认输诉说渴望。
缴械投降的刹那,原本擒住她的手,扶握纤细脆弱的颈,往上抬,舌头蛮横侵入她的口腔,席卷她所有呼吸。
黎初漾的脑袋发懵,腿蹬动,但身体像被萧阈困在牢笼,炙热和味道成为无形枷锁,动不了分毫。他眉眼蛊人,抓皱的被单是堕向他的预兆。
几声细碎吟叫和口水一起漏出。
“归我了乖乖。”
黎初漾一惊,猜到即将到来的事,挽回残留的意志和理智,泣不成声地说:“萧阈,你清醒点,我不想在这种时候”
谁知他问:“你今天多少岁了。”
他不是对她所有了如指掌,黎初漾不解,“什么?”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不像十几岁的时候,也不像十八岁……”萧阈摸索寻找答案,“二十岁……嗯,也不是……”
他想了想,“好像现在的你。”
“我——嗯唔!”她全身僵硬。
“别紧张。”体验感比以往任何梦境都真实,他眉心微皱,拍了下她的屁股,“哥有点疼。”
“混蛋……”
“嗯。”
萧阈后颈舒展翅膀的白鸽,青筋突起蜿蜒,随呼吸起伏,耳鬓缓慢厮磨,舌头钻她耳蜗,每进一寸,便缴紧一分。思绪如海绵泡胀,他将下颌搁在她圆润娇小的肩窝,喘息发涩发黏:“冬天也能这样暖和舒服……好幸福啊……”
滚烫辣得皮肤疼,新鲜的酸痒从嗓眼顶到脑叶,黎初漾咬牙,心想已经这样了,“快点啊你,磨蹭什么?”
萧阈额头都是汗,眸中虚无,似乎被什么难题卡住,随后皱眉,卫衣的绳带往前晃了下,他一个激灵,神经松懈,表情难以置信,深深迷茫。
啊?是这样的吗?
黎初漾有点懵,“你怎么……”
萧阈头脑壅塞,迟钝地抽了几张湿纸巾,“我怎么……”
明明每次……
尴尬的沉默。
意识到一丝古怪,他端详她,怀疑自己,下一秒推翻疑虑。俯身,啄吻她,“抱歉,可能太高兴了。”
“什么?……好疼。”
“我也好疼。”
萧阈附和她的颤音,托起她的腰。黎初漾嗓音微弱急促,眼泪往下流。温热的眼泪,激得萧阈脊椎骨一阵麻意,太阳穴突突跳动,整个人愣住。
怔怔地盯着鲜红血液。
所有的梦里,都没有这一幕。
萧阈知道黎初漾谈了很多男友,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潜意识已经接受了她不是初次的事实。不在意是真的,她是否第一次,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在意也是真的,他喜欢的人和别人亲密,嫉妒到发疯。
意识回了笼。
不是梦。
巨大的喜悦和后悔冲击萧阈的神经,他愕然地看着眼前狼藉景象。心疼,惊慌,害怕,懊恼,太多复杂情绪交织,他将她抱在怀里,沉默地解开领带,拿湿巾轻轻擦拭血液,手失控地发抖。
完了,彻底玩完了。
黎初漾心里还未被填满,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直到滚烫眼泪砸到皮肤。
萧阈头埋在她颈间,眸底晦涩,温柔而求谅地亲吻她,“漾漾……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真的是个畜生……”
他反复道歉,眼泪不停掉,快在她肩窝积成小水洼。酒喝多了竟然是这样的。黎初漾无语,“你哭什么?”
“我……对不起……”
“……”
她默了默,抬头望天,没想明白现在的情况。
他哭得伤心,鼻翼和唇瓣绯红,哽咽着忏悔道歉。
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在那哭,黎初漾忍无可忍,戳开萧阈的头,“你是不是有病?”
萧阈抿唇,起身站到床边,膝盖弯屈,直挺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往常张扬不羁的人,如今这副臣服卑微的姿态,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他满眼通红地望着她,积蓄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牵起她的手,讨好地舔她指尖,近乎呢喃的腔调,“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柜子里有把小刀,你还回来……就是别不要我……”
哭的还挺好看。男人的眼泪果然是最好的嫁妆。她不合时宜地想。摸了下他的脑袋,安慰道:“你到底几岁了?我都没像你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
语气有点宠,“不就几秒钟吗?有什么了不起,男儿膝下黄金,有泪不轻弹,你是一个不占,还不起来。”
“……什么?”萧阈缓慢眨眼,浓长黑睫湿成一绺一绺,尾端挂着颗泪珠。
黎初漾看着他上半身各种狂野的刺青,第一次体会到反差感的魅力,她承认自己被勾引到了,小声试探,“不然再来一次?”
萧阈发懵,重复地问:“再来一次?”
她垂睫,表情难以言喻,“你不行吗?”
“……”萧阈终于听懂了,霎时悲伤忧郁的情绪消散,目光剧烈挣扎,他怕她讨厌不敢轻举妄动,怕不应承惹她生气,吻她的膝盖,低声说:“我行,我没问题,身体很健康,每年都会检查……”
事关尊严,他补充解释,“可能第一次,我没经验就快了点,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捕捉到关键信息,黎初漾盯着他的发顶,怀疑地问:“第一次?”
“嗯。”他耳根发红,“漾漾,我好开心,我们都属于对方了。”
骗鬼呢,那么会,怎么可能,她压根不信。
脚背发痒,萧阈细细吻每一处,从小腿到大腿,如同虔诚的信徒般跪地膜拜。他呼吸变得浊重而压抑,脖颈的血管青蓝明显,干燥的吻变成湿黏舔舐,他抬头注视她,瞳仁被冲刷到发亮,隐约琥珀色,目光含情而动情,“可以吗?”
因为克制,汗水从他的下颌滴落,她侧脸,“嗯。”
手表,饰品全部摘掉放床头柜,萧阈握紧黎初漾的手,观察她所有动态,她皮肤很白,淡蓝血管和吻痕变成一幅画,黑发如墨,衬得肤色白到几乎透明,难以抓住,仿佛一戳就碎,他小心翼翼温柔探索,给予她缓冲时间。
即便如此,对她的感情,只需一点飘然回馈,于他而言便是干旱季的第一场雨。萧阈渴望被眷顾,身体与她依偎,她叹息出声,肩颈优美的曲线起伏着,像座连绵、重峦叠嶂的高山,妄想从山脚攀登触碰顶点,得全心全意,跨过千山万水,他爬过去,用最虔诚的吻一点点侵蚀,由浅入深,手指探入她发隙,潮湿和温热包裹舌头和手,口腔,皮肤充斥她的气味,湿漉漉的玉兰香。
属于他的玉兰终于开花了,萧阈有种美梦成真的眩晕感,所有陈旧与崭新的情绪翻江倒海,他深陷其中,再不能自拔。
窗外不知何时飘旋雪籽,室内恒定温度皮肤清黏起汗。
暖调灯光照融萧阈耳廓的细小绒毛,黎初漾透过瞳膜层叠雾气看见他皮肤泛起漂亮光泽,她头晕脑胀,里面似乎有火在烧,手指从他皮肉包裹的肋骨往上数,划到他胸腔粉色心电图,她闭上眼感受心跳,错过了萧阈一瞬间激动的眼神。
随后听见尖牙撕开塑膜的脆响,下一秒,他猛的,自舌尖开始将她掠夺殆尽,很深,特别深,呼吸被剥夺洞穿,她一下回了神,掀开眼帘,泪在眼眶打转,遍遍颤抖。
“乖乖,别哭。”萧阈在脸侧轻喘,手臂抱她的头,“不然我更想欺负”
黎初漾憋住眼泪,欲迎还拒,他眸色渐浓,“这样的表情太可爱了,更忍不住。”
“不要……”
原来人脸上的潮红不仅因为闷热,看着她失神又渴求的眼神,萧阈忍不住笑,嗓音带颗粒质感,沙哑柔情,“想要什么?说出来,哥来满足你。”
想要什么?黎初漾神思混沌迷惘,视线里,萧阈飞扬的眼梢随笑而生动,她触上他光洁汗湿的鼻梁,恍惚地问:“怎么没有了?”
