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君之位

    灵霄不知为何, 她突然能听见谢无佞的声音传进她的识海。

    但她猜测,肯定与芙兮娘娘有关。

    她坐在树下,仰头, 看见灵光流动的神树上端, 枯萎的藤蔓越来越多。

    留给她和谢无佞的时间, 已经不多了!

    神树上,原本的三颗灵果, 现在还剩最后一颗。

    一颗闪着滢润蓝光的桃形大小的灵果, 悬挂在神树上。

    灵霄闭上眼, 试着让自己的灵识幻化成一股细细的清气,将她的声音顺着神树深埋在大地之下的树根传出去。

    神树的顶端接连着天界, 那么地底的根须, 是不是也可以连向冥界呢?

    “谢无佞。”

    灵霄在灵识中轻唤他的名字, 希望他能听见。

    “谢无佞,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刚刚那不是你的错觉, 你真的看见你娘亲了!你真的很笨很傻你知道吗,你见到你娘亲了怎么可以对她那样大吼,你会让她伤心的, 你知不知道, 她花了怎样的代价, 才从八千年前的过去走到未来,去见你一面啊……”

    谢无佞的手掌贴在那棵死而复苏的梧桐树干上。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灵霄就在他很近的地方,就在他身边, 甚至就在他的身体里。

    可他再无法听见她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从灵霄化形的那一刻起, 他眉心的朱砂痣就已消失。

    谢无佞抬手, 摸着额间眉心。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他眉头凛然皱起的一道痕迹。

    他一拳击在树干上,眼帘掀动间碧瞳浮现沉沉的戾色。

    “小不点,别怕,等我。我会找到你的。”

    灵霄听到谢无佞回她了,心头一喜,赶紧继续传送她的灵识出去:“谢无佞,你先听我说,芙兮娘娘告诉我,东丘有一宝物叫做轮转之塔,找到那个东西,或许就能解我眼下之困。”

    “谢无佞,你听到了吗?”

    “谢无佞?谢无佞?”

    灵霄急声喊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一件事——谢无佞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能听见谢无佞的声音,但谢无佞却听不见她的。

    否则她这么着急地呼唤他,他不会一句都不回的。

    看来,不仅是她的身体被困住出不去了,就连声音也传不出去。

    灵霄冷静思索了片刻。

    她能听见谢无佞的声音,或许与她渡给芙兮娘娘的红色玲珑血有关,既是这样,那她是否也可以尝试一下连接她的白色玲珑血呢?

    白色玲珑血在青璇那儿。

    灵霄重新回到神树下,打坐闭上眼,让自己的灵识化成一抹清气,顺着神树天梢往上而去。

    屏息等了良久之后,灵霄果然也听到了青璇的声音。

    她的情绪状态似乎很焦急,显得六神无主。

    “神女,您到底在哪儿啊?我一个人快撑不下去了,现在东丘乱成了一锅粥,霁风得知父王被谢无佞抓走,回天界去向东焱天君复命了,我拦不住他。您要是再不出现,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青璇,你先别急,当务之急,你要稳住霁风。”

    灵霄不管她听不听得见,说:“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天宫,看看东焱天君那边接下来会给他派什么任务。现在霁风已经知道过去的真相,相信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东焱天君的什么话都深信不疑。但凡他能正常思考,就应该知道,东焱天君要杀谢无佞,绝不是出于天界之主职责,而是有他的私心。”

    青璇也同谢无佞一样,听不见灵霄传达的声音。

    但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指引着她该怎么做一般。

    她在房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东丘已经乱了,我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回天宫去。如果东焱天君真命令霁风出兵魔渊,至少我能劝住霁风,就算劝不住,也能将时间拖上一拖……”

    灵霄欣喜:“没错,就是这样!霁风这边就靠你了,青璇。”

    青璇想清楚后,立马动身,从东丘赶回天宫。

    ***

    九重天,琼华宫。

    雍容华贵的天后娘娘站在窗下,望着夜空中的一轮银月,幽幽叹了句:“又到月圆十五了。”

    她转过身来,问身边侍婢:“天君呢?”

    侍婢刚要作答,琼华殿外就有守卫来禀:“天后娘娘,霁风神君回来了。”

    琼华天后侧首:“风儿去太昊殿见过天君了吗?”

    守卫道:“应是尚未,霁风神君刚从东丘回来,就来了琼华宫。”

    霁风此刻本应带着他父君的命令,和青璇赤鸢在东丘,现下却突然回到天宫来找她,什么事这么着急。

    琼华天后若有所思,似想到了什么,挥退了左右,不疾不徐走到凤榻坐下:“让他进来吧。”

    霁风风尘仆仆走进来,神色憔悴眼睛带着血丝,就连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气势也没有了,琼华天后一见他这模样就心疼了:“风儿,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琼华想去扶霁风,霁风却侧身不让她扶,只定定盯着她:“母后,孩儿有事要向您请教。”

    琼华天后伸出的手被儿子挥开,也顿了半响,缓缓侧过身:“何事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

    “当年……芙兮和冥苍是两情相悦,是父君横刀夺爱杀了他们,是这样吗?”霁风咬了咬牙,一张口便质问,“这件事您一定知道,请您告诉我,事情是这样吗?”

    霁风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他从小便尊敬仰望的,在他心中如同天神一般伟岸的父君,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尽管他从青璇她阿娘紫藤花精的口中亲耳听到了那些过去。

    但霁风仍旧执拗地不肯相信。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整个人的信仰都会崩塌。

    他必须要求证,向他最信任的母后求证,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琼华天后坐在凤榻上,用淡然的眼神看了自己儿子半晌,说:“是你父君杀的又如何?他们不该死吗。”

    霁风整个人一怔。

    琼华天后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条斯理送到嘴边抿了口,才淡声道:“他们一个是冥界魔头,一个是与魔头私奔的凰族圣女,视天界神族的威严神圣于无物。你父君只是代表神族给他们一个惩戒罢了。他们本就该死。”

    霁风无法置信地后退两步:“所以……是真的?真的是父君亲手杀了芙兮?!”

    琼华天后笑了。

    她脸上的笑意极其讽刺冷漠,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放,说:“没错,你父君亲手将她杀了。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他得不到的,当然也不会让旁人得到了。不杀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霁风眼中血丝愈发深红,巨大的信仰崩毁打击下,连整个嗓音都颤抖了起来:“可如果父君当年没有杀死他们,也不会有如今的谢无佞不死不休找神族报仇,这几千年,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死这么多人!!”

    琼华轻叹一声,起身,走过来,慈爱地拉住了他的手:“风儿,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没有当年的神魔大战,神族与魔族就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了吗?没有那桩事,也会有别桩事。神魔不两立,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终究还是会走向现在这样的结局。”

    霁风看着母后那理所应当的表情,只觉得整个人如遭雷击。

    为何?为何他的父君母后,在一夕之间都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冷漠,如此可怕。

    他做了他们几千年的儿子,却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

    霁风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母后握住他的手,却捂不暖他寒下去的心。

    琼华天后说:“当年,你父君正是因为那一场神魔大战,灭了魔界魔军十万之数,立下赫赫战功,才在众望所归之下继任的天界之主。而今,你也已经到了风华正茂时期,只要你按照你父君之令,伏诛谢无佞那魔头,覆灭魔界魔渊。待你父君退位后,你就可以一举收服天界百君,名正言顺继任你父君的天君之位了。”

    霁风不可思议地看着母后:“所以,即便您知道一切真相,却眼睁睁看着孩儿如同一个傀儡般被人蒙在鼓里,就只是为了让我坐上那个天君之位?”

    琼华天后攥住他的手一紧,语气重带了丝苦楚:“没错,母后做这一切,都是在为你谋划啊!风儿,只有你当上天界之主,我们母子俩隐忍的这几千年,才算是熬出头了,你t z明白吗?”

    “哈哈哈哈哈。”霁风仰头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母后,可您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呢?我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被父君操纵的傀儡?我以为我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正义光明的,甚至是理直气壮的。可您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我父君手中的一把剑,一个刽子手?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琼华天后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撕声质问而有半分动容。

    她面无表情看着霁风,说:“如果你父君当年没有杀了芙兮,亦或是芙兮肯服软向你父君求饶。那么,现在的神族太子,就是芙兮生的儿子,另一个谢无佞了。那这九重宫阙之上,不会有本宫,更不会有你。”

    琼华眼神复杂:“风儿,不要用你侥幸得到的东西,去赌你根本输不起的结局。”

    霁风怒声大喊:“那就让谢无佞来当这个神族太子好了,我不稀罕!”

    “啪——”

    琼华抬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住口。”她冷声说。

    霁风偏着头,没有躲开这一巴掌。

    琼华天后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知道母后明明很讨厌东丘凰族,为什么当初还是主张你娶赤鸢吗?”

    霁风绷着下颌,转头看她,不语。

    琼华天后说:“因为你父君喜欢。”

    琼华天后的嘴角扯起嘲讽弧度:“因为你父君当年没能如愿娶芙兮为妻,所以他必须要让你娶一个正儿八经凰族帝姬出身的妻子。那是他没完成的夙愿,心底永远不能为人言的遗憾,所以他要让你代替他完成。”

    霁风眼露哀绝,咬牙忿道:“可我根本就不爱赤鸢!”

    “可她爱你啊。”

    琼华天后面上讽色更甚:“赤鸢爱你,你却不爱他,在你父君看来,不是更好吗。”

    霁风目光颤裂:“……”

    琼华天后继续道:“风儿啊,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样天真啊。要母后告诉你,当年你是怎么失忆的吗?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你下凡历劫受伤导致凡间记忆丢失吗?”

    霁风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他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到了案几前,如同一个醉酒之人,扫到了一片茶台玉盏,在地上发出哐当碎裂的声音,他用双手撑住案台,才堪堪稳住了摇晃的身体,不可置信看着琼华天后:“是……是父君?”

    琼华天后用慈爱的语气告诉他残忍的真相:“是啊。你喜欢的青璇,只是折凰找的一个替代品生下的残次品罢了。你父君那般眼高于顶,怎么会看得上她呢。”

    “之所以后来你父君又同意让青璇留在你身边,是母后帮你求的情,且你父君对你寄予厚望,算是给你的一点补偿吧。”

    琼华天后语气微妙:“不过你父君很厌恶青璇,看到她,就会想到一些令他不愉快的事。只不过她的存在没有什么威胁,也就放她一马了而已。”

    霁风死死闭上眼,撑在案上的双手用力握成了拳。

    他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嵌入了掌心,甚至流出了血来。

    琼华天后说完,长长一叹,回到凤榻坐下,平静地道:“这些事,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与其让你从别人那儿知道,还不如由母后亲自告诉你。”

    在每个孩子的成长路上,最后一课,都理应由父母来完成。

    霁风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琼华宫。

    琼华天后闭上眼,心道,风儿,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母后为你隐忍蛰伏了整整八千年,也是时候拿回属于我们母子的一切了。

    又是一个月圆十五了。

    天穹中,透明的诸神大界下,灵炁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琼华天后看着窗棂外的天穹,感受到了整个天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青璇昼夜兼程从东丘赶回天宫。

    她第一时间就去储君神殿找霁风,可是没找到他。

    霁风回到天宫,不是在储君殿,就会是去太昊殿或是琼华宫。

    青璇想了想,刚想去太昊殿,就在殿前的路上见到了神色狼狈跌跌撞撞而来的霁风。

    青璇看到这个样子的霁风,大惊,连忙跑上前扶住他:“霁风!霁风你怎么了?”

    “璇儿?”霁风脑中失控的情绪稍微清明了几分,抬头,看清面前青璇担忧的脸,忽然狠狠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哽声唤了句,“璇儿,对不起…对不起…”

    霁风将青璇抱得很紧,哽咽嘶哑地向她说着对不起,一声比一声更痛苦。

    他既是在为他不知情下娶了赤鸢,给青璇带来痛苦而道歉,也是在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愚昧无知,害得青璇与他一同深陷沼泽而自责忏悔。

    他更悔恨无比,在他被蒙蔽的那些年,有多少无辜的亡魂因他而葬身。

    青璇从未见过霁风这般丢魂落魄的模样,他向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怎么才一日不见,他就变成这样了?

    “霁风,发生什么事了?”青璇回抱住他,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柔声说:“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霁风头埋在青璇发间,用力吸了一口她身上令人安定的气息,眼神缓缓坚定下来,什么都没说,却只是道:“璇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青璇疑惑间,霁风霍然抬头,拉住她的手,道:“陪我去太昊殿,我要去见天君。”

    他称呼天君,而不再是父君。

    青璇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的变化。

    来到太昊殿前,霁风沉声说:“通传天君,我有要事面见。”

    太昊殿前的守殿神将却叩礼道:“天君早已知殿下回来,但今日天君身体欠安,特命属下在殿下前来之时将这个交给殿下。”

    那是一方金色的神谕卷轴。

    霁风缓缓打开,见上书一行字:“召四方神将,率天界神兵,伏诛魔头,三界太平。”

    青璇心头一跳,她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吗?

    她忐忑去看霁风的神情,却见他只是无动于衷扫过那行字,嘴角露出讽刺一笑。

    还想拿他当杀人的利剑使用吗?

    第62章 紫府域界

    一片雪花突然从魔渊上空飘落而下, 落到荒宅古道的废墟。

    渐渐地,雪花越来越多,纷飞如鹅毛。

    废墟荒宅中, 有一间旧宅院子里烧着火盆, 火光昏黄温暖, 一室静谧。

    火盆前,围坐着几个魔修, 雪花落到他们头上。

    “下雪了。”

    赵阿嫂抬起头, 伸手接住几片雪, 顿时在手心融化成水,寒意渗进了骨头, 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魔渊已经几千年没有下过雪了。”坐在火盆边上的老王说着哈了口气, 因为实在太冷, 从嘴里哈出的气成了白雾,他看了眼天上, 担忧皱眉,“也不知这征兆是好是坏。”

    桃枝沮丧地支着下巴:“自从灵霄小姐来了,咱们魔渊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生机, 现在她一走, 哎……魔渊又变回以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施婉儿也抱怨:“灵霄小姐在的时候, 魔主还是挺好说话的。现在她一走,魔主那阴沉的模样, 变得比以前更喜怒不定了,我是天天担心自己脑袋搬家。”

    老王和赵阿嫂对视一眼, 他们俩本是魔主叫去给灵霄小姐做凡间饭食的, 灵霄小姐在的时候, 他们俩是天天都要去魔宫当值的, 以便随时在灵霄小姐饿了的时候,给她开炤下厨。

    现在灵霄小姐不在魔宫了,他们俩也就没有了用处。

    别说他们俩了,就是桃枝红菱婉儿她们几个,现在在魔宫里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的。

    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到了魔主的霉头。

    红菱四下张望一眼,才压低嗓音紧张地说:“昨天我看见独眼老李频频出入魔宫大殿,鬼面军也有异动,该不会是……”

    他们魔界与天界要开仗了吧?

    他们魔主三千年的镇压之仇,也时候该找天界神族报了!

    这院子火盆前坐着的几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

    虽然经过这几千年的厮杀,魔族力量逐渐式微,难与天界正面为敌。

    但架不住他们有一个牛逼轰轰的魔王啊!

    一说起这个,这里面年纪最小的桃枝顿时便兴奋起来:“魔王大人当年那么年轻,就能以一己之力让整个神族损耗过半兵力,还让那神族太子和太初宗首席弟子双双修为尽毁!而今三千年过去,我觉得,咱们魔主带着重整的鬼面军杀上天界,肯定能将那些神族的虾兵蟹将统统灭了!”

    这话虽然说得夸张,但是在场所有魔修都深信不疑。

    八千年前那一场神魔大战,魔族被神族灭了差不多十万之众。

    要不是因为当年少年魔头谢无佞横空出世,魔族恐怕早就在神族的绞杀下几近灭绝。

    这个血海深仇,是所有魔修都不会忘记的t z。

    在谢无佞被镇压在无妄海的那三千年,魔族魔修群龙无首,只得各自找地方隐蔽起来,苟且偷生就是他们那些年的生存方式。

    猥琐发育三千年后,魔渊如今又出现一批修为高强的魔修,比如加入鬼面军的独眼老李他们几个,都是谢无佞手下的得力大将。

    比起天界神族的那什么四方鸟神将,也完全不差!

    要是神魔两界再开仗,谁死谁输还不一定呢!

