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伍羊的那些话一点点浸透简十初的心脏, 不紧不慢顺着经络慢慢涌动。
才六点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暗了,厚云压着高楼,温知许是等到伍羊离开后才转了过来。
简十初一出来脸上没有表情,站在门口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她迎上问:“怎么样?”
简十初先是没有说话, 缓了大概几秒后, 侧首看她, 场面平淡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别样。
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候鸟归巢那种眷恋柔和, 又像是长河落日那种唯美安详。
“你饿了吗?”简十初放轻松语调, 倒吸口气瞥了眼天, 看样子要下雨了。
温知许眉心压出褶皱:“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
周围路过的人好似都能感觉到即将转怒的天气,行走时加快脚步, 逆着风向跑。
简十初视线下走,温知许裤子湿了一片, 还能看到印记, 牛仔裤上挂着一点纸巾屑还没抖干净。
“没有, 坐。”简十初让她坐到椅子上,神色冷清慢慢蹲了下来,在包里抽了张湿巾帮她清理裤子上沾的纸巾屑。
温知许怔住了, 随后眼内的诧异转变成常日里的镇定, 湿巾磨过布料有点痒,她看着简十初垂下的眼帘, 心被人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我先送你回家换衣服, 然后带你去吃饭。”简十初站起身时握住她的手,指尖上还带着湿巾的水渍。
温知许察觉到简十初的奇怪, 她不太自然地将手抽开,说:“算了,太麻烦了,我们随便吃点。”
“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带你去半山吃,你可以穿我的衣服。”简十初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温知许目光清浅盯着她,妥协地嗯了一声:“我需要早点回家。”
简十初应下,往车库走时没有再碰她,温知许时不时观察着简十初的神色,这一路好似又没什么变化。
未到夜,车子驶出车库不久后便下了暴雨,先是小雨点慢慢砸在车窗上,而后便是大雨倾吞灯影杳杳。
途中遇上了堵车,耽误了一些时间。
半山路途远,上面打不到车,网约车都得等上很久才可能接到一单,这场雨一下温度也急剧下降。
上山时天已经黑透了,温知许看着远处的灯火,少的可怜,这里远离闹区后雨声越来越明显。
忽然温知许感觉简十初停了车,她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车内:“怎么了?”
前车灯开着,车靠着山体一侧,简十初目光凝在前面,雨刮一下下的擦着玻璃,她声音淡:“刚刚那个人有点眼熟。”
再往前两公里便是餐厅,通过雨点砸下的速度,温知许一头水雾看着她:“外边雨挺大的,会不会是餐厅员工?”
在半山餐厅工作的员工平时都住在上边,在两公里处遇见并不奇怪。
温知许刚刚没看到,后置镜什么也没发现,简十初偏头又看了看,她在后置镜里看到被淋透的倪柚,抱着双肘湿透后身子显得单薄。
简十初目光一凝时将车门推开,语气微沉:“是倪柚。”
她冒着雨下了车后。
温知许打开随身带的折叠伞,从副驾驶下去,跟在简十初身后。在大雨野里的倪柚显得狼狈不堪,像是雏鹰落巢受了难。
“你怎么在这儿?”简十初身上的衣裳被大雨吞噬,温知许举着伞遮住她,雨水只能顺着公路往裤脚上迸。
倪柚瞬间的诧异在看到温知许时暗了下去,人没说话,摇摇头用湿掉的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水珠。
简十初不再问,看看温知许,温知许没说话将目光挪开了,三个人站在雨夜里,任由潮湿钻透衣裳。
简十初呼吸起伏了一下:“先上车吧。”
现在不适合问来龙去脉,温知许没有吭声的打算。
在车内三人都没有说话,简十初的衣裳淋湿了,倪柚的发梢滴着水,温知许拿了纸巾给她。
长夜的孤灯下,在到店后有了温度,这场雨让她心理不适,酸涩不堪,像是嚼了未成熟的柿子,满口干涩,吞咽不得。
温知许身上穿的是简十初的,简单的衬衫料长裙,做了收腰褶皱的款式。
她在换好了衣服后便被带到了包房坐着,菜是提前坐的,包厢内靠着庭院还能听见大颗雨滴砸在树杈上,雨水顺着房檐浇灌石缝的声音。
倪柚洗完澡后换的也是简十初的衣裳,吹干头发后坐在茶室的椅子上,手机在充电,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在听见脚步声时,下意识抬头看去,视线正好对上简十初,她手里端着杯子,步子没有因此放慢。
“把药喝了。”简十初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杯子一搁落了一声响。
“你是怎么回事?”
简十初问话语气自如,态度淡而平,就简单地过问她怎么会出现,既不是关心也不是质问,抛开了一个客人身份后,倪柚在她这儿仿佛连过客都不算。
倪柚端着杯子,左手心抚着杯身感受热温,低头应:“我来找你,半路跟司机吵架了,我就下车了。”
倪柚的性子骄矜,受不得委屈,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情况,只要不高兴,那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挣口硬气。
简十初人靠着东侧的小桌站,屋里的灯像是一层纱盖在她身上,她认真听明白了。
看倪柚时没什么情绪,停了半秒说:“倪柚,这荒山野岭连个路灯也没有,又下着大雨,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你不接我电话,我没办法了。”倪柚眼睛发酸,垂下时吸了吸鼻子,这声线听得出委屈。
她的确没有办法联系上简十初,只要人躲着她,她便找不到,温知许听到这话竟有种感同身受。
那一年她也找过简十初,只不过没找到,后来的她问过自己很多次,如果对方原谅,她会不会毫不犹豫跟着走,这个问题一问便是五年。
“把药喝了,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简十初避开她的话题,只说了重点。
倪柚端着药站了起来,茶室的光太弱,简十初一只手还在调试灯光,最后换了最亮的一个挡。
就这样,她慢慢地看向倪柚,这个光线也正好将这姑娘的模样衬得明亮。
也正好她看到了倪柚手肘上的擦伤,被热水冲洗后上面蒙了一层透亮,伤口化脓了。
“坐下吧,我给你拿药。”简十初一边说在旁边去拿药,倪柚在她眼里就是一小孩,做事情莽撞没头没脑。
倪柚接着话说:“你帮我擦。”
“把药喝了。”简十初没回她这句话,转身朝着角落走去,蹲身在柜子里翻找药箱。
门外的温知许就听到了这儿,提着步子走了,下面的话想听又害怕听,没有别的异样,她就是有点难受。
她不是个会听墙角的人,但走到这里的时候又不敢露面,用她的角度看,她如果没出现,她们应该不会这样说话。
简十初将药箱搁在桌上,拿出棉签还有碘伏。
倪柚喝完后先把杯子放下,呼了一口气看她:“我来就是想问一句话,白雪姐什么都跟我说了,那天来的是你前任”
倪柚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气短半晌说不出后面的话,身子受过的寒又缓缓而升。
简十初的动作也在话语中渐渐变得缓慢了,她撕开棉签包装袋,又像是很认真地在听倪柚说话。
倪柚深吸一口气,把后面的话说完:“我想了好几天,我始终觉得我好像就只差一步,我知道现状是我们相差很多岁。我还在肤浅的年龄,你跟我谈不了未来,你会认为我还没历经社会,没有见过外界形形色色,不确定的因素很多。”
“简十初,我喜欢你坦荡,不玩暧昧,拒绝的干脆,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她没回来,你会不会喜欢我?”
这段话好像将倪柚抽空了,一双眼彤红积着泪水,就在眼框内打转,随着倪柚的呼吸忽然弹落到面上。
简十初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沉默了一阵,态度放软了点,她手里的棉签沾上碘伏后,看着倪柚时才回:“不会。”
这个回答跟倪柚说的一样,干脆、坦荡。这就是她啊,倪柚也知道简十初会这么说,连渺小的期待也不会给,更不会含糊不清回应,然后去享受她的这份追捧。
其实对这个答案早有预谋的时候,倪柚也能控制住心态,流了几滴眼泪后,便用手背抹了。
简十初到她旁边:“自己来还是我来?”
倪柚没动,缓了缓后才从简十初手里拿过棉签,也不说话,难受过的呼吸控不住轻重。
简十初将药箱里的创口贴拿出来放在边上,然后收拾着药箱里的东西。
药箱锁在茶室最角落的柜子里,平时客人饭前饭后都是在这里休息,她蹲身将箱子塞好。
在闭门那一刻,耳边传来倪柚的声音:“我上次跟她见了一面,聊了很久。”
简十初怔然,一秒后表现得很淡定,倪柚见了温知许,这事情她没听到过一点风声。
第32章
包间的空调关了, 总还带着些丝丝的凉意,服务员给了温知许雾蓝色的披肩,她搭在肩上也没捂热身体。
桌上的菜都没加辣,她只喝了两口汤便没再动筷子, 距离她从楼上下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人没有回来。
温知许只是安静地坐着, 开了滑门, 能听见檐边滴水的声音, 清清静静的。
脚步声闯入这宁静时能听得很清楚, 温知许朝着门口看去, 便听到简十初对着服务员说:“倪柚吃的东西, 别放酱油,今晚她住这儿。”
服务员接话问:“好, 我刚刚去厨房看了,你要的番茄, 冰箱里还有几个。”
“让厨房给她做番茄鸡蛋汤吧。”简十初的声音很平常。
她听到这里会不自觉地看看桌上, 每一样菜都没有放辣椒。看到这儿更是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
气氛淡了些,简十初进来的时候问:“怎么没吃?”
“我吃好了。”温知许接话时搁下筷子。
桌上的菜汤油都不曾挪位, 没有动过的痕迹。
温知许说:“我想回去了。”
简十初觉得温知许的那抹神色中不太对, 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下雨路很滑,住这儿可以吗?”
温知许没有立马给她答案, 沉默着想了想,目光里有迟疑。山间弯道多, 下了雨路很滑,此时应该又起了大雾, 的确是不安全。
温知许应下了,她没有问多的话,也不知道要从哪说,从哪问。
简十初从楼上下来以后变得不太一样,哪种感觉呢,温柔中带了些淡定,和温知许说话变得淡漠了些。
在负一楼设了ktv包间,还有桌游,其实这些都像是摆设,来谈生意的没时间玩。
台球包间灯光‘啪’一声亮了,下雨后屋子有点闷,温知许闻到了潮湿的味道,但在空调打开时,那种湿润感又渐渐习惯了。
“打台球吗?”简十初到一旁拿过台球杆,球杆整整齐齐,也就是平时店里的人中午空闲会打打。
温知许会打,是简十初教的,刚开始简十初会把球摆的直直的让她打,就算没打进去,对方会说:“我没看到,你再打一次。”
然后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她一直空,但简十初不厌其烦地让着她,直到一颗球进洞为止,再夸夸她,恋爱就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
她们谈恋爱那两年做过很多事。比如逛了大半个北海,又比如,走遍了北海所有的书店。
她会的很多事,没做过的很多事,都是简十初教的,带着她做的,简十初那时说:“人活得过于规矩会有很多遗憾。”
她想想,事实好像的确是如此。后来呢,分手后她又回到了最规矩的那几年。
就是明明什么都还在,但都不一样了,喝多了会特别想她,酒醒了才发现,其实这和喝多了没关系。
接过台球杆的时候,温知许还怔了一下,收回思绪时淡淡问:“怎么玩?”