萧阈知道她说的是痣。
毫不在意地笑了下,“你不喜欢,我就点掉了。”
黎初漾眼眶泛酸,毫无逻辑地想,原来感情可以这样浪漫,但随她颠得呼吸困难,丢失自己,于是通过切身体验领会到,水字旁的两个字,原来可以将人淹死。
指甲抠得萧阈后颈都是血印子,问他疼不疼,他特享受地眯起眼,又欲又骚地说:“我喜欢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她气恼骂他,他反而回以热烈的吻,间隙不吝啬夸赞。
在一遍又一遍的肯定中,黎初漾想到,曾经自卑和肥胖如影随形的青春期。
高二那年和外婆分开回到父母家,曾经记忆里的人,踏踏实实出现在眼前,她来不及欢喜,走过狭窄玄关,撞到木架的花瓶,瓷片碎了满地,黎远尖锐的声音,埋怨她为何那么胖,问责她说知道那花瓶他费了多少力气买的么。尴尬难堪,黎初漾的脸红了一片。
同样的情形,在后来的一年反复出现。凉川爱麻将,黎远事业起步期,经常邀请人到家中相聚,四四方方的麻将桌,堵在去卫生间的通道,黎初漾每次过去,总会磕磕绊绊,有次桌椅实在离得太近,她挤过去时挨到黎远手臂,坏了他要胡的牌,他大怒当所有人面斥责,钟叶芳和黎初航跑出来加入队伍,似乎通过贬低她就能在外人面前抬高他们自己。
难听羞辱的词汇让她涨红了脸,最后黎远的生意伙伴出手化解。可他们的方式并非反驳,而是添油加醋的玩笑话,所有人哄笑一堂,肆意取笑她的身体。
即使过了这么久,黎初漾仍然记得,那天晚上,她缩进被窝,注视自己臃肿的身体,眼泪涌出来,浸湿了枕头。
“漾漾,你真美,我要醉生梦死了。”
深灰枕头氤氲,她此时埋在其中的脸同样涨得通红,但与过去嫁接的桥梁,往下坍塌,再被捞起来重筑。
他总能像一束炙热的光照亮晦暗。
太难拒绝了。
汗液洇湿被单,不停歇的,稀稀疏疏往下滴。
萧阈暴露狂野本性,纵情挥汗,笑得春风得意,不停叫黎初漾名字。
两颗心相撞,缠绵到击溃孱弱防线,她害怕退缩,他干脆用整个人桎梏,防止她逃跑。
墙壁的模糊身影交叠,没有一丝缝隙,热浪热潮铺天盖地。含蓄而暴力地揉碎了眼泪,混成滩粘腻。
就在这时,窗帘缓缓向两边打开。
萧阈重重吮吻她漫着粉红的后颈。食不厌倦,力道发狠,但在她耳边细语的嗓音温柔到不像话。
空气燥热迷乱,黎初漾闭上眼,身后的人表情全然不知。
好似陷入少时的幻梦。
未来压住躯壳沉重的喘不过气,从教室窗户窥望,盘旋蓝天白云之上的是鸽群还是珙桐花,分不清了。
于题海抬头,阳光被窗隙切割成几何形状落在他的手臂,而后再次低头,在满页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中争分夺秒。
次次向上靠近生机勃勃的他,却次次被围困重重拽下来。
心脏和身体像冰一样消融。
“漾漾,外面下雪了。”
原来是一场初雪降临。
“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以后每年都要一起看,好不好?”
她浑浑噩噩,累得奄奄一息,喉咙只能发出嗯嗯。
他低哑地笑,“那就当你答应了,不准再骗我。”
雪越下越大,世界运转的速度减慢,夜深万籁寂静。
黎初漾像肥沃土壤,萧阈把自己深埋,吻她烫软的耳朵。他眼睛湿润像积攒了泪意,心里既甜蜜又惶恐不安。
希望今天后,她要求他必须负责,最好直接结婚。
可她似乎并不是保守的女人,万一她不在乎,或只想体验快乐怎么办。
第38章 38
雪继续下, 万籁俱寂中再次出现零星喘息。
对萧阈来说,震耳欲聋。
压在床上,是为数不多的侵略性姿态, 十指相扣的绕指柔还能有余力支撑上半身, 他也体会到了接吻喘不过气的滋味,有束燃着烈焰的玉兰在胸腔肆意生长。
“漾漾……漾漾……”
她的睫毛擒着水雾,眼尾潮红烙印眼底。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美?
之前准备的细腻柔情不再,现在只想撞碎她,撞成齑粉,然后和她一起融化在冬天的夜晚。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漾漾……”
细密的汗和泪水揉杂在一起。
只能这样了吗?
萧阈听见两人交织的心跳声,要疯了, 将黎初漾呼吸上下起伏的空间屠戮殆尽, 亲吻她,揩去她嘴角津液,不知还需多亲密才能将满肺腑的爱意表现得具体。
凉川雪未停, 从四肢百骸炸裂开的焰, 烧得高楼玻璃凝集霜烬.
九点左右在另外一间房醒来,与上次醉酒不同, 除昏睡后的零碎画面, 黎初漾记忆清晰,萧阈真的太骚,荤话信口拈来。她纯被他小哭包的模样欺骗。
摸向枕头凹陷处,没有余温, 不知道人去哪儿了。收回手, 身体皮肤并没有粘腻感,轻动一下, 腰,腕酸痛不已,最柔软的地方,火辣辣异样被薄荷膏药缓解。
呼,黎初漾吐出口气,掖着被角拉到头顶,被窝的气味,蜜甜压过冷泉味,溶进身体发肤,像被萧阈标记一样。他的荒诞热烈,比想象中盛大,而自己在破碎过程中,似乎又是另外层面的完整。
及时行乐果真好。她霎了下睫,昏暗里的眼睛变得轻快,反光簌簌摇曳。
体力透支严重,很快胃腑传来饥饿感,黎初漾撑起身体坐到床檐,余光瞥见床头的米白色女士睡裙,材质肉眼可见的棉柔舒适,一双marni同色系的羊毛拖鞋摆在床脚。
下意识摸脸颊,软滑肤感,不止妆卸了,还涂抹了润肤乳,指腹蹭一点,放到鼻尖嗅,兰花香。常用的牌子,便利店买不到,萧阈提前买的?琢磨时,黎初漾的嘴角往上翘,她清了下嗓子,神色恢复如常,趿着拖鞋起身,腿发软,行走速度被迫放慢。
边走边看手机里堆积杂乱的消息。林魏赫的聊天框在最上,问回家没;网络将初黎骂得狗血淋头的言论;江掣宇表示今天时机已到;薛之宁说昨晚从酒吧出来,孟博拉着她高阳王霏三人玩了两个场子,然后和王霏开房去了。
“……”
黎初漾原地罚站,怀疑人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王霏和孟博那气质站一块,和催收高利贷的搭档没区别,很难想象两人抱一起亲嘴的画面。
她默默在三人讨论组发消息【今晚火燎腚?】,接着问慕雁酒吧的事,拉开房间门。
萧阈家的设计极具潮流,整面墙的涂鸦画,满屋乐器潮玩,BE@PBRICK和各品牌联名不同尺寸的公仔。黎初漾起初感叹,经过用LV绝版xx联名皮箱摆地面当玩具垫脚,心疼地看了几秒,经过饰品展柜时,神经麻痹。她多少了解过,不涉及的人压根不知道萧阈随意摆在地上的玩具熊要他妈的两百万,还有展柜的goros金羽毛,七十万起步,带绿松石的两百万一片。
一屋子东西比房子还贵。说炫富,好像也没有……天生的贫富差距,黎初漾感叹他如此败家,换做她即使赚钱绝不会买这么多美丽的废物。
倏地,锅碗瓢盆哐乒乓声传来,能想象烹调的人多么手忙脚乱。
果然。
半开放式厨房整的跟世界大战别无二致,料理台堆了各种包装袋,培根、饺子、烧卖、芝士什么类型都有,有的塑料薄膜覆层未化冻的雾,像压箱底的货。
而萧阈背对,站灶台前,光.裸上半身,后颈的发半湿,水从鸽子刺青往脊椎流,两片活动的肩胛骨上全是指甲划痕,几颗小水珠坠在皮肤表面,如晨露玫瑰般妖冶,左边骨头连同大臂起伏动作慢悠悠,应该是拿木铲的手,右臂半举,指间捏着片残缺纸盒,貌似是食物包装烹饪步骤那面。
一大早,男人刚洗完澡,在厨房为你做饭,干净肌肉和清爽气息扑面而来,刺青沾水,挺性感,挺欲。
谁能抵得住家庭煮夫的诱惑。
她下意识提臀,夹紧腿,舔了舔唇。如果再加件……
焦糊味唤回被勾得出窍的神志,她皱眉,“你——”
“你昨天喝的跟狗一样趴沙发上还想下一场?我是赖账的人?下次补好吧,不到天亮不回家。行了,别废话,我跟她做爱心早餐。”
“做爱心早餐,不是做.爱,新早餐。能不能正常点?”
