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少年的表情显得有些妩媚, 他眼珠才转了一圈，夏昭猛地回身捏住他的脸：“好了你不许这么笑。”
“收敛一点，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是是是, 知道了，差点忘了我现在是个可怜兮兮的小男生。”于兰兰捏了捏自己的脸，“但好歹有身体，活着的人怎么都是热的。”
“等我一下, 我和这个小家伙的灵魂沟通一下，学习一下怎样做一个合格的荷官。”
她只花了短短几秒，就收敛了脸上属于“于兰兰”的笑意，露出了更符合雀斑少年的讨好笑容：“他叫杰克。”
“好的杰克。”夏昭顺口应下，对她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我们分头过来，别让人看出端倪。”
“知道了，你们小心点。”于兰兰整理了一下衣物，从换衣间走了出去。
才走出去, 手上端着酒的高个子男人忽然撞了他一下，看他踉跄着站稳, 嬉笑着说：“嘿, 杰克，我听说有人点了你, 怎么这样就回来了？”
于兰兰低着头，某些不太愉快的霸凌记忆涌上心头——这里是D级副本。
副本等级越高, 就越接近真实世界, 里面的NPC也会受到影响，拥有自己的生态个性。
所以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告诫了自己, 他们还有正事要做，于兰兰忍住了还手的冲动，按照杰克的性格，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说：“已经结束了……”
谁知道这一句让对方更加大声地笑出来：“哈！已经结束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软蛋……”
于兰兰忍无可忍，一缕细丝一样的黑气从她袖子里飘出去，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对方一点没有察觉到于兰兰发动的攻击，还在傲慢地嘴巴开合，但下一瞬间，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唔、呃，什……”他的喉咙一瞬间变得晦涩，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干呕，奇怪的触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腹部，最终忍不住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捂住肚子跪趴在地，“唔呕——”
他吐出来一团还在蠕动的黑色毛发。
“啊——”有客人发出一声尖叫，“快来把他带走！这是什么！”
趁着骚乱悄然后退钻进人群的雀斑少年低着头，没让人看见微微翘起的嘴角。
于兰兰转了转眼珠，有些漫不经心地想，自从成为了D级NPC，有了“厉鬼”的属性，她有时候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不过，她觉得自己脾气也不算差，至少只爱对付烦人精。
她回到雀斑少年的岗位上——这位荷官是负责轮盘赌的，他面前有一个不断旋转、边缘刻着红黑数字的轮盘，荷官负责将一颗小钢珠扔下，然后让轮盘逐渐暂停旋转。
期间玩家可以不断下注，赌小钢珠会停在哪一个数字上，猜中的赢家按照倍率得到赌注，剩下的都给庄家。但如果参与的客人太少，赌注金额不够，那也由庄家来赔。
——一般赌场来说，几乎都是稳赚不赔的。
于兰兰瞥了眼桌子上的倍率，这个有些怯懦的荷官上一次的倍率只是3，显然，会来找他的客人也都偏向保守。
于兰兰勾勾唇角，豪迈地将赌注翻成了999。
这里的赔率变动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哪怕于兰兰的本意是把赌场的钱赔给夏昭，没想招来其他客人，但还是有人挤到了她面前。
“我靠，什么时候杰克也敢开999了？”有人惊呼出声，“真的假的？”
被点到名的杰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摸了摸脑袋，怯懦讨好地笑了一下。
“哈哈！”有人大笑起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管他呢，这小子据说还挺经常被猜中的，999倍赔率，赌啊！”
眼看着不少客人被吸引了过来，几乎将桌子团团围住，纷纷催促他开始：“人够多了吧杰克？你这儿可难得有这么多人，快开！”
虽然桌前为了这么多人，但只有寥寥几个人下了注，不少人都喜欢等最后时刻，抢在小钢珠最后停下之前的几秒下注。
看到人群中朝这里靠近的夏昭和宋朔，于兰兰这才装作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向众人宣布：“那么，我就开始了。”
“这一局赔率999，一位客人只能赌一个数字，祝各位好运。”
他面前浮现虚拟屏，玩家的下注情况被实时统计在上面，不断闪烁，飞快变动。
小钢珠已经滚动了起来，在红黑交错的格子上飞快跳动。
周围下注的没下注的玩家们一个个盯紧了格子，小钢珠还在全速跳动，因此玩家们的情绪还没到达最高点，显出一点暴风雨前的宁静。
夏昭往上瞟了一眼，随便找了个没人选的格子——红16。
她侧过头问宋朔：“你还有多少筹码？”
宋朔打开手环，将手中筹码一个不剩全部倒了进去，这才开口：“230。”
尽管他All in的动作很帅，但他们手中的筹码实在称不上多，所以也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甚至有个客人不屑地扫过他们，嗤笑一声“穷鬼”，豪迈地压上了十万筹码。
他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999倍的赔率，如果这十万赢下来，他距离一个亿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样的赔率在整个赌场都十分罕见，不知道这个菜鸟荷官发了什么疯，居然敢开这样的赌局。
反正输了也不过是十万打水漂……
不少人抱着这样的心态，疯狂涌向了这个小桌。
于兰兰甚至有些惋惜，因为他们俩的筹码只有那么点，哪怕翻了999倍，也就只有23万左右。
但想归想，他依然伸手控制着小球缓缓减速。
于兰兰垂眼看着那颗球，桌前围观人群的情绪也逐渐激动起来，小球越慢人们面孔上的狂热也更加明显，赌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积累，短短几分钟里，已经破了一亿。
夏昭仰头看着也有些惋惜，多出来的那些会被庄家拿走，全都进了系统的口袋，真是浪费。
“好了。”小钢球几乎停止，于兰兰抬起手制止，“停止下注。”
赌注最终停下，而小钢球缓缓跳动，即便速度放慢也缓缓地往前一格格滚动，最终在红16停了下来。
于兰兰配合地露出笑容：“恭喜这位客人赢得999倍率赌局——”
“一共赢得229770巨款！”
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靠，真有人中了！”
“还就中了那么点！999的倍率啊，谁啊这么狗屎运又这么浪费！”
众人骚动里，宋朔面无表情地将筹码全部收了起来。
于兰兰趁热打铁，正要开启下一把，忽然一怔——她的权限被锁定了。
不，不是她的权限，是她附身的这个NPC荷官杰克的权限被锁定了。
于兰兰表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慌乱，给了夏昭一个眼神暗示。
“抱歉，亲爱的客人们，我们这里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一只手搭在了杰克肩上，温柔的女声响起，“看来我们的小新人，一时冲动开了场不属于他的等级的赌局。”
“哎呀，不过阴差阳错，倒是给赌场挣了不少钱……”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杰克，“这可不行啊，怎么能让客人吃这么大的亏啊，人家会觉得我们是黑店哦？”
于兰兰这才操纵着杰克的身体缓缓抬头。
搭着他的女人长得相当漂亮，一头大波浪卷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她抬起手稍稍拢了拢遮住一只眼睛的头发，露出覆盖在眼睛上的鲜艳红色月季。
于兰兰从记忆里找到了相应的资料——赌场中有四个高级荷官，四个高级侍者，眼前这位就是四位高级荷官其中的一个。
她的名字就叫“月季小姐”，在荷官里算是有名有姓，能够负责控场。
最重要的是，于兰兰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她也是个D级NPC。
对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看似纤细，却拥有毋庸置疑的力量，如果是真的菜鸟荷官杰克，现在大概丝毫没有办法抵抗吧。
月季小姐微笑看着他，又问：“小家伙，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心血来潮，开了这样一局赌局吗？”
赌局分明已经出了结果，但四周围着的人反而变得更多了。
不少人激动地开口：“是‘月季小姐’！居然是她来了，我就说这小子开这个高倍率的赌局在作死吧？”
“嘿，没想到把她都惊动了，我听说只有手里筹码在五千万以上才有资格邀请四大荷官跟自己对赌，他们手上调动筹码的权限更大，能赌最大倍率千倍、万倍的对局……”
夏昭歪了歪头，随口说：“可是都有五千万了，要倍率那么高干什么？”
四周似乎静了一瞬。
有人小声反驳：“见到四大荷官的资格是五千万资本，但是你可以只拿1筹码出来赌啊！赌五千万次，只要赢一次就能离开！”
夏昭闷笑了一声。
有人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有趣。”夏昭表情古怪，“赌博明明是撞大运的事情，却被你讲得好像是能靠勤能补拙弥补的一样。”
“都进赌场了，稍微疯狂一点怎么样？那么保守，可没法一夜暴富。”
夏昭笑得灿烂。
有人认出她和刚刚赢了999倍率那一局的宋朔待在一起，忍不住还嘴：“可你自己不就只下了230？”
夏昭挑眉：“因为我只有230。”
“这是我的全部筹码，但现在不一样了，下一次我会下229770，怎么样，要跟我赌吗？”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忽然有人开口：“我跟你赌！”
人群中一个戴着沙皮狗面具的男人往前一步：“赌什么，你定，找桌。”
月季小姐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过来：“哎呀，好像很有意思，两位请务必让我当个裁判。”
沙皮狗面具对待传闻中的四大荷官十分客气，微微点头说：“是我们的荣幸。”
夏昭笑起来：“可我们大概不需要什么裁判。”
“也不用桌子。”
她伸出手，“来吧，石头剪刀布。”
“什么？”沙皮狗面具似乎有些措手不及，“20多万的赌注，你要跟我石头剪刀布决定？”
“对啊。”夏昭歪了歪头，“赌博本质上都是碰碰运气，石头剪刀布也是一样的。”
“快点，石头剪刀布——”
沙皮狗面具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跟着她的节奏伸出了手——他出了拳头。
夏昭也是拳头。
“哦——”月季小姐更加兴致勃勃，她优雅地翻身坐到了桌子上，翘起长腿，撑着下巴说，“平手，那得再来一局。”
沙皮狗面具稍稍定了定心，盯着夏昭说：“再来。”
“这次我喊。”
夏昭耸了耸肩：“随便你。”
“我会出拳头。”沙皮狗面具忽然开口，而后喊出了口号，“石头剪刀布——”
夏昭出了布。
沙皮狗面具沉默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拳头。
人群忍不住骚动起来，有人说：“你真出拳头啊！”
还有人对着夏昭说：“你真信啊！”
夏昭笑弯了眼：“不是有那句话吗，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沙皮狗面具沉默了下来，他没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将说好的筹码转给了夏昭。
才一会儿，她的资产又翻了一倍，变成了459540。
月季小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么接下来，你要赌上全部吗？”
“当然。”夏昭面带微笑，“我都说过了，我每一次都是All in，当赌徒就要有赌徒的样子。”
月季小姐眼睛上的红色月季颤了颤，她露出微笑：“很好。”
“那我们不妨为今天的幸运儿破个例吧，有兴趣跟我来一局吗？”
她微微俯下身，唯一的那只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几乎能映出人的倒影，显得温柔又多情，“一百倍率，还是轮盘赌。”
夏昭露出笑容：“好啊。”
月季小姐优雅地一翘腿，又翻身在桌后站定，撑着桌子看她：“来吧。”
她示意夏昭放上赌注，又看向四周的客人，轻笑一声，“机会难得，各位客人，100倍率的轮盘赌也是相当罕见的了，不来参与一次吗？”
出乎夏昭的预料，这一次的客人们倒是没那么狂热。
四大荷官声名在外，很少有人能从他们手中赢到最后。他们仿佛有某种魔力，哪怕一开始占了上风，想要见好就收，也会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如果不是达到了五千万资产想要见见世面，大多数情况下客人们见到他们，都是因为赌场里出现了罕见的幸运儿。
——这意味着，有些人赢得太多了。
本来他们只是赢了20多万，这点金额根本不至于惊动四大荷官，月季小姐更多还是因为异常的999倍率出现的。
只不过夏昭后面的表现引起了一点她的注意。
月季小姐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夏昭身上，但轮盘赌不是一对一的游戏，她同样邀请了四周的客人。
四周的看客短暂的被下注以后，抱着“来都来了”、“难得一见看看热闹”的心态下了注，但几乎没人下高额赌注，只是浅尝辄止。
所有人都在期待夏昭手里的四十五万。
万众瞩目里，夏昭抬起手，倒扣手环——这个姿势意味着All in。
而她的手环如实反应，在众人屏息的期待里，一个筹码都没掉下来。
就连月季小姐脸上的笑容都愣了一下。
夏昭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是想All in啦，但不巧我现在身无分文。”
她一脸诚挚地握住月季小姐的手，给她画大饼，“等我赢到五千万积分堂堂正正来见你，一定All in给你。你放心，我不找别人，我认准你了。”
月季小姐：“……那四十五万筹码？”
夏昭指了指身侧安静的宋朔：“他的啊。”
“我用他的钱赌着玩的。”
她偏过头看向宋朔，“这次你赌多少？”
宋朔抬眼看向月季小姐，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既然是这位小姐的朋友，那想必也拥有和她一样的勇气……”
宋朔往桌上扔了一枚筹码。
他说：“红16。”
月季小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真的是只有一枚。
她还要再说话，宋朔已经拉着夏昭离开：“走了。”
夏昭还在回头，显得很有兴趣：“不看看结果吗？”
宋朔面无表情地说：“怎么可能两次落在红16？那一枚就当送她了。”
“好吧。”夏昭显得有些遗憾，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还不忘对月季小姐挥手，“等我啊，赚到五千万我就来找你。”
月季小姐；“……”
宋朔低声说：“马上就要午夜十二点了。”
他们刚刚逛了一圈发现，赌场内还是放置了一些钟表提示时间的，只是不那么明显。
收租的时间就要到了。
十二点之后，客人们就可以去休息了，夏昭已经注意到几个侍从搬下了几个指示客房的牌子。
赌场虽然没有强制客人什么时候开赌，什么时候睡觉，但似乎是更建议客人们在午夜之后好好休息。
夏昭注意到不少玩家已经在朝客房走了。
他们和同伴约定11点40在更衣室见，匆匆赶去，走到门口忽然被一个戴着黑色鳞片面具的侍从拉住了。
他稍微有些强硬地说：“买杯酒吧，然后我们去更衣室聊聊。”
系统888提醒夏昭，这人不是NPC是个玩家，夏昭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她点了下头，宋朔就从对方托盘上拿起一杯酒，手环上划去了50筹码，两人带着侍从一起进了更衣室。
才一进去，侍从就迫不及待摘下了面具：“是我。”
“知道。”夏昭没忘了他刚刚通过上帝之眼跟他们分享了近况，记得他换了这样的面具。
他们前脚刚进去，另外几人也钻了进来。
几人说好，一旦见面就摘下面具，以确认身份，晏名和黑龙也都乖乖照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笑得多少有点谄媚。
“都还在啊？”黑龙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没遇到麻烦吧？嘿嘿。”
晏名也跟她动作一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傻笑：“还、还顺利吧？应该有赢钱的吧？咱们够500吗？能活过今晚吧？”
夏昭：“……你俩输光了啊？”
“怎么可能——”黑龙矢口否认，“我还剩5点。”
她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菜菜，救救。”
晏名还在傻笑，黑龙悄悄给了他一脚，“愣着干嘛，跟我一块求啊？”
“哦哦。”晏名跟着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看他们，“菜菜，救救。”
猕猴桃抽了抽嘴角：“瞧你们那个没出息的样。”
“我现在还没下班呢，长话短说，我一会儿得去加班。”
“啊？”黑龙下意识问，“有加班工资吗？”
“没有。”猕猴桃臭着一张脸，“但调酒师说会教我调酒，当调酒师工资会变得高一点。”
夏昭挑了挑眉：“你打算在这儿常住吗？”
“升职加薪迎娶……”
“屁。”猕猴桃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觉得那个调酒师有点问题，但我想看看他想干嘛。”
他笃定地说，“这个副本肯定不光光是赌场，背后一定还藏着点什么。”
“嗯。”黑龙赞同地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他，“但是我看大多数人入夜以后都会回到客房，夜晚说不定有点别的危险，你要小心啊。”
“我知道。”猕猴桃沉下脸，“我哪怕豁出命也得……”
夏昭踮起脚尖，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有人会生气的。”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你不该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猕猴桃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下头：“知道了。”
“我会想尽办法活下来的。”
“我现在还没下班，不能离开太久，我得回去了。”
他朝几人点点头，“之后还在这里见吧，我会通过那啥眼睛联络你们的。”
他说着，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夏昭伸了个懒腰：“那我们去客房探险。”
她拍了拍宋朔，“给孩子们发点零花钱吧。”
宋朔问她：“给多少？”
夏昭想了想：“一万？”
黑龙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夺少？”
“你俩干什么了啊轻轻松松挣了一万多？”
夏昭自信挑眉：“可不止一万。”
宋朔把筹码划给他们，但看起来不太赞同：“他们俩太败家了。”
黑龙和晏名捂着手环，羞愧地低下头。
夏昭双手叉腰：“孩子愿意咋花咋花呗！”
第102章 夜晚的赌局
宋朔最终还是在夏昭的注视下, 面无表情地将筹码转给了黑龙和晏名。
两人低着头，莫名感受到了沉重的注视。
晏名清了清嗓子保证：“我们明天会想办法挣点回来的。”
黑龙小声补充：“反正不会再像今天一样全部输光了。”
宋朔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不打算进房间。”晏名瞟了他一眼，下意识乖乖向夏昭报告了计划, “我感觉晚上肯定会出事，我想看看会出什么事。”
“嗯嗯。”黑龙表情严肃，“一般来说，鬼什么的都会在半夜出现, 如果这个副本里有，可能会在晚上出现。”
“哦对，我们房间如果出现就不用查了。”夏昭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说，“这是自己人。”
黑龙还记得她曾经召出几个神奇NPC的画面，肃然起敬：“好的。”
“我不会随便窥探你们屋内的。”
夏昭：“……不，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
入夜，夏昭随意倒进床铺里，评价这个副本的居住环境：“虽然看起来装修很豪华，但床铺倒是很普通, 一点也不柔软。”
宋朔拉了张椅子，就坐在门口, 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 副本的具体设计很有可能是他以游戏的名义，招募策划写的。”
“但作为监管者, 副本的创作无法假借他人之手，能体现出一些创造者本身的阅历。”
宋朔撑着下巴, “我在下面的时候看了几桌, 他们荷官出老千的手法都相当……朴素。”
“他大概没去过真正的赌场，只看过资料。”
夏昭轻轻挑眉：“哦——”
她侧身撑着下巴, “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我对主神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宋朔回过头：“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夏昭笑眯眯地指了指脚下：“副本啊。”
“我对副本本身感兴趣，对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感兴趣——这又不是主神创造的，是他身后的团队的智慧结晶。”
“对了。”她忽然说，“你为什么又坐到了门口？”
宋朔安静片刻，他说：“看看谁会过来。”
“我也对今晚会发生什么很感兴趣。”
夏昭问他：“你觉不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宋朔一怔，低笑一声：“……确实。”
“当初在公馆副本，我也是坐在这里的。那时候……”
他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房间里的钟表上指针全部重合——十二点了。
他下意识停下了话头，夏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她现在手上还只有0点筹码，过了十二点，要划走的100筹码她拿不出来，就该有人来找她了。
她耐心地等待片刻，门口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宋朔微微蹙了下眉头。
房间里的装饰十分豪华，但门上没有猫眼，从屋内根本无从得知屋外是什么东西。
宋朔垂下眼，看着屋外的影子。
那是个有些奇怪的影子，它一开始维持着人类的模样，拥有两条长长的影子，就像两条长长的腿。
但没有等到屋内的人开门，门缝里能窥见一点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
屋外响起人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声说：“客人，系统没有收到您今日的住宿费，我来人工确认一下，请给我开门好吗？”
他说着话，门下的影子悄悄朝屋内蔓延了一点，粘稠的黑色液体上，一只连接着黑色血管神经的浑圆眼球滚了进来，窥视着门内的一切。
宋朔低头看着他，眼球和他对上了视线。
它似乎被吓到了一瞬间，惊恐地退出了房间，飞快收敛影子重新整理成了两条腿的模样。
门外的声音似乎有些惊慌：“那、那个……”
“进来吧。”夏昭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她也已经看见了那个眼球，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
果然，这个赌场不是普通的赌场，这样才对。
宋朔坐在那里，方便拦截从门外闯进来的人，但却不怎么方便给礼貌拜访的客人开门。
宋朔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打开门看了眼站在屋外的侍从，这才把椅子拖开。
“您、您好。”拥有一头看起来十分柔软短发的少年紧张地跟他们打招呼，他偷看了宋朔的手环一眼，“我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在，非常抱歉打扰了。”