    这里入魔修年头最久的是赵阿嫂,她用铁钳拨了拨火盆,垂头看着火光,慢声道:“魔主不打无准备之仗。”

    三千年前那一战,神族集结所有力量,靠着上古神器将大魔头谢无佞镇压在无妄海底。

    但魔渊却并未遭受到什么毁坏性打击。

    因为当时,谢无佞主动把战场引到了神族的地界,就在靠近无妄海的地方。

    不同于八千年前的神魔大战,赵阿嫂是亲眼见证过三千年那一战的。

    她放下铁钳,说:“若是当年,魔主不把战场引出魔渊,而是以魔渊为后路,也不会中神族圈套。”

    红菱愣了愣:“这么说……其实魔主当年是为了保住魔渊的其他魔修,才主动往神族设下的埋伏去的?”

    火盆里跳跃的光应着赵阿嫂刻着‘囚’字的脸,让她深可见骨的颧颊透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声音也带着悠久的沧桑:“可以这么说吧。以魔主的修为,他要是想独善其身,纵使大罗金仙来了也困不住他。只是那时候,还有数十万之众的魔修住在魔渊,老弱妇残比比皆是。魔主他啊……看似冷酷无情残忍嗜杀,三界人人都道他天生邪种喜好屠戮,可其实,他才是我们魔族真正的救世主啊。”

    赵阿嫂说完,

    所有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桃枝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施婉儿皱眉看她:“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桃枝呜呜地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魔主他过得好苦哇……明明救了大家却还一直被骂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不知道他听到那些人诅咒他下地狱时他是什么心情……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背地里偷偷骂他是恶魔了!”

    施婉儿“扑哧”一笑:“真是受不了你,跟个小屁孩脾性似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对面的红菱听完赵阿嫂的话,心头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豁然从火堆前起身,正色道:“我决定了!我要去加入鬼面军!”

    火盆映着她黑亮的双眼,让她眼里仿佛也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她大声说:“八千年前的神魔大战我没机会参与,但现在却有一个绝佳为我们自己族群而战的机会,我要成为鬼面魔军的一份子,守护我们自己的家园。”

    施婉儿抬起头来打量她两眼,笑吟吟说:“好,那我也跟你一块去。”

    桃枝乱忙胡乱擦去眼泪,说:“还有我还有我!”

    她们三个激动起将手合握在一起彼此打气,然后转过头去盯着赵阿嫂和老王厨。

    老王厨哈哈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屑站起身:“看着我们两个做什么?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你们赵阿嫂,可是鬼面魔军的第一女大将呢!”

    三个姑娘震惊地瞪大眼:“真的?!”

    老王厨笑呵呵说着抬手一挥,一团黑雾从他那把拿菜刀的手上闪过,出现一顶鬼面獠牙的面具,他将鬼面戴上头,再说话的声音顿时变得雌雄莫辨冰冷没有起伏:“三个小丫头,鬼面魔军欢迎你们的加入。”

    桃枝婉儿等人都看呆了。

    红菱跌掉下巴,竖起大拇指:“牛逼啊,高手竟在我身边。”

    赵阿嫂放下火钳,起身微微一笑:“一旦戴上鬼面,就是魔军的一份子了,其他的任何身份都不再重要。你们若是真想加入,明早到鬼面军营地来找我报道。”

    ***

    “魔主,所有魔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您一声令下。”一身黑甲的独眼大将走到谢无佞身后禀道。

    “拿下东丘。”谢无佞转过身来,碧瞳掀起扫向那座静默矗立在龙岭崖端的魔宫,冷冽的声线缓缓吩咐:“只许进,不许出。”

    独眼大将垂首领命:“是。”

    谢无佞再次走进魔宫的第十层地下宫殿。

    四大凶兽守在这里,凶狠地张着血盆大口对着倒吊在深渊上空的折凰日夜喷灼凶火。

    只不过一个夜晚过去。

    折凰就已经被凶火灼烧得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了。

    尤其是他的头顶,悬空半个脑袋坠进深渊隧道里,被那凌冽如刃的罡风刮着,头发早已被绞断,现在光秃秃的头顶上也遍布了一道道血痕。

    谢无佞步下台阶,看见他这模样,蔑笑一声:“这才一个日夜就撑不了了?”

    折凰已经几近奄奄一息,但看见谢无佞出现,那双黑浊的双眼还是射出了怨毒的光,悬在半空捆绑的身体像垂死的蚂蚱一样挣扎起来,一遍遍盯着他重复着:“我当初就该掐死你这小畜生!我就该掐死你!!”

    谢无佞轻轻挥手,让四只凶兽退至一旁,拉了把椅子在折凰面前翘腿坐下。

    他冷漠垂眸,打量着折凰垂死挣扎的丑态。

    “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谢无佞表情没有一丝起伏,只有无尽的冷漠,“你像极了一条狗。”

    他冷冽的眸子像一柄寒刃:“有你这么一个肮脏的弟弟,真是她一生唯一的污点。”

    折凰挣扎的身躯顿时一僵,吃力抬起头,怨毒地盯着谢无佞,似癫似狂:“你这个孽种才是她一辈子唯一的污点!她是我凰族至高无上的圣女,也是你这魔种配提的!”

    谢无佞看着折凰丑陋自欺的狂样,很奇怪,心头情绪湖人间变得奇异地很冷静。

    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他终于得知当年真相后,看着像条狗一样在他面前狂吠的折凰,没有得到他想象中那种酣畅淋漓的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他只觉得脏脏,恶心。

    他也不会再像当年年少轻狂般,一有人提起他父母往事就暴怒生戾,杀气腾腾,被人左右情绪。

    很奇怪,谢无佞觉得他好像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他很陌生,他一点也不喜欢。

    “我很庆幸,她不必知道自己曾用性命保护的弟弟,曾对她有过那样龌龊的心思。”

    谢无佞束靴点地,脚尖划着折凰扭曲的脸,“我之前想不通,你把紫藤花精杀了,却为何又将她生下的女儿接到身边喂养。现在我想明白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粒棋子,紫藤花精,是你背后那人用来掌控你的底牌和筹码。”

    折凰满脸干瘪抖动的面颊抽搐了几下,最后他竟然破罐破摔地大笑起来:“就算是又如何?你能耐我何?青璇是我的女儿,但我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你想拿她的命来要挟我?要杀你就杀好了!”

    空荡荡的魔宫地下城堡回荡着折凰癫狂的桀笑:“青璇也罢,赤鸢也罢,随你怎么处置,我不在乎!哈哈哈哈我不在乎!你能奈我何?”

    折凰越笑越亢奋,黑浊的眸子甚至透出了诡异兴奋的神色:“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你想救你心爱的女人,只有我知道她在哪儿!来啊,跪下来,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谢无佞也笑了。

    如果灵霄还在这儿,她听到谢无佞这般恣睢轻笑,就知道,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谢无佞碧眸中冷锐的寒芒懒懒扫过去:“本尊现在已经用不着你了,等本尊找到轮转之塔,自然会知道她在哪儿。至于在你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也不需要你这狗嘴吐出来,本尊自会去天宫寻他。”

    听到‘轮转之塔’四个字,折凰亢奋癫狂的神情霎时僵硬抖动,阴鸷地盯着谢无佞。

    谢无佞看他这反应,便知道,他想得到的信息已经被诈出来了。

    “留你活到至今。”谢无佞缓缓站起身,转身侧首,下颌弧度冶灔的阴影隐入魔宫地殿的暗色中,“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便宜罢了。”

    离开地下城堡前,谢无佞只留下一句话——

    “三千年的冥狱之囚,也让你尝尝滋味。”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

    斗大的银盘悬挂在半空,夜色暗得如同一片漆黑的幕布。

    然而魔渊却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大雪将本就灰蒙蒙的魔渊覆盖,更生出一股莫名的寂冷萧瑟之感。

    谢无佞站在梧桐树下,伸手,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到他掌心,在半空打了一个璇儿,最终融化成一滴雪水,淌在他掌中。

    谢无佞眼神一暗。

    当初在他的紫府小域界里,他为了接一滴曦露,让小不点从他眉心结界出来,彻夜不眠守在树下,就为曦露凝固坠落的那一个瞬间……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些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都在想什么呢。

    谢无佞迈步跨进自己的紫府中。

    曾几何时,千树万树梧桐花开,晨曦日出绮丽绚烂的紫府t z小域界,怎也变得这般萧瑟了。

    谢无佞眸光寂凉,站在山巅上,看到冰雪凝固,瀑布干枯,草原枯萎,峡谷坍塌,梧桐树下的雪莲池落满了枯黄的落叶。

    她在哪儿?可有受伤?没有他在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吓哭了?

    小家伙胆子那么小,走丢这么多天,肯定眼睛都哭肿了吧。

    坐在神树下打坐的灵霄忽然若有所觉,蓦地睁开了眼。

    她抬头,看到神树上被摘去红色灵果的藤蔓上,出现一个淡红色趋近透明的小域界气泡。

    小域界里……是谢无佞!

    灵霄立马站起身,惊喜地喊了声:“谢无佞!”

    站在梧桐树下,看着雪莲池失神的谢无佞恍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灵霄还在这池中,她第一次化形而出,像个初降生的稚子,带着懵懂的天真歪头喊他的名字:“谢无佞。”

    灵霄急得飞上树梢,隔着那无形透明的小域界对着里面的谢无佞喊道:“谢无佞,是我灵霄啊,我在这里!你看到我了吗?”

    “我明明感觉你就在我身边……”谢无佞盯着莲池,眼眸泛着黯潮,嗓音声声嘶哑,“可我却摸不到也看不见你。”

    这种感觉,让谢无佞感觉糟透了。

    灵霄知道了,是谢无佞进入了他的紫府小域界里,他的小域界和她的识海有某种关联。

    她拼命地去捶打劈砍那层透明的结界。

    可明明只是一层透明到近乎水幕一般的结界层,她却怎么也破不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无佞神色沉凛下去,最后看了一眼莲池便决然离开,一步迈出了紫府。

    他一离开,灵霄神树上的那个小域界气泡也就跟着消失了。

    她再也看不见谢无佞了。

    灵霄急哭了,她坐在神树下哭得伤心欲绝。

    “都怪我没用,连一个结界都打不开。”

    就在灵霄自责抹泪的时候,神树顶端突然出现了一幕诡谲的景象。

    她抬起头,惊骇地看到,神树顶端那三条最粗的藤蔓中流淌的灵光开始朝着虚空中飞速消逝。

    如同萤火虫光点一般的灵光飞上虚空,散落九天,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太极形状的漩涡,将那些灵光全部吸走一空。

    那个太极□□,每吸走一波灵光,就又会开始进行下一轮的藤蔓掠夺。

    灵霄一惊。

    神树顶端,已经有十数条略细一些的藤蔓被吸干了,变得干瘪枯萎耷拉在神树天梢上。

    若是待那三条最粗的顶端藤蔓里的灵气也被掠走,怕是神树危险,连灵霄的识海都岌岌可危。

    紧急时刻,灵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了芙兮娘娘临走前告诉她的那段口诀。

    她立马打坐下来开始默念:“天地初开,乾坤始奠……轮回不息,生死循环。……以我之名,召唤天地;以我之灵,万物归一。天地灵气,为我所用,混沌初开,法力无边!去!”

    一道金色的灵光遽然从灵霄伸出的指尖飞出,直冲天际——

    ‘嗡’一下。

    识海中发出强烈的振颤。

    那个在虚空中出现的太极漩涡被灵霄挥出的金色灵光一打,顿时破碎,还未被漩涡□□吸走的灵光顿时倾泻而下,如同由银河星光做成的瀑布,悬挂在神树顶端。

    景色奇异绚丽,是等闲世界看不到的壮观。

    灵霄欣喜地睁开眼,看到这一幕:“太好了,这口诀有用!”

    她立马如法炮制,将那些倾泻出来的灵光全部吸收进了自己的体内。

    灵光充盈进她身体中,神树树梢顶端那三条露出枯萎迹象的藤蔓有恢复了几丝生机。

    同一时间。

    幽闭的洞府内,一道巍峨如山的身影猛地睁开眼,俯身吐出了一口血。

    洞府外守关的十二名金仙也停了下来。

    那盘坐的身影背对着光影,只听其声如鸿音,冷漠而笑:“上古纯灵的灵力,果然磅礴浩瀚。”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男主反杀了

    第63章 天生异像

    幽闭的洞府内, 一道巍峨如山的身影猛地睁开眼,俯身喷出一口鲜血。

    守在洞府外的十二名金仙齐齐止步,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洞口, 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那道身影缓缓抬起头来, 用袖口轻轻拂去嘴角残留的血痕, 片刻后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中透露出冷漠与不屑:“上古纯灵的力量, 的确磅礴而浩瀚。”

    “月圆十五, 天地之间的精华尽聚于此。”

    身影盘坐在幽静的洞府中, 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外面的满月,叹息道:“看来, 东丘暂时还有些用处。”

    守阵的十二金仙如同十二尊佛像, 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进入冥想状态。

    片刻后,只见洞府内突然爆发出璨目的光芒——

    一道道无形的、犹如菌丝树根般扩散的脉络迅速探出, 然后又迅速消失于虚空之中。

    这些脉络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出现在东丘神域的护法大界之上。

    东丘梧桐神树深扎地底的万年树根,吸取滋养的所有灵气, 皆被那些无形的菌丝索攫取, 不堪重负地逐渐变得枯萎。

    几片半黄不青的梧桐树叶随风飘落。

    而同一时间, 被铁链捆绑悬吊在魔宫地下第十层的折凰,也出现了诡异的状况。

    凶火烈烈中, 他本已奄奄一息。

    但是突然间,他那张本就干瘪枯瘦的脸,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起了一条条的青色血管。

    在这些血管之下, , 就像有一条条活的蠕虫在里面贪婪饥渴地爬动, 折凰的修为和骨血精气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贪婪地吸|吮着,最后被一只隐藏在血管深处的无形大手所掠夺索攫。

    当一切都消失无踪。

    等到那些蠕动的青色血管干瘪下去,折凰本就不多的生息更是显而易见颓败了下去。

    他口中发出‘嗬嗬桀桀’的声音,双眼如同一把淬毒的钩子盯着远方上空,似乎想些说什么,但已经无法发出一句完整的话音来。

    四只凶兽见到这诡异一幕,顿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雷电蝠龙挠头,用铜铃大的兽眼看了眼对面的独角兽:“嗷呜?”

    ——他这是啥情况啊?俺们几个的凶火再厉害也不至于让这家伙中毒抽抽吧?

    独角兽也是一脸无辜加茫然:“嘤嘤。”

    ——大魔王只让我们烧他,别的不关我们事。

    旁边八爪火螭龇着个大龅牙:“吼吼~”

    ——管他那么多呢!这玩意儿就不是个好东西,弄他!

    赤炎金猊兽也跟着凶狠点头:“吭哧吭哧。”

    ——我兄弟说的没错,弄他!

    四头凶兽用自己独特的兽语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后,又转头对着折凰更猛烈地喷射起凶火来。

    此刻的东丘凰羽宫已是另一番景象。

    东丘已经被鬼面魔军全面控制了,虽然还没有打到凰宫来。

    但整个凰羽宫已经人心惶惶。

    赤鸢心神不宁地坐在宫殿里,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霁风和青璇都已经提前返回天宫了,可她还迟迟没有行动。

    她父王不见了,是被谢无佞那魔头抓走了。

    赤鸢放心不下东丘,在两边权衡之下,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霁风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在这紧要关头,他能想到的只是青璇那个小贱人,又怎么会顾得上她。

    赤鸢讽刺一笑,为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储妃娘娘感到可笑。

    就在她焦虑不安的时候,凰羽宫的统帅回来了。

    那统帅是一名年轻俊朗的将军,专门负责保护凰羽宫的安全,一走进大殿,年轻的将军便跪地行礼,神色凝重地道:“禀帝姬,属下查到情况,那些鬼面魔军只是控制了东丘的出境和护发大阵,暂时并未有什么大规模的屠城行动,帝姬暂时可放心。不过属下还发现,我东丘神树今日出现异动,要不要,请长老们去看看情况?”

    赤鸢霍然起身,脸色渐渐苍白:“梧桐神树乃我凰族图腾,如今神树都生出异像,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会不会是谢无佞那魔头搞的鬼?”

    “谢无佞?”赤鸢蹙眉,在殿中踱了几步,“他要真想灭东丘,是不会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他肯定……”

    “呵,倒是很了解本尊。”

    谢无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在凰羽宫上空响起。

    赤鸢一骇,立马拉住身边的年轻将军挡住自己身前,紧张地道:“是谢无佞,是他来了!”