“操。”萧阈低骂了声,“唉,你别烦老子,东西糊完了。”
她忍不住笑,他也终于发现她的存在,回头。
该怎么形容的一瞬间。
好像很多事情的转折点都会发生在这样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当下。
可能小厨房的风吹得实在太过恰到好处,把萧阈额前发丝扬起最帅气,沁人心脾的角度,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不偏不倚全闯进他眼底,肆意攀爬至细密睫毛,亦或他意味不明,带点痞气和羞色的笑容。
她心脏猛然收紧,移不开目光。
“去洗漱,大卫生间,不洗也行。”萧阈扯掉耳机往吧台收纳盒一扔,抬下巴,“旁边坐着玩会儿,那有零食。”回头继续以一副搞核弹的态度研究早餐,过了几秒,哄小朋友似地叮嘱:“少吃点,很快就好了。”
确定他没做过早餐,不明白他为什么做。
但心尖软融融,像干涸泉眼汩汩冒出了活水。黎初漾捂着产生异样的心口,大事不妙的前兆。再看他一眼,朝窗前的下沉沙发走,“其实可以点外卖,而且公寓下面有餐厅,不用这么麻烦。”
提醒自己清醒点,故意说扫兴的话,可话刚从口出,她就后悔了。
这时门铃叮咚一声。
“点了,乖乖你去拿下,我怕这锅又糊了。”
听着他自然口吻,她抿抿唇,“那你还亲自下厨。”
“我亲手做的早餐,食材丰富营养价值高,你吃。”萧阈重新取新盒子,三下五除二撕开,纸壳抛进垃圾桶,语调勾笑,“送上来的,我吃。”
拐弯抹角报复人,黎初漾对他背影翻白眼,从他面前经过,没走几步被叫住,“你不穿件外套?”
“嗯?”
“嗯个屁,内衣。”
“我伸手出去接。”
“不行。”萧阈盯着黎初漾的胸脯,觉得她脑子缺根筋,语气不容置疑,“挂钩有条薄巾,披好再拿。”
她出言反驳前,他刻意咬文嚼字地补充:“不披也行,等我洗手,亲自帮你。”
“你好烦。”黎初漾嘴上这么说,扫向镜面,红紫斑块太明显了,她扯下薄巾搭胸前,遮挡若隐若现饱满曲线。
萧阈满意地拉回眼,继续研究怎么摊冷面。家里冰箱的玩意,上次黎初漾过夜补齐,吃、用、一切,他早想好有这么一天,为她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就差没眼巴巴求着人拎包入住。
“Hustlehard 赚钱给我的妞花……”他哼着旋律,兴致高涨。
“衣服穿上行吗?”
他懒慢地回,“不行。”
骚东西。黎初漾撇嘴,随后悄悄无声笑,开门,黑白制服的服务生推了满满一车早茶。初黎生活小号为数不多的食物分享,去外地时拍摄,豆豉凤爪,虾饺,排骨,凡入镜的全都出现。
服务生点头哈腰说放着他来,黎初漾退到一边。眼前的情形,不知为何心里升腾惶恐,害怕萧阈太好她陷得太快,又害怕无法还以同等重量的感情。
“发什么呆,快去洗漱。”
“嗯。”
逃进卫生间,直击视网膜的东西避无可避,黎初漾眼睛惊诧到抻大,瞳孔散动。
大理石台面整齐码列护肤品,家里陈设的品牌型号被原封不动照搬,黑灰主色的盥洗台改造成带有她个人色彩的专属。
小到洗脸巾,束发带,薰香,大到美容射频仪器,精细到日用夜用精华,轻薄型厚重型的乳霜,各部位的润肤油等等。
洗漱完,视线定格到镜子左边的亚克力收纳架,平常习惯放日抛美瞳的位置,她拉开抽屉,自然款为主,没有度数。
没想到萧阈是这样细致周到的人。当时鬼屋骗他看不清,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拆穿。
黎初漾头颈微垂,顶灯投落的光,半明半昧映到她素净脸庞,所有神情和情绪隐匿了。
黎初漾整理好情绪出来,客厅环绕音响播放纯beat,萧阈换了件墨绿色T恤,右手轻按料理台的榨汁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压拍,左手掐根烟,身段带感,气质不羁潇洒。
莫名联想,轨道冒烟囱的绿皮火车,穿越万里山河,沙漠戈壁,看遍万物,运载形形色色的游客。
可这样的男人居然为她做饭。
闻着缭绕烟雾中氤氲的饭菜香味,黎初漾鬼使神差拿手机对焦萧阈拍照记录。恰好被抓包,他勾了下唇,她淡定收手机,坐到餐桌离他最远的末端。
萧阈笑了下,摁灭烟,悠然自在地来了段freestyle,叙事形式,从昨天见面后到醉酒,再到两人一晚的勾缠。
他英语吐词太有腔调,唱歌魅力非凡,清早嗓音沙而慵懒,到极致暧昧时,盯着她,哼出段旖旎缠绵的副歌。
“Get you is the main reason i wake up,the root of why most relationship is startin’s cheer up ,think slow ,talk fast,could i be 、could i be,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baby……”
——得到你是我起床的理由,大多数关系的根源是干杯,慢慢想,快点说,我能、我能,爱上你吗,宝贝……
黎初漾脸颊呈现微醺的酡色,眼珠流转光彩,几乎失神的,眼也不眨地看萧阈,心里默然想,世上很难再有人随便穿件松散T恤能这样好看,很难再有人随时构建舞台即兴演唱,也很难再有人能把浪漫情调融到日常中了。
很难不心动,她攥紧手机,力道很重,压着心脏强烈搏动。
他关掉音乐,端着食物和果汁大步走过来,不紧不慢绕到后面,附身,气息压之过境,唇擦着耳廓,“偷拍看演出要收费的,乖乖。”
瓷盘清脆声碰,颊边轻啄了下,她捂脸,嘴唇翕动,还没发出声音,下巴被他的食指挑起,来不及避开,目光相接,一记柔软而响亮的吻落在唇。
一触即分,不带情欲,但萧阈的眼神太黏腻,和拉垂浓稠的暮色般,涌动无法宣之于表的蠢蠢欲动,只是对视,就让人想入非非。
她偏脸,身体里的燥就这样,因如此纯情的吻,被一次不到一秒钟的对视,从里往外撩。
黎初漾的反应,萧阈一清二楚,他浑然天成的混蛋样在做之后彻底来劲,把身边凳子一拉,手臂顺势搭她肩,手指若有似无抚触,体热透过绵柔布料传过去,她睫毛颤了下,他笑,扶她的头往自己那边掰,把她装进眼睛,来回、上下掂了掂,义正严辞地说:“嗯,勉强抵消。”
对亲密接触仍旧不习惯,黎初漾往旁边挪,看着萧阈做的那盘和稀泥般的烤冷面,找离话题,“别离我这么近。”
萧阈没错过她面色一闪而过的嫌弃,脑袋靠过去,胳膊把她往怀里圈,故意说:“你昨天要我进的时候怎么……”
“闭嘴!”昨夜被迫的主动,黎初漾面红耳赤,抬手啪地下盖住他胡言乱语的嘴,“你真的恶趣味!能不能以后别老把这些话当家常便饭?”
“恶趣味?”萧阈笑,握住她的手,低头细细亲掌心,“这里只有我和你,说点悄悄话,兴致来了,就在这深入交流。”
他抚摸餐桌,冷白与深墨浓烈对比,“应该会很刺激。”
她横他,“还说?”
他装模作样收了表情,但眼里的揶揄半分未减,“好好好,不说,先吃饭,晚上在被子里说。”
她抽出手,抽纸巾慢条斯理擦手,他挑眉,表情明显在问:嫌弃?
黎初漾岿然不动直接无视,找回话题的主动权,“谁跟你晚上说,我今天不在你家过夜。”
“行啊,”萧阈应得爽快,把筷子塞到她手里,捏捏她骨节,以退为进,“那换地方,我去你家过夜。”
黎初漾瞥他,吐出冷酷的三个字,“少做梦。”
“懂什么?”他意味深长地说:“多做梦,才能成真。”
黎初漾懒得理他,回了条消息,伸筷子,越过精致早茶,夹了片沾番茄酱和碎鸡蛋的冷面,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萧阈若无其事端玻璃杯甜牛奶,余光看着黎初漾把其他的食物,培根芦笋、红薯泥、意面每份卖相抱歉的食物一一尝遍,他跟随她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做,他觉得味道不错,于是开始期待她给予认同,但别扭地不想主动询问。
“一般,以后别做了。”
他垂脸,好字没说出口,又听到她说:“我早餐吃面包和鸡蛋就够了,不要这么浪费。”
“不行,”萧阈什么都忘了,捞起她的手臂,摩挲肘部,心疼地说:“太瘦了。”
费新洁闲得没事做考了国际营养师,他从小耳濡目染,“而且早餐要吃得营养均衡,面包鸡蛋远远不够,至少得三明治。”
黎初漾喝了口橙汁,半响没搭腔,过了很久说:“好,那就三明治。”
萧阈并不懂这句话对她的意义,顺话头询问她口味,譬如鸡蛋流心、全熟、煎焦喜欢哪一种。
“你以前吃的那样。”
他怔愣,意识到她第一次不避讳提及过去。
黎初漾将果汁喝完,擦嘴巴,“谢谢款待,我吃饱了,你慢慢吃,还有工作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做自己的事。”
她起身,被萧阈拉住腕,“漾漾。”
“嗯。”
“你能叫我的名字?”
