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简十初短暂地看她一眼, 没说话,又把目光挪到手机上,将未发完整的消息补充。
汤沁被忽略心里滋味不是很好受,虽然咖位不高, 但也是大明星, 左右逢源。
“拍摄前吃饭的时候见过, 当时发生了一点误会, 你还记得吗?”汤沁还是抿着笑, 将水果盘往中间放了一点。
简十初还是不为所动, 直到摁下了发送键以后才慢条斯理地看她:“记得。”
这两个字说得简单, 语气也乍一听如常。此时夕阳渐渐沉下, 影子拉住了汤沁嘴角温和的笑意。
汤沁对于她的态度不是很满意,又不得不露笑说:“我想简小姐你可能对我有误会, 那次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解释,我和温老师聊的是剧本, 我这人记性差, 怕忘了, 所以选择录下来。”
简十初将手机放进衣兜里,往后靠坐,目光与她平视, 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
汤沁看简十初有认真听她说话, 于是补充下面的:“听王导说你和温老师是大学同学,剧组里人多嘴杂, 你们走得近,难免会传一些不好听的话, 不过我并不相信那些,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是想说,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你别在意。”
这段话说的像是生意场上的谈判,换个地儿就差举一杯白酒表达心意。
简十初看着,手也跟着放进衣兜,腰离开椅背说:“我没有在意啊。”
话说到这份上,汤沁面部僵住了,随后压住那份嗤笑,场面沉默了几秒。
“简小姐,我没有开玩笑,你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我觉得你每次到剧组看我眼神都有点奇怪。”
简十初眼睛没有从她身上挪开,汤沁给人的感觉就像被人奉承惯了,满身都是骄矜。
简十初淡淡地说:“哦,我那只是不喜欢你。”
话罢,她人也站了起来,气势从平视变成了睨着她:“你过来找我,铺垫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剧组传了些什么吗,我都没急,你急什么?不要一副装好人的样子行不行?”
“简小姐,看来你对我误会挺深的。”汤沁跟着站了起来,“还是说有人说了我什么?让你对我有误解。”
简十初嗤笑一声:“说你什么?是说你签了合同临场反悔,散布谣言想把编剧踢出剧组好满足你虚伪心,还是说,看到市场变了又想加戏名利都要,你以为我思想得有多低等才会听你挑拨离间?”
简十初三两句话说得汤沁面色难堪,画了妆也盖不住铁青的面色。
她不打算停留,脚勾开凳子,在折身离开的时候,汤沁干笑道:“话可不能乱说”
简十初回首打断:“对了,下次跟我说话小心点,我会录音噢。”她唇角带着笑,手机从兜里拿出。
关于汤沁说剧组传的那些话,王芸没问她,但是她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前段时间没避着人和温知许走得近。
故而大家说说闲话,人一多就是这样,一人一句传成什么样,没人能控制。
简十初在不远处等着温知许,王芸在餐厅楼上给苏韵讲戏,她没看见人,是听灯光师说的。
十分钟后,温知许出来了,她收了手机迎上,一只手环上温知许的肩膀将人搂住。
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剧组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避讳,这个动作好朋友之间也会有,但是眼神装不出来。
温知许一怔,肩膀动了动提醒她:“你干什么?”