    下一瞬,殿中黑色雾气凭空腾起。

    在那黑雾丝丝缕缕消失后,一道高大苍遒的身影从黑雾中走来,出现在大殿中央。

    赤鸢脚下一个趔趄,若非是因为那小将扶着她,她都要被谢无佞吓得站立不稳了。

    “你……你谢无佞!你要干什么!”

    “你把父王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我父王好歹也是你的舅父,你杀他可就如同杀自己双亲!”

    年轻将军忠心耿耿地护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怒瞪着谢无佞,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谢无佞,除非你踏过我的尸体,否则你别想伤帝姬t z一根汗毛!”

    谢无佞没有耐心看这二人在他面前上演主仆情深。

    他面无表情,轻轻扭了扭脖子,对面紧绷的二人只听到一阵恐惧的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直叫人牙关打颤。

    “给你二人一个选择,回答本尊的问题,活。不答,死。”

    谢无佞垂眸,碧瞳被浓密的眼睫毛覆盖上一层阴影,他伸出的手掌缓缓燃起黑蓝色魔火,魔火就那样在他手中跳跃,随着魔火越来越黑,他的手掌变成了一只白骨森森的骸骨。

    他半截手臂上的血肉都化作了魔火,且那魔火还有越来越往上蔓延之势。

    赤鸢看见这一幕,想到青璇当初就是中被这魔头的冥火一击,灼烧了神脉,差点醒不过来,不禁吞了吞口水,头皮一紧。

    谢无佞转过头来,眼尾上挑,冷冽如霜的声线如同一条无形之刃勒住二人脖颈:“轮转之塔,在哪儿。”

    听得‘轮转之塔’几字,赤鸢古怪一愣。

    倒是挡在她跟前的年轻将军率先出声:“什么轮转之塔?不知道,谢魔头,你要杀便杀,别人都怕你,但我朔扬绝不会怕你!”

    谢无佞皱眉,看一眼这不知死活挡在面前的家伙,抬手一挥,便将他掀翻在地,吐血不起。

    他迈出一步,脚下束靴毫不留情踩在那年轻将军流血的下颌上,眸光凉凉扫向赤鸢:“你只有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回答本尊。”

    赤鸢最后的倚仗和依靠也没有了,她连连后退,害怕得声音都变形了:“我……我不知道什么是轮转之塔,我从来没见过……”

    “那就怪不得本尊了。”谢无佞苍白冶灔的脸上如覆寒霜,脚下略一用力,面无表情惋惜,“这家伙为你舍身求死,倒是比霁风那蠢货可靠,不过,可惜了。”

    赤鸢低头看去,见朔扬被谢无佞踩踏的脸上露出决然无惧的神情,只是那望着她的眼神,不知何时藏着她从未注意过的深情和守护。

    赤鸢心头一颤,在谢无佞脚尖落下的那一刻凄厉大喊:“不要!!”

    她抖着肩膀快速地说:“我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什么轮转之塔,不过我小时候在父王的密室里见过一些残缺卷轴和画,或许那里有你要的东西,你自己去找吧!你放过他,他与你无冤无仇!”

    谢无佞抬起脚,拂了拂宽大的袖袍:“密室在哪儿。”

    赤鸢神色复杂地说:“在我父王的寝宫,落英殿。”

    这个秘密赤鸢一直守口如瓶,谁也没有告诉,就连她父王也不知道,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无意间闯进过他的密室,发现了他的秘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赤鸢才会在当年见到青璇的第一眼,就没来由地厌恶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赤鸢将他带到了落英殿上的王座,转动王座后的障眼机关,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后面郝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密室。

    这机关采用最简陋的凡间技法,没有一丝法术,反而骗过了所有修为高深的人。

    那天谢无佞在这里用擎天戟指着折凰喉头,竟都没有发现他座下的玄机。

    “就是这里了,我小时候在这里玩耍,无意间发现的。你自己进去看吧。”

    赤鸢心头一豁,提交换条件:“无论你找到什么,都要放过我还有朔扬,我们活着,对你不会有妨碍。”

    谢无佞面容冷戾,不耐烦掀开她:“你没资格跟本尊谈条件。”

    赤鸢被那一眼噤住了声:“……”

    谢无佞走进座下密室中,推开那扇厚重的门。

    他一挥袖袍,密室中的烛台全部亮起。

    烛火亮起那一刻,谢无佞的碧眸眯了眯,看到满墙满架都堆满了字画和木雕。

    每一个木雕,刻的都是同样一个人——芙兮。

    散落在密室里卷轴,打开,也全是芙兮的画像。

    有她静坐的模样,小憩的睡颜,还有捧书阅览时的抬头的瞬间,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却全是出自折凰的手笔。

    谢无佞看到这些木雕和画像,眉峰厌恶皱起,本想全部焚烧殆尽烧个干净。

    可当他看到画上女人温柔娴雅的神态和笑容时,不知怎地,想起了那日在梧桐树下看到的那一幕幻象,最终还是忍住了。

    谢无佞把那些画像收进了储物囊中。

    书架上还有一个用玄铁锁锁住的箱子。

    谢无佞打开箱子,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年轻男人的冠带玉佩之类的物品。谢无佞只扫了一眼,就毫不留情全部焚毁了。

    直到,他在石壁上的暗格中,发现几本残缺暗黄的典籍。

    翻开典籍,谢无佞神色骤然一凛。

    典籍记载:【九层宝塔,轮回不息。轮转之塔的力量源于生死轮回,采生补死,采盈补亏,乃其玄奥所在。九层宝塔每层都有不同法力,使用者需逐层修炼,不可贪功冒进。修行者需参悟生死之道,摒贪婪之心,禁邪恶之事,方能驾驭其力量。】

    【在使用轮转之塔时,应与天地灵气合一,顺应自然之力,不可强行背逆,忽视生死轮回之道,否则将……】

    典籍残卷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半页缺失不全。

    谢无佞眼皮缓缓掀起,覆上墨色浓雾的碧瞳漫出戾色。

    好一个生死轮回,采生补死。

    也就是说,当年神魔大战,东焱早应陨灭。

    是他夺取了东丘凰族的镇族法宝轮转之塔,这么多年来,一直靠采攫东丘神域的灵气,为他滋养枯萎破损的神识,他才一直活到了现在。

    折凰从当年一战后,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干枯如槁,行如走尸,也是因为,他的修为和灵气被东焱用来采补自身了。

    折凰那老畜生给灵霄的血帕,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东焱的!

    她现在被东焱困在轮转之塔中,因为,东焱想要攫取上古纯灵的灵气为他所用。

    好,好极了。

    谢无佞捏碎那残卷,如同一尊杀气冲天的煞神走出密室。他一路走,黑色魔气一路在他身后漫延成一团越来越巨大的浓雾,整个凰羽宫都被笼罩在那阴森煞煞的浓雾中。

    高大的身形跨立在凰羽宫广场中央,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冷冷仰起头,血戾的碧瞳看向天际。

    双臂一扬,黑色的魔火遽然腾空而起,如同一簇簇冲天的烟火,覆上东丘半空的护法大阵。

    大阵消融,平静的假象被打破,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魔火燃烧中,那些原本隐藏在阵法中的一条条透明轮转菌丝倏然变成了蠕动的红色,好似五脏六腑中密密麻麻的血管,遍布在整个东丘上空!

    第64章 轮转之阵

    刹那间, 整个东丘的上空都被遍布的血焰脉络覆盖。

    如同罩上了一个巨大的网。

    呈现于一副奇异诡谲的画面。

    若是有人此刻站在顶端往下看去,会发现,整个东丘地界如同一颗被蠕动血管包裹着的巨大红色心脏。

    心脏外血管流动着的, 是从东丘最深处吸攫而出的灵气。

    现在, 那些血管被谢无佞的冥狱魔火灼娆。

    从最开始, 一条最细的血管开始炸裂,渐渐地, 越来越快速地, 无数条盘根交错的血管开始相继炸裂爆开!

    ‘轰——砰——’

    巨大低压般的震鸣声在凰羽宫每个人耳中贴着耳膜响起。

    那声压又沉又闷, 伴随着凛冽,夹杂着震颤。

    仿佛能够通过那震入耳膜的颤动钻入五脏六腑, 震碎人的丹田心脉。

    有不少修为低微的宫侍和守卫都被那突如其来的翁鸣震得吐了血, 鼻孔而和耳朵纷纷流出两行鲜血, 更有抗压力弱者直接头晕目眩倒在了地上。

    赤鸢和朔杨听见那大地震颤声,神色一凛, 赶紧跑出宫殿去看。

    狂风和烈焰的气流刮得他们睁不开眼。

    赤鸢勉强扶着城墙,以手臂挡面,极目眯缝着眼才看清远处情形。

    只见天穹之上, 无数大大小小的火球裹挟喷发而出的灵炁, 如同飞火陨石一般往下砸落。

    城墙外, 城池中,无数东丘民众和百姓惊慌逃命。

    站在凰羽宫风暴旋涡中心的谢无佞, 巨大的黑色宽袍乘风而起,扬起的银发扬起像利刃般凌厉, 碧色瞳眸在漫天的火球砸落中, 射出两道煞戾的寒芒。

    他跺脚一震, 地上顿时以他脚尖跺地为中心, 出现一个圆形的黑雾气流。

    黑雾气流越来越大,直冲赤鸢所在范围而来,让她不得不转身匍匐躲避。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炁流中,赤鸢吃力地扭头再去看,谢无佞那黑色的身影已遽然冲向天穹。

    旁边扶着她的年轻小将惊恐得瞪大了瞳孔:“谢、谢无佞……他这是要干什么?!”

    赤鸢骇然脱力跌倒,喃喃道:“他……他这是要灭了整个三界……”

    ……

    守在南天门大阵的四名神将神色肃穆,身穿金甲,手持长枪,尽职地巡在阵门前。

    天宫出入南天门,没有神职令牌皆不可通行。

    诸神大界牢不可破,天t z规森严,天门守将,其实是个重复且枯燥的职位。

    是以,当诸神大界外,一道黑影以雷霆之势穿过时,那几名神将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谢无佞一身煞气踩着冥火烈焰一步步朝南天门阵走来,四名神将才骇然大悚。

    他们迅速围拢上前,将手中长枪对着谢无佞,同时大喊:

    “谢无佞!是谢无佞!速速传令,禀报天君!”

    谢无佞面无表情,瞳眸覆盖霜,抬手召出擎天戟,那几名严阵以待的神将被他强劲的戟气掀出阵门外。

    “谢魔头杀上来了!”

    “谢无佞杀上天宫了!”

    伴随着传声筒一般的大喊,这句魔鬼的召唤瞬间响彻整个九重天宫。

    谢无佞如入无人之境,擎天戟的戟尖在地上拖出火花,摩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音。

    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路乌泱泱涌来的神兵天降,在他长戟下倒成一片。

    那黑袍银发碧瞳的修罗面孔,映着后面漫天的血光火海,成了神族仙君们往后心头一辈子难以剜去的恐怖阴影。

    谢无佞径直朝着太昊殿走去,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得住他的步伐。

    “谢无佞,你想干什么!”

    突然,霁风从宫阁那端一跃而下,手握轩辕剑,挡在谢无佞对面。

    谢无佞的神情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从杀上南天门到此刻,他连眼皮都未曾掀动过一丝。

    此刻霁风出现,他才缓缓撩起眼帘,煞气沉沉的碧眸扫过去:“父债子偿。也好,就先拿你祭一祭本尊这戟。”

    霁风的眼里有一丝晦涩的复杂,他盯着谢无佞,道:“谢无佞,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你也好我也罢,谁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霁风说着主动将剑锋朝下,示意他的谈判之意:“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只要你我二人止息干戈,其实神魔两界还是可以恢复往日和平的……”

    “铿——”

    谢无佞眸色阴戾,一戟劈向霁风,语气森森:“收起你那恶心的虚伪。”

    霁风被剧烈的戟气震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皱眉道:“谢无佞,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父母已经死了八千年,就算你杀遍天宫神族所有人,他们也活不过来的。只有让神魔两界在我们两个的手中,重新开创一个新的开端,才有可能终结这个死循环!”

    谢无佞嗤笑一声,蔑然扫他一眼:“说你是蠢货,还真是抬举你了。”

    谢无佞不再废话,与霁风且战且进。

    两柄神器在空中相撞,发出的强悍炁流足以掀翻神殿宫宇顶上的屋檐,瓦砾与砖片翻飞中,任何修为稍低的仙人都没法靠近那波及范围,只能在下面焦急地看着。

    转眼几十招,残影般掠起,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

    很快,霁风就落了下风,谢无佞也已逼近太昊殿。

    眼见那巨大的锐戟挟裹磅礴之势直冲面门而来,霁风的双眸在濒死的直觉之下竖成了两道直线,这一刻,竟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谢无佞,求你手下留情!”

    青璇凄厉的声音在霁风身后响起,与此同时,霁风感觉眼前那凌冽的杀气已经逼近了眉心。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这一刻霁风才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谢无佞的对手。

    生死瞬息间,他只来得及下意识抬起手中剑,闭眼一挡。

    “嗡——”一声。

    擎天戟贴着他脖子皮肤下的血管,穿透他半边肩膀,将他牢牢钉在身后的大殿梁柱上,让他的大脑霎时呈现一片空白。

    数道血迹顺着被洞穿的肩膀喷涌而出。

    霁风浑身冰凉僵硬,喉结一动,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再抬头去看,谢无佞已经越过他,迈进了太昊殿中。

    “霁风,霁风,你怎么样?没事吧?”

    青璇急切地扑过来,抱住他,手捂住他流血的肩膀。

    霁风回神,看着满含关切担忧的青璇,血不停从他肩头嘴角淌出,良久他嘶哑苦笑一声:“我…终究还是输给他了……”

    谢无佞一脚踹开太昊殿,狂猎的大风顿时由外呼啸进来。

    两名守卫神将胆颤地后退:“魔头,你想作甚!”

    谢无佞抬手一捏,隔空掐住其中一者脖颈,将他举至半空,用最后的耐心问:“东焱那老东西在何处。”

    神将被掐得面如槁色,喉咙里嘶嘶作响,双腿扑腾着吃力地说:“天君……天君日前就已闭关,不,不在天宫……”

    谢无佞耐心已在耗尽的边缘,碧瞳戾气愈甚,一把扭断手中脖颈,继续往前。

    走到太昊殿那把鼎椅前,谢无佞眼眸一沉,抬掌,一掌将其震碎。

    身后突然出现轻微的脚步声和气息。

    谢无佞眼尾一挑,冷冷转身,看见了琼华天后一身雍容华服站在那里,不惊也不慌地看着他,好似是专程来这儿等他一般。

    琼华天后含笑,意味深长说:“本宫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来找天君的。”

    谢无佞轻蔑扯唇,凉声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

    琼华天后看了眼被谢无佞摧毁的那把象征天君之位的鼎椅,又看了眼大殿之外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垂眸一笑,淡淡说:“本宫好歹也是陪在他身边几千年的枕边人,即便他瞒得再好,瞒得了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了本宫的眼。”

    再厉害的人都不是无懈可击的。

    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破绽。

    这对一向擅长等待和隐忍的琼华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时间,于她而言有的是。

    “东焱在哪儿?”谢无佞没有这个耐心与她废话。

    “本宫不知道。”琼华说。

    这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东焱天君在哪儿。现在,整个天界,没人知道东焱天君在何处。

    琼华慢吞吞说:“自从借助折凰之手,得到上古纯灵的灵力后,天君就闭关了,早已不在天宫。所以,你杀到天宫来根本没有用,找不到天君,你杀再多的神族,也只是为他来日出关立威罢了。”

    “想想,多么卓绝的丰功伟绩啊。”琼华天后幽幽失笑,语气充满了讽刺,“八千年前,东焱天君一举伏诛魔头冥苍,肃清三界四海。八千年后,天君又亲自出手,灭了冥苍的邪种儿子,再次为三界带来太平。”

    谢无佞眯了眯眼,杀气陡起,手掌遽然一伸扼住了她脖子:“轮转之塔的事,你也知情?”

    琼华双脚离地,尽管呼吸困难,但仍无惧谢无佞的杀意,保持优雅微笑遗憾地道:“你要是想救纯灵神女,恐怕动作就得快一点了,呃咳咳……若是等东焱天君将……将九重阵法中的灵气全部吸纳,你就……回、天、乏、术了!”