在正常情况。
他握得那样紧,似乎想通过皮肤体温交触的地方,从虚无和不确定中抓住她。
明明他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可两颗心却仍横亘相抵相对的距离。
黎初漾看着他的眼睛,薄光晕成两粒金琥珀,迤逦的色彩,她侧头,窗外雪下着,风声鹤唳,可室内却春光温暖。
她再次看他。
道阻且长而忽有离别,刻舟求一把剑,不如逢时满足此时渴望。
不想再留有遗憾,她突然想求证一次可能已知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萧阈霎时发僵,手连通身体,每处发紧。
从什么时候开始?
难道要告诉她,从小学五年级懵懵懂懂开始,到如今比他一半生命还要长。
她压根没有那些记忆,难道要告诉她,寻到机会接触前,一直都是他独自的凝望,他所看到的她,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她。
还有分别看不到尽头的七年,压抑的感情现在仍旧克制。
如果说出如此明确答案,她会觉得压力倍增吗?会觉得沉重感到有负担吗?还是觉得他变态?
“我……”
手机震动,黎初漾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对萧阈说:“算了,不重要。”
他激动站起来,椅腿呲拉一声,死死攥住她的手 ,眼神因太深难以解读。
手机疯狂震动,她宽慰般拍拍他手背,然后扔开他的手,完全将温情抛之脑后,接电话,往房间走,从善如流地说:“你先安抚着,告诉他们我会依照当初抵押价格买,如果他们继续闹,再放个可能加价的口子……”
萧阈表情郁闷地跟黎初漾后面。
她太不负责了,也许得补上正式告白,或,更有诚意的求婚才能引起重视。
等她通完电话,他的神色恢复懒散,拨动玩偶的机械臂,不太走心地说:“一石二鸟玩的不错啊,这种时候回购股份,当心那些人某天发现自己被套路,反扑撕咬。”
她在房门口停住,回头轻飘飘抛一眼,“那时木已成舟,我怕他们?”
靠,最清纯脸说最狂的话。
萧阈一下来感觉。
他这发春的表情深刻脑海,黎初漾腰还酸软,半只脚跨进房间,拉门把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笑,抓住门页,手臂架在她发顶,低头眨了眨眼,“漾漾,我想亲亲。”
“……不。”
他继续顶着酷酷的脸卖萌耍赖,“不管,我要亲亲。”
“……”
“快点,亲亲。”
“哥,你朋友粉丝知道你这样吗?”
他不回答,懒洋洋地点自己嘟起来的唇。
黎初漾无奈,仰头轻轻啜一口。
萧阈眼底闪过狡黠和得逞笑意,手勾住她的脖子,往上拉,想加深吻,结果被踩了一脚,无所谓,置若罔闻继续,倏地被拿捏命脉,大腿内侧肌肉瞬间紧绷。
黎初漾笑,声音清脆甜美,“得寸进尺的人一般没有好结果。”
他眯起眼,身体细微的抖,光线在瞳膜寸寸勾陷,然后变成某种动物,不知轻重地咬了她一口。
第39章
干柴烈火的吻结束于慕雁的电话, 两人的唇都红润潋滟,黎初漾背靠门框,萧阈额头抵她颈窝喘, “现在那些画面跟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循环放, 哥的自制力现在是片废墟,可怜可怜我呗。”
他学会用撒娇装可怜来对付她,唇轻轻蹭,从颈往上到耳蜗,眼底情欲如薪火灼灼,“好香啊,太好闻了,乖乖, 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黎初漾看着手机, 无视他幽微心思,满脑被工作占据,不咸不淡地说:“别发骚了。”
“不能怪我, 我克制不住。”
她拍掉萧阈的手, 他见软的不行来硬的,咬她, 把她顶到门板不让动, 耍横,她面无表情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交涉失败,萧阈直奔冰箱,灌了两杯500ml冰水, 而黎初漾看着床头柜被扯烂的打底袜心里冒火, 这变态,她只穿了一次, 并且这是第二条。门敲响,她正想骂人,看到他手臂挂的一套酷妹装,Acne studio飞行夹克,铅笔牛仔裤。
尺码目测量身,为什么他家有她尺寸的女装,黎初漾想问不敢问,接着萧阈从背后托了顶贝雷帽,手指戳着骚包地转一圈扣到她脑袋,自然的理顺她细碎额发。
她仰脸看他专注神情,两人对上视线,心口有点烫,欲言又止。下一秒,脸颊被萧阈双手捧住,往上稍稍抬,他弯腰低头,先亲亲嘴巴,再鼻子,眼睛,最后吸猫似地吸她腮边的肉。
“……”
这并非最过分,下楼到停车场的路程,萧阈恨不得挂她身上,虽然心里发甜,但从电梯壁面瞥到左边脸颊被吸出来红色圆点,她忍无可忍,头一低,从他臂弯下钻出来,“别这样行吗?”
萧阈嬉皮笑脸说好,该干嘛干嘛,骂他就是笑。和过往的笑不同,完全不拘束,无赖混痞样彻底暴露,想尽办法占她便宜。
上车后遇到红灯空隙也不放过,第二次时,黎初漾靠向右侧门,轻描淡写地说:“刚刚路口有摄像头,你已经扣了两分了。”
“哦。”萧阈慢悠悠地说:“不然我们下车坐出租?”
骚东西为能霍霍她,车都不想开了。黎初漾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哥,消停会。”
他笑,摆正身体,单手划圈方向盘,车进了左边弯道后,欠欠地回:“好的,妹妹。”
“”贱样。
酒吧在凉川大后面新修的商场,十字路口路况复杂,红绿灯秒数很长,岗亭的交警拿根棒比划手势,帽檐的雪积了薄薄一层,而黎初漾正在和江掣宇确定公关反击时间,字打了一半【今天晚上七点半,全平台……】,猝不及防脖子被萧阈拉控,贝雷帽掉了,头发往后飘荡。
“还有115秒。”
一秒后唇被覆盖,他的舌头闯进来,她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眼神,反应过来他说的红灯秒数。
一共120秒两分钟,还能接115秒的吻。
随性荒谬至极,眼角余光秒数跳动,心搏比它更快。她好像有点理解,他说的那句话。就在刚刚,她数了数他的睫毛,观察弧度是怎样的翘。
剩60秒,萧阈按开跑车棚顶,她这时已情不自禁开始回应,两人吻到胶缠的场面就这样暴露在十字路口,前后左右的汽车,机动道的电动车、自行车,人行道熙熙攘攘的路人,四面八方的目光全聚焦这辆招摇过市的跑车,雪下得大,几秒时间,头发、睫毛沉坠微湿,纷飞雪籽从眼前飘旋,掉入热烈的吻中,又迅速融化于紧密唇齿间。
起哄、口哨、车辆鸣笛、相机快门声与风雪呼啸一并从耳边过,萧阈的自由恣意,年少轻狂全部入她的眼,心被弄得疯狂跳。
还剩三秒,萧阈没有拖泥带水地撤退,对她笑了一秒,再一秒时间系好安全带,最后一秒,他关闭棚顶,用指腹蹭唇角口红但没擦,同时踩下油门第一个冲线,顺便对交警招了下手说hi。
“爽吗?”他问,食指懒洋洋敲方向盘。
脸和耳根都红,她低头补没敲完的信息,过了会,“还不错。”
他又笑,“那下次再来。”
车内音响放着歌,外面下着雪,她看着萧阈漫挑的嘴角,这瞬间,突然觉得和他谈恋爱好带感。
到酒吧后,按先说好的只送不进。黎初漾立场坚决不给机会,萧阈沉吟不语,见她拎挎包下车一气呵成,叫住她,扔盒牛奶,接着晃了晃手机,说:“忙完电话,我来接你。”
她点头,关车门,转身之际喇叭响两声,回头,雪花往车窗里飘。
“漾漾,哥现在是你男人吧?”
她面颊飞起一丝红,没应声。
萧阈望着她,心中既欢喜又焦躁,他太没安全感,“那我们好好的。”
黎初漾不明白,“什么叫好好的?”