简十初调了一下光,回了句老规矩。
这话回得重啊,没有露怯和掩盖,又是漂亮的话术,找不到破绽也将当年的氛围拉了出来。
老规矩便是进球提问,什么都能问。无聊又能消遣时间的玩法,温知许将羊角扣子往上扣了一颗,让披肩垂下时不遮挡操作。
简十初将手套给她,然后开始摆球,一边问:“你开球吗?”
“我开吧。”温知许应下,最后觉得披风太近,于是脱了放在旁边。
温知许附身碰桌时,心不在焉,还是聚神认真起来,随着白球前冲。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炸开,她们没有剑拔弩张的架势。
球开得很好,简十初脱了外套,随意扔在了皮沙发上,薄光就趁机爬到了锁骨上。
脖上的项链从领口滑落出来,她拿着球杆转过来时球桌嘴角浅扬。
目光就跟着温知许走:“开得不错。”
“为什么想到去我的签售会?”温知许按照规矩走,问话不痛不痒,神色凝聚在球桌上。
在杆子前送时,简十初声音也在碰撞中传来:“想去啊,就去了,没有理由。”
这句话就算是简十初问自己,心里也是会给自己这个答案,迄今为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
温知许到她旁边,看了她一眼,简十初把着球杆后退一步给她让路,眼眸聚焦落在温知许身上。
温知许的眼睛则还是落在桌面:“既然去了,怎么不见我?”
“我不敢。”简十初回答的直接利落,不带慌张,眼睛就在这三个字中沾了朦胧。
但是能听出声音干涸无力,她是真的不敢,因为从分手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知道,她在温知许的世界中,到底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这三个字让温知许空了杆,毫无准备地转头接纳了对方的视线,没了青涩稚嫩但好像还是带着别样。
简十初收了眼神,气氛稍微缓和,眉梢底裹着些无奈,该她了。
温知许知道赢不了简十初,简十初擅长长台和低杆,打球打得极好。
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摆好架势,但简十初目光凝聚在一处时给人一种不擅长的感觉,纤细的腰身缓缓晃过她的余光。
在她还没看清时,球杆干净利落的声音一显,又猝不及防接住第二声清脆的碰撞,两颗球岔开滚落进洞。
这一杆简十初什么话也没说,没问她。
简十初换了位置以后问:“你觉得菜怎么样?”
温知许起初被这个问题怔住了,但简十初好像是认真的,于是她也没有敷衍,回:“还不错。”
“比如呢?”
话一落一球进洞,清脆声好似变得刺耳起来。
温知许说:“鸡汤挺鲜。”
连着几个问题都是无关痛痒,就好像是真的在对你做问卷调查,但你的回答又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而终于有一个问题拉到正轨时,温知许有点接不住,简十初问:“第一个问题,怎么想到的?”
温知许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她靠着桌回:“答案跟你一样。”
她就是想问,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或许是因为在乎,或许是又很遗憾那时候没见到简十初,总觉得再早两年,还有一丁点的可能。
温知许看着台上的球越来越少,她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简十初没有着急打,喘了一口气看她,问:“打哪颗?”
就在这一瞬,刚刚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有一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个问题的感觉。
温知许表情不露声色恰到好处,扫一眼桌:“八号。”
简十初听她的,换了位置附身对准,让八号瞬间滚落进桌角,和网兜里的废球碰撞出声。
“要我认真打吗?”简十初将球杆立起往她身侧。
温知许看她一眼,眼色在光下暗了,捏着球杆的手不知不觉慢慢收得更紧了。
她在试图清醒,试图让自己不去思考简十初这句话,而后,她说:“你不用试探我,简十初,你对谁都一样。”
简十初收了杆,眉头微动好似在询问:“怎么说?”
温知许缓了口气:“你也会记得倪柚喜欢吃什么,也会叮嘱她喝药,这些事你对她也会做,如果年龄合适,你会接受她,或者换个说法,你只是需要时间。”
温知许这段话一出口,四周的氛围变得不一样了,她的态度全然已经像是释怀了那段感情,只不过没敢盯着简十初,嗓音不自觉地发抖。
简十初听到这些话沉默了一阵,看着温知许,在一次次的慢呼吸中调整自己,没敢泄露情绪,只观察温知许的神情。
良久,简十初问:“你在吃醋?”
温知许没来得及反应,简十初到了她面前,而她像是被窥探到所有,连最后直面狡辩几句的勇气都被磨灭了。
“我没有。”温知许这三个字说得很艰难。
而后她背过身微闭眼稳着呼吸,睁眼时补充:“不属于情侣关系的占有欲最可笑了,所以我不会。”
这话犟得很,又带着看破红尘将往事搁风的佛家训那味儿。
“你要是真的不会,就不会说这么多了。”简十初显得很淡定,灯光照得她眼睛干涩,缓了缓,眼角就红了。
她了解温知许,即使归于人海再度重逢,某些东西是不会变的,用简单朴素的话来说,她没办法释怀。
温知许并不应她,一口气结在胸口半天回不上来,她怕一开口嗓音起颤,撑了许久的心墙坍塌。
“你放不下的不是我,是执念而已,都过去五年了,这五年会发生很多事,我们都遇到了很多人,如果是我的出现造成了困扰”
简十初压不住火,打断问:“温知许,你凭什么一口断定我的是执念?”
“不是吗?简十初,你不停地试探,想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说了放弃,我说的很明白了,你这不是执念是什么!?”
简十初胸口宛如压了大石,她一闭眼接话:“我累了,你别跟我吵了,你走吧。”
温知许心脏一紧,对,这句话很平淡,但是足够了,足够将她摧得彻底又不留余地给她。
而刚说完这句话后,简十初缓缓睁眼带了悔意,冲动下说的任何话都会伤害对方。
温知许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她折身出房间,脚步声太过焦急,还没来得及连贯,便听到简十初说:“你睡我房间,明天早上我送你。”
平缓的语气给这场争吵画了句号,温知许走得洒脱,简十初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站在原地缓了缓神。
第33章
晚上温知许失眠了, 她睡得不好。第二天她和简十初也没说话,餐厅的人能嗅到一种奇怪的氛围,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有说出来。
简十初也是在早餐结束后送她回的家, 她只记得下车时, 对方隐约让她小心, 别的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都不高兴啊, 傲慢就在瞬间起死回生, 她们在争什么?温知许自己也说不上来。
那些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觉得不轻不重, 过后反思才认为, 或许真的像是简十初说的那样, 她在吃醋。
但她只是猜测,她不喜欢拉扯不清不楚的关系, 就像她说的,不属于情侣关系, 要什么占有欲。简十初可以对人家好, 这都不关她的事。
就是心脏不争气, 非要难受好一阵。
今年的中秋在国庆前,温知许答应了回家过中秋,在中秋节当天正午到了苏州。
水乡也下雨, 景色好似衬了些不合时宜的旧情出来。外公外婆在温知许初中那会儿便走了。
这几年温茹没回过老房子, 还是住市区里边儿。温知许到家的时候是十二点。
老小区住了几十年了,楼下有家卖早餐的, 小时候她常在这儿写作业,等着温茹下班, 看外边的路灯渐亮,薄雾慢起。
温知许提着行李箱刚到这儿, 轱辘碾过店门前时,热情的嗓门从店内传来,温知许抬头露笑。
“小许回来啦。”老板娘笑咧咧迎出来,棚上的积水正好滴落在额头。
这声苏州话温知许听着亲切了许多,那股落寞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好转。
温知许笑着回:“嗯,回来过节,秋姨中秋快乐。”她余光往店里看,关了灯店里暗了些。
老板娘刚用手抹了雨水,接着又来了一颗落在鬓角的白发上,步子只得往后一步:“你妈妈买菜去了还没回来呢,你这出差这么久,好久都没看到你嘞,这次回来还走吗?”
温知许笑得尴尬:“过完节就走。”
“又走呀,前段时间我还见着你爸爸来了”老板娘刚说到这儿,温知许余光看到了买菜回来的温茹。
她侧身迎上温茹,也忘了老板娘说的什么。
深色的中年女士装,袖口绾至手腕,中规中矩熨得没有一丝褶痕,手里提着菜篓,眼中带了柔和,这就是温茹,将她养成了个方方正正的姑娘。
温茹走近后先朝着老板娘看去,眼神难看,难看到没有形容词描述这种感觉。
“秋姐,今天生意不忙吧。”温茹面上有了点颜色,有点像在冰雨中回温。
老板娘刚刚未说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脸色难堪:“忙做生意哪有不忙的,闺女回来了,你们聊。”
话罢就对着温知许笑笑,折身钻进了屋子里。温知许站着没说话,很明显,温茹听到了那些话,不太高兴。
楼下的事情过后,温茹在电梯问了她几句,习不习惯啊之类的话,好像又恢复了往常。
温知许将伍羊删了,这话还没跟温茹说,温茹没问她,猜测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温茹先进的屋,拿了张湿巾过来擦拭行李箱轮子,温知许则是在门口换鞋,鞋柜边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盆兰草花。
附身时,修长翠绿的叶片戳上她的额头,微刺,她歪了下脑袋别过。
“小许,你衣柜的衣服妈妈给你熨好了,洗完澡后把你身上的换下来放洗衣机。”温茹说话不温不淡,仔细做着手上的事。
温知许放好鞋子转身:“好,我来。”她从温茹手里拿过湿巾,将行李箱立起来擦拭外壳。
温茹起身时淡淡地说:“下次买衣服的时候看着点,挑点儿素色的。”
温茹补充的这句话让温知许动作慢了下来,手顿了顿后,她没说什么,就简单的应下。
不带强势语气的要求,她听了几十年,也应了几十年。客厅什么都没变,沙发垫是新换的,也成了唯一让她觉得陌生的角落。
温茹买了月饼,装盘时人站在餐桌边,问:“小伍谈的怎么样了?见上了吧。”
“见了,没谈好。”温知许声音低了些。
她不瞒着,也做足了准备接受斥责,但今天气氛没有转变得诡异,温茹也是过了很久都没说话。
她们并不是话少,而是今天的温茹总是带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温知许洗澡前偏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温茹齐耳的短发上挂了不少银丝,见着难免会让她心疼。
浴室淋浴器打开,水雾四散,温知许又看了一眼手机,有人发中秋快乐给她。
她不自觉地点开简十初的微信,没有备注,就是网名J.,躺在电子世界没有一点动静,朋友圈也还是半年可见,空空如也。
就好像这个微信号不曾有一点活跃度,她返回界面时手机忽然抖了一下。
温知许眉头渐蹙,连带着心口也跟着怦然一动。
"J."拍了拍我
简十初手肘一抖,瞳孔诧异不敢看屏幕,反而抬首看向前挡风玻璃,眼神微慌动,就像那年她第一次见到温知许那种感觉,扰攘不安拨动心脏。
她就是想点进朋友圈看看,没想到点了两下。
她在平复慌乱的几分钟里,对方没有回复,撤回也有痕迹,思量中,表情渐渐稳了下来。
当车门一开,简十初退出了手机界面,后排扔进了一个书包,她从后置镜里看到影子,收眼时副驾驶门开了,紧接着砰一声关门声。
简十初盯着宋彦伶跨进来,一手拉过安全带,嘴里嚼着口香糖,吹爆了泡泡后打招呼。
校服上带着污渍,马尾扫过肩膀,发绳上的蝴蝶结也歪了,人摆正了身子后,问她:“豆豆姐,我姐又出差了?”