    谢无佞猛地将她一掷,扔在大殿上,冷冽地俯视着脚下这个城府深沉地女人:“你想利用本尊。”

    琼华跌在地上急速喘息,但仍旧在笑:“你也可以不听本宫的啊,杀了本宫,杀了九重天宫所有仙官,哪怕你自己当这天界之主都可以。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琼华扭头,满脸似笑非笑,盯着他:“三界之主和心爱的女人,你选哪个?”

    谢无佞戾然乜她一眼,碧眸轻抬。

    下一瞬身影一闪,转瞬消失在太昊殿中。

    琼华这才不慌不忙从地上起身,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恢复了高贵雍华的天后气派,看着谢无佞消失的方向,幽晒一笑:“呵,还真是跟他爹当年一个德性。”

    爱美人不爱权力,能有什么好下场。

    青璇搀扶着重伤的霁风急急从殿外赶来。

    她见到琼华天后站在大殿中央,一道逆光的阴影打在她身上,让她身后的影子拉得又高又大,头上的凤冠发饰摇摇晃晃,让那影子不停晃动,看起来就像一只张牙舞爪意图吞噬怪物的巨兽。

    让琼华天后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莫测的诡谲。

    这一幕场景突然让青璇感到心悸。

    琼华天后见他们来了,看了眼霁风肩上的伤,走过来,一般握住霁风的肩膀,眼里涌动着兴奋,说:“风儿,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了。”

    霁风也从未见过母后这般模样,心头惊异:“母后?”

    琼华天后直视他,定定说:“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不要紧的。你赶紧召集四方神域所有兵力赶去魔渊,现在谢无佞不在,魔渊大军也全在东丘,这就是一举荡平魔族的好时机!”

    谢无佞去找东焱了,无论他们两个对上的结果鹿死谁手,最后的大赢家,都必须得是她的儿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她要亲手将她儿子推上天君之位。

    一旁的青璇听到琼华天后的话,心头惊起了千层浪。

    原来琼华天后一直在默默筹谋,等待时机。

    假使谢无佞真的打败了东焱天君,等他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老巢早已被连锅端了,孤军奋战的他就会失去最大后盾。

    而假使是东焱天君杀死了谢无佞,那么凭谢无佞的修为,东焱t z天君绝对会再次重伤受损,而这时霁风临危受命立下功劳,极有可能接替天君代掌天君之位。

    无论怎么看,整件事情,最后的得益者,都会是霁风。

    青璇想到这里,看琼华天后的眼神出现了微妙的惊惧。

    她不动神色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担心霁风会在关键时刻,选择走上他母后为他铺的这条不归路。

    这时,琼华天后转过头来,微笑看向青璇,说:“只要你这次全力助风儿一臂之力,待来日风儿继位之时,本宫可擢你升正宫之位。”

    青璇赶紧低下头,掩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装作顺从地道:“璇儿一切都听从母后的安排。”

    琼华天后很满意她的服从,从袖中掏出那个可以任意调集四域八荒兵力的神谕玺令,郑重放到霁风手上,眉宇间凛色一闪,说:“此等时机稍纵即逝,去吧。”

    霁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太昊大殿的。

    他站在殿外,看着漫天的火海,握着神玺,只觉此物沉逾千斤。

    ***

    ——若是等东焱天君将九重阵法中的灵气全部吸纳,你就回天乏术了!

    谢无佞的脑中一遍遍回放这句话。

    他闭上眼,那本残卷上的记录一字一句在眼前闪过。

    九层宝塔,轮回不息,轮回之塔每层有不同法力,修行者需逐层修炼……

    他遽然睁眼,碧眸一厉。

    有没有可能,轮转之塔的真正奥秘是要设九个攫灵大阵,才能最终形成九转轮回,而东丘只是轮转之塔的其中一个攫灵大阵所在?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除了东丘,还有什么地方是适合布置攫灵大阵的地方?

    天界下辖的四方神域,东丘,北刹,南蛮,西荒,都有可能。

    而这些地方当中,又会是何处,才是九转轮回的真正阵眼所在。

    轮转之阵的阵眼中心在哪儿。

    灵霄一定就在那儿。

    谢无佞面如寒霜,瞳眸戾光涌起。

    他一跺脚,黑雾弥漫,天地震颤,身影化作一道无形黑影俯冲而下。

    他来到北刹,茫茫的大雪将这整个天际都覆盖成了白色,厚厚的积雪踩下去,发出嘎吱的声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和树木悬挂着无数锥子一般的冰棱。

    ‘滴答’

    一滴透明的冰水轻轻滴落。

    下一瞬,那水滴被岩浆一般的黑色火焰倏然蒸发,树梢上的冰锥和大地间厚重的积雪瞬间融化。

    黑蓝色的火焰如同在冰天雪地间起舞。

    整个北刹雪崩一般轰然倒塌,笼罩在白茫茫天穹上空的透明菌丝出现了,如同一张冰丝覆盖的大网,笼罩在整个北刹上空。

    谢无佞冷笑一声。

    随着他双手抬起,大地间燃烧的黑色魔火腾空而起。

    天空上的透明菌丝开始融化,往下砸落裹着火球滋滋冒烟的冰雹。

    然而下一瞬,谢无佞再次跺脚而起,离开了那片冰与火的交响曲,来到了西荒。

    西荒黄沙漫天,狂风大作。

    无数的沙尘暴形成一个个龙卷风眼,飞沙走石间,矗立着一座座巨大的怪石,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石林密布的巨型迷宫。

    谢无佞站在嶙峋怪石中,面前就是西荒最大的龙卷风暴。

    他的黑袍被龙卷风吹得狂飞大作,银发几乎竖起,然他的双脚却纹丝不动立在黄沙地上。

    他脚尖在地上一碾,霎时,一条魔火地龙从黄沙中腾跃而起,狂啸着顺着那黄沙风暴直冲而上,咆哮的沙尘暴被魔火地龙吞噬殆尽。

    魔龙张开巨口,吐出含着火星的沙粒形成一条巨大龙卷风暴飞上天穹,轰然击中穹幕上罩顶的结阵。

    结阵中透明的菌丝被魔火灼烧,再次显出原形。

    无数焚烧的黄沙变成了火星,渗进那密密麻麻的菌丝矩阵中,发出细微却数量庞大的噼啪碰撞声音。

    天地都仿佛变成了一鼎岩浆倾泻的熔炉。

    无数火舌卷沙从穹顶的菌丝矩阵流淌而下,就像铁匠锅炉里被烧化的沸腾铁水。

    东焱不在北刹,也不在西荒。

    谢无佞转身。

    这一次,他没有再急着去南蛮。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归墟。

    他曾将霁风神脉烬毁,就是靠在归墟闭关修炼,霁风才重练的修为。

    三界之间,再找不出何处比那里灵气浓郁,幽静偏僻,适合闭关摆阵之地了。

    谢无佞抬眸,盯着归墟的方向。

    小不点,等我,我马上就来带你回家。

    第65章 灵霄涅槃

    亘古黑夜中, 日月轮替。

    从遥远的归墟云镜台俯瞰而下。

    整个三界,四方神域八荒,皆成了一锅炙烈沸腾的岩浆, 火海朝着四面八方漫延。

    诸神的秩序, 天地的法则。

    在这一刻, 全被打乱了。

    无论是九重天宫,还是东丘凰族, 甚至是魔渊的族众, 在看到天穹出现的这一幕异像时, 都惊得面色迟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仙界宗门的修士们快速从打坐的殿宇静室走到外头, 凝重地看着上空, 彼此询问天界发生了何事。

    凡间老百姓纷纷走出宅院房屋, 成群站在大街空地上,茫然地抬头仰望天上异像, 议论纷纷。

    修真宗门中,有那会勘占天象的长老,见状立刻拿出八卦星盘坐地占卜, 然那星盘却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情况, 只见那星罗盘一通急速运转后什么都显示不出来, 还被一道当空劈下的天雷劈得四分五裂,冒起了白烟。

    “天道!是天道有变啊!”那占卜的长老突然惊恐大喊, “只有天道不可窥探!”

    有一人间王朝正在为新帝登基举行庆祝大典,祭司的国师在唱念完祖宗训诫与诏天下书后, 忽见天生异端, 白日青天突然火红一片, 巨大的轮转漩涡聚集在太阳顶端, 好似要将天地间都吸进去一般。

    国师眉头一皱,见跪在四周的百官群臣面露惊惶骇色,赶紧大喊:“天佑大盛,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新帝登基,必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群臣们也赶紧叩首跪拜,山呼万岁。

    与此同时的魔渊。

    无数躲藏在阴暗角落的魔修看见天穹之上那被熔浆火海吞噬的神域,却露出了亢奋激动的神情,几千年了,终于,他们魔族终于等来这血耻的之日了!

    魔修们的影子如同一群蚁影,密密麻麻从荒宅和坟冢中爬出,抬头望着魔渊上空越来越浓烈磅礴的魔气,在魔渊中手舞足蹈狂欢着叫嚣起来。

    青璇和霁风站在迎仙台,亦注视着下界骤然乱生的异像。

    如今的天宫,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恰是这时琼华天后站出来主持大局,才堪堪稳住局面。

    十万之众天兵,被从四方神域与八荒召集而来,此刻也齐齐铠甲玄武加身,神色肃穆站在他们身后。

    “霁风,这一去,就没有回头路了。”青璇神色凝重道,“不仅是你,还有我们,都没有回头路走了。”

    霁风一手握着腰间那枚沉甸甸的神谕玺。

    他知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若是顺着他母后为他铺好的路,无论此去他成败与否,回来都可以往天君之位更进一步,往后做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倘若反之,他会走上一条更为艰难之路,与所有拥护他的追随者背道而驰,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支持他,甚至还可能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被打为天界神族的背叛者!

    他该怎么选,他要如何选?

    青璇叹息一声,转身温柔握住他的手,说:“无论什么情况,我都陪你一起面对。”

    霁风看着青璇,又转身看着身后十万天兵,最后神色一凛,霍然下令:“出发!”

    归墟的云镜台,缥缈,无音,层峦叠嶂的白云笼罩着这里。

    灵气馥郁,真正的世外仙境。

    谢无佞就站在云境台的云端之上。

    他的碧眸在云雾氤氲下,生出一种如罩薄纱的神秘,只是那薄纱之下,却是寒刃般灵凌厉的煞气,浓到几欲溢出。

    东焱,你就是在这儿布下九转轮回攫灵大阵的阵眼吗。

    且让他拨云见日,撕开这一切伪装吧!

    谢无佞一跺脚,腾空而起。

    他飞上归墟大境的上空,双手扬起,磅礴的黑色魔火从他手掌心向四周震开——

    霎时,整个归墟缥缈流动的云雾一滞。

    变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就像一滴浓墨滴入了清水中,整个水面被那墨汁侵染,黑气迅速漫延。

    白色飘动的雾,变成了黑色浮动的云。

    而黑云之下,一条条菌丝盘绕密布的矩形大网再次出现。

    它们就像人体脏腑中阴暗蛰伏的微小寄生虫,寄生虫的触手密密麻麻绞在一起,一点点蚕食着宿体的血肉和精气。

    现在被魔火一灼烧,那些盘绕的‘寄生虫’便倏然挣扎着逃窜着,往更深沉晦暗的深处缩回了它们的触手,企图躲避逃命。

    然后,魔火焚噬漫延的速度比它们逃窜的速度更快,转瞬间,就将整个归墟云境台之下的透明触手焚成了灰烬。

    东焱天君确实也在归墟布下t z了九转轮回大阵的其中一个阵地。

    归墟灵气浓郁,他决不可能白白放弃这里。

    但谢无佞并未在大阵摇摇欲坠中找到阵眼所在,也未找到东焱那狡猾的老东西,亦或是轮转之塔的踪迹。

    这让他的神情变得前所有为暴戾。

    从东丘到天宫,从北刹到归墟,这已经是他摧毁的第七个布阵之境。

    九转轮回攫灵大阵,一共九重。

    其九已去其七,还剩最后两个地方他没有找到。

    在哪儿,究竟会在哪儿?

    还有哪里,是他还没有去找过的。

    魔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难保那老东西不会反向思考,就将大阵阵眼设在魔渊之中。

    谢无佞想到这里,猛然转身。

    他脚步突然一顿,还有一个地方,被他遗忘了。

    ——无妄海。

    那个曾经镇压了他三千年的炼狱。

    从他冲破封印出来后,就发誓不会再踏足的地方。

    谢无佞突然扯唇,喉头溢出一声戾气寒霜的冷笑。

    原来如此。

    不是归墟,是无妄海。

    他遽然抬眸,纵身而起,迈步一踏,从归墟大境中来到无妄海上空。

    无妄海黑色的海水静而深涌,雾霾沉沉,连一丝风动的波纹都没有,整个三界都乱成了一锅粥,却只有这里还沉默无声。

    这种沉默,透着异常的诡异。

    谢无佞飞上去,走在海面上,随着他的脚步往前,黑蓝色的火焰猝然在海水上腾起。

    那些魔火翻滚沸腾着,如同掉入油锅的火星,火星遇油则燃,瞬间朝着整个大海奔涌而去,茫茫的黑海骤然被火舌翻卷着跳跃起来。

    转瞬间,整个无妄海皆成了火海一片,这次的火焰,不是滔天岩浆的红,而是地狱幽冥的蓝。

    当那蓝冥狱火覆盖整片无妄海中,坐在识海中的灵霄突然发现,天穹上覆盖的结界突然被渡上了一层冰霜。

    冰霜融化过后,出现了一面镜子一样的透明幻界。

    她立马朝着那幻界飞去。

    那头,谢无佞拂开海水,俯冲而下,进入无望海底众水汇聚之处,无底之谷中的冥狱。

    他走进去,穿过冥狱洞府,看到一道鸿渊身影静静盘坐在无底之谷中,就在他曾经被囚镇的冥狱洞中。还有十二名护法金仙,却已然倒地不起,他们的身形如同被邪功攫取,此刻变得干枯瘪瘦,行似骷髅,看起来,就跟折凰的情况一般无二。

    “你果然在这儿。”

    谢无佞冷声道。

    听到谢无佞的声音,灵霄一愣,她已经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起身急切地顺着透明幻界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谢无佞在哪儿。

    东焱天君缓缓睁眼。

    他睁眼的那一瞬,灵霄突然在透明幻界对面看到了谢无佞,他就站在无底之谷冥狱中,血戾沁眸般的双眼冷冷盯着‘她’。

    “谢无佞……”灵霄只轻声喊了一句,泪便已顺着眼尾滑了下来。

    “孤猜到你终究会找到这里。”

    这时,灵霄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威仪沉声开口道,“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是东焱天君!灵霄立马意识到这个声音是谁。

    谢无佞也不是在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而是在看东焱天君。

    而她竟然突然可以借用东焱天君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

    这绝不是意外情况。

    一切与她识海中的神树灵气消失有关。

    但无论怎样,灵霄最高兴的是,谢无佞总算找到她了!

