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叶芳愉想出办法,乾清宫那头又传来坏消息。


    因着她身子逐渐恢复,敬事房那边得到院正首肯,重新将她的牌子放回到了盘子上。


    这日皇上匆匆瞥见,想起自延禧宫解了禁闭后,已是多日未见到那拉氏了,也不知她身子恢复得如何。


    便大手一挥,直接翻了她的牌子。


    延禧宫这头。


    叶芳愉听完小太监传来的“喜讯”,原先还算淡定的表情逐渐染上几分不敢置信,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她跟前,小太监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喜滋滋地传完话,便等着她打赏,谁知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那拉庶妃说话,好奇地又抬头瞅了她几眼。


    杜嬷嬷站在一旁,见情况不对劲,忙上前递了个装着碎银子的荷包到小太监手里,“我家娘娘已经知晓了,你就先回去复命吧。”


    “嗻。”收回好奇,小太监恭敬地打了个千,转身飞快离去。


    他走后,延禧宫的大门重新关上。


    杜嬷嬷和紫鹃等人心中偷偷松出一口气,同时卸下紧绷的表情,一窝蜂凑过来扶着叶芳愉往殿内走,一边走,一边小小声地问:“娘娘可是不愿侍寝?”


    别说娘娘不愿了,初听闻皇上今儿要来,哪怕是如杜嬷嬷这般历经风霜的,心头都没来由的,重重“咯噔”了一下。


    ——还记得延禧宫被封禁那日,也是这般,先是乾清宫传来翻牌子的消息,娘娘便开开心心地张罗准备了起来。


    谁知一直等到翌日,都没能等到皇上的身影,反而等来了一道封禁延禧宫的口谕……


    进到屋内,杜嬷嬷亲自给叶芳愉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继而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奴知晓娘娘不愿,可,娘娘到底是妃嫔,膝下还有个大阿哥,不若再忍耐忍耐,等到再过几年,宫里头人多了,想必皇上也……”


    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感觉这些话怎么说都不对劲,仿佛是在诅咒娘娘迟早会失宠一样。


    当下又讷讷地闭上了嘴。


    温热的茶杯握在手心,暖意便一点点流经四肢百骸,将叶芳愉的心神倏地重新拉回。


    她朝杜嬷嬷温柔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嬷嬷所说,我都知晓的,您放心就是。”


    她到底不是原主,心里没有幽禁那段时间留下的阴影,对皇上也就没有那么抵触。


    ……与其说是抵触,倒不如说是不痛快。


    侍寝有什么好的?她倒宁愿抱着胖宝宝睡觉。


    至少胖宝宝又软又萌又香,不仅给亲给抱,还会主动搂着她的脖颈,奶呼呼地撒娇。


    想到此,叶芳愉怀着惆怅的心情将茶水一饮而尽,姣好的面容好似透着无尽的委屈,她低声询问紫鹃,“保清呢?”


    她现在急需一个胖宝宝来拯救心灵。


    紫鹃被问得有些发懵,以往这个时候,得了皇上要过来的消息,娘娘不都是第一时间沐浴更衣打扮,然后再去小厨房亲自准备晚膳和点心吗?


    怎地今天却忽然问起了大阿哥?


    她想了想,谨慎回答道:“大阿哥下午去了钟粹宫寻二格格玩耍,说是申时回来,可要奴婢提前去接?”


    “接,现在就接回来。”叶芳愉果断开口。


    紫鹃依言去了,没过多久,就抱着满脸疑惑的三头身胖宝宝回到了延禧宫。


    胖宝宝看见叶芳愉,乌黑的大眼睛登时变得更加闪亮,被放在地上后,扑腾起小短腿,一头冲入叶芳愉怀里,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攥住叶芳愉的几根手指晃啊晃,“额娘是不是想念保清啦!”