简十初回:“去了成都。”
宋彦伶有种习惯了的感觉,手放进校服兜里,靠坐着,看前面:“今天中秋,我俩一起过吗?”
简十初手把着方向盘,眼睛还一直盯着宋彦伶头上的蝴蝶结,顺带观察了下颚的红印,伤的不深,但明显是指甲划的。
宋彦伶被盯得不自在,脸部渐渐僵硬了,腮骨缓慢地动着,视线还在前方,不自然地问:“看我做啥子?”
简十初呼出一口气,眉头稍动问:“我是告你状,还是你自己老实跟宋怡说?”
简十初对这姑娘的随性洒脱习惯了,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叛逆少女的样子,时常和宋怡对着干,闹得不愉快了又拿成绩单哄哄。
成绩虽然不落下,但人也是真的不好管,现在高三了,早晚接送生怕一个没看住,错失关键的一年。
爸妈做进出口贸易不在重庆跑,孩子上了高中就是宋怡看着,今天宋怡也出差推不开,接孩子的事儿让她帮帮忙。
宋彦伶紧张了一阵,随后啧了一声放轻松,用哄人的语气说:“就是搞起耍划伤的,又没破相,紧张啥子嘛。”
话说得轻松,但还是不敢直面简十初。
“我晚上给宋怡打电话,一字不漏地给她复述。”简十初收了神色,启动车看看左侧后视镜。
“晚上想吃什么?”
王芸在剧组不回来,爸爸在学校,家里也没人。
和宋彦伶一起有种你我孤独,互相取暖的感觉。
“你想吃什么?”宋彦伶一垂眸,抽了一张纸将口香糖吐了,手在兜里摸了摸,塑料纸的声音和在车内格外明显。
学校门口很堵,介于是中秋只上了半天课,下午放假,简十初慢慢往前挪着:“我随便。”
简十初第一次见宋彦伶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宋彦伶还在上幼儿园。
宋彦伶掏出一个月饼:“学校发的,吃吗?”
“不吃,开车呢。”简十初扫了一眼,回得温和。
“没关系我喂你。”宋彦伶说着就要撕开。
简十初连忙打断,微抬抬下巴:“你放那儿,我一会儿吃。”
宋彦伶撕了个口子,将月饼放在一边,重新剥了颗口香糖放嘴里嚼着,唇齿碰撞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她抿着笑说:“要不然我们吃烤肉吧,我请,豆豆姐,我还没请你吃过饭,你让我请。”
简十初看她一眼,这话给听笑了,回:“不用,我请你,打架的事情我还是会一字不漏传达给宋怡。”
“行,你想怎么告状就怎么告状。”宋彦伶还是带着笑看她,眼神颇有深意。
此时的简十初才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侧头看她一眼,宋彦伶和宋怡模样很像,但因年龄阅历不同,宋怡早褪去了那股稚嫩。
简十初慵懒地语气问:“怎么?你有别的事儿?”
“啧,要不说豆豆姐比我姐聪明呢。”宋彦伶的马屁拍的响啊,不着痕迹拿着亲姐踩。
简十初斜她一眼:“说说看。”
宋彦伶挪动屁股:“豆豆姐姐,我听说剧组在你餐厅拍戏对不?柯以璇、汤沁这几个明星都在。”
“签名照你别想。”简十初直接拒绝,她不太喜欢明星的德行。
宋彦伶手撑着下巴,手肘就放在中央扶手盒上,安全带扯着,整个人坐得歪七八扭。
刚要开口,简十初扫她一眼,提醒:“坐好。”
宋彦伶这时候坐正了,侧头带笑问:“你认识温知许吗?她也在剧组。”
简十初注意力散了一秒,收回神答:“认识。”
“我们班有个同学之前也写小说,不过她妈现在不让她写了,她特喜欢温知许的书。”
简十初听到这儿,能猜到了宋彦伶下面要说什么。
“豆豆姐姐,你能帮我要《雾水落窗》的to签吗?”宋彦伶一脸期待地朝着她眨眼。
简十初先是没说话,过了几秒后,淡淡地问:“什么同学?”
宋彦伶眼神忽明忽暗,轻细呼了一口气,过了一阵后解释说:“就玩的好,我惹她生气了,吵了一架,我挺想跟她和好的,你帮帮我嘛。”
简十初听进去了:“你怎么知道这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试试咯,反正光想也没用,得跟她说,不跟她说,她也不知道我想和好。”
宋彦伶靠上椅背吹了个泡,口香糖炸开的声音在车内格外明显。
第34章
想不想和好这个问题, 答案很显而易见,她想。如果温知许没有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也能忘,换个说法, 五年前她本来就不想分开。
进商场吃完饭后, 宋彦伶不想回家, 于是简十初带她到了书店, 找了安静的位置让她写作业。
大家进书店都会很有默契的放轻步子, 简十初等热饮的时候, 宋怡发了消息来。
【宋怡:豆豆, 宋彦伶呢?让她接电话。】
简十初头后仰侧身透过书架看角落位置, 宋彦伶转着手里的笔,耳上还挂着一支, 低头看着卷子,是认真写作业的样子。
【在写作业, 待会儿我跟她说。】
【宋怡:太不像话了, 在学校打架。】
简十初抬头看看, 热饮还没好,于是又低头回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
【班主任电话打我这儿来了,等我回来收拾她。】
简十初回了个表情包, 这时候热饮也好了, 她锁了手机端着两杯热饮走了过去。
杯子往桌上轻放时,宋彦伶也抬起头, 手里的笔还在转着,身子扭扭怪声怪气说:“谢谢豆豆姐姐。”
简十初被她逗笑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坐下时后跟踩上高脚椅铁栏, 整个身子漫不经心地贴着椅子边缘。
她滑开屏幕,将宋怡和自己的聊天记录拿出来, 手腕一转,让手机正对宋彦伶。
宋彦伶停了转笔的动作,倾身看,嘴角的笑在视线落屏幕时忽然僵住了,一声‘靠’音量不大,但形象瞬间拉低了。
简十初听到后,语气沉下:“宋彦伶。”
她是在提醒宋彦伶的言行,但宋彦伶并不在意,拿过她的手机。
目光一直在这段对话上:“不是,她都不问原因,回来就要收拾我,太过分了吧。”
“所以你为什么打架?”简十初没有着急拿回自己的手机,喝了一口热饮慢慢询问。
宋彦伶咬牙切齿回:“我没打架,学校人造我谣,一个个平时乱嚼舌根,我找上门的时候连个屁也不敢放。”
“那你下巴怎么回事?”简十初偏头看看,印记已经有好转了。
宋彦伶吞吞吐吐说:“你上门收拾人,不得带点工具壮胆啊,搬椅子,刮上了。”
她的气势此刻稍微弱了点,但和宋怡完全是两个类型,除了一张脸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简十初骤然抬眼看她,微诧异,缓了神后不由得想,如果是宋怡听到这些话,估计今天得打一架。
“我说,下次”
宋彦伶抬手打断:“豆豆姐别说,我知道你要让我告老师,告我姐,这样做了有什么用呢?没有用,造谣的还是继续,我不打人,但是谁也不能欺负我!”
小姑娘的伶牙俐齿随了这名字,搞得简十初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放下杯子,思量了一阵后慢慢说:“是,你痛快了。你搬着椅子去,你没动手,人家打了你,失了手,宋怡哭一辈子,你打赢了,吃牢饭,哪头都不见得是你赚啊。”
宋彦伶嘴上犟,也能听得进去这些话,人坐着没说话,简十初看来她在掂量这些话的重要性。
“好像是挺对的。”宋彦伶慢慢点头,手里还紧攥着简十初的手机。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页面还是停在宋怡这儿,但上方弹出温知许的消息,宋彦伶一眼就看到了。
【温知许:中秋快乐】
这是继简十初拍一拍过后的第一条消息,不温不淡,过于官方的祝福,连个表情包也不带。
“中秋快乐。”宋彦伶将手机给她,眼睛盯着简十初的表情。
简十初用空出的一只手接过,手机转了一圈拿正,当扫视到是温知许发来的,她眉头稍稍动了,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条消息预示着什么呢?这不会是群发,温知许身不沾风雪,素来不会在社交软件上活动,所以这是单独给她发的
温知许在发完消息后没有退出手机界面,将手机靠在桌面立起来,一只手握着圆珠笔,压住笔记本的胳膊挪了挪位置。
她的注意力,在本子上,但眼睛时不时会注意手机,等了大概三分钟。
手机震动滑倒在桌面,传来‘啪’的一声。
温知许放下笔,拿过手机一看,简十初回的:
【中秋快乐】
四个字的祝福很淡,好像又过于心酸,酸到让她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很乏味,但又拨动感官,冲击悲喜。
温知许想了想,食指点在屏幕上,慢慢回:
【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段话回的时候,她很紧张,如坐针毡,紧张啊,怕、愧疚。人该有的神态巴不得全跑脸上。
这时候,电话响了,简十初直接打的电话过来,温知许又惊喜又慌张,好像是从有过争吵以后,其实冷静下来,她发现,其实她也是一样的,没办法释怀。
电话接通那一刻,温知许没说话,简十初那边有点吵,但不影响。
这一次是简十初先开口问:“你在家吗?”
“我回苏州了,有事吗?”
沉默,又是沉默过渡了几秒。
“我想见你。”
在简十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温知许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窒息了,宛如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
这话有温度啊,就像有人在你压抑的世界中,忽然给了一个释放点,把灰白涂抹了颜色,并告诉你,你很适合。
她会被这句话压垮,就只要几秒钟便能红了双眼,眼泪啪嗒一下跌落在面上。
她压着抖动的嗓音回:“我也想见你。”
回完话后用手指擦了面上的眼泪,尽量放轻鼻息的声音,怕对方听出来。
但简十初哪里听不出来,她站在书店外,影子会动,在听到温知许这句话时,不自觉地会去看天空,想将眼泪压下去。
温知许没听到电话那头说话,微低着头说:“我后天回来,到时候我来找你。”
温知许微弯的身子随着呼吸的调整又撑了起来,听筒那边传来回应,这一次没有等很久,反而还是带着愉悦。
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对方的心情,她们不带锋芒说话时,双方心情都会好。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并不这样,只不过后来分手了,随着时间推移都给自己盖上了一层保护膜。
如果说简十初的荆棘是源于当年被分手,那温知许便是跨不去懦弱那道坎。
挂了电话后,简十初又给她发了消息,一张图片,重庆今天的月亮,看样子现拍的。
温知许试着透过阳台看天空,云层盖住了苍穹,她拍了一张台灯给简十初发了过去,这一刻心像是抹了蜜一样,将酸涩感全盖住了。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台灯的微光后,压着的一本本杂志,这些书很多年了,她舍不得扔。
‘九曲’杂志社的名字整齐划一,这是她迈入写作的第一个地方,她记得这几十年的每一个第一次。
当然,包括写的第一个短篇,那是一篇关于看待校园语言暴力的短篇。
温知许看简十初没再回消息,她顺手将杂志拿了下来,随手翻翻,一边像是为了打发时间等一人的消息。
她和花生这个作者的名字隔了一段距离,如果不看到这个笔名,她大概是想不起来这个人。
温知许一只手将杂志放回书架上,顺带关了台灯,屋子里只剩下鹅黄的吊灯。
出门倒水时,温茹还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看她一眼后说:“小许,牛奶热好了,在厨房。”
“好。”温知许应下,摁动开关时,她瞥见壁柜上有个快递盒子。
四周贴着胶带,封得严严实实,不像是要寄出去的东西。
温知许喝了一口水问:“妈,这什么东西?”