“如果没有关系的话，那我们就聊……”
“有关系。”夏昭没让他这么简单就把事情糊弄过去，她指了指地面，“你刚刚没经过允许就往房里偷看了吧？这可不是侍从该做的事吧？”
“你叫什么？”
少年低下了头，嗫嚅着说：“我叫阿茧。”
“阿茧。”夏昭歪了歪头，“有点奇怪的名字。”
“奇怪吗？”少年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思索，“这应该是某种代号，用来掩盖真名的，奇怪也没有关系吧？”
“应该？”宋朔没错过重点。
“应该……”阿茧挠了挠头，他悄悄抬眼看向两人，“我以为房内没有人才这么做的，请不要投诉我，拜托了客人。”
宋朔看向夏昭。
“投诉啊——”夏昭摸了摸下巴，她原本还不知道这赌场里还能投诉侍从呢。
她笑了笑：“不投诉你也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阿茧小心翼翼地看她，“我不能保证所有问题都能回答。”
“重来一遍。”夏昭指着地面，笑眯眯地说，“你刚刚说怎么偷看的，我很好奇，给我表演一下吧？”
“啊？”阿茧表情变了变，他悄悄往后吧退了一步，“不，客人，我只是来收房费的……”
夏昭双手环胸：“我会投诉哦。”
阿茧：“……”
他似乎挣扎犹豫了许久，才偷偷抬起眼看他们，“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被客人看见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一般来说，客人第一次见都会受到惊吓的。”
夏昭朝他勾了勾手指：“没废话了，投诉或者再来一遍，你选吧。”
阿茧低下头，抬手就要把门关上。
宋朔撑住了房门，注视着他：“不用关门。”
阿茧苦着脸，抬起手掌覆盖在左眼上，然后像挖下一块蛋糕一样，挖下了自己的一部分脑袋。
他像是某种柔软的粘稠液体做的，那一部分脑袋的边缘还在不断滴落黑色水滴，在地面积成了一洼，然后蠕动着爬到他的脚面上，重新变成它身体的一部分。
阿茧从脑袋里找出一颗圆圆的眼睛放在地上，剩余的部分融进他的手心，他残缺的脑袋又蠕动着长出了一点。
地面的那只眼睛不安地转动，他的嘴巴开合：“……就是这样。”
夏昭好奇地蹲了下来：“好神奇，你是什么？”
阿茧老实回答：“我是赌场里的侍从。”
“像是物质总量固定，但能不断转化形态的某种神奇生物。”宋朔也观察着他，“……百变怪？”
夏昭笑了一声。
阿茧不安地说：“我真的只是赌场里的侍从，客人，我来是收筹码的，请、请不要为难我了。”
夏昭看了眼走廊外面，随口问：“没看见其他人啊，难道今晚就只有我一个人被上门收债吗？”
“不，当然不是。”阿茧下意识否认，“只是我们不会让客人这么简单就被打扰。”
“哇哦。”夏昭撑着下巴，“真是体贴。”
她耸了耸肩，晃了晃自己的手环，“但你们应该能看得见我的余额吧。”
“我一个筹码都没有，交不出今晚的房租。”
“那真是非常遗憾。”阿茧这么说着，但眼睛却藏不住笑意，“请不要灰心，很有可能这只是一时的失意，不代表永远，客人，我会等着您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他保持着一只眼睛在地面的模样，声音雀跃地向夏昭介绍，“现在，您还有两个办法。”
“第一，给我您的鲜血。”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地咽了咽口水，“啊，放心，我们不会抽干的，只要100cc，然后我们会给您一万筹码。”
夏昭挑眉：“会赠送补血套餐吗？”
“不会。”阿茧诚实地说，“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会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提供。”
夏昭没有立刻回答，又问：“那第二个方法呢？”
“第二个方法，就是参与新的赌局。”阿茧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夏昭跟着抬起手，看向余额是0的白色手环，它不知何时变成了鲜红的，圆形的表盘上显示出三个字“未激活”。
“夜晚的赌局，回避白日里更加刺激。”阿茧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尊敬的客人，您已经没有筹码了，在处处需要钱币的世界里寸步难行，即将落入地狱。”
“既然都是要死，为什么不在死前尽情挣扎一下呢？”
“请跟我来吧，前往夜晚的赌局。也许您能在地狱之前杀出一条血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当然，这不是免费的，可您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性命。”
阿箬勾起嘴角，“所以，夜晚的赌局，筹码是您的血，也同样代表着您的命。”
“在最后一滴血液流干之前，在我们榨干您的最后一滴血液之前，请尽情在地狱里挣扎吧。”
他微笑着推过来一枚血色的筹码，上面有着数字——4782。
“只要接受这枚筹码，就能开启夜晚的赌局，激活血色手环，还请您好好考虑。”
“等一下。”宋朔叫住了他，“那我呢？”
“我不能进去吗？”
“非常抱歉。”阿茧微微拧起眉头，“您没有坠落到地狱，所以，还不能进入败者的赌局。”
“如果有人带领，您可以进入夜晚的赌局参观，但无法亲自参与。”
“不过，只要落下一次，这里的大门就会一直向您敞开。”
他说完该说的一切，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维持着一颗眼珠在地上的造型，默默隐没在了走廊的阴影里。
夏昭试着喊了一声：“晏名？黑龙？”
他们说会在走廊里看看情况的，但现在，她的走廊外完全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上帝之眼微微转动，许正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们都还在。”
“但你们所处的时空有些奇怪，似乎不是互通的。”
“他们俩走下了楼查看，楼下依然是白天的赌场，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不愿离去，也有少数几个侍从。”
“但黄韬那里却见到了更残酷的夜间赌场，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侍从们的状态也更接近非人。”
“根据我的推测，那个特殊的赌场应该是没有得到邀请资格的人不能随意进入。”
“你们要去看吗？”
许正蕴有些犹豫，“那里看起来很危险。”
“打算去。”夏昭认真点了点头，“我想看。”
她伸手按住了那枚血色筹码，它隐没在了夏昭手心，而后在圆盘上显露了数字“4782”。
夏昭随口问：“为什么我的筹码有零有整的？”
她原本没指望得到回答，但许正蕴居然回答了，她认真思索着回答：“这是我的推测。”
“我刚刚在楼下的夜晚赌场里，见到了有输光的人瞬间变成被吸干的干尸，而且，我记得一名成年女性的血液含量大概是4000到6000。”
“所以4782，会不会是你全身的血液一共有4782毫升？”
“所以他们才说，这是赌你的血，也是赌你的命。”
夏昭微微点头：“很有道理。”
她有些意外地说，“你作为外置大脑，还真的挺有用的嘛。”
许正蕴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不是的，那个，我只是搜索了一下，我在外面是能联网的。”
“不用太谦虚。”夏昭笑了笑，“猕猴桃状态怎么样？”
“他在调酒。”许正蕴如实相告，“带他的那个调酒师似乎是真的想要教他一点东西，夜晚的酒水也不太一样，有不少需要加入真正的血液，总觉得令人作呕……”
她只简短地评价了一句，很快将话题扯了回来，“据说如果顺利的话，他明天就能作为调酒师上任了，但我还是觉得需要保持警惕。”
“不过，他现在也算是没有输光筹码，用非正常的方式见到了夜晚的赌局，可能也不算全无收获。”
“好，谢谢。”夏昭点了点头，她扭头看向宋朔。
宋朔靠着门框，面无表情。
虽然他经常面无表情，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相当不高兴。
夏昭无辜地摊开手：“可不是我不让你玩啊，是主神坏。”
她拍了拍宋朔的肩膀，“乐观点想，好歹他没说看都不让你看。”
宋朔闭了闭眼：“你可以让我来做这个尝试的。”
“啊抱歉。”夏昭轻轻对他眨了下眼，“我一向喜欢自己见识游戏最刺激的部分。”
“走吧，我们去见见夜晚的赌局。”
……
调酒小屋。
猕猴桃沉默地甩动手中的调酒杯，额头微微落下一滴冷汗，这或许是因为他即将接待的第一位客人看起来相当不好惹——它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模样，臃肿的身体几乎将整个调酒小屋的窗口堵住，像一座肉山。
“快一点！”肉山戴满金银珠宝的手掌拍在调酒小屋的窗户上，他嘴里还塞着肉，含糊开口，“快一点，快一点！我渴了！给我酒，给我加满血的血腥玛丽！或者直接把血倒进我嘴里！”
猕猴桃抽了抽嘴角，“砰”一声将调制完毕的鲜红液体拍在了柜台上：“血腥玛丽……”
他还没说完，对方就一把夺过了酒杯，一下全部倒进了嘴里。
然后空酒杯被“啪”一声扔进来，猕猴桃臭着脸侧头夺过，面无表情地看身后墙上沾上的红色污渍。
肉山再次大喊：“断指！再给我一杯断指！”
靠在一边看热闹的调酒师笑着对他推了推手：“继续。”
猕猴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暴躁地说：“这个你还没教我！”
“哦。”调酒师像是才想起来这一点，有些遗憾地重新站直，接过了他手中的调酒杯。
他弯下腰，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盒新的原料——里面居然真的是一根根粗短不一的断指。
猕猴桃忍住干呕的冲动，抽了抽嘴角，问他：“这到底是……”
“夜晚的大家都会有些控制不住欲望。”调酒师炫技一般将调酒杯扔到半空，接着将浑浊的黑红液体倒入杯中，在上面搭上一根断指，随口问，“尊敬的客人，您更喜欢这跟有美甲的断指，还是这个戴着婚戒的……”
“随便！”肉山暴躁地拍打着调酒小屋，“给我酒！给我……啊！”
他还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小山一样的身体飞了出去，一个戴着耳机，唇下打了一排尖刺唇钉的少女走到调酒小屋面前，拍了拍桌面：“可乐桶。”
猕猴桃愣了一下，调酒师侧头看他：“可乐桶，这个你学了。”
“哦。”猕猴桃低下头，嘀咕一声，“我只是没想到晚上还有人点这么正常的酒。”
“哈。”少女端起肉山还没来得及喝的那杯“断指”放到鼻尖下面嗅了嗅，而后嫌恶地往后扔到了地上，踹了一脚调酒小屋，“我才不喝这种恋尸癖喜欢的破酒。”
猕猴桃：“……”
酒点的正常，但人好像也不怎么正常。
少女盯着他：“你是新来的？”
猕猴桃沉默点头，送上了她要的可乐桶。
“哈。”少女拿了酒，并不打算从这里离开，她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大量着猕猴桃，“你看起来不像个侍从。”
猕猴桃愣了下，伸手把自己歪掉的领结重新扯正。
少女哈哈大笑：“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你自己不清楚吗，哥们，你看起来就像个刺头，根本不像是来服务的！”
猕猴桃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家伙似乎有点眼熟，但稍微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少女撑着下巴，她目光幽幽飘向远方，“明明你是新来的，明明我一直在赌场里，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安静了片刻，忽然出声，“很有可能是在我死之前。”
“啪嗒”一声，猕猴桃手中的杯子落在了柜台上——他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她了。
在副本里。
但不是在这个副本。
在之前的某个副本里，也是他和姚姐认识的那个副本，她当时戴着口罩遮住了半张脸，所以他没那么快想起来。
他还记得最后见到她的画面，是她没能拉住姚姐的手，尖叫着被身后的怪物贯穿腹部，趴着倒在血泊里。
“怎么了？”少女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吓成这样？要喝一点吗哥们，喝高了会舒服点。”
她仰头灌下一大杯酒，猕猴桃忍不住从调酒小屋里探出一点身体，还没来得及开口，瞳孔骤然紧缩——他看见了对方腹部的破洞。
那里有一个怎么看都是致命的血洞。
和她之前的死因一模一样。
调酒师伸手把他拽了回来，笑了一声：“别总是盯着客人看，没礼貌的家伙。”
猕猴桃有些失魂落魄，他忍不住问：“她、她是这里的客人？”
“算是有些特殊的客人。”调酒师耸了耸肩，“我说过了，这里是地狱，地狱总得有些游荡的亡魂。”
“这里除了输到穷途末路的客人，还有一些从外界来的亡灵，他们正处于空白状态。”
猕猴桃忍不住重复：“空白状态？”
调酒师微笑着说：“伟大的主神还没有想好要让他们做什么。”
“比如给他们一个调酒师的身份，还是怪物的身份。”
“在他们拥有自己的工作之前，他们可以无所事事地在这里游荡，当然，他们也可以参与赌局——我也不知道他们从那里搞来的筹码，也许是从同伴那里，也许是从心软的客人那里，不过……”
调酒师露出微妙的笑意，“你知道吗，落水的水鬼是不会伸手搭救别人的，他们只会用力把别人也拉下水。”
“这些家伙，意外地在某些时候，很擅长做一些坏事。”
猕猴桃没有太听进去，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张了张嘴问：“那他会不会也在这里？”
调酒师意外地看他：“谁？你知道这些外来者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猕猴桃一怔，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口袋里的上帝之眼，阻止让许正蕴再听见这里的消息。
他脸色变了变，忽然对调酒师说：“晚上不需要卖酒吗？我学累了，想出去兜兜。”
“你确定吗？”调酒师讶异地指了指群魔乱舞的赌场，“现在外面太危险了，很有可能会死的。”
猕猴桃面无表情地扯下围裙：“……我本来就不该活。”
第103章 老李
夜晚的赌场灯光没有白天那么明亮, 昏暗摇晃的彩色灯光下，似乎更方便各位赌徒出老千。
但这丝毫没妨碍客人们的热情，他们依然围在桌前大喊大叫, 被筹码牵动着疯狂。
或许不是猕猴桃的错觉，他们确实比白天更加疯狂。
就像调酒师说的，夜晚的人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们更加随心所欲, 而一切似乎都会从外面上显露出来。
而且他们的筹码也不太一样，猕猴桃注意到人们手里拿着的血色筹码，上面刻着不同的数字。
夜晚的赌场很少有侍从像白天那样端着酒兜售，猕猴桃端着酒才走了两步，就有不少客人围了过来。
他们对着他手中的酒水垂涎欲滴，但并没有靠近，或许是身上的筹码不够。
猕猴桃面无表情地想从他们的包围圈里挤出去，但有一个客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猕猴桃回头，看见一个矮个子男人踮着脚尖，用力按着他的肩膀, 贪婪地看着他手上端着的酒水。
在猕猴桃的注视下，他嘿嘿一笑, 伸出手在酒杯里搅了搅, 然后贪婪地把手指送进了嘴里吮吸。
猕猴桃：“……不买别摸。”
“我不买。”吊在他身上的男人嘿嘿笑着，“我只是……啊！”
他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脖子上被套上一个黑色项圈，一把往后扯了过去, 一个穿着制服、蓄着短须的硬朗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警告过你们, 乖乖的你们还勉强是我们赌场的客人，不老实的话, 我就让你们永远变成赌场的一部分。”
他用力扯了扯对方的脖子，猕猴桃都觉得对方的脖子快要断掉了，男人才松开手，把客人往地上一扔。
他转过身来看猕猴桃，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他：“你就是白兰地招来的新人？”
猕猴桃蹙起眉头：“谁？”
“你的调酒师父。”男人将对方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扫了他一眼，“你至少要问清楚对方的名字吧，没礼貌的小鬼。”
猕猴桃抽了抽嘴角，有些不爽地想还嘴“谁是小鬼”，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勉强忍了下来。
他说：“我现在知道了。”
“我话还没说完。”猕猴桃转身正要走，男人叫住了他，“白兰地叫你回去。”
“哈？”猕猴桃有点好笑地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接班人。”男人耸了耸肩，“他不希望你因为过重的好奇心，随随便便死在赌场哪个角落里。”
“真的，他一般是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的，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很温柔了，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帮了忙。”
“怎么样，有没有感动得想哭？”
男人摊开手，“回去吧，晚上的赌场可不是新人端着酒杯能到处乱走的地方。”
猕猴桃思索了片刻，他问：“他是调酒师，那你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男人扯了扯自己身上穿得并不齐整的制服，“我是专业的安保人员。”
猕猴桃点头：“哦，保安。”
男人顿了顿强调：“安保人员。”
“不就是保安？”猕猴桃嘀咕一句，“算了，随便，我问你个事。”
“……到底有没有教你什么叫礼貌。”男人露出头痛的表情，“你这是向人请教的方式吗？”
“好歹你得先请教我的名字。”
猕猴桃嫌麻烦一样撇了撇嘴，他问：“行吧，那你叫什么？”
“保密。”男人自得地笑了笑。
猕猴桃：“……”
他额头青筋直跳，他就多余跟这些玩意废话！
“好了，那你想问我什么？”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什么都回答，而且你得请我喝一杯酒——不要他刚刚伸过指头的那一杯。”
猕猴桃面无表情地把酒推了过去。
男人接过酒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至少还算爽快。”
猕猴桃深吸一口气，问他：“你知道在这里的这些亡灵的名字吗？”
“或者说，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看他们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
“名字？”男人讶异地挑了挑眉，“不错啊小家伙，居然能发现名字的问题。”
猕猴桃意外地抬起头：“名字的问题？”
“名字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男人品鉴着酒水，露出惬意的表情，“还能记得名字的家伙会更难搞一点——这意味着他们的自我意识很强，还不适合接受工作。”
“你知道的，新进员工总是需要一点调教。”
猕猴桃眯起眼：“而记得自己名字的家伙，算是先进员工里的刺头，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男人仰头一饮而尽，“伟大的主神会把新人们扔进地狱磋磨一下，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再从这里挑选已经忘记自己名字的新人带走。”
猕猴桃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问：“那如果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名字呢？”
男人已经将空酒杯重新放到了他的托盘上，有些意外地重复一遍：“一直没有忘记？”
“这种人很少见，得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有点自制力就能行的家伙，至少得是能在历史上留名的那种。”
“而且，说真的，在这种地方把自己是谁记得太清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他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堵到小吃车前面的肉山，“看到那个蠢货了吗？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了，但你看他吃饭的模样，多开心啊。”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样是异常的。但这里是地狱，太过正常的人才是异类。”
“至于你说这些人的名字……我可不记得，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或许可以考虑去找拿着登记簿的Uncle李，他至今保留了个奇怪的习惯，喜欢把别人的名字记下来。”
猕猴桃一愣：“奇怪的习惯？”
“对，大家都会有些怪癖的。”男人忽然凑到他耳边，“你想知道白兰地的怪癖吗？”
猕猴桃还没回答，他就自己说下去，“那家伙酒精过敏，哪怕不尝，只是闻到酒的味道都会浑身发痒，但他是个调酒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神的恶趣味。”
猕猴桃：“……那你呢？”
“我？”男人表情古怪地指了指自己，“没人会主动暴露自己的怪癖，小鬼。”
他忽然凑近，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除非在他得手以后。”
猕猴桃正有些不舒服地想要拉开点距离，对方主动往后退了几步，微笑着举起手里的圆形物件。
猕猴桃随意瞥了一眼，随即下意识摸住了自己的口袋，瞬间变了脸色：“还我！”
那家伙脸上拿着的，赫然是许正蕴给他的普罗维登斯之眼。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了。”男人哈哈笑着往后一步，坏笑着抛动手中的圆球，“我是夜间赌场的安保队长蛇夫，但我原本应当是个小偷。”
“啊抱歉，有的时候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哈哈哈哈！”
他嚣张地摊开两只手，而在他身后，第三只手摇晃着伸了出来——这家伙也只是乍一看像人，他有第三只手！
“你！”猕猴桃把手上的托盘重重一放，表情不快地盯住了对方。
“好了好了，别露出那么凶狠的表情，这只是个小玩意吧？”蛇夫把那只眼睛往后一扔，交给自己的第三只手，“你就当是拜师白兰地交的学费，我替他收了。”
“我让你——还！”猕猴桃手掌闪过一丝金属光泽，他朝着蛇夫飞扑过去，表情凶狠。
蛇夫往后一仰，似乎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有这样的爆发力。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小鬼，我是看在白兰地的面子上才跟你好好说话的，否则，你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
“听着，在夜间赌场，除了性命都是身外之物，如果你坚持……”
他慢慢摆出了攻击姿态。
猕猴桃咬牙盯着他，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张脸涨得通红，情绪冲动愤怒得反常。
他瞪着几乎通红的双目：“我让你还我！”
他正要再次扑上去，忽然听见有人高喊一声：“抓小偷啊！”
猕猴桃一怔，从有些古怪的状态里挣脱了一瞬，而眼前的蛇夫反应比他还大，他瞬间跳起来下意识夺路而逃，像是某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苏醒了。
猕猴桃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看见边上冲出来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一个拐弯就扑了上去，把蛇夫按在了地上。
“啊——”蛇夫尖叫一声，他挣扎着爬起来，“不对，我是安保队长，你们不能……”
夏昭把他的头按了下去，不客气地伸手拿过他身后第三只手举着的普罗维登斯之眼，对帮忙抓小偷的中年男人露出微笑致谢：“谢谢。”
——刚刚那一声抓小偷就是她喊的。
她看向猕猴桃，他已经呆在了当场，目光死死黏在帮忙按住蛇夫的那个男人身上。
夏昭了然地收回目光，轻轻撞了下身边的宋朔，示意他别开口。
