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晦气
沈二郎气得卯时天刚亮就收拾行李, 安阳城门打开就买坐骑。
城中达官显贵认识尉迟敬德,稳妥起见,二人抵达长安城外就分开入城。
安阳无良马, 沈二郎骑着马大摇大摆入长安也没有引起太子和齐王一脉过多关注。
二郎回到长安家中,看守宅院的老奴跟见鬼似的,直到二郎换下短衣, 一袭劲装,带上甲胄宝剑, 牵着几年未见的坐骑,府中奴仆才确信主人“死而复生”。
申时左右,秦王府书房坐满人, 唯独少了尉迟敬德。秦王脸色阴沉地盯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反而劝秦王稍安勿躁, 应当相信尉迟敬德。
秦王并非怀疑尉迟敬德临阵倒戈,先前尉迟恭被关入监狱,他也不曾屈服。秦王甚是不解:“何人值得他亲自去请?”
长孙无忌想说什么,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长孙无忌猛地起身:“来了。”
话音落下,书房门被推开, 尉迟恭顶着一头汗进来,不知内情的人发出冷笑。尉迟恭心情好,又都是故交老友, 他浑不在意地笑笑,随即转向秦王行礼告罪。
秦王没好气道:“人呢?”
尉迟恭愣了一瞬间, 转向身后,看到人在门外,伸手一把:“进来!”
二郎踉踉跄跄迈进去, 长孙无忌赶忙扶一把:“小心!”
秦王等人很是纳闷,何人值得长孙无忌这么紧张。正准备问出口, 沈二郎抬头,书房内抽气生此起彼伏。饶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见他跟三年前一般无二,也忍不住起身揉揉眼睛,试图看清楚一些。
秦王回过神激动地同手同脚,仿佛他同胞弟弟李元霸活了。
“王爷……”
两年前沈二郎是带着满腹怨气离开的。
彼时太子和齐王不是刺杀秦王,就是给他下毒,简直防不胜防。那时就不止一人劝秦王先下手为强。沈二郎的毒太医束手无策,他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着了道。沈二郎认为他都快死了,应该能叫秦王下定决心除掉太子和齐王,然而秦王依然犹豫不决,沈二郎怒其不争,气得一走了之,且此生都不想回长安。
远在清河村,沈二郎可以对姐夫说他跟秦王不熟。人在秦王跟前,沈二郎只剩心虚。沈二郎七八岁就到秦王身边,秦王去哪儿他去哪儿,朝夕相处十几年,秦王看出他不自在。秦王过去拍拍他的双肩,二郎身体极好,纹丝不动,秦王很是为他感到高兴,感慨道:“回来就好。”
程咬金等人此时也回过神,虽然满心疑惑,但都很高兴,盖因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个人就多一成胜算。再一想太子和齐王的奇毒都没毒死二郎,说明天佑秦王啊。
也不怪这个时候长孙无忌敢故弄玄虚,尉迟恭敢离京。
秦叔宝等武将上前宽慰沈二郎,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清河村村民一见喜儿从家里出来就问她怎么没跟二郎去长安。
喜儿心说,这个时候去长安找死啊。
虽然她知道太子和齐王必死无疑,可宫变哪有不流血的。史书上不曾记载,历史课本上也不曾写,不等于宫外无人伤亡。
话又说回来,长安是很繁华,然而一些世家都瞧不上皇家,她跟着二郎到长安只能看别人的眼色生活。
喜儿空有一身蛮力,无法出将入仕,既然在哪里都是种果树,又何必非得去长安。
“又不是这次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喜儿看一眼果林,“等我有了钱,就去西市旁边租个小院,从立冬住到来年开春。”随即补一句,“天天去福满楼吃饭。”
金宝的母亲不禁点头:“是呀。有了钱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去。”
喜儿点头:“对嘛。”瞥一眼其他人,“不要一听到去长安就激动地跟上天一样。”
村民们讪讪笑道:“这不是没去过长安吗。”
喜儿:“长安就是大一点的汉阴郡。”
村正好奇地问:“二郎还回来吗?”
“不知道。”喜儿真不知道。
宁氏不禁问:“你不怕他一去不回?”
“怕啥?大不了招个上门女婿。”
众人呼吸骤停,欲言又止。
喜儿奇怪:“怎么了?”
宁氏小声提醒:“回头。”
喜儿回头,大姑姐满脸寒霜,喜儿下意识左右看看,转身往东跑。沈伊人愣了一瞬,大步追上去:“站住!二郎还没到长安你就想招上门女婿,美得你!给我站住!天天变着法的气我!”
小薇从屋里出来,一脸无奈地叹气:“不说话都追不上,还一边吼一边追,也不怕呛着。”
沈伊人停下,撑着膝盖喘气咳嗽。
小薇见状顿时不敢言语,默默地走到树下看她娘跟舅母斗法。
互有来往是“斗”,两人相隔六七丈,沈伊人单方面放狠话只能算是无能狂怒。
宁氏忍着笑问:“小薇,长安出什么事了?非得你舅亲自过去。”
小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舅起初不想去,好像舅母说了什么话,我舅气得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就起来收拾行李。”
村正:“那个敬德是干嘛的?像是谁家护卫。”
小薇心说,让你猜对了,秦王府护卫。
昨晚小薇也没怎么睡,只因听到她爹喊一声“尉迟将军”。韩得明心心念的英雄人物尉迟恭竟然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小薇难以置信。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舅不是商人,也不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而是武将,还是秦王的近身侍卫。
难怪她成亲那日她爹反复叮嘱,有什么委屈跟爹说,爹为你做主。
哪是爹为她做主,分明舅舅想弄死梁秀才宛如捏死一只蚂蚁。
小薇摇头:“舅舅从来不提他以前的事。只说那人以前跟他一起共过事。”
村正不禁说:“你舅嘴紧,你爹也是。”
小薇笑笑没接话,村正很是失望。他见沈伊人走过来:“怎么不追了?”
沈伊人累得不想说话,有为从躺椅上爬起来,沈伊人坐下指着东边:“她的两条腿瘦的跟竹竿似的,跑起来跟兔子似的。天天吃那么多,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
小薇:“她一天到晚没闲过,吃再多也不胖。”
有村民闻言奇怪:“平时也不怎么见喜儿出来啊。”
小薇摇头:“那是你没留意。她不是上园子里浇果树,就是薅菜喂牲畜。偶尔去屋后看看小麦,还顺便到山边捡几个野鸡蛋。”
钟金宝不禁显摆:“还有野鸡野兔子。喜儿奶做的可好吃了。”
很少往这边来的村民惊讶:“喜儿还会打猎?”
小薇解释她手快,瞅准了毫不犹豫,就是没打死也能把野鸡吓晕过去。
喜儿慢悠悠走过来,沈伊人起身吓唬她,喜儿没把她放在眼里:“你是打得过我,还是追得上我?”
沈伊人气得坐下:“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老虎睡梦中一掌也能扇晕你。”
钟子孟拎着板凳出来:“不累吗?”
小薇扭头没眼看,娘不敢打舅母,还不敢打你吗。
果不其然,沈伊人仿佛找到出气孔,对着钟子孟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钟子孟拎着板凳移到西边,中间隔着十来个村民。沈伊人又嫌他没出息,只会躲到乡邻乡亲身后。
喜儿听得头疼:“差不多得了啊。”
有为也听得头疼:“没完没了了?”
沈伊人起身朝儿子走去,有为拔腿躲到舅母身后,拉着舅母的手往园子里拽。
石榴葡萄还没红,熟的桃子都被摘走了,杏和樱桃早吃完了,柿子还是小小一个,枇杷和橘子今年没结果,喜儿只能看看枣熟了吗。
最先长出来的枣熟了,但是很难找。喜儿仰的脖子疼才找十来个。她和有为以及金宝坐在园子里的沟边把枣分了吃完才出来。
篱笆墙上爬满了豆角,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不妨碍沈伊人跟村正、宁氏等人抱怨,果子要是只熟一两个,通常没出园子就被喜儿吃光了。
村正:“也没少卖钱。”
韩得明的母亲附和:“你不叫她吃,回头她气得不种了,你种吗?”
沈伊人下意识说:“我不会!”
村正:“所以啊。”
小薇瞥她娘:“以前你可没少说人无完人。”
“我——可你听听她说的那叫什么话。像是巴不得你舅——”沈伊人知道弟弟去长安干嘛,沈二郎所说的“一去不回”不是指他贪恋长安繁华,而是命丧黄泉。喜儿也知道二郎是这个意思,她还大咧咧说出来,沈伊人就觉着像诅咒她弟。喜儿肯定不会诅咒二郎,但这话听起来晦气,所以沈伊人才那么生气。
金宝的母亲劝道:“她性子直,懒得用脑,您又不是不知道。”
韩母跟着说:“就是。我平时跟她说话,无论喜儿说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
村正:“我要是跟她一般见识,不知道被她气死多少回了。”
听到这话,沈伊人有话说:“她气你哪次不是你自找?”
村正噎了一下:“还是气得轻!”
韩母等人顿时忍俊不已。
喜儿领着俩小孩走近就看到这一幕,嘀咕:“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跟小孩似的,还天天嫌我不懂事。”
有为点头:“就是。天天嫌我不懂事,我再不懂事也比她懂。”
第72章 尘埃落定
沈伊人起身, 有为拉着舅母往东跑,金宝哈哈笑着跟上去。
“二十岁了。”沈伊人停下跟乡亲们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小薇坐到椅子上:“懂得干活, 还会赚钱,还有啥不满的?娘,这可是你说的。”
钟子孟附和:“你还说过人得知足。”
“我说得多了。”沈伊人因为担心弟弟而气不顺, 瞪他一眼往家去。
宁氏奇怪:“小薇,伯母怎么了?”
小薇信口胡诌:“天热心烦。”
韩得明的母亲想起一件事, 早几日有人跟她打听钟家的事,看样子想跟钟家结亲。树下人多,韩母担心八字还没一撇就传的沸沸扬扬, 于是跟沈伊人进屋, 问她怎么想的,是不是真打算给小薇招女婿。
做变蛋的棚下有摇椅,喜儿之前坐的, 沈伊人示意她先去棚下。沈伊人去厨房拿两根黄瓜——喜儿早上去园子里摘的,递给韩母一个:“哪个村的?”
韩母本能朝东看一眼:“金宝外祖父前面葛村的, 跟前村一样全村都是姓葛的。兄弟三个,大的二十五,老二二十三, 老三跟小薇同岁十九,那边的意思看上哪个是哪个。”
沈伊人差点呛着:“三兄弟都没成家?”
韩母点头:“老大原先定了, 好像女方嫌他家穷,底下还有俩妹妹,一个今年及笄, 一个十二三岁,就算有婆婆帮衬嫁过去也得跟当母亲的一样操心, 还是因为别的啊,日子都定好了又退亲了。具体我不清楚,你得找人打听打听。”
沈伊人摇头:“他们家确实人多,小薇要是跟他们家成了,以后来往一家就能坐一桌。”
韩母:“就说他到你们家就跟嫁过来一样,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好比喜儿,前村离咱们村这么近,她爹娘哥嫂也没怎么来过。逢年过节也不可能一家都过来。”
沈伊人:“不行。喜儿家没他们家穷也没少帮娘家。喜儿爹娘过日子糊涂点,但人家很有分寸,铁柱在咱们村上学,只要我们不提,人家从来不叫铁柱在我们家吃。家里只剩喜儿二嫂一人,人家都带着孩子来接他。”停顿一下,“你想想,他在我们家吃肉喝汤,父母兄妹吃糠咽菜,他能忍心吗?”
韩母琢磨片刻:“是这样。我再找人问问还有没有合适的。”
沈伊人:“小薇其实不想招上门女婿。咱们村招女婿的那几家因为无后。小薇怕被说娘家舒坦不想外嫁,要是有合适的,小薇嫁过去也行。”
韩母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娘家有房有钱还有地,我也不想给人当儿媳。”
沈伊人无奈地笑笑:“我跟她爹不会教,把她教的心思太重。换成喜儿,你明儿就可以去葛家村说亲。”
韩母想想喜儿的脾气:“对!公公婆婆敢上门打秋风,来一个喜儿打一个,来两个敢打一双。女婿敢跟她提,我在你家吃肉喝汤,我爹娘吃糠咽菜,喜儿敢直接回一句,没本事赚钱怪我啊。”
沈伊人不禁笑出声:“是呀。喜儿还有可能问,你也想吃糠咽菜吗。”
韩母:“你问问小薇,她敢这么说也行。”
沈伊人摇头:“喜儿脑子转得快,不是学就能学会的。喜儿缺心眼,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小薇不行,她说得出做不到。”
韩母代入自己也无法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们家如果跟钟老二一样偏心,你看?”
“三兄弟都没成家,当父母的偏心能偏哪儿去?”沈伊人摇头,“要不再等等?妹妹嫁了,两个兄长或者弟弟娶了,只剩他一个,我们这时跟他结亲,就像——”
韩母:“雪中送炭。”
沈伊人点头:“就像金宝爹娘。要不是因为那房子,年前肯定得去汉阴郡送年礼。”
韩母明白:“其实这样的人家还不少。要不怎么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
沈伊人听到脚步声给韩母使个眼色,韩母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家的黄瓜挺好吃的。”
园子里的菜没浇空间水,小薇觉着没有以前在院里种的好吃,闻言走过来:“用井水冰一下才好吃。”
韩母微微点头表示知道:“怎么不在外面乘凉?”
“该做饭了。”小薇示意她看看棚下阴影。
韩母算一下:“未时了吗?”
“差不多。”小薇问她娘中午吃什么。
沈伊人摇头表示她不当家。小薇移到大门边喊舅母。喜儿想一下:“摘几个黄瓜,再摘几根豆角,黄瓜切丝,豆角焯水煮熟拌面条。”
小薇后悔多嘴:“你和面?”
“不得闲。”喜儿嫌热。
小薇:“干嘛去?”
“去地里找野鸡。”喜儿叫有为找草帽,叫金宝拿网兜。
随后喜儿戴上草帽,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拎着带有网兜的竹竿下地,身后还跟着俩少年。
村正见他大孙子很想去,给他使个眼色。少年摇头表示不敢。韩得明见状问:“我跟你一起去?”
很想去山边玩的少年见状就找长辈,看到长辈点头,立刻跟上去。
喜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看,无奈地收回视线。
有为好奇地问:“他们也来抓野鸡找鸡蛋啊?”
“管他呢。”喜儿叮嘱俩小的不许乱跑。
金宝很想往山上去,但他怕喜儿揍他,到山边就找个阴凉地等喜儿。
清河村这两年日子不错,会打猎的人也很少上山,因为山上除了有野猪还有毒蛇,十分谨慎也有可能中毒受伤。喜儿也不常上山,这就导致一两个月不来,野鸡野兔子就忘记危险。
韩得明抓一把土坷垃随手一扔,惊起好几只野鸡。韩得明惊叫:“野鸡!”
喜儿看过去,野鸡一溜烟钻进草丛里消失不见。韩得明领着一群少年跑过去,哪还有野鸡的影子。韩得明气得咬着牙放狠话:“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有为过来提醒他准备弓箭。韩得明呼吸停顿一下,假装没听见。
喜儿揉一把外甥的小脑袋:“弓箭不用钱买?”
金宝点头:“我舅会做。”
喜儿很是意外:“你大舅这么厉害?”
