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高明回家
黄叶落满地, 清河村的水稻可以收割了。今年跟去年一样田里有水,钟子孟、沈伊人和喜儿下水割稻谷,小薇和不擅长收庄稼的沈二郎护着装水稻的木盆往外运, 有为和高明在地头上等着接。
起初小高明很感兴趣,一个时辰还没完,小高明急了, 小薇和沈二郎每运来一次,他就问有为饿不饿渴不渴——有为比他小几个月, 有为不叫累,他也不好意思叫苦。
临近未时,钟子孟、沈伊人和喜儿从地里出来, 小高明累得瘫坐在地头上, 小嘴念叨着“终于割好了。”
沈二郎把木盆里的水稻移出来,听闻此话无声地笑了笑。
午饭是杂粮粥、馒头以及凉拌变蛋。小高明喝一碗粥,吃一个馒头, 又吃很多变蛋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钟子孟以往问高明要不要睡一会,小孩爱玩, 从不午睡。有为睡觉他还嘲笑有为睡神转世。今日钟子孟习惯性问他一句要不要睡午觉,小孩起身就往卧室跑。
钟子孟想笑,又怕孩子恼羞成怒, 压低声音说:“累狠了。”
有为点头:“好累啊。”
钟子孟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你也去睡会儿。”
“爹呢?”
钟子孟:“爹也去歇一会。”
“那你别忘了叫我啊。”尽管很累有为也希望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他自小在村中长大明白水稻熟了就得趁着天气好收下来晾晒入仓,否则就得花钱买米。
钟子孟很是欣慰地笑笑:“去吧。”
有为喝完最后一口粥, 爬到床上一沾枕头就进入梦乡。
沈伊人擦饭桌时朝儿子房里看一眼,听到俩小孩累得打呼,她决定快割完了再叫他们起来。
三亩地还剩一亩, 沈二郎进屋叫俩小的起来干活。
下午换小薇割水稻,沈伊人往外运, 她在地头上看到弟弟把俩孩子拎出来忍不住皱眉,但她没敢抱怨弟弟折腾孩子——天家嫡长子轮不到她教育。
高明看着稻田瞬间清醒,惊呼:“还有?”
沈伊人:“还有一亩,快了。”
小高明抱怨:“怎么种这么多?”
沈二郎:“家里多少人?这么多还不够吃。”
“不可以买吗?”小孩脱口而出。
沈伊人闻言明白弟弟为何把他拽起来,这孩子当真不食人间烟火啊。
沈二郎朝左右看一眼:“我有钱其他人有钱吗?”
近日小高明天天拽着有为到处玩,已经知道村里人为何不穿绸缎穿粗布麻衣,为何不吃白面白米吃豆面杂粮,为何不爱吃肉爱吃菜,因为没钱。
沈二郎之前又跟高明说过,村民目不识丁,也不会骑射剑法,也没有本钱买车拉货,只能指望地里的庄稼。
这一刻高明才明白百姓之艰难,隐隐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
“高明,我跟你说过,我已辞官没有俸禄,不事生产的话很有钱也有用完的一日。”
小孩下意识问:“叔叔为何要辞官?”
“这里种的果子好吃,山上还有很多山珍,你婶婶喜欢这里。我在长安她在此地,我们只能分隔两地。如果她随我去长安,我姐姐姐夫不会种果子,你再也吃不到大石榴和桃,还有不涩的柿子。这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世间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
高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沈二郎把坐在地上的小孩拽起来:“再辛苦半天。”
高明有气无力地“嗯”一声。
有为安慰他明日就不忙了。
太阳偏西,累了一天的喜儿领着俩小的回屋做饭,沈二郎和姐姐一家三口打稻谷。
金宝家不像钟家割完才打,他们割几分地就打稻谷。夫妻俩看到钟子孟打稻谷就从地里出来过去帮忙。金宝跟在父母后面递稻子,小薇叫他回屋帮喜儿烧火。
有为会烧火,何须比他小一岁的金宝。喜儿听到金宝说他姑叫他进来烧火,瞬间明白金宝一家晚上在她家吃。
金乌西坠,天色暗下来,钟子孟把剩下的稻谷堆到一起,用草席盖上,以免一夜露水淋湿了。
以前钟子孟不敢把水稻放外面,只因一夜就没了。外村不知道他家门口那堆秸秆上还有稻谷,村民吃得饱,也不会为了几把稻谷得罪喜儿,钟子孟才敢说明日再打。
翌日上午,喜儿把打出的谷子搬到园子里,她带着三个小的晒谷子,钟子孟和沈二郎他们先帮金宝家割稻子。太阳升高,露水散尽,钟子孟才带着家人脱稻。
高明指着晒在草席上的谷子问:“婶婶,这是什么啊?”
喜儿和有为以及金宝都被他问糊涂了,不禁异口同声:“什么什么?”
“什么庄稼啊?长安有吗?”
一大两小神色复杂。有为怀疑高明逗他玩,忙活一天不知道忙的什么,怎么可能呢。
“你还记得我们早上吃的什么吗?”有为问。
高明点头:“咸鸭蛋,白米粥,还有酸脆的白萝卜啊。”
有为:“这就是白米啊。”
高明不禁问:“什么米?”
喜儿起身捏几粒谷子,剥掉外衣:“眼熟吗?”
高明眼熟:“白米长这样啊?”
有为确定他真不懂:“你以前没见过吗?”
高明不假思索:“见过啊。”
“那你怎么不知道?”
喜儿替他说:“高明以为有一种水稻打下来就是白米。不是的,还得舂米,就是把外壳去掉才能吃。好比小麦,打下来也是麦粒,得碾碎磨出白面再把小麦皮筛掉才可以做白面馒头。”
高明设想一下:“好麻烦啊。”
喜儿:“这就麻烦啊?稻谷收上来得犁地,还得把稻谷放水里泡发芽育苗,苗长大了种地里,然后再等几个月才能收割。”
高明伸手数数从犁地到米饭上桌多少步,算清楚他也沉默下来。
有为扭头关心道:“怎么了?”
“母亲说一粥一饭来之不易。”高明为他的无知感到羞愧,“前几天叔叔跟我说种地难,我还觉着一点也不难。”
有为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扭头找舅母。
喜儿:“你叔这样说不是要你种地,是希望你知道每个人都不容易。你看书习字学骑射很累,其实别人比你累。你读书多什么都懂,就没人敢骗你。你骑术精湛遇到坏人可以自保。你的字极好,以后也能帮你父亲处理事情。你父亲可以歇歇。”
小孩低着头闷声道:“我知道了。”
喜儿心说,不会哭了吧。
“你以前说懂,你父亲知道你其实不懂,所以才叫你跟二郎回来玩几天。”
小孩使劲点点头,就是不抬头。喜儿确定孩子哭了。喜儿不懂这点事至于抹泪吗。她也没叫孩子抬头,而是领着有为和金宝翻谷子。
又过几日,晴转多云,钟家的谷子晒干了,入仓前喜儿挖半袋稻谷,带着俩孩子舂米。
舂米好玩也累,一炷香左右,俩孩子就受不了了。沈二郎过来叫俩小的玩儿去。他俩只是退到一旁看二郎踩木杵。喜儿趁机对高明说:“你以前吃的米也是这么来的。咱家的面快没了,明儿要是不下雨,我们去河里洗两篮粮食,改日磨面。”
高明好奇地问:“拉磨吗?”
沈伊人过来解释,家里有牲口,可以用驴拉磨。沈二郎接着说没有牲口的人家得人拉磨。
中午蒸米饭,高明吃的一干二净,碗里没剩一粒米。沈二郎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给长孙家去一封信。
喜儿和面那日清晨,长孙无忌带一支身着常服的禁军从长安出发。一行人在安阳城五里外停下,长孙无忌带着心腹驾车入城,绕道去清河村。
头天晚上沈二郎跟喜儿说高明快回去了。喜儿蒸好馒头和羊肉馅包子,又包一些猪肉馅饺子。
二郎也跟高明说过,他父母很想他。近日他母亲茶饭不思。高明也想父母,又不希望叔叔伤心,就把决定权推给二郎,问二郎他是不是快回去了。
二郎直言亲自送他去长安。以后想来就给他写信,他亲自去接他。
以后还能见到,高明这次没有再大哭大闹。可他很喜欢有为,也挺喜欢教他抓鱼的金宝,更喜欢给他做美食的喜儿、小薇和沈伊人,也喜欢从来不发脾气的钟子孟,不想回去,这两日也不出去,拽着有为亦步亦趋地跟着喜儿。
喜儿不如二郎细心,以为小孩想吃。包了几十个,喜儿就叫小薇烧火蒸饺子。
高明和有为端着饺子刚到门外,长孙无忌来了。小高明嘀咕:“舅舅好会挑时间。”
长孙无忌从车上跳下来:“吃什么呢?”
高明递给他一个。长孙无忌表示手脏,紧接着张嘴。小高明一脸无奈,明知故问:“舅舅又有公干啊?”
长孙无忌捏捏他的鼻子:“你说呢?”
高明拨开他的手,朝院里喊:“叔,你好友找你。”
长孙无忌摇头失笑。
二郎从院里出来:“来了?”
长孙无忌过去低声问:“跟他说了吗?”
二郎点头:“给你写信那天我就跟他说了。没说不回去。但我觉着明天还得哭。”
高明认为自己没那么脆弱。然而翌日清晨,喜儿帮他收拾包裹,他爱吃的山珍干货,自家晒干的蔬菜,以及变蛋等物,小孩看着一样接着一样放车里,他的眼泪一个一个往下掉。
有为也不舍得他,见他哭了,他反而忘了哭,抱着他哄:“不哭,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小孩泪眼模糊地望着二郎。二郎过去抱起他:“以后我六月初过去接你,住到七月底。三伏天不耽误功课,还能在这里待两个月。”
小孩伸手:“拉钩!”
长孙无忌心说,你回去就是太子,给沈二郎个胆子也不敢欺君。
二郎单手抱着他:“拉钩可以。你母亲跟你父亲一样忙,到家不可跟青雀打架,也要帮母亲照看妹妹。”
高明不太乐意,但他还是慢吞吞点点头:“他不惹我,我不打他。”
“看把你厉害的。”二郎捏捏他的小脸,“上车,我送你到长安。”
小孩冲喜儿伸手,喜儿抱着他出去:“今年来晚了没吃到樱桃和杏,明天长安的樱桃和杏熟了就叫你舅过来摘。”
长孙无忌下意识想说,长安什么没有。到嘴边咽回去,没有长在风水宝地的水果。
“二郎,有我的吧?”长孙无忌问。
沈二郎:“你吃给钱!”
高明点头:“对,舅舅,叔叔婶婶的果子是留着卖的。你吃得给钱。”
长孙无忌想打外甥:“你吃不用给钱?”
高明摇头:“我叔我婶又不是你叔你婶。”
第82章 无师自通
申时左右, 高明回到宫中。帝后看到儿子黑了瘦了很是心疼,一人拉着一只胳膊上下打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长孙无忌是看着二郎长大的, 二人交情尚可,不好昧着良心胡扯,也不希望帝后误会, 赶在帝后二人落泪前解释高明看起来瘦,其实壮了。
长孙无忌大胆上前, 撸起外甥的衣袖,示意帝后捏捏他的小胳膊。
离京前高明手臂上的肉软趴趴的,现在很结实。长孙无忌又拍拍高明的腿。高明跟父母炫耀他下盘稳, 叔叔给他做一把木剑, 除了农忙那几日,他日日跟叔叔习剑练骑射。
长孙无忌:“高明在乡下这些日子没白待。”
高明又跟父母显摆他会抓鱼,会摘果子, 还会帮叔叔收水稻,还会帮有为父亲牵牛种小麦。
帝后二人愈发心疼。皇后还能忍住, 皇帝把儿子拉到怀里问他累不累。高明当时很累,回来的路上也想过得叫父皇母后知道他很辛苦。然而看到父皇母后心疼,小孩反而不好意思叫屈:“不累。”紧接着又补一句, “叔叔比我累。”
帝后二人才意识到少了个人,皇后问长孙无忌二郎呢。长孙无忌回禀二郎回去了。皇帝忍不住抱怨:“他想种地可以在秦岭买一块地, 为何一定要在清河村?”
“背山面水好福地。”长孙无忌道。
皇帝没好气道:“秦岭脚下那么宽阔找不到一块福地?”
长孙无忌:“清河村后的那座山也属于秦岭山脉。”
皇后拉一下皇帝,示意他少说两句,扭头问儿子:“婶婶对你好吗?”
高明一个劲点头:“婶婶好聪明。婶婶会种果子, 还会割水稻,还会做很多好吃的。”转向堆在一旁的东西, “这些都是婶婶准备的。”
二郎到长安而不入宫,皇帝很是不快:“宫里什么没有。”
高明眨了眨眼睛,很是不安地转向母后,父皇怎么了。
皇后拉过儿子,温柔地笑着问:“跟母后说说有什么,母后没去过乡下。”
长孙无忌把包裹移到帝后跟前一一摆出来:“猴头菇,干木耳,自己做的咸鸭蛋——”不经意间瞥到皇帝一脸不屑或鄙视,长孙无忌就当自己没看见,“还有鸡蛋和鸭蛋做的变蛋。喝粥开胃的酸萝卜。还有一些干货。全是高明爱吃的。”
皇后欣慰:“她有心了。”
皇帝又忍不住说:“真有心就该回京!”
高明:“婶婶喜欢那里啊。”
“长安不好?”
高明点头:“长安好啊。可是长安不能种果子,婶婶不喜欢。叔叔说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父皇,你不能又要叔叔回京,又要吃婶婶种的果子。”
“朕——”皇帝想反驳,衣袖被扯一下,他扭头看去,皇后一脸搂着儿子问:“叔叔这么跟你说的?”