“别像上次那样突然消失,让我找不到你。”
精神疮疤并未痊愈,午夜梦回频繁浮现的画面,美好或痛苦。睁眼即刻如镜花水月般消散。现在仍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萧阈不能接受再次被残忍直白的击碎。
他吊儿郎当地笑了下,认真的,语速很慢地说:“你再敢那样,我把你酒吧砸了,还有那些店子,全搅黄。”
“你敢!”她气得往回走,牛奶毫不留情往他脸上砸。
他反应敏捷,歪了下头,右手接住,还是笑,“你看我敢不敢。”
知道萧阈有足够能力财力嚣张,黎初漾睨着他,耐下性子说:“前几天是意外,而且就算我们在一起也没必要事无巨细。”
“确实没必要,可我们现在睡了。你得端正点态度,对我负责点。”
“我对你负责?难道不是你……”她收了声,因为瞅见萧阈期待往下说的表情。
马路边走来几位青春洋溢的学生,从车尾分成两拨人,一拨往驾驶位那边走,一拨往副驾驶位那边走,伴随“我靠”,两拨人汇合交头接耳说男的好帅女的好漂亮,不停扭头往回看。
怕被认出来,黎初漾挡脸,萧阈朝她招手,示意脑袋伸过来方便说话,她被骗过去,他黑亮瞳孔被一种明确渴望占据,目光未经隔膜的与她对望,声音紧得发皱,“你要想,我现在回家拿户口本。”
她像被踩到尾巴,炸毛了,爆粗口,“傻逼吧你,睡一觉而已。”
闻言萧阈只是点头,“嗯,一碰你我就变傻逼。”
他拿吸管戳开牛奶塑封,探身递给她,她赌气不接,他又往前了点,领口往下掉露出锁骨,然后把牛奶硬塞给她,熨热她出车后迅速凉掉的手,话锋一转,“乖乖,因为你设的那绝处逢生的计,我忍到现在没插手。”
黎初漾不领情,“那你就一直忍,别坏我的好事。”
“知道,等你弄完,哥再跟他们秋后算账。”
“我说了,不要插手我的事。”
“那你也别管我。”
“我从来没想管你。”
两人眼神撞击对碰,形成对峙姿态。
车外冷,萧阈不想耗太久,盯着她,目光深重。她被看得心虚,他揣摩她的表情,打开天窗说亮话,“漾漾,你一直很聪明,揣明白装糊涂这事你玩的比谁都熟,我计较的东西和最低的那条线,你门儿清,不想掰扯清楚可以,我尊重,不代表可以糊弄,死气白赖讨说法那不爷们,我一般不乐意干。”
“所以,决策在你,别让我做傻逼事。”
看似移交主动权,实际软威胁。
牛奶盒的两双手还交握着,黎初漾看萧阈一眼,手指收拢捏紧,牛奶从吸管喷出来,几滴溅落手背,她迅速收手起身,尝到恶作剧报复的爽,不管他车豪华内饰的遭遇,当他的面喝完半瓶牛奶,往他脸上扔,然后竖中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低笑,她加大抬腿幅度,使劲踩积雪发泄。
萧阈跟老父亲似的,坚持不懈叮嘱着,“还有,等下谈判如果没十成把握,别把人逼进死胡同,狗急了会咬人,上头前给哥打电话,记住你是女孩子,别跟人硬钢。”
她懒得理,步子撕得飞快,他在后面吼,“黎初漾!你听到没?”
路人看他们,她觉得丢人,埋低头,隔几米喊回去,“听到了!”
手机响了声。
我无敌帅气的男人:【乖,保护好自己。】
早上萧阈怼门口,亲手加的大号,死皮赖脸亲自改的备注。黎初漾又骂了句傻逼,寻思碰到他变得如此幼稚,脾气也暴躁。
到酒吧门口,黎初漾眼珠滴溜转,脚尖调转,去旁边便利店买了包最贵的烟,取下腕表装进大衣内衬口袋,顺便把口红补完整,想了想,沾点口红涂在鼻尖脸颊等处模仿被冻出来的面色。
进店时,慕雁几人说老股东们都在消防管道,等的不耐烦了。
“嗯。”她撕开塑封条,敲烟盒往那边走,等见着人影,含根在嘴里,没点,“等会照我微信发你的做。”
慕雁几人一看黎初漾胸有成竹的样儿就知道今天这事她有招。
“哎哟,可算见着人了。”领头的男人叫王垣,快五十岁,事儿妈,“小姑娘家家的,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黎初漾不接腔,摸了下荷包,烟掐回指尖,笑说:“借个火。”
没人理会,视线往所有人脸上慢慢兜一圈,颇具压力,十几秒后,王恒率先掏火机,她不接,叼着烟脑袋往前凑。
二十多岁的丫头片子让年过半甲的男人点烟,见所未见,但她那张清纯脸,竟别有番江湖韵味,说白了,气场唬人,于是王恒给她点上了。
黎初漾拢焰,吸一口缓吐,再像老手般取烟散给他们,直切正题,“我听小慕说你们都想退股,但要求两倍回购价。”
停顿,有意无意瞥一眼。
“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劝你们不要退,毕竟之前的方案推行非常顺利,资金方面完全没问题,只要再筹几笔,等消防……”
“小黎啊,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我们年纪大了,没能力再承担一次风险,这段时间,看你把摊子铺这么大,每天担心得吃不好睡不着。”
酒吧混圈老板风评不好其次,舆论负面影响极有可能面临品牌与公司的追偿,后续费用是否负担得起,以及筹集资金的人脉关系是否还能存续。
王恒等人的视角,不确定因素太多,不如趁尚能榨取利益时捞一把走人。
黎初漾摸得透彻,出事前吩咐停工,今天通知复工。
忍耐多时,守株待兔。
“这样啊,之前你们挺有信心的,我还以为你们见风使舵。”
王恒几人打哈哈笑,三言两语的客套话,对她托辞并不买账。
黎初漾听的不走心,仰头望天花板的消防管道,徐徐踱步,来回两次后,笑容悉数敛去,“确实,最近讨伐我,听风就是雨的愚昧之人太多,你们肯定不是那种人呀,毕竟前老板坑了你们,而我这个现老板,不止帮你们支付拖欠的员工工资,还同意让你们以物抵钱入股。”
她将烟蒂丢地上,碾踩熄,眼神显露疏离凌厉,咬字清晰,“现在说退就退,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怎么,几个大老爷们想欺负我一年轻女娃娃?”
慕雁听的有点懵,王恒几人脸青一阵白一阵。
黎初漾分心地想,萧阈的嘱咐纯多余,所有走向皆掌控于手,她装模作样,幽幽叹口气,颔首说:“抱歉,这几天压力有点大,说话过激了些,别介意。刚好饭点,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吃饭位置选定二公里外的一家高档饭店,一出酒吧门,黎初漾先问慕雁她的车有无空位,慕雁摇头,她扭捏了下,再问王恒能不能坐他的车,人顺口问了句她怎么不开车。
“您不知道吗?黎姐的车……”
慕雁话说一半,黎初漾使眼色示意闭嘴。
王恒看得一清二楚,关心询问,黎初漾推拉几次,手一松,包掉了,夹在外层的发票恰好掉出,薄纸在空中来回荡,缓缓落地面,众人刚看到发票以车行开头,她手忙脚乱捡起来,脸色愧怍,扶额解释,“我那车啊,性能不好,这两天卖了想换油电混合的新车。”
“换新车啊,新车好。”王恒干巴巴笑几声,心想早不换晚不换偏偏这关头换,看了眼黎初漾冻到粉红的鼻头,当下断想肯定被冻的,不动声色与其他几位股东交换眼神。
“感觉比来时更冷了,”黎初漾低头,肩膀内扣,蜷缩的姿势看起来弱不禁风,她对手哈气,嗓音发抖,“快点走吧。”
到饭店,服务员领去最大包间,黎初漾大手一挥,点满价格贵到离谱的菜,酒水,她起身,不动声色地拍了下慕雁的肩,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进入卫生间旁侧消防通道口,她把门往外推留道缝隙,皱眉小声说:“小慕,吃饭的钱好像不够,借我一万,过段时间缓口气还你。”
“黎姐,你最近那么紧张,点这么多菜干嘛呀?”
“没办法,”黎初漾唉声叹气,“在外撑场面,不然他们觉得我没实力,非要退股就难办了。”
斜拓脸部的光带从截断到流畅,门外的人离开。
等待半分钟,她谨慎地往楼梯下层走,到水平台停止,淡定对慕雁说:“行了,等会估计免不了耍嘴皮子吵架,你按我之前说的配合,然后准备最先开始立的股权转让合同,今天谈完立刻电签。”
慕雁还没明白,“万一他们还往上抬价怎么办?”
“不会,他们现在会把网上舆论翻个底朝天,越看越觉得我呈颓败之势,以他们的尿性,只要我报出他们预期最低的价,咬死不放,他们必选择明哲保身。”
如此一来小额支出就能解决掉开业前所有麻烦。黎初漾掏手机,胜券在握地说:“给他们时间,我们再等五分钟进去。”
慕雁挽着黎初漾的手臂,满眼崇拜欣赏,但思及近日网上辱骂言论铺天盖地,虽知道内情,仍面露担忧,“黎姐,其实我不懂这次为什么要冒险,那些辱骂太难听了,我听袁卉说还有人去公司找麻烦,万一局面无法逆转……”
“慕雁,与其等待被人利用,不如反其道而行。”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出生在寸草不生的山地,路边都是疯长的杂草,理想的花永远不会盛开在这里,想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刺痛你的利刃必须变成武器,争取所有生的几率,否则会被它杀死。”
黎初漾抬头,从楼梯第一层往上看,楼道漏进来的亮光悬挂最高的阶梯之上,她站在最下层,身影那么娇小,脖颈弧度那么坚韧,“而且,我身边出现了一位站得太高的人,我不想仰视他。”
“喜欢的人吗?”