“我小舅啊。”
喜儿只见过金宝大舅,潜意识认为他说的是他大舅:“自己做的贵吗?”
钟金宝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娘知道。”
韩得明忍不住叫喜儿回去问问宁氏。韩得明刚才从西跑到东早把山边的野鸡野兔子吓跑了。喜儿带着俩小的也不能上山,犹豫片刻决定原路回家。
这几日没什么活,下午酉时左右,宁氏拎着一小篮鸡蛋和一筐在喜儿园子里种的菜回娘家。
喜儿园子里还有很多荒地,宁氏今年种了很多菜。沈伊人帮她算过,单单干豆角就能晒百斤。沈伊人问她怎么吃,她说自己留二十斤冬天煮面汤,剩下的都给她父母送去。宁氏解释以前跟相公和儿子在娘家住那么久,她爹娘没找她要一文钱,嫂子和兄长也没抱怨过。
宁氏还没到娘家门口,在门外做活的嫂子和弟妹就迎上来,一个接鸡蛋一个接菜,嘴里抱怨家里都有。宁氏解释最近天热没做变蛋,腌的咸鸭蛋还没吃,鸡蛋不卖就坏了。
金宝大舅母顺嘴接道:“做给金宝吃啊。”
“他人小饭量小,早上一个就饱了。中午在隔壁玩就在隔壁吃了。”
金宝大舅母忍不住问:“金宝的那个姑姑还没定亲?多大了?”
“才十九。不算大。”宁氏到屋里就问弟弟哪去了。随后说明来意,喜儿要做弓箭,需要什么材料她买,再给他一点辛苦费。
金宝的小舅母就想答应,大舅母摇头:“又不是外人,要什么钱。他闲着也是闲着。”
宁氏:“喜儿婶肯定不能让他白做。家里还有鸭蛋吧?叫她给你们做一坛变蛋?”
金宝大舅母立刻答应下来。
宁氏稍作歇息离开,金宝的小舅母就恭维长嫂聪慧,她就没想到这点。
金宝大舅母心说,那是你不知道钟子孟一家厚道。要是不要钱也不要东西,人家宁愿花钱买也不找他做。
翌日,金宝的小舅来姐姐家,告诉她需要哪些东西。喜儿给他一百文,叫他自己买。
宁氏的意思叫二郎买,二郎在长安多年肯定比她弟懂。喜儿摇头:“等他回来菊花都该谢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宁氏送走弟弟就跟相公分析,二郎去长安干嘛。
村里没什么活,村正太闲一看到钟子孟一家就跟妻子分析,长安出什么事了。
然而就这一天当今天子召见秦王,告诉他有人秘奏,金星出现在秦地,天下之主乃是秦王。秦王又不是太子,陛下也没打算废太子改立秦王,这份秘奏不就是说秦王有反心吗。
秦王看到秘奏懵了,父皇想干嘛?这是他能看的吗。
应付了天子,秦王见到房玄龄等人,秦王府一干能吏武将也都懵了。二郎甚至没忍住脱口而出:“陛下老糊涂了?”
秦王听闻这话不禁苦笑,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然而此事也提醒秦王不能再等。
六月初四,喜儿跟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就到树下盯着小外甥练字。清河村村民该放羊放羊,该卖鱼卖鱼,该闲聊闲聊,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然而玄武门血流成河。
皇帝封赏政变的功臣那日,此事才传到清河村。
明月高悬,村正敲响钟家的门。
夏日昼长夜短,天黑下来已有戌时两刻,此时应该亥时左右。钟子孟很是疑惑:“这么晚了还没睡?”
村正鬼鬼祟祟往四周看看,推他进去,二话不说把人拽到堂屋:“你实话告诉我二郎去长安干嘛?”
“一点私事啊。”钟子孟道。
村正压低声音吼他:“你放屁!多少天了?天子都要换人当了,什么事需要这么久?”
钟子孟心说,就是此事啊。
“那你说他去长安干嘛?”
村正张了张口:“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什么就棺材了?”
钟子孟前几日担心小舅子也不担心,二郎此行凶险,但也不危险。他之前那样任谁看见都会认为他活不长。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只要秦王把他送到太子身边,二郎一人便可除掉他。届时可以推给鬼神,沈二郎回来索命。秦王掌权,天子不信也得信,二郎自然没有性命之忧。
村正:“来找二郎的那个人带着两把宝剑?什么人买得起剑,还会使剑?”
“这又能说明什么?”
村正想给他一拳:“这几天皇帝论功行赏,过几天就得帮秦王清算太子和齐王的人。到时候,我跟你说——”
“胡说什么?”钟子孟见有为出来,叫有为去舅母房里。
有为摇头:“舅舅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八岁了,不能再跟舅母睡。”
沈伊人拉着儿子出去:“去舅母房里玩一会。”
钟子孟:“你怀疑二郎是太子的人?秦王有十八学士,二郎又不是不知道。他活腻了帮太子和齐王。”
“这么说二郎没事?”
钟子孟下意识想点头:“那天来找二郎的人像能征善战的将军吗?二郎今年才二十五岁,值得太子亲自派人来请?”
村正摇头。
“那他是秦王的人?”
钟子孟心里咯噔一下:“今天上午赵掌柜怎么说的?”
清河村的人知道这事都是听赵掌柜说的。
村正想想:“秦王率领长孙无忌、程咬金、尉迟恭、侯君集,秦叔宝等人入朝,并在玄武门设下伏兵,还说伏兵就是秦王府护卫。”
“他们哪个不比二郎年长?秦王有这么多人还需要二郎?”
村正再次摇头:“可是也太巧了。”
“哪里巧了?你当除掉太子和齐王是秦王一拍脑袋决定的?”钟子孟暗暗腹诽,就是临时决定的。尉迟恭临走前说此事未定,可能得过些日子。
村正沉思片刻:“指不定谋划多久了。”
“对。二郎的病去年就好了。不早点来找二郎,临到跟前找二郎,二郎要是脚崴了,或者病了呢?”
村正悬着的心落到实处:“都是最近太闲闹的。”
“还得喜儿数落你。”钟子孟把人送走,关上大门才敢长舒一口气。
喜儿和小薇分别从东西两边出来。钟子孟抬抬手,一家人去堂屋。当着儿子的面钟子孟也不好说太多,担心小孩藏不住话,只说村长闲着无事胡思乱想。
炎炎夏日早上睡觉舒服,有为趴在床上睡懒觉,钟子孟把妻女和喜儿叫到厨房,告诉她们二郎可能一时半刻回不来。
沈伊人:“赵掌柜告诉你的?”
“他都不知道二郎不在家。”钟子孟实话实说,“我也是猜的。昨天听到赵掌柜说陛下论功行赏,我以为他说秦王。二郎既然回去了,肯定得等秦王荣登大宝才能回来。”
小薇:“四个大儿子一个早夭,死了两个,只剩秦王,皇帝还想干嘛?”
钟子孟摇头:“皇家的事,不好说。皇帝不甘心还得来一场。”
沈伊人:“老糊涂了?”
“谁知道呢。”钟子孟看向喜儿,“无论谁问你二郎去长安干嘛,你都说不知道。”
喜儿乖乖点头。
第二茬水稻种下去,黄豆还得一两个月,村民真正闲下来,有人就问喜儿:“二郎还没回来?”
喜儿摇头。
村民很是好奇:“二郎在长安忙什么呢?”
喜儿认真思索片刻:“忙着跟长安的小妖精谈情说爱吧。”
村民噎住,在一旁做活的沈伊人吼她:“不许胡说!”
“那你说二郎怎么还不回来?”
沈伊人被问住。
金宝的母亲也忍不住问:“您也不知道?”
沈伊人的脸色变了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知道他在长安干嘛。”恰好钟子孟从院里出来,叫侄媳妇问他。
钟子孟:“怎么又说二郎?想他了?”
村里的日子过于平淡,难得有一件趣事,有村民就说喜儿说二郎的魂被长安的小妖精勾走了。
钟子孟转向喜儿:“我怎么跟你说的?”
“你不是这样说的?”喜儿反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钟子孟张了张口:“天天胡说八道,就不担心二郎真被人勾走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关在家里也没用。”喜儿老神在在,跟看透情爱的佛爷似的。
钟子孟指了指她:“你,你是真洒脱啊。”
喜儿点头:“做人就要洒脱。像村正没事就瞎琢磨瞎担心,早晚得糊涂的不知道吃喝拉撒。”
村正很想反驳,可他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城里老弱妇孺都在聊发生在玄武门的那场政变,村民进城卖鱼听到不少,唯独没听说有姓“沈”的。皇帝论功行赏也没他。说明二郎去长安不是参与此事。
村正:“我今天可没招惹你。”
“你哪天没招惹我?”喜儿反问,“天天问二郎什么时候回来,二郎是我相公,又不是你相公。”
沈伊人举起草鞋:“怎么说话呢?再说傻话我打你。”
“你们不就希望我说二郎被人勾走了吗?”喜儿哼一声,“沈二郎敢不和离就找别人,我打断他的腿!”
第73章 笨方法
远在长安的沈二郎莫名打个寒颤, 心底十分不安,亲自带领一队侍卫巡查,假山池塘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喜儿问村正:“还问吗?”
村正老脸通红, 讪笑道:“我们也是担心二郎。”
“咸吃萝卜淡操心。”喜儿白了他一眼,摇晃着摇椅闭目养神。
村正隔空指指点点,喜儿转过头, 村正吓得手背到身后。村民扑哧笑出声,喜儿睁开眼, 不懂她坐在摇椅上有什么好笑的:“有病!”
几个村民笑得坐在地上,沈伊人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喜儿瘆得慌:“姐夫,怎么了?”
钟子孟忍着笑回答:“不关你的事。”
喜儿相信姐夫, 但不信其他人, 就把椅子拉到最外面,大树勉强罩得住的地方。好在是上午,太阳升高, 阴凉地变多,喜儿一个时辰不用挪地方。
午饭后太阳偏西, 树下没了阴凉地,钟家门外安静下来。喜儿领着有为到东边墙根底下乘凉,那边有一大片阴凉地。钟子孟也在, 趁着只有自家人,他问喜儿担不担心二郎凶多吉少。
喜儿很坦诚:“担心也没用啊。”
钟子孟羡慕她心宽:“也不担心二郎替他挡刀?”
喜儿:“二郎又不是小孩子, 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随即又补一句,“他不后悔就行。”
有为奇怪:“舅舅替谁挡刀啊?”
钟子孟心中一凛,脸上多了几分慌乱, 佯装镇定道:“爹随口一说。”
“我八岁了。”有为言外之意,不是三岁小娃娃。
喜儿:“你爹跟村正一样爱胡思乱想。晓说肉文H文po文都在企鹅裙午24久〇吧192村正前几日还说你舅是太子和齐王的人, 太子一脉想杀秦王结果被反杀,陛下要杀了你舅舅,你舅有可能连累全村人。”
“那天晚上吗?为什么会连累全村人?”
喜儿胡扯:“怀疑咱们村还藏有太子的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大抵在喜儿身边,有为并不感到害怕:“有吗?”
“你看谁像?”喜儿问。
有为摇了摇头。
喜儿又问:“你舅像吗?”
有为再次摇头,紧接着一脸无语地瞥一眼他爹:“跟谁学不行跟村正学。”
喜儿附和:“就是,有为都懂得道理你还问我。你也是小孩子吗?”
钟子孟被她的语气气得想动手又想骂人,可惜打不过也骂不过:“我走!”
有为顶着天真的小脸问:“去找村正吗?”
钟子孟脚步一顿想拐弯,脱口道:“对!”
有为摇了摇头,满脸可惜,仿佛他爹没救了。
钟子孟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眼前发黑:“……等你舅回来,我要不叫你舅给你布置一堆作业,我跟你姓!”
小薇看着他爹大步流星的背影,满脸同情:“气糊涂了。”然而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有为不禁点头:“跟我姓不还是姓钟吗。”
沈伊人好气又想笑:“少说两句吧。你爹只是脾气好,不是没脾气。”
小薇大为吃惊:“娘,您知道爹脾气好啊?”
沈伊人手痒,脱掉草鞋要砸她,她此话何意?
小薇移到弟弟身侧,跟她娘中间隔着两个人,很是安全,她才重拾旧话:“舅母,周掌柜能联系上舅舅吗?”
喜儿:“你觉着呢?”
“福满楼是秦王的产业吗?”
喜儿摇头。
小薇倍感可惜:“你真不担心啊?”
喜儿拧眉,需要她说几遍啊。
小薇见状赶忙表示她没有别的意思,不待喜儿开口就问有为吃不吃桃。
大桃所剩无几,小桃还有不少,喜儿每隔一日去一趟安阳卖桃。
虽然小桃有十来亩,由于一半是今年种下的还没结果,三成去年种下的也没开花,所以看似很多,其实跟去年一样不够卖。
沈伊人曾问过喜儿怎么不多种一些大桃子,喜儿指着桃核长出的小果苗告诉她那些就是大桃子。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沈伊人算算喜儿前年种下的几个桃核明年才有可能开花,去年种的还得再等一到两年,就撺掇喜儿以后种枣,红枣养人,还不用自己卖,坐在家里等收干货的上门便可。
喜儿点头表示听她的,其实她不敢种太多大桃子,有二十棵空间水养大的即可。石榴和柿子可以久放,喜儿育苗时控制在三十棵。
石榴树根系发达,以后长出小苗她也不会再浇玉佛空间水,好东西多了不值钱是其一,大唐万民只是比她生的早不是傻,只说村里这些人,若是跟她前世一样上十几年学得比她聪慧。长安不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之人,天下初定他们没空琢磨吃喝,以后秦王登基天下安定,定会有很多人猜到她有特殊种植技巧。
喜儿只想赚钱不想拿命换钱。
沈伊人听到女儿的话叫她多摘几个。
小薇戴着草帽回屋拿篮子。
吃了桃有为开始犯困,沈伊人要抱儿子睡,有为惊叫:“我都多大了?金宝都不叫他娘抱。”
“小叔叔!”钟金宝跑过来。
有为被他娘吓得不敢睡,起身问金宝:“玩儿去?”
金宝点着小脑袋,把手递给他。
喜儿:“没睡午觉啊?”
“我家好热。”金宝摇头,“还是这里凉快。”
听闻这话,有为看一下阴凉地外的太阳:“外面太热,凉快一会再去。”
小薇递给金宝一个桃,小孩习惯性接过去,小薇提醒他:“该说什么?”
金宝楞了一下才想到“沈爷”教过他,他不习惯,低着头满脸害羞地道谢。
沈伊人回屋找一张铺在地上的凉席,俩小孩坐在凉席上吃桃,吃着吃着脑袋挨着脑袋睡着了。
太阳烘烤着大地,申时左右依然热的人动一下就汗流浃背,沈伊人同喜儿感慨:“老天也挺仁慈的,要是这个时节收水稻,人还不得热死。”
喜儿眨了眨眼睛,大姑姐说什么呢。
“不是咱们人聪慧,根据庄稼生长时间算出这里就得冬天种小麦,春天种水稻,三伏天最热的时候不干活吗?”
沈伊人愣了愣,听到女儿的笑声,想起“春分”、“小满”等节气。沈伊人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热糊涂了。”
“你是闲的!”喜儿起身。
沈伊人:“这么热的天干嘛去?”