他们大概找到那个人了。
她刚刚下到夜间赌场，就发现这里不止有客人和侍从，还有一些状态有些奇怪的“已死之人”。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或许有不少曾经死在副本里的玩家，之后许正蕴紧急联络她，说猕猴桃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夏昭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不止如此，猕猴桃甚至有可能是知道了一点关于老许的线索，才特意切断了通讯。
她让系统888扫描了一遍夜间赌场，在系统认知里，NPC和玩家可以用红绿两色的点区别开来，而这些已经死去的玩家两方都不属于，是用灰色标注的。
夏昭先是通过这个区别找到了夜间赌场的猕猴桃，然后拉着宋朔一块在边上观察他。
——他似乎和一个NPC交流得还算友好，但在他们的视角，能清楚看见男人身后的第三只手。
接下来不出意外，猕猴桃中招，身上的道具被NPC抢走，而他本人似乎也受到了夜间赌场的影响，变得控制不住情绪，夏昭都觉得他下一秒会变成一只脸比屁股红的猴子。
在夜间赌场的人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也无法藏起曾经的习惯，夏昭这才试着嚎了一嗓子，把那位“老许”叫了出来。
也只是试试，谁知道真有奇效。
穿着一身侍者服装，外面套着一件围裙，中等身材，样貌长得相当和气的男人站起来，对夏昭露出笑脸点了下头：“哎，客气。”
他笑起来更显得毫无攻击性，像个老好人。
猕猴桃死死盯着他的侧脸，他狼狈地抬手擦了下眼睛，哽咽着大声喊了一句：“老许！”
那个人终于回过头，带着些许打量看向猕猴桃，他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被猕猴桃发出的巨大声音吓了一跳。
夏昭本来想把这里留给猕猴桃，但看他一副激动过头的样子，只好替他开口问：“你叫什么？”
男人又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我啊，叫我老李就行啊，我在这当伙夫呢，做点炒菜。”
夏昭哑然失笑：“菜式还挺齐全，居然还有炒菜啊。”
“那是。”老李好脾气地笑了笑，“应有尽有，各地菜式想吃什么您报个，我不会那也有我同事会，我给你找去，保管让你吃上！”
猕猴桃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老李面前，不可置信地问：“你姓李，不姓许？”
老李乐呵呵地笑起来：“这姓还能随便改啊？”
“可……”猕猴桃还要再说什么，夏昭拽住了他。
夏昭看向老李，问他：“上你那吃饭能跟顺便跟你聊聊天吗？我们刚下来，想打听点事。”
“行啊，我给你们炒俩菜，你们再喝点，快活似神仙。”老李乐呵呵笑着，“跟我来跟我来。”
他把几人引到一个小餐车前，示意他们在外面坐下。
夏昭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的菜单，拍了拍宋朔：“还真能点菜啊……我能点这个吗？”
她指了指菜单上的油焖茄子，“想吃饭了。”
宋朔刚刚还在观察猕猴桃的反应，没想到夏昭的“让他炒两个菜”不是权宜之计，是真想吃。
他有些好笑：“想吃就点啊，还问我？”
“这不是我身无分文只能卖血。”夏昭抬起自己的血色手环，“要吃要喝都得靠你吗。”
她轻轻撞了下宋朔，“请我吃点，到外面我请回去。”
宋朔无奈：“……不还也可以，想吃就点。”
夏昭看了眼猕猴桃，叹了口气：“算了，他一脸失魂落魄，估计也没心情点菜，咱们点吧。”
她点了几个菜，老李收到后，就热锅开炒，全程都在两人眼皮子底下，热呛喷香的锅气飘出来，跟整个夜间赌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宋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怎么会想到在这儿开个炒菜小车的？”
夏昭随口说：“说不定是因为有人想吃炒菜了，但这儿没有，临时就添了一个。”
“哎您说对了！”老李一边翻炒，还能一边游刃有余地跟他们说话，“咱们这儿还是国人多嘛，原本这儿只有些三明治、汉堡、意面之类的，架不住问的人多了，最后还是开了两个小炒摊子。”
他往边上指了指，“那儿还有个做蒸菜的，还有个专门煲汤的，原本还有人想在这儿开火锅呢，到底是没批准下来。”
他说着有些唏嘘，“最后还是开了家冒菜。”
夏昭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那还挺有意思的。”
“我以前还不是干这个的呢！”老李乐呵呵地给他们上了第一盘炒菜，“正巧那时候这儿也没专业的，就让我给顶上了。”
“白米饭现在上吗？”
“来吧。”夏昭伸手接过，一点不急着问其他，居然真的先低头吃起饭来。
猕猴桃忍不住问：“你以前不是干这个的，你是干什么的？”
老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
他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你这么一说……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来着？”
他无奈地一笑，“想不起来了。”
“人老咯，记性不好，算了。”
“怎么能算了！”猕猴桃一下站了起来，他眼眶通红盯着老李，“你根本不叫老李，你也不是在赌场里炒菜的！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忘了你要回去了吗？”
“你……”
他本来想说“你女儿正在家里等你”，忽然想到夏昭在他身边，猛地刹住话头对她说，“你先让那个眼睛别看。”
夏昭从口袋里取出那枚眼睛，问他：“这样好吗？错过这次，她可能更没什么机会再见他了。”
许正蕴沉默着没有说话。
猕猴桃低下头，他说：“……关掉。”
“之后我会跟她解释的。”
夏昭配合地戳了戳眼睛，让它闭了起来。
猕猴桃这才有些颓丧地弯下腰：“……知道太多细节对她没好处，等我之后转达吧。”
“就算难过，有了那么几次缓冲，应该也会好点。”
他缓缓抬手撑着脑袋，“而且他都不记得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让她接受这个。”
老李听着他说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手上忙着没停，给他们上了一桌菜。
他笑呵呵地说：“吃吧，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
夏昭忽然撑着下巴说：“他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势了。”
猕猴桃缓缓扭头看她，夏昭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是NPC，不是滞留在此的亡魂。”
系统888给她看的地图上，眼前这位乐呵呵炒菜的大厨，是用象征NPC的绿点标注的。
“成为NPC，除了某些特殊的，像是咱们那位有个主题副本的，其他人基本都不会保留活着时的记忆。”夏昭说的相当直接，“你见到他了，但他也不能完全算是……曾经的他了。”
猕猴桃嘴巴几次开合，他慢慢红了眼眶，咬着牙说：“……这算什么？”
“这特么算什么？”
夏昭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老李倒是劝他：“哎呀，年轻人脾气别这么冲，坐下坐下，有话好好说，吃完饭再说。”
他偷偷往外看了一眼，给猕猴桃递了碗白米饭，“喏，这我送你的，可别让其他人看见啊。”
猕猴桃盯着那碗米饭，沉默着没有动筷子。
夏昭偏头看他：“不吃啊？他手艺挺好的。”
猕猴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看这像是吃饭的时候吗？”
“那什么时候像？”夏昭咬着筷子问，“先吃点。”
“对嘛，先吃点。”老李乐呵呵地附和，“吃饱喝足，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啊！”
猕猴桃像是憋着一口气，他忍不住问：“你自己之前的事记不清了，你都不在乎吗？”
“在乎没用啊。”老李无奈，“确实想不起来。”
“哪怕咱们以前有关系……你就当我喝了奈何桥水，都忘了，全新的开始。”
猕猴桃张了张嘴：“那以前你就不管了？”
“不管了不管了。”老李一边盛菜一边摇头，“人看开点有什么不好？”
猕猴桃冷冷地说：“哪怕是我害死过你，你也不管了？”
老李的动作一顿，又笑起来，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胡说什么呢，这孩子。”
他看向夏昭，“你也说说他啊，怎么认死理呢这孩子。”
“嗯？”夏昭腮帮子鼓鼓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我啊？”
她扭头看向猕猴桃，对方如临大敌，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架势。
夏昭又低下头：“孩子愿意犟就犟呗。”
猕猴桃得意地一仰头：“呵。”
老李无奈：“你这……”
夏昭埋头吃饭：“有些事得有了结果才能过去。”
她专心盯着碗里的饭，“你现在不在乎，是有人让你不在乎，他删掉了你的记忆，也删掉了你的情绪，删掉了你在现实世界的牵挂。”
“别担心。”
她对老李笑了笑，“有些事你忘了，也会有人记得，也会有人为你要一个结果。”
老李愣了愣，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夏昭指了指猕猴桃：“他不喜欢吃炒菜，你会做红烧肉吗？”
“红烧肉？”老李迟疑了一下，“我这儿是炒菜车……算了，也能吧，你等我去隔壁车借点冰糖。”
猕猴桃愣了一下：“红烧肉？”
“你不是说老李给你送过红烧肉吗？”夏昭瞟了他一眼，“我之前跟许正蕴聊过天，她说她妈妈根本不会做饭，家里饭都是老许做的。”
“红烧肉应该也是老许做的。”
“尝尝吧，留个念想。”夏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以后，就让过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猕猴桃神色动了动，他低下头说：“……好。”
夏昭咂巴了下嘴：“顺便让我也蹭一块。”
第104章 柳先生
老李似乎是出门借了点糖, 回来就给他们焖上了红烧肉。
“肉还是要焖久点好吃。”老李笑眯眯地说，“我帮你们做上了，你们出去转一圈回来再吃也行, 在这儿吃也行。”
“好。”夏昭擦了擦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吃饱喝足，开赌！”
她问猕猴桃, “你有观察到哪里比较好赢吗？”
“没有。”猕猴桃撇了撇嘴，“我觉得但凡赌博都没什么好赢的，除非你真的运气逆天，不然怎么可能真的从赌场手里赢到一个亿。”
他瞟向夏昭，“你运气逆天吗？”
“逆天啊。”夏昭理直气壮地说，“我运气逆天的差。”
猕猴桃：“……那你还敢来啊。”
夏昭伸了个懒腰：“又不是真全靠运气。”
宋朔已经观察了一遍四周：“这里的赌局和上面似乎不太一样。”
“更加疯狂，即使赢了似乎也不能全身而退。”
“嗯？”夏昭好奇地问，“怎么说？”
“那边。”宋朔示意她看过去，“你看他们在玩的游戏。”
夏昭才看过去，就和那边赌局的荷官对上了视线。
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有张漂亮艳丽的脸, 尤其是一双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他才和夏昭对上视线, 立刻快步迎上来, 微微俯下身说：“客人，要来这边试试吗？”
“啊, 看您的样子，难道是第一次来这里？”
夏昭也没有掩饰, 点点头亮出手环：“第一次来的推荐玩你这个吗？”
“当然非常推荐了。”荷官笑起来, 一双眼弯起，“放心, 这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算法，也没有任何门槛，只是单纯的运气游戏。”
“啊——”夏昭恍然大悟地一点头，“那还是算了，我运气很差。”
她无辜地一摊手，“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田地。”
荷官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对啊，来到我们这里的客人，也都是不小心坠入过地狱的。”
他凑到夏昭眼前，笑得勾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这就是最适合你的游戏。”
“要来看看吗？”
他引着夏昭——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给过猕猴桃和宋朔一个眼神，只把他们当成了夏昭身后的两个摆件。
他微笑在桌前站定，夏昭好奇地张望了一下：“我没看见其他客人，这里是跟荷官一对一的赌局吗？”
“不。”狐狸眼笑起来，抬手拍了拍桌前的一排柜子，“砰”一声，柜门打开，露出里面模样各异的手指。
“啊！”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尖叫出声，忽然有人大喊起来，“我不玩了，让我走，让我走！啊——”
其中一个柜子颤抖起来，似乎是后面的人改了主意，想要临时退出。
夏昭低头看了看柜子，又看了看荷官。
荷官面带微笑，对后面的尖叫置若罔闻，依然专注地给她展示游戏的玩法：“参与的客人可以随意下赌注，多少都可以。”
“将赌注交给我之后，就从后方进入柜子，挑选一根你不那么喜欢的手指放在这里。”
荷官还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看到柜子上面的刀了吗？别那么害怕，只有一个会落下来，其他都是摆设而已。”
“不过每次都不一样。”
“运气好就不会被砍掉手指。”
夏昭若有所思：“那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才好啊。”荷官搭着她的肩膀，笑得狡黠，“运气不好会被砍断手指，然后……”
“他们压上的所有筹码就都是你的，另外，庄家会将你下的注十倍还你。”
“怎么样？”他抬起夏昭的手指，“只是一根手指。”
“想要大赢特赢，总得压上点什么……”
他还没说完，宋朔面无表情地把他从夏昭身边隔开了。
猕猴桃一脸不爽：“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你是正经上班的吗？”
夏昭歪了歪头：“我觉得赌场本身跟‘正经’这个词就有点……”
“你先别插嘴。”猕猴桃一脸不爽，“你不会真打算参与这么胡闹的赌局吧？”
夏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你看来都来了……”
猕猴桃气急败坏，恨不得给她脑袋上来一下让她开开窍：“这是这会儿该说的吗！”
“什么‘来都来了’！走走走！”
他拉着夏昭就要走，那边的荷官笑眯眯地说：“这一局马上就要开咯，宝贝，就等你了。”
“不来！谁是宝贝！”猕猴桃炸了毛，“有病吧这游戏，没被砍手指那就纯亏钱，被砍了手指赢了钱那也不算好事啊！”
“所以啊。”荷官眯起眼，笑得客气又有些欠揍，“这不是正适合沦落到此地的穷途末路赌徒吗？”
“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再来一次机会，这里当然比下面更残酷了。”
他摊开手，微笑看向夏昭，“来吧，下面的赌局都是这样的。”
“白天的赌场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夜晚的这里，是用命换钱的地方。”
他眼中一闪而过猩红的光芒，笑得狂妄，“这里只有玩命的赌徒和将死之人，客人，我看你可不像是后者。”
夏昭露出笑容：“借你吉言。”
猕猴桃气急败坏：“别上他的钩！”
夏昭拍了拍他，示意稍安勿躁——猕猴桃显然还没有完全脱离夜间赌场的影响，他的情绪比之前更加容易陷入暴躁。
夏昭好奇地在各个箱子前转了一圈，好奇地问：“这里面都是真人吗？”
“该不会是为了把人骗进去的道具吧？”
“当然不是。”荷官还算耐心，笑着示意她可以从后面参观，“不然您以为，断指上面的指头是哪里来的？”
猕猴桃想起调酒师搭在酒杯上的指头，一时间脸都绿了，他按住夏昭：“咱们看看就好，没必要参与，我可不想下次调酒的时候用上了你的手指头。”
他龇牙咧嘴看向宋朔，“你真不劝啊？”
宋朔看他一眼：“你还不了解她吗？”
“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劝不动的。”
“还有……她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
夏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不要慌，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她扭头问荷官，“非得用自己的手指吗？”
荷官愣了一下，站在夏昭身后的猕猴桃也愣了一下。
他和荷官似乎想到了一块，两人对上视线，荷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猕猴桃：“……”
有种不祥的预感。
荷官微笑点头：“当然了，客人，只要您能提供一根手指，无所谓它是你的朋友的，还是你的仇人的。”
他盯着猕猴桃扯了扯嘴角，“当然，也不管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夏昭回过头，也跟着他一样盯着猕猴桃，“嘿嘿”笑了两声。
猕猴桃：“……看我有屁用啊，我可不干啊。”
他一顿，忽然表情古怪地看向宋朔，“你不会干吧？”
宋朔愣了一下，居然还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他看向夏昭：“需要吗？”
猕猴桃露出大受震撼的表情，忍不住说：“不是，哥们，你恋爱脑啊？”
宋朔轻笑一声：“我觉得她不会要的。”
“嗯。”夏昭重重点头，嫌弃地瞥了猕猴桃一眼，“放心吧不用你的头指头，我有其他手指。”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将属于自己的NPC，当然也就是主神副本里的前员工，带入了这个副本。
——她叫来了桂村的那棵树。
巨大的桂树遮天蔽日，几乎将赌场的窗户顶破，它挥舞着树枝和根系，亲昵地往夏昭身边挪了挪。
“啊——”
赌场中其他客人的尖叫打破了宁静，慌张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尖叫和惊恐的高声说话成了背景音，但夏昭视若无睹。
她故意没让巨树缩小身躯，只是微笑对目瞪口呆的荷官耸了耸肩：“抱歉了，它个子有点大，你的柜子它可能呆不下，能换个大点的吗？或者就让它站在外面。”
巨树像是听懂了，它配合地将一根细小的树枝从其他人塞手指的孔洞里塞了进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但这次宰割显然也只能伤到它的一点皮毛。
夏昭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荷官：“好了，人凑齐了，我下注。”
荷官表情麻木地低头看向从孔洞里伸出树枝的巨树，沉默了片刻说：“不，这个……”
“树枝，单纯的树枝是不行的！”
“可它不是单纯的树枝。”夏昭面无表情地说，“它心眼挺多的。”
依附着夏昭的树枝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居然收到了这样的评价，一瞬间还有些伤心。
夏昭话锋一转：“多可爱啊。”
树枝立刻又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
荷官：“……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它是树！”
“也可以不是。”夏昭坚定地说，“它可以变成树妖，也可以变成树人。”
她拍了拍巨树，“来吧，给大家变一个。”
巨树听话地缩小身形，四散的枝丫收回，逐渐显露出人形，居然还是个成熟优雅的女性模样。
她淡淡看了荷官一眼，没抽回塞在孔洞里的树枝，又亲昵地依偎着夏昭蹭了蹭。
夏昭指指她：“现在行了吗？还是她非得把树枝也变成手指的模样？”
荷官艰难地抽了下嘴角，他说：“……严格来说，只要有生命就可以。”
“但是……”
夏昭歪了歪头：“但是？”
“怎么，输不起啊？”
荷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艰难维持住了微笑：“好吧，客人，毕竟是我主动邀请的你。”
“这一局就让您参与，但之后，我需要向更高级的荷官请示，像她这样的特殊情况，能不能参与这场赌局。”
他瞟了眼巨树能变出不知道多少根手指的树枝，给自己留了退路，没给她一直在这儿刷分的机会。
夏昭满意答应：“可以。”
荷官这才松了口气，他微笑着说：“好了，朋友们，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凑齐了参与这场赌局的人。”
他微笑展示面前的按钮，“看到了吗？我会依次按下去，如果闸刀没有落下，那么很遗憾，您没能赢得大奖，但也很幸运，您抱住了自己的手指。”
周围慢慢聚起了人，有人哄笑起来，显得兴致勃勃——这场赌局旁边，看热闹的似乎比参与的人更多。
荷官慢慢进入状态，忽略了刚刚失去掌控的小插曲，微笑着张开双手，优雅致意，笑容逐渐扩大：“但如果，按下按钮的瞬间，闸刀落下了，哇哦——”
他露出享受的表情，“就会出现大家最喜欢的鲜血四溅的场面！鲜血！断指！还有惊天筹码！”
“唔吼——”
人群中有人怪叫起来，气氛很快被引燃。
夏昭回头看了一眼，人人面带狂热，似乎并不觉得这种血腥的赌局有什么不对，反而个个乐在其中。
而夜晚的荷官似乎也比他们见识过的几个厉害得多，至少他相当擅长引领气氛。
“这次我们还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在现场狂热的气氛下，荷官示意大家稍稍冷静，看向树人，露出遗憾的神情，“我希望不会选中这位朋友，毕竟她看起来不太会流血，只会飙树汁，这对我们来说，口味有点太过清淡了，对吧？”
他只是稍作引导，气氛一下子就完全被他带跑了，现场有人发出了相当不礼貌的嘘声。
“嘘——用这种不会流血的家伙来算什么！她凭什么有资格参加！”
“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哈哈，没胆的怂蛋，这样在这里可活不长！”
荷官微笑看向夏昭，似乎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夏昭环视一圈，对着四周不怀好意地客人露出笑容，优雅地行了一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没错是我，嗨。”
荷官似乎有些遗憾，她并不会受到外力影响，只好耸了耸肩说：“好了，那让我们开始游戏……”
“等等。”夏昭打断了他，“你还没问我下多少注。”
“啊。”荷官微愣，眼神一瞬间微微闪动，“抱歉，我差点忘了，那么请问这位客人，您想下多少赌注呢？”
他确实是忘了。
毕竟这座赌场每个赌局都有老千，想让闸刀在哪里落下，完全就看他的心情。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要那个树妖的手指了，因此差点忘了问夏昭要筹码——反正她压多少也只是输多少而已。
夏昭摸着下巴：“让我想想……那就全部吧。”
她抬手倒扣手环，一枚璀璨的血色筹码落在桌上面，上面的显示着数字4782。
荷官脸上的笑容一怔，似乎没想到她真的全部压上了。
旋即，他露出真切的深邃笑容：“啊，我敬佩您的胆量小姐，那么，就让我们开始……”
他话没说完，树妖忽然伸出一根树枝在闸刀上方划过，被钢丝悬着的闸刀瞬间坠落，在荷官反应过来之前，就带着锋利的寒芒切断了树枝。
荷官愣在了当场。
树妖已经变出了双腿，但它根本不用腿走路，只依靠着树根的蠕动带着她往前走。
她几乎贴到了荷官面前，朝他伸出那根受伤了的树枝，简短地开口：“钱。”
荷官愣住了，似乎觉得有些荒谬，他忍不住重复：“什么？”
“规则。”树妖笃定地说，“手指断，钱，你给。”
她身上的树枝伸出去，揪住了荷官的脖子，一圈圈缠绕收紧，“给钱，否则，死。”
四周围观的人群寂静了一瞬，而后忽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有人大喊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动手啊怪物，让我们看看杀死荷官的下场！”
“哇哦！她要杀掉狐狸，哈哈哈，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的好戏……”
狐狸眼的荷官已经被树妖举到了半空中，笑得多少有点勉强。
周围的客人们还在幸灾乐祸的起哄，他们只知道在夜间赌场闹事会受到惩罚，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眼前这个怪物……是跟四大荷官同一等级的！