高明点头:“叔叔说如果他没有辞官回乡,也没空日日陪我练剑读书。母后,叔叔说的不对吗?”
“叔叔此言甚是。你父皇希望你叔天天呆在宫里,最好守在他身边。”皇后看向门外,“就像那些禁卫。”
高明不禁腹诽,父皇好自私啊。
小孩太好懂,帝后都看出来了,皇帝想训儿子,皇后搂着儿子继续问:“你认为叔叔说得对吗?”
高明不假思索:“对啊。乡间好玩,可是下雨天路上好脏。果子美味,可是种地的粪好臭。宫里鸟语花香,下雨天路面干净,可是就像个大笼子,没有村里好玩。”
皇后点头鼓励儿子继续。
高明看到喜儿准备的山珍干货,说出婶婶家的饭菜带有锅气,宫里的饭菜就没有。随后又说很多。小孩说累了,长孙无忌给他倒水,帝后才明白长孙无忌说的“没白待”是什么意思。
高明喝两口白水就嫌弃地放下水杯:“不好喝。”
皇后问长孙无忌是不是没放糖。
高明摇头:“不是糖。叔叔家的水不放糖也好喝。”
皇帝阴阳怪气:“清河村什么都好。”
高明假装没听见:“母后问舅舅。”
长孙无忌点头:“清河村地广人稀,地下水干净,井水清冽甘甜,米粥都有回甘。那边荒地多,被乡民种上各种菜,村里人用菜养猪,肥肉雪白,瘦肉如梅花。”说到此想起帝后二人可能还不知道,又解释清河村的猪阉割过,煮熟的猪肉几乎没有腥膻味。
皇后不禁问:“阉割的猪不会死吗?”
高明接道:“不会啊。阉割后抹点草木灰,给小猪崽吃点好的,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皇后明白儿子见过劁猪:“猪肉香吗?”
“香啊。”高明想到昨天吃的饺子,想起之前吃的炖排骨,“排骨最香。有一次叔叔买了半个排骨,我一个人就吃了三根。”
皇后震惊:“吃这么多?”
高明摇了摇头:“以后不能这么吃了。”
此话把帝后二人说懵了。
长孙无忌解释乡间好玩,高明吃饱就出去玩,吃不胖。回来得看书习字,还那么吃的话会吃成小猪。
皇后安慰儿子:“胖一点无妨。”
“不要!”高明拒绝,“吃成大肥猪我怎么爬树抓鸟下水捞鱼啊。”
皇后一见儿子像被踩到尾巴,连忙安慰:“听你的,少吃点。”
“母后,叔叔说夏天清河村不热,他明年六月来接我过去住到七月底。母后,可以吗?”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不甘不愿地点头:“叫他亲自来宫里接你。”
“不来宫里接我去哪儿接我?”高明很是不解。
皇帝噎住。
皇后忍着笑说:“城外。”
“我怎么去啊?”高明看到舅舅,“不要舅舅送我!”
皇后好奇兄长干什么了,惹得儿子这般嫌弃:“为何不叫舅舅送?”
“他想吃婶婶留着卖的果子。还不想给钱。”高明一脸嫌弃。
要不是帝后在此,长孙无忌得送他一记白眼:“我跟你叔开玩笑,说笑,懂吗?”
高明摇头:“我年幼,我不懂。”
长孙无忌噎的有口难言。
帝后二人互相看看,很是意外,以前儿子知道错了还嘴硬,从来不承认自己无知。
皇后收回视线转向儿子:“明年我给你叔写信叫他来宫里接你。累不累?去歇一会。晚膳好了母后叫人喊你。弟弟妹妹也想你了。”
高明嘴上嫌弟弟不乖,妹妹不懂事。可是这么多天不见,他还是有点想得慌。
天边布满了晚霞,高明来到母后寝宫。皇后近日食欲不好,就令宫人切一碟酸萝卜。皇后考虑到主食是粥,令膳房煮两个咸鸭蛋,一个切成两半留着就粥。又切几个变蛋凉拌。煮汤用上高明带来的山珍,炖菜用了喜儿晒的干菜。
高明看到熟悉的食材胃口大开,一边吃一边跟父母弟弟妹妹介绍,鸭蛋黄比蛋白好吃,变蛋黄也好吃。山货煮的汤鲜。然而用的水不一样,膳房买的鸡也不如喜儿的鸡吃得好,高明嘴巴养刁了,喝两口汤就嫌不够鲜,鸡腿肉不香。
皇后夹一点鸡腿肉:“跟以前一样啊。”
皇帝心说,清河村的鸡也阉割过不成:“鸡不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高明摇头,“婶婶的鸡吃虫子、青菜和果子长大的。鸡肉好吃,鸡汤也好喝。”
皇后:“那确实没法比。”
高明很是得意的瞥父皇,听见了吗。
皇帝心头不快,儿子刚回来,也不好训儿子:“好吃你也吃不上了。”
高明扁嘴就想哭,皇后瞪皇帝:“你父皇羡慕嫉妒你,别理他。不好吃少吃点。明年到叔叔家里想吃多少吃多少。”
高明的弟弟青雀忍不住问:“明年还去啊?”
“你不许去!”高明顿时忘了哭。
青雀比他小一岁,兄弟二人身高没差多少,身体力气差不多,谁也不怕谁:“凭什么?你叔也是我叔!”
高明无法反驳就找母后:“青雀是个学人精!叔叔问他去不去他不去,我去了他又要去!”
“好了,明年再说。”皇后安慰:“先用饭。高明,炖鸡肉的这些东西都是叔叔家的,不吃就浪费了。”
高明端起汤:“不可以浪费。小薇姐姐摘菌子可累了。”
皇后很是欣慰,满眼笑意地看着皇帝。皇帝别过脸,夹一块变蛋放到女儿碗中,哄女儿多吃点。
翌日清晨,高明起来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回家了。被宫女宦官伺候洗漱,高明不习惯,一个人用早饭心慌寂寞的只吃一点。宫人禀报给皇后,午饭前皇后把儿女叫到她身边,名曰陪她用饭。
远在清河村的有为也不习惯,床上少一人,空荡荡的难受,晚上非要跟父亲睡。
翌日晚上,钟子孟叫金宝跟有为睡。高明睡觉乖,钟金宝不乖,有为一夜被踹醒三次,再也不嫌他的床宽。
高明在的时候,二郎得教他骑射读书,一天有三分之一时间用在高明身上。高明走后二郎闲下来,也是浑身不自在。二郎就跟在喜儿身边忙活,帮她拎桶浇果树,帮她收拾果林里的草。
算着日子,二人同床共枕也有两个月了,二郎随便找个理由把人领到药铺,请坐堂大夫为喜儿诊脉。
喜儿很是奇怪,她怎么不知道她病了。
二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急。
从药铺出来,喜儿抓住二郎的手臂要解释。二郎的目光移向喜儿腹部。喜儿恍然大悟,就想捶二郎:“有没有我不知道?”
“我这不是怕你疏忽了吗。”
喜儿瞪他一眼就往家去。二郎拉住她。喜儿瞪他:“撒手!”
“天冷了,买块羊肉回去炖汤。”
喜儿想想过几日得摘柿子做柿饼,想吃也没空:“我没带钱。”
“我带了。”二郎把荷包递过去。
喜儿嘀咕:“不还是我的钱。”
二郎笑着点头,也没解释他二人床底下还有许多黄金和铜钱。
只可惜还没到家天空就飘起秋雨。
秋雨连着下几日,天晴了,天冷了。沈伊人请全村干活利索又爱干净的女人做柿饼。人多干活快,短短两日,钟家院里棚下就挂满柿子。
翌日村正来钟家串门,看到院里挂的柿子,跟钟子孟感慨:“以前觉着你家几口人盖这么大的院子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小了。”
钟子孟:“我打算把老三屋后那块地买下来,看看能不能建五间房,平时放豆秸稻壳锅底灰,到这个时节就放柿饼。”
村正摇头:“长安人买你家柿饼是看在二郎的面上。人情能用几年?还是先这样吧。”
“喜儿会收拾果子,就算他们不买也不愁卖。”
喜儿帮村正嫁接的几棵柿树,明年或后年就该结果了。村正闻言不禁说:“喜儿在这方面是有点无师自通。”顿了顿,“五间正房再盖个院子?一直放那些东西太浪费。要我说不如在园子里盖几间。你家鸡窝鸭圈在东边?回头就在北边盖,也不用砖,闲着没事做点土坯,用竹子搭棚,上面盖着稻草,不下暴雨都没事。”
小薇从屋里出来,端着一盆衣服,跟她娘去河边洗衣。村正看到小薇,好像明白钟子孟为何要建房:“给小薇建的?”
钟子孟摇头:“不全是。我们一说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她就不吭声。还是怕人说她惦记我们的钱财,也怕有为以后胡思乱想。”
“不怪她这样想。咱们村那几家无后招女婿的,女儿和女婿都不甚出来,总觉着低人一等。”村正见二郎和喜儿从西屋出来,“何况你家房子是二郎出钱盖的。招女婿住舅舅家,善解人意的孩子都会觉着不自在。”
钟子孟:“招女婿其实还是喜儿先提的。”
村正微微摇头:“不能拿她跟小薇比。她缺心眼,小薇又不缺心眼。”
喜儿扭头告状:“他说你妻子缺心眼。”
二郎装傻:“有吗?”
“你聋了?”
二郎拉着她去拿篮子:“理他作甚。先去捡鸡蛋。今天要是还有二十个,明儿就挑十只母鸡卖了。
喜儿到门外瞪一眼村正:“以后出来就关门,看他还怎么进来。”
第83章 顺其自然
秋去冬来, 喜儿的柿饼做好了。周掌柜亲自前往清河村拉走两车。翌日上午,福满楼门庭若市。不过几日此事就传到长孙无忌府上,只因喜儿的柿饼如软糯的糕点, 甜而不齁,很得世家夫人喜爱,长孙无忌夫人也不例外。
长孙无忌吃到柿饼第二日就进宫请示是否令宫中采买去清河村买柿饼。皇后明白兄长是怕她和陛下担心二郎没了俸禄坐吃山空, 变着法儿接济他。
皇后很早以前就听说过福满楼,西市最大酒楼之一, 去那里喝酒吃饭的不是勋贵世家子弟,就是腰缠万贯的商人。皇后问兄长,柿饼销路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长孙无忌本想这样回答, 说出口的那一刻明白, 沈二郎无需他同情。皇后见兄长无言以对,便明白他已知错:“令你府上的人买一车。我吃过她做的柿饼,是比长安的好。”
好在哪里皇后也无法形容, 吃完不会觉着嗓中有异物,干净爽口。按理说晒得半干的柿饼不该“爽口”, 然而确实如此。
长孙无忌吩咐心腹随周掌柜去清河村,这样可以掩人耳目。
太子和齐王死后,当今并没有大开杀戒。太子和齐王一脉定有人心有不甘。沈二郎的东西帝后不会令人试毒, 倘若叫人发现钻了空子,长孙无忌怕是只能以死谢罪。
喜儿的柿树结的多, 今年一棵树就有一筐柿饼。长孙无忌只要一车,周掌柜见着喜儿没再抱怨他贪。
喜儿从二郎口中得知那车柿饼有一半会送到宫里,她隐隐记得皇后身体不好, 好像后来有个孩子还夭折了。以二郎跟皇家的关系,他定会十分伤心。喜儿趁着二郎去村学上课, 姐姐姐夫和小薇各忙各,她翻出玉佛,拎两半桶水钻果林里,给每棵柿子浇点稀释后的玉佛水。
每半个月一次,直到进了腊月天冷无需再浇水。
来年开春,喜儿又种很多橘子和枇杷,大石榴和脆柿以及大桃子依然没有扩大种植。喜儿多种了几颗樱桃树。兴许浇了空间水的缘故,喜儿最早种下的几棵樱桃树变了,樱桃皮厚了,比往年大两圈,跟吃胖了似的。
槐花香,樱桃红。喜儿叫沈二郎给长孙无忌写信。
以前周掌柜问过喜儿樱桃卖不卖,喜儿拒绝,因为樱桃好吃树难栽,一棵树难收五斤完好的樱桃。樱桃娇嫩,路上颠簸坏一部分,拉到长安只够东家打牙祭,是以樱桃熟了周掌柜也没出现。
沈二郎往长安的信递出去,从县里回来带来几斤羊肉。沈伊人唠叨他,不年不节买什么羊肉,馋了可以杀鸡宰鹅。沈二郎朝喜儿看去,给她补身子。
喜儿白了他一眼:“该补的人是你!”
二郎如梦初醒,想起他以前毒入肺腑,心虚羞愧不敢看喜儿。
沈伊人来回打量他和喜儿:“你俩说什么呢?”
“没什么。”二郎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随便找了理由拉着喜儿躲出去。
沈伊人到相公身边:“我怎么瞧着二郎最近有点不对劲?他不是又想去长安吧?”
“瞎想什么。”钟子孟低声说:“他和喜儿圆房了。”
沈伊人一愣,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知道他们那个?”
钟子孟:“他经常瞅喜儿肚子,喜儿一弯腰他就立刻过去帮忙,不就是怕喜儿不懂事挤着孩子?也不想想头三个月孩子多大。有蝌蚪大吗。”说到此,钟子孟一脸无奈,“亏他见多识广。”
沈伊人也很无语:“就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刚圆房就有孩子。”
“孩子的事得看天意。”钟子孟此言一出,沈伊人想起她二人身体很好,至今也只有一儿一女。小薇和有为之间还隔了十年。
沈伊人撺掇钟子孟改日找二郎聊聊,喜儿才二十一岁,又一门心思想着吃想着玩,此事急不得。
钟子孟:“这事怎么聊?”