“喝水。”喜儿拿几个杯子,拎一壶水过来,叫醒有为和金宝。
春困秋乏夏打盹,俩小孩睡着不想起,小薇坐到席上,一手抓住一个,给他们喂半杯水,俩小孩睡不着了。
有为还想再睡一会,可睡不着又难受,苦着一张小脸埋怨姐姐闲着没事欺负他玩。
如此过了多日,喜儿的桃树秃了,赵掌柜找喜儿买变蛋,也带来一个好消息——陛下传位给秦王。
赵掌柜走后沈伊人就叫女儿杀一只大公鸡。
小薇算着日子快到八月十五了:“娘,这个时候杀□□月十五吃什么?”
尘埃落定,钟子孟心情极好:“又不是只有一只鸡。”
有为许久没吃过鸡肉,甚是想念:“我们家有四十只小母鸡,十八只大公鸡啊。”
小薇奇怪,弟弟何时变得这么贪吃:“你还特意数过?”
钟子孟:“你舅给他出算术题,算不出来就数鸡。也不知道谁教你的笨方法。”
喜儿教的,跟舅母最好的有为很不高兴:“爹这么有法子怎么不教我?”
钟子孟被问住。
沈伊人:“跟你姐去园子里抓鸡。”
有为冲他爹哼一声。小薇一把把他拉走,钟金宝笑嘻嘻跟在后面。有为没能再数落他爹两句很不开心,空着的那只手朝侄子脑袋上一巴掌:“不许笑!”
钟金宝捂嘴偷笑。
钟子孟皱着眉头问:“他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话?”
“你问喜儿。”
钟子孟找喜儿,喜儿在屋里藏钱。闻言她从屋里出来:“我教的,姐夫有意见?”
“我——”钟子孟问沈伊人,“我说什么了吗?”
沈伊人忍着笑说:“你说回头把四五年以上的母鸡都卖了。”
钟子孟点头:“老母鸡可以补身子,好卖。再不卖咱家就得卖鸡蛋了。”
养鸡不费事,家徒四壁的人家若有亲戚帮衬也能养几只母鸡,所以安阳县最不缺鸡蛋。小母鸡下的蛋一文钱三个,以前钟子孟和沈伊人就很少卖鸡蛋,何况如今钟家更不差这点钱。
喜儿:“明儿再杀只母鸡,做鸡汤肉丝面。”
沈伊人:“馋了?”
三伏天炎热,喜儿不想进屋做饭,沈伊人和小薇也一样,每天一家人随便吃点,守着稻田都没做过鱼。近日天凉,赵掌柜又送来定金,喜儿正打算改日进城买几斤羊肉解解馋。
喜儿点头:“杀两只吧。”
沈伊人确定她真馋了:“杀两只,让喜儿一顿吃个够。”
“我去园子里看看啊。”
以前园里没有鸡窝,鸡鸭晚上不是睡在果树底下就是栖在沟边。自打养了两只狗,钟老三的闺女被撵出清河村,村里好吃懒做之人也不敢光顾喜儿的园子,钟子孟就在园中搭一个鸡窝一个鸭圈一个鹅圈。
两只小狗不如大黄凶悍精明,喜儿担心黄鼠狼夜袭果园它俩不敢上前,就绕着园子转一圈,看看有没有缺口。
也许正值瓜果丰收季,山上也有许多野果,黄鼠狼没下山,种在篱笆墙上的豆角没有一丝凌乱。喜儿顺手摘一捆豆角回去,沈伊人惊呼:“不是昨儿才摘的吗?”
钟子孟看向屋顶,那里有好几张草席,席上铺满焯过水的豆角:“这么多怎么吃啊。来年别种了。”
“不种豆角种什么?”沈伊人问,“扁豆角,还是小红豆?”
钟子孟想想,园子里有小红豆,好像也有扁豆角,还有一片高粱,用锄头挖坑种的:“还是种豆角吧。种别的赶上农忙咱们也没空割。”
好比小红豆,要是赶上割豆子的时候熟了,他们家就得分出一个人来收小红豆。现今只种一小块地,喜儿一个早上就割好了。
小红豆可以煮熟做点心馅,可是不得闲就只能煮粥,然而去年收的小红豆现在还没吃完。
沈伊人:“烧火。”
钟子孟烧一锅热水,一半舀出来烫鸡毛,一半留着煮豆角。喜儿又找一张没用过的草席,把晒了一天的豆角移到草席上在院中空地上晾晒,刚刚煮出来的扔到屋顶上。
钟金宝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小叔叔,你家豆角跟我家一样多啊。”
有为:“我家都吃不完,你家吃得完吗?”
“我有大舅舅和小舅舅啊。”钟金宝想起一件事,“喜儿奶,我们八月十六去外祖父家。”
喜儿疑惑不解,此事就不用告诉她了吧。
“去就去呗。”
“我娘说你叫小舅舅做的弓箭快做好了。”
喜儿忘了:“叫你娘今天下午去把弓箭拿回来,再找你外祖父要三十个鸡蛋和三十个鸭蛋,我帮他们做变蛋。正好咱们明天做变蛋的时候做。”
钟金宝伸出小手惊呼:“六十个啊?”
钟子孟不吝夸赞:“金宝知道三十加三十等于六十啊。”
金宝点头:“沈爷教的。大爷爷,沈爷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钟子孟叫他先去隔壁告诉他娘。
钟金宝转过身,喜儿想起一件事:“等等,再告诉你娘一声,快到中秋了,每家可以多做十个留着自己吃。”
小孩兴奋地出了门就嚷嚷喜儿奶给他家做变蛋。
在路边闲聊的村民叫住金宝问什么叫喜儿给他家做变蛋。
金宝已有七岁,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哭闹的小孩。他先说他小舅舅帮喜儿做弓箭,喜儿帮他舅舅做变蛋,紧接着就说给他家做十个变蛋过中秋。
村民顿时明白不止金宝家,他们家也有份。
准备娶媳嫁女的人家就找亲戚邻居商议把他们的份额给自家,他们留着招待亲家,或者拿着变蛋提亲。
亲戚邻居担心喜儿不同意。有此想法的村民很是笃定:“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商议妥当就行了。”
被找上的村民不放心,就问喜儿可行吗。
喜儿点头:“他们要是骗你们拿去卖,不要怪我帮他们做变蛋啊。”
第74章 杳无音信
清河村人少, 很会做人的村民也只能找到六七家愿意让出份额的。一家十个变蛋,六家才六十个,全卖了也就两三百文。如今村民手里都有点余钱, 这点钱不值得他们得罪亲戚邻居。
找喜儿询问此事的村民向喜儿承诺不会的。随即她想到赵掌柜,“赵掌柜往年都是七月底找咱们做变蛋,中秋前把变蛋拉走, 今年怎么这么晚?”
“太上皇一日死俩儿子,谁敢喝酒吃肉啊。”喜儿提醒。
村民恍然大悟:“这些日子长安世家子弟都吓得不敢出门了吧。蜀郡商人也不敢这个节骨眼上去长安。”
“谁知道呢。”村民太闲, 一句话能被她们解读出上百种意思。喜儿不好说太多:“明儿一早到门外做变蛋。这次要的不多,一家五六十个。”
长安发生那么大的事,变蛋需求量比往年少一半, 村民也没抱怨。
翌日上午做好变蛋, 沈伊人杀两只母鸡。未时左右炖出香味,在钟家门外闲聊的人问钟子孟他家做什么吃的这么香。
钟子孟笑着解释:“喜儿馋了。一个七月没吃过鱼和肉。”
金宝母亲好奇:“三天两头进城卖桃没买点好吃的解解馋?”
“天热。”钟子孟担心喜儿性子直一言不合出手伤人,每次都是他陪喜儿去卖桃。钟子孟想想每次回来都头晕脑胀跟中暑似的, “喜儿苦夏。”
韩得明的母亲恍然:“难怪我今儿看到喜儿总觉着她变了。瘦了?”
钟子孟点头:“小薇说她瘦了一圈。回头二郎看见还不得给我们脸色看。”
韩母深以为然:“二郎快回来了?”
钟子孟摇头:“他朋友家还有点事,还得过些天。”
钟金宝的父亲怀疑二郎不在长安, 否则不至于一走几个月音信全无。
不止钟文长这样认为,钟玲珑也是这样想的。
钟老娘曹氏搬到汉阴郡郊外,钟玲珑没法再找借口——离得远不能回娘家。中秋月圆, 钟玲珑在自家过的。八月十六回娘家,跟嫂子和弟妹闲聊时, 钟玲珑提到儿子早几日去安阳买变蛋,听说沈二郎又回长安了。
沈二郎不是县令,也不是城中富商, 也不曾卖过桃和变蛋,安阳城百姓谁知道他是谁。
钟老三妻子给二嫂递个眼色, 特意叫儿子打听的就说打听的,还听说,骗谁呢。
钟老二的妻子懒得拆穿她,顺着小姑子的话问,沈二郎的身体好了,可以去长安了吗。
钟玲珑叫儿子打听兄长家的事是怕沈二郎又做出赚大钱的东西,别人都赚很多了她才知道。见嫂子和弟妹好奇,钟玲珑有些许得意,仿佛她比她们博学多闻似的。
钟老三的妻子不想看到她这副嘴脸,佯装好奇催她快说。
钟玲珑就说她以前以为沈二郎在长安,这么多天没来过一封信显然人不在长安,可能出什么事了。
曹氏也在屋里,她想到最近城里城外都在聊的事。曹氏跟喜儿一样认为秦王得人心,否则怎么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等等,都对秦王死心塌地。这样的秦王不可能放任身体虚弱的沈二郎回安阳。曹氏就问女儿沈二郎有没有可能是太子的人,被秦琼刺死在玄武门。
汉阴郡离长安不算远,三四百里。可太子和秦王对汉阴郡百姓而言都是天上的人物。钟玲珑不信沈二郎能攀上云端的贵人。
曹氏不这样认为:“太子身边不缺人,沈二郎以前的主人要是太子的亲戚呢?太子听说秦王想反,他家亲戚觉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再从得意楼和福满楼的掌柜的嘴里听说沈二郎好好的,派人来找他有什么奇怪的?”
钟玲珑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说找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还带两把剑。”
曹氏:“肯定是太子的人。沈二郎什么时候走的?”
钟玲珑:“不是六月初二就是初三。”
曹氏激动地拔高声音:“对上了!玄武门出事那天是初四?”
“不是初四就是初五。”钟玲珑近日没去过长安,不清楚具体哪天。
曹氏:“就算初五也对上了。”
钟老三的妻子不禁问:“就算他是太子的人,他死了,太上皇都没惩治太子身边的人,还能另叫人去村里捉拿大哥一家?”
钟文翰进来:“祖母,姑母,别做梦了。给太子出谋划策的魏征都没事,一个沈二郎还不值得当今陛下兴师动众。”
这话很不中听,钟玲珑面色不渝:“我做什么梦了?”
“美梦!”钟文翰扫一眼母亲和婶婶,“你们以为沈二郎是太子的人,为了保护太子死了,赵掌柜就不敢再叫大伯做变蛋?”
曹氏就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说厉害点。”看向钟玲珑。
钟玲珑:“刀剑无眼,比如沈二郎死前刺伤了秦——当今陛下?”
曹氏露出笑意,不愧是她亲闺女。
钟玲珑还有一点担忧:“要是沈二郎不是太子的人,好好活着,只是在洛阳或别的地方怎么办?”
曹氏:“他都没空给家里写信报平安,老大肯定跟咱们一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等他回来年都过完了。”
秦王待人宽厚,文武双全。若非他能征善战,太上皇可能早被王世充或窦建德灭了。钟文翰读书不行,这一点看得分明,所以他认为就算沈二郎还活着,沈二郎是太子的人,仁厚的秦王也有可能重用他。
钟文翰:“沈二郎要是不止没死,还在长安当官了,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四个女人被问住。
曹氏想想她这些日子听到的事:“秦王是个明君,不可能由着沈二郎欺负咱们平头百姓。”
钟玲珑点头:“何况我是你大伯的亲妹妹,你祖母是你大伯的亲生母亲。这事你大伯这辈子也赖不掉。我们以前在长安的邻居伙计还没死绝。他们都知道你大伯是钟家长子。”
钟文翰见苦劝无用:“别后悔就行。”
话虽如此,钟文翰担心被长辈连累,又出门找他爹和叔,叫二人劝劝长辈们。
钟老二和钟老□□而认为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钟文翰不禁提醒他们,皮蛋便宜不赚钱。
钟玲珑嫌他读书读傻了:“一看你就不懂。以后天下安定,长安恢复往日繁华,就算一天卖一百个皮蛋——”
钟老二打断:“不止一百。长安三四十万人,现在皮蛋便宜,舍得吃又喜欢吃的至少有四五百人。这些人三天吃一个,一个月就有四五千。两个皮蛋赚一文钱,四千就是两贯。汉阴郡离洛阳不到一千里,以后洛阳,加上汉阴郡和蜀郡,每月最少能赚四贯钱。不算洛阳每月也有三贯钱。”看向钟玲珑,“咱们三家平分,一年就是十二贯钱。”
钟老三补充:“赚一年也值了。”
钟老二:“动动嘴的事,赚三个月也值。”
曹氏心动:“玲珑,什么时候去安阳拉变蛋?”
钟玲珑回答还得十天左右。
曹氏叫她这些天再细细琢磨一下,必须得叫赵掌柜相信沈二郎是太子的人,死在了玄武门。
赵掌柜知道村里该忙了,怕喜儿忙着割豆子没空理他,算着时间先把变蛋拉去铺子里。
喜儿家的豆子刚刚收上来,赵掌柜又来了。喜儿割豆子拉豆秸,累得腰酸背痛,很想一觉歇过乏,以至于看着他就烦:“又来干嘛?”
赵掌柜示意她屋里说。
喜儿:“天塌了?”
赵掌柜脸色骤变,直呼祖宗,叫她小点声。
收庄稼跟犁地不一样,此地暖和多雨,犁地可以错开,庄稼熟了没人敢耽搁,喜儿家忙着抢收时其他人家也是半夜起来割豆子,否则等太阳出来豆荚晒干,轻轻一碰豆荚炸了,届时只能陪有为捡豆粒。所以喜儿闲下来其他人也闲了。
钟金宝的父母累得靠着树打盹。赵掌柜瞥向他们,夫妻二人睁开眼。赵掌柜不敢言语,轻轻扯喜儿,示意她回屋。
“天塌了有二郎呢。”喜儿刚刚坐下不想动。
赵掌柜讶道:“二郎回来了?”
“快了。再不回来也不用回来了。”
赵掌柜:“二郎还在长安?”
喜儿心烦,没好气道:“不在长安他上天啊?”
赵掌柜噎了一下。
喜儿:“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歇息。”
赵掌柜往左右看看:“你姐夫呢?”
钟文长:“果园里还有一大片荒地,我大伯在那边晒豆子。底下铺着草席呢。”
赵掌柜纳闷:“你大伯家的打豆场呢?”
钟文长:“场上也有。那边小薇和有为看着,地里我大伯和伯母看着。再晒今天一天明天就可以收起来了。”
“你家的晒好了?”