    “谢无佞,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灵霄趴在透明的幻界上,奋力冲他大声呼喊。

    谢无佞缓缓掀起冰冷的眼皮,看着东焱:“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东焱不慌不忙,仍旧盘坐着注视对面的谢无佞,神情倨漠一笑:“孤当年能杀了冥苍,如今,便也能杀了你。”

    九转轮回攫灵大阵,他已修成八重功法。

    若是谢无佞来得再慢一点,那最后一重攫灵大阵他亦可完全突破。

    届时,三界四域,四海八荒,再无谁能出其左右。

    可惜,被这小杂种给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无妨,八重功法,已然足够他除掉这魔头孽种。

    遮天蔽日的无底之谷中,头顶出现一片深蓝色的漩涡星海,从那漩涡虚空中,伸出一只苍劲大手,那手掌越变越大,直直朝着谢无佞盖去。

    谢无佞冷嗤一声,腾空而起,衣袍翻飞银发烈烈,碧眸在那一刻寒锐到了极致,从他的身后骤然幻化出一条张牙舞爪的巨大魔龙,嘶吼咆哮着啃噬向那只虚空大手。

    而谢无佞身影化黑雾一闪,闪电般直冲盘坐在冥狱石殿中的东焱。

    东焱倏然往后一挪,双手合十间,同时无数只手从虚空各个方向急速朝着谢无佞袭来。

    “谢无佞,小心!”尽管灵霄知道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仍忍不住担忧地喊着。

    她在识海中急得团团转,想要帮谢无佞,可却使不上力。

    那虚空的手,就跟灵霄当初看见的那只想要取她性命的手一模一样。

    狠绝,毒辣,以铺天盖地之势,从前后左右上下各个方向包围着谢无佞。

    谢无佞与那些虚空之手周旋了近百招,终于确认,无论他怎么打,从虚空探出来的手如水中之月碎散后,又会在虚空之后重新凝化成形。

    这些虚空之手,并不是东焱的本体,只是他练就攫灵大阵之后,从不同结阵之境中探出的一个虚体。

    打那些虚影中手,没有用。

    谢无佞停了下来,冷锐的眸光直直盯着他盘坐在无底之谷一动不动的身影。

    魔火巨龙随着他意念指引,狂啸一声,奔腾而来,朝着东焱身躯吐出岩浆般的火焰。

    黑色的火球熊熊燃烧,如同的巨石滚落砸塌,东焱避无可避,终于维持不住打坐的姿势,起身攫向谢无佞。

    在他一直盘坐的地方,郝然便是一个布着繁复阵法符咒的轮转之阵,那阵法还在运转之中,金色的符文霎时冲天而起,与无底之谷中熊熊的冥狱之火交缠在一起,让无妄海顶端那深蓝色的漩涡星海狂猛席卷得更加翻天倒海。

    “吧嗒,吧嗒。”

    突然,一个天兵抬手摸了摸湿润的脸庞,“下雨了。”

    然而下一刻,四周却突然想起了惊异的大喊:“是血,是血雨!天上下血雨了!”

    那个摸着脸颊的士兵抬起手一看,果然那湿润的触感腥红一片,并不是透明的雨水,而是血红的血雨。

    无妄海岸,十数万天界神兵矗立在此。

    天穹之上,突然下起了豆大的血雨,砸在众天兵头上,很快,他们的铠甲和地上,全都被血雨侵染成了殷红的汪洋。

    无妄海突然形成漩涡朝天倒灌,天空中突然聚起压顶的黑云。

    天地倒转,日月骤变。

    就好像,整个天地空间发生了扭转,天开始朝着大地流泻,而大地海洋开始逆转朝着天融合。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失去了言语。

    灵霄看到,她识海中的神树遽然失去了一半生机,只剩下最后一半还流动着荧光灵气。

    那虚空漩涡还在她识海上端,不停地吸走更多神树中的灵气。

    灵霄焦急揪心,若是任由东焱修为继续增长,谢无佞那边就越难对付,她索性将心一横,飞上去,把神树上最后一颗蓝色灵果摘下来,吞进了自己腹中。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东焱天君得逞!

    无底之谷中,谢无佞召出擎天戟,用力挥上半空,擎天戟的戟柱倏然变得巨大,牢牢顶在了无妄海的漩涡顶端与地上的轮转之阵阵眼中。

    阵眼中漩涡霎时停止。

    东焱阴沉恼怒地盯向他:“竟敢坏孤大计,找死!”

    谢无佞露出狂戾一笑,碧眸漫上腥红,嗓音冷冷:“能杀本尊的人,还没出生呢。”

    随着东焱暴怒抬手,一道毁天灭地的掌风从天而降,与此同时,还有七只从虚空之境齐齐以各个方向朝着谢无佞命门罩来。

    这掌风密不透风,不曾留下任何足以躲闪的死角,无论从哪个方向逼,都将会受到其他六个方向而来的虚空之掌的致命一击,再加上,还有东焱那罩在顶端的本体一掌。

    这一击,东焱出尽全力,势必要谢无佞死在他手中。

    看到这一幕,灵霄猛地一窒,呼吸都停止了。

    在她心神俱裂间,看见谢无佞嘴角掀了掀,似乎露出漫不经心一笑,一如他从前那恣睢不屑的模样。

    下一瞬,谢无佞不闪不避,飘浮在被东焱密实虚空之掌包围的半空,双手扬起,黑蓝的魔火从他指尖开始燃烧,顺着他的手腕,胳膊,肩膀,漫延至他整个身体。

    他以自己的骨血为魔火燃料,将修为催至了最强状态。

    须臾间,他整个身体都被魔火覆盖。

    黑色的魔火覆盖中,唯剩下那双幽深的碧瞳,紧紧盯着东焱。

    好似也透过东焱那双黑沉的眼,注视着幻界识海中的灵霄。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说了句什么。

    灵霄咬死死咬着嘴唇,泪t z大颗大颗滚落,“谢无佞,不要……不要……”

    焚烧了谢无佞骨血的黑蓝魔火,迅速变成漆黑的纯黑色,从谢无佞身体中直冲而起,遽然飞向虚空之中的几只大手。

    虚空掌风触上谢无佞喷扬而起的魔火,霎时发出皮肉被烧焦的‘滋滋’声。

    紧接着,第一只虚空大手轰然爆裂!

    第二只手,第三只手,相继轰隆炸开,飞溅出腥浓的血水,坠入无妄海中,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东焱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他面颌紧咬,杀气深沉,从虚空中俯冲而下,携卷洪荒之力朝谢无佞劈下如五指山一般的巨大掌炁。

    八千年前,他能杀了冥苍。

    八千年后,他也能杀了冥苍的儿子!

    谢无佞抬眸,碧眸深不见底。

    就在那五指穹掌压顶的一瞬间,他身上的魔火骤然消失,悉数风卷残云般渡进掌中,与此同时出现一具白色的骸骨。

    白骨抬起手,在捱住那一掌的同时,骨手化作利刃穿过足以毁天灭地的洪荒炁流,刺进东焱的胸腔。

    “咔嚓。”

    他狠狠一捏,将那胸腔之中的心脏捏成了齑粉。

    “噗——”东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低头,死死盯着胸前喷涌而出的血流。

    就在这一瞬,灵霄识海中困住她的无形结界轰然倒塌,如同透明的琉璃碎裂四散。

    “以我之名,召唤天地;以我之灵,万物归一。天地灵气,为我所用,混沌初开,法力无边。破!!”

    灵霄迅速趁着这个时机冲破轮转之塔,从九重攫灵大阵中冲了出来。

    就在她冲破攫灵大阵的瞬间,东焱天君的庞大身躯轰然倒下。

    谢无佞也被那灭顶一掌击得血肉模糊,摇摇欲坠,以白骨之身单膝撑在地上,眼见就要倒地。

    灵霄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过去,抱住了那具还剩最后一点气息的白骨。

    “谢无佞,谢无佞!”她哭着呼唤他的名字,“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

    谢无佞没了血肉,变成一具血色淋漓的骸骨,白骨的眼洞中,只剩一双灵霄熟悉的碧色异瞳。

    他靠在她怀中,看见她,好似满足地笑了一下。

    他艰难而吃力地伸手,温柔摸了摸灵霄的脸颊:“我说过……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灵霄的眼泪哗啦掉下来,大滴大滴砸在他的骨手上。

    她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无佞实在是太累了。

    他在灵霄怀中闭上了眼。

    “谢无佞?谢无佞?”灵霄呜咽着唤他,“你别睡,你醒醒看看我呀!”

    这时整个无望海底开始剧烈地动山摇,巨石坍塌,海水倒灌进来,这里马上就要被淹没了。

    灵霄扛着谢无佞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转头却看到那个金色的攫灵大阵阵符,和气息陨灭倒地的东焱尸首。

    东焱的身体中,还有从轮转之塔中攫走的灵气,此刻好似喷涌而出的洪水,争先恐后朝着外界蜂拥而去。

    光是聚集在无底之谷的这几重灵炁,就已经搅动得整个无妄海翻转坍塌,若是更多的紊乱灵气飞向三界,还不知给三界带来怎样的浩劫和灾难!

    灵霄想了想,将谢无佞放倒石壁靠坐着,说:“你先等我一会儿。”

    她走到轮转之塔阵法所在的阵眼当中,盘坐下来,双手捏决放在双膝,闭上眼,心中默念轮转之塔的口诀:“天地初开,乾坤始奠,三界六道,诸神降临……以我之名,召唤天地;以我之灵,万物归一。天地灵气,为我所用,混沌初开,法力无边。去!”

    从东焱体内争相喷薄而出四处乱窜的灵气,顿时如同一群找到回家方向的乖孩子,在空中微微一滞,而后齐刷刷朝着灵霄的身体依附而来。

    那些被东焱从四域八荒攫取来的灵炁,形成一个由莹光组成的星海漩涡,最后猛然一闪,全部消失,进入了灵霄体内。

    灵霄从未试过一口气往身体里放过这么多东西。

    就好像整个天地间大海的水都被倒入了她的肚子里,涨得她肚皮都快要破了。

    “啊——”

    她忍不住仰头大喊一声,让识海中的神树伸出千千万万干渴的藤蔓来吸取滋养这些灵炁。

    终于,她睁开眼。

    天地间无声地‘翁鸣’了一声,仿佛有什么沁润无声的东西拂走了那些紊乱的异像,又让三界恢复了平静的生机。

    灵霄已是满头大汗,急促地喘息。

    四处乱窜的灵炁终于被她收进识海,她抬头,看见无妄海上空倒灌的海水停了下来。

    灵霄虚脱一般起身,走到白骨面前。

    她指尖灵光闪动,在他身上轻轻拂过,谢无佞身上的血肉渐渐恢复了。

    只是,他恢复血肉之躯的身体看起来却更加惨不忍睹,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灵霄一咬牙,将他高大修长的身体扛在自己纤细的肩膀上,摇摇晃晃朝着无妄海顶空飞了出去。

    灵霄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见到谢无佞,就是在无望海底。

    那时候,是他带她出去。

    现在,该换她带他回家了。

    灵霄扶着失去意识的谢无佞,踩着凌空而起的水柱,从无妄海中升起。

    然而下一瞬,她看见无妄海岸端,肃杀矗立着十数万众的天界神兵。

    站在那天兵神将前端的,郝然正是霁风与青璇。

    灵霄神色一沉,站在海空水柱上俯视众人,一一扫过青璇和霁风等人的脸,凛声道:“东焱天君已死,是我杀的。今日谁要挡我去路,休怪我不手下留情!”

    青璇转头看霁风一眼,抿唇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霁风盯着云端恍若神光笼罩的灵霄,和她身后浑身是血的谢无佞,沉默良久,也终于退开一步,让出了路。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神将们退开。

    天兵神将面面相觑,不解霁风神君何不趁着魔头谢无佞此刻重伤之际一举将其诛杀,迟疑间还是让开了一条路来。

    灵霄面无表情,一身凛然,扶着谢无佞从天界十万大军让开的大道中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小情侣的恋爱日常了,男女主一起建设魔渊什么的,不会再有刀,都是轻松甜蜜的打情骂俏,你们看的轻松我也写得轻松,至于有没有车,嗯让我想想……

    第66章 魔王回归

    “魔主回来啦!”

    魔渊之下, 不知是谁率先抬头看见云端飞来的两个身影,仔细辨认,发现那衣袍褴褛破损靠在纤细女子肩上的男人, 竟然就是他们的魔王大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魔主受了那般严重的伤, 身上的血多得连那黑色衣袍都藏不住, 顺着他的指尖和银发不停往下淌。

    简直就像一个刚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人。

    “是魔王大人回来了!”那魔修惊呼了一声,这一声瞬间传遍整个魔渊, 传回了魔宫去。

    灵霄心头牵挂谢无佞的伤, 他实在是伤得太严重了, 从无妄海赶回来,她几乎是片刻不停带着谢无佞回到了魔宫。

    她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寝殿的兽皮石床躺下, 可是等她一松手离开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血肉缓缓消融消失又变成了一具白骨。

    灵霄陡然一哽。

    她重新用灵气治愈好他破损的躯体, 让他身上的血肉长出来。

    可她没法离开半步,因为她一离开, 谢无佞就又会变回白骨的模样,她看着实在胆颤心惊,害怕他再也不醒来了, 干脆寸步不离守在他榻前, 哪里都不去。

    “谢无佞,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灵霄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轻声唤他,“如果听得见, 你给我点反应好不好?”

    谢无佞贴在她脸颊上的指尖轻微地动了动。

    虽然那只是很小的一点反应, 但灵霄马上就感知到了, 她几乎是喜极而泣, 扑过去一把将他紧紧搂住:“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因为一个东焱就死了呢。你要快点醒过来,听到没有?”

    得知魔主和灵霄回来的消息,留守在魔渊的老王和桃枝立刻赶了过来。

    灵霄知道现在还有不少事等着谢无佞解决,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只得替他担当起来。

    她走到魔宫大殿,见只站着老王和桃枝,问:“怎么就你们两个?”

    桃枝说:“红菱和婉儿姐她们都跟着赵阿嫂和李将军加入了鬼面军,我修为低微,赵阿嫂便让我留下来,和王伯他们在魔渊以备策应。”

    灵霄问:“现在鬼面大军在哪儿?”

    王伯道:“在东丘,之前魔主吩咐老李带军守住东丘的出入境,只许进不许出。”

    灵霄想了想:“传令让李将军和赵阿嫂他们速速撤回来,东丘那边已无战事。魔渊需要布防,以备神族仙门来攻。”

    虽然看霁风和青璇的态度,应该是愿意与他们止息干戈的,但保不齐不会有其他地界的人趁着谢无佞重伤之际来攻打魔渊。

    防范工作还是t z要提前做好的。

    “是。”王伯应了声,又道,“之前魔主还抓了东丘凰族的折凰君主来,现将其囚关在地下城中,由四大凶兽看押。灵霄小姐您看,要怎么处理?”

    折凰罪孽深重,灵霄不能擅自替谢无佞决定怎么处置。

    她说:“先不用管他,让他受点罪也是应该的。等谢无佞醒了,自会处置。”

    灵霄坐在谢无佞那把白骨王座上,纤瘦的身形显得有点过于单薄,可她此时脸上从容不迫的神情却能让站在大殿中的人不由自主臣服:“其余事务,按照往常照办下去,没有紧要的事,你们就自行见机处理,若有紧急的事就让桃枝来通禀。等李将军回来后,通知他按照吩咐警戒布防即可。”

    最后灵霄说:“去找几个医术高明的药修来。”

    王伯和桃枝领命去办了。

    走出魔宫大殿,桃枝挠了挠头,说:“我怎么感觉,才两月不见,灵霄小姐就不一样了。”

    至于是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总之,身上的气场变强了,说话也有一种无形的尊仪了。

    虽然灵霄小姐还是以前那个灵霄小姐,但她好像又不再是以前那个灵霄小姐了。

    王伯笑了笑,说:“经历的事情多了,人总会长大成熟的。”

    这是好事。

    王伯看向眼中尚有茫然的桃枝,晒然道:“你也会有长大那天的。”

    魔族药修很快被找了过来。

    灵霄让他们给谢无佞诊伤用药,尽全力让他好起来。

    可几名魔修们挨个给谢无佞查看伤势后,纷纷摇起了头。

    灵霄一见他们摇头,立马问:“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我一松手,他就会变回白骨的样子?”

    魔族药修们面面相觑,说老实话,他们也没见过他们魔主这种诡异的情况。

    身体的血肉都焚烬了,都只剩下一具骸骨了,居然还有活人气息。

    其中一个经验老道一些的魔修斟酌着道:“魔主曾在无妄海受三千年冥火炼狱,那时候怕是就已练化了魔骨真身,血肉之躯对魔主而言应只是一具皮囊而已。灵霄小姐倒是不用太过担心,魔主这般状态,兴许是在以真身入定,修复受损的精元。”

    灵霄皱眉道:“那等他醒来,难道也要以这样一幅白骨的模样示人吗?”

    “呃,以魔主的修为,想必恢复肉身不是难事。”

    “尽说废话,找你们来有什么用!”灵霄生气瞪他们一眼,把他们赶了出去。

    接下来几天,灵霄都寸步不离守在谢无佞身边。

    他现在这个样子,既不能服用丹药,也没法喂他进食,灵霄只能一遍遍用手指渡起灵气,帮他恢复血肉之身,然后将灵光点在他身上的伤处,一点点帮他愈合,然后再帮他把被血污侵脏的衣裳换掉。

    到了晚上,她就曲身侧躺靠在谢无佞身边,抱着他入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的伤势有没有好一点。

    如此这般过去了三个日夜。

    “谢无佞,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灵霄坐在床榻边,轻轻啜泣。

    她现在十分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把她的最后一颗灵果吞进腹中,留着这时候还可以拿来救谢无佞的命。

    灵霄越想越伤心,趴在谢无佞胸前,哭了起来。

    忽然,她听到头顶响起一道低低轻叹的嗓音。

    紧接着,一只手掌抚上她的头发,揉了揉,“怎么还是这样爱哭,跟个小哭包似的。”

    灵霄欣喜若狂,抬起头,看见谢无佞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碧眸正低垂下来看着她。

    “谢无佞!你醒了!”灵霄猛地扑进他怀里,搂住他脖子,开心得又哭又笑,“呜呜呜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来,我都以为你要死了!”