沈伊人被问住,小夫妻之间的事,她身为姐姐也不好插手,何况她相公:“顺其自然吧。”
二郎认定喜儿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跟他身中奇毒有关,也不再成天盯着喜儿。二郎也没有因此寝食不安——身上的毒得一点点往外排,他着急也没用。
话说回来,沈二郎回到安阳只给长孙无忌去过一封信,就是叫他接高明。二郎特意为樱桃写信,长孙无忌觉着反常,意识到樱桃极有可能跟大石榴和大桃子一样反常。
休沐日清晨,长孙无忌从长安出发,快马加鞭,下午抵达清河村。长孙无忌看着红彤彤跟鸽子蛋似的樱桃惊得结巴:“樱樱桃成精了?”
沈二郎摇头:“不清楚。去年还没这么大。”
长孙无忌往四周看看,只有他和二郎两人:“难道因为太子驾到?”
沈二郎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长孙无忌也觉着很扯,尴尬地笑笑:“都给我啊?”
“想什么呢。挑熟透的摘,剩下的都是喜儿的。”沈二郎看着樱桃树上绑的假人布条,“喜儿为了几棵樱桃树近日恨不得一日看五次,你全摘走了,她一气之下把树砍了,以后谁都别想吃。”
长孙无忌调侃:“夫纲不振啊。”
“少挑拨离间。”沈二郎瞪他,“明早摘还是现在摘?”
长孙无忌摘几个尝尝味,樱桃硬的像是还没熟,口感有点脆,甜中带有微酸:“还没熟透吧?”
“樱桃本就有点酸。”沈二郎打量他一番:“吃过樱桃吗?”
鸟儿爱樱桃,长孙无忌府上的奴仆盯着樱桃都盯不住,一棵树上完好的樱桃只有几斤,长孙无忌哪敢跟妻女争嘴。东西市有卖的也得赶巧,不像石榴、柿子等瓜果随处可见。再说了,长孙无忌前些年跟着当今天子南征北战,后来又着急除掉太子和齐王,福满楼都没空去,哪还记得樱桃长什么样。
沈二郎看着樱桃说:“你留三成。”
长孙无忌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猜到你没这么好心。”
沈二郎朝鸡窝走去。长孙无忌跟上去嘀咕,狗脾气!大步追上去问:“干嘛去?”
钟家之前有几十只母鸡,蛋多的吃不完,沈伊人叫钟子孟拿去卖。钟子孟拉十只鸡到城里,只有酒肆掌柜和赵掌柜各买三只,旁人都嫌他卖的贵。
自家的鸡自己清楚,鸡汤鲜美,鸡肉很香,小小的金宝和有为恨不得吃掉一整只,钟子孟不想贱卖又拉回来了。
除夕前后吃了四只母鸡和四只公鸡,鸡窝里如今还有三四十只鸡。沈二郎叫长孙无忌看看他家大公鸡羽毛多鲜亮,母鸡多精神。
长孙无忌:“所以呢?”
“我家有竹笼,明日挑四只母鸡和两只公鸡给她补补身子。”
长孙无忌明知故问:“哪个他?”
“你妹!”沈二郎瞪一眼长孙无忌扭头出去。
长孙无忌笑着跟上:“又不是外人,还不好意思了。”
沈二郎回头又瞪一眼他。
长孙无忌见好就收。
虽说长孙无忌觉着宫里也不缺大公鸡和老母鸡,可毕竟是二郎的一番心意,翌日下午抵达长安长孙无忌直接进宫面见皇后。皇后看到大樱桃很是意外,看到笼子里的鸡很是无语,数落长孙无忌不懂礼数。
长孙无忌直呼冤枉:“他们夫妻二人亲自抓的。要不是他带我过去我都不知道鸡养在果园里。您看看鸡翅膀,全剪断了,就是怕鸡飞到树上吃果子。”
皇后叹了口气:“现在又不是以前兵荒马乱想吃点什么都难。”
“东西我送到了。”长孙无忌不想听她讲古,不待她开口,行个礼告退。路过太子住所,长孙无忌令禁卫提醒太子皇后寝宫有好东西。
高明下了课得知此事直奔皇后寝宫。看到弟弟妹妹一人一小碟樱桃,高明急吼吼问:“我的呢?”
“这里呢。”皇后无语又想笑。
高明弟弟青雀爱吃肉,提醒兄长除了樱桃还有六只鸡,一个比一个肥。皇后很是无奈地瞥一眼次子,小孩假装没看见,竖起耳朵听兄长跟母后撒娇。
以前高明读书识字学骑射得皇后盯着,如今他很认真,皇后疼他辛苦,令宫女去膳房吩咐厨子把两只大公鸡杀了。
青雀诧异:“两只啊?”
高明:“婶婶的大公鸡一只七八斤重,杀了吃不完。”
皇后解释吃不完也得杀,否则三更天鸡叫,他们还怎么睡。
高明想起他到清河村头一晚,天蒙蒙亮被鸡吵醒,然后再也睡不着:“我去找父皇。”
皇帝一听说儿子叫他过去吃鸡肉简直哭笑不得,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叫他去吃凤凰肉。天色暗下来,高明拉着他的手臂往皇后宫里拽,皇帝只能随他过去。
半道上碰到嫔妃生的儿子,因皇后贤惠,孩子之间没有多少龌龊,皇帝就叫庶子一起。
两只清蒸的鸡呈上来,高明令宫人拆鸡腿,他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人一个。长子爱护弟弟妹妹,皇帝很是欣慰,面上佯装不满:“我的呢?”
高明把鸡头给他:“父皇乃天子,母后乃皇后,女子当中母后最尊贵,男子当中父皇最尊贵,应当吃鸡头。”
皇后气笑了。
皇帝无奈地瞪一眼儿子,令宫人拆鸡翅。
清蒸保留了鸡的本味,帝后二人相视一眼,看清彼此眼中的意外,又怀疑他们多日不吃清蒸鸡的缘故想多了,于是就问小儿女好不好吃。
高明感慨:“好香啊。”
青雀也不禁说:“叔叔好厉害,养的鸡都比宫里的鸡好吃。”
翌日上午,皇后令人杀一只母鸡,用高明去年带来的山珍炖汤。
宫里不缺山珍海味,皇后令膳房把高明带来的山珍收起来,他想吃了再给他做。以至于如今还剩一半。
午饭前,皇后把几个孩子叫过来。一人先喝一碗鸡汤。几个小的本不懂汤鲜味美,只知道好喝。但尝过由山泉水炖的鸡汤,几个小的齐呼“鲜”。
随后三天一天一只,第五日没了,几个小的很可惜。皇帝诧异:“连着吃五天还没吃够?”
今日高明的庶弟也在,高明眼睛扫一圈:“这么多人分一只鸡,只够塞牙缝的。”
皇帝对二郎回乡依然很是不满:“他那么会养鸡,让他多养几只。左右放在园子里无需他亲自照看。”
高明拒绝,理由是叔叔很忙。
皇帝气无语了,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孝顺。
皇后操心的事很多,前些天精神不济,日日喝药晚上还会惊醒。鸡和樱桃吃完,皇后一觉到天亮,太医为她诊脉,见其气色极好很是诧异,问她近日吃了什么。
虚不受补,皇后没敢用人参等物,要说有什么跟以往不同就是连喝四天鸡汤。太医就劝既然鸡汤有用,那就多喝鸡汤。
皇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依然用山泉水煮,炖汤的食材也是儿子从清河村带来的山珍,鸡汤却没了那个味。
皇后让长子尝尝御厨精心烹调的鸡汤,高明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皇后诧异:“你都没喝就知道不好喝?”
“你看鸡腿肉。”高明用勺子戳一下鸡腿肉,“婶婶养的鸡天天到处跑,鸡腿肉很硬,这个软趴趴的,就像去清河村前的我啊。”
皇后好笑:“哪有人把自己比作鸡的。”
“这些鸡肯定是膳房在笼子里养的。”高明盛一碗汤。
皇后:“不好喝还喝?”
“我闻到姜味了。”高明又给她盛一碗,“婶婶说姜汤驱寒暖身子。母后,晚上凉,你也喝。这个鸡,只有我们二人,你一个鸡腿,我一个鸡腿。”
皇后简直受宠若惊,养儿多年儿子首次没有任何目的的为她盛汤:“母后听你的。高明,婶婶家除了鸡,还有什么啊?”
“有鹅有鸭。”高明想一下,“小薇姐姐说鹅肉大补。母后想吃吗?”
皇后微微摇头:“你婶婶辛苦养的。”
“养鹅不辛苦。早上撵去河里,晚上撵回来就行了。婶婶家的鹅蛋都没人吃。我刚到婶婶家看到鹅蛋好奇,婶婶给我煮一个,还骗我说是天鹅蛋。”高明想起有为和金宝捂嘴偷笑,也不禁露出笑意,“婶婶养公鹅留着看家,养母鹅就是留着吃的。”顿了顿,“或者我们叫舅舅花钱买?”
第84章 鬼见愁
醒来就睡不着的夜晚太熬人, 皇后少见的同意儿子“任性妄为”。
高明回到寝宫就令宫人笔墨伺候。坐到书案前,高明想起有为好像说过,过年杀鹅。也不知婶婶家还有没有母鹅。高明决定先写信问问。
樱桃吃完那日, 二郎收到高明的信。在二郎教导下喜儿看信无需连蒙带猜,二郎粗略看一遍就给喜儿。小少年先问叔叔婶婶近况,然后表示想念有为弟弟金宝侄儿, 又问小薇姐姐定亲了吗。钟伯伯是不是还惧内,伯母身体如何。喜儿以为高明想他们, 接着话锋一转,问家里还有多少只鸡鸭鹅。
喜儿不确定地问:“吃馋嘴了?”
“重点是鹅。”沈二郎指着鸡鸭鹅旁边一行,“长这么大没吃过鹅肉喝过鹅汤, 问你鹅肉香不香。”紧接着忍不住骂一句:“回去半年竟然学会拐弯抹角了。”
喜儿又仔细看一遍, 重点是“鹅”:“可是咱家只有六只公鹅和两只母鹅啊。”
六只公鹅跟两只狗一样留看园子的。
二郎:“周掌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喜儿去年种的枇杷树今年只有少数几株结一两个果,不够钟家人塞牙缝的。喜儿就跟周掌柜说枇杷没结果。
“桃养人,杏伤人。”的道理很多人都懂, 杏卖不上价,喜儿也没怎么浇玉佛水, 味道跟长安精心栽培的相差无几,周掌柜就告诉喜儿,桃熟了他再来。
喜儿:“五月底吧。”
沈二郎问她:“我送过去?”
两只母鹅不值得沈二郎亲自跑一趟。“兴许高明只是好奇。你给他回信, 就说家里有多少只母鸡,多少只公鸡, 多少只鸭,多少只鹅。写清楚。想吃肯定还得给你写信。”
二郎思索片刻,回屋给高明回信。
喜儿去屋后找到在地里找草的大姑姐, 叫她改日再买二十只母鸡,十只公鸡以及二十只母鹅和十只公鹅。
沈伊人震惊, 问她是不是疯了。
喜儿:“上半年买一半,下半年买一半。别忘了啊。”
“你又不吃鹅蛋,养鹅干嘛?”
喜儿朝被看去,老神在在道:“高明来信了。”
“又来玩啊?”去年高明来时是皇长子,如今已是太子,沈伊人很是激动,“我这就去村里问问谁家孵小鸡小鸭小鹅。”
喜儿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撇一下嘴,到园子里给姐夫帮忙。乡民每年有一个月劳役,钟子孟替侄子交了钱,金宝父亲不用离家做苦力,钟子孟叫侄子帮他做土坯。
钟老三屋后的宅基地已经被钟子孟买下来,过了三伏天建材备齐,花钱请村中壮劳力帮忙,秋收前后两个月就能把五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偏房的宅子盖好。
沈伊人起初想叫二郎跟喜儿帮他做土坯。钟子孟担心喜儿粗心大意怀了也不知道,不敢叫她干重活。二郎从村学回来上午教有为和金宝骑射,下午盯着他俩练剑。钟子孟考虑到这点,不好再劳烦小舅子。
沈伊人和小薇得收拾家里家外,偶尔还得下地找草。钟子孟就决定找侄子。去沟边拉土到园子里做土坯比给朝廷清河道修桥轻松多了,还能照看家里,金宝父亲很乐意。
金宝父亲起先纳闷怎么不叫喜儿帮忙。钟子孟跟他透露一点,金宝父亲想到喜儿跟二郎成亲多年表示理解。金宝父亲见喜儿过去,只叫喜儿和泥——铁锨不重,用铁锨和泥无需弯腰蹲下。
钟子孟见状想笑,怎么都怕她挤着孩子啊。
被安排和泥,喜儿以为金宝父亲嫌她没做过土坯。喜儿见人家俩人很有默契,也懒得过去找不自在。
钟子孟看天色做土坯,断断续续四天做一片,钟子孟不敢再做,担心多日没下雨过几日下起瓢泼大雨把土坯冲塌了。这几日沈伊人找遍前后两个村,鸡鸭鹅总共买了三十七只。
好在以前修的鸡鸭鹅圈宽敞,三十多只小的撒进去也很宽松。
喜儿揽下喂鸡鸭鹅的重任,给鸡鸭鹅喝稀释后的玉佛水。沈伊人觉着喜儿自带福气,她做的菜都比她和小薇做的香,也没同她争。实则喜儿做菜舍得放油盐调料。
好比连日阴雨天,喜儿做姜汤面驱寒,沈伊人只舍得切几片姜,喜儿恨不得洗一斤姜砸姜汁煮面,她做出的姜汤面微辣,寒凉的天气喝下去自然万分舒服。
话又说回来,高明收到二郎的信就找舅舅,叫他去清河村买鹅。长孙无忌一脸无奈地提醒太子殿下他是吏部尚书。高明同他商议,休沐日再去,对外就说他春游去了。
长孙无忌不认为两只鹅值得他跑一趟,劝太子好好读书习武就准备回家。
高明一看不成就要自己去。长孙无忌吓唬他再闹就告诉陛下。高明立刻回一句,他要告诉父皇舅舅欺负叔叔。
长孙无忌认为圣上英明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高明眼珠一转嚎啕大哭。奴婢慌忙上前询问太子殿下怎么了。太子殿下委屈巴巴说:“吏部尚书骂我。”
长孙无忌脸色不好,奴婢信以为真,埋怨他欺负小太子。长孙无忌百口莫辩,无奈同意。高明放下手,提醒他用钱买。
奴婢看到太子脸上干干净净,顿时瞠目结舌。
长孙无忌扫一眼东宫诸人骂一句“蠢东西”拂袖离去。
太子殿下一蹦一跳找皇后邀功。
四月下旬,长安雨过天晴可以行车,长孙无忌前往清河村。他一路上都在抱怨,太子是个鬼见愁。
鹅的叫声能传遍整个皇宫,沈二郎没敢给长孙无忌公鹅,给他两只老母鸭两只母鹅以及两只老母鸡。长孙无忌给他一贯钱:“只有这么多,爱要不要。”
沈二郎愣住:“不是高明叫你来的?”