钟文长:“我大伯的地跟我家的挨着,我儿子跟有为堂弟在后面,园子里有我大伯和伯母,下午换我们和喜儿婶。”
喜儿斜着眼问赵掌柜:“听见了吧?别打扰我休息,我下午得照看豆子。”
“鸟又不吃。”赵掌柜道。
钟文长:“野鸡野兔子有可能进去祸害啊。我们离山近,平时靠山吃山,这个时候别想省心。”
宁氏:“赵掌柜,什么事你直说便是,这里又没外人。”
在宁氏身边补麻袋的村民点头:“你过来就问二郎,二郎出事了?”
喜儿瞪她:“你才出事了。”
“我说错了。”女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赵掌柜,说吧。”
赵掌柜:“二郎年前不去长安,年后不去长安,怎么长安一出事他跑过去了?”
宁氏等人一起翻白眼,脸上尽是他怎么跟村正一个德行。
喜儿闭上眼,金宝父亲问他除掉太子和齐王这么大的事有可能是秦王临时决定的吗。赵掌柜想也没想就摇头,政变又不是喜儿进城卖桃,说去就去,无需任何准备。
金宝父亲又问他,先不管二郎是谁的人,谁会在政变前两天才来寻他,万一二郎去汉阴郡了呢。
赵掌柜被问得无言以对。
喜儿:“听谁说的?”
赵掌柜下意识看钟文长。钟文长想说,你看我干什么。到嘴边满脸惊愕:“我,我爹?”
“你表弟,钟玲珑的儿子。”
喜儿睁开眼,阴阳怪气:“钟玲珑真关心我。你之前都不知道二郎不在家,她竟然知道二郎去长安了。”转向钟文长那边。宁氏赶忙摇头解释,她娘家人也只知道二郎不在家。
宁氏旁边的村民也摇头,她们前些天是去过安阳,但是去卖鱼。金宝的父亲可以证明。
赵掌柜:“如果只有你们村的人知道此事肯定是你们村的人说的。”
“那几个老太婆吧。”喜儿叫金宝父母等人想想,那几个老太婆有没有去过安阳县——钟玲珑一家没来过清河村,她能知道此事只有一种可能,钟玲珑一家在城里见过村里人。
宁氏等人想想,村正不许那几个老太婆来东边,她们上了年纪不敢独自上山,先前第一茬水稻入仓,黄豆高粱还没熟,她们好像没少往南往西闲逛。
赵掌柜听村民分析一番,笃定:“一定是她们说的。喜儿,怎么办?”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信钟玲珑还是信我?”
赵掌柜:“你还有心思睡觉,我自然信你。”
“还算你有点脑子。”
赵掌柜习惯了她想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顾别人死活:“那钟玲珑那边?”
“不用理她。”喜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可以说我最近脾气不好,逮着谁骂谁,我们家好像真出事了。”
宁氏等人齐刷刷看过来。
赵掌柜一脸警惕:“你想干嘛?”
“让她高兴高兴啊。”
喜儿问过钟子孟秦王待二郎如何。钟子孟也没瞒他,秦王同胞弟弟李玄霸早夭,秦王就把二郎当弟弟养,秦王的孩子管他叫叔。
喜儿当时没忍住脱口问钟子孟二郎不会就叫李玄霸吧。钟子孟笑她傻,秦王十分希望弟弟活着也不可能叫二郎用他弟的名。再说了,秦王同意帝后也不会同意。
喜儿没再问沈二郎在长安叫什么。要不是她凑巧来到此地,二郎坟头上都长草了。史书上没有的人物喜儿也不好奇。二郎不想留在长安,那他今后就只是她相公沈二郎。
有村民不禁说:“不愧是你。”
喜儿得意的扬起下巴:“钟玲珑忍不住来村里嘲笑我的时候说不定能跟二郎撞个正着。”
宁氏:“那可就活见鬼了。”
喜儿坐起来:“我都有点等不及了。赵掌柜,要来看热闹吗?”
赵掌柜提醒她别高兴太早:“钟玲珑还说二郎一走俩月,快三个月了,音信全无。你确定他年前赶得回来?”
第75章 小童高明
喜儿不知道沈二郎何时归, 但她知道沈二郎不敢叫家人等太久。年前回不来他的信早该到了。即便他忙得分/身乏术没空写信,还能不吃饭吗。
沈二郎叫周掌柜帮他报个平安,周掌柜敢不来吗。
喜儿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二郎是我相公, 我比你了解他。
赵掌柜回去的路上想想喜儿的那番话,无论太子、齐王还是秦王都不可能在谋反前两日召二郎回京。坊间传闻以前被陛下逐出京师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其实很早便藏在秦王府。谋士有房、杜,武将有尉迟恭等人, 哪还需要二郎一个大病初愈之人。倘若他是太子的人,这么急着召他回去, 二郎定会在太子左右。二郎直面秦王他哪有活着的机会。
赵掌柜回到铺子里就忍不住跟伙计们感慨,钟玲珑真是想钱想疯了。
钟玲珑被她老娘怂恿的坚信富贵险中求。不过几日她又跟长子来到安阳,问赵掌柜有没有见到沈二郎。赵掌柜坦言, 喜儿向他保证沈二郎在友人家中, 绝不可能参与政变。喜儿知道怎么做变蛋,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沈二郎是太子或齐王的人就把她换掉,他是要付违约金的。话锋一转, 赵掌柜叫钟玲珑出这笔钱。
钟玲珑听侄女说过,以前做两个变蛋一文钱, 现在一文钱得做五个。皮蛋和变蛋确实比最初便宜了不少。钟玲珑误认为做变蛋用料多,去掉所有本钱就如她二哥算的每家每月顶多分一到两贯钱。
这么点钱不值得钟玲珑替赵掌柜付违约金。钟玲珑推脱此事是他和喜儿的事,她不便参与。临走前还宽慰赵掌柜, 既然赵掌柜不怕被沈二郎连累,就当她没提过此事。
赵掌柜望着远去的马车摇头笑笑, 这个钟玲珑,还威胁上了。
就在钟玲珑母子二人抵达汉阴郡之际,清河村钟子孟家门外来了一辆骏马拉的青布小车。马是良马, 车是小车,极为不配, 在钟家斜对面古树下闲聊做活的村民不约而同地起身,玩闹的孩童也被神采奕奕的马吸引过来。
宁氏朝园子里喊:“喜儿婶,来客了。”
二郎轻笑出声:“什么眼神啊。”
宁氏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住,仔细看去,车夫拿掉草帽,不是沈二郎又是哪个。
“叔,我可以下来了吗?”
稚嫩的童音从车里传出来,沈二郎撩开车帘,从车里钻出来一个跟有为年龄相仿的小童,小童身着短衣,小脸白里透红,圆圆的眼睛,乍一看跟虎头虎脑的有为有几分相似。
不知谁脱口而出:“二郎,你儿子?”
“眼神不好,耳朵也聋了?”二郎没好气道。
村正嫌弃:“没听他喊二郎叔。”
二郎应一声。村正想解释,他不是跟二郎说话,到嘴边意识到二郎占他便宜,气得想骂人。
沈二郎安慰似的摸摸小童的脑袋,从车里拿出两个大包裹。村正见状不好同他计较,过去帮忙:“谁家孩子?”
“来找我的那位好友的小儿子。”沈二郎信口胡扯。
钟金宝的父亲也过来帮着拿行李:“叫什么?”
小童脸上尽是好奇,仿佛从山上下来的野人。然而小童比有为还像富人家的小公子,自然不可能出身乡野。村正文绉绉问一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小童本能看二郎。二郎半真半假道:“姓高,名明,贤明的明。”
“贤明”二字令小童有些羞赧。村正等人不知真相,误以为小童初来乍到怯生。反而安慰小童到村里就当到自己家。村正又补一句,他是清河村村正,以后若有人欺负他尽管告诉他。
小童乖乖点头,跟着二郎到院里看到什么都好奇。
村正移到二郎另一侧低声问:“怎么回事啊你?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回来还带个孩子?”
二郎:“非要跟我过来玩几天。”
村正轻呼一声,显然没有想到长安贵人喜好这么奇怪。
“谁来了?”小薇从屋里出来,看到她舅下意识揉眼睛,跟见鬼了似的。
沈二郎:“不认识了?”
“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村正:“这不刚回来。你爹娘呢?”
小薇下意识往东看:“在在园子里。”说出来意识到舅舅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激动的拔腿往外跑,“爹,娘,舅母,有为,舅舅回来了!”
“怎么了?”钟子孟扶着闺女,谁来了这么激动,差点撞到她。
小薇张张口,激动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指着身后叫他自个看。钟子孟手里的镰刀啪嗒掉在地上:“二——二郎?”
村正见状很是好奇:“你们真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来啊?”
跟进来的村民也忍不住说:“我们一直以为你不想让我们知道。”
“小薇,谁呀?”
喜儿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小薇一把把她拉过门槛。喜儿想训她,抬头一看,惊呼:“沈二郎?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担心我一去不回?”沈二郎满心期待着她点头。
“玄武门之变”在历史课本上只有寥寥几笔,可政变哪是说变就能变的。喜儿确实做好了沈二郎一去不回,或者身受重伤的准备。沈二郎看起来没受伤,还有心情逗她,喜儿说不激动是假,毕竟两人同床共枕两年多,没有夫妻情分,还有友情和亲情。
喜儿点头。
沈二郎情不自禁地笑了,随即脸上的笑容凝固,只因他听到“担心你被繁华长安迷了眼,被小妖精勾了魂。”
此言一出,村正等人都忍不住笑了,包括那位“高明”小童。
沈二郎朝小童后脑勺轻轻拍一下:“好笑吗?”
小童抱着他的腰,小脸埋在他怀里继续偷笑。
此刻喜儿才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孩不是有为:“这是——你儿子?”
沈二郎呼吸停顿一下:“……你生的?”
喜儿被噎得有口难言。钟子孟瞪小舅子:“一回来就胡说八道,我看你是不累。”
这话令看热闹帮忙的村民意识到二郎和高明需要休息。宁氏经常过来帮忙,知道钟家的水壶放哪儿,她先去厨房拎水壶,接着到堂屋拉出桌子和板凳,“二郎叔,坐下歇会儿。”
钟文长把行李给钟子孟:“伯母呢?”
钟子孟:“在园子东头,叫我看看谁来了。”
宁氏放下茶杯:“有为也在吧?”钟子孟点头,宁氏出去喊人。
喜儿接过所有行李去西屋,沈二郎叫住她。喜儿不明所以,沈二郎看一眼外甥的卧室:“放有为房里。”
“不是你的?”
饶是沈二郎早就知道她“大智若愚”,闻言也不禁暗暗感慨喜儿聪慧:“那把剑和那个小包裹是我的,其他的都是高明的。”
小童很是不好意思:“母亲帮我收拾的。她怕这边热,又担心这边冷。”
小薇宽慰道:“八月天时冷时热,你母亲担心的有道理。”
村正以及村民们见他害羞,心说这孩子真乖,不像从长安来的。
喜儿从有为房里出来就问:“吃饭了吗?”
沈二郎:“中午吃一点。马车颠的难受,高明吃不下去。”
小薇:“我去做点清淡的?”
沈二郎:“做面絮汤吧。”
喜儿接道:“我去吧。小薇,去抱木柴。”
像做面絮汤这种简单的食物,钟家通常烧麦秸。小薇以为喜儿嫌烧麦秸慢,所以没有一丝怀疑。喜儿不知道这个叫“高明”的小孩是谁家的,当今天子身边好像也没有姓“高”的能臣武将,可既然人家放心把孩子交给二郎,也没派个家丁或保姆跟过来,说明十分信任二郎。喜儿不能叫他一来就生病。喜儿到厨房先往锅里加半瓢空间水,然后又从缸里舀一碗井水。
以前沈二郎病重,钟家缸里的水至少有一桶玉佛空间水。今年年初开始,喜儿想起来往缸里加一点空间水,忘了就只吃井水。喜儿仔细观察过,空间水对无病无痛的人没什么效果,只能叫人气色好一些,晚上睡得踏实一点。然而村里没有什么烦恼,就是不用空间水钟家人也甚少失眠。
话说回来,喜儿手脚麻利,等小薇抱着木块进来,喜儿都开始搅面絮了。
小薇点着火,院里传来一一声声惊呼,还有小孩的欢呼声。小薇不出去也知道她娘和她弟回来了。
果不其然,小薇感到一阵风吹过,扭头看去,只看到她母亲的衣角。小薇小声问:“我娘不会激动的哭了吧?”
喜儿:“你以后得嫁人,有为姓钟,这样算的话你娘只有你舅一个亲人。”
“我爹呢?”小薇心说早知道不问了。
喜儿:“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弟弟没了上哪儿找去?”
小薇无言以对。
“好好烧火,我去堂屋看看。”
小薇:“做好饭再看。”
喜儿放下碗:“好了。水开了放进去就行了。”
小薇:“那个叫高明的小孩看起来跟有为一样大,可人家也是客。就让人家喝点面絮汤?”
喜儿摇头:“哪能只喝汤。”
搅好面絮,喜儿去果园里摘黄瓜。喜儿做一个凉拌黄瓜,又做个凉拌皮蛋。一时间也没法杀鱼杀鸡,喜儿又拿几个鸡蛋做两张煎饼,煎饼做好切成三角块方便小孩夹着吃。
做煎饼之前小薇就把面絮汤盛出来,煎饼切好,面絮汤不烫了,小薇送去堂屋。
村正见二郎得用饭,就领着乡邻乡亲出去。
喜儿担心小童怯生不敢吃,叫小薇和有为以及金宝出来,留沈伊人和钟子孟陪一大一小。
小童没见过钟子孟和沈伊人,被他二人盯着不敢大口喝汤。沈伊人笑着宽慰:“我是你叔的亲姐姐。我们家的房子是你叔出钱盖的。这里说是我们家,其实是你叔家。”
钟子孟点头:“以前去你叔在长安的家里也这么不好意思吗?”
第76章 有为吃醋
沈二郎长安的家不常住, 家中仅有几位打扫庭院做饭的老奴,没有妻妾以及丫鬟。高明到他家没人盯着,也无需顾忌长辈, 自由自在像只鸟儿。
高明其实不怯生,他看起来腼腆只是认为去别人家做客不可无礼,不可让叔叔的姐姐姐夫误会他不懂礼数, 连累叔叔颜面扫地。
高明的眼睛睁得滴流圆,仿佛没想到这点, 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沈二郎把鸡蛋饼和变蛋移到他跟前,示意他先吃饭。
高明吃过变蛋,奴仆出去买的, 他年幼很少出去以为只有长安有, 以至于看到变蛋小嘴微张:“叔,变蛋?”
“变蛋就是你婶婶做的。”来的路上沈二郎同高明说过,他早已娶妻, 妻子聪慧善良,很会做美食, 他吃到的大桃子和大石榴以及柿饼等物也是喜儿种的。小童对“婶婶”很是好奇,闻言愈发好奇:“婶婶呢?”
沈伊人解释出去了。钟子孟看着桌上的饭菜说这些都是喜儿做的。
高明终于听明白:“那个喜儿就是婶婶啊?”
沈二郎点头:“如何?”