他可不是优哉游哉在等保安来帮忙，等着看她遭殃，他是真的挣不脱！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自认实力强劲，在赌场闹事的客人，但无论那些家伙有多厉害，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仿佛面对四大荷官那样的恐惧。
——这家伙绝对有古怪！
荷官晃动着视线，寻找迟迟未来的安保人员身影，蛇夫那个蠢货刚刚好像惹了点麻烦，现在正好被四大荷官叫去了，所以现在……
感受着喉咙里的空气逐渐稀薄，虽然这种程度还完全不至于让他死亡，但他已经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他终于忍不住抬起手，咬牙说：“我给你钱！这一局就算你赢了！”
树妖完全不为所动，几乎将树枝怼到他的脸上：“先给。”
荷官咬牙把这一桌所有的筹码，以及夏昭赌注的十倍统统给了她。
夏昭晃了晃手腕，看上面一下子从原来的四位数变成了五位数，笑了笑说：“大丰收。”
树妖这才松开了荷官。
荷官憋红了脸，还是忍不住抗议：“这根本不是赌局！”
“一开始就不是吧？”夏昭微笑看他，“只是你们戏耍客人的游戏而已。”
“不过，就算你们是真的公平赌局，我也不想参与，我不喜欢靠运气，更喜欢靠自己的双手……”
她瞥了眼树妖伸在外面的多只手，改口说，“很多只手，把想要的东西赢回来。”
她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手环，“这叫自力更生。”
猕猴桃表情麻木，虽然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心情还是相当复杂，他忍不住问宋朔：“之前见她的时候，她还不会这一招吧？”
“哪一招？”宋朔问，“你说耍他们玩那一招吗？”
“那不是，这个她一直擅长。”猕猴桃摆摆手，“我是说召唤帮手那个技能，她之前好像不会，而且叫来的这家伙确实有点东西，我看着都有点犯怵。”
宋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猕猴桃拍了拍胸口：“我现在跟之前也不一样了，经过了数次比赛的锤炼，我已经是个了不起的高级玩家了！”
“很能打的。”
“哦。”宋朔只应了一声。
猕猴桃讪讪收回目光：“你这样子让人很没有成就感的。”
“走了。”夏昭收完筹码回到他们身边，得意挑眉，“厉害吧我们俩？”
树妖模仿着她的姿态，跟着一起昂起了头。
猕猴桃：“……”
宋朔认真点头：“厉害。”
猕猴桃抽了抽嘴角：“咱俩还得负责哄小孩啊？”
树妖盯住了他。
猕猴桃顿了顿，改口说：“厉害厉害，太厉害了，你俩厉害到一块去了。”
树妖这才收回目光，满意地贴着夏昭跟她一块走。
夏昭看着缠在自己腿上的树根，跟她商量：“你能不能自己走？你是棵树不是个藤啊，你得直……”
她还没说完，树妖看着某个方向，一下直了起来。
夏昭一愣，也朝着那里看过去——有一个一看就和周围荷官不一样的男人走了过来。
同样的荷官制服，被他穿着就像是裁剪合体的高定西装，走出了一种贵公子的气场。
男人有张清俊的面孔，配上忧郁的神情，很容易就能吸引人为他驻足，但他那一头柳色长发，又彰显了他的不一般——仔细一看，那甚至不是头发，是一根根柳条。
夏昭微微挑眉，想起眼睛上开花的“月季小姐”，那根据这个命名模式，这位应该是——
夏昭猜测着开口：“柳条先生？”
对方愣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神情显得更加忧郁，他低声说：“不，是‘柳先生’。”
他不太喜欢看人，低垂着眼睫，温柔开口，“这位特殊的客人，您带着有些奇怪的同伴，很抱歉，但我们需要重新为您制定一些规则，以防止打破公平。”
“非常遗憾，但您现在不能继续参与这局游戏了，请跟我来吧。”
他看向猕猴桃和宋朔，刻意强调，“请一个人来。”
“这二位还不是夜间赌场的客人，暂时无法知道太多赌场相关的事。”
夏昭指指树妖：“她呢？”
柳先生顿了下：“如果您愿意不带她的话……”
夏昭斩钉截铁：“不愿意。”
“好吧，我猜也是。”柳先生目光移向别处，“那就算了，她可以作为你的附庸一起来。”
夏昭只简单朝他们点了下头，就带着树妖跟柳先生一块离开了。
猕猴桃龇了龇牙，忍不住撞了下宋朔：“你就这么让她跟着那什么鸡柳先生走了？”
宋朔无奈：“是柳先生。”
“开启普罗维登斯之眼吧，她会帮我们转达重要信息的。”
猕猴桃愣了愣，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脑袋：“我刚刚不让她看来着，她会不会有点生气？”
宋朔深深看他一眼：“她虽然年级比你小，但比你理性多了。”
猕猴桃：“……哦。”
无法反驳。
第105章 失控
“我说——”晏名靠在走廊里, 看向两边都黑漆漆一片的甬道，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我们是不是被孤立了啊？”
“啊？”黑龙缩在他脚边, 目光警惕地左右晃动，一时间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怎么了？”
晏名换了个站姿，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你不觉得我们这里太过和平了吗？”
“非常的……没有波澜, 没有刺激。”
晏名说着，颓丧地蹲下来，“主神是不是刻意把咱们跟他们隔开了啊，为了让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黑龙震惊地睁大了眼：“什么？你觉得这里平和？”
她缩成一团，“凌晨在要命的赌场遇见了鬼打墙，刚刚上来的时候人声鼎沸一转眼整个住房区都像是空了只剩咱们俩，这还不刺激啊？”
“啊。”晏名侧头看她，“完全没人啊。”
“也没鬼。”
黑龙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嘘——你可别瞎说，说这种话最容易招来不干净的……”
她话音未落，左侧通道里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
黑龙一下子噤了声。
晏名还有些刮目相看：“这么害怕你居然不叫啊。”
黑龙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废话，不叫装不在能活, 叫了把脏东西招来了就得死！”
晏名朝右侧通道那儿张望了一下, 怂恿她：“走，我们看看去？”
黑龙一脸震惊地抬起头：“你疯啦？”
“当然没有。”晏名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我们不去，事情也不会有进展啊。”
“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 什么都干不了。”
他有点郁闷, “他们倒是下去参加什么夜间赌场了，早知道也就不要宋朔的筹码, 咱们也能下去了。”
黑龙沉默地看着他，悄悄往边上挪了挪：“……你能一个人去吗？我还不是很想死。”
“你确定吗？”晏名蹲坐着，“我走了你在这儿也是一个人啊，能行吗？”
黑龙欲哭无泪：“不太能行。”
“我真的只有这两条路能选吗？”
“嗯。”晏名安慰她，“有的选已经不错了。”
“你要不然想想自己有什么擅长的？”
他难得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诱，“你想想啊，你好歹也是夏昭特地带进这个副本的，一定是她觉得，你能在这个副本派上什么用处。”
黑龙神情更加茫然，指了指自己：“我不是正好第一个报名就被选上的吗？我能有什么特别的？手速特别快？特别爱秒回消息？”
“啊？”晏名跟她大眼瞪小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会儿，你不会根本不知道这是一次拯救世界的行动吧？”
黑龙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点太中二了？”
晏名：“……”
他无言地一拍脑袋，“完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记得抓耳挠腮，“不应该啊，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夏昭把你放进来干什么？”
黑龙顺着他的思路帮忙思考了一下，试探着说：“凑个人头？正好我报名了？”
“怎么可能那么随便。”晏名不赞同地把头扭到一边，“我们老大说了，她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可聪明了，她肯定考虑了很多。”
黑龙抓了抓脑袋：“那我确实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啊。”
“算了。”晏名站起来，“我还得去那个有动静的地方看就看，你跟上，保护好自己，有事喊我。”
“啊？”黑龙苦着脸，一脸不想掺和，但还是可怜兮兮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勇敢一个警惕，悄悄接近了刚刚发出响动的地方。
晏名在前面看，黑龙注意着身后，防止被人从背后偷袭。
她根本没敢往前看，只能颤颤巍巍地说问：“前面有什么吗？应该没什么吧？”
“咱们磨蹭太久了，就算有什么都该没了。”
她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忍不住问，“还有你说的那个拯救世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
“有东西。”晏名低声说，“那儿有个人。”
黑龙一下紧张起来，偷偷从他身侧也跟着往那看：“是人，还是鬼啊？”
晏名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不近点分不清。”
“哎——”黑龙赶紧揪住他，“别急别急，我能分得清是人是鬼，我帮你看看先，不要冲动！”
她感受了一下身上的阴珠，松了口气开口，“是人。”
“哦，那我去了。”晏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黑龙拽也拽不住。
“有人吗？”晏名一点也不知道藏着身份，兴奋地就冲了出去，“哎，好不容易才看见人了，你是……”
他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她就是最开始被那个赢了一千万的赌徒带走的荷官。
身价一百万。
晏名肃然起敬，稍稍有些警惕——这么贵的荷官应该实力也不容小觑。
她站在门前靠着门，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根烟，身后的房门半掩着，黑黢黢一片。
荷官看到他们走来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识站直暗灭了烟头：“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意外地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你们来的时候没遇到其他人吗？”
“没有啊。”晏名回头看了眼，“就我们俩。”
“应该还有其他人吗？”
“不。”荷官抓了抓自己的大波浪，显得有些烦躁，完全不复刚刚在下面见到的优雅，“麻烦了，本来不应该放任何一个客人进来的，失误了。”
“发生什么了？”晏名好奇地朝门后张望，“后面有什么？”
“你确定要看吗？”荷官冲他笑了笑，看似美艳的笑容隐藏着某种即将失控的癫狂，“不是什么好场面，看到可能会被灭口哦。”
晏名看起来更感兴趣了，黑龙紧张地拉了他一把：“……小心点。”
“知道。”晏名盯着荷官的动作，轻轻推开了她身后的门。
入目是散落一地的被单和被狂野扔在地上的衣服，晏名尴尬地又往后退了一步，通红着耳朵转过身：“咳，好像是不太适合看。”
“喂……”黑龙没注意到地上的衣服，也根本没感受到任何旖旎和暧昧，只觉得恐怖。
她拽紧了晏名的衣袖，哆哆嗦嗦地说：“床上。”
晏名赶紧伸手捂她的眼睛：“别看那些！”
“哪些啊！”黑龙欲哭无泪，“你看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啊！”
“怎么可能……”晏名挠了挠头，“可能是累了？”
“噗嗤。”荷官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笑得有些不正常，靠在墙边微微颤抖，“是死了。”
晏名：“……”
他转身，踏入房间，直接往床上看去。
床上的男人胸口还插着一把餐刀，□□着上半身，怒目圆睁，仿佛还很不甘心。
晏名朝门口看去，荷官冲他笑了笑：“嗯，我干的。”
黑龙本来想问“为什么”，但看到这个现场，总觉得似乎也不用问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犯恶心，低声问：“所以，你们被明码标价，也是副本被迫的吗？”
去过隔壁副本的后遗症，就是没办法把NPC单纯只当NPC对待。
荷官沉默了片刻，她伸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慢慢靠着墙坐下去，抛起平日里优雅的姿态，她目光有些空洞：“我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工作，我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我的记忆有些错乱……我觉得我好像不是做这个的。”
她控制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那家伙实在太恶心了，我实在没忍住，就送他上西天了。”
“也没办法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接这样的活……新人把事情搞砸是很正常的吧？”
她冲两人笑了一下。
黑龙忍不住问：“那你把他杀了，你会怎么样？”
“可能需要重新调整一下。”荷官撑住了脑袋，“我出了点问题，所以我联络了我的上司。”
“之后应该就好了。”
她耸了耸肩，“本来这里应该是一条维修专用通道，为了防止客人看见失控的侍从特意制造的，真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居然把你们放进来了。”
“趁我的上司还没来，你们要不要先走？不然你们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可能会遇到一点麻烦。”
“哦对了。”她笑起来，像告诫小朋友，“出去以后记得也不要到处宣扬‘荷官杀了客人’这种话哦，会引起恐慌的。”
晏名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好奇地打量荷官，问她：“你的记忆发生了错乱，到底是怎么样的错乱？”
“确定不走吗？他应该快来了。”荷官有些烦躁地看了眼通道，“唔，非要说的话，就是觉得自己脑袋里出现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啊，这种感觉有点糟糕，就好像有人在你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拿着你的身体过了一段你根本不知道的人生。”
“或者说，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正逐渐苏醒……”
她又抓住了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现在觉得我快要精神分裂了。”
“该死，海棠先生怎么还不来？”
“啪嗒”一声，通道那边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长得相当漂亮，还正处于没长开的年纪，漂亮精致得像个人偶，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一头柔顺黑发被压在一顶圆黑帽子下，露出他耳朵上的艳色海棠花。
——那花不是别在他鬓边，是长在了他的耳廓上。
晏名思索片刻：“他好像还没到可以称之为‘先生’的年纪。”
“那不然你打算叫我什么？”海棠先生往前一步，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傲慢，“视你的回答，我会考虑要不要杀了你。”
他歪了歪头，“小曼，我不是说了，如果遇到麻烦就开启员工通道，这两个客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小曼按住了脑袋，“他们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这条通道里。”
“海棠先生，我的脑袋好痛，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人……救救我……”
“哈。”海棠先生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嘲弄的表情，“又来了，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坏掉了。”
“什么？”荷官小曼茫然地抬起头，“第三次？”
“没有啊，我记得我是……”
“只是你忘记了。”海棠先生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恶劣地笑了笑，“每次修理完你都需要重新清理一下记忆，所以你总会把自己当做新人。”
“你也太容易坏了，我都快厌烦了。”
他兴致缺缺地抬了抬手，荷官小曼忽然眼神失去了焦距，脑袋一歪就倒了下去。
海棠先生跨过倒在地上的她，往屋内看了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啊——”
他摸了摸耳朵上的花，“居然把客人给杀掉了，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你干了什么？”黑龙紧张地扶起小曼，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还活着。”
“干什么？”海棠先生表情古怪，“当然是修理坏掉的荷官了，我总不能放任这种会杀害客人的危险家伙继续接客吧？”
他伸出手，轻轻松松地把客人的尸体从床上拖了下来，拎着一只裤腿往外走，根本不介意他僵硬的尸体一路撞到了多少东西。
“你们本来也不该知道这些的，不过……鉴于你们是有些特殊的客人，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海棠先生笑了笑，“反正也多的是人想要你们的命。”
黑龙有些害怕，但还是问他：“坏掉，是怎么坏了？她为什么会说自己有其他人的记忆？”
“嗯——”海棠先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晏名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海棠先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欠打的嚣张笑容，“在问别人之前，你们稍微动动脑如何？”
“你们脑袋里最糟糕的那个想法，大概就是真相。”
他嗤笑一声，“我是说，如果你们真的还有脑子的话。”
黑龙深吸一口气：“……该不会是，玩家？”
海棠先生微笑着看她，鼓励般说：“继续，往糟糕一点想。”
“死在副本里的玩家？”黑龙咽了下口水，“对，主神以前就做过把死去的玩家制作成NPC的事情。”
海棠先生微笑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你们去过夜间赌场了吗？”
“没去过。”晏名拧起眉头，“当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情报。”
“哦——”海棠先生点点头，“那么说起来就简单了。”
“等到他们忘了自己是谁，就更方便写入设定，制造成合适的NPC送往各个副本。”海棠先生把小曼也拎起来，扛在肩上。
以他的身高，做这件事稍稍有些违和，小曼的大长腿几乎都拖在地上，但他根本不在乎，还十分轻松地说：“但偶尔，这样制作的NPC会坏掉，他们还活着时候的记忆会突然出现，扰乱设定，这种时候就需要维修。”
“而像她这种总是出现错误的瑕疵品，大概就会……”
他故意买了个关子，黑龙果然上钩，忍不住追问：“会怎么样？”
男人笑起来：“如果你家的电器总是坏，维修以后也不能用多久，你最后会怎么办？”
扔掉或者回收。
黑龙心里有了答案，但她不愿意说出来。
“哈哈。”海棠先生笑弯了眼，“你们可真是‘好人’啊，放心，到时候如果你们俩都分到我手下的话，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等一下！”在自己的大脑思索之前，黑龙的身体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海棠先生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还有什么事吗，客人？”
黑龙咽了下口水。
她其实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但叫都已经叫了，她硬着头皮张了张嘴：“我……”
她偷偷瞟了小曼一眼，鼓起勇气说，“那什么，如果你不要了，她能不能……送我们？”
海棠先生的表情变了些许，黑龙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反正你也不要了。”
海棠先生沉默片刻：“还能凑合用用。”
黑龙从善如流：“那我也还能再等等。”
海棠先生仿佛被她气笑了，冷哼一声：“就算给你们了，你们又能做什么？你们也不能修理她。”
“就……”黑龙眼神闪躲，硬着头皮说，“留着收集手办？”
海棠先生盯着她，沉默片刻，居然笑了起来，他说：“好啊。”
他松开手，就这么让小曼直直坠落在地，而她也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喂——”黑龙手忙脚乱想去接她。
海棠先生看都没看他们，转身就要离开。
晏名又再次叫住了他：“等一下。”
海棠先生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回过头，神情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就算我脾气很好，耐心也是有限的，你们也差不多一点。”
晏名盯着他问：“那被制作成NPC的玩家，就没有办法再离开了吗？”
“哈？”海棠先生震惊地回过头，“你们现在都被人盯上了，自身难保，你该不会还想着要救谁吧？”
“喂，醒醒。”
他伸手扔下了死去的男人，走到晏名身前，伸手拽住他的领子让他弯下腰直视自己，冷笑着说，“相信我小鬼，英雄主义是病，得治。”
“不然会死得很惨的。”
晏名和他目光对视，并没有退缩：“但有人会得救的。”
“白痴。”海棠先生沉下脸，“我最烦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黑龙一下子紧张起来，拽紧了小曼，生怕他突然暴起。
但海棠先生只是甩开了晏名的衣领，快步转身离开，他说：“我改主意了，等你变成NPC以后，我都不会要你。”
“你这样的家伙，一定很容易坏。”
黑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问晏名：“从名字来看，他应该也是四大荷官。”
“你说四大荷官，会不会也是……”
海棠先生忽然回过头：“我还没走远，我听得见。”
黑龙一下子噤了声，假装四处看风景，假装刚刚不是她说的。
“好奇一下啊。”晏名悄然往前一步，挡在黑龙身前——他刚刚确实察觉到了对方一瞬间的杀意。
刚刚他们胡搅蛮缠那么久，这位四大荷官之一的海棠先生都没起杀心，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了之后看热闹，还是单纯懒得动手，总之他什么都没做。
但就在刚刚，黑龙说起四大荷官的事，他确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杀意。
“不知道。”海棠先生冷冷盯着他们，“我们也没有过去的记忆。”
黑龙和晏名对视了一眼。
海棠先生似乎有些不爽，他缓缓转过身来，盯着两人说：“怎么，很意外吗？”
“他们对于伟大的主神来说，只是消耗品一样的工具，而我们几个，也不过是稍微耐用的一点的工具。”
“你的工具需要知道那么多吗？”
晏名若有所思：“你看起来有点怨气。”
“怎么会。”海棠先生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世上怎么会有人比我更加尊重伟大的主神呢。”
晏名：“……”
黑龙小声说：“他还蛮会阴阳怪气的。”
“啊——”海棠先生摘下了帽子，伸手抓了抓自己柔软的发丝，随手把帽子扔到了一边。