温知许倒不是怕别的,剧组都知道简十初跟王芸的这层关系,本就传过她俩一些不好的话。
简十初不但没松开,偏头看她含笑说:“不干什么,想跟你传绯闻啊。”
“你放开,我跟你说,现在剧组传的够多了。”温知许压低了声音,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观察着四周。
来往的群演还有工作人员瞥见了,但大家都有默契低下头假装没看到,时不时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
“那更好,坐实。”简十初毫不在意,说话自然。
温知许拗不过她,侧首看了看,正好见到简十初手腕处的创口贴,边缘还带青。
“你怎么伤的?”温知许转向她,拿过她的手看着,手腕贴了三个。
简十初没动,手背放在温知许掌心,说:“摔了,问题不大。”
温知许刹那抬眸,手碰上她的胳膊试着捏了一下,简十初立马侧身,疼得嘶了一声,眉心缓缓皱了起来。
“不是抽筋吗?”温知许看她。
“怎么摔的?我刚刚没用力,为什么不去医院?”温知许试着收起浮躁。
前言不搭后语,简十初知道温知许在担心,她放轻松说:“不严重,有什么好去的。”
“我不想跟你说话,去医院。”温知许转过身时,松开了简十初的手。
她急的时候会生气,但是她也能压住火气,以前她觉得自己不太会关心别人,就像很多话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对。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成长了些,又或者是简十初的直球方式改变了她,表达方面渐渐有了改变。
路上是温知许没给简十初好脸色,到了医院做检查,没有伤筋动骨,简十初是撞到了石头上,看到检查单的时候温知许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态度特比好,拿了些外用药,还一遍遍告诉她们怎么用。
到家后,温知许还是没跟她说话,大门砰一声关了,温知许手里提的塑料袋搁在了桌上,人到吧台边倒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水声灌入玻璃杯底,温知许目光在杯子里。
简十初走到边上看她:“小许,医生也说了没有伤筋动骨,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温知许还是不说话,拿起杯子喝水,倒了半杯一口气全喝了,放杯子时,缓出一口气。
当她看向简十初的时候,没说话,拿过手机沉默地点开,手腕松垮垮地,手机转向简十初。
聊天框是她和伍羊的,内容还是之前那一段。
简十初目不斜视认真扫了一眼,然后看温知许一脸严肃的表情,她好像从中读出了什么。
场面从安静地对峙慢慢转变成了一种无奈,好在整个过程都没有火气。
简十初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看她说:“所以说,你下午看到我换了衣服,问也不问就自作主张,把这锅扣我身上?”
“你事先不告诉我,你说你抽筋,中午出门那会儿都好好的,谁知道你怎么回事。”温知许将手机收了回去,伍羊这么说了,她想不出来有谁,但也不会怀疑简十初。
话说回来,极有可能是伍羊在说谎。给简十初看呢,只是想告诉她,不说实话,某天可能会因为某些事情产生误会。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简十初深吸一口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温知许不跟她闹,把手机扔在了吧台上,绕过她去了厕所,昨晚穿过的睡衣出门前没洗,厕所灯啪的一亮。
简十初紧跟其后:“小许,你别生气,我下次不这样了。”
温知许没理她,抱着衣服到阳台上,半蹲身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洗衣机的摁键传来滴滴的声音。
她生气的是什么呢,并不是伍羊这段消息,会让她误会,而是那随口的一句话,她怕啊,怕对方有意外。
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她也不喜欢吃药。
洗衣机关上后传来微微的流水声,随着阳台关上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温知许人走到卧室门口,简十初站她面前堵住去路,左手把着门框,以居高临傲的姿态找存在感。
“让开,我换衣服。”