喜儿的五官这两年长开了,脸上的傻气少了, 人高高的,眼睛亮亮的, 不如世家女子白净,但世家女子妆面厚,喜儿素面朝天, 气质干净,反而让见惯了浓妆的高明觉着她很好看。
高明抿着小嘴浅笑说声“好”, 又夸新婶婶善良勤快。
二郎朝他脑门上敲一下:“说得好像你还有个旧婶婶一样。”
钟子孟训小舅子不让孩子好好用饭。
高明连连摇头表示不疼。
沈二郎让他先喝汤暖暖胃,再吃饼和皮蛋。高明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到了清河村必须得听他叔的话,否则以后别想出去。高明乖乖点头,放松下来有心思品尝面絮汤,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沈伊人担心吓着小贵人,轻声问:“不好喝?”
“好喝。”高明以为汤里放了蜂蜜,又舀一勺,并非蜂蜜,而是淡淡的甘甜,像清冽的山泉水。
沈二郎:“汤里没放糖。是不是比长安的水好喝?”
高明又惊得微微张口,像是无法相信:“没放蜜糖啊?”
沈二郎:“你开始换牙了,糖吃多了牙会变黑,你母亲前几日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高明摸摸小鼻头:“哪有。母亲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钟子孟:“二郎,少说两句。高明,吃皮蛋,这个皮蛋喜儿放了很多东西,比长安卖的好吃。”
喜儿时常用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浇果树,果树上的虫子或者树底下的草难免会沾染一点空间水。鸭子在果园里吃到虫或草下的蛋美味,喜儿和泥和石灰用稀释过的空间水,做出的皮蛋味道自然比卖的干净。
高明很是听话的夹一块皮蛋,蛋白跟他以前吃的差不多,蛋黄很是美味,像是带着肉香的柿饼瓤。高明很是意外:“这个好吃。”
沈二郎把蛋白和蛋黄分离,他吃蛋白,高明吃变蛋黄。
钟子孟给妻子使个眼色,二人名曰给高明铺床。而钟子孟进屋就压低声音问:“二郎说高明是尉迟将军的小儿子?”
沈伊人拆开小童的行李:“你信?”低声说,“二郎离开京师时高明五岁刚记事,他这两个月肯定在陛下身边,哪有空去尉迟将军府上?你看那孩子,我一说咱家的房子是二郎出钱盖的,他立刻跟在自己家一样。谁家孩子能跟二郎这么熟?”
钟子孟惊得忘记呼吸。
沈伊人推他一把,钟子孟回过神,下意识接住她递来的东西:“枕——枕头?”
“还有两床被子呢。”沈伊人从大包裹里拿出两条薄被。
钟子孟张了张口:“这也太讲究了吧。”
“人家准备的周到,我们省事。”沈伊人想到儿子睡觉不老实,就把高明的被子和枕头放里面,“还有洗漱用品。”
沈伊人拆开另一个包裹,里头有俩包裹,衣裳不多,两身厚的和四套薄的,另一个包裹里头全是些小东西。
除了俩大包裹,还有俩小的,沈伊人拆开,一个是弟弟的衣物,一个是书和文房四宝。钟子孟见状不禁问:“不是来玩的?”
沈伊人摇头:“担心冷又担心热,肯定不止住几日。”
高明一听说沈二郎要回家,哭着闹着不许他走。其父担心他生来富贵不知百姓艰难,正巧他日理万机顾不上孩子,就叫沈二郎带他回来体验民间辛苦。
高明昨晚激动的半夜才睡,一路上颠簸他难受,饭后就忍不住打哈欠。沈二郎放下碗筷,小孩很自然地到他怀里。沈二郎抱起他走两圈,小孩呼呼大睡。
沈伊人和钟子孟从儿子房里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沈二郎无儿无女却很擅长抱孩子,显然以前没少抱小孩。钟子孟轻声问:“二郎,高明其实姓李吧?”
二郎无声地笑笑,把小孩放床上。钟子孟转过身提醒道:“喜儿好像还不知道。”
沈伊人:“她猴精猴精的,二郎不说她也能猜到。”
二郎给小童盖上被子,把文房四宝放有为书桌上,高明的鞋放有为的鞋旁边,衣服放柜子里。沈伊人趁机问弟弟高明什么时候回去。
沈二郎:“得一个多月吧。”
沈伊人低声惊呼:“这么久?”
“出来一趟不易,总要看看怎么种小麦,怎么割水稻。否则跟到长安城外游玩有何区别?”
钟子孟:“体验生活来了?”
沈二郎点头:“算是吧。”
沈伊人试探道:“以后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不必另外给他开小灶?”
沈二郎摇头:“不用。姐,姐夫,忙去吧,我看着他。”
钟子孟:“睡觉还得人看着?”
沈二郎还没开口,沈伊人就说:“他刚到咱们家醒来一个人不见了,还不得吓得嗷嗷哭?”
钟子孟打自己:“瞧我这个脑袋。”随后问二郎要不要沐浴。二郎点头,沈伊人把锅碗瓢盆刷干净,就给弟弟烧一锅热水。
西边布满了红霞,沈二郎叫醒高明,小孩跟有为一样起床难,沈二郎抱着他出去,钟子孟打热水,沈二郎在棚下给高明沐浴。小孩坐到水盆里,清醒过来,一看被脱的光溜溜的,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先捂哪个部位。
沈二郎弹一下他的小脑门:“我是你什么人?”
“叔?”高明被问得不确定了。
沈二郎:“又没外人,遮什么遮?不让我洗以后自己洗?”
小孩想玩水,闻言连连点头。
沈二郎嗤笑:“想法很好!”给他搓搓澡,没搓到灰尘,用温水冲一遍就把小孩提起来,“洗头。”
“昨天洗的。”
沈二郎:“路上脏。”
一炷香后,准备回家的村民就看到长安贵公子变成披头散发的乡野小孩。
沈二郎给高明沐浴时请姐姐姐夫先出去,以防他清醒过来不自在。沈伊人在外面看到小孩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门边左右打量,满脸好奇却不敢上前一步,给儿子使个眼色。
有为一动不动,他讨厌高明。以前他要跟舅舅睡,像要舅舅的命。这小子一来就睡他的床,还叫舅舅陪,舅舅还给他洗头沐浴,舅舅都没这么伺候过他。
小薇伸手:“高明,我舅舅呢?”
“叔叔洗头呢。”
小薇:“来这边玩。头发是不是还没干?”
高明试探着走过去:“叔说一会就干了。”到跟前目光停在喜儿身上。喜儿招招手,小孩过去,喜儿摸摸他的头发,叫小薇再去找一块干布。
小薇把布拿来,喜儿又给他擦擦,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放到后面,又用手为他梳头。有为见状气得小脸鼓鼓的,狠狠瞪一眼高明,拉着金宝:“我们走!”
喜儿:“上哪儿去?”
“要你管?”这话也是跟喜儿学的。
喜儿解释:“高明是你舅的侄子。知道什么叫侄子?”
金宝:“我爹是大爷爷的侄子。”
有为瞪他,要你多嘴!
金宝不怕有为,问高明是不是从长安来的。高明点头。金宝又问:“长安好玩吗?”
二郎中毒前经常带他出去,但那时高明不甚记事。二郎中毒后秦王府人人忧虑不安,秦王哪还敢叫儿子出去。即便高明有机会去东西市也是坐在车里,下了车就进店,只能看不能玩。
高明摇头:“不好玩。”
“我们这里好玩。”金宝像个主人家似的,指着自家的鸡和喜儿的大黄,告诉他可以追鸡撵狗。他来晚了,早些天来可以抓知了。要是能多住几天,可以下田抓鱼。
金宝的嘴叭叭的快,他说完他母亲才反应过来:“鸡天天咯咯叫是你吓唬的?”
喜儿看向金宝:“你还欺负过我的大黄?”
完犊子了!钟金宝拔腿就跑。然后初来乍到的高明就看到村妇追着喊着要打孩子。高明目瞪口呆,吓得揪住喜儿的衣摆。喜儿拉住他的小手:“不怕。”
有为撇嘴,娇气!肯定想叫舅母多疼疼他:“你母亲没打过你?”
高明摸摸手心,突然觉着打手心也不是很疼。
有为以为他没挨过打,愈发心酸,气得吼他大嫂:“不许打金宝!”
宁氏停下。有为不敢冲母亲和舅母大呼小叫,到宁氏跟前推她一把:“你想打死他吗?”
宁氏被吼懵了,她好像还没追到金宝。
小薇奇怪:“有为怎么了?谁招惹他了?”
钟子孟看得真切:“小心眼吃醋了,觉着你舅疼高明不疼他。你舅母给高明擦头发没给他梳过头。你舅母还打过他。”
高明一脸好奇地转向喜儿。喜儿朝姐姐姐夫看去:“我们住一起,平时都是姐夫给他洗澡,姐姐帮他洗头。用不着我们啊。”喜儿补一句,“好比你们家,有奴仆照顾你们,还需要你父母帮你洗头沐浴吗?”
高明摇头。
喜儿:“如果你表弟去你家,奴仆伺候你,没人照顾你表弟,你母亲帮他洗头,你会觉着母亲更疼表弟吗?”
高明再次摇头。
喜儿:“所以我姐夫说有为小心眼。不过他确实比你小。”
高明点头:“小孩小心眼。”
钟子孟想解释,小肚鸡肠跟年龄无关。随即又觉着没必要,指不定高明回去就忘了。
“婶婶为何打有为弟弟?”高明爱屋及乌,他认为喜儿人美心善还会做好吃的,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喜儿:“他跟你叔顶嘴。”
高明惊呼:“有为弟弟好大胆,我都不敢跟叔顶嘴。”
有为听见了,顿时觉着他比长安来的小子厉害:“你怕我舅啊?”
“你不怕吗?”高明的二弟比他小一岁,下面还有妹妹,他母亲还得打理秦王府,没空日日陪他。以前秦王事多繁忙,也没空照顾孩子,二郎担心奴仆把他宠坏了,得空就亲自照顾高明。
二郎训高明,高明找父母告状,十次有八次得挨训,另外两次挨揍。这就导致高明很怕二郎。以前他不止一次希望二郎消失。二郎突然消失不见,没人扛着他逛东西市,高明又后悔了。他年少无知,一度认为二郎是被他咒消失的。他心虚不敢向长辈坦白,一听说二郎要走,以为二郎又要消失好几年,所以死活要跟来。
有为摇头:“我不怕。舅舅有什么可怕的。”
钟子孟:“你舅没打过你?”
有为摇摇头:“忘了。”
钟子孟差点被口水呛着。
沈伊人给女儿使个眼色,小薇叫她大嫂过来,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宁氏指着跑到东边的儿子:“晚上也别回来!”
金宝慢慢移过来,到古树对面钟家门边:“不回就不回!”
沈二郎擦着头发到门边:“跟有为住?”
金宝点头。
有为指着高明:“我的床被他抢走了。”
高明眨了眨眼睛,很是不明白他怎么张嘴乱说:“我没抢你的床。”
“你的东西怎么在我床上?”
高明:“叔叔叫我跟你睡啊。叔叔没告诉你吗?”
“我,我忘了。”有为话音落下,村正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有为恼羞成怒:“不许笑!”
沈伊人:“屁股又不疼了?”
第77章 洞房花烛
有为气得瞪母亲。
沈伊人扬起巴掌要打他, 有为本能找舅母,看到舅母身边的小子又想去找舅舅,接着想到舅舅给长安来的小子沐浴洗头, 又讨厌舅舅。他又不想找父亲和姐姐,气得大吼:“我讨厌你们!”
高明吓一跳,喜儿拍拍他的肩膀:“不怕。”
有为见状气红了眼。
沈二郎无奈地摇头失笑:“有为, 舅母的石榴熟了吗?”
“不知道!”有为很伤心,他要气死了, 舅舅还想着吃。
二郎过来拽住外甥的小胳膊:“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去!”有为甩开舅舅。
小高明满心钦佩,有为弟弟好大胆,竟敢甩开叔叔。
二郎敛起笑容, 像是没听清楚, 问道:“不去?”
有为直觉离挨揍不远了,但他又不服,长辈偏心凭什么怪有为, 他没好气道:“去就去!谁怕谁!”转身回屋。
高明张了张口,可以这么吗。
喜儿拍拍他的小肩膀, 示意他先别急。不多时,高明看到有为跑出来,手里多了个东西:“有为拿的什么啊?”
“钥匙。”喜儿解释, “有为嘴硬,挨到身上也说不疼。别跟他学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高明心说, 难道要哭天抹泪吗。那样多丢脸啊。
喜儿:“你父母训你,你就想想很难过的事,这样眼泪就出来了。你父母一看你哭了, 就不好再训你。要是打你,无论疼不疼, 你都哭着喊着说疼,他们就不好意思再打了。”
沈伊人想象一下,轻轻碰一下高明,高明哭得跟孟姜女似的,不禁打个哆嗦:“喜儿,别乱教。”
“你教?”喜儿问。
沈伊人哪敢教当今的嫡长子。
高明也不赞同这样做:“好丢脸啊。”
喜儿摇头:“这样想你就错了。”
宁氏、村正等人竖起耳朵,想听听喜儿还有何高见。
喜儿:“你什么样你父母没见过?你家奴仆,还有你父亲的好友,都见过你以前尿床——”
“我不要尿床!”
喜儿:“三岁以前的事还记得?”
小高明被问住。
“哭和尿床哪个丢脸?你最不好的一面他们都见过,还会嘲笑你爱哭?”喜儿问。
高明想了想:“可是,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刘备是大丈夫吗?”
沈伊人不禁说:“他这么小哪知道刘备。”
话音落下,高明点头,说他知道。
喜儿瞥她一眼,看见了吗。
尉迟恭不是草莽。甚至可以说秦王那些追随者就没几个草莽。父母皆博古通今,高明怎么可能跟乡野小孩似的刚开蒙,字都不识几个。
喜儿问高明:“有没有听说过哭得跟刘备似的?哭和笑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管他们怎么想,自己不难受就行。”
村正等人一脸的无语,不愧是喜儿,只想着自己舒服。
高明扯一下喜儿的衣袖,提醒她往两边看。喜儿:“别理他们。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什么也干不成。”
高明转向左右,是这样吗。
沈伊人不敢说不是,因为喜儿想一出是一出,还被她干成了。
钟子孟和小薇也不敢说不。
喜儿:“看见了吗?嘴上说我乱教,其实都想跟我学,就是太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不敢干。”
高明面上点头受教,心想我得问问我叔。
沈二郎没让他等太久,一炷香左右,在园子里逛一圈,又摘一小篮石榴,舅甥二人就出来了。
篮子里全是小石榴,钟子孟不禁问:“怎么不摘几个大的?”
“大的感觉还得过几日。”二郎挑个品相好的一掰两半,一半给外甥一半给侄子,不偏不倚,有为勉强满意。
沈二郎接着又掰一个,一半给金宝,一半给小薇。
宁氏:“你先吃。”
沈二郎不甚喜欢石榴,他更喜欢桃。沈二郎闻言只是笑笑,递给喜儿一个。有为嘀咕:“偏心!”
喜儿瞪他:“我种的石榴我不能吃个整的?”
有为羞愧躲到舅舅身后。高明心说,有为弟弟果然很要面子。
沈二郎见篮子里还有几个就递给村正等人。
钟子孟见天色已晚,山风吹过有点凉,担心小高明着凉,叫喜儿领他回屋,他去田里捞几条鱼,晚上吃鱼汤面补补身子去去凉气。
高明一听抓鱼,想起钟金宝的话,到沈二郎身边就扯他的衣角,眼睛一个劲瞟钟子孟。
沈二郎好笑:“想抓鱼?”