“不行，我还是有点烦躁。”他盯着两人，“果然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们，还是揍你们一顿好了。”
“啊？”黑龙一脸震惊，“不是，我们俩说什么……啊！”
她一声尖叫，矮身躲过海棠先生突如其来的攻击，“如果我们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我道歉行不行！”
“你能不能硬气一点！”晏名有些气急败坏，“而且这能有用吗？”
海棠先生止住了动作，他歪头看向晏名：“她道歉了，你呢？”
“啊？”晏名震惊，“真有用啊。”
他从善如流地说，“对不起。”
“真乖——”海棠先生露出微笑，然后迅速收敛，“但没用。”
“去死。”
“你——”晏名猝不及防差点中招，只好后仰躲过，紧接着就被海棠先生掐着脖子大力按到了墙上，他手中的尖锥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距离。
“在这里的人还是有机会出去的。”海棠先生忽然笑了笑，“只要站到一个愿意跟他换的玩家啊。”
“拖人下水的水鬼见过没有？就跟那个一样。”
他毫不掩饰自己笑容里的恶意，“你不是想到英雄吗？怎么不救救我啊英雄。”
“你跟我换啊。”
“把你的命换给我，让我去赢一亿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第106章 表里
房间内, 荷官小曼睡在床上，安静得像个人偶。
黑龙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还有呼吸, 说明她还没出事。
她看向门口，晏名正靠走廊蹲坐着，似乎打算看看今夜还会不会出什么事。
黑龙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的手臂，刚刚他受了一点伤, 就是被那个说话有点刻薄的海棠先生伤到的。
就在她以为要出大事了的时候，海棠先生又突然停止了动作，没再继续攻击，说要跟他们“和解”。
晏名试探答应下来，对方扔给他们一个什么饮食优惠券，转身就走了。
莫名其妙的。
他们带着失去意识的荷官小曼也不方便跑来跑去，最后还是把她带回了房间。
黑龙思索着开口：“你说……会不会这个副本里，在我们做出违反规则的事情之前，荷官是不能随意对我们出手的？”
“嗯？”晏名后仰着回头看她，“有可能啊, 不然说不通他为什么忽然停手。”
“不过刚刚我试了一下，他的实力也还算不错, 但是……”
他微微蹙起眉头, “也不算是D级NPC里最强的那一批。”
黑龙好奇地蹲到他身边：“你之前见过其他D级NPC吗？”
“见过。”晏名撑着下巴回忆，“咱们之前在桂村不就见过吗？什么神啊鬼啊的, 一般还是这种的最厉害。”
“尤其是之前那个桂神，我怀疑主神是把祂当成了自己的分身, 所以让它变得格外厉害。”
“我觉得它很有可能根本不止D级水平, 很有可能已经C级，是强行封印了才放进E级副本里的。”
“嗯——”黑龙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她虽然在主神这儿也参与过几个副本，但总感觉像是苟活下来的，光能活着就拼尽全力了，情报倒是没记住几个。
她又问：“还有其他的可以对比参考吗？”
“有啊。”晏名放下了腿，“大部分D级NPC都有些特殊身份了，之前在某个副本里见了一条人鱼公主……”
“哇——”黑龙忍不住感叹，“等等，人鱼公主怎么用‘条’啊？”
“一‘只’也不合适吧？”晏名挠了挠头，“而且真的是‘条’，尾巴那——么长，还是鮟鱇鱼的。”
“等会儿……”黑龙面无表情地按住了脑袋，“我捋一捋鮟鱇人鱼公主。”
“很危险，吃人的。”晏名继续比划，“还见过占了一个山头的大妖怪，爱吃人肝寿司。”
黑龙噎了一下：“有没有友善一点的那种啊？”
“这还真没有。”晏名诚实地说，“这是主神那边的副本啊，他哪会设计对玩家有好感的NPC啊？”
“也对。”黑龙低着头，在他身边坐下，“我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惦记的人啊？就是，曾经死在副本里的。”
晏名愣了一下，他思考了片刻说：“有啊。”
“我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新手本，有人死了。”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原本还想把我推出去的。”
“看见他死的时候，我一开始觉得痛快还觉得他活该，但后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罪不至死。”
“他可以被人唾弃，被送进监牢，但不该这样莫名其妙，被当做一个警告杀掉。”
他偏了偏脑袋，“之后我就在下一个副本里被守序者捡回去了，他们觉得我有天赋，给了我道具和角色卡，跟我说，既然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就自己保护好所有人。”
“大多数时候我都做到了，但还是……”
他沉默下来。
黑龙张了张嘴，试图安慰他：“能救到人已经很不错了！我每次都是被人救的！”
晏名挠了挠下巴，甩甩头很快调整好情绪：“没事。”
“老大说了，我这种人不能往回看，不能想没做到的那些，要积极乐观向前看，看我还能救多少人。”
他回过头，眼睛亮亮的，“如果这次真的能把主神做掉的话，应该能救很多人！”
“嗯。”黑龙忍不住被他的情绪传染，也跟着笑了笑，“那我们可真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了。”
“其实，我还有点想见一个人。”
她伸手按了按腹部，那颗现在还在她丹田处微微发凉的阴珠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当时她快死了，把这颗珠子给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可能也不是说给我听的，说她家里还有个小孩，说父母怎么办，说她还不想死。”
黑龙低下头，“我当时都吓傻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捏着这个。”
“虽然她当时也没跟我说什么，但我总觉得，她最后把这个给我了，应该是希望我以后能用它做点什么，我……”
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凉意，猛地一扭头差点蹦起来，“妈呀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走路没声啊！”
荷官小曼只是带着茫然的神情看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海棠先生呢？”
“他……”黑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说，“他有事先走了。”
晏名扭头看她。
黑龙之后垮下脸：“好吧其实是我出于某些原因把你留下来了。”
荷官站在她面前，迷惘中带着些许疑惑：“某些原因？”
“嗯——”黑龙换了个坐姿，试着引导她，“你先想想，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我自己？”荷官思索片刻，她回答，“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我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联络我的上司海棠先生把我带回修理。”
“可你制止了我。”
她注视着黑龙，“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说的是规章流程一样的东西。”黑龙试着让她理解，“是你应该做的东西，而不是你自己想做的事。”
“你先别管那些，你跟着你混乱的记忆，你现在想做什么？”
“别管……”荷官眼神微微晃动，“不行，我必须听从，可是我……”
她又抬手按住脑袋，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混乱，“我……是谁？”
她终于提出了第一个以自己的想法为基础的问题。
黑龙低声说：“他们说你是荷官小曼，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有其他的名字。”
荷官双手抱住脑袋，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地面：“……我想知道我是谁。”
“我想知道我脑袋里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究竟是她是假的，还是我是假的。”
晏名为难地皱起眉头，偷看黑龙一眼，压低声音说：“这怎么办啊？我们虽然知道她过去应该是玩家，但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或许有办法做到。”黑龙低声说，不太确定地伸手按了按自己丹田处的阴珠，“说不定……她真的是觉得我能做什么，才把我找来的。”
“嗯？”晏名来了精神，“做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死去的玩家。”黑龙盯着小曼的眼睛，“那她就已经死了。”
“主神可能用某种办法留住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滞留在这个副本，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不是活人了。”
“人只要死了，灵魂离体，亡灵就能被召唤。”
“啊？”晏名听着听着有些蒙了，“什么？”
黑龙专注地盯着她开口：“我想试着召唤她的亡灵。”
“这样或许会让面前的荷官发生一些变化，变成空壳或者是直接消散都有可能，那时候就交给你应对。”
晏名这部分听明白了，他立刻点头答应：“这个我能帮忙。”
“还有。”黑龙扭头看她，“一会儿我召唤她的亡灵以后，我也没办法开口，问话也只能你来。”
晏名一下子瞪大了眼：“那我问点什么啊？”
“流程！”黑龙比划了一下，“她怎么到这来的，来了之后都干点什么，发生什么异常没有……你不是守序者专业的吗，怎么这都要我教啊！”
晏名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可我一般也不负责动脑啊。”
“非得我问吗？就不能你把人召我身上，然后你问啊？”
“这怎么能……”黑龙下意识反驳，然后声音越来越小，露出思索的神情，“好像也不是不能？”
“要不然试试？不过你真的愿意吗？”
“交给我。”晏名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动脑的事情交给你，抗风险的事情交给我。”
他张开双手，神情放松地迎接即将到来的亡灵，“来吧！我准备好了！”
黑龙：“……”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
但对方都主动提了，她也就没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在荷官面前，呼唤她的灵魂。
她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但她知道对方的亡灵就在眼前的荷官躯体里。
黑龙握住了荷官的手，思绪还有些混乱的荷官抬起眼迷惘地看她。
黑龙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红绳，在两人握着的手腕上虚虚绕了一圈，然后抬起头对荷官说：“走吧。”
她轻轻捋过荷官的手掌，带走挂在两人手上的红绳，荷官的眼神一瞬间失去了焦距，而被黑龙带走的红绳虚虚在空中漂浮着，就好像挂在肉眼看不见的鬼魂手腕上。
晏名神色动了动，看着黑龙将鬼魂引到他面前，然后握住他的手，将红绳虚虚挂在他身上，低声说：“去吧。”
阴冷的气息一下涌入，让人手脚冰凉。
黑龙仰起头，关切地看着他的面孔问：“怎么样？”
晏名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没能如愿张嘴，反而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我想起来了。”
看样子还算顺利。
晏名松了口气，盯住了黑龙身后的荷官躯体——黑龙之前说过不知道灵魂离体之后，荷官躯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目前看来，它只是安静地停在了原地，没什么异变。
“我都想起来了。”女孩的声音带上些许泣音，“我为了显得不好惹一点，给自己起的代号叫‘黑曼巴’，才不是什么小曼！”
黑龙：“……”
你这个起名思路跟我还挺类似的。
黑曼巴捂着脸哭起来：“是他们把我抓来的！”
“为什么我会答应他们呢……”
她的情绪有些慌张，似乎生怕来不及一样，在黑龙发问之前就一股脑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全说了出来，“不，我根本没有选择权。”
“我们副本的玩家全军覆没了，所有人都死了，大家一起被带来了这里，最开始在一个赌场里，我们可以想尽办法骗其他客人的血色筹码，然后参与赌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参与，可能闲着也是闲着，可能是听人家说中了一亿能离开……”
“反正大家都度过了一段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也慢慢的忘掉了自己是谁。”
“后来他们叫我‘小曼’，我应了，是海棠先生把我带走了，我的记忆就开始不对劲了。”
她惶恐地抓住头发，“他们好像在随心所欲地改写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变得断断续续不再连贯，但之前我根本意识不到，我只觉得我是‘荷官小曼’！”
“现在我离开了那个躯壳，记忆一下子恢复，才能看到一次又一次被覆盖的记忆……”
黑龙张了张嘴，她完全差不进话，只能附和着点头，示意她在听。
“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这样的亡灵一旦离开躯体，没多久就会离开副本的。”黑曼巴呆呆抬起头，像哭又像笑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早就死了，像这样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死了。”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喃喃低语说，“但我能帮你们点什么……”
黑龙终于能够开口，她试着说：“说点客人视角看不到的？”
“客人？”黑曼巴猛地抬起头，“对了，你说得对，我或许可以让你们去里面。”
黑龙忍不住重复：“里面？”
“日夜，表里，对这个副本来说是不一样的。”黑曼巴露出回忆的神情，“白日的赌场只进行普通筹码交易，而夜晚的赌场要赌客人的血液。”
“表面的赌场就是大家都能去的地方，而里面的赌场，只有荷官才能开启一些特殊通道——我之前想要藏尸开启的特殊通道就是其中一条道路，你们要是跟着海棠先生进去，就能见到荷官、侍从视角的赌场。”
“还、还有……”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想赶在自己消散之前飞快将想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露出痛苦的神色，弯腰拽住了黑龙的手臂。
“没事的！”黑龙下意识回握她的手，紧张地说，“你已经告诉我们很多了！”
“不要、忘记……”黑曼巴最后断断续续地拽着她的手说，“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是谁……”
“我不是，小曼……”
“好！”黑龙重重应下，手中冰凉的手被她的手一点点捂热，她意识到，她的亡灵离开了。
边上安静伫立的荷官小曼躯壳应声而裂，落到地面，又变成了某种粘稠能够随意揉捏形状的非牛顿流体。
晏名伸手抓了抓脑袋：“她的灵魂能离开副本，去地府投胎，或者走别的什么路吗？”
“我也不知道。”黑龙有些怅然若失，“我们应该算是帮上她了吧？”
“我觉得算。”晏名认真点了点头，忽然从摊开一地的奇怪流体里发现了一样固体，“哎，那是什么？”
黑龙一怔，看着他蹲下去从里面摸出了一个没刻名字的名牌，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道具。”晏名眼睛一亮，把名牌递给黑龙，“有用的道具。”
黑龙伸手接过，道具的说明浮现眼前——
荷官名牌：曾经属于一位荷官，但她不知去了哪里，所以姓名也被一同抹去，现在它是一张崭新的名牌了。
写上你的名字，它能让人觉得你就是赌场的荷官。哪怕是曾经认识你的人，也只会疑惑——你最近怎么打了这份工？
黑龙：“……”
她犹豫一下问晏名，“好像只能一个人用，怎么办？”
“你用。”晏名摸了摸下巴，“然后想个什么办法，把我也揣上？”
黑龙呆住了：“什么办法？”
“你不是能把人的魂魄召出来吗？”晏名抠了抠口袋，取出了一个穿着红舞鞋的布娃娃，“把我放在这里面怎么样？”
“你带着它，遇到危险还能给你预警呢，这可是我的好朋友。”
晏名十分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黑龙神情有些复杂：“你……确定吗？”
“你进了这娃娃里，到时候想逃跑可能都有点困难了。”
晏名还是一如既往地拍了拍胸口：“嗯，我准备好了！”
黑龙：“……”
片刻之后，依然穿着自己衣服，但胸前佩戴着荷官名牌的黑龙，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之前的特殊通道里。
这里应该不会遇到其他客人，只会遇到荷官，因此她走得格外谨慎。
——就是手里捧着的小娃娃看起来没那么谨慎。
晏名的灵魂在这个娃娃里，而身体暂时被她留在了房间里，虽然有点冒险，但她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普罗维登斯之眼帮忙转达其他人，如果闲下来可以去房间帮忙确认晏名的身体是否还完整。
“我有点紧张。”黑龙捏紧了娃娃，忍不住胡扯话题，“我这样用力握着娃娃你会有被勒紧脖子的感觉吗？不好意思但我有点控制不住手劲。”
“我没感觉。”晏名诚实地回答，“但你也别太用力啊，这娃娃我朋友送的，别给我捏坏了。”
黑龙只好松了松手，再次开口之前猛地停住了脚步，她短促开口：“前面有人！”
不用她说，晏名确实也听见了前方通道传来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侍从打扮的年轻男人走到她面前，微笑点头质疑，然后继续往前，没做丝毫停留。
黑龙愣了一下，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松了口气说：“他们好像真的看不出我是客人！”
“对普通侍从是这样，不知道如果遇到四大荷官会不会有意外。”晏名待在布娃娃里，神情居然还挺严肃，“保持警惕，继续前进，我目前也没感知到什么危险。”
通道一路走来，都静悄悄的，但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黑龙终于听见了些许响动。
称得上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除了人说话的声音，她似乎还听见了筹码碰撞发出的哗啦啦声响，以及水声。
黑龙脚步微顿，没给自己留太多做心理建设的时间，一狠心踏步迈了出去。
——通道之后果然别有洞天，男男女女的侍从荷官在这儿来来往往，他们正排着队，往一口井一样的地方，倾倒筹码。
而另一个没见过的荷官正站在他们边上，充当着监工的角色。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她的荷官制服是露腰的短款，腰腹上长着一大片红色梅花，乍一看像是某种妖艳的纹身。
黑龙愣了愣，在对方转过身之前悄悄混入了队伍里，没让自己显得太过显眼。
她小声嘀咕：“这是做什么？”
把筹码倒进水里，难道是为了清洗筹码？这个赌场这么讲卫生？
她离那口井还有些距离，看不太清底下的东西，没搞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而且，从夏昭他们那儿的情报来看，赌场应该不止一种筹码，还有一种血色的特殊筹码，倒是还没看见有人往下倒。
难道那种特殊的不用洗？
黑龙正胡思乱想，忽然有人走了进来，大概叫“红梅小姐”的少女荷官看着走进来的一个狐狸眼年轻男人笑了笑：“啊呀，小狐狸，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有哪个冤大头在你那赌上全副身家了？”
狐狸眼荷官勉强笑了笑，他说：“遇到一点麻烦。”
“哦？”红梅小姐很感兴趣地问，“什么样的麻烦？让我去看看。”
“柳先生已经处理了。”狐狸眼荷官含糊地说，“不是一般的麻烦，是伟大的主神交代的那几位……”
“总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弯下腰对她行礼，“抱歉，我有点累了，尊敬的红梅小姐，能不能让我先上交筹码？”
“好吧。”红梅小姐听见柳先生已经处理了，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撑着下巴说，“我还以为有新乐子看了。”
“我觉得我们几个果然还是应该轮班，这么无聊的活他们不会打算推给我一辈子吧？”
狐狸眼荷官微笑附和着她的牢骚，然后抬手将血色的筹码也扔了下去。
黑龙踮着脚尖往那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没听见像刚刚的筹码那样的碰撞声。
那些红色的筹码，像是直接融化在了水里。
第107章 海棠先生
狐狸眼荷官和红梅小姐说了什么, 黑龙趁机悄悄脱离了人群，往另一边走。
身后一位荷官问她：“去哪？你不排了啊？”
“啊？”黑龙欲盖弥彰地说，“我、我不排了, 突然想起忘了东西。”
“小心点。”那位荷官居然还挺热心，“晚上外面可不太平。”
“嗯嗯。”黑龙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拐了个弯，悄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晏名这才开口：“你打算去哪？”
“反正不能排队到那个红梅小姐面前去。”黑龙嘀咕一声, “他们把筹码倒下去了，下面应该有出口。”
“我想下去看看，这附近应该能有下去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虔诚抬起手中的娃娃，“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全感，告诉我你就算是现在这个小胳膊小腿的模样也能拳打D级NPC好吗？”
晏名愣了一下，他似乎是想挠挠头，但小短手只抬起了一点点，没能摸到他的后脑勺。
他说：“大部分D级NPC我都能打过的。”
黑龙无言盯着他的小短手，将布娃娃举起来, 沉沉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说实话没多少说服力。”
“我……”晏名正要反驳，黑龙已经把他挂在了脖子后面。
晏名沉默片刻, 问她：“为什么我们要这个姿势前进？”
黑龙理直气壮把她颠了颠：“防止背后被人偷袭啊。”
“走了。”
大部分荷官都是朝着红梅小姐那儿去的, 只有少数几个逆着人群行走，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
黑龙努力维持着理直气壮的表情, 跟着其他荷官一块往前，终于见到了一条螺旋向下的阶梯。
前面有人十分自然地往下去, 黑龙也就踏步跟了上去。
才一脚踏上阶梯, 她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晏名揪住了她的后颈皮！
“你干嘛！”前方不远处还有其他荷官，黑龙不敢大声说话, 只能压低了声音有些急促地开口，“松开松开！”
晏名赶紧反驳：“不是我！”
“大哥你在我脖子上挂着呢，不是你是谁！”黑龙龇牙咧嘴，“我怎么惹你了！”
“真不是我，是娃娃。”晏名提醒她，“这个娃娃能够感知危险，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就拧我。”
黑龙：“……咱们能不能换个更温柔点的方式提醒啊。”
晏名干笑两声：“我觉得可能跟我朋友的性格也有关系。”
黑龙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地朝下看了一眼：“那也就是说，这个方向，很危险？”
她心中打鼓，“还去不去啊？”
晏名鼓励她：“来都来了。”
黑龙欲哭无泪地仰起头：“哎哟——我就知道！”
她咬咬牙往前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随时打算后撤。
她发觉这一条螺旋阶梯中间围绕的柱子，似乎是个透明的水箱，不知道是不是装饰用的，粗大的柱子两侧装饰着两根灯带，一边是红色的，另一边是黑色的。