“你养值了,威胁我敢不给钱就告诉陛下我打他。”长孙无忌又忍不住抱怨,“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沈二郎哭笑不得:“一贯钱其实不多。我家两只鹅就值一贯钱。”
长孙无忌一副“你骗鬼”的神色:“这是鹅肉,不是龙肉。”
喜儿不禁问:“龙肉你敢吃吗?”
长孙无忌噎住,颇为怀疑地问:“大鹅这么贵吗?”
喜儿递给他,长孙无忌接过去差点没拿住:“这这么重?”
沈二郎:“十斤左右。在别人家中养了两三年,到我家又有三四年,肉很香。在安阳一只这么大的老鹅也得一两百文。”
长孙无忌无地自容:“我也是被他气的。竟然当着东宫诸人的面说我骂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无赖。”
二郎:“他说东宫那些人就信?”
“他嚎啕大哭,换谁不信?”长孙无忌越说越来气,“哭得撕心裂肺,我一答应他,他放下手,脸上什么也没有。”
二郎不禁瞥一眼喜儿,都是你教的。
喜儿把钱放装草的篮中,问长孙无忌什么时候回去。
吏部尚书不能离开太久,长孙无忌跟沈二郎把鸡鸭鹅搬出去就动身回京。
当天晚上皇后就令人炖鸡汤。
高明听有为说过,老鹅肉很香,翌日清晨高明两眼一睁就叫人杀鹅。以免被父皇母后一起数落,高明又叮嘱宫人收拾好了送去御膳房。
边关不稳,内有叛乱,天子得调兵遣将,召群臣商讨对策等等。今日长孙无忌也被召进宫。但他还没进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长孙无忌到房玄龄身边低声问:“陛下还没用早膳?”
房玄龄低头咽口口水:“用过了。不过香味确实是从膳房传来的。”
“什么这么香?”尉迟恭大咧咧问出口。
房玄龄眼神示意他小点声,尉迟敬德嫌他不够坦荡,“陛下还没来,也不知道你怕什么。”改问杜如晦。
房玄龄神色不好,长孙无忌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跟此人一般见识。杜如晦担心二人吵嚷起来,立刻说御膳房炖一只老鹅,香味快有半个时辰了。不知还得炖多久。
长孙无忌心说,难怪以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二郎也说鹅香。
鹅汤滋补,天子出现长孙无忌就向他讨要一碗鹅汤。皇帝刚刚不在就是被香味勾的忍不住亲自去膳房看看炖的什么这么香。
此刻皇帝已经知道他大舅子休沐日跑去清河村,见他来回两日辛苦,殿内其他人也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重臣,就留他们喝了汤再走。
其实鹅汤味道寡淡,尉迟敬德等武将不甚喜欢。可陛下赏赐,不想喝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喝了鹅汤,众人鱼贯而出,尉迟敬德不禁问:“陛下怎么想起来吃鹅?鸡汤鸭汤哪个不比鹅汤味美。”
长孙无忌:“六七年的老鹅,十来斤重,东西市也不多见。何况还是他养的。”
“哪个他?”跟在长孙无忌身后的人问。
长孙无忌回头看到秦叔宝,跟二郎很熟:“二郎啊。”
尉迟敬德惊呼:“我该想到是他!”
长孙无忌吓一跳,不想同他搭话,他又听闻秦叔宝时常生病,就劝他多吃鹅肉把以前流的血补回来。
房玄龄顺嘴问:“他叫人送来的?”
都是故交旧友,长孙无忌也没端着,放任自己翻个白眼。
杜如晦:“前日我府上奴仆看到你出城春游,想必去了安阳县。陛下叫你去的?”
“他儿子!”长孙无忌又想抱怨,“也不知小太子跟谁学的,说哭就哭,连我这个舅舅也敢算计!”
房玄龄等人不怕太子满腹心计,只怕他胸无算计过于仁厚,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毁在太子手里。闻言房玄龄等人很是欣慰,只有长孙无忌气得眼前发黑。
第85章 青雀下乡
皇后想确定是不是只有喜儿养的鸡鸭鹅有奇效, 她中午吃了鹅肉,晚上又喝鹅汤。皇帝得知晚上的汤是中午剩的,皱着眉说想吃鹅叫宫人再买, 何必吃剩的。
皇后趁机劝他节俭。皇帝顿时不敢提此事。
翌日皇后令人用高明带来的干笋炖老鸭。中午吃肉,晚上喝汤。再一日吃母鸡。鸡鸭鹅吃完,皇后令御医为她诊脉。
皇后有些日子面色蜡黄, 接见臣妇得用厚厚的粉遮挡。如今她素面朝天依然光彩照人。太医得知她近日没用汤药,只是用山珍炖老母鸡老鸭以及老鹅, 愈发笃定药补不如食补。
太医走后,皇后跟心腹女官感慨:“清河村是块风水宝地啊。”
女官恭维:“侍卫长选的地肯定是福地啊。”
二郎以前是秦王府侍卫长。秦王登基封赏功臣时二郎已经走了。女官不敢直呼其名,就用“侍卫长”代替。
“可惜他家的母鹅没了。高明说果园里只有两只母鹅。”
女官:“侍卫长聪慧过人, 知道殿下爱吃定会再养一些。过些日子长安闷热, 侍卫长接殿下过去避暑,等殿下回来您问问他,一定多了许多鸡鸭鹅。”
“进了六月就令人盯着, 他来那日务必立刻告诉我。”皇后担心皇帝数落二郎——饱读诗书的大好男儿正值壮年合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却选在回乡种地,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教他骑射云云。
六月初二郎长孙无忌府上,长孙无忌带他进宫, 还没到皇后寝宫就被收到消息的宦官请去太极宫。皇帝骂累了才令他去给皇后请安。
长孙无忌调侃:“我很久没见过他如此愤怒。还是你厉害。”
二郎没好气地说:“挨骂的不是你?”
长孙无忌点头。
二郎气得疾步越过他。
“叔!”
清亮的童音传过来,二郎本能停下, 回头看去,一个胖乎乎的肉墩撞过来,二郎赶忙弯腰接住:“青雀?”
“叔还记得我?”
二郎:“怎不记得?你又胖了啊?”
“我——母后说胖点无妨。我不是猪!”少年急红了脸。
二郎抱起他, 不禁往后踉跄半步:“高明说你胖的像猪啊?”
少年点头:“叔,你说我像吗?”
“现在年幼胖乎乎可爱。倘若像你舅这般年纪还这么胖, 就是大肥猪。”
长孙无忌怀疑二郎骂他是猪:“我哪儿胖了?”
“肚子像五个月的孕妇还不胖?”二郎放下少年,“今日无课?”
长孙无忌:“骑射课,能躲就躲。不胖才怪!”
少年瞪一眼舅舅,拉着二郎的手问他是不是来接他和兄长。二郎转向长孙无忌,此话何意。
天子疼孩子,长孙无忌身为舅舅也不敢置喙:“青雀,皇后知道吗?”
“母后知道啊。”
两个成年人信以为真,就说是来接他和高明的。
少年见着皇后就说他叔已经答应他和兄长去清河村。二郎张口结舌,长孙无忌怀疑自己耳背没听清。皇后见状故意问:“我不同意呢?”
“又不是叫母后陪我去,我也不是去长孙家,我是去清河村啊。叔同意不就行了吗?”
二郎回过神,一脸无奈:“家中只有一张床睡不下。”
“我可以跟叔睡啊。”少年仰头问,“叔是不是只喜欢兄长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比他胖啊?”
这让二郎怎么回答啊。长孙无忌不禁同情他:“青雀,你叔家所有房屋加起来还没有你寝宫大。你到那里一定很不——”
“兄长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舅舅看不起我啊?”
长孙无忌闭嘴。
二郎向皇后求救。皇后也不知如何是好,这点小事也不值得打骂孩子。她思索片刻无计可施,令宦官去请陛下。青雀满心欢喜,因为他知道父皇疼他。果不其然,皇帝反对嫡次子去清河村,然而少年扑到他怀里缠片刻他就松口了,比皇后和长孙无忌以及沈二郎预想的还快。
尉迟敬德带两支禁卫送二郎和两位皇子到安阳城外,二郎驾车从城里绕一圈确定无人尾随才去清河村。
有为的床不够宽,沈伊人和钟子孟的床宽,他们就睡有为房中,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给仨孩子。
青雀初到村里跟高明去年一样对什么都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瞅瞅。高明嘲讽他无知,青雀如愿以偿心情极好假装没听见。青雀不怯生,看到有为就喊有为兄长。有为头回当兄长被他喊害羞了。有为顶着微红的小脸问他渴不渴累不累。
青雀指着水井要喝水。喜儿和小薇在厨房给一大两小做吃的,闻言喜儿从厨房出来:“有为,陪高明和青雀去果园。”对高明道,“想吃什么摘什么。别吃太多,过会儿吃饭。”
高明:“我想吃清淡点。”
喜儿点头:“我知道,天热啊。”
高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大半年不见他婶还是他婶,最疼他。
青雀看到兄长的神色故意说道:“婶,我不热,我想吃肉。”
“我听你叔的。”喜儿把此事推给二郎,二郎在井边洗脸,闻言转向青雀,像是看出他故意挑事,青雀立刻说:“叔吃什么我吃什么。”
二郎收回视线,青雀用他短胖的小手拍拍胸口,好吓人,跟父皇母后生气时一样。
有为拎着篮子出来:“还去吗?”
青雀跟上有为,见兄长在有为身侧,他移到另一侧,拿走篮子,另一只手拉着有为的手。
高明白了弟弟一眼,到外面叫上在树下乘凉的钟金宝。金宝早就想进去找高明,但被他母亲拦住了,宁氏怕金宝吵着二郎和高明休息。
钟金宝跳起来跑过去,青雀没等他到跟前就问:“我可以喊你金宝吗?”
小胖子青雀还没下车就撩开车帘跟村民打招呼,金宝喜欢笑呵呵的小胖子,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啊?”
“我叫青雀。”青雀想伸手拉住他,一看自己手里的篮子,手僵在半空中。金宝以为青雀叫他拿篮子,他伸手接过去,青雀拉住他的手。
高明看着前面三人手拉手,心说我就看等一下怎么进去。
果不其然,到园子门口有为叫青雀松手,青雀不放,高明挤开有为,夺走他手中钥匙打开栅栏门。青雀惊呼:“果园还有锁啊?”
高明回头白了他一眼。
青雀知道兄长为何生气,如果他没跟过来,叔叔家的好东西会先紧着兄长。他跟来了属于兄长的东西就得分他一半。青雀继续装瞎,对金宝说他婶说想吃什么摘什么。随后又问金宝什么好吃。
金宝跟得了圣旨似的拉着他往里跑,有为和高明异口同声提醒:“慢点!”
青雀和金宝本能停下。虽然青雀很多时候不服兄长,但来时被父皇母后警告到清河村一要听叔叔的话,二要听兄长的话,否则他明年别想来。金宝不敢不听他小叔的。
青雀低声问:“哪里有好吃的?”
金宝指着远处的柿子,告诉他还没熟,倒是有的大枣可以吃了,但得挨个找。他们先去里头摘大桃子,一个足足有一斤重。
青雀:“我吃过大桃子。”
金宝:“那你肯定没见过。”
青雀想跟他显摆皇祖父的果园里什么都有。可惜来的路上被他叔提醒不可说宫里的事。青雀佯装好奇:“在哪儿呢?”
金宝拉着他往里走十几丈,因为果林里闷热,青雀又胖,忍不住叫累,金宝停下往天上指。青雀想说,什么啊。青雀抬头看去,惊得微微张口,只因树上挂满白里透红的大桃子。
“好多啊。”青雀走近,又忍不住惊呼,“好大啊。”
金宝一脸嘚瑟:“没见过吧?”
青雀无意识地点点头:“怎么摘啊?”
金宝往四周看看,确定园中只有他们四个,他变身成猴,跐溜一下窜到树上问青雀要哪个。青雀羡慕也想上树,金宝不知他真实身份,就认为他家顶多有点钱,不留情面地说他太胖上不来。
青雀吸吸肚子,挺直腰板:“哪里胖了?”
高明过来:“不胖你上啊。又没人拦你。”
“你上我就上!”青雀敢这样说是笃定兄长不会爬树。
高明爬到另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地催弟弟:“到你了!”