小高明连连点头。
钟金宝的父亲不禁感慨:“这个小公子真乖。”
沈二郎心说,最多三天就得现原形。
钟子孟听到侄子的话想到高明的文房四宝,问沈二郎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沈二郎:“明天吧。”
钟子孟闻言就帮沈二郎挨家挨户通知明天上课。天黑前又去一趟前村,告诉亲家二郎回来了,明天开始上课。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伊人给弟弟使个眼色,看一下高明,意思是你去上课他怎么办。
“一起去。”沈二郎转向高明:“鱼汤面好吃吗?”
晚上只有一碗面,高明十分满意:“好吃。汤也好喝。叔,晚饭也是婶婶做的吗?”
喜儿点头。
小高明一脸崇拜:“婶婶好厉害,会种果子,还会做饭。我——”
“你家的厨子只会做吃的。”沈二郎担心他脱口说出“宫里”或“御厨”等字眼。
小高明点头:“就是有一点点辣。”又怕喜儿误会他挑食,“但也好吃。”
沈伊人解释辣是因为有姜。高明奇怪:“我怎么没看到姜?”
小薇又解释她舅母把姜捣碎挤的姜汁,所以只有姜味不见姜。此话一出,小高明愈发觉着喜儿聪慧,盯着喜儿问鱼汤里还有什么。
喜儿:“有鱼吗?”
高明愣了一瞬,此刻才意识到他碗里有荷包蛋,有青菜,有面,唯独不见鱼:“鱼哪儿去了?”
沈伊人指着碟子里的东西:“这就是鱼啊。”
“一鱼两吃啊?”小孩脱口而出。
有为不禁看他:“你也知道一鱼两吃?”
“我知道啊。”小高明意识到他被小瞧了,又说一条鱼可以有许多种吃法,鱼头炖豆腐,鱼肉切片生食,紧接着就问有为有没有吃过鱼生。
有为没吃过,喜儿嫌地里养的鱼不够干净从来没有做过生鱼片。有为问高明生鱼片好不好吃,高明一边点头一边跟他说他家厨子厉害,鱼片薄如蝉翼等等。
原本俩小孩一左一右霸占沈二郎,此刻有为只觉着舅舅碍事,他想听清楚一点都得勾着头。
沈二郎起身,片刻,俩小孩头挨着头,跟亲兄弟似的。饭后俩人一起洗漱,一起上床继续聊。高明跟他说秦王府的事,有为跟他讲村里的事。高明讲东西市见闻,有为跟他讲打野猪。
昼长夜短睡得晚,亥时左右,钟子孟检查一下房门,又看一下牲口圈,关上厨房门准备睡觉,到堂屋就听到隔壁还有说话声。钟子孟敲敲门:“睡觉!”
有为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捂住高明的嘴巴。
随着关门声传进来,有为松手,高明打个哈欠。有为听到把嘴边的话咽回去,还帮高明拉一下被子,跟他解释晚上冷。
吃饭的时候高明就觉着此地比长安冷,幸好汤热微辣,吃完饭全身暖呼呼的:“有为,这里冬天是不是很冷?”
有为:“舅舅说比长安暖和一点。”
“那晚上怎么比长安冷啊?”
有为指着北边:“因为离山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山近就冷。高明,你困了吗?我们睡觉吧。”
来的路上高明很怕,只因此地只有一个熟人。他跟有为熟了,高明闭上眼仿佛还在长安,没有一丝离宫的不安,有为还没睡着他就进入梦乡。
喜儿把两床被子抱到身后,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闭着眼装睡的男人:“沈二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沈二郎睁开眼:“不困?”
喜儿点头。
沈二郎:“那把两年前没做的事补上?”
“什么事?”喜儿下意识问。
沈二郎:“我们成亲那日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洞房吗?”
喜儿本能点头,沈二郎伸手把她勾到怀里,喜儿猝不及防,吓得抓住他的衣裳。沈二郎嘴角含笑:“不急。”抬手放下床幔。
天冷了,床幔换成厚厚的,遮住烛光,四周漆黑一片,喜儿只能听到沈二郎的呼吸声,她不禁感到紧张。沈二郎本想逗逗她,可当喜儿乖乖窝在他怀里,沈二郎唾弃自己不是男人。
“别怕。”沈二郎低声安抚。
喜儿习惯性反驳:“谁怕?”
沈二郎感谢喜儿习惯要强。
“不怕就好。”
喜儿感到天旋地转,想问怎么了,床板提醒她,她在下,二郎在上。
“你你——沈二郎,你住手。”喜儿慌忙挣扎。
沈二郎很清楚任由喜儿挣扎下去,他十有八/九会被踹下床。他的手沿着喜儿的腰肢探到里面,喜儿如遭雷击,纹丝不动。沈二郎趁机除去碍事的衣物。
喜儿清醒过来:“你,住手!”
“小点声,别把有为吵醒了。”
喜儿屏住呼吸,还没忘沈二郎还没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高明真是尉迟将军幼子?”
“不然是秦将军长子?亦或者是程将军长子?”
喜儿抬腿踹他:“你——你流氓,你的手——沈二郎,起开!我没同意。”
“不想知道怎么洞房?”
“我知道!”
“我不信。我试试。”
喜儿惊得忘记推开他:“你不是沈二郎。”
“我是你相公。”
喜儿想反驳,可她一张嘴嘴巴被堵住,喜儿只能瞪大眼睛威胁他,然而漆黑的夜,谁也看不见。
……
翌日清晨,沈二郎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女子不禁露出笑意,想到什么脸色微变,轻手轻脚起来,匆忙穿戴齐整,蹑手蹑脚关上门。
沈伊人去厨房烧水,经过弟弟房间看到他鬼鬼祟祟关门的样子:“做贼去了?”
沈二郎心里咯噔一下,扭头一看是姐姐,长舒一口气:“走路没声?”
“真做贼去了?”沈伊人好气。
沈二郎:“说什么呢。喜儿睡得晚,我担心吵醒她。”
“喜儿哪次不比你起得早。”沈伊人嘴上这样说,声音明显比之前低了。
喜儿有时很早起来,有时起得晚。她干得多,手脚勤快,沈伊人不讨厌她睡懒觉。沈伊人记得喜儿洗了澡就回屋了,比她睡得早:“喜儿做贼去了?”
“跟贼较上劲了?”沈二郎到厨房舀凉水,“有为和高明还没起?”
沈伊人点头:“真叫高明跟你去村学?”
沈二郎:“今天先去,他要觉着没意思,回头我上课的时候你们盯着他,我下了课再给他上课。”
“你会教吗?”
沈二郎:“八岁小孩又不用学治国理政,怎么不会?”
沈伊人想想也是:“早上吃什么?”
“什么都行。”
沈伊人觉着不行,她把小米粥改成白粥,又煮几个鸡蛋和几个咸鸭蛋。平日里这样就行了。沈伊人问相公和女儿,这样行吗。父女二人都认为寒酸。沈伊人想叫喜儿起来,可喜儿早上懒床,她会做午饭或晚饭。沈伊人到弟弟卧室门口停下,转身薅一把小葱,又挖一点白面,做她一直认为喜儿浪费油的葱油饼。
葱香味飘进室内,喜儿睁开眼,习惯性坐起来,胸前的痕迹让她瞬间意识到沈二郎昨晚干了什么。喜儿想弄死他,扭头一看,床上只有她一人。
“沈二郎!”喜儿朝外面吼。
钟子孟在院子里扫落叶:“二郎领着高明和有为玩儿去了。”
喜儿气得咬牙,流氓!
二郎就在大门外,听到姐夫的声音决定领俩孩子去园子里找鸡蛋。有为跑进来拿俩小篮子,给高明一个,随后手拉着手一起去。
钟子孟无奈地摇头:“小孩子!”
捡鸡蛋的篮子一直挂在厨房门外墙上。沈伊人也听到儿子说,得给高明拿一个:“不是小孩子能因为看到喜儿给高明梳头就认为她偏心?喜儿怎么还没起?”
喜儿到卧室门口又退回去,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定她还是以前的喜儿:“起来干嘛?割水稻?”
“吃饭!”喜儿语气不好,沈伊人也没给她好脸,“昨晚干嘛呢?”
喜儿脸色微变,接着很是嚣张地问:“你管我?”
“我闲的。”沈伊人不待她开口,“全家就等你了。”
第78章 不想长大
沈二郎担心喜儿性子直, 当着姐姐姐夫的面把昨晚的事说出来,所以叫有为和高明送鸡蛋的时候顺便把人叫出来。
有为以为舅舅懒,一脸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进门就喊:“舅母,舅舅叫你。”
喜儿反而不好意思同他独处:“叫我干嘛?”
“不知道。”有为提醒高明洗手。
高明:“吃饭了吗?”
沈伊人从厨房出来:“饿了吗?饿了就吃饭。”
高明饿了。
以前高明起来先吃点心后看书,早饭可以晚一些。钟家没点心给他吃, 高明也忘了,沈伊人一说吃饭小孩才想起今天没背书。他心虚, 又不希望长辈失望,犹豫一下就出去向二郎坦白,他睡懒觉没看书。
沈二郎蹲下问他乡间和宫里有何不同。
高明不知怎么回答才能叫他满意。沈二郎宽慰他, 此地只有他二人, 高明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宫中有马,但不会养在高明住的宫苑内。宫里有奴仆,钟家没有。他的父母不需要亲自做饭, 钟家好像人人都得干活。
沈二郎点头:“你父亲说你不懂百姓艰难,你很不服。我现在问你, 懂吗?”
高明摇头,不甚好意思,低声说:“不懂。”
沈二郎:“是不是觉着我家也挺好, 田里有鱼,地里有果子?”
高明连连点头。
沈二郎:“可是村里人养鱼是留着卖的。”
“为什么?”
“百姓得交税。百姓没有俸禄, 也不会带兵打仗,目不识丁无法为官为政,没钱买货物做生意, 只能把田里的鱼卖了交税。”
“不交税会怎么样?”
“不服兵役会怎样不交税就会怎样。没想到百姓还得交税吧?”
高明没想到:“有钱的多交,百姓是不是就不用交了?”
二郎被问住了。二郎斟酌道:“税收乃是朝廷大事, 此事得请示陛下,亦或者你长大登基为帝,你来决定谁多交谁少交。”
“我觉着有钱多交,没钱少交。”小高明算给他叔听,“百姓一贯钱全交给朝廷也是一贯钱。有钱人一百贯钱,交一成就是十贯啊。”
沈二郎:“主意很好,但不可以叫外人知道。”
“为什么?”
沈二郎:“坊间有句话,夺人钱财宛如杀人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年幼无法自保,叫人知道你希望有钱人多交税,他们一定想法设法害你。”
小高明吓得脸色微变,抓住他的手:“会杀掉我吗?”
“杀人偿命,他们不敢杀你,但可以砍断你的手,让你无法颁布诏令。”沈二郎抱起他,“你父亲叫你好好学骑射的目的也是希望你可以自保。因为奴仆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你。好比此地,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有人从山那边过来抓你和有为,你大喊大叫,还是抓起树枝当剑拖延敌人,叫有为来找我?”
小高明看着远处的高山:“这么远叔叔能听见吗?”
沈二郎摇头。
“有为弟弟会使剑吗?”
沈二郎:“没人教他。以前我生病了。病刚好就跟尉迟将军去了长安。我打算过几日教他剑法。改日用木头做两把宝剑,你和有为一人一把?”
小高明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叔,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当皇帝?”二郎笑着摇头,“只是长大可不行。当皇帝需要学很多东西。你认为多大算长大?”不待高明开口,“你父亲今年二十有八。”
小孩惊恐:“二十年啊?”
沈二郎把他放地上:“你父亲还会带兵打仗。而你,剑术不精,骑射稀松,自保都难,如何领兵?”
小孩伸手要抱抱。沈二郎抱起他,小孩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没脸见人了。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以后好好学。不要认为你父亲望子成龙,你是给他学的。”
小孩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沈二郎抱着他回家。喜儿顾不上跟他掰扯昨晚的事:“怎么了?”
小孩紧张的揪住二郎的衣裳。二郎胡扯高明跑太快崴到脚。沈伊人慌忙出来:“要不要去城里看看?”
“缓一会就好了。”二郎抱着他,“盛饭吧。”
钟子孟提醒高明乡间路不平,以后走路仔细点。
小孩乖乖应一声,偷偷抬起头瞥他叔。二郎低声说:“我俩的秘密。”
此言一出,高明又精神了,挣扎着要下来。有为安慰他,钟金宝走路不看路经常摔倒。崴到脚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小高明心虚,转移话题,问他粥好喝还是饼好吃。
有为扫一眼:“哪个都好吃。我觉着咸鸭蛋蛋黄最好吃。”
沈二郎剥个咸鸭蛋,蛋白放自己碗里,蛋黄给高明。有为见状立刻把他的鸭蛋递过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舅舅,仿佛说,给不给剥?不给你就是偏心。
沈二郎很是无奈地接过咸鸭蛋,蛋白放碗里,蛋黄给外甥:“满意了?”
有为很满意。喜儿转向二郎。二郎拿起她面前的鸭蛋,禁不住嘀咕:“欠你的。”
喜儿没听清楚:“说什么?”
二郎:“我爱吃蛋白。”
小薇听闻此话就找咸鸭蛋,然而只煮四个,最后一个在二郎面前。沈伊人给女儿一个鸡蛋。小薇不想吃咸鸡蛋:“不是咸的吧?”
钟子孟摇头:“前几天下的蛋都做变蛋了。”
小薇:“以后鸭蛋留着做咸鸭蛋,鸡蛋留着做变蛋吧。”
高明好奇地问:“咸鸡蛋不好吃吗?”
有为把蛋黄捣碎:“没有咸鸭蛋好吃。”扭头问舅舅,“蛋白好吃吗?”
沈二郎:“有为,知道我为什么更疼高明吗?他不像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为低头喝粥。
二郎看着喜儿想说什么,当着全家人的面又不好说出来。饭毕,二郎名曰回房拿书本把人拉到室内。喜儿进屋朝他腰上拧一下。二郎惊呼:“谋杀亲夫!”
“杀的就是你!”
二郎握住她的手:“我错了。”
“哪儿错了?”
二郎该去上课了。“要我一一说出来?”别有深意地问。
喜儿听出他言外之意,一把推开他转身往外走。二郎抓起昨晚找出的书大步跟上:“喜儿——”
“我不想和你说话。”喜儿回头瞪他。
二郎跟到她身边,低声说:“是我想跟你说话。”
喜儿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番,怎么觉着他脸皮变厚了。亦或者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沈二郎。
二郎被她看得心虚,再次决定“走为上”:“有为,高明,走了。”
“高明的书包呢?”有为从屋里出来。
二郎:“你娘一会给他做。今天讲故事,不用带书包。”
有为把书包放回去,拉着高明去隔壁找钟金宝。二郎在喜儿耳边低声说一句:“等我回来。”大步去追孩子。
钟子孟和沈伊人在院里,看到二郎很反常,相视一眼,难道真背着喜儿找个相好的。钟子孟给沈伊人使眼色,沈伊人担心隔墙有耳,走到喜儿身边小声问:“二郎怎么了?早上起来鬼鬼祟祟的,刚才又一副怕我和你姐夫听见似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
喜儿脸色微变,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伊人以为喜儿气得不想说话:“别生气,我——”
喜儿赶忙拉住:“没有。”
“那怎么了?”