——黑龙觉得他们其实完全没必要装一个黑色的灯。
两条灯带的亮度不算高，也照不太见柱子里面，只能算勉强照亮了楼梯。
黑龙忽然有了些不怎么妙的联想，她哆哆嗦嗦地问晏名：“你看过那种恐怖电影吗？就是不带鬼的那种。”
“哪种？”晏名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好奇地看向身侧的圆柱形水箱，“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就是这种。”黑龙眼泪都快飙出来了，“里面可能有什么巨型鲨鱼、巨型水蛇……或者更可怕一点我们现在根本不在陆地上，这个赌场是在深海水下，只要这个水箱一破我们所有人都会一起死翘翘！”
晏名没有立刻回答。
黑龙小声呼唤他：“说句话啊？”
“啊？”晏名迟疑着开口，“哦，我刚刚好像是看见什么东西过去了。”
黑龙脚差点一软：“你看仔细了说啊，不然你知道这对一个胆小鬼是多大的心理伤害吗！”
“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晏名摇摇头，“好像是……筹码？”
“啊？”黑龙愣了一下，也跟着回过头，趁着没人打开手电照了照水箱，壮着胆子仔细观看水箱里面——有些浑浊的水流足够隐藏水箱里的东西，但偶尔有几枚筹码在落下过程中撞到窗户上，这才让外面的人看见了一点影子。
黑龙松了口气：“真的是筹码。”
她恍然大悟，“哦，也就是刚刚那条通道看似是直的，实际上我们走着走着已经绕回去，绕到了扔筹码那个口子下面，楼梯就是围绕着这个水箱建立的。”
她有些乐观地说，“那这有可能就是用来清洗筹码的大型装置而已，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晏名观察了一会儿水箱里时不时翻滚着撞上玻璃边缘的筹码，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没看见那些血色的筹码。”
“有可能只是血色筹码比较少？”黑龙推测，“夜晚赌场用的是血色筹码，现在他们还在赌呢，估计还没到荷官来下面清洗筹码的时候。”
她一边跟晏名说话一边往下走，稍稍变得放松了一些，“不用太……”
浑浊的水流里，一个像是手掌的东西一闪而过。
黑龙瞬间噤声，咽了下口水问：“你看见了吗？”
晏名疑惑：“什么？”
黑龙指着水箱：“里面好像有个手。”
晏名随口说：“谁倒筹码的时候把自己也扔进来了？”
黑龙：“……怎么想也不是吧！喂！”
她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个在遇到危险时无声尖叫的习惯似乎让她逃过了不少危险，但这一次，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从浑浊水流里露出一角，眼珠紧紧贴在水箱上的生物依然紧紧盯着她。
晏名在后面揪住了她的脖颈，黑龙欲哭无泪：“现在提醒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啊！”
晏名小声说：“是不是灯吸引了它？”
黑龙一怔，下意识挪了挪手中手电筒，那颗眼珠果然顺着往上转动，好奇地贴着水箱墙壁往上挪了挪。
“好像是。”黑龙低声说，趁机往下挪了两步，想借着灯光吸引它注意的时候，快步脱离这片危险地带。
“谁让你们开灯的！”
一道有些熟悉的怒喝声传来，黑龙吓得手一抖，灯光也跟着晃了晃，水箱中的生物更好奇地扑了上去，撞得水箱整个晃动起来。
整个区域瞬间响起了警报，刺耳的警示音环绕，红灯闪烁。
刚刚怒喝的海棠先生猛地变了脸色，飞快按掉黑龙手上的灯光，拉着她就走。
“等……”黑龙来不及制止，就被迫跟着他冲下了旋转楼梯。
期间海棠先生还往耳朵里塞了个耳麦，随口胡扯：“喂？我，我离圣婴室好远，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梅不应该就在上面吗？你让她处理吧。”
“我也很忙，拜托别什么事都找我，柳也不在？那你自己去。”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按掉了通讯，把黑龙塞进了某个无人的角落，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就在黑龙内心尖叫，觉得自己完了这下彻底暴露了的时候，海棠先生忽然笑了一声：“果然，我就知道你活不久。”
“啊？”黑龙一开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得到的这个结论，但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荷官名牌的影响。
这个道具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用，至少四大荷官都无法完全看破。
黑龙没有反驳，支支吾吾地别开视线，含糊点了下头。
“哈。”海棠先生双手环胸，神情傲慢地扯起嘴角，“看起来你还没完全失去记忆，居然就被留下来当了荷官……”
他转了转眼珠，露出坏心眼的笑，“不愧是被那位伟大的主神亲自通缉的客人，看样子他是更希望清醒地折磨你。”
黑龙：“……”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玩家死在赌场，在夜间赌场徘徊直到忘记姓名，才被投入当做NPC使用。
所以，哪怕黑龙确实死在赌场里了，按照常理，她也不该立刻成为荷官。
但他们大概是有些特殊的客人，海棠先生甚至自圆其说，帮她想好了解释。
黑龙含糊地应了一声：“……可能吧，我也搞不太清楚状况。”
“也对。”海棠先生哼笑一声，“如果你搞得清楚状况，就不敢用灯光照那个东西了。”
他挑起眉毛，凑近黑龙，“我猜猜，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了这么个身份，就稀里糊涂地混进来了吧？”
黑龙：“……”
除了她死了的那部分，大多数都被他猜对了。
看她的表情，海棠先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个家伙呢？”海棠先生看了眼她的身边，“难道他还没死吗？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命大啊。”
他坏心眼地笑起来：“啊，该不会是你们遇到危险，他先丢下你逃命了吧？毕竟你看起来就很弱。”
黑龙：“……你不要乱说。”
她眼神乱瞟，不好意思直视他，“我只是……呃，不小心死掉了。”
“好吧，既然你被我先捡到了，就算你是我的手下吧。”海棠先生的语气十分勉强，神色看起来却很高兴，“来吧，看在今天我心情不错的份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示意黑龙转身，看向那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箱，“那里是圣婴室。”
黑龙愣了一下：“圣婴……那里面活着的东西是个婴儿？”
“唔，也可以这么说。”海棠先生笑起来，“但当然不是普通的婴儿。”
他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一般凑到黑龙身边，低声告诉她，“那是神之子。”
黑龙震惊地瞪大了眼：“啊？”
“神……主神他儿子啊？”
“按神话来说，神之子不一定有性别。”海棠先生仰头看着水箱，眼中微微闪动光芒，“不过，从外表来看，应该是个男孩。”
“你了解过人类的创世神话吗？”
“当然。”黑龙小声嘀咕，“我是……”
她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解释，“我还活着的时候学的艺术，早起的很多艺术都跟宗教神话脱不了干系，尤其是早期的创世神话，更是绕不开必须学习的艺术。”
“我对各种神话都稍微有点了解。”
“哦？”海棠先生稍感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倒是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没用啊。”
“不。”黑龙诚恳地说，“我应该还是挺弱的，麻烦你不要误会。”
海棠先生：“……”
他哼笑一声，随口扔下一个重磅消息，“主神想要自己的创世神话。”
黑龙呆住了，她扭头看了看水箱中漂浮的筹码和圣婴，脑海中闪过桂村看到过的“主神”形象，各种年头纷杂，一时间难以理出头绪。
海棠先生似乎很满足看到她受到惊吓的表情：“不错，看样子你听懂了。”
“在各种神话里，神明都不是孤身一人的。”
黑龙愣了一下，勉强让自己的思绪抽离出来，先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我知道。”
“我们的神话中，女娲有丈夫伏羲，也有母亲华胥、父亲燧人氏。希腊神话中，宙斯有妻子赫拉，还有许许多多各有神职的孩子……”
“还有许多宗教中，圣父、圣母、圣子、圣女，这些称谓本身就包含了一定的家庭联系。”
海棠先生偏了偏脑袋：“你说起这些还挺头头是道的，但我不怎么爱听人上课，你先安静。”
“哦。”黑龙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主神一开始创造了自己。”海棠先生趴在栏杆上，盯着那个水箱，“你知道吗，就算是在这样异常的空间，神明也不是能随便诞生的。”
“需要信仰、念力，反正就是神话里常常要有的那些。”
黑龙猛地反应过来：“啊，难道说，桂神真的是在桂村诞生的？主神制造了这样的副本，收集村民和玩家们的恐惧、信仰，在副本内塑造了一个神明？”
她说完才想起来，海棠先生只是赌场副本里的一个NPC，他不应该知道这些，干笑两声，“呃，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海棠先生笑起来，“你以为我在成为NPC之前是谁？”
“我也是个玩家，还是个因为惹怒了伟大的主神，没有清除记忆就被扔来当NPC的玩家。”
他扬起下巴，“我知道你说的桂村，也知道那里有个神明——只是我见到那东西的时候，他还没有厉害到像个真正的神明。”
“从你的反应来看，在我离开那个副本之后，他也受了不少香火啊。”
黑龙有些震撼，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也对。”海棠先生也不算意外，他冷笑一声，“如果不是自己的神位已经稳固，他也不会开始想要孩子。”
他嬉笑起来，“你知道吗，最初伟大的主神来到副本里，说他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梅和月季的表情，哈哈，她们还以为是那个死胖子对她们起了色心……呃！”
他忽然变了脸色，伸手捂住自己的喉咙。
他这个反应有些熟悉，黑龙措手不及，不知道该不该扶他：“喂，你……”
她灵光一闪，“该不会每次你忍不住说主神坏话，就会这样吧？”
“唔咳。”海棠先生痛苦异常，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仰面躺在了地上，“啊——虽然知道会这样，但我有时候还是管不住这张嘴。”
他耸了耸肩，“这就叫做祸从口出吧？”
黑龙：“……”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她偷看海棠先生一眼，小声问他，“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还有同伴在副本里呢，你不怕我把情报告诉他们吗？”
“你说啊。”海棠先生满不在乎地笑起来，他笑得狡黠，“不如说，你最好这么做。”
“为了遵守规则，我不能直接给玩家透露情报，但通过你可以，毕竟你现在跟我一样，是没失去记忆的NPC。”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赌场里，只有我们俩个算是同类。”
海棠先生喃喃低语，又忽然歪头露出个恶劣的笑，“但你也别指望我会多照顾你。”
黑龙趁着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又问：“既然这里是圣婴室，他们为什么要把筹码都往下倒？”
“总不能是打算把圣婴养在这个……洗筹码的水里吧？”
“好像不太卫生。”
海棠先生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我不都告诉你了吗？塑造一个神明需要信仰、念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觉得这个赌场怎么样？无数的筹码每天在纸醉金迷的牌桌上流通，被人们的欲望包裹着，从这个人的手里送往那个人的手里……”
他歪了歪头，“你觉得这位‘圣子’会是什么样的神明？”
黑龙睁大了眼，试着回答：“……欲望？”
海棠先生哈哈笑起来：“那些筹码落入水中，附带的所有情绪都会被圣婴吸收，然后从最下方流出来，重新投入第二天的使用。”
“欲望、绝望、恶念、疯狂……这些情绪塑造圣婴的神权，而血色筹码是客人们的血液凝聚成的，会直接留在圣婴室组成神明的血肉。”
他仰起头，示意黑龙看那两条灯带，“马上就要完成了。”
“进度条马上就要到顶了。”
“什么？”黑龙跟着他一块仰起头，才发现红色和黑色的灯带顶端都还有一些空缺。
这居然不仅仅是简单的装饰，还象征着圣子诞生的进度！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作为‘毁灭’的神祇诞生。”海棠先生侧目看向黑龙，笑了笑，“主神自诩为创世神，他的子嗣象征‘毁灭’，还是挺有宿命意味的，对吧？”
“之前他还说过，他在现实世界也做了点准备，为了庆祝毁灭之子的诞生，他恐怕会在现实世界做点什么。”
海棠先生别开视线，“我是不知道那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你们还能做什么，就趁现在吧。”
黑龙错愕地扭头看他：“你……”
海棠先生露出恶劣的笑意：“别误会，我只是喜欢看到有人反抗，说不定你们会死得比我更惨一点。”
黑龙没吭声。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谢谢。”
然后飞快转身，朝着来处跑出去。
晏名低声告诉她：“是那个按钮！主神用金皮特的技能，在积分商店买了一个能毁灭世界的按钮，如果他真的足够疯狂，那他说不定……会为了毁灭之子的诞生，毁灭整个现实世界。”
“按钮……”黑龙嘴巴开合，脚步却没停，带着哭腔说，“不是，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啊？进度条马上就要满了，快要来不及了，我们真的还能赢吗？”
“能的。”晏名笃定地说，“我们能赢的。”
……
海棠先生看着黑龙离开的背影，没理会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你又干坏事了。”红梅小姐蹦跶着走到他身边，歪过头看他，“我知道的哦，你又被伟大的主神惩罚了。哎，你就不能忍一忍吗？”
“而且那个女孩，也在通缉令上吧？你为什么要帮她？”
海棠先生歪过头看她，露出坏心眼的笑：“为了给主神找点麻烦。”
“是他说可以的，他既然享受养虎为患的乐趣，认定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动摇他的计划，那我就让他看看，小瞧我的代价。”
红梅小姐抿了抿唇，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为什么呢？”
“跟我们一起不好吗？把那些烦心事忘掉，你看，我们还是很像一家人的嘛。”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啊，不当家人还可以是男、朋、友……”
海棠先生冷淡地看着水箱说：“不好。”
红梅小姐愣了一下，她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过身飞快踹了海棠先生的屁股：“随便你！”
“我马上就叫人去抓他们！他们根本干不了什么坏事！你等着吧！”
“咳！”海棠先生捂住自己的屁股，无言地望着前方，用力压下帽檐，低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外面认识你。”
红梅小姐停住了脚步。
“我不想要这个奇怪的名字，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海棠先生低声说，“梅，我想回家。”
“哪怕曝尸荒野，我也想死在现实世界里。”
红梅小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低声说：“我不明白。”
“我现在很开心，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当我是个孤魂野鬼也没关系。”
“但我想帮你。”
她再次迈开脚步，“刚刚我没有看见谁来过。”
……
另一边，跟在柳先生身后的夏昭收到了一点提醒。
于兰兰悄然出现，搭着夏昭的肩膀低声说：“他们可能遇到一点麻烦。”
“我送出去的‘好朋友’娃娃发出了警告。”
夏昭停下了脚步。
前方带路的柳先生也跟着停下来，他转过身，忧郁的双眼盯着夏昭：“怎么了，客人？”
第108章 挣扎
“嗯——”夏昭侧身看向于兰兰指向的方向, 树妖跟在她身边，也模仿着她的样子歪头。
眼前的柳先生是和于兰兰同级的D级NPC，在于兰兰刻意隐藏身形的情况下, 他并不能看见鬼魂状态的她。
所以于兰兰十分嚣张地在他身边转了一圈，给他来了点厉鬼特制的乌云罩顶，将一头五黑长发罩在柳先生眼前，还得意地对夏昭挤眉弄眼。
夏昭：“……”
柳先生沉默片刻, 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说：“其实我看得见的。”
夏昭配合地点点头：“我猜也是。”
于兰兰缓缓抬起头：“……”
她唰地一下跟柳先生拉开距离，龇牙咧嘴看向夏昭：“你也不提醒我！”
夏昭：“……这不是看你玩得挺开心的，不好意思提醒你。”
于兰兰又瞪向柳先生：“你也不说！”
“啊……”柳先生默默挪开了视线，没和她对视，低声说，“我不想横生枝节。”
“如果不是刚刚你那样，我没办法看路，我也不打算拆穿你的。”
于兰兰面无表情地用头发把脸挡住，周身的怨气好像更加浓重了。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继续走吧。”柳先生中气不足地低声催促了一句, “我收到伟大的主神的命令，请您去最佳观看席落座。”
“哎——”夏昭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 “听起来似乎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有的待遇。”
“其他人都不能看吗？”
“不知道。”柳先生诚实地说, “伟大的主神在这场游戏开始之前，让我来带你进入最佳观影区。”
“他没说其他人不能进, 也没说可以。”
“我现在也无从联络他，所以……”
他微微侧过头, “如果可以的话, 你就随便坐一会儿，不要节外生枝, 好吗？”
夏昭指了指自己，诚实地说：“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难的要求了。”
柳先生侧过头，眉头拧到一起，愁苦地叹了口气。
“我能先去个厕所吗。”夏昭往四周看了一眼，“一般副本里大家好像都没这个需求，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是我想要自己处理一点事的借口。”
柳先生闭上眼：“如果你不说出来的话，我可能会当没有听出来。”
“听出来了也可以当没听见嘛。”夏昭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拐了个弯靠墙站定，柳先生果然没追过来，就安静等在了原地。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人用，但赌场里还是非常符合常识地做了厕所。
夏昭转身进了女厕所，于兰兰带着一股怨气跟在她身后，阴森开口：“你打算做什么？”
“找个人去看看。”夏昭顿了顿，纠正，“不对，不是人。”
她看着逐渐浮现身形的林航航，露出笑容，“是恶魔。”
林航航才一出现，看清眼前的三个人影，就敏锐地皱了下眉：“这里……”
于兰兰好奇地问：“怎么，你已经感知到什么不对劲了吗？”
林航航瞬间红了脸，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乱看，嘀咕：“这是女厕所！”
于兰兰：“……”
夏昭：“……醒醒，你是恶魔。”
林航航小声辩驳：“无论是什么样的恶魔，进女厕所形象都会大打折扣的……啊，别西卜例外。”
于兰兰好奇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别西卜’原来是腓尼基神话里的神明，但现在基本被当做魔神，算是很有名的那一类。各种传闻里也有说他是带来疾病的恶魔，虽然不同著作里有不一样的描述，但最出名的形象……就是苍蝇王。”林航航说起这些头头是道，“如果是它的话，出现在女厕所里倒也不算违和。”
于兰兰抽了抽嘴角：“……也是，苍蝇出现在哪个厕所都正常。”
“不对，现在哪里是聊这个的时候！”
“别着急。”夏昭敲了敲手中的普罗维登斯之眼，“让我们的转接中心帮忙传达一下那边的情况吧。”
许正蕴并不知道主神的更多信息，但她也依据现状尽可能将那边的情况整理好了交给他们。
听完关于“圣婴”的描述，几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于兰兰忍不住咂舌：“我已经不记得我还活着的时候的事了，不，或许我根本没活过，我本来就是在系统里诞生的数据。”
“但就算这样，我模拟着人类的想法，都觉得主神一定是疯了。”
“他要创造自己的创世神话，所以要把世界先毁灭一遍？还给自己做了个孩子？他的孩子是毁灭之神？”
于兰兰抓了抓头发，“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林航航蹙着眉思考：“他的神话有很浓重的宗教色彩，他本人信教吗？”
“不吧？”夏昭也不太确定，“至少从我们目前拿到的资料来看，应该是没有。”
“他看起来参考了一些神话传说。”林航航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而且更偏西方，为什么不是佛教或者我们本土的宗教呢？”
“难道他也是这种文化的爱好者？”
夏昭和于兰兰无言看着他。
林航航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摆手：“我不是对他感兴趣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猜猜他的想法。”
“可能不想守戒律清规？”于兰兰随口猜，她嘀咕一声，“谁能猜到这种疯子想做什么啊。”
“怪不得给大家升级的时候，我想给你们加一点更加厉害的特性都没能成功。”夏昭摸着下巴，“原来成神要那么多额外特质。”
她忽然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个有人要倒霉的笑容，朝他们俩勾了勾手指，附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
树妖大概是听不懂的，但她也好奇地凑了上去，假装认真地听着。
夏昭摸了摸她硬邦邦的脑袋：“反正你们俩都能藏起身形，避开那些D级NPC，往那去试试看吧。”
“那位‘圣婴’搞得这么声势浩大，肯定不是一般的D级NPC，但就算他是C级，在诞生之前，肯定也会有诸多限制。”
“嗯。”林航航认真点了点头，眼中光芒微微闪动，“这确实是个机会。”
于兰兰不明所以，稍稍有些担心：“那你就带她一个吗？”
她打量着树妖，“我不是说别的，她不太聪明，我怕危急关头她看不懂你的眼色。”
夏昭看着她眨了眨眼。
于兰兰愣了一下，旋即暴跳如雷：“我跟她比还是聪明点的吧！”
夏昭哈哈笑起来：“我又没说什么。”
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忽然伸手摸了摸她们的脑袋，“乖、乖。”
“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两人都愣了一下。
“什么啊。”于兰兰别扭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现在没有化成实体，夏昭其实根本摸不着她。
但刚刚那两下抚摸，好像还是就摸在了她的脑袋上，留下了些许温暖的触感。
林航航眸光闪了闪，他露出一点少见的笑意，微微点头：“别担心。”
“哪怕我们死了，还能在你的副本里复活的。”
“我说这个就是不希望你们死嘛。”夏昭笑眯眯地转身，“拯救世界也要注意自己的鬼身、恶魔身安全啊，超级英雄。”
树妖羡慕地凑到她手边，也要她摸摸脑袋。
夏昭就把她从上到下搓了一遍，她露出满足的笑容，恨不得像小狗一样甩起尾巴。
“还有也不用担心她不聪明的事。”夏昭笑了笑，“等出去之后，我会叫鹿管家出来帮忙的。”
于兰兰一怔：“为什么是出去以后？”
夏昭笑嘻嘻地回头：“为了防止他也在意这里是女厕所啊？”
于兰兰无言地看着她离开。
她好像真的没有太大压力，莫名让人觉得心情也跟着一块放松下来。