    谢无佞被她扎进怀里的力道压得闷哼一声。

    灵霄赶紧抬起身,自责又担心地问:“疼吗,是不是我压到你骨头了?”

    “没事。”谢无佞将她身子拉进怀里,双臂一抬,紧紧将她圈住,嗅着她身上令他安定的浅香,满足地喟叹一声,“别乱动,让我好好抱会儿。”

    这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感觉,难以言喻。

    就好像空掉的心脏,终于得到充盈,很暖和,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躺在柔软的羽毛中。

    他抱着她,一动不想动,只想时间在这一刻永恒停驻。

    灵霄转动脑袋,贴着他下巴问:“你醒来了就没事了吧?”

    谢无佞用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嗓音懒懒‘嗯’了一声。

    灵霄总算松了一口气,眼圈红红地道:“你之前那个样子,把我吓坏了。”

    “看到我的白骨真身,害怕了?”他问。

    “我不是因为看到你的白骨真是害怕,我只是,只是……”灵霄说着说着好像又有点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谢无佞没醒来那几天,她镇定如常处理魔渊事务,每日每夜照顾他,都很坚强,也没有哭过。

    可现在他一醒过来,看到他恢复如初,灵霄顿时就觉得好委屈,忍不住就想哭。

    “我担心你再也不醒过来了,我怕,怕再也见不到你,再也听不到你喊我小不点了。”

    她纤长的眼睫一眨,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盈润清澈的双眸楚楚看着他。

    谢无佞捧住她双颊,俯身,用唇轻轻吮去她腮边的泪珠,顺着她脸颊吻到她鼻尖,含糊不清的嗓音从他唇中溢出:“不是不准我喊小不点吗?”

    灵霄扬起面庞,泪睫轻颤,微微合起双眸:“就…再允许你喊一次好了……”

    “嗯,真乖。”

    谢无佞哑声说着,扣住她后脑勺,撬开了她轻启的唇瓣,温柔而缓慢地引领着她与他缠`绵。

    灵霄双手捉着他的衣襟,有些紧张地闭上眼。

    她试着生涩地回应他,鱼尾一样的甜软舌尖一游出去就被捕捉了,任她怎样无助地躲闪,都逃不开。

    谢无佞温柔缓慢的吻逐渐急促热烈,顺着她的唇一直吻到她耳后和脖颈,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肌肤上,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揉进他的骨头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灵霄只觉自己快要被他吻到窒息了。

    就像一条被抛上岸边的鱼,失去了水没法呼吸,只能拼命喘气。

    天旋地转间,她被谢无佞放倒在榻上,撑在她头顶,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某种占有欲的渴望,深深看着她。

    “谢无佞……”灵霄睁开迷蒙的双眼,喊了他一声。

    这样的谢无佞,让她有点陌生,有点害怕,她的身体微微颤`栗着。

    谢无佞见她紧张的样子,低头埋进她发间,用力嗅了一口她身上馨软的气息,抱着她不再动了。

    安静一会儿后,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别怕,往后也不要怕。白骨魔身只是我的本体,它虽然丑陋难看,但它永远不会伤害你。昏迷那几天,我能听到你跟我说话的声音,只是没法回答你。”

    灵霄反应了会儿他这话:“这么说,那几天晚上我对着你的自言自语,你都听到了?”

    谢无佞眸中笑意浮动,低低轻笑几声:“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整夜整晚的在我耳边碎碎念,念得我耳朵都起茧了,说只要我肯醒过来,就答应和我在一起,还说以后随便我怎么……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羞红了脸的灵霄一把捂住了薄唇。

    她羞恼地瞪着他道:“讨厌,不许你再说了!我没说过那些话!”

    谢无佞捉住她的手,笑着觑她:“是吗,不是你说的,那是谁说的?难道晚上陪着我的还有第二个人?”

    灵霄红着脸,背过身去想要下床,掩耳盗铃地说:“肯定是你自己做梦了,反正不是我说的。”

    他见她要走,捂住胸膛佯作痛呼一声:“嘶……哎哟!”

    灵霄赶紧扶住他的肩,一脸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又发作了?”

    谢无佞却忽然将她往怀中一揽,圈在怀里,让她再跑不了,下巴抵在她肩窝,偏头亲了下她的粉润飞霞的脸颊:“我伤还没好呢,你就打算不管我了?”

    灵霄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戏弄了,捶了他一拳,气呼呼地道:“谢无佞,你就是个大骗子!”

    谢无佞闷哼一声,这回是真被她捶得倒吸了一口气。

    灵霄坐在他怀里,睨着他装模作样的表情,无奈地白他一眼:“哼,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呢。”

    谢无佞拿起她的小手,探开放在自己手掌心比了比。

    他的手掌几乎有她的整个小手一半大,以前她的那点力气,跟猫挠爪子似的,不痛不痒。

    现在,她一个小拳头挥过来,竟然连谢无佞都觉得有点吃不消。

    他打量她半响,半晌失笑挑眉:“看来,我们小不点现在也终于出息了啊。”

    第67章 让我亲亲

    谢无佞就是这样一个坏家t z伙, 没醒来时那惨兮兮的样子看着叫人直心疼。醒来后,眉峰懒懒一挑,薄唇邪邪一张, 说的那些话又实在是讨人嫌得很!

    灵霄被他气得无语, 用另一只得空的手伸过去揪住他耳朵, 做出凶巴巴地样子来,瞪他:“那是, 以后你再敢欺负我, 看我怎么收拾你!”

    “嘶……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谢无佞龇牙咧嘴歪着头, “松手!”

    “不、松。”灵霄使劲拧了一把他耳朵,小表情得意洋洋哼道:“以后你不听我的话, 就这样惩罚你。”

    谢无佞揽住她后背的手往下一滑, 想故技重施去扰她腰窝上的痒痒肉, 可灵霄这次学聪明了,身体灵活地往下一跃, 跳离了他的怀抱桎梏,然后回头冲他皱了皱秀气的鼻子,狡黠地说:“你才刚醒, 还是给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吧!不许乱动!”

    说完她转身, 嘴角悄悄弯起, 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啊?”谢无佞在石床上,无奈地冲她背影喊, “还不回来,我还是伤患呢, 你就这么忍心丢下我不管了?!”

    “真走了?”

    谢无佞够着脖子张望半天, 见她出去后就不再进来了, 怨念地倒在榻上, 把兽皮毯踹到了地上。

    早知道,就再晚几天醒来好了。

    这样晚上还能抱着佳人入睡,享受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唉,失策了。

    灵霄下了魔宫二层,找到王伯,让他给谢无佞炖点补血益气的药膳鸡汤。

    王伯喜道:“魔主他已经醒了?”

    灵霄也笑:“嗯,那家伙抗造,睡几天就没事了。不过他失血过多,我总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王伯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食材药材炖点大补的汤,给他养养。”

    王伯闻言顿时摩拳擦掌:“有有有!祈连山的红冠乌骨鸡,蓬莱海的千年龙背龟,紫霞灵岛的蜈蚣血心草,还有玄机林的九头蟒赤蛇胆,这些东西都是最滋补养血回气的药材!”

    灵霄点点头,说:“行,那就每天换着花样给他炖来。”

    赵阿嫂和红菱婉儿她们也回到了魔渊,冷清的魔宫又开始热闹起来。

    独眼的李将军负责整个魔渊的巡防戌守,留下一部分守军驻扎魔宫,其余的都被他带去派守在魔渊各处薄弱关隘了,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

    只是这几日,三界并未像灵霄预想的那般再生动荡,灵霄本以为,东焱天君死了,天界神族一定会疯狂地向魔界攻打报复。

    可奇怪的是,整个天界安静得反常。

    灵霄现在一颗心都放在谢无佞身上,也实在无暇去顾及青璇那边。

    不过回想那日在无妄海,青璇和霁风的态度,十有八成已经有放弃与她和谢无佞为敌的意思了,至于天宫其他仙君天官会不会再攒动战事,这个暂且还说不准。

    天界这几日很平静,估计是在处理内部的掌权者更替的事,所以才将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密,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灵霄本也可以通过识海连接青璇的神识一探究竟,甚至是左右她的决定。

    只是灵霄想了想,最后作罢。

    青璇终究是一个独立的人,她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所求,若一直以血契神誓挟恩以报,灵霄觉得这并不是长远之计。只有让她做出自己思考过后认为正确的决定,才是良性的相处关系。

    而且现在谢无佞也已经醒过来了,神族和修真仙门就算是再想有什么动作,也得再掂量掂量。

    所以,灵霄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谢无佞养伤期间,替他解决好闲杂琐事,让他专心恢复身体即可。

    别的什么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到了傍晚,王伯把大补汤炖好了。

    灵霄端着一盅汤上了楼,还没进寝殿呢,就听到里面一阵叮咚哐当的声音。

    她狐疑地绕过门洞玄关走进去:“谢无佞,你不好好躺着养伤,在干什么呢?”

    可等她一进去,又看到谢无佞并手并脚一动不动躺在石榻上,姿势十分的老实,看起来就是是个听话安分的伤患。

    只是……

    飞到石床一丈远的那条皱皱巴巴的兽皮毯,出卖了他的‘老实’的假象。

    灵霄把汤盅放在床边,叉腰数落他:“让你老实躺着养伤,你是不是起来蹦跶了?!”

    谢无佞赶紧摇头:“没有。”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直视她。

    灵霄瞪他一眼,懒得揭穿他,把汤端过来说:“先起来把汤喝了。”

    谢无佞一闻到那味儿就皱起了眉头,嫌弃地直往后退:“这什么玩意儿,黑漆麻黢的。”

    灵霄知道他不想喝,面不改色忽悠他:“是我亲手给你炖的补汤,看在我一片心意的份儿,今天必须它们都喝光。”

    “你亲手炖的?”谢无佞狐疑看她一眼,又看向烫盅里的那黑乎乎的药羹,表情好似为难地抽了抽,“你确定这是汤不是药?我怎么闻着一股药味。”

    汤药都是苦的,谢无佞不想喝。

    可灵霄非要他喝,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命令:“不喝不行,张嘴。”

    谢无佞避无可避,只得张开嘴,在她的视线中,乖乖把那药汤喝了下去。

    刚才谢无佞还在嫌苦,这会儿灵霄亲自喂他,他也不嫌苦了,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很快一坛子汤盅就见底了,灵霄整整喂他喝了三大碗,见他一点也没挑食,这样的投喂让她很有成就感,决定明天还让王伯继续炖药膳。

    于是第二天,灵霄又端着一大盅汤来,盯着谢无佞亲自喂他喝完了。

    第三天,她又端了一大盅汤来,而且还是变着花样不重复的。

    谢无佞看到她手里的汤盅,嘴角一抽:“昨天不是已经喝过了吗?怎么今天还有。”

    灵霄一脸正色:“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喝个一两天怎么行,这补汤你起码得喝上三个月。”

    “……”谢无佞笑容一僵:“真的不用,我已经好了。”

    说着他跳起来,对着灵霄做了几个生龙活虎的动作,“你瞧,我已经没事了。”

    灵霄看他半晌,说:“恢复得不错,不过,这补汤还是要喝的,喝了才能好得快。”

    谢无佞:“……”

    补汤苦得要死,虽然有她亲自喂,但他是真不想再喝了。

    灵霄已经拿着汤匙喂到他嘴边来,谢无佞只得认命地张嘴,将那苦药给吞下去。

    什么叫自食苦果,这就叫自食苦果。

    谁让他那几天装死把灵霄吓坏了,一点风吹草动都生怕他再出事,还逼着他喝这么苦的汤。

    灵霄本来还想喂他喝的,结果谢无佞受不了这慢刀子磨人,索性一把抱起那瓦罐烫盅,仰头咕咚咕咚几大口,捏着鼻子把那一锅汤给喝完了。

    他把见底的坛罐递给她:“喏,行了吧。”

    话音一落,谢无佞感觉自己鼻孔淌下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他伸手一抹摸,竟然是鼻血。

    “这汤用什么东西炖的?”谢无佞捂着鼻子问。

    灵霄也有点慌,赶紧掏出手帕帮他擦:“蓬莱海的千年龙背龟炖的呀,很补的。”

    谢无佞将那坛罐翻过来一看,不可置信地发现底下果真趴着一个大王八壳。

    “……”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的汤呢?用什么炖的。”

    “紫霞灵岛的蜈蚣血心草。”

    “前天的呢?”

    “玄机林的九头蟒蛇胆,还加了一只红冠乌骨鸡。”

    谢无佞一脸复杂地问她:“这玩意儿都是谁给你的?”

    灵霄:“王伯啊,就那大厨。”

    谢无佞眼神微妙地看她无辜表情半晌,无奈道:“乖,这汤从明天起就不要再炖了,我喝了上火。”

    这些玩意儿全他妈都是大补阳的,难怪他喝了流鼻血,晚上睡觉浑身跟着火似的,一股子邪火乱窜,都不敢抱着她睡。

    他还道是自己对她生了不可言说的欲念,忍得别提多辛苦。

    偏这小家伙还惹火不自知,晚上睡着睡着就钻进他怀里来了,真是磨人得紧。

    灵霄见他都流鼻血了,估摸着可能他伤势是好了,至少已经不虚了。

    “那行吧。汤就先不喝了。”她妥协。

    既然他伤势已好,灵霄觉得她就不用再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了,晚上就打算回自己的寝屋住。

    她和屋子和谢无佞的寝屋本就隔得不远,都在魔宫二层,穿过一个回廊就是。

    可这下谢无佞不干了。

    他在榻上打坐了两个时辰,天黑下来后,都已经很晚了,见灵霄还没回来,他便实在坐不住了,出去找她。

    可下楼找了一圈,发现她都没在,最后在她以前住的那间寝殿找到了她,他进去时,发现她都已经换上了里衣躺在床上看书准备睡觉了。

    见到谢无佞进来,她还挺诧异:“你怎么不休息啊。”

    谢无佞一脸怨念盯着她:“你今晚就准备睡这儿?”

    灵霄说:“对啊,你伤不是都已经好了吗,不需要我照顾了,而且你要打坐修行,我不想打扰你,还是住这边来比较好。”

    谢无佞t z二话不说挤到她旁边躺下,还找了个超烂的借口:“谁让你那几天天天晚上在我耳边碎碎念,现在我习惯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灵霄往里挪了挪,无奈地睨他一眼,知道他就是想赖着她,也懒得戳穿他。

    她抱着一本书在看,没有理他。

    谢无佞得不到她的关注,毛皮擦痒的不顺心,抬手就把她手里的书给抽走了,不悦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

    灵霄白他一眼,把书夺了回来:“学无止境!我虽有灵力,但缺少修行知识,不能很好的将它们转化成招式,当然得多看多学啦。”

    谢无佞就说:“你想学招式,那还不简单。本尊这么厉害的高手就摆在你面前,何必舍近求远看书学。我教你不就行了。”

    灵霄双眼一亮,来了兴致:“你愿意教我!”

    谢无佞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把将抢走她注意力的书扔到脑后,然后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抄,优哉游哉地说:“不过本尊可不轻易授人绝技,你要想学,得拿出点诚意。”

    灵霄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你想要什么诚意?”

    小家伙,上钩了。

    谢无佞一翻身将人给压在了身下:“让我亲亲。”

    灵霄的脸慢慢红了,就知道这坏家伙没安什么好心,她打了他肩膀一下:“你昨天不是才亲过吗。”

    谢无佞低下头,蹭蹭她挺翘小巧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面颊肌肤上,薄唇顺着她光滑如玉的脸蛋游走到她耳边,张口含|住了她耳垂,声线柔哑:“昨天亲的是昨天亲的,今天还没亲呢。”

    灵霄嘤咛一声,被他堵住了唇。

    第68章 表白

    在灵霄的亲自监督与陪护下, 谢无佞‘卧床’躺了七日,伤势基本上复原,精神头也越来越好, 又开始生龙活虎了。

    灵霄原本还不放心, 结果见到他整天精力旺盛黏着她的样子, 直接把魔宫事务扔回给他,让他自己去处理, 她好清闲几天。

    在谢无佞眼里, 魔渊根本没有可需要处理的事务, 有事手下们自己都能解决,要是连一点小事都不能解决, 还要这群手下有什么用?