喜儿:“我怀疑高明不是尉迟将军的小儿子,一问他他就胡说八道。姐姐,你见过尉迟将军,你觉着他们长得像吗?”
沈伊人心虚,不敢看喜儿:“可能像母亲。你看有为就不像你姐夫。”
喜儿不过是没话找话,闻言敷衍地说:“可能。”
沈伊人以为她不信,又把此事推到弟弟身上,她进厨房帮闺女刷锅洗碗。钟子孟远远地看着沈伊人不自在,顿时不敢过来问喜儿二郎怎么了。他把菜根砍掉扔粪坑里,就把菜叶扔猪圈里,紧接着又把牛和驴牵出去。沈二郎的马钟子孟没敢碰。
喜儿见全家只有她闲着没事,就去果园里找大石榴。
大石榴皮泛红就熟了,喜儿回家拿篮子摘八个。此时一日两顿的村民才做饭,小孩子上学去了,以至于路上没人。喜儿回到家就提醒姐姐姐夫,以后这个时候摘果子。
钟子孟问:“要不要摘点去城里试试?”
“大石榴吗?”喜儿问。
沈伊人:“大石榴算了,还不够周掌柜买的。摘小石榴,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薇拿掉围裙:“你去干嘛?”
“买两匹细布留着给高明做衣裳做鞋。他只有几身衣裳,赶上阴雨天晒不干只能穿有为的。人家那么尊贵哪能穿有为的。”
喜儿盯着沈伊人,看来高明姓李。亏得她以为大姑姐不知道。喜儿转向姐夫,见他点头,看来他也知道。喜儿转向小薇,小薇的神色仿佛她娘想多了,应该不知道高明极有可能是当今嫡长子。
不想叫我知道我还不想知道呢。
知道了总想着高明身份尊贵,以后小崽子调皮,她还这么打骂。
“现在摘吗?”喜儿问。
沈伊人:“摘吧。早点过去人多好卖。”
小薇去拿打篮子和竹筐。随后一家四口到园子里先摘了放小篮子里,接着放筐里。品相好的放地下,品相一般的放中间,最上面再放一点品相好的吸引人。
喜儿的石榴五文钱两斤不二价,不少人嫌她做生意不知变通,就故意不找她买。然而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吃了喜儿酸甜适中的石榴,哪还吃得惯别的石榴。
是以喜儿的车一道赵掌柜门外,家具铺的伙计就拿着几个铜板出来,第一个找喜儿买。伙计给喜儿面子,喜儿也给他们面子,称好后又给两个品相不好的,还掰开一个,叫几人尝尝今年第一批石榴。
斜对面酒肆掌柜笑着走近:“给我尝尝。”
家具铺伙计给他掰一点。掌柜的点头:“还是去年那个味。”接着给喜儿一串钱。钟子孟提醒他石榴小,四斤几十个得吃好几日。
赵掌柜出来:“他留着招待熟客。今年多吧?”
钟子孟:“看起来多,树枝都压完了。但是树小,五棵树才摘一筐。”
酒肆掌柜:“有些还没熟吧?”
钟子孟点头:“也可以摘了,就是不够甜。”
赵掌柜劝他和喜儿熟透了再摘。经常找喜儿买果子的人也劝她再等几日,喜儿慢慢卖,他们慢慢吃。有人像是怕喜儿不信她会一直支持喜儿,就说他家几个儿女最爱吃喜儿的果子,紧接着就找她买两斤。
路边不止喜儿一家卖石榴,见喜儿的石榴卖得快很是羡慕,有人甚至忍不住问喜儿的石榴怎么种的。喜儿当然不能说她有玉佛。想到玉佛,喜儿一阵后怕,幸好昨天夜里黑漆漆的沈二郎没看清她戴的什么。以后晚上进屋得先把玉佛拿掉,否则她可没法解释。亦或者藏起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喜儿越想越觉着藏起来稳妥。
钟子孟替喜儿回答,他们村离山近水好。赵掌柜等人附和,清河村是块福地。县里教全县的稻田养鱼就是跟清河村学的。
鱼多了不值钱,但可以晒干留冬天吃。路两边卖菜卖果子补贴家用的乡民一听喜儿是清河村的顿时不好再嫉妒诅咒她。
果子卖的快,喜儿到家也有巳时三刻了。高明看到喜儿拎着筐进来:“叔,婶婶拿筐干嘛?”
沈二郎解释喜儿的石榴卖完了。小高明震惊:“不是留着吃的?”
“我早上刚说的话你又忘了?”
“可是叔有钱啊。”
沈二郎:“钱不能生钱,不赚钱总有用完的一天。”
“我有钱!”高明脱口而出。
沈二郎很是欣慰:“你还这么小,叔哪能用你的钱。”
“可是,很辛苦吧?”高明问。
沈二郎:“你父亲辛苦吗?”
高明点头。
沈二郎又问:“母亲要照顾你们兄妹几个,还要管事,辛苦吗?”
高明再次点头。
沈二郎:“长辈都很辛苦。小孩最幸福。”
有为点头:“干活好累。我宁写十张字也不要下地割豆子。”
沈二郎:“高明没干过农活,不懂。等水稻熟了下地试试他就知道自己多幸福。”
小高明被他吓得胡言乱语说他下过地,无需再试。
沈二郎忍着笑说:“先练字。”
四个小孩各占一边写一炷香左右,喜儿领着金宝和有为出去送铁柱回去,沈二郎拿出高明的书,给高明开小灶。
高明也想出去玩,沈二郎解释,金宝和铁柱比他小一岁,有为比他小半年,他现在学的有为半年后也得学。
小孩问:“越大学的越多?”
二郎点头。
日日发愁何时长大的小孩发自肺腑地说:“我不想长大!”
第79章 客随主便
高明打小没离开过母亲, 皇后放心不下,又希望长子懂得百姓疾苦,只能暗自伤神。
当今天子也担心娇儿。他看出皇后为了孩子忧心忡忡, 一日饭后看到水果,令长孙无忌亲自前往清河村,名曰买石榴和柿子。
长孙无忌也担心外甥在乡间吃不惯睡不好。可是没有陛下允许他不敢离京。他清楚天子的良苦用心, 也不敢偷偷送东西,甚至把高明接回来。
天子的吩咐堪称正打瞌睡来了个枕头。
高明在清河村的事不能叫外人知道, 长孙无忌亲自前往福满楼找周掌柜,问他清河村的路怎么走。周掌柜算着日子正打算去清河村买石榴。他一听长孙无忌也去,顿时想哭给他看。
长孙无忌:“分你三成。”
“三成够干嘛的?喜儿只有几棵大石榴树啊。”
长孙无忌奇怪:“不是一片吗?”
“很多才种一两年, 还没结果。”
长孙无忌:“那你别去了。”
周掌柜慌忙表示, 三成也不少。
翌日,二人带着心腹奴仆前往清河村。
空车走得快,当天下午二人就到清河村。长孙无忌其实想给大外甥买些东西, 但是天子叫他买石榴,不是给孩子送吃的用的, 长孙无忌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在心里对孩子说一声抱歉。
长孙无忌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衣着跟周掌柜相差无几, 村里人认为他是周掌柜带来的帮手,不甚热情也没有对他视而不见。宁氏起身告诉周掌柜, 二郎在山边教孩子射箭,喜儿在果园里。
周掌柜看向长孙无忌,先去哪儿啊。
长孙无忌朝东看去, 周掌柜叫奴仆在车边等着。二人过了屋角,周掌柜去园子里找喜儿, 长孙无忌往北去。
高明以为眼花了继续练剑。人到跟前,他激动的大声喊:“舅舅!”
长孙无忌弯腰接住他:“瘦了?还黑了啊?”
沈二郎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来干嘛?”
“我想外甥。高明,想不想舅舅?”
高明点头:“想!”
“跟舅舅回家?”
高明下意识摇头。长孙无忌以为他眼花了,就想搬出帝后。二郎打断他:“谁叫你来的?”
长孙无忌打个激灵,庆幸被打断,否则勾的孩子哭着闹着跟他回去,他到长安天子不数落他,皇后也得骂他做事不长脑子。
高明意识到他舅不该在此:“舅舅不忙了吗?”
“忙啊。”长孙无忌开始瞎掰,他去汉阴郡办点事,经过此地来看看高明,顺便买些石榴,高明的弟弟妹妹不爱吃饭,石榴酸甜可口开胃。
八岁小孩好哄,高明信以为真,跟他说婶婶种的石榴好吃,婶婶的柿子不涩,山上的菌子煮鸡汤好好喝,他可以喝一大碗。
金宝不怯生,又说高明的舅舅来晚了,他喜儿奶种的葡萄也好吃,大枣甜脆甜脆。
长孙无忌佯装可惜,承诺明年早点过来。
二郎眼神示意长孙无忌撒手。长孙无忌无奈地放开外甥:“练多久了?”
“刚练你就来了。”二郎嫌他来早了。
长孙无忌后退:“下次早点来。”
“舅舅下次什么时候来?”
二郎:“下次来接你回去。”
“啊?”小孩后悔多嘴。
钟金宝不禁问:“你还回家啊?”
高明被问糊涂了,他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沈二郎:“金宝,高明来我们家就像你去你外祖母家。无论住多久都得回家。就算他不想父母,他父母弟弟妹妹也想念他。”
高明心说,青雀才不想我。
二郎担心高明听到此话不安:“高明,以后想来就写信告诉我,我去接你。”
“叔叔不回去了吗?”
二郎摇头:“你婶婶喜欢这里。”
长孙无忌安慰外甥:“他在长安可没空天天陪你。”
高明想想前些日子他叔忙得脚不沾地,不禁点点头。
二郎趁机教他世上没有两全法,要一样就得舍弃另一样。
长孙无忌想提醒二郎,不包括高明,他乃皇长子,陛下下个月便会立他为太子。然而他还没张嘴就收到一记瞪视。长孙无忌不怕二郎向天子告状,他怕二郎不找天子找皇后。
天子不骂大舅哥,皇后骂兄长。
二郎收回视线,叫金宝和有为练射箭,用金宝小舅帮喜儿做的弓箭,盯着高明练剑术。
长孙无忌打量眼前这座高山,跟秦岭相差无几啊,清河村怎么就成了一块福地。
此地其实也算秦岭山脉。长安秦岭山间凶兽多,就算藏有巨宝寻常百姓也不敢上山,想吃想买的人多,显得山珍极少。此地人少凶兽少,老弱妇孺皆敢到半山腰,反而显得此地山珍遍地。
长孙无忌想着想着思绪飘远,不知不觉一炷香过去了。
“舅舅,舅舅——”
长孙无忌循声看到大外甥:“怎么了?”
“回家啊。”高明好奇地问:“舅舅想什么呢?”
长孙无忌胡扯:“公事。”
高明顿时觉着他舅好辛苦。
长孙无忌同周掌柜一起来的,以防被人看出不对,到钟家稍作片刻就随周掌柜去客栈。
翌日清晨,城门打开长孙无忌就来到清河村。此时村民还没做饭,但钟家已经准备吃饭了。长孙无忌突然而至,沈伊人和钟子孟很慌,连声问他吃什么。
二郎投来不善的目光,长孙无忌不禁腹诽,什么德行。面上他不敢表露半分,否则传到皇后耳朵里又得数落他欺负弟弟。长孙无忌笑着说:“有什么做什么,我不挑食。”
高明忙着自己剥咸鸭蛋,闻言举起流油的鸭蛋:“舅舅,吃这个,这个最好吃。”
长孙无忌想问他拿的什么,仔细一看很无语,不就是咸鸭蛋吗。
二郎掰两片馒头接过高明的蛋黄,他手上用力按扁又递给高明:“吃吧。”
长孙无忌眉头微蹙,他就给陛下的嫡长子吃这个。
锅里还有几碗白米粥,足够长孙无忌喝的,沈伊人问他是不是再做几张鸡蛋饼。因为这个最快。长孙无忌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人家同他说话,本能点头:“可以。”
小薇去盛白米粥,长孙无忌接过钟子孟递来的板凳挤到外甥身边:“好吃吗?”
高明连连点头,指着桌子中间的豆角炒肉,瓮声道:“舅舅,你肯定没吃过这个。”
长孙无忌很是想笑,他什么没吃过。
喜儿暗暗白了他一眼,她不喜欢皇帝的大舅哥。
二郎的手移到桌下轻轻拍一下喜儿的腿,示意她好好吃饭,过会儿还得给周掌柜摘石榴和柿子。
喜儿低下头,小薇端一碗白粥,高明像个小主人,招呼他舅吃菜。长孙无忌看在外甥的面上夹一筷子豆角和肉。长孙无忌心说大外甥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没吃过最寻常的兔肉。
肉到口中,长孙无忌诧异,不是兔子肉,也不是羊肉,更不是鹿肉:“这是?”
钟子孟奇怪,周掌柜不是说秦王部下经常去福满楼吗。
“猪肉。您没吃过?”
沈二郎:“这些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哪有空去福满楼喝酒吃肉。”
“福满楼的肉?”长孙无忌下意识问。
高明摇头:“不是啊。今早村里杀猪,叔叔找村里人买的。”
长孙无忌差点把咽下去的肉吐出来:“猪——猪肉?”
钟子孟确定他不知道,同他解释这里跟长安的猪有所不同,多是阉割过的猪,喂的不是野菜野草就是自家种的瓜果,猪肉干净,还没有多少腥臊味。
长孙无忌又夹几片猪肉,像是炒的时候只放一点盐,却比用很多香料腌的肉香:“这肉好像,越嚼越香?”
喜儿懒得理他,钟子孟解释,猪肉买来用葱姜花椒煮熟晾凉回锅炒的。
长孙无忌看看外面天色,此刻最多辰时两刻:“起这么早?”
高明:“我卯时就起了。”
长孙无忌不禁问:“几时睡的?”
“天黑啊。”
长孙无忌噎了一下,外甥真会说话。
钟子孟笑着说:“戌时两三刻吧。卯时一两刻左右杀猪猪叫把他吵醒了。”
高明点头:“舅舅,猪叫的好凄惨。”
长孙无忌逗他:“那你还吃?”
高明被问住。
二郎瞪一眼长孙无忌,陛下身边那么多人,谁来不行叫他来:“养猪就是留着吃的,不吃养它干嘛?看家护院?”
高明下意识说:“看家护院有大黄。”
趴在地上等着捡漏的大黄摇摇尾巴表示大黄在此。
长孙无忌尴尬地笑笑,恰好小薇跟沈伊人进来。长孙无忌诧异:“好了?”
沈伊人解释挖点面倒点水,打几个鸡蛋,面糊倒热锅里,翻个面就熟了。
钟子孟提醒他趁热吃。高明闻着浓浓的面香蛋香以及猪油香,不禁吸吸鼻子,转向二郎,一脸渴望。
沈伊人把圆圆的饼切成四份,沈二郎夹一块递到高明嘴边。高明张嘴咬住,随即用他的勺子接一下。长孙无忌问:“好吃吗?”
高明点头:“好吃。都好吃。我每次都吃好多。”他一脸好奇地问,“小薇姐姐怎么做的啊?”