于兰兰好笑地弯了弯嘴角，嗔怪地说了一句：“谁家超级英雄是鬼和恶魔啊。”
林航航思索片刻开口：“也是有的，比如……”
“好了好了。”于兰兰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指了个刚刚感应到危险的方向，“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
“什么神不神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夏昭走出厕所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人变成了树妖和鹿管家。
柳先生看了眼拥有野兽头颅的温润管家，露出了稍稍意外的神情。
夏昭笑眯眯地胡说八道：“这是于兰兰变的。”
鹿管家低低笑了一声，提醒夏昭：“我之前认识他。”
“曾经有幸一块在同一个副本共事过。”
“不是这里，也不是公馆。”
“哦——”夏昭意外地眨眨眼，“你居然会记得这些吗？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副本的记忆都没那么清楚。”
鹿管家微微摇头，耐心地解释：“这些记忆我们都知道，除非被主神特地删除。”
“不过在副本进行中，尤其是有玩家在场时，这些情报就会被归到‘不重要’的那一类，让人无暇顾及。”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温润的圆眸，“这样一想，主神还真是可怕，不仅能操纵人的记忆，还能操纵人的想法。”
柳先生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没想到你居然到那边去了。”
鹿管家微笑着说：“很羡慕吗？”
“绝无此意。”柳先生面无表情地飞快解释，“我对伟大的主神非常忠诚请不要质疑我的决心。”
夏昭像是第一次听见他那么快说话。
“嗯。”鹿管家温和地点点头，含笑为夏昭翻译，附在她耳边说，“他的意思是他很羡慕，但主神对副本中的人下了限制，比如提起他的时候必须称之为‘伟大的主神’，所以他没有办法承认。”
“哦——”夏昭拉长了语调，恍然大悟地一点头，“好自恋哦。”
系统888悄悄吱声：“我在蓝星网上学到的——一个企业开始讲究细枝末节的称谓、规矩的时候，就以为着它开始走下坡路了！”
“我看主神副本肯定就快要完蛋了！”
夏昭没忍住笑起来。
柳先生神情蔫蔫地回头，似乎不是错觉，他的脸看起来更垮了：“我说这位先生，我们其实并不熟，只是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现在更是立场不同。”
“请不要随意扭曲我的意思，更不要挑拨离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对伟大的主神绝无二心。”
鹿管家露出遗憾的表情：“啊，那真是非常抱歉。”
然后他微笑着对夏昭轻轻眨了眨眼。
柳先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默默加快脚步，把他们带入了一间装修相当豪华的房间。
里面有不少监控画面，从这里似乎能够监视整个赌场，随意切换画面，看向赌场的各个方向。
柳先生弯腰行礼：“这就是主神给您的安排。”
“他说历史也需要一个见证者，作为和他同样的监管者，他会给您比其他人更多的便利，所以您不用在赌场中沉浮，也不用费尽心机去找这个副本的核心……”
夏昭笑起来：“那颗核心就在圣婴那里吧？”
“您已经找到了吗？”柳先生稍感意外，“是的，想要取走那颗核心，除非您打败圣婴。”
“请恕我直言，虽然它还没有完全诞生，但现在就已经不是普通人能随便直视的程度了。”
“所以这次，您大概不能以特殊手段通关。”
“嗯嗯。”夏昭微微点头，“我之前都用了那么多次这招了，这次给了他提前准备的机会，主神怎么也该记得在核心前面放一只超凶的看门狗了。”
“既然他把圣婴放在那里，那应该也能证明，这就是这个赌场最厉害的怪物，后面没有了。”
柳先生惆怅地挪开视线：“我不能这么轻易地向您透露赌场的情报，哪怕您已经猜中了也不行——啊，我没说哪些猜中了所以不算透露。”
“是的，您非常尽职尽责，完全没有透露任何情报。”鹿管家微笑着回答，他无奈看向夏昭，“还有，请您不要将圣婴比喻成看门狗。”
“那怎么说也是主神的孩子，这样的话，岂不是说那位伟大的主神也是……”
他没说完，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先生：“……你们找死能别带上我吗？”
“可圣婴是毁灭之神。”鹿管家微笑看他，“等他降生的那一刻，所有人不都会死吗？”
柳先生沉默片刻，回答：“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都已经现在这样了……在这座赌场，活着和死了的区别不大，或者说，你觉得荷官、亡魂、客人……谁更像活着？”
“大家早就都死了。”
他平静地说，“这里本来就是地狱。”
“所以我才不能够理解，他们身上那些蓬勃的欲望……”
“绝望也同样是他的养料。”鹿管家缓缓收敛笑意，“像你这样浓烈的绝望，和他们浓烈的欲望，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可能吧。”柳先生神色淡淡，“都随便了。”
夏昭撑着下巴看他：“这个副本里的NPC都挺有意思的。”
“不过这样没问题吗？我还以为主神精心挑选的副本，会全都是他最信任，最听他话的NPC。”
“你们一个个却都……唔，太有个性了？感觉不像是主神会喜欢的类型。”
柳先生垂下眼：“……无所谓的。”
“在主神眼中，我们都是蝼蚁，这个副本真正重要的就是圣婴。”
他看向夏昭，“他邀请你来，就是让你做最后的见证。”
“见证从这个赌场开始的毁灭，以及降临到现实世界的毁灭。”
“D级的NPC已经有些特殊了，拥有更强的力量，也会拥有更强的自我，伟大的主神也曾经尝试过，像操纵那些傀儡一样完美地操纵我们，但都失败了。”
“不过他也没在这方面纠结太久，因为他意识到，我们所谓的反抗，也不过是我在无人处哀嚎‘不想上班’，有人背地里叫他一些难听的外号，还有人整天想着出去玩而已。”
“或者说，他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看那些不服的家伙，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做事。”
“不服气又无从反抗的模样，可能也会给人成就感？”
柳先生歪了歪脑袋，“反正我是不太能理解。”
“而且这个副本有些特殊，收留了一些尚未够格成为NPC的亡灵，为了方便我们管理，我们保留了对现实、副本、玩家之类的记忆，所以会更麻烦一点。”
他淡然地看向夏昭，“但我不会反抗的。”
鹿管家微笑翻译：“但如果有一位从天而降的好心人，将副本核心和他一起带走的话，他也同样不会反抗的。”
柳先生：“……”
这次他没有反驳。
夏昭没忍住笑了起来。
“哎。”柳先生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如果有需要饮料或者食物，请随时摇铃召唤我。”
“在这间房间，您不需要任何额外消费。”
“这句话是伟大的主神让我转告的——他界的神明，请见证毁灭之子的诞生，旧世界即将死去，而新世界将在我手中诞生。”
他说完，在夏昭开口之前关上门离开了。
夏昭一下就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看着门开口：“坏了。”
“怎么了？”鹿管家意外地看向她，“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吗？”
树妖虽然根本没怎么听懂，但也十分配合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他居然想了这么中二的台词。”夏昭表情严肃，“不行，我得想办法赢过他！”
鹿管家：“……”
夏昭想了会儿，戳了戳普罗维登斯之眼：“小许小许，帮我转接一下宋导，跟他说帮我想一句中二台词。”
她眯起眼，“我的中二，必须在他之上。”
许正蕴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我会转告他，我也会帮忙想想的。”
夏昭满意地点点头，又招呼他们几个凑到监视器前面：“看看他们几个在干什么。”
于兰兰和林航航特地隐去了身影，监控摄像里拍不到他们的画面，倒是拍到了黑龙……和她手里的娃娃晏名。
他们刚刚和宋朔、猕猴桃汇合。
几人激动地凑在一起说些什么，连着娃娃也都在手舞足蹈。
夏昭看见宋朔抽空对着普罗维登斯之眼说了什么，果然没一会儿，她就收到了许正蕴传递的消息：“他说——我不会让你输的。”
夏昭满意地笑了笑。
许正蕴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他们似乎想要延迟圣婴的诞生，为此，他们想要尝试……打劫赌场的筹码。”
夏昭动作一顿：“啊？”
“我也觉得有些鲁莽了。”许正蕴认真思考着，“或许我们还能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让他们把筹码倒在别的地方，这样应该比正面对抗要简单的多。”
“不行。”夏昭一下子站了起来，“这要是打起来，人数不占优啊，晏名都还在娃娃里呢。”
她一挥手，“鹿军师，召集人马，把咱们的人手都带下去！”
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从管家变成了军师，但鹿管家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好。”
他推门出去之后还交代树妖，“不要离开她，照顾好她。”
树妖一脸严肃地点头，整个盘到了夏昭身上。
夏昭：“……”
好沉重的爱。
许正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居然帮着他们干这个计划，迟疑着开口：“这样好吗？”
“嗯。”夏昭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监控里面他们四散开来，去找赌场内坐在四周的亡灵交谈，“看样子他们也不傻啊，知道先招兵买马。”
“打群架也不能输阵，也得让主神见一见我这边的NPC。”
许正蕴没有答话，夏昭笑了笑说，“就算知道末日降临，人们也会尽其所能挣扎，无论在你看来是不是徒劳。”
她歪了歪头，“不知道主神现在笑不笑的出来呢？这个副本就要乱起来了，会不会超过你的预料啊？”
她对着虚空说话，虽然没人回答，但她知道，主神一定正看着。
……
昏暗的房间内，主神沉默看着屏幕里女孩的笑脸。
系统404有些紧张地问：“宿主，副本内的混乱程度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里面本来就有很多不受控的未成功转换NPC，现在我们……”
“沉住气，系统。”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坐在电脑桌前，淡然地说，“这是我故意的。”
“毁灭之前，哪怕是蝼蚁也会尽力挣扎，这些混乱都是正常的。”
“等圣婴睁开眼的那一刻，一些混乱都会被荡平，所有都会归于虚无。”
他扭头看向窗外，轻轻摸了下手边罩在玻璃内的按钮，“包括这里。”
他对着夏昭点了点头，“她还算沉得住气，勉强算是有监管者的气魄。”
“希望在新世界里，她能够活得久一点。”
第109章 末日
主神点评夏昭时从容不迫,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系统404反倒比他更加紧张，它忍不住提醒：“宿主，这个副本的NPC人数太多了, 几乎已经到达了D级副本能承载的极限。NPC中还包含了许多行动未知的预备NPC，之前都是当做圣婴培养室自行运转，很少让玩家进入。”
“这次进入的监管者，她还往副本里塞入了其他NPC, 很快这个副本就要过载了。”
主神低下头掏出手机：“过载了就崩坏，正常，本来这个副本在圣婴诞生之后也就该崩坏了，撑到那时候就行。”
系统404小声嘀咕：“就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主神总算抬起脑袋，显得稍稍有些意外：“已经负担这么大了？”
就在系统404以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之后，他又低下头说，“那你先用系统算力在那边顶一会儿吧。”
系统404：“……好。”
“但我维持不了太久。”
“也不需要太久。”主神低着头，指了指电脑屏幕，“反正进度条都已经到那了。”
系统404跟着提醒：“他们在筹划行动，圣婴诞生的时间也许会被延迟。”
“也不过是多撑一会儿。”主神终于放下了手机, 他刚刚低着头一直鼓捣，居然是在点外卖, “怎么了系统, 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你跟着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有多厉害。”
“你也很确定, 现在蓝星上根本没有比我更高级的监管者，你在害怕他们两个监管者联手？先不说守序者那边只能算半个监管者, 他的系统根本不听他的, 就算他能凑个数，两只蝼蚁难道就能绊倒大象了吗？”
“看吧, 他们在我们的D级副本里就已经要这样竭尽全力，而我们甚至还有一个C级副本。”
系统404稍稍定下心，它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慌乱：“因为系统之间的联手是很罕见的事情，而监管者之间的等级并不会对辅助系统有什么影响。”
“守序者那边的系统还在外界一直追寻我们的下落，我需要干扰它的工作，同时检测副本内另一个行动，会显得稍有吃力。”
“嗯，我知道你现在很辛苦。”主神安慰了它两句，看向副本里慢慢混乱起来的夜间赌场，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样看来，下次对付监管者的时候，最好还是逐个击破。”
“就让他们闹吧，最后的挣扎也得让他们尽兴。”
“还有……”
门铃忽然被按响，主神骤然噤声。
门外的人有些急性子，直接喊了一嗓子：“外卖！”
主神警惕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快？”
他一瞬间想起许多伪装成□□、送快递的特殊人员，没有起身，差遣系统404查探门口，“怎么样？”
系统404的反应似乎比之前慢了一点，但也不过几秒，门外快递员的信息在他面前展开，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系统404尽职尽责地说：“我检测了楼道，没有其他人。”
“好。”主神松了口气，他站起来，才走到门口，门外的外卖员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喊了一声：“放门口了啊！能听见吧？”
主神中期不太足地回了一句：“行。”
他站在门后等了一会儿，等着人走下楼梯的脚步声逐渐听不见，他才慢吞吞地打开了门，弯腰把地上的外卖捡起来。
才站起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变了脸色，差点狂叫系统。
“耶，新搬来的？”就在他的屋子对面，房屋洞开，老旧电风扇呼啦啦吹着，一个穿着随意的中年大妈单脚踩着椅子，一手拿着扇子，优哉游哉正对着他的门。
“嗯、啊。”主神一时间有些搭不上话，结结巴巴地点了点头，想要快步退回房间。
“年轻人哦。”中年大妈却没那么快放过他，她眼尖地瞥见他手里的外卖，随口评论了两句，“这小店就在楼下两步路，你还要点外卖哦？”
主神涨红了脸，含糊嗫嚅：“有、有优惠券。”
虽然他根本不用在乎这点小钱，但他只是想找个脱身的借口。
“我是不懂哦。”大妈摇摇头，盯着电视随口说，“下次有人敲门早点应，这里隔音不好，他一喊大家都听得见。”
“哦、哦。”主神低着头飞快答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背对着门，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沉下脸，低声说：“也没有以后了。”
“而且你才是新来的。”
他打开外卖，扯开包装，将几个汉堡拿出来，随便扯出一个塞进嘴里。
被压扁的面包外皮，不怎么新鲜的生菜碎，过咸的炸鸡肉饼，再加上一点廉价的沙拉酱，是称不上美味却让人有些怀念的味道。
从外卖袋里掉出一张优惠券，主神随手捡起来，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放松地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系统404并没有余力跟他聊天，但主神今天却格外有表达欲，他说：“如果是之前，你大概还会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挑这个地方落脚，毕竟我们现在能住更大更好的地方了。”
系统404回复：“是的，宿主，我依然好奇。”
“只是今天事务太多，我将这件事的优先级往后排了。”
主神咬着汉堡笑了笑：“我以前住在这里。”
“后来我家没钱租了，在这儿硬生生耗了半年，最后还是被房东赶出去了。”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记得那天下课，我回到家里，锅碗瓢盆都被扔在了外面，我妈崩溃坐在地上哭，我爸浑浑噩噩站着，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我那个时候还挺高兴的，因为我不知道我们无处可去了，我只是不想在这里住了。”
“然后那天我第一次吃了汉堡，就是楼下这家店。”
他往嘴里塞了第二个汉堡，这个更简单一些，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肉的牛肉馅饼，加一片番茄和一点番茄酱，就是一个牛肉汉堡。
系统404选中他时已经调取过他的资料，所以相当清楚他过去都经历过什么。
但它没制止主神说下去，因为听他说点这种话，并不会耗费它多少算力。
“他们根本没钱买汉堡，说让我一个人慢慢吃，然后他们俩就跑了。”主神仔仔细细吃着汉堡，“最后是店主把我送去的警察局。”
“我本来以为我能被送去福利院，换个父母，说不定还能有有钱人收养我，但警察把他们找到了。”
“哎。”他稍稍叹了口气，拿出第三个汉堡，“我还是在那个家里长大了。”
“以我的出身来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本来以为，我有很多感想会想说，但现在想想，似乎都不是什么值得多说的事。”
他舔了舔手指，拿出套餐赠送的可乐，“这样的话，作为创世纪的编年史会不会有点太短了？”
系统404抽空回复他：“可是，世界重启之后，就没人记得您的曾经了，编年史您想要怎么写都无人能置喙。”
吸管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主神点了点头：“也对。”
他放下空杯，饶有兴致地看向屏幕中的画面，“好像混乱开始了。”
……
“这位客人，请不要为难我。”一位荷官无奈举起双手，试图阻止气急败坏逐渐朝他靠近的亡灵，“您随意乱来的话，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但没等他说完，眼前情绪上头的男人大叫一声，掀翻了牌桌：“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我就闹了怎么的！”
他回头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亡灵从不同的角度围了上去，目标就是他桌上的那些筹码。
荷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因为从身侧飞来一个水壶，“砰”地一声砸到他面前。
这一下就炸开了锅，荷官、侍从、客人、亡灵一下就撞在了一起，有人趁火打劫，有人火上浇油，现场直接炸成了一锅粥。
“啊——”
尖叫声和兴奋的喊叫充斥现场，哪怕安保队赶来，也无法轻易控制住躁动的人群。
宋朔几人在人群中点了火之后，就站在二楼隔岸观火，看着底下的客人和亡灵疯抢筹码。
黑龙有些紧张地探头：“保安果然控制不住，不知道四大荷官会不会过来。”
人群中有几个荷官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一个个惊慌失措之后，惶恐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就像他们曾经见过的荷官小曼一样。
晏名激动地扒着栏杆：“快看那边，果然，那几个也是玩家转换的NPC！第一次遇到这么混乱的场面，他们的记忆复苏了！”
“咱们进去把他们拉上来怎么样？”
黑龙虽然也很想拉他们一把，但闻言还是震惊地抬头：“这种场面你要去，估计能被人直接踩成布片！”
晏名：“……差点忘了我现在是在娃娃里了。”
他有些懊恼，“应该先去变回来的。”
黑龙趴在栏杆上：“也不知道让他们从NPC身体里解脱出来，会不会让他们好受一点。”
“可能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区别，只是旁观者的一厢情愿。”
宋朔垂眼看着骚乱的人群，像是在等待什么。
果然，没有多久，他们曾经打过一次交道的月季小姐和海棠先生就分别出现在了赌场两侧。
看样子这种程度的骚乱，仅仅一个四大荷官处理起来也有些麻烦。
月季小姐撩了撩自己的发丝，轻轻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虽然声音不大，但莫名就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现场忽然静下来，所有人下意识扭头朝她看去。
月季小姐露出迷人的笑脸：“各位，请先冷静一下，我们……”
她忽然变了脸色，闪身往后躲过，“砰”一声，巨大的斩骨刀砸进地面，一双结实的大手费力地将斩骨刀重新扛在肩上。
脑袋上还系着一块可爱的红格子方巾，露出两只圆滚滚毛绒棕色耳朵的高大厨娘站在了她面前，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她嘀咕一声：“一个个这种时候还讲什么‘绅士风度’，真是的。”
她看向一脸警惕的月季小姐，面色不善地将斩骨刀拎在了手里，“小姐，赌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月季小姐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可这里本身就是赌场啊？”
“所以这里就该倒闭。”棕熊厨娘笃定地说，“我的小姐会让这该死的地方永远关门的！”
月季小姐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和自己相同等级的力量，也没记得应聘，微微偏过头看向她身后，赌场的另一侧——海棠先生也被人拦住了。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笔挺西服、拥有杜宾脑袋的男人，大概是这会儿需要动手了，他先朝海棠先生礼貌地点了点头，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露出穿着白衬衣和西装马甲的内里，以及格外强壮的手臂。
海棠先生并不是会乖乖遵守承诺的类型，他没放过对方脱衣服的瞬间，攻击角度刁钻地朝对方的眼睛刺去，但被对方用西服兜了一脑袋。
他们俩的体型差太大，那件西服整个将海棠兜了进去，等他气急败坏地扯开衣服，对方已经准备好了。
他沙包大的拳头上佩戴上了杀伤力惊人的指虎，搭配体型，看上去威力不小。
那边一时半会儿显然也脱不了身，月季小姐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下麻烦了，你们到底叫了多少人来？”
“我们可是倾巢而出，小姐。”棕熊厨娘的脸上带上骄傲，“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自愿来的。”
“自愿？”月季小姐似乎有些诧异，她掩唇笑起来，“真的吗？亲爱的，你是不是被骗了呢？”
“我们不过是副本里的棋子，棋子哪有自愿站在哪里的。”
她露出怜悯的神情，“是她给了你错觉吗？还是她连你的思想都改变了，让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自愿为她做的？”
棕熊厨娘盯着她，她有些冷硬地说：“我不会怀疑她。”
月季小姐微笑反问：“为什么？”
棕熊厨娘扬起下巴：“我相信她。”
“也会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目光。”
“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小姐，但聪明人偶尔会过于依赖自己的脑子，而忘记了用心。”
棕熊厨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抱歉，我们得让这里更乱一点，他们还不能冷静下来。”