青雀气得小脸通红。有为担心兄弟二人打起来:“你和金宝在上面摘,我和青雀在底下接。青雀,过几天我俩上去摘,叫他俩在底下接。”
青雀想说不,动了动嘴巴想到他可以叫有为教他爬树:“我听有为哥哥的。”
高明嗤笑一声。
青雀瞪他:“笑什么笑!快点摘!”
高明真想拿个桃子砸晕他,太会给他添堵,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弟弟是不是也这个臭德行。
四个少年摘一篮八个大桃子,正好一人一个就放下篮子转入葡萄林。
喜儿最早种下的那些葡萄今年结的多,葡萄架下满满的,看着就诱人。青雀踮起脚够不着:“这个怎么摘啊?”
金宝拉着他:“这些还没熟。熟了也不能摘,得留着卖钱。我们去摘可以摘的。”
今年刚结果的葡萄树一棵只有一两串,每串都有几个熟的,金宝把通红的揪掉给青雀。青雀拧眉:“不用洗吗?”
“你想洗也行。”金宝摘一个塞嘴里,“我最喜欢吃喜儿奶的葡萄了。”
有为不客气地问:“有你不喜欢的?”
金宝嘿嘿一笑,换一棵树继续摘了往嘴里塞。青雀见状试着吃一个,很是意外,摸着硬像还没熟,里头竟然一点也不酸。
金宝眼角余光瞥到他吃了:“好吃吗?”
青雀点头。金宝又给他揪几个通红的。青雀想到兄长,左右看看,兄长在有为另一侧边摘边吃。青雀见状拒绝金宝的好意,他也一边摘一边吃。
有为打个饱嗝,想起兄弟二人还得吃饭,就提醒兄弟二人该吃饭了。
青雀指着地上的葡萄皮问怎么办。
金宝:“就放在这里留着肥田。”
青雀没了心理负担,欢快地跟上金宝。
八个桃子得有十斤重,无论谁拎都费劲。金宝和青雀以及高明一人拿一个,有为拎着五个。
少年们到钟家门外,村民看到他们手里的桃惊呼:“喜儿的桃熟了?”紧接着又夸喜儿的桃长得好。
二郎从院里出来接过篮子,看着白里透红的桃子不禁说:“忘了叫你舅过来拉。”
钟子孟出来说:“过几天周掌柜来了叫周掌柜给他们捎两筐。”
青雀想问给谁捎,没等他说出口就被高明拉进院。高明在他耳边低声说:“父皇母后。”
“谁是周掌柜?”
高明:“福满楼。我们很小的时候舅舅和叔领我们去过。”
青雀听懂了:“以前吃的桃啊石榴都是那个周掌柜帮我们捎的?”
高明其实也不清楚,但这种小事他也懒得费心,索性点点头:“我们先把桃洗了,吃了饭再吃。”
喜儿准备的菜全是焯过水的凉拌菜。自然少不了变蛋。粥就是简简单单的白米粥,饼是葱花鸡蛋饼。沈伊人原本叫喜儿准备葱油饼,喜儿嫌厨房闷热,怎么方便怎么来。
青雀每顿都有很多菜,当他看到只有几样蔬菜和一碟变蛋时不禁问:“只有这几样啊?”
二郎:“我家房子小吗?”
青雀不好说实话,叫他问兄长。高明白他一眼:“叔叔家没有奴仆,这些菜和饭都是婶婶和小薇姐姐一个个做的。你还觉着少吗?”
皇后偶尔也会下厨,但只做一两个菜。青雀摇摇头,拿起筷子又停下,向兄长请教先吃哪道菜。
钟子孟想笑:“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想吃哪个吃哪个。想喝粥喝粥,想先吃饼就先吃饼。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有人杀猪,我买几斤猪肉。中午吃馄饨。”
高明:“还有排骨。”
沈伊人:“再买个猪腿,叫喜儿给你炖蹄髈。”
青雀禁不住咽口水:“好多肉啊。”
二郎看到他的小胖手不禁皱眉。翌日清晨,高明和有为起来,二郎就把懒床的青雀拽起来去看杀猪。猪杀好青雀睡不着,二郎教他剑法。
青雀跟着他叔练一遍就往地上坐,堂堂皇子也不嫌地上脏。二郎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肉。青雀也是个小人精,听出他叔言外之意,有气无力地捡起金宝借给他的木剑继续,直到他满身大汗实在受不了想哭,二郎才喊停。
青雀一边沐浴一边嘀咕:“父皇和母后还夸兄长瘦了肉结实了。让我跟他学学。还用学啊。谁来谁不瘦啊。”
沈二郎拿着衣裳过来:“嘀咕什么呢?”
青雀吓得摇头:“没没说什么。我说出了汗好舒服啊。”
第86章 越学越歪
沈二郎把衣服放椅子上, 拧干布给他擦脸:“出来穿鞋。”
青雀从盆中出来踩着草鞋,二郎擦干他身上的水,让他自己更衣。
“叔不帮我啊?”青雀下意识说。
高明等着沐浴, 嫌他磨叽闻言就过来训他,叔又不是奴婢,凭什么伺候他。以前敢叫父母为他沐浴更衣吗。青雀敢, 可惜帝后不惯他这点。
二郎:“青雀,我家没有奴仆, 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做。”
青雀不明白叔叔又不是没钱,为何不买几个奴仆伺候他。
高明瞥一眼弟弟,什么也没说。沐浴后吃饭前, 高明拽着弟弟出去, 名曰给他介绍清河村。高明把弟弟拽到外面就问他叔叔为何种田种树。
少年青雀脱口而出:“叔喜欢。”
饶是高明有心理准备也被弟弟的天真堵得有口难言。随后高明告诉他,叔叔没有俸禄,不希望别人可怜同情他, 钱总有用完的一日,所以要种水稻种水果。有了水稻和小麦, 钟家不必花钱买米面,水果卖了钱可以买鸡鱼肉蛋。叔叔的钱留着交税。村里人不如叔叔有钱,除了种地还得想法设法赚钱。
青雀问村民为何不为官为将亦或者去长安做生意。高明一点也不意外, 同他解释村民目不识丁,买不起笔墨, 如何买牛马货物去长安经营。
青雀琢磨片刻:“不可以借钱吗?”
“找你借啊?”
青雀身无分文,摇了摇头:“叔呢?”
“还不起如何是好?要他的命吗?钱没了要命又有何用?叫他自卖为奴,他什么都不懂, 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听到这些青雀并没有露出崇拜之色:“叔叔告诉你的吧?”
“是又怎样?我不说你知道吗?”
青雀被问住:“母后说宫里跟乡间不同,原来是指这些啊。”
“知道就好。以后不要说只有几个菜。几个菜还不够你吃的?”高明说话间瞪一眼弟弟, 嫌他无知。
看在兄长为他解惑的份上,青雀让他一次:“什么时候吃饭啊?”
二郎从院里出来,兄弟二人看过去,二郎招招手。青雀激动地大吼大叫:“吃饭了!”
金宝母亲宁氏小心放下碗就忍不住说:“长安来的贵公子怎么跟没吃过好东西一样?”
金宝拿起勺子喝口粥,白米粥就是香啊。
“青雀胖食量大饿得快。”
钟文长点头:“确实太胖了。像高明异父异母的弟弟。”
金宝差点呛着:“爹说什么呢。”
宁氏瞪相公:“你别乱说。高明和青雀肯定不是商人的孩子。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金宝很是好奇:“高明父母很厉害吗?”
宁氏:“你想想什么人会使剑又会骑马?”
金宝听韩得明说过程咬金、秦叔宝以及尉迟恭等人的事:“将军啊?”
宁氏也不清楚:“我猜就算不是大将军也比县令厉害。不然哪会叫青雀那么大点的孩子学骑马学剑法。就算希望他出人头地,也得有钱有人脉请师傅。金宝,还记得你去年说过,你沈爷从村学回去还得教高明读书练字?”
金宝点头:“高明的砚台可好看了。”
宁氏瞥向他相公:“商人的孩子又不能考功名,学那么多干嘛?”
钟文长点头:“有道理。金宝,吃好饭就去隔壁,你沈爷教高明和青雀你也跟着听听。”
金宝后悔多嘴问。
高明和青雀比有为和金宝懂得多,沈二郎教他俩的文章有为和金宝听不懂。二郎就叫俩小的在门外树下练箭。午时左右,五个小孩在树下练字。
今年暖春来得早,水稻比往年早半个月,此时水稻已经收上来,铁柱在家无事,喜儿去前村把大侄子找来,即便不参加科考,有一手好字以后也可以去县里帮人写信补贴家用。
村中孩童在他们旁边玩耍,沈二郎叫孩子长辈去沟边拉一车细土倒在古树另一侧摊平,叫那些孩子在地上练字。
村里小孩都知道他们上村学是为了学会写自己的姓名,去县里卖东西不被骗,能看懂契约,字好不好不重要。二郎此举令那些孩子脸色骤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晚了。
二郎伸手够一根树杈,掰一把笔杆大小的树枝,一人发一个,高明、有为等五人什么时候停他们什么时候停。
那些孩子的长辈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同情有为了?”
孩子们同情自己,真真吃饱了撑的,哪里不能玩非得在钟有为家门口玩。
午时三刻,高明把笔墨纸砚收起来,沈二郎开始给外甥、侄子以及钟金宝讲文章。高明和青雀离他们远远的,在喜儿身边坐下。
兄弟二人各霸占一个摇椅,望着微风吹动的树叶感慨:“好舒服啊。”
喜儿不禁问:“有这么累吗?”
听闻这话,青雀不累了,翻身坐起来:“婶婶,我——我在家读书练字骑马射箭,一天学三个时辰。可是在你们家,早上大半个时辰,早饭后有两个时辰?下午酉时左右到戌时左右,得有一个半时辰吧?比我在家多一个时辰啊。”伸出小胖手,“你看,我的手都细。”
一众村民无语又好笑。
村正忍不住说:“你昨儿才来,二郎这么厉害,半天就把你的手练细了?”
青雀没有一丝尴尬,他还点点头:“对啊。你是不知道我早上出多少汗。够浇一棵树了。”
高明听不下去:“明天叫叔送你回去?”
“我不!”青雀转身躺好。
高明:“那你还嫌辛苦?”
“我回去就不辛苦啦?长安又闷又热还得上课。这里多凉快,小风吹着,大桃子吃着,还有一摇一晃的摇椅。”青雀说着话就晃摇椅。
喜儿忙说:“你慢点。劲大了有可能一脑袋摔下去。”
“这么不结实啊?”
高明瞥一眼弟弟:“你太胖!”
“我——”青雀张了张口,“再说我胖,我过去压死你。”
高明怕了,闭嘴。
二郎头疼,高声问:“青雀,不累吗?”
小青雀顿时不敢叽叽喳喳。
不出青雀所料,酉时前一刻,二郎牵着马领着五个小的去山边,挨个指点他们剑术和骑射。
青雀回来衣裳全湿了,进院就要沐浴。
钟子孟算着时间烧一锅开水,四个小的到棚下沐浴,喜儿送铁柱回家。喜儿怕心大的兄长叫侄儿用凉水洗澡,看着铁柱把水烧热舀出来准备脱衣沐浴她才走。
喜儿到家,小薇和沈伊人已经把饭做好。
青雀累了一天,不嫌白馒头无味,也不嫌米粥不甜,他喝一碗粥,吃一个馒头,又吃很多菜,打着饱嗝还想继续,沈二郎朝他手背上敲一下:“憨吃!”
青雀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不是我食量大,是你家没有点心。”
喜儿:“没点心有瓜果。上午一个桃,下午一个香瓜,沐浴前又啃一个黄瓜,你的食量快赶上我了。”
“我的碗没有婶婶的大。”
喜儿瞥他:“你还没我高呢。”
少年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
翌日,周掌柜来买桃,青雀第一个跑园子里,盯着周掌柜摘满筐就不许他再摘。周掌柜见树上还有一半,面露不快:“你谁家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青雀问兄长:“可以说吗?”
高明微微摇头。二郎跟喜儿各拎两个框过来,二郎叫喜儿摘四筐,他把周掌柜拉到一旁:“那孩子叫青雀。”
“怎么给孩子起个鸟名?”
二郎忍着笑继续:“他父亲姓李。”
周掌柜心说,姓李就姓李呗。话到嘴边脸色大变,张口结舌:“他他他——”
“别管他他他了。那四筐给长孙无忌送去,告诉他他可以留三成。”二郎说完移开按住他肩膀的手。
周掌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别走啊。那那个高明是是是——”
“我说什么了吗?”
周掌柜连连摇头。然而到青雀和高明跟前周掌柜眼睛总忍不住往他俩身上瞟。兄弟二人见状明白周掌柜已经知道他二人身份。青雀逗他:“你说我是谁家孩子啊?”
周掌柜假装没听见,别过脸叫二郎搭把手把桃抬出去。
青雀不禁嘀咕一句“无趣”。
喜儿和姐姐姐夫摘了四筐桃,熟的大桃几乎没了。青雀哀嚎:“我吃什么啊?”
二郎:“吃葡萄。”
此言一出,五个孩子往葡萄林跑去,一边找一边吃。
太子和他弟走远,周掌柜放松下来问喜儿,小桃熟了没。小桃也有熟的,但是不够甜。喜儿指着远处葡萄架,叫周掌柜再等几日,连拉葡萄也值得来一趟。
周掌柜走到葡萄架下不禁惊呼:“这么多?”
喜儿:“我种好几年了,再不结果就可以砍了。”
“一串一串的能全熟吗?”