温茹没看她,回:“唐家送来的,传家的镯子。”
唐家,温知许爸爸那边,温茹不愿意提名字,也不喜欢直接称呼关系,简洁温淡的用词,就仿佛这一家子和她们真的只是带了血缘而已。
小时候父母离婚的时候,唐家争过抚养权,那时候闹得很不堪,后来不知怎么着,爸爸就放弃了。
但唐家只有个独苗啊,孩子跟着温茹,老一辈的过年过节都要准备温知许的压岁钱,三天两头到学校给温知许送些好吃的。
温茹嫌烦,给她转了学,搬了地方住。但该看的该宠的还是到位,虽然爸爸和她没有太多来往,不过并不妨碍奶奶喜欢她。
直到大学那年,温知许去了北海,温茹给她换了手机号,联系就少了,再后来啊,基本就不联系。
印象里爸爸这个词,没办法形容,没有形象,只是血脉不得已维持的称呼而已。
“传家的镯子怎么这样装着?”温知许伸手碰了一下。
温茹目光仍在电视上说:“人走了,临终前说传给你,你别动,我过几天送回去。”
温知许一怔,人站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不确定地问:“谁走了?”
“你奶奶得了病,半个月前走的。”温茹回得平淡,仿佛这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就像是看陌生人的一场葬礼,连感叹生命可贵的语气都不会有,所以到底温茹为什么会这样?
第35章
关于温茹为何毫不掩饰的讨厌唐家一家子, 温知许从没听到过一点风声,她就知道唐家送来的东西一直是家里的禁忌。
她猜想过或许这是对一段失败婚姻的报复,又或许是在这其中从来未曾如意过。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记得啊,记得奶奶很好, 会给她送糖糕, 会在每一个生日准备礼物。
温知许站在原地毫不避讳看着温茹, 看得温茹将眼神挪开, 看得屋中就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妈, 你怎么能这样?”温知许还是问出口了, 她问话时呼吸声加重了。
这一重, 语气就变成了质问。
温茹斜她一眼回:“有什么好惦记的, 人都有这一天。”
温知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唐老太走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应该去看看。
“妈, 奶奶她走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温知许哽咽住了, 话就在喉咙硬生生挤不出来, 电视机里女主播的声音变得嘈杂。
温茹终于将注意力转移了,但并没有接温知许的话,反倒是拿过遥控器换台。
这个动作成为了爆发点, 将温知许倾吞的节点, 她压着抖动的双肩慢慢上前。
也在试图用冷静的方式询问温茹的做法。
温知许强装淡定吸一口气说:“妈,这么多年我没问过你, 为什么会讨厌爸爸一家,但我认为, 这件事你好歹跟我说一声。”
温知许强忍着心里的一阵翻涌,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哭得泣不成声。
“小许,妈妈记得你一直很听话的,怎么这次回来全变了。”温茹坐在沙发上没动,但声音特别清晰。
温知许手腕抖了一下,只要温茹说一句话,她便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们之间的对峙,温知许从未赢过。
“不是妈,这和听话没有关系。”温知许手心出了汗,“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温知许的声音渐大,没有盖过电视机,但很明显温茹眼里的神色变了,变回了从前心如磐石的那个母亲。
“小许,你这是在质问妈妈?”
这句反问剥夺了温知许所占的上风,当温知许还没开口,温茹继续说。
“你见小伍觉得不合适,妈妈没说什么,你骗我,我也没问你半句,等你跟我坦白,但你,因为那一家子跟我吵什么!”
这话像是古钟撞击,余音穿透胸口,久久不消。温知许又懵又难受,手指不觉得捏紧了睡衣一角。
温知许很久没见过温茹这样了,上一次的争吵是五年前,是她和简十初分手前。
“我骗你什么了?”温知许开口问,她想不起来,但并不顺畅的呼吸好似是心虚。
温茹缓着气,她也气得不轻,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刺激点便能让人难以控制情绪。
温茹说:“你说是工作到的重庆,我信你,当年我不惜一切代价跟唐原争抚养权,因为你是个女孩,我怕你跟着唐原过不好。我白天工作晚上陪你到凌晨写作业,周末上辅导班我一坐就是一整天的等,我为了什么?我为的是你今天骗我?我是这么教你的?”
温茹说得双肩颤抖,拔高的尾音让温知许瞬间害怕了,她每一口呼吸里都噙着紧张的味道。
“我没有。”
“你没有,新闻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非得跟女生搅在一起!如果注定你从认知障碍中走不出来,你可以不结婚,我活着,我陪你治!”温茹彻底被激怒,拍着胸口一副信誓旦旦保证的模样。
她一字一句都咬着温知许的耳朵,将温知许压在山下动弹不得。
温知许立马看着她解释:“新闻那是假的。”
温茹看她一眼,那是温知许从未见过的眼神,有温度,有质疑,也有一抹死心的感觉。
温茹拿手机,手在抖,附身还碰掉了桌上的盘子,‘砰’一声碎得满地都是。
温知许被这个声音点醒了,这个过程渐渐放松了,她和柯以璇那件事已经澄清了,是假的,所以她并不慌张。
然而当手机页面转过来的时候,温知许泛湿的睫毛瞬间好像挂不住了,忍不住的颤抖看着屏幕。
照片是视频截图,这是剧组内部宣传活动那天,柯以璇打架,没有她的正脸,但拍到了简十初。
“你解释。”
温茹恢复了平静,以赢了的姿态看着温知许。
“我认得不错,她是你大学交的那个朋友。”
温知许脑子里闪过那天的画面,就这样在温茹的质问中湿了眼眶,所以说得并不是柯以璇的那件事。
她过了一阵,说:“是,是她,我后悔了。”
温知许说到这儿,心口起伏,别过头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从简十初第一次问她,她没敢回答。
她后悔啊,怎么会不悔,时过境迁也没办法忘记,那时候的她活得多失败,先放手的人偏偏还要在失去后说怀念。
温知许眼睛越来越酸:“我后悔分手了。”
“这么多年,每一个相亲对象,你都说我有性向认知障碍。你用你坦诚的方式将我的隐私暴露,如果这是认知偏向,那就错下去好了,我不想治了。”
温知许哽咽到这儿,胸口越来越难受,眉心刹那皱起想试图将眼泪咽下去,感情这东西由心走,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原因,也没有那么多对错。
温茹听到这里,猛地一闭眼转身,脚碰上地上的碎瓷,像是在隐忍,又像是不甘心、不相信。
她们这场争吵像是裂帛,点点撕碎小心翼翼维护地和谐。
温知许没再往下说,她转身避开地上的瓷片朝着屋里去,没有关门。
将立在边上的行李箱放倒,眼泪滴落在指甲盖上,她将床上的衣服塞了进去,拔掉充电器,没有整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准备停留。
温茹听到动静,一个快步冲进屋,刚好在门口拦住温知许,手紧把着行李箱。
“你去哪儿?”温茹眸子里的眼泪挂不住了。
“我去奶奶家。”温知许抽开手,提了箱子往前,两人的拉扯就在门口散了。
她的动作没有强势,力气会稍比温茹大点,轱辘碾过碎瓷片,温知许有点费力。
温茹反身又握紧了她的手腕:“不准去,那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
温知许没有听她的,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屋中的气势正旺,椅子也因温知许的挪步发出声响。
“在你眼里谁是好人?谁都不是!”温知许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她从未这么跟温茹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而她提高的音量,第二秒就会从温茹眼里的诧异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
温知许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的第一个朋友是未曾谋面的花生,后来的朋友是简十初,再后来这个朋友成了对象。
见倪柚时,倪柚说好几次,她都感觉她们就差一点就走到一起了,可是到最后就是不行。
再最后,她回来了。毫无防备毫无征兆,温知许信这句话,因为第一顿饭,简十初的确忘了她花生过敏。
她和温茹没有僵持,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含着泪再一次撇开了温茹。
温茹手扑了空,电视机里放着欢快的音乐声,听着更加让人难受,温茹攥着她的衣角,将她步子带了个回旋。
温知许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她得去一趟唐家。她拉着行李箱路过鞋柜边上的时候将快递盒一并带走了。
“唐原在重庆!”温茹的声音沙哑,这一开口,让她顿了一下步子,就一下,温知许没有转头看。
“老爷子在葬礼后心脏病发了,听说有个专家在重庆,所以连夜转了过去。”温茹像是怕她空跑一趟,唐家在杭州。
温知许听到这儿,刚压下去的气焰燃烧到了脑子里,她转头看着温茹,稳着呼吸问:“所以你让我早点回来,是怕爸爸找我?”
温茹不说话,躲闪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温知许答案。
温知许缓缓点着头,步子慢慢往门口去。当门把手压动时,箱子垮门槛的声音极大,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没有这样离开过一个家,其实人都在忍耐中度日,她怕眼泪克制不住,很奇怪,哭的时候她整个眉梢都是红的,像是在水中浸泡过的玩偶。
在机场的时候,温知许才滑开手机看简十初的消息,此时刚过十点。
消息是吵架前发来的:
【苏州雨停了吗?】
很普通的问话,温知许出门的时候雨停了。
【停了,你今天回家过中秋了吗?】
温知许是随口问的,她想多聊几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眶也在发热,这种感觉有点难受。
简十初回得很快。
【没有,我刚到家。】
这句话结束之后,对方又补充了一句
【我发现阳台的花枯了】
简十初很认真在和她分享生活,说到这儿,温知许脑子里会自动浮现画面,简十初家的阳台是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
温知许回:
【那束海棠吗?】
她刚发过去,简十初就发了图片给她,她没有点开细看,就是那一株丽格海棠,黄色花蕊被包裹着,就靠着玻璃窗。
简十初发了图片后等着温知许的消息,屋里的灯光是较亮,她缓缓抬头,自己的影子还印在玻璃上,透出去才是灯火万千。
“豆豆姐,我可以喝个酸奶吗?”宋彦伶在茶几边拆着酸奶盒,身上穿的是自己带的睡衣。
简十初转头看看她:“喝吧,喝了早点睡,明早几点起?”