月季小姐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身为NPC，你居然觉得自己有心……”
她叹了口气，“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亲爱的，我们的模样是假的，名字是假的，拥有的特长是假的，过去是假的，就连喜好都是假的。”
她摊开手，“他们想要什么，只要在需要的时候给我们加上这一条特质就好了。”
“她想让你像现在这样维护她，只需要给你加上一个‘忠心耿耿’的标签……”
“看来我们理念不合，小姐。”棕熊厨娘完全没听见去，“很抱歉，我不善言辞，没法很好表达我的想法。”
“但没关系，我们没必要说服对方，我只要不让你过去就好了。”
月季小姐笑了笑：“没关系，我明白的。”
“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这样的人是很难说服的。”
“抱歉，我也没打算说服你，我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来我的帮手。”
少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真是的，你为什么要突然说出来啊，我还打算从背后偷袭她呢。”
红梅小姐从水晶吊灯上一跃而下，动作轻巧地甩了甩手中的长鞭，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她对棕熊厨娘笑起来：“嗨，小熊，我正好想养一只小宠物，要大只一点的，我觉得你就很不错。”
“你喜欢吃蜂蜜吗？”
棕熊厨娘有些骄傲地说：“我很擅长做蜂蜜挞和蜂蜜蛋糕，小姐。”
“但很可惜，我已经有主人了，而且，你们的人数也并不占优势。”
“笃”一声，拄着拐杖的疯婆婆不知何时从人群里钻出来，安静站在她身边。
“哇，你们那边真的没人了吧？怎么连老婆婆都拉出来打架了？”红梅小姐娇俏地歪了歪脑袋，“不会我还没动手就倒在地上碰瓷吧？”
“呵呵。”疯婆婆笑了笑，她睁开眼，一双眼竟然是重瞳模样，显得诡异又神秘。
她指着眼前两人，笑道：“居然是两个忘了自己已经死了的死人。”
“怪事，你们这样也不能算鬼，这算什么呢？”
红梅小姐沉下脸：“你管我呢！”
她一甩鞭子冲了上来，疯婆婆扔出来两个脸上涂着腮红的纸人，一个被鞭子卷住，另一个直接迎面贴到了红梅小姐脸上。
红梅小姐的动作一下就停止了。
她额头被贴着纸人，瞳孔瞬间失去了焦距，神情也变得漠然，像被牵住四肢的木偶一样，僵硬地一点点抬起了手，转身面对月季小姐。
月季小姐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不是吧？你居然被对方操控了？”
“少……废话……”红梅小姐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她似乎还在挣扎，四肢微微颤抖着，像出现故障的机械人偶，“我……正在……”
一只修长的手从边上伸来，揭掉了她额上的纸人。
“柳！”红梅小姐瞬间恢复了自由，一下子跳起来，“就是那个家伙，招式好诡异！”
柳先生无奈地看过去，盯着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鹿管家，无言叹了口气：“我说，你是不是有点银魂不散了。”
“呵呵，怎么会。”鹿管家笑得和气，“我只是尽职完成主人的吩咐。”
柳先生面无表情：“我也只是想要努力完成伟大的主神的任务。”
“大家都是NPC，你们就不能意思意思演一下，不要打得这么认真吗？”
“啊，抱歉。”鹿管家抬起了□□，“刚刚的描述或许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们因为和主人拥有共同的信念，才会来到这里。”
他微笑着说，“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结不结束也不是我们说了算。”柳先生按了按眉心，“我们从来没有选择。”
“以前没有。”鹿管家微笑致意，然后扣下扳机，“但现在有了。”
柳先生侧身躲过，危机感却没有消失，猎枪的弹道轨迹居然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在他身上做了标记一般追了上来。
“抱歉。”鹿管家抬起依然冒烟的枪口，笑得依然温和，“如果你没有为此而战的信念，可以请你让开，不要挡我主人的路吗？”
“砰”一声，柳先生被击中，砸翻了一个惊慌逃窜的荷官。
倒下的荷官原本就处在混乱之中，这一下直接让他发出一声惊叫，手里的血色筹码天女散花一样落下来。
“咳。”柳先生挣扎着坐起来，刚刚那一下让他的衣服破了个大洞，露出苍白瘦削的肌肤，但不至于受什么致命伤。
他有些狼狈地撑起身体，就坐在一片废墟里，“好希望能被刚刚那一下直接打晕，我现在就可以下班了。”
鹿管家笑起来：“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毕竟我们的实力相差不大，只能互相牵制，想要分出生死胜负，等耗费不少时间。”
“这样好吗。”柳先生抬眼看他，“进度条只差一点了。”
“你们不可能现在将所有的筹码都留住。”
鹿管家只是微笑看他。
“抱歉，但我也得完成我的工作了。”柳先生叹了口气，抬手拿出一个对讲机，清了清嗓子，“测试测试，听得见吗？”
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赌场，“因特殊情况，今日赌场营业暂停。现在起所有手上有筹码的荷官，前往育婴室将筹码投入圣池。”
声音一出，刚刚还试图跟对手对抗的荷官们一下子清醒过来，纷纷潮水一般朝后退去。
他们似乎打开了特殊的通道，一般客人根本抓不到他们离开的轨迹。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荷官从眼前消失，鹿管家盯着坐在原地的柳先生，问他：“够了吗？”
柳先生似乎知道他在问什么，他笃定地点了点头：“已经够了。”
“伟大的主神是知道圣子诞生的日子即将来临，才特意请她来见证的。”
“我们谁也无力阻止毁灭的到来。”
红梅小姐似乎还有些茫然，她错愕看向四周，问：“今日不营业了？怎么回事？”
“哎。”月季小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去海棠那吧。”
“再去给他一个拥抱，就算是告别。”
她抬起头，艳丽的脸上带上淡淡的悲伤和解脱，“属于我们的末日要来了。”
第110章 诈骗
夏昭坐在主神特意准备的贵宾室里, 盯着监控圣婴的那一块屏幕。
——浑浊的水流逐渐变得清晰，他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啊——”
和新生儿象征着生命力的啼哭不同, 这一声哭喊仿佛死亡的丧钟，让人的灵魂都跟着战栗。
孕育他的水箱上蜘蛛网一样的裂纹飞速蔓延，一柱水流冲出是溃堤的信号，仿佛要席卷一切的水流冲出, 一瞬间就淹没了这一方空间。
给夏昭转播的摄像头瞬间没了信号，很快黑了一块。
而其他摄像头的空间里也产生了联动反应，赌场不知道从哪里进了水，人们惊恐地跳上了牌桌，尖叫着互相推搡。
但这样的混乱也没持续太久，因为水涨得太快了，谁也没想到那个水箱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水，末日洪水一般淹没一切。
夏昭在主神准备好的贵宾室里，看着人们挣扎的模样。
她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了宋朔他们，他们几个又聚到了一起, 带着她副本里的NPC们率先上了楼，但以水的涨势来看, 他们也撑不了太久。
黑龙尖叫着：“晏名的身体还在房间里！他不会身体被淹死吧！”
晏名的娃娃手舞足蹈：“啊？人还能□□灵魂分开死啊？”
黑龙把他举过头顶,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脚后跟已经被沾湿了，尖叫回答：“我不知道我没经验啊——”
她忽然腾空, 棕熊厨娘把她一把扛在肩上，哐哐往楼上跑。
她终于有时间回头看一眼——许多的NPC都抱着脑袋, 他们似乎在末日来临前一秒想起了自己是谁, 融化在水里一般倒了下去。
红梅小姐捂着脑袋尖叫，踉跄地扑在水里, 朝海棠先生伸出了手。
他们最后还是握住了手，她似乎哭着重复着哪两个字，像是她的名字。
在被灭世的洪水淹没之前，他们终于知道了彼此真正的姓名。
柳先生只是坐着，他没有反抗，也没在乎从他身边狼狈逃窜的人群，甚至懒得站起来，往后一仰直接倒进了水里。
月季小姐仰起头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在一个瞬间被冲来的水流淹没。
夏昭看着他们，从怀里抽出了一张身份卡。
这是进入副本之前，宋朔给她的东西。
——他第一次抽奖就抽到了，不过一直没能派上用场。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等到某次不得不用的时候，再给夏昭展示的。
但没想到在这之前，他们就遇到了跟主神做个了断的时刻，宋朔把这个给了她。
——身份卡：导演。
除了数值加成之外，这张卡只有一个技能，一个很强的技能。
导演权力“喊卡”：暂停画面十秒。
夏昭只是拿起那张卡看了一眼，又重新塞了回去。
水位是一瞬间上涨的，很快她面前的监控画面就陆续黑了下去，显示不了画面了。但她所在的房间大概是整个赌场的高点，夏昭从房间的窗户里看出去，能看见逐渐朝她升上来的水位。
现在的场面，十秒钟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正打算推开门出去，已经黑掉的屏幕上跳出了台词——推开那扇门，你可以离开。
夏昭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知道主神没办法在现在干涉副本内的一切，所以这不可能是他随机应变做到的，都是提前预设。
“啧。”
虽说是被人优待了，但这更接近一种小看。
夏昭笑了一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指了指自己，“我还没打算走呢。”
“不走门了，小树，开窗。”
不怎么清楚状况的树妖听话地用树枝戳开了窗，夏昭一步踏上窗台，回头问她：“会水吗？”
树妖往窗下看了一眼，茫然地抬起头。
“哦对。”夏昭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忘了你还有原型，可以不用会。”
“那就这样……”
她简单交代了树妖，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尾鱼一样跳入了水中。
副本内数值的加成同样也体现在水中，夏昭矫健地往下游动，身后“砰咚”一声，是树妖跳了下来。
她刚刚跳下来就现出了原形，粗大的根系和枝条向上又向下，顶天立地地飞速膨胀了起来。
一根树枝缠上了夏昭的手腕，但没有阻碍她的动作，只是体贴地跟着她。
而其他根系在水下肆意蔓延，寻找其他沉在下面的同伴，找到了就卷起来拉上水面，放到她还在水面之上的树干上。她甚至体贴地给有些喘不过气的黑龙和灵魂尚未归位的晏名身体，从鼻孔里灌了点氧气进去。
夏昭沉下去，看到噗噜噜吐泡泡，努力向上划动的棕熊厨娘，看见捂着鼻孔感激又无语的黑龙，还有被树妖根系卷住手腕，却示意她在等等的宋朔。
夏昭和他对上视线，露出一个笑脸，比了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OK”手势。
宋朔这才点点头，被树妖带着往上去。
夏昭的目的地相当明确——她要去圣婴的所在地，原来的育婴室。
树妖知道她的目的地，带着她一块加速前进，她很快到了这场旋涡的中央，看见了那位刚刚诞生的圣婴。
如果刨除他猩红的肤色，光看他的长相，应该能称得上是天使般的长相。
不过，明明是刚生出来的孩子，他居然有头发。
夏昭有些唏嘘，不愧是圣婴，长得就是快啊。
副本之外，主神一下子站了起来，但很快又故作沉着地坐了下去。
他淡然地说：“没关系。”
“我知道她所有的手段，就连那张身份卡我也都知道，只要一进副本，她带在身上的所有道具，我都知道。”
“圣婴已经苏醒了，哪怕她现在使用那张卡，也只能阻止一瞬间的毁灭，本质和刚刚那场拖延时间的混乱没有区别。”
主神的话没有得到系统404的捧场。
他想系统现在大概还在努力维持副本的运行，圣婴苏醒，但副本内的NPC大部分都还活着，它不能让他们这样突兀的下线崩坏，只能尽力维持一切按照逻辑运行。
他盯着夏昭，忽略了稍稍有些过速的心跳，自顾自地说：“没错，是我赢了。”
“我本来想留你一条命的，是你自己找死。”
眼前体型巨大的婴儿传递出巨大的压迫感，夏昭没见过真正的神，但这种隐隐让人觉得不能直视的威能或许就是“神”的威严。
夏昭却没有露出慌张的情绪，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虽然在水下没能打出声音，但目标已经看到了她传递的信号。
圣婴的嘴巴微微张开，他的啼哭让所有人的灵魂发颤，但只持续了一瞬就戛然而止。
他从蜷缩的姿态改了个姿势，挣扎着想要划动四肢，但只是徒然地在水中打了个滚。
在他身后，张开六支漆黑羽翼的恶魔缓缓抬起了头，他手中拽着圣婴的脐带，正源源不断地抢夺着他身体中的力量。
“毁灭之神的神格，和恶魔也相当适配。”林航航身后的羽翼张开，无声平息了圣婴打滚带来的水流变化，“抱歉，但你不能成神。”
圣婴再一次张大了嘴，层层叠叠的黑色长发环绕上来，死死勒住了他的嘴巴。
于兰兰飘然现身，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嘘，不许哭，我最讨厌小孩子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凝实，几乎像是有了实体。
——他依然是圣婴，还没有成为圣子，因为他们俩不仅抢走了圣婴的最后一点养分，现在还想要瓜分他的神格。
于兰兰笑嘻嘻地说：“我拿肉身，你拿欲望，一人一半。”
“嗯。”林航航配合地点头，他垂下眼，“他有着孩子的外表，虽然知道他是完全被主神创造出来的产物，但看着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忍心。”
于兰兰表情古怪：“这话可不是一个恶魔该说的。”
“不要被外表迷惑，你要知道我们真正在对付什么，在救谁。”
林航航小声回敬：“这话也不像是鬼会说的。”
于兰兰就当没听见，她扭头对夏昭挥了挥手：“别担心，一切进展顺利，用不着你监工。先上去吧，别呛水了。”
圣婴不断挣扎着，但刚刚他还在水箱中时，两人就夺走了它不少力量，他受到了生命威胁刺激，才不得不提前破开水箱诞生。
主神以为他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才降生，但实际上，他只能算是个营养不良的早产儿。
系统888兴奋地提醒夏昭：“宿主！你好聪明，让树妖把那些NPC也一起捞出去，为了维持副本运行，系统404一定耗费了巨大的算力维持这里，那些NPC多活一秒，就是多消耗他们一秒！”
“嗯。”夏昭没急着往上游，因为如果在水下的两人能看到水面上的场景，就能看见刚刚飞速蔓延的水位现在正在飞快下降。
放肆舒展身躯，疯狂掠夺水份的巨树牛饮水源，硬生生止住了水位的上升。
而这本身也不是普通的水，这是被圣婴诞生招来，冲走一切的洪水。
圣婴受制，灭世的洪水自然也没有了无止无息的威势。
很快，这场水灾就像它来时一样迅速退去。
夏昭踩着潮湿的地面，一步步走向褪去红色，逐渐变得苍白，像是雕像的圣婴。
他现在这样，反而看起来更像是个天使。
夏昭垂眼看着他，她歪了歪头说：“我之前就觉得，桂神和其他NPC相比更没有人味，你也一样。”
“他在塑造你们的时候，似乎是可以摒弃了人拥有的情感，希望你们更像是另一种生物。”
仔细一看，他根本不像是血肉之躯。身上的血色褪去之后，他看起更像是雕像质地，但远没有那么坚固。
失去了维持身体的神力，他像这个副本里的NPC一样融化成了一滩白色的非牛顿流体，中间包裹着这个副本的核心。
“我都说了你不用下来吧。”于兰兰往前一步，居然在地面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她抬手，夏昭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身上湿乎乎的衣服全干了。
主神试图制造一个C级神明，但他进阶的养料被两个D级瓜分了，两人如今距离C级只有一线之遥。
至于夏昭为什么让他们俩一块上……
因为她本身还没到C级监管者，她手里的NPC受到限制，他们俩也成不了C级NPC，只能两个人分分了。
夏昭还要笑，林航航担心地看了眼头顶，赌场屋顶出现了一条不明显的裂缝。
他低声提醒：“尽可能快点离开，这个副本要撑不住了。”
“好。”夏昭弯腰捡起那颗核心，笑了笑，表情轻松地说，“谢了主神。”
“哎呀真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但她笑得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你说平时副本核心、NPC都从你这儿拿就算了，升C级这么麻烦的仪式也让你帮忙准备了大半……”
“下次一定我请客。”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请你什么吧？”
她朝两人勾勾手，林航航和于兰兰走向她，拉起她的手，树妖牵着她，带着所有人一起消失在了副本里。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除了薅走了圣婴的能量和副本核心，整个副本里所有还没损坏的NPC，她都没客气。
堪称连吃带拿的典范。
……
副本外，主神嘴巴微张，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愤怒地站起来猛地拍了下桌面，“那是圣婴！那两个NPC凭什么能够吸收圣婴的能量！没人告诉我这个规则！这不合理！”
在拥有副本之后，他第一次搭建副本、第一次通过干掉同行吞并对方的副本和监管者经验快速晋级，他的人生都像开了挂一样十分顺利。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失态过了。
没气的可乐倒在桌上，但这次他已经无暇去擦。
“系统！”主神猛地抬起头，“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那两个NPC正在接近圣婴！你难道没察觉吗？”
一直反应迅速的系统没有回应，主神一瞬间慌了神。
“系统！”他强行定下心，缓和了语气，“不、不，只是一时疏忽，暂时失利，没关系的，我现在还是比他们厉害。”
“系统，我们要转移，她已经从副本里离开了，她一定会来找我的，我不能被她找到！”
“系统！回答我！”
能走到今天，主神并不愚笨，他平常情绪也没有这么激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还算有效，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系统404刚刚为了维持副本的最后耗费了大量的算力，而他们离开副本时，系统404又必须进行一次副本结算。
离开这个副本的要求是赢取一亿筹码，所以他们全都通关失败了。大部分时候，通关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极少会有通关失败又活着离开的情况，这让玩家获取的积分计算变得更为困难。
之前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时，系统404就短暂地卡死过。
更何况，这个副本还要按照数据比例进行参考，只会更麻烦！
主神的眼睛惊慌地扫视四周——这难道也是夏昭算到的？她这都想到了？她是故意让他暴露在没有系统帮助的时间里的？
他惶恐地站了起来，又喊了两声“系统”。
突然，他看见自己电脑桌上一闪而过的红点，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矮身钻进了桌底。
是狙击手！
那个红点，是狙击手找上他了！
对，守序者那边的势力是能动用这种人物的，他们果然趁系统没法帮他的时候找过来了！
“系统、系统！”主神有些崩溃地大喊，“404！”
他终于如愿听见了一点声音，带着某种电流声断断续续传来：“……呲……按钮……呲呲……小心……”
主神猛地扭头看向摆在桌角位置的按钮。
对，他还有按钮！
如果系统不在，那他能用的就只有……
他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摸到了桌上的按钮，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住了他。
似乎是过于紧张了，他感受到一瞬间的目眩。
虽然这是为了搭配圣婴降生而准备的，但也没关系，在无人知道的新世界里，历史就由他来撰写。
主神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塑料盖，用力按下了世界毁灭的按钮。
令人耳朵嗡鸣的地鸣声里，主神没能听见系统404短促的制止：“住手！不要按下按钮！”
什么？
主神茫然看向窗外。
一切都消失了，阻挡太阳的景象楼房瞬间融化，世界被伟力一瞬间改变，所有生命消亡的那一刻甚至称得上壮美。
主神的颤抖缓缓停止，他露出有些僵硬的微笑——他成功了。
直到他听见系统提示音：“恭喜玩家‘白承乾’通关副本伪造的现实，奖励积分50。”
主神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像是没反应过来，露出几分孩子般的茫然，他疑惑地问：“什么？”
“我怎么可能进副本……”
他猛地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他正坐在自己的电脑椅里，面前没人扶起的可乐晕开了一滩琥珀色的水渍。
“宿主！”系统404焦急的声音响起，“我刚刚被那两个家伙联手阻止了，他们挟持了我的蓝星语电波信号，我……宿主、宿主？”
“我什么时候进的副本？”白承乾茫然地环视四周一圈，“他们怎么可能凭空把我拉进副本？我……”
系统404紧张地叫起来：“宿主！他们正要把你第二次拉入副本！该死，守序者那边将副本进入间隔改成了1分钟！宿主，快进入自己的副本，创建一个玩家身份我们就能覆……刺啦……”
不详的电流声再次响起，白承乾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他出现在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普通的、有些温馨的家庭客厅，面前甚至摆了一杯冒着烟的茶水。
圆桌前不止坐着他一个人，夏昭、杨定军两人就坐在他对面，他们三人各自占据了一个方位，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夏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确认般问了一句：“主神？”
白承乾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怎么了？”夏昭好奇地看他，“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像是网友线下见面，人家突然大声喊出你的网名，你会不好意思？”
白承乾惶恐地摇了摇头，有些结巴地说：“不、不是。”
杨定军平和地喝了一口茶：“喝点水顺顺气吧，根据我们的资料，他在现实生活中，似乎并不擅长和人交流。”
知道自己已经落到对方手里，主神沉默地端起了茶杯，小口喝了一点润润嘴唇。
他低着头，没有直视两人的眼睛，低声说：“……我已经大概明白你们的计划了。”
他不看人的时候，说话还算流畅，“夏昭进我的副本是一个幌子，她带着那么多NPC，是为了尽可能在副本内制造混乱，消耗系统404更多的算力。”
“不，不仅如此，我刚刚还发现今天有比平常更多的玩家试图进入副本，你们还试图通过其他玩家消耗我的算力，但我今天没有开放其他任何副本。”
“你们用红点恐吓我，又里应外合劫持系统404的信号，故意只让我听见‘按钮’两个字，让我拿起它。”
“我应该是在拿起按钮之后被传送进了副本，所以我刚刚，说用能够毁灭一个世界的按钮，毁灭了……一个副本。”
他苍白着脸，似乎想抬头又不敢，“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时候让我碰到邀请函的？”
“锵锵！请看！”系统888十分得意地将自己的杰作推到他面前，“是我协助铁骑先生制作的崭新副本会员卡哦！”
白承乾瞪大了眼睛看向桌面。
那里赫然是一张花里胡哨的炸鸡汉堡优惠券，在常人难以注意到的加盟热线底部，橙黄色块上，大概用深了两个度的棕橙色写着一行可见度极低的文字——守序者无限流副本会员卡。
白承乾：“……”
系统888谦虚地清了清嗓子：“是宿主教人家的啦。”
“一点点把重要说明藏在边边角角的广告设计思路而已嘛。”
夏昭露出灿烂地笑容：“简单质朴但粗暴有效的诈骗手段。”
系统888小声反驳：“不算诈骗吧！”
“咳。”杨定军闭着眼赞同，“嗯，能起到作用就是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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