喜儿摇头:“能熟七八成。”
二郎:“摘的时候你看着给钱。”
“不留着做葡萄酒吧?”周掌柜问。
喜儿的果园她做主。二郎看向喜儿,喜儿打量一番葡萄架:“还是太少。过两年结的多你卖不完,我们就做葡萄酒。对了,明年帮我买一些做酒的东西。做得多给你留一半。”
此地水好果子好,做出的葡萄酒也比长安的好喝。周掌柜这样认为的:“可以!明年这个时候吗?”
喜儿点头:“今年买来放着不用怪浪费的。”
钟子孟提醒周掌柜该回去了。周掌柜得赶在天黑前到长安,拉着果子跑得慢,闻言不敢耽搁。
青雀见他出去:“好贪心的周掌柜。也不怕买回去没人买。”
高明:“长安没有那么大的桃,就算有也没有婶婶种的美味。叔叔说这几年长安有钱人多了,福满楼又在西域商人集聚的西市,再多五车也不够卖。”
金宝好奇地问:“西域商人很有钱吗?”
高明:“西域有很多宝石和香料,应该很有钱。我也不清楚。”
有为不禁问:“你没去过西市啊?”
高明胡扯:“我得读书习武啊。你经常去安阳县吗?”
有为摇了摇头:“我今年还没去过安阳县。”
高明:“我今年也没去过西市。”
青雀:“我东西市都没去过。”
铁柱忍不住问:“那你们在家不就跟我们差不多?”
高明:“我们要学很多东西。”
铁柱:“我也要学很多啊。我要学种田——”
“咳!”有为呛着,“你爹教你种田?他也不怕把你教废了。”
铁柱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
金宝递给铁柱一个葡萄:“喜儿奶说你爹盖的房子是歪的,地里的麦苗比草稀,跟他学只会越学越歪。你还是跟我大爷爷学吧。”
第87章 闷闷不乐
有为十分赞同。
铁柱找高明和青雀兄弟二人:“你俩也觉着我该跟钟伯伯学啊?”
高明:“我觉着你该听金宝和有为的。”
铁柱面上点头, 心里决定听姑父的。
二郎送走周掌柜就来园子里找几个小的:“吃饱了吗?”
五个少年低着头从他身边跑过,满脸羞涩不敢抬头看他。
沈二郎见状无奈又好笑。
没过多久,周掌柜又来一趟, 拉走两车葡萄和四车小桃子,三伏天来临,沈二郎给铁柱放假, 早上依然给高明和青雀讲文章,傍晚依然盯着他俩练骑射剑法。
农家除了寒冷的冬日就数三伏天最闲, 铁柱在家无事可做,就要去姑母家。铁柱腼腆胆小不敢自己去,就叫他爹帮他问问可不可以去姑母家找有为玩。
郑铁头来那日沈伊人也在家, 听他说明来意愈发觉着亲家很有分寸, 替喜儿答应铁柱早上过来晚上回去,名曰有人跟有为玩,省得他拽着金宝领着高明和青雀往村西头跑。
有为本能反驳, 然而嘴巴一动就被他姐捂住。有为在郑铁头身后,他没有看见这一幕, 到家就把儿子送过来。
申时左右村里很多孩子下河玩水,有为眼馋问高明热不热。高明觉着此刻比正午时分还热。有为就告诉高明水里凉快。
话音落下,有为后脑勺就挨一巴掌, 他气得想吼,谁又打他。扭头一看, 讪笑道:“舅母?”
“水里凉快然后呢?下河?”喜儿问。
有为吓得直摇头。
沈二郎和喜儿原本在东边墙根底下乘凉,看到有为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二人就过来看看他想干嘛。谁知刚到门边就听到有为撺掇高明下河。
沈二郎觉着不叫他去他得惦记一个三伏天:“不想下河玩水?那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有为慌忙抱住他舅的手臂, 缠着他说清楚。
青雀瞥一眼有为:“笨啊。”说完就往屋里跑。
高明下意识问:“干嘛去?”
“拿换洗衣物啊。”青雀边跑边说。
金宝见状也回家拿衣物。有为见状拉着高明回屋。五个少年只剩铁柱一人,铁柱望着姑父姑母犹豫不决, 他要不要回家啊。
二郎:“穿有为的?”
“有为穿什么啊?”
喜儿:“你比他矮,穿他去年的衣服?”
铁柱不禁问:“有为同意吗?”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喜儿拉着侄子去堂屋。
铁柱比有为小一岁,有为把他当弟弟。去年的衣袖短了,有为有新衣不想穿不合身的旧衣服,一听铁柱要穿,打开衣柜很是大气地说都送给他。
铁柱惊呼:“这么多?”
“不多啊。”有为拿起来看一下,“看起来多因为都在这儿。”挑一身蓝色短衣,“这个薄现在穿更好。”接着又挑一身红,“早晚天凉穿这个。”
沈二郎叫外甥跟他母亲说一声。有为皱着小眉头问:“我的衣裳送给谁还得问她啊?”
“不是她帮你做的就是她花钱买的。你说呢?”沈二郎反问。
喜儿都没想到跟大姑姐说一声,二郎竟然想到了。
有为嫌热,又认为舅舅说得有道理,抓着小草帽嘴里嘀咕:“麻烦!”到外面东墙根底下就问,他可以把去年的衣服送给铁柱吗。
沈伊人下意识看一旁的侄媳妇。
有为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还想回头给金宝几件。”这事的关键是沈伊人跟侄媳妇提过。
汗流下来,有为烦躁,没好气道:“麻烦!一人一半不就好了。”不待他母亲开口,扭头回屋。
进门看到金宝往堂屋去,有为疾走几步过去,叫金宝跟铁柱挑衣服。
金宝也不敢要有为的东西,他听到这话本能找沈二郎和喜儿。二郎见外甥这样说就以为是姐姐的意思,亲家和本家一家一半不偏不倚。
二郎点头:“挑吧。如果都想要某一件,你跟铁柱猜拳,谁赢了归谁。”
俩少年没意见,等高明和青雀从对面房里出来,他俩就挑好了。如今高明、青雀和有为还住在沈伊人和钟子孟房里,钟子孟和沈伊人晚上睡在有为这边,因为暂时这么住,所以衣柜鞋箱里的东西都没换。
青雀到有为卧室门口,看到床上的衣裳不禁问:“怎么都拿出来了?”
沈二郎胡扯:“拿出来散散霉味。”
青雀信以为真:“婶婶去吗?”
高明朝弟弟脑门上一下:“傻不傻?婶婶是女子。”
青雀捂着脑袋向喜儿道歉:“怪天太热,把我热糊涂了。”
喜儿失笑:“快去吧。”随即提醒二郎找个阴凉地。
山上不缺树苗,无需拿钱买,清河村南边这条河修好,村正就带领村民挖许多树苗种在河两岸。
十年过去,小树已成大树,沈二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盯着五个少年在水里扑腾。扑腾大半个时辰,二郎觉着该泡起皮了,叫几个小的上来。
浮在水上的有为不乐意,觉着离天黑尚早,他还很热。
沈二郎不急不恼:“明儿还想来吗?”
五个少年一个比一个快,跟鱼似的,眨眼间游到岸边,青雀一边穿衣一边抱怨:“叔叔就会威胁人。”
二郎假装没听见。回到家中,二郎用烧热的井水给五个少年冲干净头发,等他们头发晾干,二郎就带着五个少年去山边练骑射。
山边除了有一大片荒地可跑马,可以随便射箭,最重要一点是无人打扰。
五个少年的三伏天都是这么过的。三伏天过后又过十来天,晚上睡觉得盖薄薄的被子,高明知道他该回去了。
果不其然,村学开课前两天,沈二郎告诉兄弟二人他们的舅舅应该已经收到他的信。
青雀不待沈二郎说完眼泪就落下来。
二郎一点也不意外:“不想父亲母亲和妹妹啊?”
青雀止住哭声。
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又不是你们一走叔就上天了。想来明年再来。”
“可是长安不好玩。”青雀低声说。
沈二郎:“长安有父母妹妹,有表兄弟。青雀,叔有没有跟你说过,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做人不可以又要这个又要那个。”
二郎没有特意跟青雀提过,但他听二郎跟高明说过。青雀当时不以为意,心底甚至隐隐觉着他叔在乡间呆久了,胆子也变小了。
此刻青雀很是心虚,耷拉着小脑袋表示他知道,但他就想两全其美。
二郎:“你不好好练剑的时候我还想打你呢。打了吗?”
青雀不敢再闹,闷闷不乐地问他舅什么时候到。
二郎也不清楚:“就这几天吧。”
翌日,钟家刚用过午饭长孙无忌就来了。
长孙无忌看到高明问:“青雀呢?”
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青雀很纳闷,几日不见舅舅瞎了吗。
高明也想问,舅舅眼睛落下在长安了吗。
二郎很是无语,拉着青雀的手臂问:“你猜他是谁?”
长孙无忌眨了眨眼睛,惊呼:“青雀?!”
青雀吓一跳。二郎瞪长孙无忌:“小点声。”
“不是,你怎么瘦成这样?”不怪堂堂吏部尚书大惊小怪,青雀整个人变了,以前鼻子比高明的大,还没他的挺,白胖胖的跟发面馒头似的,就像高明异父异母的兄弟。现在眼大鼻挺,麦肤色,背薄了也直了,很像高明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长孙无忌转向沈二郎,眼神示意他解释。
青雀计划见着舅舅先叫屈,可看到舅舅要误会叔叔虐待他,顿时不好道辛苦:“你不是一直嫌我胖吗?我瘦了你又不高兴,还要不要我活啊?”
“是青雀。”小嘴叭叭不饶人,还喜欢倒打一耙。
青雀假装没听出他怪里怪气,扭头问:“叔,我们去摘果子吧?”
二郎摇头:“明早再摘。”
“明天再走啊?”青雀以为现在就走。
二郎点头:“现在回去天黑前到不了长安,路上时有凶兽出没,驿馆夜里危险。”
“太好了!”青雀一步跳到有为身边,“有为,我们去抓鱼?”
有为看向他舅,二郎点头,有为叫金宝去拿网兜。铁柱没等有为开口就拎木桶。
转瞬间,长孙无忌面前只剩二郎和喜儿。长孙无忌示意二郎借一步说话。
二郎拉着喜儿进院。长孙无忌朝外看看,再次确定钟子孟夫妻和女儿都在斜对面树下,他放心大胆地问:“青雀怎么瘦这么多?我怎么跟陛下解释啊。”
喜儿转向二郎,高明不是姓尉迟吗。
二郎笑笑:“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喜儿白了他一眼,转向长孙无忌,很是好奇皇家平时怎么养孩子:“青雀现在这样不好吗?”
“两个月瘦了二十斤还好?咱们成年人也不能短短两个月瘦这么多。二郎,我不是——”
二郎打断他:“你就是!青雀看起来比以前瘦两圈,其实只比以前轻十来斤。”
“你确定?”
二郎:“我没生过孩子也比你会照顾孩子。”
“那回头陛下心疼的直抹泪,我就说他跟高明去年一样,看着瘦其实肉结实了。”
喜儿好笑:“还抹泪?”
长孙无忌:“你不懂。先别说话。”
喜儿的拳头硬了。二郎握住她的手:“事实就是这样。你不这样说,还想搬弄是非?”
“我——去年高明瘦一圈可以那么说,青雀瘦那么多我却用一样的理由,糊弄傻子呢?”
沈二郎:“我听见了,你说陛下傻。”
“别挑刺。”长孙无忌瞪他一眼,“丑话说在前头,无论陛下说什么,我都说是你的主意。”
离得远也有离得远的好处。二郎不带怕的:“随你怎么说。反正他又不可能过来骂我。”
第88章 失约
翌日清晨, 喜儿和二郎进园子把特意给高明和青雀留的小桃摘下来。有的桃太熟裂开,二郎拿在手里就闻到浓浓的桃子味:“一定很甜。”
喜儿:“明年种几棵七八月熟的桃?”
“种两三亩?”二郎问。
喜儿还有百亩荒地:“两三亩也行。”就是不知道此地有没有水蜜桃。倘若可以买到七月底成熟的水蜜桃跟她如今种的大桃和小桃接上,那么以后从五月下旬到八月初, 近三个月都有桃子吃。
比起需要一点点剥的石榴,喜儿更喜欢桃。
“还有枣吗?”二郎问。
喜儿点头:“还有不少。”
二郎把装桃的筐拎到园子门口就回家拿俩小篮子。喜儿嫌篮子小,一个顶多装五斤。二郎的意思五斤就够了。一篮叫高明和青雀带回去, 一篮是给长孙无忌的辛苦费,精心留到现在的桃就不给他了。
喜儿问过青雀他母亲身体如何。青雀只知道母亲很忙。喜儿又叫二郎帮忙抓两只母鸡和两只母鸭。不是喜儿吝啬, 只因沈伊人先前买的鸡鸭鹅还没长大。以前养的所剩不多。
长孙无忌驾车到清河村,喜儿和二郎给高明和青雀准备的东西早已收拾妥当。如今未时前后很热,二郎希望高明和青雀午时左右赶到驿馆, 用了午饭休息片刻, 金乌西坠城里不热了正好进宫。
“怎么不等吃过午饭再来?”二郎不客气地嘲讽。长孙无忌左耳进右耳出,打开竹篓盖,见里头有两只鸡, 问二郎是不是因为他没给钱。
二郎点头:“要回去拿钱吗?”
长孙无忌哼笑一声,又打开另一个竹篓, 依然只有两只:“回头多养几只。这俩够干嘛的。”
“又不是给你的。”二郎一手拎一个塞他车里。
长孙无忌疾呼:“放后面,后面!”