“六点。”
宋彦伶一个人在家睡会害怕,上次是白雪接的,在白雪家里睡,这次她就带回来了,将次卧换了四件套。
温知许看了好几分钟才回:
【我回重庆了。】
这句话发出后,她点开了图片,盯着图片看过几秒,点中间缩小,退回到会话框将刚发的消息撤回了。发热的眼眶积了一层水雾,又慢慢的滑落到了面上。
她回重庆要先去一趟医院。
第36章
温知许撤回的消息简十初没有问, 直到她上飞机话题还是停在生活上。
这样的感觉说好,又觉得不太对,这么些年她像个满身风雨的战士,在生活上过关斩将。
其实温知许那年分手后慢慢的发现, 她并不是执着于书本上以简十初为原型的人物。她是先喜欢的简十初, 所以才会执着于那个人物。
但是后来, 她把人弄丢了, 丢到这人来了她的签售会也不敢见她。
温知许是在快递盒子上找的唐原的电话, 试着给唐原打电话, 唐原的电话从没换过。
她到医院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 回家换了身衣服后睡了一天, 她带了唐家给的镯子去。
这东西珍贵,传也不该传给她, 唐原虽然没结婚没孩子,隔辈传的规矩说不通的呀。
她站在病房门口, 通过缝隙看到身着薄呢衣的唐原, 戴着眼镜, 侧脸能见下巴上的胡茬,眼角上能见到岁月的痕迹。
温知许对这张脸陌生的原因,来自于多年未见, 是真的很久没看到唐原了。
她没敲门, 老人刚睡下,她就这样站着, 等啊,等唐原从病房里出来碰见。
第一秒的时候, 连唐原也愣住了,彼此看对方都陌生, 温知许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场面好笑。
唐原小心关了病房门,目光先是放到温知许手里的袋子上,然后清嗓问:“镯子你留着吧。”
温知许和爸爸长得很像,唐原的长相柔气,到了中年留了胡子才显得有几分味道。
这人生得好啊,小时候温茹就常说,瞧的是这张脸,后面才是这个人,就这样栽了,断送了一辈子。
温知许在走廊椅子上坐下后才说:“传家的镯子,拿回去吧。”
“你妈妈让送回来的?”唐原没看她。
坐下时拉了下裤子,身子前倾手搭在膝盖上,看样子是真的累了。
温知许和他隔着一个凳子,她侧身将东西放到中间,回:“不是她,我不能收。”
唐原这时候才转头看她,眼镜疲惫得像是大哭过一场,就隔着眼镜,挡不住的疲惫。
“人都走了,她想留给谁都有自己的理由。”
唐原给了一个温知许没办法拒绝的回答,隔得远她也能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
温知许应下了:“那好吧,爷爷怎么样了?”
“年纪大了,做不了手术。”唐原回,这次一直看着她,岔开话说,“新闻我看了。”
她可以不见唐原,但唐原能看到她啊,前两年的网络四处都有她的消息,前段时间,又是三天两头都在网络上挂着。
温知许平静问:“哪条?”
“每条都看。”唐原挪了眼神,直起身子靠坐在椅子上,走廊人少,算得上安静。
唐原问:“谈对象了吗?”
“问这做什么?”温知许回得淡。
温知许没有犹豫回,她还没谈,还没谱,还没跟人说开啊,怎么敢回谈了。
“感情的事,说不准,别像我跟温茹就行。”唐原就说到了这儿,前半句的道理都懂,但是后半句的举例不恰当。
温知许问:“你们之间有对错吗?”
她长大了,可以问这话,小时候她看不明白,长大了还是看不明白。
唐原依旧是看她,没有表情:“如果我回答是我的错,你会不会恨我?”
会不会恨呢?温知许问了自己一次,哪种事情才造就一段婚姻失败,温知许有了答案。
“对不起的事都做了,对不起的话就别说了。”温知许没有正面回应恨不恨这个问题,恨一个人需要很多精力和时间。
唐原良久没有回应,这场聊天没有不愉快,就是在平静中锋芒相对。
脚步声渐渐打断他们之间的氛围,两人有默契的顺着声音方向看去,白大褂下的皮鞋轻声砸着地面。
温知许看清那人脸之后站起身,这个中年男人也正好看着她,在走近的这段距离,对她的身份好像了然。
“下班了吗?”唐原先开口问的,然后介绍说,“小许,叫冯叔,小时候到幼儿园接过你。”
温知许哪里记得住幼儿园的事情,她只是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也没有说别的话。
冯稀点头道:“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下班了,你也早点休息,老爷子这边有护士看着,没什么大碍。”冯稀朝着里面扫一眼,门关着,视线落了个空。
温知许提过袋子,她也准备离开了。
冯稀看她的架势主动说:“小许,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冯叔。”温知许礼貌拒绝,还看了一眼唐原。
唐原说:“你注意安全。”
这句关心没什么温度,比起温茹都差了太远。但是温知许不在乎。
“没关系,晚上不安全。”冯稀再一次提出,“我跟唐原认识几十年了,顺路的事儿,不麻烦。”
温知许再一次看看唐原,她应下了,在车上可以多询问一些唐老爷子的病情。
上车前两人都没有说话,温知许在后排座等着冯稀放东西,冯稀脱了白卦,内里是西装。
关了车门后冯稀问:“小许你住哪儿?”
温知许报了大概的位置,冯稀态度温和,在手机导航上输了位置才启动车。
车启动那一刻,温知许的目光一直都在冯稀身上,她还没开口,是冯稀开始的话题聊天。
“老爷子是旧疾复发,问题不大,上了年纪都是这样的。”冯稀将车慢慢驶出车库。
温知许问:“我知道,我爸说做不了手术,按照现在的情况有康复的可能吗?”
“保守治疗,就像我刚刚说的,年纪大了,都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冯稀也不瞒着就直接说了。
这些话,唐原没跟她说,想来也是说不出口,唐老太刚走,又送另一个,搁谁身上都难以承受。
“嗯,冯叔在这家医院工作多久了?”
冯稀通过后置镜看她:“刚回国不久,三个月。”
“唐原说,你是个作家,很优秀。”
温茹说重庆有个专家,看来说的其实是冯稀。温知许会聊天,这点温茹教的很好。
“不过是写写小故事,冯叔什么时候出的国?”温知许回话的语气中带了笑,这样给人的感觉不会太冰冷。
冯稀顺着话聊:“算起来,在国外呆了十五年。”
冯稀自己都诧异了,嘴角带了笑又说:“一晃十五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温知许只是笑了笑,也没有接话。她转向窗外看着,每一座桥看着都透露出一种孤感。
她滑开手机,微信还是很安静,没人发消息,简十初的微信今天静如止水。
今天的重庆好似入了眠,徐徐清风刮着耳朵又带来躁意。车停在了小区外,从家拿出去的东西又原封不动拿了回来。
灯如薄纱,重庆往深秋走,已经带了凉意。
她摁下电梯楼层,目光就盯着变幻的红色数字,电梯门一开,楼道的声控灯跟着亮了。
她前脚刚跨出去,将袋子挎在手腕上,一边低头在包里找着钥匙,钥匙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中回荡着。
刚捏进手心,抬首时瞥见简十初在她家门口站着,她心脏瞬间漏一拍。
步子往后一缩,手里的钥匙跟着掉了,砸在地面啪嗒一声,像一根刺毫无准备扎进心脏里。
她说的时间是明天回来。
简十初视线很淡,默默不语地看着她,步子缓缓往前,到她身边时才蹲身帮她捡钥匙。
“你就是这么道歉的?”简十初手心的钥匙发出声响,在空旷的楼道格外明显。
温知许低着头拿过钥匙,折身绕过她:“进屋再说吧。”
简十初徐徐看她,没有打算吭声。
随着屋子里的灯光一亮,大门一闭上,这种沉默也逐渐开始打破,温知许紧张得不敢说话,又害怕她们各自安静。
“你等我多久了?”温知许将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柜上,转头看着她,简十初人就靠着门,唇眉淡漠。
“不解释吗?”
温知许能想到的是,简十初昨晚是看到了那条消息,不过一直在等,等她主动说,但她到晚上也没跟简十初说回来的事情。
“解释什么?我回来有事。”温知许挪了神,她着简十初就一步的距离。
简十初仍旧是看着她,气定神闲又带着冷淡,人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温知许眉头微微蹙起,对方不说话让她情绪逐渐递增,她看向简十初:“我回来是因为”
“你以为你撤回了我没看到?”简十初态度仍旧是不咸不淡。
温知许听到这儿,气息挤了出来,别过头思量着开口,缓了一阵,她转而注视着她:“你不信我算了。”
简十初眉头稍动,看着温知许几秒,像是干笑一声,眼里燃了火,握着温知许手腕辗转将她压在门上。
温知许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唇贴了上来,吻重落下时致使她心脏沉重,温热的湿吻带着些怒意,温知许呼吸变得困难,双手被扣得紧动弹不得。
她想含糊不清地说句话都变得困难,滚烫的气息没有一点温柔,吞噬着周围的氧气。
温知许手上使力,睫毛也跟着湿了,咸涩泪珠顺着面颊灌进吻里,这时简十初才发现了异样,慢慢将人放开,温知许好像被吓到了,眼尾染了红晕带着湿润。
像是被大雨淋湿的娇花,让人心疼。
简十初伸手擦着她的眼泪,声音在呼吸中显得无奈:“哄人都不会,我是这么教你谈恋爱的?”
第37章
这句话像什么呢?像几年前还没谈恋爱的时候, 遏止耐住的悸动,选择屏住一切声色时,有人拿火着点了荒原。
简十初曾经很多次给过暗示,比如会在她问对方喜欢什么样的人时, 对方会反问她喜欢女生怎么办, 在她卡情节的时候带着她去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 找灵感。
不过那时候的她啊, 就像是不开窍的灯炉, 外壳烧得厉害, 内里又沉又闷。
对方有耐心呀, 不急不躁又保持着不让人反感的天赋, 那时候的简十初也没谈过恋爱,但好像就是很会。
她有好感的时候自己察觉不到, 就是觉得和简十初呆在一起特别舒心。如果形容的话,大概是从前不怕生老病死, 但跟简十初在一起后, 会对此有畏惧。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完成的。
再困在回忆里就没意思了, 温知许回神时,没再哭,带着湿气睫毛抖干了。
她看向简十初, 人就在她面前站着, 沾了泪水的指尖泛湿,将她眼尾的红也一并带过抹去。
温知许听到一声叹, 很短、很浅,像是看破百态的那种味道。在这一声叹落尾时, 她伸手抱住了简十初,侧首贴着, 能听到对方忽然加快的心跳声。
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对方会碎在千千万万个瞬间,她往前迈的这一步,感觉到对方怔然住了,这次没喝酒。
简十初缓着神,那一下像是撞在心口上,猝不及防,短暂的窒息是辗转反侧时都会想念的感觉。
五年前她也是这么抱着温知许的,其实她根本没有办法忘掉真正喜欢过的人。
即使温知许没有说一句话,她也懂。
她面上的淡然换了神色,很自然地回应这个拥抱,温知许身上带着温热,一点点渗透布料。
简十初手指勾住温知许的头发,带到后背,低声说:“我想跟你和好,可你为什么这么久才看出来。”
这句话让两个人的心跳频率都变一致了,温知许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她看出来了吗?其实之前就看出来了,不过她哪敢猜。
温知许沉沉地呼吸着:“跟你一样,我不敢。”
简十初接得极快:“你笨死了,反正就是看不出来我有多喜欢你。”
温知许想笑,这种话只有简十初说得最理直气壮且自然,所以这像简十初。
在中秋前温知许都没想到过,她们还有可能,这种微妙而小到看不见的可能性也不只存于二次元的世界。
就像破镜重圆,其实一直都是两个人的念念不忘。
温知许昨天太累没收行李箱,洗澡的时候,简十初帮她叠好了放在床尾,因为不了解她的衣柜怎么分类,也没乱动。
洗完澡后,她主动找了一件奶白色的睡裙给简十初。
简十初没问她就进了厕所,留下来这种事就是有默契,你不开口,我也不问。
时间走到晚上九点半
简十初手没擦干,湿漉漉的指尖点着屏幕,人站在洗手台前回消息,微信叮咚的声音回荡在厕所。
温知许来回路过了三次,不自觉地侧头去看,对方像是没有察觉,认真低头回信息。
晾好衣服后,温知许问:“要休息了吗?”