“嗯,我男朋友。”
顺口而出,她没意识这是自己第一次承认对萧阈的喜欢,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进计划,和林魏赫发微信【你之前说的那位想投资的朋友可以安排了】。
莲花林停车场,林魏赫将车熄火,从烟盒拿出一根烟,拈在指间摩挲,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字,神色晦暗不明。
五分钟后,一辆法拉利从远处而来,行车技巧顺滑,停旁边。
林魏赫低眉敛目,脸落在阴影,轮廓显得瘦削清绝。他陷入一场漫长的挣扎,待驾驶位车窗被敲响,抬头,所有动作迟缓。
男人高挺鼻梁的侧面,原本光洁的皮肤微微发红,那里多了一颗粉褐色小痣,或者说,原本消失的痣又回来了。
叩叩、叩叩。
玻璃敲击声如同催促林魏赫做抉择。
手指用力,八度的薄荷珠爆了,没抽,放到车内扶手盒后,他拿着另外一盒烟下了车。
“走吧。”
萧阈眯着眼打量林魏赫,只一秒,挪到巷口安全提示牌,摘下耳机,慢条斯理装回耳机盒,声腔松散带笑,“刚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事,痣怎么点回来了。”
问了句废话。林魏赫揉额角。除黎初漾还有谁能支配萧阈的行为。
“漾漾昨天问,我觉得她应该不讨厌,想给她一个惊喜。”仅仅提及名字,便牵缠挂念,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萧阈歪了下头,秀林魏赫看,“黑色看着沉闷不透气,这颜色怎么样,帅吗?”
痣在最突出的鼻骨自然形成的阴影处,鼻梁更显高挺优美,无疑锦上添花。萧阈的长相,从小到大,属于男女无法反驳的标准答案。
林魏赫诚恳简洁:“嗯。”
萧阈打开手机原相机,怼脸照镜子,“七年没看见这玩意了,有点不习惯。”
屏幕跳出来条信息【黎远那边撑不住了,继续?】叮嘱黎初漾给人留后路,自己却不遵守规则对人赶尽杀绝,他笑了下,回复【继续】。
青石板路砖松软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声,看着糊了层冰碴的鞋尖,他往旁边踩出的小道走,“对了,孟博还和狒狒一起?”
“嗯,刚睡醒,等下过来。”
“他们速度挺快啊,喝次酒就看对眼了。”萧阈没睡好,几字之间夹杂一个呵欠,“早知道两人一拍即合,以前就该牵线。”
“以前不一定,人会变。”
意味不明的话让他脚步顿住,身体站正了,侧头看林魏赫,雪白景色映进他的眼,瞳孔呈现琥珀透色,看不到杂质,似乎任何事物都能分析剥离。
林魏赫坦荡迎着,口吻平直,“她跟我发信息说可以了。”
他给萧阈选择,“入股或不入,随你。”
手机揣兜里,萧阈玩味地笑了下,搭上他的肩,拂开雪籽,“你明知道我选什么。”
林魏赫沉默数秒,“嗯,我知道。”
所以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林魏赫太了解萧阈,他对黎初漾即使再生气,仍旧,永远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全心全意付出,愚蠢到,满心满脑都是,我还有什么能给她,不加挑拣,不论好坏,悉数全部奉上。
林魏赫也太了解黎初漾,对她而言,有样东西永远排感情之上,不容践踏,一旦萧阈触及那道线,她会摒弃他来确保那样东西无可撼动的地位。
他旁观者清,而他们当局者迷。
他们重归于好,林魏赫再不做任何卑劣破坏之事,只是看着、忍着、等待着。他深知,争抢毫无意义,他们本身存在的矛盾迟早激化,他们无法携手成长。
只要不点醒萧阈,两位倔犟又骄傲的人不可能走到最后,七年前的不欢而散会再次上演。
这么想时,萧阈按捺不住和黎初漾拨视频电话,不出意外被挂断。他表情很复杂,唇清浅抿着,温情和爱意明晃晃,但体态却垂头丧气。
“你说漾漾怎么就不能像小女生那样多依赖我,我这现成的苦力和资源不用,费那么大的劲儿干嘛。”说着说着他又笑开了,俨然一副沉湎于热恋,满心浓情蜜意的少年模样,连脚步都轻快起来,“不知道她和那些老家伙周旋什么样,肯定很帅,真想看看。”
林魏赫嗯了声,从烟盒倒出一根烟,接着铃声响。
“她居然给我回电话了。”萧阈疑惑语声掺了无法忽视的甜腻。
他指间的烟应声而断,咽下喉间酸涩,风凉,雪冷。
“没事,想你了喂,喂?靠!挂了。”
萧阈心里对黎初漾的果断又好气又好笑,余光瞥到林魏赫握手里忘掩藏的断烟,给她快速回条腻腻歪歪的微信,朝前面的树抬了抬下巴,懒洋洋地说:“聪明的鸟择木而栖,聪明的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真没必要,换一棵吧,哥们。”
还是被他敏锐察觉到了,林魏赫点烟,语速快了不少,“萧阈,我有时真的挺烦你,如果你不说,我就不会关注,如果不是你拜托我,我不会近距离接触,也不会”
“林魏赫,后面的话别说出来。不管你怎么抓心挠肺肝肠寸断,一辈子都给我藏心里面。”
萧阈看着他,目光缓定洞悉,里里外外都透彻,声音冷淡,“是我向你一遍一遍倾诉自己心意没错,是我拜托你照顾她也没错,你和我一样喜欢她更加没问题,因为她值得,她值得被所有人爱。”
“但你永远别在我面前说出来那几个字,我不乐意听我最好的兄弟如何觊觎我喜欢的人。”
烟急速抽吸,烧到尾端,掉在雪地里,刺啦一声没有丝毫火星。
寂静,莲花林入口处的石柱有两名游客拍照纪念,除此之外再无人影。
萧阈左手从兜里伸出来,凭本能去裤带里摸烟,林魏赫敲烟盒抖出两根烟,递一根给他,平静地问:“凭什么?我不欠你的。”
“凭你没种。”萧阈只说四个字。
烟反手送进唇间,弯腰就林魏赫燃着的火机点烟,火机盖往下扣,他抢过来,干脆利落甩开,半捧手掌挡风,忽然笑出来,戏谑地说:“说你没种还气上了,我不在那么多年,你有无数次机会,不表示,怎么着,等我回来危机感来了,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不过,这不怪你。”萧阈补充。
他知道林家主系与旁系等级制度严格,林魏赫一直困囿其中,自幼遵从父辈规训,习惯压抑,以至于话不多,举止妥协,就怕哪一步出差错。
林魏赫被驱赶往前行的路途,忘了该怎么表达自己想要,也许对黎初漾经年的迷惘,是因为她是他枯燥乏味的人生里,唯一明确想得到的。
萧阈对他宽容,正因为如此。
林魏赫没什么激烈情绪,萧阈的话全听进心里,他如同笨鸟一样无措,开始思考自己从何时起对黎初漾起了念头。
一直俯瞰的角度,因为太清晰,所以细枝末节全部记得。讨论世事无常,烟火气的小摊,酒吧里伴随电音的私语,街边好吃的小餐馆友谊里的情愫渐渐超过憧憬,倾慕,当萧阈回来后,抽丝剥茧,林魏赫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爱情,追根究底不过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罢了。
他略微恍惚,凛冽寒风将思绪拉回,掐烟的手扶正镜框,不想认输,“你又好到哪去,藏了那么多年,一样没种告诉她,她从二附小交换来一附小,你就惦记上了。”
“我那时多少岁懂个屁!”
“初中。”
“她要学习。”
“高中。”
萧阈踢腿,雪扫向林魏赫裤子,他回踢一脚还击,“哦,准备告白被甩了。”
“我有时也挺烦你的。”萧阈往前走,低低地笑,半调侃半认真地说:“朋友妻不可欺,没听过?换做圈里任何一个人,该被我往死里整。”
“你们在谈恋爱,她还不是。”
他言语笃定,“很快就是,因为哥准备跨年前和她求婚。”
林魏赫:“”
“所以,哥们我们不一样,这七年,哦不,十四年,我做的事,你看到的,没看到的,每一件都是为向她靠近,现在机会来了,我绝不会错过。”
萧阈看着苦谏树,它们的种子,即使经过风雨恶摧、排山倒海的灾害,仍旧随时随地播种,等待太久,呼唤得不到回应,如今终于生根,只要冬天过去就能发芽。细雪锤进鼻腔,他迈出一步,眼神亮而缱绻,“你不会懂的,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有资格从暗到明,站到她身边。”
“那你给我机会?”