小薇下意识说:“就那样做的啊。”
长孙无忌顿时想笑。
二郎瞪他一眼,转向高明:“不是姐姐厨艺好,而是叔叔家小。从厨房到堂屋几步路,锅气还在就到你嘴里。你想想你家的院子,送到你面前热气早没了。油炸果子用罩罩上,送到你跟前都不脆了。”
高明懂了:“房子大了不好。”
二郎微微摇摇头:“习武射箭骑马都不用出府,院中有花有草有池塘凉亭,马路平整干净,哪里不好?”
小高明被问住。
二郎:“这就是叔叔昨天跟你说的,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不过这种事可以两全,回去叫厨子在你住的院中加个庖厨。”
喜儿不禁说:“你就不怕他吃成小猪?”
长孙无忌忍不住点头,很有可能。
高明不想变成猪,大声反驳:“我越吃越瘦。”
长孙无忌昨晚回到客栈确实怀疑外甥在此水土不服。但今日见他又是喝粥又是吃饼,还吃馒头咸鸭蛋,还吃菜,再听到他的话,倍感奇怪,外甥怎么越吃越瘦。
二郎:“那是因为你到处跑。不说以前,今早我领你看杀猪,你有没有看一刻钟,就跟有为和金宝跑村西头找人玩去了?”
喜儿点头:“昨天早上跟你叔学骑马,下午又学练剑,晚饭后还跟金宝有为玩官兵抓贼。一天到晚不停歇,你能胖才怪。”
长孙无忌不禁说:“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瘦了还那么重。”
高明反驳:“我不重!”
二郎笑道:“高明,我和你婶的意思到家不能再想去哪儿去哪儿,还像现在这样吃,你肯定会胖成小猪。”
“我不是猪!”
沈伊人和钟子孟等人忍俊不禁。高明气得小脸通红,有为也很不高兴:“干嘛总说高明是猪?”
喜儿:“咱家那么多牲口是不是只有小猪吃过了不怎么动?”
二郎接道:“鸡鸭鹅到处跑,羊跑出去吃草,牛驴得犁地,马得驮着你们学骑射。只有猪吃饱了睡,睡醒了在猪窝里转转,然后继续吃继续睡。高明,以前在家是不是这样?”
“我还读书写字呢。”
长孙无忌想扶额,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外甥这么呆:“读书写字也是坐着啊。”
高明恍然:“好像猪啊。”紧接着又说:“我不要当猪!”
沈二郎:“谁叫你当猪?不能到处跑就少吃点。亦或者学羊,羊吃草,你多吃萝卜青菜。”
“木耳蘑菇也行。”喜儿指着豆角里的肉,“少吃这个,少喝肉汤。”
小薇:“多喝汤,少吃肉。”
喜儿白了她一眼:“会不会吃?肉里的油煮出来都在汤里,越喝越胖。高明,别听她的,什么都不懂。吃鸡肉,吃鱼肉,少喝汤。”
高明看他叔。二郎不懂,他想想以前受伤厨子做的鸡汤上面飘一层油花:“听你婶的。我们全家就数她最会吃。”
喜儿:“我才是吃不胖。”
高明看看喜儿的碗,比他大一圈,喜儿还没舅舅胖。高明点头表示他记下了。
长孙无忌仔细想想二郎和喜儿说的这番话,不禁佩服皇帝妹夫,难怪他敢叫高明一人随二郎回乡。
饭毕,周掌柜跟长孙无忌的奴仆到了。
二郎领着俩孩子去学堂,喜儿、钟子孟等人拿着竹筐去园中摘果子。
脆柿和石榴有没熟的,摘的时候得挨个挑,没等他们挑好,村学放学了。二郎领着四个小的到园中看到小石榴:“不是只摘大石榴?”
周掌柜看向长孙无忌:“原本说好给我三成。到这里一看只有几棵树,又说他们人多不够分,叫我摘小的。”看到四个孩子朝喜儿跑去,周围只有二郎一人,他压低声音嘀咕:“皇后那么贤惠,兄长怎么这样?”
沈二郎朝外看去:“今年可以做柿饼的柿子多,回头多给你点柿饼。”
周掌柜:“这么多柿子忙得过来吗?”
二郎:“找村里人削皮。”
“得给钱吧?我回头帮你算算多少钱合适。”
二郎点头道谢:“还得多久?”
周掌柜无奈地说:“要不是他一边摘一边吃,我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出安阳地界了。”
“那就快了。我叫小薇和姐姐做几张饼,你们路上吃。路上不停,稍稍走慢点天黑前也能到长安。”
周掌柜拱手道谢。
长孙无忌闻言就请沈伊人做鸡蛋饼。
沈伊人经过二郎身边,二郎叫住姐姐做方便携带的。
长孙无忌隐隐听到这话,高声提醒他是客人。
二郎很不客气地回他一句:“客随主便!”
第80章 倒打一耙
长孙无忌骗高明他还得去汉阴郡, 高明信以为真,反过来劝他舅保证身体。
两辆车和四匹马从安阳城外拐上官道直奔长安。一辆从汉阴郡来的马车缓缓驶向清河村。
种小麦的地犁好了,二茬水稻还得再过几日才能收割, 又正值秋高气爽好时节,闲着无事的村民都从家里出来,有人上山采菌子, 有人在树下做活。
村正在钟家斜对面树下编竹筐卖给喜儿。两辆车刚走又来一辆,村正忍不住跟年长几岁的老翁感慨:“咱们村越来越热闹。”
老翁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光景:“托二郎的福。”
村正想点头, 车停下,驾车人抬头,他的神色骤变, 像看到欠钱不还的仇人。编冬日草鞋的老翁停下, 一样脸色不好:“她又来干嘛?”
听到“文长”二字,金宝的父亲没法装聋作哑,放下木屐底:“姑来了?”
宁氏低头装不在。钟玲珑神情高傲地嗯一声就往屋里去。钟文长赶忙追上去解释:“屋里脏乱。”
钟老二的房子年久失修, 金宝父母担心遇到秋雨绵绵屋里漏水,前几日把屋里的东西移出来, 请二郎和钟子孟帮忙把屋顶翻新,屋里又刷一层泥。墙壁没干,东西都摆在院里, 乱糟糟无处下脚。
钟玲珑推开院门看到一个熟悉的柜子,好像酸枝木。钟玲珑记得这是母亲的陪嫁。钟玲珑纳闷, 母亲怎么没有拉去汉阴郡:“文长,你祖母的柜子怎么在你这里?”
钟文长:“金宝出生时我祖母给的,说留着给金宝放衣服鞋。”
钟玲珑不好跟孩子计较:“那怎么放外面?”
“屋里潮湿, 过几天晾干了就搬进去。姑找我有事?”钟文长问。
钟玲珑点头示意他进院说,又给儿子个眼神, 叫他在门外守着。钟文长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面上只有好奇:“什么事这么小心?”
抢生意这种大事,钟玲珑不敢不谨慎,她压低声音问钟文长可知沈二郎在哪里。
钟文长被问得一愣一愣,二郎不就在隔壁吗。
“姑找二郎啥事?”钟文长平时喊“叔”,他潜意识里不希望汉阴郡的亲人发现他跟大伯一家走得近。“他跟你不熟吧?”试探道。
钟玲珑不自觉露出笑意:“别管熟不熟。我问你有没有听你大伯说过沈二郎去哪里了?”
什么跟什么?钟文长不知如何回答就想找妻子,喜儿的声音突然传进来“又是谁啊?”钟文长眼前一亮,不待他姑开口,三两步到门边:“姑,喜儿在这里,有什么事你直接问她吧。”
喜儿看过来:“你姑?”
钟玲珑无处可躲只能出来:“是我。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找我干嘛?”
钟文长解释他姑找二郎。喜儿陡然想起赵掌柜前些天说的事,钟玲珑可算来了。
“二郎,有人找。”
钟玲珑长子脱口道:“沈二郎在家?”
喜儿:“他不在家能去哪儿?”
话音落下,沈二郎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透着寒气的宝剑:“谁找我?”
不出喜儿所料,钟玲珑一副见鬼了似的:“你你,你没死?”
二郎眉头微皱很是不快。
喜儿:“你比我们大几十岁,你都没死我敢死?”
钟文长心中有气:“姑,怎么说话呢?”
“可是——”钟玲珑此刻顾不上回答侄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喜儿瞪她:“凭什么告诉你。”
二郎移到喜儿身边拉住她的手,冲她微微摇头,别跟钟玲珑废话。
“前几日。巴不得我死外面?”
“你没事怎么不跟家里联系?”钟玲珑质问,仿佛二郎是她儿子。
饶是二郎料到钟玲珑见到他得大惊小怪,甚至呼天喊地,也没想到她如此自以为是:“联不联系与你何干?友人家中繁忙,我过去帮着忙一段时间,还三天两头写信?可笑!”
钟玲珑有口难言。
二郎面色不渝地问:“找我何事?”
喜儿听到脚步声,赶忙回家,挡住好奇出来看热闹的几个小孩,端的怕钟玲珑通过“高明”二字猜到小孩乃皇长子。
原本喜儿以为“高明”二字是二郎临时诌的。长孙无忌喊“高明”很顺嘴,喜儿这才明白“高明”是乳名,就像她侄子“铁柱”。村里人没听说过皇长子还有个乳名,汉阴郡人多,指不定有人听说过。
皇长子在自己家值得炫耀,可一旦被外人知道只会带来无尽烦恼。
钟玲珑一脸猪肝色,怒道:“吃饱了撑的找你!”
二郎轻笑一声:“是吗?”打量一番手中的剑,“我手中的剑不这样认为。”
“你你想干什么?”钟玲珑吓得往儿子身边移。
二郎:“回去告诉老二老三,既然走了就别回来。虽说如今中原太平,可难保山野之中还有穷凶极恶的盗匪,亦或者见人杀人的野人。”
钟玲珑张口结舌:“你——你威胁我?”
“我好心提醒怎么成了威胁?”二郎仿佛很不明白,转向村正等人,“我威胁她?”
村正等人齐刷刷摇头。
钟玲珑气得胸口疼,隔空指着沈二郎:“朗朗乾坤,你敢逞凶,朝廷饶不了你!”
“有何证据?”沈二郎反问,“没有证据我明日就去县衙告你们诬告!”
钟玲珑眼前发黑,厉声道:“你敢!”
“我有证人有何不敢。”沈二郎回头看乡亲们。
村正依然不知道沈二郎以前靠什么谋生,但凭他会骑马,会射箭,还会耍剑,还能给村里孩子上课,显然精通君子六艺。这样的人就算职位低微,与他往来之人也不可能都是他这样的。否则哪有钱经常去福满楼喝酒吃肉。
二郎朝中有人,他怕什么。村正起身:“我可以给二郎作证。”
来这边做活的村民跟村正一样认为二郎朝中有人,所以陆陆续续起来要为二郎作证。宁氏不敢掺和,因为她上面还有公婆,她就过来劝钟玲珑进屋喝点水。
钟玲珑不敢骂二郎就吼她:“气都气饱了喝什么喝!”
金宝母亲不再劝:“那我去地里薅点菜煮碗面?”
钟玲珑刚才进院看到很多破旧的东西,认为侄子没什么钱,做变蛋赚的钱被侄子侄媳交税了,面不是豆面就是高粱杂面:“不了。晚了城门就关了。”对儿子道,“掉头回去。”
喜儿交代几个小的乖乖在院里带着,出来挤兑:“这就走啊?不吃了饭再走?”
钟玲珑假装没听见。
喜儿又靠近几步:“又不找二郎了?”
钟玲珑依然假装没听见。
喜儿大声喊:“以后常来玩啊。”
二郎忍不住笑出声:“把人气死惹来官府有你烦的。”
马车还没跑起来,二郎的声音传过去,钟玲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过去。到安阳县家具铺,钟玲珑找赵掌柜问他沈二郎回来怎么不告诉她。
赵掌柜佯装惊讶:“回来了?”
“你不知道?”
赵掌柜:“我这么大的铺子哪有空三天两头下乡。你不买皮蛋我过去干嘛?跟钟子孟聊东家长西家短啊。”
钟玲珑无法反驳:“沈二郎有一把剑看起来很锋利,像见过血,有钱也买不到。你去打听打听他有没有在长安犯过事。”
赵掌柜很无语:“你想帮我做皮蛋,不是我指望你赚钱。劳烦你搞清楚。长安离安阳不远,快马加鞭不停歇一日能跑个来回。沈二郎犯过事不躲到西南,在清河村等着福满楼和得意楼的人拿他换赏钱吗?”
钟玲珑被问住了。
赵掌柜:“请你动动脑。我之前说过,你大哥神色不好可能是担心二郎积劳成疾,你不信,非说他可能参与政变。我提醒过你,当今没有赶尽杀绝,帮着太子算计当今的魏征都没事,沈二郎就算追随过太子,陛下也不可能挑他出来严惩。”
“那怎么办?”
赵掌柜:“你帮我付违约金?”
“违约金多少?”钟玲珑顺嘴问。
赵掌柜早就设想过今天这一幕:“一千贯!”
钟玲珑母子二人倒抽一口气,异口同声:“不可能!”
“对她也是对我。”赵掌柜道,“违约金不多,喜儿拿着方子到处卖,以后谁还找我买变蛋?”
钟玲珑被说服了。
赵掌柜:“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但京师富人不差钱。莫说那些世家,福满楼东家也能拿出这么多钱。”顿了顿,“你在长安多年应当知道,太平年月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也得这么多钱。”
以前长安乱起来,房子不值钱,钟家的院子也卖了百贯钱。要不然哪有钱从长安搬到安阳修房子买农具买水田等等。
赵掌柜:“看在你帮我赚了不少钱的份上提醒你,沈二郎以前病得起不来是积劳成疾。沈二郎不会做种地。想必你也猜到他不是生意人。”
士、农、工、商,除了农和商,她也没听兄弟说过二郎是匠人,以前很乱文官当不长,不可能积劳成疾。想到这些,钟玲珑惊得目瞪口呆。
赵掌柜:“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钟玲珑惴惴不安地到汉阴郡就叫儿子先回家,别告诉家人沈二郎手持宝剑见过血,她去找兄长弟弟,提醒他们别再招惹沈二郎。
曹氏不怕,她认为“人走茶凉”,沈二郎窝在乡下种地,长安那些人不会再帮他,还劝女儿放宽心,沈二郎故意拿剑吓唬她。
沈二郎又不知道钟玲珑什么时候过去,怎么可能那么巧,钟玲珑前脚到,他后脚拿着宝剑出来。小高明觉着二郎教他的剑法他学会了,想跟金宝和铁柱出去玩。二郎就把剑拿出来叫孩子们长长见识。
二郎每一招都带着杀气,高明吓得心底发慌往有为身后躲,二郎也没停。一套剑法结束,二郎问高明:“学会了?”
高明张了张口:“我好像,好像——”
二郎替他说:“过家家?”
小高明无地自容。
二郎:“双手无力,下盘不稳,招数飘忽,还学会了?我看你是学废了!”
小高明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小脸埋在他怀里,后脑勺仿佛写着,知道错了,别骂了,别骂了。
北面山边有一片空地,二郎准备领着几个孩子去后山耍剑,不巧听到喜儿叫他,他就叫几个小的去拿木剑,他先出去看看谁找他。
钟玲珑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再次信了老娘的鬼话。钟老三又说,他女婿潜心学两年,明年到长安一定可以过明经科。届时莫说一个沈二郎,三个他也不怕。
明经科好过,钟玲珑也认为梁秀才又学两年十拿九稳,顿时又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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