    不过谢无佞倒是对他养伤这些天, 灵霄都做了哪些安排这事挺赶兴趣, 把独眼老李几个属下叫过来问话。

    独眼老李他们还以为魔主是要问话,于是挨个一板一眼地汇报, 先说鬼面魔军的战果,然后又说魔渊附近有哪些可疑异动,听得谢无佞大为不耐烦。

    “说重点。”他敲着扶手。

    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 几个属下面面相觑, 不明白魔主想要听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还是赵阿嫂站出来, 捡了几段关于灵霄小姐吩咐下去的事说了,才看到魔主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独眼老李他们这时才反应过来, 难怪一向从不管这些的魔主突然询问起来,原来是因为灵霄小姐啊。

    谢无佞坐在魔宫大殿上, 支着下颌, 懒懒听几个属下汇报完:“这些事都是她吩咐你们做的?”

    独眼老李意会后, 连忙点头, 还不忘夸赞道:“灵霄小姐足智多谋,心地善良,对属下们都很关照的,属下们都很喜欢灵霄小姐。”

    谢无佞一眼乜来:“对你很关照?”

    独眼老李话音一卡,立马察觉到魔主语气里有股莫名的冷意,后脖子一凉,赶紧垂首:“呃,属下的意思是,我们都很尊敬灵霄小姐,灵霄小姐和魔主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谢无佞这才哼了一声,收回冷飕飕的视线。

    为了岔开这个话题,老李赶紧道:“魔主,本文由QQ群五②四九零八①九②整理上传地下城里还关押着东丘折凰,不知魔主打算如何处置?”

    谢无佞漫不经心甩了甩袖袍,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魔宫地下城里还囚着这么一个老不死。

    想到在凰羽宫密室里的那些石雕和画像,谢无佞眸中闪过一抹厌恶,皱眉起身:“先关着吧,就这么让他死太便宜那老东西了。”

    “属下明白了,一直让四大凶兽看押着呢。”不过依独眼老李看,那折凰神君行入走尸,怕是也坚持不了多长时日了。

    谢无佞本来心情挺好的,被下属提起折凰坏了心情,转身便去找了灵霄。

    这两日灵霄在倒腾一个什么城池重建设计图,弄得神神秘秘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上面,都不怎么搭理他了,搞得谢无佞看到那图纸就来气。

    看到谢无佞进房来,灵霄拿起自己画了半天的城池结构图给他看:“快来看看,怎么样?”

    她兴致勃勃地指着他瞧,说:“这里,以后就是集市,这里,是酒食客栈,这边就是居住区,还有这边,是自由交易区,那边的空地看到了吗,是一个大的练武场。所有的建设,都是围绕整座魔宫为轴心来设计的。等这些全部都建造好了,以后咱们魔渊就可以重现当年的鼎盛繁华了!”

    谢无佞接过图纸仔细看了几眼,有些意外灵霄在这方便展现出来的才华,只是他不解她为何对重建魔渊有着这样强烈的执着,甚至超过了他这个真正继承人。

    不过既然她喜欢,尽管谢无佞觉得没什么必要,但还是纵着她:“画得不错,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灵霄看他表情一会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定想要把魔渊重建起来吗?”

    谢无佞一把将她抱起来,坐到榻上,捏捏她柔软的脸蛋,说:“为什么。”

    灵霄抬起双手,圈住他脖颈,歪头直视他:“因为在时空之界里时,我是真的看到了八千年的魔渊是很繁华且鼎盛的,魔修们就跟仙门修士和凡间的人一样,都有大家的正常生活,也会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生活轨迹与其他两界的族群都是一样的。只是魔族修行的方式与理念不同罢了。”

    “当我在时空之界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就在想,魔渊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三界对我们魔渊魔修的偏见,就对自己自暴自弃,放弃让自己过上美好生活的权利。我们要重建魔渊,让它恢复往日荣华。三界之外的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日子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过好了,他们说得再难听,也影响不了我们分毫。”

    谢无佞听着她的话,神情微微动容。

    灵霄继续说:“从我第一天来到魔渊就发现了,大多数魔修常年都是在阴暗的角落里过活,怨灵冢中常年怨气深重不散,既然现在魔渊在你手里,你就应该担当起魔主的责任,来让你的子民过得更好。”

    谢无佞眸光倏亮看着她,这一刻,只觉得他何其有幸,上天赐予了他一个珍宝。

    “嗯,好。”

    “喏,刚刚你都没仔细看。这图纸可是我花了两天一夜才画出来的,你好歹也认真看看嘛。”

    灵霄又重新把图纸拿起,递到他面前。

    谢无佞这回看得很认真,又提起狼毫,在图纸上圈下两个地方,说:“练武场就不必了,魔渊不是仙门,魔修可不会乖乖跑这儿来比试。”

    灵霄苦思冥想:“那总得设一个可以让他们挥霍多余力气的地方吧,不然长此以往,我怕魔渊没法维持秩序。”

    谢无佞挑唇一笑,在圈住的地方写下‘赏金榜’三个大字:“有了这个,不愁那些家伙多余的力气没处使。”

    然后他又大笔一挥,在图纸上的魔修居住地画出三个明显的区域分别来。

    大致位置与灵霄原本画的差不多,但是布局有了区别。

    灵霄不解:“我原本画的布局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改。”

    谢无佞说:“厉害的住这儿,次等的住这儿,最次就住到城外去。”

    灵霄皱眉:“你这不就是明晃晃的阶层区分吗?”

    谢无佞把笔一扔,点了点她鼻尖,似笑非笑:“魔修是最讲究弱肉强食的族群,我要是不在这些地方先把三六九等区分出来,你信不信,到时候,那群丑东西为了争抢最好的资源位置,私下里就会斗得头破血流甚至是取而代之。那你是愿意用最简单的方式提前扼制这种情况发生,但将三六九等的区别划分明白呢?还是表面人人平等,实际上在看不见的的地方斗得更狠更血腥呢?”

    灵霄被他的话一怔,半晌后咂舌:“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当资本家的潜质嘛。”

    谢无佞挑眉,捏捏她脸:“本尊要不做一件事就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得做到最好。”

    灵霄眨眨眼,笑意盈盈:“好吧,我承认你很厉害!”

    谢无佞两只手捧住灵霄脸颊,低头去亲她,灵霄咯咯一边笑着往后躲闪一边说:“今天的你早上就已经亲过啦!”

    谢无佞啄了啄她歪过去的脸颊,唇舌顺着她的唇瓣衔了上去,含糊地说:“早上的是早上的,中午的还没亲。不许躲。”

    俩人正打闹亲t z昵间,红菱上楼来在寝殿外激动地通禀:“魔主,天界有消息了!”

    好不容易可以和灵霄单独亲昵片刻,又被人打断了,谢无佞火气一上来,转身冷道:“不是就是东焱死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滚。”

    殿外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顿的红菱:“……”

    灵霄却立马推开谢无佞坐起身,说:“说不定是青璇传来的消息,我们去看看吧。”

    谢无佞无比怨念,都已经到嘴边的亲亲没了。

    灵霄拽着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寝殿门外时,见到恭敬站在那儿的红菱,谢无佞给了她一个好自为之的冷冽眼神。

    红菱一愣,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了魔主不快。

    天界以琼华天后的名义向四方神域宣布消息,东焱天君因旧伤复发陨灭,将天君之位传给储君太子霁风,霁风将于三月后举行天君继任大典。

    听完从神域带回的消息,灵霄有些意外。

    而谢无佞听了,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天界神族,虚伪至极,惯会粉饰太平。”

    轮转之塔阵法被谢无佞摧毁的时候,整个三界都险些颠倒。

    四域八荒的仙人个个神通广大,即便当时不知晓是发生何事,事后一打听,也都会知晓。

    且那日无妄海,整整十万天兵神将,都亲眼看见了灵霄和浑身是血的谢无佞。

    这时候,天宫却这样对外宣布。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四域八荒竟然能配合天宫演这样一出戏,也确实是奇葩。

    灵霄也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神族的虚假一面。

    不过既然天宫这样宣布,那就代表,他们往后再没有任何理由找魔渊报仇,相当于自行认了这一栽。

    让一切仇恨的争端平息,在灵霄看来,虽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只是她还是担心谢无佞心气不顺。

    毕竟,他杀东焱,是为他父母报仇。

    也给他凄苦悲凉的少年时期一个交代——他并不是天生邪种,也不是在憎恶中出生的不详魔佞。

    他是在他父母的相爱中,满怀期待满心呵护中生下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东焱天君,他的幼时童年,会过得很幸福,那些本不该他承受的苦难与磨砺,也不该加诸在他身上。

    谢无佞看懂了灵霄心疼的眼神。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怕我不高兴?”

    “嗯。”灵霄点点头。

    他低下头来,额心抵着她:“我没有不高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灵霄眨眼,卷翘的睫毛拂过他眼睑,不明白他高兴在哪儿。

    他低低轻笑,略带粗粝的大拇指抚着她细滑的双颊,碧眸如水一般深情地凝视着她:“要不是东焱用那轮转之塔布下时空攫灵大阵,你又怎么会出现。现在想想,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把你送来了我的身边。”

    灵霄蹭蹭他掌心,眼眸弯弯笑起来:“所以,现在你已经放下那些过去的执念了。”

    谢无佞将她抱进怀里,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天大的仇,天大的怨恨,都没有他此刻怀中的珍宝重要。

    在她不见的那段时间,谢无佞才突然意识到,如果他找不回来她了,那他即便是将整个三界毁了,杀了所有的仇人,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如果说是那几千年的孤苦磨砺,才终究让他换来等到她,那谢无佞也心甘情愿道一声,值得。

    即便再让他选择一遍。

    他仍旧会毫不犹豫,重新走上这一条血雨腥风之路,在熬过三千年的冥狱后遇见她。

    听到她在他脑海中睁开眼的那一瞬,惊喜地说:“哇,这里是天堂,好美啊!”

    他杀东焱,不是为他父母报仇,也不是为他受的那些苦难报仇,而是只有杀了东焱,才能找回她。

    父母对谢无佞而言,只是一对未曾谋面的生身血亲罢了,对他而言,甚至比不上养大他的谢阿婆;一点苦难磨砺,对他而言也不值一提,无论多大的劫难都打不倒他,他都会重新站起来。

    可只有她,如果失去了她,谢无佞想,可能他真的会拉着整个三界给她陪葬吧。

    包括他自己。

    灵霄扑进谢无佞怀中,双手紧紧回抱他。

    心间甜蜜充盈的情感在这一刻真切清晰地告诉她,她喜欢谢无佞。

    好喜欢好喜欢。

    “谢无佞,我喜欢你。”她埋在他怀里,小声说。

    谢无佞一愣,低头捧起她脸庞,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欣愉:“什么,再说一遍?”

    灵霄仰头,主动吻上他的唇,眼眸含娇,声声甜软:“我说……我喜欢你。”

    谢无佞曾几何时享受过佳人主动送上香吻,双臂将她腰肢收紧一览,俯身便加深了这个吻。

    偏他贪心还不满足,一边吻着她,一边要她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乖,再说一遍,嗯?”

    灵霄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很快整个人被他抱着坐在怀里软成了一汪水,双手无助地搭在他肩膀上撑着,要不是后腰被他手掌扶着,整个人早就软得坐不稳了。

    她不肯再说,他就咬开她的唇,一路攻城略地攫走她的呼吸。

    她身娇体软又体型纤细,被谢无佞这样摁着在怀里,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最后,只得红着脸在他的轻哄诱导又说了两遍喜欢他,却换来谢无佞更凶猛的索取。

    第69章 镯子

    灵霄好久没看见珊瑚小雷它们几个了, 怪想念的。

    晚上谢无佞在打坐的时候,灵霄就对他说:“谢无佞,我想珊瑚它们了。”

    谢无佞睁开眼, 看她一眼, 说:“明天。”

    意思是, 明天就能让她见到那几只。

    灵霄一直没问他打算怎么处置折凰,只是知道谢无佞一直将他囚禁在地下城里。

    当年, 芙兮娘娘和冥苍魔尊被传得离谱传奇的那些故事, 大抵也有折凰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这件事让谢无佞多年来一直蒙受阴影,他如今让折凰也体会体会那被‘囚禁’的滋味, 灵霄觉得无可厚非。

    所以, 她尊重他的决定。

    想到这里, 灵霄自然不可避免想起她在时空之界遇到的芙兮娘娘。

    从无妄海一战回来后,这些日子, 谢无佞从未主动和她谈起他父母的事,也没有问过,她读血进入东焱的时空之界以后, 到底都看到八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灵霄一直在等他问她, 可奈何谢无佞就是沉得住气, 也好似真的压根不在意一般,一直不问她。

    灵霄每次想把当年所有的经过全部告诉谢无佞时, 又看到他现在俊美的面庞上常常会不自觉露出柔和浅笑,淡化了他从前脸上冷峻恣睢生人勿进的模样, 使得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别样的性格魅力, 让灵霄经常看着他都直犯痴。

    所以她不想让那些并不开心的往事破坏谢无佞现在的心情, 希望他一直这么轻松惬意下去。

    比起从前那个什么都要争个输赢, 狂妄到被人认为是个疯批的谢无佞,她喜欢现在这样自然放松的谢无佞。

    也许谢无佞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他选择让那些事过去,成为云烟。

    他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因为他放下了,所以也就不执相了。

    灵霄抬起手腕,支着脸颊发呆,那里本来戴着一只在时空之界里时芙兮娘娘送给她的镯子。

    但很可惜,从时空之界出来后,镯子就消失了。

    那毕竟是过去的东西,带不来现在。

    谢无佞打坐完,转头见旁边的小不点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将人拽进怀里:“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灵霄赖在他怀里,抬起手臂,云纱轻滑的衣袖垂下去,露出她纤细白皙的手腕,遗憾地说:“我在看我的手。我的手上,本来应该有一只白玉镯子,但可惜,现在不见了。”

    谢无佞捉着她的手把玩了会儿,他不仅喜欢捏她的小手,更喜欢捏她的小脚丫子。

    经常灵霄晚上睡觉的时候,睡姿乱摆,早上醒来,就发现她的脚丫子被谢无佞抱着放在腹前。

    谢无佞亲了下她的指尖,听她说起镯子,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储物囊里取出一只镯子来,问她:“这个喜欢吗?”

    灵霄一愣,这只镯子简直就跟芙兮娘娘送给她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她撑起身,拿过那只镯子仔细打量,惊讶地问他:“这镯子你哪儿来的?”

    谢无佞平淡道:“我娘的遗物。”

    灵霄更惊诧了:“原来你还有芙兮娘娘的遗物?”

    谢无佞单手枕在脑后,修长双腿交叠着躺在榻上,拿着那只镯子照着烛光看:“没有,这些东西,是我在凰羽宫找到的。”

    讽刺的是,她母亲的私人遗物都不在栖梧宫,而是在折凰那老东西的密室里找到的。

    “原来是这样啊。”灵霄趴在谢无佞胸口,歪头与他一块看着这只镯子,有些惊叹地说:“我还以为是……”

    谢无佞懒洋洋挑眉,“t z以为什么。”

    灵霄看他一会儿,决定如实告诉他:“其实我在时空之界时,见到了芙兮娘娘,还用一颗玲珑果将她救活,而后将她带到了八千年后的未来。她随我一起穿越时空之界回到八千年后的魔宫,就在外面的梧桐树下,她来见了你,你还记得吗?”

    当时她与谢无佞隔着轮转之塔的攫灵大阵,她能看见他,他却没法看见她。

    所以,灵霄不确定发生在时空之界里的事,谢无佞是否真的有印象。

    或者他只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一个幻觉。

    “记得。”然而谢无佞告诉她。

    灵霄微微一愣。

    难怪他一直不问她那些事,原来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都知道那是你娘亲了,还亲眼见到了她,还对她那么没礼貌?”灵霄往他怀里凑了凑,气鼓鼓一把揪住他耳朵。

    谢无佞被拧得嘶了一声,歪头道:“谁让她突然出现在我跟前,弄得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哼,坏家伙。”灵霄数落他,“你都不知道,芙兮娘娘有多疼你这个儿子,你还那么对她,害她伤心难过。”

    谢无佞却瞅她两眼,忽然恍然大悟:“哦,这么说,这只镯子,就是你在时空之界里时,我娘送给你的?”