“你想多了,我往火坑跳,是为搞清楚她心里那操蛋的症结所在,一次性解决掉所有阻碍。”他眉目飞扬,容色神采却被过去受累,无法彻底坦荡从容,淡淡地说:“如果这坎跨不过去,她仍然会和当年一样放弃我。”
第40章
晚七点, Gallop娱乐官方发布关于初黎的澄清博文【@初黎,从O到1的胜者,永远挺你。】
配图九张。
第一张, 凉川最偏僻的地方, 老旧平层房,墙壁斑驳掉漆,墙角青苔与霉点盘踞。门前有一条河和一个生锈的鸡笼。
第二张,背景凉川附高,她身着校服,洗到发白的鞋,体型臃肿,脸上老式黑框眼镜遮挡五官, 脸颊两侧几颗发红的痘痘。
第三张, 苍蝇馆子,折叠桌椅,吃得满头大汗的客人, 默默在旁桌收拾空碗碟的她。
第四张, 凉川大学两年的贫困生补助和国家励志奖学金拼接的长图。
第五张,2018年网贷平台的开具证明, 贷款金额一万元, 分期二十四个月。
第六张,初黎账号2018年-2019年直播时长,平均每天十小时,365天无间断。
第七张, 二十多平的的出租屋, 设施简陋,只有床和桌子, 桌面堆满书,除此之外,靠墙摆放的两具货架,整齐码放塑封好的成品衣物。
第八张,2020年-2023年固定账号的转账记录,总额超过百万元。
第九张,一份公开的民事起诉书,内容概括为父母在没有合法情况下擅自挪用资金,造成经济损失,因此寻求赔偿。
同时间,初黎账号发表长博文。
【世人都向往体面,微薄的薪水造就不了伟大的理想,所以我学会用伪装和虚假掩盖丑陋和不能公之于众的过去,这样的日子,掌声鲜花和空有表面的喜爱满足了虚荣,让我沉迷幻想,忘却纯粹与真实,高楼禁锢灵魂,旧日过往沉重如千斤石压在胸口,曾无数次问自己,接受教育的意义是什么,也许它可以成为精神世界的出口,让人不停反思狭隘、认知偏见、面对一个曾深信不疑的真相。这一次,我不想投降。】
【谢谢这段时间为我发声的朋友。过去山远水长,今日方是好时光。晚七点半,真正的初黎与你们再见。】
图文拢共传达的意思昭然若揭。
——我不靠也不亏欠任何人,凭借自身一步一步达到今天的高度。
惊天反转,网友哗然,初黎铁粉扬眉吐气,其母校凉川大学和凉川附高被埋没的声明被扒出,初黎本名黎初漾,在校期间为品学兼优的模范生,还是当年全校文科第一,全市的文科前三,且毕业后每年向学校捐赠的金额高达百万。
各大平台的评论区策反,曾经被压制的一波网友踊跃发言。
【我是她高中校友,文科前三不是最牛逼的,最牛逼的是她高二从理科转过去的,含金量不用多说了吧?】
【+1,那年高考卷子的难度比天高,就官博第二张照片现在都挂在学校橱窗,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班老师每次都拿她当典范,说她上学时每天十二点睡四点半起,课间不带休,知识点比老师记得还牢,倒背如流。】
【我是她大学室友!还要说一点!她家里不给学费生活费,半工半读赚学费,成绩在我们系永远第一,凉川大的哲学有多牛,需要科普吗?】
【我们学校哲学系谁不知道她的名字,没背景,白手起家的牛逼人物,每年捐的钱在我们学校设立奖学金,不知道帮了多少人。我先发声某些人还追着我骂(狗头)(滑稽)】
【那又怎样,还不是被金钱迷了眼,说不定早被大哥包养了。】
【放屁!我是她老粉,我有资格发言,三年前群里有位牛逼的大哥,天天追投礼物,一刷十几万,她完全不叼,结果那大哥动用关系封了账号一周就为逼她就范。】
【后来呢,我要吃瓜。】
【听说那位大哥恶有恶报被查出税务问题,破产不说,现在还在牢里蹲呢!】
【还有还有,知道她服装品牌吧?现在女装做加大码的有几家?官网那句话你们真应该好好看看。】
【Thousand Faces:任何女生拥有追求漂亮的权力,你们拿到衣服的每张笑脸是千颜设立的初心。】
一条“给初黎道歉”搜索词条冲上热门。
七点半的直播间,围观人群达至百万,弹幕清一色的对不起以及黎姐牛逼。
而黎初漾出镜的妆造与过往不同,穿着高领修身打底,耳朵戴了俩长坠,从伪素颜变成气质红唇,她抛去天真清纯人设的伪饰,浑然天成的气场,与生俱来的傲骨,眼里凉薄与野心铸成的神采,如浴火重生般闯进所有人视野。
毋庸置疑,她真实的一面是从底层爬上来,所向披靡的大女主。
与观众问好,黎初漾就这段时间的舆论解释,她语速缓慢,平静陈述着:“我曾被混沌糟糕的原生家庭困住,幼时像留守儿童一样被抛给外婆,是她抚养我长大,后来回到父母家,他们只爱弟弟,漠视我,对我的痛苦不曾了解保持缄口不言,也不曾辩白甚至成为污蔑的帮凶。”
“成长过程中,他们从未给予任何理解和支持,等我有所成就,他们开始向我索要合理性回报,譬如‘没有我生你,你从石头蹦出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你爸妈’‘和他相亲,这样可以帮衬家里’,我厌恶他们的封建思想,却心疼他们的劳累模样,爱恨不纯粹导致我想远行又渴望回家,后来给了不止一次机会,可惜并没有改变。他们再意识时,姗姗来迟、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行为,全是前行的累赘,禁锢的枷锁。有些东西,亲情,爱,我不再需要了。”
所以,没有穿上我的鞋子,走我来时走的路,用我的双眼,看我眼中的世界底色,谁都没有资格批判,更别用所谓的道德捆绑我。
她在心里说。
瞳膜照应滚动弹幕道歉的话语,情绪没有一丝波动。那是经历过山洪滑坡,烈火焚烧后的冷漠。
屏幕另一端的萧阈接受到黎初漾最深的共振。
打开她的微博,从头至尾反复品她说的话,一字一字解读,思索良久,他和过去一样用小号在评论区认真回复。
【人的一生总得有些热爱才能不一样,譬如和我一起冒险,去旅行,在山川与河流遨游,荒漠观赏日落,草原中策马奔腾,或者,呆在我身边,咖啡为你加奶,水果为你榨汁,面包为你烤,床头灯为你熄,踢掉的被子为你盖,春天的花为你摘,夏天的阳为你遮,秋天的风为你挡,冬日的雪为你融,打碎的梦为你圆,时间会告诉你答案,过去山远水长,今日方是好时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小时的直播,收割粉丝路人同情愧疚,停播损失成倍补回来,直播嘉年华的比赛,初黎账号一跃而上,跻身全国赛道的第一。
置死地而后生,充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条件,黎初漾完成漂亮完美的翻身仗。
结束后,助理们疯狂尖叫,她全程淡定,一心三用,嘴上安排后续公关维护,手机发送通知网店上预售链接和补旧款库存的消息,心里琢磨酒吧开业时间。
“黎姐!黎姐!你快看!”
“什么?”