这一问是在打断简十初,关系刚破冰,好像简十初忙起来总是一阵一阵的。
“嗯。”
这句回答混着哗哗的水声,而这声音又大概持续了五分钟。
卧室灯光一直是暖黄色,简十初进门时左手勾下发绳,黑发散落在肩头顺着睡衣的滑料四晃。
温知许在书桌边上改大纲,电脑旁边的玻璃罐内装着一盒糖果,盖子开着,她下午吃了一颗,彩色的包装纸裹着。
简十初没说话到她旁边,人靠着桌面向床一那头,问:“什么时候交稿?”
“明年八月之前。”温知许没什么头绪,她握着圆珠笔酝酿了很久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简十初的神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本子,温知许的习惯还是会在本子上记灵感做纲。
字迹工整,会用红笔记重点,字迹有变化,但是不大。温知许发尾戳着本子页面,沙沙的响了两声。
温知许缓了缓后,站起身看着她才解释说:“我提前回来是因为家里的事,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简十初抬眸看了温知许一眼,抿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手摸进玻璃罐,拿了一颗糖,粉色的糖纸裹着小小一颗。
“那你为什么撤回?”简十初问,手指捏得糖纸作响,糖果在光下投射出细闪,她转动看着也没剥开。
温知许缓一口气,在酝酿如何说,如何问。
简十初就不会是一个喜欢拉扯搞暧昧的人,她回:“我在你发的照片里面看到了两个人影,当时我”
简十初目光一凝想明白了,于是趁她不注意,慢慢看她,又把目光放在糖果上,漫不经心回:“哦。”
对于这个回答,温知许眉头一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回答不需要解释?
简十初扫她一眼,看到温知许吃醋的神情莫名想笑,又不得不装回原本的态度说:“宋怡的妹妹,她出差去了,帮她看一天孩子。”
语气还是不温不淡,但这个回答让温知许瞬间难堪了,眼神不自然地挪到了别处。
温知许眼里像是长了一层泪膜,简十初不在乎过身之事,她不问便不会主动解释,人一直都是这样。
她心口起伏,然后说:“那次见到倪柚的时候,倪柚也问过我同一种问题。”
简十初将糖拨开,放进嘴里:“哪种?”
没看她,玩着手里的糖纸,慢条斯理地把糖纸对折,又打开,指尖在光下泛着透明。
温知许咽了咽喉咙,她不擅长打直球,话不知道怎么说,有时候人生太短,短到只能遇见一个最爱的人,有时候又觉得人生太长了,长到无法忘记一个人。
她慢慢地说:“即使有一万个后退的念头,也有一万种不可能,也想陪那个人走上一程。之前你问我后不后悔,现在我回答你,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简十初含着糖果,很认真地听这段话,目光在手上的糖纸上,低着头继续叠糖纸,像是叛逆的小孩轻描淡写地听训,但又过于认真全听进去了。
她刚说完的时候,简十初没有回话,将糖纸放在桌上后搂住她的腰,微微附身带着笑:“后悔药给你吃。”
温知许没有反应过来,人便贴了上来,缠绵婉转含住她的唇瓣,而那颗糖好像就是简十初的后悔药,没有一点防备地渡给她。
草莓味就在唇齿间一点点炸开,像一颗圆珠来回滚动在舌尖,温知许心跳得厉害,一时间忘了呼吸。
简十初单手扣着她的腰越收越紧,湿温含着甜味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理智,炽热让她全身发麻,窒息感越来越强时,她听到简十初说:“上次不是挺会的吗?”
而这句话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暖光就铺进了缠绵中,对方加深吻意,轻噬慢咬,一点点拨动她的理智,仿佛在试探她,寻找能让她有反应的敏感点,同时并不着急的勾着她嘴里的糖果。
味蕾也被挑得痒酥酥的,她条件反射一般慢慢回应,光束压着睫毛不让她睁眼,而她回应的第二秒便听到简十初呼吸乱了。
鼻息绕着草莓的香甜还裹着洗发水的味道,她逐渐没有力气,只能听到加重的呼吸绕在屋子里。
被子忽而现出褶皱,呼吸挑逗的耐力并不满足于此。简十初头发落进她的颈窝,让发烫的肌肤接收了微微的凉意,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颗糖成了薄片化在嘴里,温知许不注意便咬碎了,之前喝多了她不太记得那些事。
清醒的时候不自觉地烧红了脸,体温跟着升高,简十初将她头发从肩膀后带出来,问:“要不要关灯?”
“关关吧。”她在回话的时候尽量稳住呼吸。
吊灯的光束落进她的瞳孔中,神经末梢跟着起伏,简十初起身关灯时,膝盖带着湿意。
在灯关了时,眼睛短暂失明了,她还没适应,床头的台灯瞬间亮了,暖光在墙壁上形成一个缺边的圆。
这个光显得朦胧,能看清也不会太亮,但还是会让温知许害羞,说起来她和简十初的第一次,是谈恋爱的第一个月末。
那是周末窝在家里看电影的时候,不知是哪个情节看得她们面红心跳,还是说原本就有不过,在第一次面前都会含蓄许多。
那时候,不太熟,午后拉了窗帘,只有一点强光顺着边缘往里投射,空调风就爬到后背。
后来啊,熟了,次数就多了,面前的这人就是学的很快,第二次的时候已经全然就不像新手,温水煮青蛙逗得人进退两难。
“想什么?”简十初压着她,语气温柔淡定又带着些醋意,问完了也不给人回答的机会便吻了上去。
温知许毫无防备,还未降下去的烈火越燃越烈,息吻慢慢碾到耳畔时,温知许的呼吸声变了,没有控住的一声轻哼。
她忘了衣服是怎么脱的了,只记得墙上的影子从交叠到往下,渐渐失在光晕里。
第38章
醒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温知许睁眼时整个身子疲得很,床头的台灯没关,昨晚冲澡后也是一直开着。上次她喝多了简十初在她家也没关灯。
她一动蚕丝被的滑料抚过小腿,她下意识看旁边, 简十初没在。紧接着客厅传来声音, 听不清说的什么, 但她分辨出简十初在接电话。
温知许下床后手扶上衣柜, 滑柜门往后滑, 她险些没站稳, 往门外去的时候, 有意无意地听简十初在说什么。
客厅窗帘拉开了, 阳光散了秋雾,凉风就顺着半开的窗户钻进来。
简十初洗漱完了, 换下了睡衣,穿的是昨天来时的那身, 薄外套内里搭了件白T, 随性慵懒很搭她的性子。
光晕投射出的细尘穿透发丝, 她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圈,指尖的在光束下显得些许透明,手机搁在耳边应着。
“那你再重新找一个护工, 十月份的工资照常给她发。”
拖鞋擦着地面, 简十初一个圆画到一半,听到声音转头, 温知许站在她身后。
人没说话,小腿露在风向的位置, 正好一点薄光落在膝盖上,压弯的发丝盖住了面上的一点红晕。
“嗯, 你就说是我的意思。”简十初一边应着电话那头,一边折身朝温知许走去。
早晨的那点晨暮都钻到了黑眸里,她走到跟前一只手将人圈进怀里。
温知许没站住,鼻尖正好碰到了简十初的锁骨上,一阵淡香顺着她怔然的呼吸钻进了大脑。
身子一麻,又不敢出声,因为简十初还接着电话跟那头说正事。
简十初语气平常:“你再面几个,除了看拿过什么奖,重要的是好好试试菜。”
侧首落了一记呼吸在她耳边,这人好像是故意碰她的耳垂,让温热的呼吸一点点逼近,温知许想推开,但简十初紧扣着她,动弹不得。
对方在光晕里一点点倾吞着她的含蓄,致使她的呼吸乱了一秒,挣扎不开,只好稳着气息抬首看简十初。
简十初一副势必赢了的姿态动动眉毛,手指将她耳廓的头发轻带到耳后。
“哪儿的人不重要。”
温知许压着脸红心跳的节奏,一副倔强的样子抬起头,双目都滚着蕴火。
她在下很大的决定,在胸口起伏时伸手勾着简十初,微踮脚侧首吻在她脖子上,学着简十初的动作,慢慢移到耳垂,试着用舌尖点点。
这一碰简十初扣着她的手腕软了,她听到对方胸口起伏的声音,手机对面的电子音细细碎碎还在继续。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温知许很擅长。
简十初耐力会比她好,但定力不一定。她吻到下颚时感觉到了对方身子变得微烫,气息跟着乱了一拍,声音很小。
简十初压着火,稳住嗓音说:“我一会儿打给你。”
温知许捕捉到这个字眼,连忙放开,转身便跑,脚还没迈出一步腰被扣住,步子一个回旋人被束缚进怀抱里,胳膊压住起伏。
简十初手腕轻松一甩,手机稳稳当当落在沙发上弹了起来,带起了些细绒飘在光中。
简十初托着她的腰将人压在沙发上,温知许神情错愕,稳住那一丝慌乱,简十初眼里染着火,语气轻飘飘地说:“继续啊。”
她好像莫名地喜欢看温知许脸红,颜色正好像是家养的海棠中间那点淡红,身子一热总散着一股软香。
温知许推了她一下,强装淡定:“谁让你先动手的。”
“因为我先动手,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在我接电话的时候”
“没有!”温知许打断,她说不过,这人很会说,一句话不带威慑性的有力压住别人的气魄。
简十初不说话,看着她的睫毛,笑容的弧度不减,眼里的神情好像在说‘继续,我看你怎么辩’。
这让温知许恼了,她被盯得不好意思,听着对方的呼吸,她推了一下:“你压我腿了,起来。”
简十初视线下走,她膝盖放在边上,手肘撑着,一点没使力在温知许身上。
温知许没话说了,沉默了几秒,谁知对方慢慢靠近,引诱一般轻落下吻,一点点扫过像是羽毛抚着。
拖着她的手收力,温知许没动,在试探的第三秒试着回应,简十初便在此刻加深了吻,轻啄着她的呼吸声。
钻进屋的阳光好像刺透眼皮,将客厅的暧昧气氛一点点的放大,她下意识地抱住简十初,呼吸交合在一处时,温知许动了动。
腿上的酸软不减,她试着在这个吻里占上风,想将二人的姿势做调换,谁知她稍微有动作对方便察觉到了,以一种欲说难休的气势扳回主导地位。
本该是不可抑制的欲望,生生成了一场对决,温知许终究是差了一点,她手撇开简十初的外套往下带。
简十初像是没在这一场战争中比较高低,但又慢慢将吻往旁边带,去攻击她最薄弱的地方,呼吸滑过她的耳畔时,她手腕垂下没了力气。
热气息就缓缓往她耳廓钻,随带着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一声轻哼让她输了,简十初声音定在她耳边,嗓音带着调侃说:“你反个试试?”
简十初像是一眼看穿了温知许的目的,既没有赌桌上庄家的那股子傲气,也不带一种强势的威胁,但听着就是让她心头一颤。
随着话一落简十初也撑起身子看着温知许。
温知许像只娇羞的小猫没地方藏,被窥探到目的还输了,怎么说呢?有点没脸。
她只能转向一边,缓了缓,没说话肚子‘咕噜’叫了两声,她表情就在这时候僵了。
气氛落些尴尬,她不遮不掩没说话,也不看简十初。
简十初笑了,起身时说:“收拾好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她的领口乱了,袖子压出皱痕,她理着衣裳,清冷的神色带着些温柔看向温知许。
“想吃什么?”