    与雅利奇玩了一个月,他说话越发顺畅,手脚也更加灵敏,眼见着还有朝“话唠小宝宝”发展的趋势。


    就如此刻,晃了几下额娘的手指头后,他整个小身子顺势躺倒在叶芳愉怀里,摆出一个超级舒服的姿势,喜滋滋地用小手捏住小脚丫荡啊荡,恨不得能滚上两圈。


    保清软哒哒地开口,絮絮叨叨跟叶芳愉复述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钟粹宫的点心是红豆馅的酥饼,我只吃了一个就好饱好饱了,然后只能喝下半碗莲子甜羹……今天弟弟没有睡觉,睁着眼睛朝我跟妹妹笑了好久,就是流口水,脏脏的……黄嬷嬷做了几副拼图,妹妹好聪明呀,拼得比我快,我只赢了她一次……”


    “呀,对了,今天还有几个庶额娘在,都抱了我还亲了我……”


    小娃娃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松开小脚丫,直起身体,抓着叶芳愉胸.前的龙华往上爬,然后“啵叽”一声,给了叶芳愉一个带着奶香味,超级软糯的亲亲!


    “我其实也想额娘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来,还好额娘叫紫鹃姑姑去接我……”


    说完,好像害羞了一样,扭过头把肉嘟嘟的小脸直接蹭到叶芳愉颊边。


    霎时就将叶芳愉给萌得心肝直发颤。


    她心满意足地把胖宝宝搂得更紧,唇边笑意逐渐变深,“宝宝今天还干什么了呀?都说给额娘听听,额娘就爱听宝宝说话。”


    她有时候被萌得受不了了,就会直接把保清叫做“宝宝”。


    而保清也很给力,答应得丝毫不含糊,“宝宝也喜欢跟额娘说话话!”说着,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说辞一般,重重点了几下小脑袋,颊边软肉坠了坠,看起来软糯可口。


    引得叶芳愉忍不住,凑过去又亲了好几下!


    乐得保清小崽崽嘴里“咯咯咯”的一直在笑。


    笑声传至屋外,杜嬷嬷听见了,那颗一直高高悬挂的心不由得松了松。


    嘴边跟着漾出一抹明显的笑意。


    娘娘和大阿哥要是能一直这么开心快乐的,该有多好!


    屋内,叶芳愉还不知杜嬷嬷的想法。


    抱着保清黏黏糊糊地亲近了许久,一直到紫鹃忍不住进来提醒,才依依不舍地将保清放开,“宝宝呀,额娘今天不能陪你睡觉了呢。”


    保清闻言,瞬间就不开心了,不自觉嘟起小.嘴巴,“为什么!”


    他气得脸颊鼓鼓,随即不知是想到什么,乌黑的大眼睛突然看向叶芳愉小腹位置,“难道额娘是有了别的小宝宝吗?”


    叶芳愉哭笑不得,什么小宝宝,保清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耐心地给保清解释,“因为今天晚上你汗阿玛要来呀。”


    “那为什么汗阿玛来了,我就不能跟额娘睡觉呢?”保清歪着脑袋,表情十分迷惑。


    叶芳愉:“……”


    她要怎么解释。


    然而不等叶芳愉想到说辞,就看见保清用力哼了一声,真诚发问道:“汗阿玛为什么不去找他的额娘睡觉?”


    “额娘是宝宝的,只有宝宝才可以跟额娘睡觉才对呀!”


    叶芳愉倏地沉默下来,很想说,宝宝你说得都对!可是你汗阿玛要来,我有什么办法呀。


    最后还是一旁憋笑的杜嬷嬷看不过去,伸手把保清抱到了一边,小声跟他解释了几句。


    就见保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犹犹豫豫地冲叶芳愉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道,“那好吧,就让给汗阿玛一次,只有一次哦。”说着,伸出一根短胖短胖的手指头,煞有其事地朝杜嬷嬷摇了摇。


    ……


    保清走后,叶芳愉就被紫鹃拉到了侧殿沐浴,梳妆。


    侍寝时所穿的衣裳与请安不同,更偏向轻便与家常,然而上妆的步骤和流程却分毫不少,繁琐到叶芳愉差点坐着睡着。


    等到夜幕渐深,星河遥挂天际。


    门外倏地响起一声静鞭脆响,延禧宫正殿的宫人就如同被惊醒一般,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随后拥簇着叶芳愉走到院子里迎接圣驾。