二郎转身拎大枣。长孙无忌瞪他一眼,把竹篓移到后面马车里。随后长孙无忌又把桃以及高明和青雀爱吃的山珍, 自家晒的干货,腌的菜和咸鸭蛋等物放进去。
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长孙无忌不禁跟心腹嘀咕:“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是他家穷亲戚。”
长孙无忌的心腹起初很看不上农家饭菜。有幸喝过一次粥,吃过一顿猪肉炖的菜,后来又吃过几次喜儿种的果子, 心腹跟高明一样认为钟家的井水都好喝。
心腹不好反驳,也不好说违心的话, 笑了笑权当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高明和青雀的行李收拾好了。兄弟二人不舍得有为,拉着有为的手安慰他同时安慰自己,等他长大去长安,他们就不必分开了。
喜儿心说,长安就不必了。即便有为能高中进士,我也会劝他外放任职。谁不知道你们家祖传爱折腾,有为的小命可不够你们一家子闹的。
“高明,青雀,我就不给你们准备吃的了。”喜儿把水囊给兄弟二人,两个水囊里头都是一半玉佛空间水一半凉白开,“这个收好。烧开晾凉的井水解渴还干净。”
兄弟二人道声谢,先后抱一下喜儿:“婶婶保重,我们明年还来。”
喜儿:“来帮我薅草。”
此话说明喜儿依然欢迎他们。兄弟二人很是开心地应一声“好”。
沈伊人忍不住进来催他俩快点。钟子孟跟着劝说:“高明,青雀,该走了,再耽搁下去等到午时三刻太阳升高,你们只能在没有阴凉地的官道上歇息。”
高明把水囊挎身上,拉着弟弟的手:“钟伯伯什么时候去长安写信告诉我,我叫人接你。”
钟子孟欣慰地笑了:“我可以找你舅舅。”
高明恍然大悟:“我忘啦。”
长孙无忌进来正好听到这句:“我就不该来接你!”
青雀:“你敢不来吗?”
长孙无忌扬起巴掌:“我不敢打高明还不敢打你?”
“你不敢。”天子疼娇儿,青雀淡定地摇头。
长孙无忌气个仰倒,指着俩外甥:“……明年别指望我来接你。”
高明:“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舅舅。”
长孙无忌顿时觉着出气多进气少。钟子孟忍着笑劝道:“都少说两句。高明,走吧。”
高明朝身后伸手,有为三步做两步走,拉住高明的手。三个少年到门外,钟金宝从隔壁出来,惊呼:“高明,青雀,你们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明年夏天吗?”
青雀松开兄长跑过去抱住他,“我明年夏天还来。我们一起抓知了,一起玩水,一起下河抓鱼。”
金宝点头:“我叫沈爷去接你。”
二郎轻咳一声。金宝吓得躲到青雀身后。青雀把他拉到身边:“不怕。叔不打人。”
小薇突然想起一件事,“舅母,拿桃胶了吗?”
喜儿有玉佛空间,不稀罕桃树上的胶。今年想到皇后身体不好,又看到种了几年的桃树出胶,喜儿就叫小薇挑大块干净晒干收起来。
沈伊人问女儿:“不是你收拾的?”
“那就还在我屋里。”小薇跑着回屋找桃胶。
长孙无忌不禁说:“不用了,家里有。”
喜儿:“又不是给你的。”
长孙无忌一阵窒息:“……你跟沈二郎不愧是夫妻。”
高明笑着向喜儿道谢。
喜儿按住他的小脑袋晃悠两下:“也不是给你的。”
“给母亲的,我知道。”高明话音落下,小薇把早已挑好的桃胶递给他,“这些桃胶很大,一次泡三四块就能炖一碗。”
喜儿叮嘱高明回去先泡一块叫太医看看品相,亦或者问问太医怎么用。
高明很是听话地点头:“婶婶,母亲知道。叔,我们走吧。”
二郎掉转马头,兄弟二人上车,二郎翻身上马一马当先。
上次二郎送高明到长安城外,这次高明有弟弟作伴,他又长一岁,比去年懂事了,在驿馆歇息时高明就叫他叔回去。二郎确定高明不希望他披星戴月往家赶,看着他的车走远就掉头回家。
殊不知青雀一直扒着车窗往外看。他看到远处的黑点动了才舍得关窗:“舅,你说,我叔是不是比我亲叔好?”
长孙无忌:“合着你一直没把他当亲叔?”
“我——”青雀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不是,那还比什么。
高明不客气地笑了。
青雀瞪他:“就你聪慧!”
高明:“我傻也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青雀转身开窗,扒着窗户看风景。
长孙无忌看着外甥的背,得比两个月前薄两寸:“青雀,你叔经常做肉吗?”
青雀:“担心我是饿瘦的啊?”
长孙无忌噎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他们平时吃什么。”
高明:“夏天菜花蛇多,最常吃蛇羹。地里庄稼长大野鸡下山,叔带我们打野鸡。婶叫金宝的舅舅帮她做了两幅弓箭。”
青雀转过身:“偶尔有只野兔子。婶去城里卖桃子和大枣会顺便买几斤羊肉。每天都有鸡蛋或鸭蛋。鸭蛋煎饼,早上煮鸡蛋,中午煎鸡蛋吃面。”
高明点头:“婶叫我们多吃菜多吃肉,少吃米面。她说吃菜脸色好看,吃肉身体结实。”
长孙无忌:“你叔怎么说?”
青雀想一想:“婶婶会吃,叔也听她的啊。”
长孙无忌打量一番俩外甥,哪怕高明此刻坐着的,他也感觉高明长高了:“回去你父皇问你怎么瘦了,就这么说啊。”
青雀转过头:“瞎操心。”
长孙无忌暗骂,明年谁来谁是狗!
冬去春来又一年,水稻种下去,沈二郎收到长孙无忌的信,高明和青雀今年不能过去,因为皇后身怀六甲,临产期可能六月中,也有可能六月下旬。
没几天,二郎又收到一封高明的信,请二郎替他向有为和金宝道歉。
二郎找个机会把此事告诉有为和金宝。
俩少年很是失望,但也可以理解,谁家没点事啊。
二郎见他俩兴致不高,就告诉他们今日不用练字,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叔侄二人依然不甚高兴,但还是一起出去找小伙伴。
喜儿:“出什么事了?”
“皇后身体笨重,兄弟俩孝顺,不放心她。”
沈伊人不禁问:“有了?”
沈二郎点头。沈伊人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瞪她:“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沈伊人顿时觉着眼前发黑:“你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沈二郎不禁说:“喜儿说得对。”
“有不对的时候吗?”沈伊人不客气地问。
喜儿摇头,二郎说“没有”。沈伊人气得起身:“高明舅舅说得没错,你俩不愧是夫妻。我就不该在这里。”
喜儿还嫌她不够生气:“好走不送!”
沈伊人出去,小薇下意识想跟出去,钟子孟笑道:“别管她。这几天忙地里的活,又是插秧又是薅草,歇着去吧。”
喜儿今年有上百只鸡鸭鹅,一个人忙不过来,小薇平日里还得帮她砍野菜,确实挺累的。闻言小薇也没逞强。
喜儿问沈二郎:“你真这么想啊?”
“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不然呢?”二郎拉着她起来,“去园子里看看姐姐去年这个时候买的鸡有没有下蛋。”
喜儿:“给她送去吗?”
二郎摇头:“宫里好东西多,他们不常吃鸡蛋。我是说要是去年养的鸡下蛋了,就把以前的老母鸡送过去。”
喜儿也是这样想的:“真是六月中的话,叫周掌柜捎过去,正好给她补身体。姐姐说,女子有小孩可辛苦了。”
“她跟你说着这些干嘛?”沈二郎皱眉。
沈伊人希望什么都不懂的喜儿有心理准备,担心她怀胎几个月嫌辛苦,偷偷把孩子弄掉。喜儿没有读心术,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二郎,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二郎心说就我的身体有一个就不错了:“我都喜欢。”
“不诚实。”喜儿摇头,不禁轻呼一声。二郎连忙打量她:“怎么了?”
喜儿指着西边:“姐姐去哪儿?好像韩得明家。她去韩家干嘛?”
第89章 如意郎君
沈伊人去韩家找韩得明的母亲。
高明又要有个弟弟或妹妹这事提醒了沈伊人, 她弟今年二十有八,喜儿二十二岁。沈伊人以前最大愿望是二郎身体痊愈好好活着,不敢奢望他为沈家开枝散叶, 所以他和喜儿至今无儿无女,沈伊人也不急。沈伊人是因为他俩想到小薇今年二十一岁。
喜儿直肠子实心眼,自个高兴最重要, 一点也不顾别人死活。小薇很在意乡邻乡亲的看法。知女莫若母。沈伊人想赶在小薇郁郁寡欢前把她嫁出去或招个上门女婿。
有时沈伊人甚至想要是没跟梁秀才和离就好了。不是谁都敢和离,也不是谁都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是如果能重来, 沈伊人依然会叫女儿和离,在家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何时睡到何时。虽然乡亲们会问她何时定亲, 但看在喜儿的面上不会指手画脚。哪怕说她高不成低不就, 也不敢叫小薇听见。
沈伊人一度怀疑以前给女儿找婆家那些日子被猪油蒙了心,否则怎么会觉着梁家是良配。
话又说回来,沈伊人到韩家就请韩母出面找村里或她亲戚当中好保媒拉纤的人帮小薇找婆家。韩母调侃她终于急了。沈伊人不好说女儿急, 就点头应下。
清河村村民跟着喜儿赚了不少钱,如今十里八村都想跟清河村结亲。去年甚至有安阳县的商人想把女儿嫁过来。商人之女不会干农活, 虽说女婿可以跟随岳父做生意,可那样就成了商户,生个天才也没法走仕途。所以村里那户人家考虑再三还是婉拒了, 理由是乡野人家高攀不起。
韩母跟亲戚邻居说她想给小薇找婆家,只隔一天就有媒婆登门拜访沈伊人。
沈伊人懵了。
自家女儿二婚也这么受欢迎吗。
事实确实如此。
从沈伊人找韩母的第二天起, 直到端午节前一天,日日都有人上门询问小薇钟意什么样的。
沈伊人和钟子孟回答人品好就行了。喜儿送个大白眼。媒婆找人打听过,钟家当家做主的是小薇的舅舅和舅母。她一见喜儿一脸嫌弃, 就叫她舅母说两句。
喜儿一点也不谦虚,直言人品好是最虚的, 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叫媒婆来点实在的。媒婆心说上赶着求娶小薇的人家掏光家底也没法跟你们家比啊。要是这样说那媒婆辛苦费就没了。媒婆佯装不解地问她比如呢。
沈伊人给喜儿使眼色——不许胡说八道。喜儿假装没看见,继续说兄弟多的人家也行,但进门就分家,得有单独的小院,不跟父母兄弟挤。家贫也行,但得是独子,父母双全或者父母没了也可,不嫁单亲人家。父母双全的小薇嫁过去,父母没了的得入赘,孩子可以跟男方姓,钟家的东西是有为的,小薇的房子姐夫盖好了,就在后面,五间正房还有四间偏房。
媒婆跟喜儿等人在堂屋,小薇在东屋,媒婆就问小薇怎么想的。
喜儿对媒婆说,她怎么想的没用。这份家业是我和二郎的,我们想给谁给谁,小薇的相公少惦记这院里的东西。
媒婆希望小薇高不成低不就拖到年底,等她服兵役的娘家侄子回来,她就把他介绍给小薇。喜儿说完,钟子孟点头,媒婆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地说她记下了,回去再帮小薇问问。
安阳小县人少,媒婆之间消息是互通的,你有合适的给我,我有合适的回头你出面。喜儿这番话没过多久就传到所有媒婆耳朵里。
端午过后该割小麦,各家各户忙着抢收,包括乡间媒婆,突然无人登门,沈伊人还不习惯。
正午时分,沈伊人翻一遍场,到墙根底下乘凉顺便跟钟金宝的母亲话家常,就说想给小薇找个如意郎君真难,不是父母蛮不讲理,就是兄弟多家贫。
金宝母亲宁氏:“不是小薇不好找婆家,是我们没得选。”
沈伊人想想她自身:“也是啊。”
宁氏:“大户人家子女看起来好找,其实人家只在意门当户对,家世配得上就行。”
沈伊人点头:“是这样。娶妾纳小当家主母也得忍。像我们家要不是遇到贪官,我也只能嫁给跟我家家境相当的。”
宁氏:“可着条件找好找,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当外祖母。”
“那还是慢慢找吧。”沈伊人听到脚步声,很是生硬的说:“我家那片麦子不错,明年收多了,后年就用我家麦种。”
钟子孟担心村里人偷良种,喜儿搞的那些麦穗被钟子孟种在地里,挨着钟金宝的地。开春下地薅草,钟金宝父母只觉着有一片小麦乌青乌青,看起来长得很好。随着小麦泛黄,钟金宝父母开始割小麦,割到地里面,往隔壁一看,不可思议,如果他家一粒麦穗三十粒小麦,隔壁得有四十粒,还比自家麦粒饱满。
钟文长回过神到钟家找到他大伯,二话不说把人拽到地里,告诉他他家有一片小麦王。钟子孟问他为什么是一片不是一两株。钟文长回过神,问他他种的啊。
钟子孟点头,告诉侄子他算过这片小麦打的粮食只够种一两亩。明年收获多了分他一些。
宁氏想说我知道,大伯说过。到嘴边眼角余光瞥到个身影,宁氏开口道谢。说完这句话她才抬头,看清来人不禁说:“我还以为说曹操曹操到呢。”
“说谁坏话呢?”喜儿来给大姑姐送水。
先前沈二郎和钟子孟拉小麦压场,热得头晕像是要中暑,沈伊人就叫他俩跟钟文长去前面树下歇着。有为和金宝先是帮着割麦子,钟子孟和钟文长分别往地头麦场拉时,他俩跟在后面捡麦穗。沈伊人见叔侄二人热得脸通红,就说下午没他们什么事了。俩少年懂事了,在家帮小薇准备午饭。
喜儿见两家麦场都翻好了:“我去牵牛。”
沈伊人叫她坐下歇息:“先晒晒,午饭前再压。”
“饭后还能再打一场?”喜儿坐到她身边问。
宁氏点头:“可以。”抬头看看天,“再晴两天就差不多了。”
沈伊人:“今年风调雨顺能晴好几天。”
“你俩刚才说谁坏话呢?”喜儿十分好奇她俩什么时候有秘密了。
宁氏笑道:“又没说你。”
“小薇?”