温知许手指将头发压到耳后,想了想看她问:“火锅可以吗?”
简十初眉头轻蹙起,好似在用眼神询问她确定吗?而后附身拿过手机看一眼,十点半,于是淡淡地回:“不太可以。”
温知许吃不了辣,起得晚去吃火锅哪里受得住,怎么也不能同意。
“晚上带你吃,中午吃别的。”简十初锁了屏幕,抬眼时正见温知许眼巴巴地望着她,本就剔透的鹿眼,在一束微光下显得沾了一层水雾。
这模样不忍心啊,说不了拒绝,也说不了重话。
她深吸一口气,思量着开口:“行,我们先吃点别的再过去,可以吗?”
“好。”温知许很听话,慢慢笑了。
她来了重庆没吃过火锅,除了那几天没适应以外,后边也忘记了这件事。
不是特别想吃,就是想和简十初一起吃,她想感受对方的生活,第二次的恋爱总不能很失败。
她想奔赴的不仅仅是江上明月,山间清风,还有曾经的人间理想,不带虚妄的追求。
出门的时候是十一点,温知许画了淡妆,头发扎得很低,国庆假期重庆堵车,四处都是游客。
温知许在车上看着剧组发来的本子,吃了一点面包酸奶填胃。
近来有部双女主的电影上映,反响很好,虽然宣传走的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但不影响剪辑手磕cp。
两个女主火了啊,票房大卖,各方都赚了。演的好,趋势在发生转变。看来当初柯以璇看中汤沁这个角色,不仅仅是因为苏韵。
汤沁现在舍不得改本,她的步子随时都在变化,甚至在发来的本子里还多加了对手戏。温知许只是扫了几眼,没说什么。
到万象城的时候,简十初停车后,带她走路过去,火锅店不在马路边,藏在一个斜坡边上。
正午重庆的温度搞了最后一波偷袭,太阳干晒着地面。
“你扣多少分了?”简十初握着她的手时,忽然开口问。
刚刚在车库看到她的车顶上落了一层灰,判断出温知许很久没开车了。
温知许回:“十分。”
说来也怪,像是蜂巢搭建的城市明明很绕,但却能让她遇到简十初。
简十初听到这个回答后,先是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她,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不过她听到了一声轻叹。
在看到前面的火锅店门头时,简十初才说:“今年我当你司机。”
温知许慢慢看她,还没应,走到了火锅店门口。
门口穿围裙的阿姨一眼注意到简十初,喊了声:是豆豆啊!好久没来了。
火锅店的位置不大,两边屋子通着,桌子也不多,不过正午也有人坐着,热辣的香味瞬间填满了鼻翼。
简十初跟着用方言回了,一声嬢嬢叫得甜啊,一看就是惹人喜欢的乖孩子。
阿姨笑意不减,看向温知许,温知许跟着叫了声阿姨。
“带朋友来啊,坐里面还是坐外面?”阿姨嗓门大,但是语言夹着热情,就像火锅里的那种辣劲儿。
好像重庆人骨子里就刻着热情这种风味。
简十初转头看温知许,眉眼带笑纠正:“这是女朋友。”
“坐里面。”
温知许身子僵了,出门在外可以这么直接踹柜门吗?而且简十初还那样自然,阿姨也没有异样的眼光,只是笑出了声招呼。
第39章
温知许坐的位置正好能一眼看到路边, 桌子靠墙,简十初怕她吃不了辣,点了鸳鸯锅。
重庆湿气重,热辣的火锅正好帮人排汗、祛湿。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多数因素是饮食习惯的传承。
简十初是和白雪吃过几次, 这位阿姨便记住了名字, 锅底上桌的时候温知许点好了菜。
她看着汤底加了醪糟, 抬首问:“有什么作用吗?”
简十初看她, 然后回:“提鲜, 生津, 减轻锅底的辣度。”
她听着回答, 筷子搅动着碗底,将碗底的醋和香油拌匀, 温知许的口味一直偏淡,来了重庆后她也慢慢的在适应这个城市。
上菜时阿姨问她是哪里人, 说得快温知许没听清。
简十初替她回:“苏州。”
“难怪不得, 豆豆儿长得够乖了, 哎哟,找个女朋友也好看。”
温知许听得半清不楚,但能听明白什么意思, 简十初只是淡淡笑笑, 也没回应。
温知许看向她,简十初手里的笔转了一圈, 然后勾了最后一个菜,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约莫几秒钟后, 简十初察觉到了,将手里的菜单递上去, 问她:“我哪里不对吗?”
“没有。”温知许拿过凉茶,“阿姨说,你很乖,是漂亮的意思吗?”
简十初慢慢笑了笑,温知许从她的笑里得到了答案,开口说:“还真是这个意思。”
跟以前比起来,简十初的模样变化不大,就是神态上多了些成熟。
“那你觉得我乖不乖?”简十初目光缓缓朝着她逼近,唇角带着笑意。火锅油慢慢化开了,一缕淡气升起,风一吹便朝着温知许眉梢吹去。
温知许又看看她,神色清淡回:“你很听话。”
这个回答简十初听着,笑意没减,她眉头稍动接着问:“哪些方面?”
温知许想了想,过了一小会儿才回:“谈恋爱的时候。”
这人一直是这样,从前是现在也是,这方面没有什么变化,人是很乖,这个词不管是谁说,形容她都很对。
简十初笑着,还想说什么,上菜了,她将话咽了回去。
阿姨还是一口重庆话,面上精神气已经赶超很多年轻人,羡慕这种感觉,又达不到这种状态。
一座城繁华和喧嚣藏在每个角落,她的遗憾,也不止是那一年,没见到十点而灭的桥灯和裹在嘉陵江畔的晚风,那时候的承诺太脆了,风一吹就散。
温知许没吃几口红汤,火锅前几口到不是很辣,越往后越觉得味蕾受不住,温知许还刻意注意过,简十初内里穿的白T有没有沾上油点。
找了一圈发现干干净净,人也没有刻意注意,什么样子进来的就是怎么出去的。
温知许也在吃完后接到了剧组的电话,编剧团队根据市场想调整一下汤沁的戏份,找温知许过去一起商量一下。
车库昏暗,安全带‘咔’一声,显示屏的光投射在简十初脸上,她身子半折,看向温知许。
“我先送你去剧组。”
温知许问:“你今天忙吗?”
她扣安全带时,在缝隙中看到一个粉色蝴蝶结,她看向简十初,食指扣住边缘将蝴蝶结拿了出来。
简十初调出导航,视线都在手机屏幕上,回:“今天不忙,过几天说不准。”
忽而屏幕上方跳出了宋怡的名字,手机一震动车内听着很是明显。
温知许听到声音,扫了一眼她的屏幕,随手将蝴蝶结放在了车门凹槽里。
简十初滑动屏幕,将手机搁到耳边。
因为太过安静,温知许能听到电话露出的电子音。
“我在外面。”简十初回,眼睛转而落在她身上
“有时间。”
温知许屏气凝神听着,电话那边说的什么她听不清楚,通过音色判断,宋怡又急又气,应该不是小事。
过了几秒中,电子音停了,简十初眉心微微有了点变化,随后呼出一口气稳稳地回:“我去了解情况,你别着急。”
这句话说完后,又零零碎碎说了什么,然后才挂了电话,车内也一下安静了,简十初启动车,脸色也变了。
温知许问:“怎么了?”
“宋彦伶在学校打架。老师让家长马上去一趟,宋怡还没赶回来。”
温知许立马说:“那你先去学校,我自己打车去剧组。”
温知许昨晚听简十初说过宋彦伶,先提的是宋彦伶说的某些让人有感触的话,然后又说这姑娘皮得很,不过也是讨人喜,宋怡电话打到简十初这儿了,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那我送你到外面打车,忙完了后到剧组接你。”简十初面色温和,伸手将温知许边上的头发压到耳后。
温知许应下了,就这样,她在出了车库以后下了。
国庆假期路上的灯高挂着红旗,干热中时不时过一道清风,这天很怪,又冷又热。
到剧组的是一点半,片场都在休息,她和简十初和好以后,见到王芸便有些不自然。
简十初会不会跟王芸说,或者什么时候告诉王芸她不得而知,也没有开口问过。
温知许跟着她们坐到一块儿,在餐厅内的长桌前围坐着,气氛严肃正经,汤沁挨着她坐,反倒是将苏韵给挤到了边上。
苏韵不是科班出身,演戏吃力。温知许从上次的事情过后,疏远了这几个孩子,但今天一到剧组隐约察觉氛围不对。
正说到加戏的事儿,汤沁说:“可以放我跟苏韵的花絮出去,保持热度。”
苏韵没说话,怎么做好像都无所谓,好似今天带的隐形眼镜太干,整个眼皮发酸,视线垂在桌面上。
“之前放过一个片段了,现在倒是不用再加。”王芸说,“苏韵你演的时候,我希望你的属性能更正一点,看着cp感会强一些。”
温知许翻着剧本,只隐约听到了苏韵应下,她说:“可以只加这一段,不是偶像剧,并不适合加太多。”
王芸看着她,眼里有了微妙的变化,随后轻闭眼表示赞同。
但导演应了声,汤沁就不高兴了呀,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看向自己的经纪人。
温知许有点三番两次挡汤沁的路,自然是会受到对方经纪人的关注,对方也慢慢地盯着她,但她管不了那么多。
汤沁带了资进组,制片被压着为难,开拍前就换过一次导演,多数导演都不爱用带资的演员,动不动闹点小脾气。
王芸有话语权啊,但哪里压得过资本,现在拍板,后面还是麻烦。
柯敏正好进来听到了,声音跟着拔高了:“剧组分了女一,女二,那戏份女二比女一多,播出去像话吗?”
“柯敏,你要这么算的话,那便扯不清。”汤沁经纪人双手一摊,“都是演员,拍戏属于合作关系,完成的是整部戏,加的是对手戏,怎么就叫比你家艺人多了?”
“你跟我吵什么!”柯敏毫不客气,声音再次高了一个度,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认输。
“行了,你们先别吵。”王芸开口了,手里的剧本也放到了桌上。
介于王芸还有徐婷在,她们斗了两句也便不再往下说,温知许这时候没有搭话,她的意思表达明确就行了。
当她的注意力放到苏韵身上时,才发现这小姑娘貌似是有心事,坐着坐着眼眶就红了。
这一场临时会议结果也是可想而知,不欢而散,一个要多加,另一个不让加,王芸最后硬气拍板按温知许说的办。
拍桌的时候有魄力啊,但后面的结果还没出来,大家都捏一把汗。温知许大概也能猜到结果,不过现在戏拍到了一半,资方不会换导演,上头又有徐婷。
无非就是闹闹,搞得不愉快。她脑子被闹得嗡嗡作响,从餐厅里边出去的时候,她拿了瓶矿泉水,人站在树底下。
刚拧开,见苏韵路过,双手放进兜里,折过灯光师,影子划过她。
温知许开口:“苏韵,喝水吗?”