“萧远国际律所发的微博!”袁卉夸张地手舞足蹈:“超级长超级长的律师函,把这段时间带头黑的账号全弄上去了!然后网友评论区问什么情况,他们官博说,是你的粉丝,哈哈哈哈。”
黎初漾:“”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萧阈的杰作,他现在完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郭莎说他俩每天组队和黑子对战到凌晨,包括昨天翻云覆雨之后。她无语地看着“我帅气的男人”备注数秒,点开冒红点的聊天框,翻漏掉的记录。
【[图片]中饭吃的烤鸭,真难吃。】
【[图片]孟博给我秀他脖子上的草莓,狒狒真猛,你千万不能输给她。】
【[图片]地上的雪把我的鞋子打湿了,脚脚好冷。】
【[图片]我刷新了这游戏的记录,牛逼吗?】
【[图片]这照片怎么样,我想用来做新专辑的封面。】
【[图片]孟博和林魏赫打台球真菜,我一人进这么多球,你男人是不是很厉害?】
【[图片]这么冷的天,树上居然还有鸟。】
【[图片]孟博说狒狒给他回话了,你手机掉厕所了?】
【[图片]我给你买了新手机。】
【[图片]东方树叶这么难喝,一点味道没有,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老买。】
【[图片]这家餐厅环境不错,下次带你来吃。】
【[图片]乖乖,吃饭没有,我给你点了外卖和奶茶。】
【[图片]越看孟博的脖子越烦,你得给哥种一排草莓。】
“”
怎么不干脆连拉屎一并汇报算了。
骚东西分享欲真旺盛。
黎初漾翻白眼,同时一条新消息进来,他问什么时候下班来接,她回晚上要和宁宁她们吃饭。
袁卉得意洋洋地说宣曼这下肯定气死指不定在房间撒泼,她抬头看一眼,提醒谨言慎行,屏幕消息刷新,低头继续回消息,萧阈说一起吃饭,果断拒绝,过了几秒,他抛出一条诱人的信息【我把孟博叫着,你不想知道他俩怎么搞上的?】
黎:【行,火燎腚。】
我帅气的男人:【黎初漾,八卦比你男人还有吸引力?】
黎:【嗯,毕竟用过后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我帅气的男人:【我看你是欠操。】
屏幕咔达声灭,黎初漾掩饰般捧起奶茶抿了口,脸有点红。
助理们在旁讨论之前撤掉的商广重新苦巴巴求着排期腹诽真现实,又问什么时候安排摄影拍视频,半天没得到回应,袁卉叫了两声黎姐。她从一些旖旎画面中抽回思绪,用手背贴了下脸,仍觉有点燥热,脱掉下播后披上的外套,说:“下周。等会儿你们剪辑条片子,以蜕变为主题,我晚上发小号。”
十点半,黎初漾忙完拎包起身前往王霏办公室,她和薛之宁等待多时。三人对视一眼,老友的默契让一切恩怨消解于无言中。
她们各自从钱包掏出张银行卡塞到黎初漾手中,她不解,她们一齐拥住她,王霏说:“这么大的事儿瞒我们就算了,酒吧的事也自己一个人抗,要不是慕雁问我你怎么把车卖了,我和宁宁到现在都被蒙鼓里。漾漾,我们不是你的孩子,不需要你冲前面为我们抵挡狂风暴雨。”
“就是就是,钱不够不知道吱一声,还把车卖了。”薛之宁头埋她肩,不满地说:“把我们俩当废物呢。”
银行卡在指间翻花,黎初漾嘴唇闭拢,两张卡片贴叠挟在食指与中指间,“所以你俩也把车卖了?”
两人点点头,她不紧不慢坐到沙发,往后仰靠,逸出声轻笑,“那正好,一起换车吧。”
“嗯?”
“我本来就想换辆油电混合的车,车型都选好了,玛莎GranTurismo。”她掏出手机调至网店界面,竖起屏幕,慢悠悠地说:“现货预售全部售罄。”
王霏薛之宁盯着屏幕,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嘴巴张得能塞颗鸡蛋。
太他妈夸张,整个店洗劫一空。
卧槽两字响彻房间,人.民.币仿佛招手说爷爷来了,她们爽飞,扑向黎初漾,熊抱住她,异口同声扯着嗓子大喊:“我黎姐永远的神!”
沙发凹陷,黎初漾差点被搂到窒息,扒拉开两个脑袋瓜子,“小点声,在公司呢。”
“啊啊宝贝,我要永远抱你大腿,我他妈爱死你了!”
“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考上凉川附高,坐你后桌”
“得了,赶紧收拾东西吃饭。”
两人起身,俯身,抬臂置于胸前,笑嘻嘻地说:“Yes,my highness!”
黎初漾说德行,随后眼睑合敛一下,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我在国外的三天想了下你们说的话,之前确实我的不对。”
那三天,每天坐在海边看日落,从漫天霞光,到月亮升起皎白交替红光,她怔然地想,如果王霏和薛之宁在,她们会坐左右两边,王霏也许会煞风景地说太阳像鸡蛋黄,她横她,她就豪爽地笑,薛之宁也许会嫌弃沙滩的细砂沾到脚趾,她无奈地回,都叫你别穿这种鞋子,她嘟嘴说这鞋很配今天的裙子,然后风吹过时她们大概来一句,漾漾你冷不冷。
记得王霏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同学,我瞅你挺有眼缘,要不要做个朋友。
记得薛之宁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原来对门还有位小美女,以后一起上学啊。
安静,似乎很久没见过如此孤独的景色了。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她仰脸注视她们,认真询问:“我能收回之前的话吗?”
她们看着她,意会其中含义,眼里涌出些许湿意。
“嗯。”
“那我重新回答一遍,”黎初漾笑着说:“你们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无人可替代。”
平时冷酷无情只想赚钱的人突然来一句情深意重的话,薛之宁双手捂脸,愣被整害羞了。王霏抽了抽鼻子,茶色镜片漫层雾气,“漾漾,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些话。”
黎初漾觉得她俩可爱,循话声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手机响一声,萧阈的信息【[图片]地面结冰,走路慢点,别摔了。】,嘴角抿起微笑弧,她发去一黑人风中凌乱脸的表情包,嘲他是不是已经摔了。
王霏盯她几秒,“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了点。”
萧阈回复两条【你男人没摔,但踢了脚孟博的屁股,他摔了个狗吃屎】【[视频]】,黎初漾关掉声音,点开一看,孟博头往雪里栽,镜头跟着晃,应该拿手机的人在笑,她唇边的笑弧更深,边敲下【你可真够贱的】,边摇头回复王霏。
手机没贴防窥膜,王霏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附和萧阈这狗比确实够贱的,但看到黎初漾的表情,她走到办公桌,也笑,“我突然觉得萧阈回来,也许是件对的事。”
“你先还嚷嚷他不是个好玩意呢。”薛之宁坐下翘起二郎腿。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要不孟博跟我说帽子的事,我恨不得跟他干一架。”
“什么帽子?”
“哎呀,就他高一送漾漾的生日礼物,那几年挺火的,带翅膀的阿拉蕾鸭舌帽。”
黎初漾疑惑抬眼,“这跟孟博有什么关系?”
王霏关掉电脑,“他找孟博从日本弄回来的,孟博说他们那圈的人都叫你阿拉蕾。”
黎初漾怔了怔。
“别说,你以前戴眼镜的时候,还挺像那卡通人物,挺可爱的。”
薛之宁:“啊,我怎么没见着?”
屏幕萧阈回【谁让他一直秀草莓】,她按锁屏,“因为我没戴过。”
当时,黎初漾完全没往可爱方面想,因为帽子翅膀被压坏,她以为萧阈随便从家里旮旯翻出来充当礼物。
手机铃声响,王霏的电话,她接通听了几句挂掉,说:“孟博说他们在楼下,让咱们快点下去。”
“高阳呢?”
“一块呢。”
收拾完东西说说笑笑坐电梯下楼,出公司大门,雪还在下,冷风灌进脖子,三人拥一团取暖,视线定格同处。
夜空不够透净,混着绒绒雪絮,四辆拉风的车连排停路边,雾灯和双闪全开,扑簌飞旋雪籽在亮光处轨迹清晰可见。
四位年轻男人撑伞站车前,长相穿搭各具特色,背后公交车驶过,风吹着,车内乘客和路边寥寥行人看着,氛围感拉满。
“我想起了一句话。”
“不会是韩剧里的吧?”
“是啊,冬天心软的神,咱今年是不是遇见了?”
萧阈先迈步,手里拿了围巾手套和奶茶,林魏赫没动,另外两位跟随其后朝自己的妞走。
越来越近,雪夜的暗挡不住萧阈飞浓纯净的一双黑眼睛,他将她轻飘飘看着,嘴角勾着邪气的笑。
黎初漾心跳不听话,背后旋转门悠悠送出暖气,隔着衣服背后发热,汗毛不再服帖于肌肤。
等他从暗处立于面前,弯腰,将围巾慢慢围绕空荡的脖子,她看到他鼻梁的粉褐色小痣,心中勾缠曲折再难剥离。
接着垂落身侧的手被他捞起来,握进手心蕴热后塞进毛茸茸手套。奶茶塑膜砰地声戳开,他托着纸杯的那只手臂一挥将她搂进怀里,吸管送到她唇前,“没加糖,快喝,要冷了。”
“你们怎么这么腻歪啊?喝奶茶还要喂?”孟博说完捱了王霏一拳,哎哟哎哟叫,“姐,轻点,老子骨头散架了。”
萧阈轻谑,“该。”
薛之宁高阳在那笑,黎初漾弯了弯眼,就萧阈的手啜饮,感受他硬朗骨骼和体温,莫名心生依赖安宁。
余光瞥见独自在远处等待的林魏赫,似乎只有他孤家寡人了。
林魏赫垂睫,点燃唇间香烟,拉开驾驶位的门坐进去。
副驾驶位空格的海盐芝士奶茶,他伸手想触碰再收回,头往后仰靠,闭眼呼出郁结烟气。
但没过多久,车窗被敲出脆响,抬头,黎初漾笑靥隔雾面玻璃映入他放大瞳孔。
她说:“我坐你的车,刚好讨论酒吧的事。”
她注意到他的孤单,否则不会如此。这瞬间,林魏赫想,爱上原来无可避免。
而注视黎初漾窈窈背影的萧阈,远没有表面那么从容淡定,执伞柄的骨节捏到泛白。
他不禁反复忧虑,这么多年,她对陪伴身边的林魏赫生出微妙情愫而不自知的可能性为几。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