宁氏诧异:“你怎么——也不是说她坏话,就说如意郎君不好找。”
喜儿很是失望:“就这?”
沈伊人:“这事还小?”
喜儿:“我是说你们才知道不好找。”
沈伊人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们又不是你什么都懂。”
“以后别说我傻!”
沈伊人又噎了一下:“你来送水的,还是故意气我来了?”
“你想生气也怪我?”喜儿很是无辜,“我找二郎去。”
沈伊人摆手:“去吧去吧。饭没做好别来烦我。”
“谁想看到你。”喜儿戴上草帽走人。
宁氏不禁说:“她是一点不让人啊。”
沈伊人见她碗里没水,先给她倒一碗:“别提了。受不了半点委屈。我叫二郎找个法子管管她,他不是说不怪喜儿,就说喜儿这样挺好。得亏在这里,全村都指望跟着她赚钱。她这个脾气到长安,九条命都不够贵人砍的。”
宁氏:“不愁吃不愁喝,在哪儿不一样?长安也就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比这里多,房子高大宽敞,其他还有什么?长安贵人多,仗势欺人的也多。我听说每年春天都有一些人去城外跑马,踩坏农田也只能自认倒霉。”
沈伊人:“那些人早些年确实无法无天。东西市人挤人,他们也敢当街纵马。不说这些,喝点水。回头黄豆高粱种下去,稻谷收上来,看望你爹娘的时候也帮小薇看看你们村有没有合适的。”
宁氏:“我回去拿鸭蛋的时候问过,有是有,但有个服兵役去了,有一个还在边关,我弟说什么突厥不安分,朝廷早晚灭了突厥,我那个同乡想挣点钱再回来。他家比我家穷,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
沈伊人听钟子孟说过二郎身上很多刀剑伤,闻言她不禁皱眉:“刀剑无眼啊。”
宁氏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我弟说突厥不是汉朝的匈奴,朝廷随便派个将军几千兵马就能拿下。”
“这么弱还敢挑事?”
宁氏:“可能就像你跟大伯和善,那个突厥就觉着咱们好欺负吧。”
“要是这样,确实不危险。他家很穷吗?”
宁氏说的这个人离她娘家有半里地。宁氏仔细想想:“兄弟四个吧。现在好像不穷了。听我弟说他两个哥哥都成亲了,弟弟的房子也修好了,好像都是他当兵挣的钱。就是打扫战场捡的东西换的钱。”
“我知道。以前听人说过。”沈伊人问过她弟他的钱是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沈二郎以前乃秦王亲卫,不干这事,他的钱全是秦王赏的。
沈伊人:“你刚说他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父母不管不问?”
宁氏:“听我弟的意思,他爹娘觉着他手里还有钱。我弟算过,他手里没多少钱。除非遇到突厥贵人,弄到他们身上的财物。”
沈伊人不明白:“他父母怎么这样想?凭他帮兄弟盖房娶妻,他父母也该先紧着他。”
“也是人善被人欺吧。以前金宝才多大,老太婆连个鸡蛋都不舍得。我和金宝他爹俩人照看这么多地也没以前累。亏我当初不敢提分家,觉着我俩领着一个孩子没法单过。”
第90章 农忙抢收
暮色四合, 院中有风,钟子孟一家在院里用饭,沈伊人说起金宝母亲说的那俩人, 然后问小薇钟意哪个。
喜儿嘴巴快:“当然是服兵役的那个。”
沈伊人瞪一眼喜儿:“又没问你。”
“我听舅母的。”小薇这样说,沈二郎听出她言外之意,她更满意另一个。
喜儿冲沈伊人嘚瑟。沈伊人长姐威严遭到严重挑衅, 她故意跟喜儿唱反调:“我觉着另一个挺好。”
喜儿:“兄弟四个哪里好了?父母比老太婆还偏心。”
沈伊人:“可以叫他入赘。”
喜儿白了他一眼:“敢打仗说明他不怕死,能给兄弟建房子, 说明人家脑子灵活会赚钱。这样的人入赘?想得美!”
沈伊人胸闷气短瞪弟弟。沈二郎给喜儿夹一块炒鸡蛋:“先用饭。”
有为看热闹不嫌事大咧嘴笑。沈伊人扭头瞪他一眼,少年夹一块小葱炒鸡蛋堵住嘴巴。
钟子孟:“上有公婆还有两个兄长嫂子,底下还有弟妹, 不可能人人都和善, 有一个难缠的,像村正二儿媳,小薇这辈子别想安生。我也觉着服兵役的那个挺好。”
喜儿斜着眼看大姑姐:“听见了吗?你相公都不帮你。”
沈伊人同她杠上了:“那个比小薇大几岁, 知道照顾人。”
“谁说年龄大就会照顾人?”喜儿嗤笑一声,“沈二郎, 你比我大六岁,咱俩谁照顾谁?”
二郎今晚还想跟妻子同床共枕:“你照顾我。”
“听见了吗?大姑姐!”喜儿阴阳怪气,沈伊人放下碗筷, “那个有钱。服兵役的家贫,无父无母, 兄弟俩,跟韩得明家以前一样。以后回来还得跟兄嫂住。”
喜儿:“正好入赘。”
沈伊人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毛头小子, 办事不牢!”
喜儿不禁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娘。”
“你说什么?”沈伊人没听清,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有为坐在舅母另一边听得一清二楚:“舅母说, 懒得跟你废话!”
二郎挑眉,瞥一眼外甥,小崽子懂事了,知道和稀泥。
沈伊人瞪着喜儿说道:“是我懒得跟你废话!”
喜儿淡淡地瞥她一眼,眼中尽是轻蔑。沈伊人气得肚子疼:“沈二郎!管不管?”
沈二郎递给她半块馒头,沈伊人想把馒头糊他脸上。喜儿伸手接过去:“她不饿。”
沈伊人气饱了。
沈二郎:“姐,你满意哪个没用。”
“得问小薇?”沈伊人转向女儿。
喜儿一脸无语:“什么脑子啊。”
沈伊人扭头瞪她,再说一遍试试!
试试就试试,喜儿怕谁。
沈二郎抢先道:“喜儿的意思服兵役的年底或来年开春回来,另一个指不定还得几年。现在聊这些为时过早。再说了,如果他在别的地方有个相好的,他父母答应又有何用?路途遥远,他父母不敢过去找他,找到他他不回来,一句将军不放人,他父母也没招。”
钟子孟点头:“父权再大也大不过君权。”
沈伊人:“这么说这俩都不合适?”
二郎:“俩都合适。”
沈伊人瞪眼:“你逗我玩呢?”
沈二郎摇头笑笑:“前一个可以叫他兄长给他去封信,服完兵役就回来。另一个可以叫父母给他去封信,问他能不能提前回来。”
沈伊人摇头:“他得赚钱张罗房屋。”
喜儿吐两个字:“入赘。”
沈伊人:“又不是我想得美了?”
喜儿:“是呀。可是问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他想成家想疯了同意呢?”
“好赖话全叫你说了。”
喜儿点头:“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我比你聪慧!”
二人同时开口,沈伊人一点也不意外,禁不住骂:“嘴里吐不出象牙。”
喜儿不让她:“你吐一个我看看。”
沈伊人顿时有口难言。
喜儿得胜心情大好,又去厨房盛一碗米饭。
平日里钟家晚上不是喝面汤吃汤面就是喝粥。今日累一天,明早卯时就得到地里,要是再吃汤汤水水,割一炷香就得累的浑身无力。
沈伊人嘀咕:“憨吃。”
有为好奇地问:“娘,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大点声!”
沈伊人扬起巴掌,少年不敢挑事。
翌日四更天,喜儿起来,浑身酸疼,穿戴齐整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身上热了才不那么疼。
沈二郎见她不如昨日干劲足,到地里提醒她慢点割。
满天星光,明日也是个好天气,确实不用着急。可喜儿不想天还没亮就起,她不但自己闷头干,还催姐姐姐夫和小薇快点。
小薇十分心累:“那么快做什么?”
喜儿:“今天割完省事了。”
小薇不禁说:“你就不怕我们累晕过去?”
“没听说过。”昨晚吃得好睡得早,绝不可能累到猝死。因为这几日喜儿偷偷往缸里放了两桶玉佛水。
沈二郎:“小薇,你看看有为。”
“有为起了?”小薇问出口,喜儿身边多出个小矮子,“有为,怎么起这么早?”
喜儿等人起来说话声关门声把他吵醒了。有为本想睡个回笼觉,可一想父母舅舅舅母和姐姐都在地里忙活,他就睡不着。牲畜还在沉睡,整个家安静的有为心慌,他点着灯找到小镰刀,借着月光摸到地里。
喜儿提醒有为慢点,别割到手。
有为虚岁十岁,小薇听到这话也不好故意阴阳怪气:“有为,累了就找个地方歇歇。”
有为轻轻“嗯”一声,蹲在地上一手攥着麦秸,一手用镰,跟割草似的。
辰时太阳升高,小薇叫弟弟回去,有为烧火她和面做饼。
辰时三刻,一家人吃好早饭继续割麦子。又忙一个时辰,麦秸上的露水快晒干了,钟子孟和沈二郎往地头上拉,现在不拉等麦秸晒干,稍稍一碰麦穗就掉了。
隔壁地里金宝父亲也忙着往地头上拉麦子。沈伊人和小薇以及喜儿继续割。又过一炷香,钟家小麦割完了。金宝家还剩一半。翌日早上,沈伊人和钟子孟以及小薇帮他们割。二郎本想过去帮忙,喜儿拽住他:“你还不如金宝呢。”
“姐姐姐夫走的时候也没叫我,我就当自己睡过了。”二郎嘴上这样说,还是起身喂牲口,打水。
天蒙蒙亮,他开始清理猪圈,伺候他的宝马。
钟家的小麦割完了,有为潜意识认为不用早起,一觉睡到饭菜香。有为睁开眼,屋里大亮,他心慌,趿拉着鞋跑出去:“怎么没人叫我?”
喜儿端着馍筐出来:“叫你干嘛?”
有为这才想起来今天不用割麦子:“舅母,走错了,堂屋在这儿呢。”
“给你爹娘送去。”
沈二郎端着一锅粥跟上喜儿。有为好奇金宝家还有多少地,穿上鞋到地里还剩一片,得有两亩地,“金宝,你家几亩地啊?”
金宝累得不想说话:“不知道。”
钟子孟:“跟咱家一样多。”随后跟喜儿商量,饭后她跟二郎帮帮忙,上午干完。他感觉今天湿气重,过几天可能有雨。
喜儿也不想看到好好的小麦发芽,饭后就拿三把镰刀,她和二郎领着有为去帮忙。
喜儿手脚利索天生神力,别人镰刀稍微钝点割起来费劲,她刷刷刷眨眼间就把小薇等人抛在身后。沈伊人担心她热中暑,跟在后面提醒:“慢点!没人跟你比着割!”
喜儿卖个耳朵给她。巳时两刻,金宝家的小麦全部放倒。沈二郎把自家板车推出来,跟他姐夫一起帮着拉小麦,全拉出来先堆到地头上。
翌日,金宝两个舅舅来帮忙,就看到金宝和有为拎着小篮子在地里捡麦穗。金宝家的小麦已经开始打二遍了。这一天地头上只有钟子孟、钟文长、二郎和喜儿。沈伊人母女俩和金宝的母亲在园中晒小麦。临近未时,小薇在园子里盯着,她俩回家准备午饭。
金宝的两个舅舅待到午时,帮着翻一遍场又压一遍场才回去。钟文长以前很吝啬,看到他祖母从他大伯家弄点青菜,他能乐得跟捡到黄金似的。
喜儿园子里的荒地叫他种豆角和黄瓜,村里又分两亩荒地,种菜可以喂猪,也可以拿去城里卖,他难得主动一回,叫大舅子和小舅子等等,给他们各摘一篮蔬果。
以往得金宝母亲提醒。偶尔金宝母亲摘多了,他还忍不住嘀咕,什么都往娘家送。
钟子孟看着金宝父亲在东边地里闷头薅菜:“二郎,文长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沈二郎:“身边没人胡说八道,自己当家做主日子顺心,心胸开阔,自然比以前好多了。除非他打小吝啬。”
“他小时候我们还在长安,不缺吃喝,性子还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可能因为从长安搬到乡间,我爹娘心里不痛快,又希望他能出人头地,领着全家搬回去,反而把人养歪了。幸好还有救。”钟子孟起身朝地里喊金宝和有为。
钟子孟等人拉麦子时,看到掉的会停下捡起来,金宝和有为昨天又捡过一次,今天很难再找到,有为就对金宝说:“不捡了。”
钟金宝:“还有啊。你看我捡到这么多。”
“热中暑还不够给你买药的。”有为擦擦汗,“我去看看大桃子熟没熟,你去吗?”
金宝虚岁九岁,还是个孩子,一听有吃的,连忙跟上去。
大桃子发白吃是可以吃,但不甜。有为看着桃子甜甜嘴唇,去荒地里找母亲种的瓜。
此地暖和,瓜种的早,熟的瓜透着香气。金宝摘一个闻闻:“这个瓜也好吃。”
有为点头:“我舅母种的都好吃。金宝,我们回家拿篮子给舅母摘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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