她把人叫住,苏韵的年龄是整个剧组最小的,事儿不多,比起灌满资本主义思想的那些人好的多。
剧组的矿泉水都堆在了树底下,温知许今天出门没带水杯,她将手里刚拧开的水给苏韵。
苏韵是缓了几秒后才转过来的,抿了一个笑:“不喝,谢谢温老师。”
说到后半句,眼泪毫无征兆掉了出来,这一掉人就慌,她连忙拿袖子擦拭面上的眼泪。
“你怎么了?”温知许隐约觉得不对。
看着心疼啊,眉清目秀的小女孩一哭谁不心疼。
苏韵没有解释,眼球覆上一层水膜,左手从兜里拿出来的时候一并将手机带了出来。
她低着头滑了几下,将手机慢慢转向温知许,页面停在了聊天框上。
【你现在的态度是什么意思?】红色感叹号
这条消息是给苏韵给柯以璇发的,而上面柯以璇最后一条停留的是比较暧昧的词汇,时间是三天以前。
所以没有任何到别的话便将苏韵拉黑了,就是用一个态度告诉对方,我们结束了。
这样的告别方式真的很糟糕,没头没尾。
“那你”
“我没事,我就是想不明白。”苏韵就说到这,眼眶内的眼泪包不住了,“一个剧组呆着,明明天天都能看到,就是不跟我说话。”
温知许不知道怎么安慰,柯以璇的样子像是无所谓,她顺着刚刚柯以璇休息的方向看去,人已经不在片场了。
苏韵心口起伏,将手机收回了,转向她道别:“我先走了,温老师。”
温知许点头,包的手机响个不停,温知许只能匆匆跟她说一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她在包里拿出手机,太阳刺眼屏幕亮度不够,她手掌挡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一个陌生的数字,重庆的号码。
温知许滑动将手机搁在耳边,人往前走:“喂?哪位?”
“是不是温知许?”
温知许听着陌生的女声,眉头轻蹙,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鞋子将碎石磨得咯吱一声响。
“你是?”
对面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态度瞬间变了
“怎么?做了小三还不知道我是谁?!当三很好玩吗?是不是缺爱干这种不要脸的事!”
温知许心里噔的一下,脸色变得煞白,握着手机的指尖变得潮湿,步子不自觉地放缓了。
第40章
简十初赶到学校了解情况, 还是上次那档子事儿,隔壁班孩子觉得面子挂不住,下午便将她锁在了厕所。
但宋彦伶哪是个吃素的,从厕所出来找上门, 两人就在教室门口打起来了。对方家长要追溯源头, 好一顿辩论才互相道了谦结束。
简十初在尖锐刺耳的铃声中和宋怡挂了电话, 她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已经松散开了。
校门口的落叶还没清理, 宋彦伶蹲在地上捡了片叶子, 双手合十转着叶梗玩儿。
简十初看了她一眼, 有种无奈又生气:“宋彦伶, 起来。”
宋彦伶蹲着也没转头:“豆豆姐, 我姐姐怎么说?”书包上挂着白色的小熊挂链,在风里晃动。
简十初还没回答, 便听到前方车门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接着是白雪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
白雪的高跟鞋踩在地面节奏越来越快, 宋彦伶在看到白雪时才站了起来, 手里还是攥着地上捡的梧桐叶。
“伤哪儿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白雪拉着宋彦伶的袖子,看向简十初。
这话是在问简十初,但她怎么说呢?这事情这么长, 她还窝了一肚子火, 遇上蛮不讲理的家长,到现在耳蜗还疼着。
简十初问:“你怎么过来了?”
白雪眉上挂着焦急, 缓缓松开看向宋彦伶。
这个眼神给了简十初答案,宋彦伶打的电话, 宋彦伶跟白雪走得近,之前在白雪那儿住了一个暑假。
说起来, 宋彦伶这个孩子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除了白雪出国那几年没见着以外,回来后经常带着宋彦伶四处吃吃喝喝。
那时候的宋彦伶刚上高中,性子野哪,白雪谈了女朋友都要塞一块儿,要说没眼力见呢,又不像,或者又像是用天真无邪的年龄做挡箭牌。
简十初比起白雪会更空一点,上车前,她还看到白雪脚踝伤了,南滨路赶过来多远啊,宋彦伶一个电话,打车也要赶过来。
简十初开着车也没讲来龙去脉,一直是宋彦伶自己在跟白雪说,白雪双腿叠着,食指顶着太阳穴听。
“所以,我就把她打咯,又不怪我,她活该,下次还打。”
这是宋彦伶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中还带着讲理的姿态。
车外一排树影掠过,简十初开得不快,时不时看看导航的路线,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宋彦伶这句话把白雪气得脸色变了。
白雪压着胸口的火气,看着车子往前,寻到了合适的地方,她开口:“靠边,停车。”
简十初看看她,缓缓踩了刹车停在路边。
车子刚稳住,白雪猛地推开车门,下车拉开后车门,手把着门,一脸寒意:“下来。”
宋彦伶看她一眼,到嘴的话咽回去,拿上书包跨出去,校服因她下车的幅度而扯偏了。
“你有本事,你别给我打电话啊!”白雪关了车门,简十初在车内感觉一震,往后看看,也跟着下了车。
“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啊!你多能耐,你打啊!你最好把人打残,把人往死里打!”白雪说没了好脾气,“你惹祸,宋怡在外地多着急你知不知道?我们一个个跑来给你擦屁股,豆豆跟人吵一架!你多大了玩你那套小孩脾气!”
宋彦伶往后退一步,吼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骂,明明是她们不对,她们乱说话,凭什么骂我!”
两人瞬间火势正旺,白雪这样子是真的急了,平时简十初也没见她发过火,更没见过她这样说话。
炸毛的猫就不会轻易收手,总得闹上好一阵才能灭了这团火。
白雪的气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吼回去:“问什么?你什么时候听过话?这不是你打人的理由,你要给我打电话,让我管,你就听着,我告诉你宋彦伶,你不想找骂,往后别给我打电话!”
简十初慢慢听着,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宋彦伶像个魔王哪里是几句话就压下去的,情绪变得激动:“不打就不打!要不是你说有事情给你打电话,我才不打。”
“宋彦伶你是不是要闹?”白雪往前一步推了宋彦伶一把,“你是宋怡的妹妹我才拿你当妹妹看,谁愿意管你啊!?”
这句话没什么不对,但是偏偏刺了宋彦伶一把,像是狂躁剂注入到宋彦伶脑子里,猛地转身要走,一句话也不说。
白雪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去哪儿!?能不能不要闹!”
“你管不着。”宋彦伶手往后撇试着甩开她。
简十初预感不妙,上前去拦,而正在争执拉扯的两人火势正旺,宋彦伶像是脱缰的马将校服外套脱下,往斜坡的梯坎上走。
白雪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在人走到第五步阶梯时,是简十初追上去的。
“宋彦伶,回来。”简十初拉住她的胳膊。
一股力量朝着简十初去,脚未踩稳,手里紧攥着衣裳跟着她一并往后摔去。
宋彦伶反应过来转身去抓简十初的手腕,手落了空,人便从阶梯上往下跌去,最后重摔在阶梯下。
简十初前一秒脑子是空白的,白雪搀着她时,她才感觉到手腕上刺痛,翻过一看擦伤了。
她胳膊也是麻的,第二秒传来痛感。
“对不起,对不起。”宋彦伶也慌了上前去扶简十初。
谁知白雪一把将她推开,站起身咬着牙槽骂:“你是不是疯子!”
她手腕在抖,想伸手打看着宋彦伶慌张的样子,也知道不是故意的。这人嘴皮子磨得厉害,不会故意伤人。
这次打架事出有因,但白雪想表达的意思,宋彦伶没有领悟到。
简十初压着胳膊站了起来,她再次看向白雪的时候,发现这人双眼红了。
不知道是白雪红了双眼的原因,还是因为简十初这一摔,宋彦伶的气势下去了,眼眸垂下哭了。
“对不起豆豆姐。”宋彦伶咽下泪。
简十初语气没有起伏:“你没有对不起我,好了,先上车。”
宋彦伶动手的原因是因为散布谣言,即使闹到打架的地步,但至于谣言说的什么,班主任也在调查。
后来是白雪开的车,穿的她后备箱备用的鞋子。
简十初觉得没伤到骨头,也就没有去医院的打算,在车上找了两个创口贴,贴在了手腕的擦伤位置。
路上也是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简十初到餐厅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温知许那通电话接了以后整个人都不好,没道姓名一通骂,要挟那些话系数都说了,就差问候十八代祖宗。
她踌躇很久后才加了伍羊的微信,她坐在餐厅外一遍遍看着手机,等着对方通过。
手机在桌面上摆着,当她终于看到通过信息时,伸手去拿手机,随即面前出现一道阴影将她罩住。
简十初先一步将她手机转了过去,看着屏幕上伍羊的头像,眉头微蹙。
这个验证信息辨认出温知许加的对方。
“加他干嘛?”简十初看后将手机还给温知许,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像是很生气,就是带了点醋味。
温知许拿过手机后回:“骂人。”
她低着头点开手机,这事情在要不要告诉简十初之间犹豫过一次,如果是五年前的她,可能应该自己不会说,磨合过感情她不希望出现意外。
简十初神色有了变化,注视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怎么,是她女朋友。”温知许说到这里,淡淡地呼出一口气。
她抬眼时正好看到简十初换了身衣服,温知许的手一愣,视线移动到手机上,伍羊还是没回消息,她这时慢慢问:“你怎么换衣服了?”
简十初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隐约觉得不对,继续问她:“他女朋友怎么了?”
温知许按兵不动望着她,树荫下秋风一动,便带走些绿意,一片树叶从简十初的肩膀滑下,细渣也跟着一并粘到了衣服上。
“给我打电话了。”温知许一边说伸手去帮她拍掉胳膊上的细渣,这一动,简十初倒吸了一口凉气。
声音不大,但温知许还是听到了,话也在此时戛然而止,她骤然抬眼看着简十初微蹙的眉毛:“你怎么了?”
“没有,就是抽筋了,他女朋友打什么电话?”简十初还是顺着话题往下问,没有对温知许解释别的。
简十初另一只手捏了捏胳膊,她在家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摔了点淤青,疼肯定是要疼上几天的。
“温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以璇老师那边想让您过去看看本子。”
温知许听到声音回头,柯以璇的助理站在她身后,这句话也彻底终止了她跟简十初的对话。
温知许应声:“嗯,我马上过去。”
温知许转头看了简十初一眼,示意自己先过去。
“我等你。”简十初回她。
温知许跟着助理走,手里的手机跟着响了,她边走边低头看,伍羊回了消息。
【这是不是你女朋友的电话?伍先生,我们都是成年人,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这段话是温知许刚刚加上的时候发过去的。
【温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刚刚我看了一下,电话是重庆的,且不说你我之间家庭知根知底,我一直在苏州你知道的,我怎么会交重庆的女朋友】
温知许看到这段话后呼吸瞬间紧了,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简十初,就只看了一眼。简十初已经坐到刚刚她坐过的位置上。
坐姿一如往常,手臂小心的搁在膝边,简十初正拿出手机给白雪发消息。
指尖无声地落在键盘上,余光也瞥见一个影子,她短暂地朝旁边看了一眼,汤沁正好端着水果坐了过来。
“简小姐,我们见过。”汤沁因穿着短裙,双腿斜放着,附身也将水果搁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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