    叶芳愉头也不抬,表情无比淡定地蹲下行礼。


    礼至一半,头顶就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起来吧。”


    同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桎梏住叶芳愉的手臂,迫使她站直了身体。


    叶芳愉抿抿唇,试探性地抬起头,便撞入了皇上那双眸色深沉的瞳仁里,旋即一怔。


    此时他也在打量着她,少顷,等确认她脸上气血已经恢复了大半,清隽面孔上的凝重之色方才松懈一些。


    “院正有功。”他侧首朝梁九功看了一眼。


    梁九功便乖觉地领命下去准备赏赐了。


    这厢,皇上的手掌还停留在叶芳愉手腕上,微微一使力,便带着叶芳愉往殿内走。


    杜嬷嬷不自觉跟了两步,等察觉到皇上和娘娘两人之间那不容旁人涉足的氛围后,又讪然停下了步伐。


    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扭头就朝小厨房去了。


    正殿内的装饰经由宫人一下午的忙碌,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甜腻的香味,皇上松开叶芳愉的手腕,在殿内四处走了走,鼻翼微动,最后朝着叶芳愉道,“此香太浓,你身子既不好,还是少燃为妙,免得夜间睡不着。”


    叶芳愉不由暗诽,这香也不是她非要点的啊,还不是下午内务府那边突然来人,说要重新布置,这才……


    她还以为大家侍寝都是这个流程呢。


    叶芳愉果断转身,轻飘飘的裙袂在空中划出一抹飞扬弧度,她态度恭谨地道:“臣妾这就叫人进来处理。”


    皇上未置一词,微微一颔首,便自行走到床边坐下了。


    那位置……看得叶芳愉瞬间腿软,好悬克制住心中的胆怯,故作镇定地唤来宫人,将香炉整个抬了出去,又要去开窗。


    谁知又被皇上叫停,“夜间风凉,暂且先这样吧。”


    说完拍拍床榻,姿态无比随意地朝叶芳愉招了招手,“过来坐。”


    腿好像更软了怎么办……


    叶芳愉心中哀怨几句,最后垂着头一点点挪到床边,还不等她侧过身子坐下,一股巨大的力道豁然从她手腕传来,迫使着她整个人重重摔入一具带着暖香的怀抱里。


    从没跟人这般亲近过的叶芳愉颊边不禁愈发红润。


    看在皇上眼里就是暧昧的含羞带怯。


    眉宇间的冷意霎时褪去,紧绷的下颌也骤然放松,皇上浅笑朝叶芳愉俯下身子。


    俯至一半,察觉胸口攀上来一抹柔软的力度。


    他低头看去,见是那拉氏紧张地扯住了他的衣襟,唇边笑容便逐渐扩大了些许,他语音低似呢喃,“紧张?”


    叶芳愉飞快摇头,鼓起勇气,“皇上,臣妾想问您知不知道,熬夜对身体的损害有多大?”


    皇帝愣住了,从来没有女人在他床上问过这样的问题。


    尴尬的气氛以两人为中心,一点点朝外蔓延开。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慢慢放开搂着叶芳愉腰肢的手,语气变得迟缓起来,“有多大?”


    叶芳愉咬住下唇,踟躇地抬起头,直视入皇上眼底,几乎拿出了毕生所有的勇气一般,大声念道:“会使身体的抵抗力下降,容易头晕目眩失眠,还会增加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会变丑,变胖,变焦躁。”


    “所以您看,夜已经很深了,不若咱们就,直接睡下?”话到最后,尾音一点点上扬。


    皇上:……


    他在心底把那拉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眼神旋即变得晦涩莫测。


    良久,正欲开口。


    忽然听见外头宫人瞬间躁动了起来。


    好似几十个人同时在院子里跑起了步,嘈杂之声络绎不绝。


    旋即又有宫人过来敲门,“皇上,娘娘,大阿哥出事儿了!”


    叶芳愉霎时坐直身体,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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