    灵霄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翻起身来去抢:“是啊,这是芙兮娘娘送给我的,你还给我!”

    谢无佞却将东西往头顶一举,长臂扬起让灵霄够不着,还戏谑地逗她:“那你说说,我娘为什么要送镯子给你?这镯子,再怎么也是她的贴身之物,保不齐还是个什么凰族传家宝,怎么就送给你了?”

    灵霄见他不还给自己,着急道:“芙兮娘娘说这是冥苍魔尊送给她的,她喜欢我所以才送给我当做见面礼的!”

    谢无佞眸子里笑意更深,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既然是我爹娘的定情信物,将来肯定是要传给儿媳妇的,你接受了,可就表示你承认当他们儿媳妇了啊。”

    当他爹娘的儿媳妇,那不就是他的媳妇了吗。

    灵霄没想到绕半天居然被他绕到这儿来了,脸一红背过身去:“才没有呢!”

    “没有?”谢无佞低笑凑近看她,“那你这么紧张这个镯子干什么?这可是我娘替我送给我媳妇求亲的,你接受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灵霄咬着唇不理他。

    谢无佞拖过她的手,准备给她戴上,不想灵霄却将手一抽,背在身后,赌气地道:“我不要了。”

    “生气了?”谢无佞戳戳她气鼓鼓河豚一样的脸颊,无奈地放低嗓音哄道,“怎么这么不禁逗,这就生气啦?”

    他越哄灵霄越委屈,这个臭家伙就知道占她便宜,一句明白话不肯说,想跟她求婚还接着芙兮娘娘的名义,她就是不答应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谢无佞赶紧认错,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纯灵神女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灵霄瞪他一眼:“不原谅!”

    她刚才那么着急的抢,他偏故意逗她不肯给,现在他求着给她,她还不要了呢,当她没有骨气的吗。

    反正不要就是不要。

    她不仅不接受,今晚也不跟他住一个房间了,抱着自己的小毯子下床就气呼呼跑到了隔壁的寝殿,还用新学的术法在门外用小结界封了起来,不准谢无佞进来。

    谢无佞没想到玩砸了,把小家伙给惹急眼了,干脆跟他赌气不理人了。

    他在灵霄门外敲了半天门,低声下气哄了大半夜,灵霄将耳朵一堵,自顾自蒙着被子睡觉不管他。

    谢无佞着急上火,从来没有这么想反手抽自己一巴掌。

    大魔王在魔宫二层上弄出的动静还挺大的,红菱婉儿她们住在楼下的几个都听见了声响。

    桃枝没心没肺睡得熟,还发出微微的鼾声,施婉儿被大魔王的动静吵得睡不着,对红菱道,“你说咱魔主这一天天的,要得也太狠了点,就灵霄小姐那小身板怎么吃得消啊……”

    红菱心领神会,哑声嗓音说:“那天我去找灵霄小姐,不小心撞见魔主大白天的就把灵霄小姐压在床上,魔主被我坏了好事,气得差点没把我给嗝屁了。所以以后你们两个去找灵霄小姐时,都得注意点,千万别撞在魔主刀子上了。”

    婉儿扑哧一笑:“也是,咱们魔主这种几千年禁欲的,一旦开了荤,那还不得日夜沉迷啊。所以人间有句话,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说的就是这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一旁呼呼大睡的桃枝不知梦到什么,睡梦中咂咂嘴说着梦话:“嗯,好吃好吃,真好吃!”

    殊不知,正被她们几个悄悄议论以为雄风大振的大魔王,此时却灰溜溜怨念无比地,被灵霄给赶出了寝殿,连门都进不去。

    谢无佞在外头又不敢踹门,怕把她惹毛了,直接一连几天不理他,只得在外面跺脚徘徊,声响便这样传到了楼下底层,被红菱婉儿她们误以为发生了某些少儿不宜的事。

    烦了半夜的谢无佞来到地下城,看到四只凶兽趴在深渊铁锁边上偷懒,脸色一下就变得更黑了。

    “滚出去。”谢无佞一脚踹在雷电蝠龙的屁股上。

    雷电蝠龙嗷地一声就弹了起来,其他几只也警惕地醒了过来,看见大魔头杀气腾腾地看着它们几个,赶紧一溜烟往外跑了。

    折凰被吊在深渊口上,看起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已经干枯瘪瘦的身体比起魔渊中怨灵冢的枯骨也没好到哪儿去。

    现在的谢无佞看什么都烦,更不要说看见这老东西了,更是膈应。

    他一挥手,黑色魔火烧断了那几条捆着折凰的玄铁链,哐当几声断裂,折凰从昏迷中缓缓转醒,看见了黑暗中谢无佞那双冷冽的碧眸。

    那一瞬间,折凰便知道,谢无佞是来取他的命来了。

    谢无佞面无表情,一道迅疾无影的黑雾刃气从他宽大袖袍间挥出。

    折凰的头颅滚地,身体坠入了罡风呼啸的深渊中,谢无佞上前两步,束靴踩在那颗在最后一瞬间流露出对死亡惊恐的脑袋,将它踢进了无尽的深渊中。

    第二天早上灵霄起来,出门就见到了在外头等着她的,摇头晃脑的四只大狗子。

    “啊,珊瑚,小雷,小金小爪!你们来了呀!”灵霄伸手拍拍它们毛茸茸的大脑袋,笑得很开心。

    四大只围着她甩着尾巴,争相地蹭着她的手,抢夺她的宠爱。

    谢无佞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鬼鬼祟祟地蹭了过来,想要趁灵霄这阵开心,自然而然地加入这场互动。

    谁知灵霄一转身看到了他,没好气冲他哼一声,对四只道:“珊瑚小雷,我们走,去下面玩儿。”

    她就这样带着几只坐骑,理也不理旁边一脸哀怨的谢无佞。

    谢无佞:“……”

    大魔头谢无佞,再一次被孤立了。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进入收尾阶段了,预计还有几万字就正文完结啦。大家可以想一想,番外想看什么,这边大概会先写一个现代平行世界的番外,大家还有想法也可以提,我会择优采纳!

    第70章 香囊

    自从四只凶兽被谢无佞放出来后, 灵霄的伙伴就多了起来,平时除了和桃枝红菱她们玩,没事儿还能带着珊瑚小雷它们出去遛弯放风, 晚上还要学习打坐修炼, 分给谢无佞的时间就变得少了起来。

    导致谢无佞现在一看到那几只就黑着脸, 偏偏那几只现在学聪明了,知道只围着小主人转, 一碰到大魔王就赶紧溜, 让谢无佞想收拾它们都逮不住。

    而且因为有灵霄给它们撑腰, 现在一个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甚至晚上都敢回魔宫来趴窝, 不到外面去打野露宿了。

    幸福指数直线上升。

    但这天晚上灵霄回寝殿, 却发现她的寝房被占用了。

    床榻寝具和她的日常小物品全部不见了, 现在这里成了别人的房间。

    一个脸生的魔宫侍从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灵霄说:“灵霄小姐, 魔主把这间寝房赏给奴了,您的寝殿被魔主搬到上层去了。”

    “怎么回事?!”

    灵霄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是谢无佞搞的鬼。

    这几天她故意不理他,竟然不知道他在背地里搞大动作, 居然把她房间都给换了。

    灵霄跑到楼下去找谢无佞, 才发现, 魔宫大殿的连接的几间偏殿,全都住进了值守的魔军首领, 然后还有四间大石窟被腾了出来专门给四只凶兽当窝。

    这布置还算妥当,灵霄也无话可说。

    她回到二楼, 发现不仅她的寝殿, 就连谢无佞原本住的那间房, 也全都被分配给新来的一群侍从做住处了。

    然后她走上三楼——楼上这几层基本从她和谢无佞搬进来后, 就一直空置着。

    但没想到,现在居然也都住进了魔修。

    灵霄都看傻t z了。

    她一路往楼上走,还看到赵阿嫂和王老伯,桃枝和婉儿红菱她们,都搬到了魔宫那巨大宽敞的石窟空殿里来。

    以往显得有几分森冷空荡的魔宫,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熙熙攘攘喧闹沸腾,充满了人间族群聚宅区才特有的一种烟火气息。

    每来到一层楼,就会有一个婢女来告诉灵霄,她的房间被魔主搬到了顶上。

    于是灵霄一层一层往上走,终于来到第九层,她打造的书阁这一层。

    当时她打造书阁时,魔宫空荡得很,于是灵霄便将整个顶层全部摆设成了书阁空间,只留了一间靠窗的石窟当做读书疲惫时小憩的休息室。

    现在,谢无佞把她的房间搬到了这里来,一切摆设和布局以及她的私人生活物品,全部原封不动的移了上来。

    最最重要的是,谢无佞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把他的东西也搬进来了。

    弄得灵霄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为了跟她蹭在一个房间,他竟然能想出这么兴师动众的法子来。

    她走进去,看到谢无佞早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她了。

    大概是做了亏心事有点心虚,他假装很认真地坐在那儿捧着一本书看,眼神却一直悄悄往她的方向扫。

    灵霄过去,一把抽走他拿倒了的书册,说:“谢无佞,你在搞什么名堂?”

    谢无佞早就在等她问了,闻言抵唇咳嗽一声,往榻上一靠装作随意地道:“你不是喜欢热闹吗,现在我让整个魔宫都住满了,怎么样,够热闹了吧?”

    灵霄白他一眼:“我是问你,谁许你把我房间搬到这上面来的,还有,你把你自己东西也搬进来什么意思?”

    谢无佞拿过被她抽走的书继续翻看,一副理所当然地语气:“没房间了,就剩这一间,本尊只好跟你挤一挤了。”

    灵霄:“……”

    厚脸皮一个,她什么时候同意了。

    灵霄气恼赶他出去:“我才不要跟你住一个房间呢,我跟你什么关系啊就住一个房间,你给我出去!”

    谢无佞稳坐着一动不动,灵霄推不动他,便道:“那你不出去我出去,我去桃枝住一个屋。”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

    谢无佞赶紧起来,从后将她一个打横抱起来,往上掂了掂,还故意道:“咦,好像最近长了点肉嘛,抱起来没那么硌手了。”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灵霄被他转移了话题,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没感觉长肉了啊。

    话才刚说完,就被谢无佞凑过来偷亲了一口,煞有介事地道:“我觉得有,脸蛋也长饱满了点,更好亲了。”

    灵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给哄骗了。

    “放我下来!”她踢了两下小腿,瞪他。

    “不放。”这回谢无佞可说什么都不放,好不容易才将人抱进怀里,吸取了上次惹她生气的教训,这回他是见好就收,该服软服软,该认错就认错。

    他将人放在膝上坐着,耐心低哄:“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是我错了,不该拿芙兮娘娘送的镯子来逗你,不气了好不好?”

    灵霄虽然早就不生气了,可就是不愿意这么轻易饶过他。

    不然这坏家伙,回回都这样戏弄她。

    谢无佞把镯子取出来,拿过灵霄的手,收起懒散的神色正色地道:“知子莫若娘,我娘定然是知道她儿子喜欢你,她也一见到你就打心眼喜欢,才会将她和我爹的定情信物送给你。这待遇,连我都嫉妒了,我长这么大,都没得到过他们什么礼物呢。”

    说着,他认认真真把镯子戴在了灵霄的手腕上。

    剔透的白玉镯,衬得灵霄纤细白皙的手腕霎是好看,像一汪流淌的水儿一样灵动。

    灵霄说:“谁说你没有的,芙兮娘娘给你的那个香囊,就是专门给你绣的,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吾麟’两个字。”

    谢无佞看她一眼:“在哪儿呢,我没看到。我没看到的都不算。”

    灵霄着急道:“那时候你还小嘛,还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呢,什么都不记得,但我敢肯定,那个香囊里肯定放着平安锁、玉佩之类的珍贵东西。”

    见谢无佞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灵霄想了想,说:“我还记得那个香囊长什么样,兴许我可以画下来,让赵阿嫂帮你照着样子复刻出来。”

    谢无佞却说:“赵阿嫂做的,我可不要。”

    “为什么?”灵霄问,关键是她也不会做刺绣呀。

    谢无佞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女人送香囊荷包给男人,就跟男人送镯子给女人一样,是定情信物。你说,我为什么不要赵阿嫂做的?”

    灵霄抿了抿唇瓣:“那……那你想要谁做的。”

    “我只想要你做的。”他捧起她脸颊,深邃碧眸敛下看着她清澈双眼。

    灵霄嘴角悄悄翘起一丝弧度,心里甜滋滋的,眼角眉梢都是开心,说:“那行吧,我勉为其难试着学一下,要是做得不好的话,你可不许嫌弃哦。”

    谢无佞凑上来亲她一口,满怀期待地说:“不嫌弃,我当宝贝还来不及呢。”

    “好了,那你自己慢慢看吧,我要去忙了。”灵霄跳下他的膝盖,轻快地往外走。

    却被谢无佞伸手一抄,给捞了回来,不满地道:“都这么晚了,还干什么去。”

    灵霄说:“我画的那张魔渊独立城设计图还没完善好呢。”

    谢无佞不肯放她走,直接勾起她的腰往里面寝殿里走:“那个不用你再操心了,明天我交给下面的属下让他们自己去办。”

    灵霄想说话,却被谢无佞堵住了唇,只能发出一些暧昧不清的声音:“唔唔唔……”

    ……

    第二天,谢无佞就将属下们召集到魔宫大殿来,将灵霄画的那张图纸丢给他们,让属下按照这个构造将魔渊重建。

    大家还从没见到过这种城池设计图,都感到新奇,纷纷围过来观看。

    很快,大魔王一声令下,魔渊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重建。

    一直以来荒废的古道,即将变成新的独立城的主干道,而沿着这条主干道的两旁,会有无数楼房拔地而起,整个魔渊都将在废墟中焕发新生。

    鬼面魔军门卸甲后,又转而投向了魔渊的重建工作当中。

    灵霄每天都要骑着独角兽,和谢无佞一块儿绕着魔渊独立城巡视一圈,检查新城建造的进度。

    看着荒芜废墟一样的魔渊,逐渐从深渊黑暗中苏醒,焕发出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生机,所有的魔族都感到振奋和激动。

    一想到他们是在亲手建设自己这个族群未来的家园,大家就干劲十足!

    灵霄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尤其是看着这片废墟一点点重现八千年前的辉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伟大的事。

    冥界实则物产丰饶,很多奇奇怪怪但品类各异的植物和水果,灵霄叫不出名字来,但她尝了尝,觉得味道其实还不错,觉得以后在魔渊以外的郊外野地,再发展发展农业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除此之外,魔渊的矿类简直就是天然的宝藏。

    因为地域原因,有各种各样的元素成千上万年被掩埋在这片土地之下,被时间炼化成矿石,晶石,玛瑙以及琥珀。

    灵霄知道,在修仙界有专门的通货结算代币,就是灵石。

    于是她和谢无佞商量,干脆在他们冥界,也打造一种可以通行货币,就用从地下矿洞采出来的一种珍贵晶石。

    谢无佞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灵霄给这种通用货币取名叫‘晶币’,以后在魔渊,这种‘晶币’就成为买卖交易的硬通货。

    又过了些时日,灵霄收到了青璇给她传来的赤羽信令。

    信令中言及,再过两月,霁风就要继任天宫新天君了,她和霁风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邀请灵霄和谢无佞去参加这一次的天君大典。

    对此,琼华天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态。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消息,赤鸢主动与霁风和离了。

    听说这个消息时,灵霄还蛮诧异的,因为她知道赤鸢当初对霁风和那个‘天后之位’的执念有多深,没想到如今霁风继任天君之际,她居然主动提出与霁风和离了。

    灵霄把这事和谢无佞说了说。

    谢无佞听了,并不怎么意外,只说:“世上又不是只有霁风一个男人,东丘也有年轻有为的小将,她选择留在东丘,继承凰族的基业,是明智之举。”

    折凰死了,若是青璇和赤鸢都在天宫,可说凰族就没有继承人了,东丘便会易主。

    再怎么说凰族也是谢无佞娘亲曾经守护过的母族,他还是不希望凰族就这样没落,现在赤鸢居然能站出来,谢无佞倒是高看她一眼。

    灵霄又问:“那青璇和霁风邀请我们去参加新任天君继位大典,我们去吗?”

    谢无佞恣睢一笑,神色依旧不掩轻狂:“他们都敢邀请,难不成我们还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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