简十初低身抱住她,哄人这种事情,她比温知许会,换个说法是可以做得很好。
“别生气好不好,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温知许没动手推她,简十初胳膊青了一大块,肤色本身偏白,淤青就会更加明显。
“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话,你这套没用。”温知许语气平淡。
话在刚说完的时候,对方嘴唇贴了上来,手也慢慢往上走,放在她的脊骨上,薄衣能感觉到指尖的温度。
温知许反应一秒,简十初压得紧了一些,轻咬地磨着她,咄取着她的呼吸,仿佛整个人都陷了呼吸声里。
又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舌尖滑了进来,一点点勾着她,挑逗着她的血液,温知许呼吸一乱,那种试探继而就被占有填满。
而温知许没有一点力气反抗,只能调整着呼吸,潮热的呼吸像是打开了阀门,理智被淹没时,她的呼吸声也跟着重了。
细吻一点点带过面颊,炽热缠绵攻击她最薄弱的地方,到这时候她都忘了她还在生气。
简十初哄人有一套啊,但对温知许肯定不够,即使被灼热的呼吸挑逗得浑身发麻,温知许也会有残存的理智轻推她一把。
这一推的作用不大,温知许的力气被消磨殆尽,简十初收紧了手,用湿热吞着她的耳垂,也不再让衣料隔着束缚。
简十初手腕上的创口贴硌上后背时有点痒,温知许刚想说什么,耳廓边的呼吸更重了,温知许睫毛动了动,这种方式哄人,她不吃这一套。
温知许压住心跳,伸手去推。
却在呼吸声中听到了简十初的声音:“别生气,我让你反。”
第42章
说起来, 其实这方面的事儿,温知许不是个新手,不过她做得不太好。
屋子里灼热的呼吸声让温度升高了一些,暧昧声会失控, 简十初说完那句话后, 温知许思索了一小会, 很自然地妥协了。
有诚意谁不喜欢呢, 又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洗手的时候有多认真, 现在就有多努力。
她也想学着对方步步为营, 浅尝辄止的慢吻在对方耳下, 听着呼吸声调整轻重。
但简十初并不是个安分的主,勾着她的头发到耳廓, 手指在她后腰画着圈。
当然,这一波操作下来, 她没走到关键的步骤, 让对方占尽了便宜。
温知许轻捏住她的手腕, 眼尾染得通红,倔强中又得抑制些慌乱,说:“你能不能别乱动。”
简十初看着她, 忽地笑出声:“我在配合你啊, 你昨晚也是这样的。”
“我哪有。”温知许手松了,空气中还带着淡淡地药水味, 虽然简十初在她洗手的时候冲了澡,但还是留了味道。
简十初手揽上她的腰, 抬头吻了上去,柔软的唇瓣贴上像是触动了强势。
温知许毫无准备愣怔了一瞬, 淡淡的甜意像是顺着缝隙滑她唇齿间,下一秒锁骨一凉还带着些刺疼,她吃疼地倒吸一气。
“你咬我做什么?”温知许看她,也没有生气,疼也就是一瞬间。
简十初抬了抬眉说:“给你做示范,你昨晚就是这样的。”
温知许此刻脑子里迅速闪过画面,她红着脸眼神放到一边,一向嘴硬,在床上也不例外。
她硬气地回:“记不清了,反正你规矩点,别乱动。”
简十初笑了笑:“你继续。”
这一闹氛围没有低,温知许垂眼看着她,手往边上移动,尽量不压到简十初的头发。
靠近时又很小心,浅淡的光晕顺着窗帘的边缘往里走,目光也会不知不觉地变得专注。
温知许贴上时对方有回应,滚烫的气息慢慢咄取着理智,所以,她从主动慢慢变得被动,这个过程顺理成章且毫无破绽。
随着体温升高,简十初搂住她的腰调换了位置,温知许被吻着说不出话,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我教你反。”简十初轻声说。
温知许刚想要说什么,便被挑逗压住,她硬挤出话问:“你伤没好。”
简十初带着笑,话音慢慢拂过她的耳廓:“别的也一样。”
温知许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简十初在说什么,含蓄让她头也不敢抬,手心也不自觉地出了吸汗。
折腾完以后,天已经黑透了。
温知许洗完澡出来,简十初点的外卖刚到,人站在桌边拆袋子,她双腿酸软,坐下时轻喘了一口气。
刚吹干的头发前面好似黏在额角,简十初手腕换了新的创口贴,擦干净手,到吧台倒水。
听到那声轻叹,简十初笑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明天开始我们先别见了,过几天再说。”温知许接过她递来的水,仰头全喝下了,像是在赌气。
简十初递筷子时笑了笑没回话,用下巴指了指柜上一排白色的药瓶问:“那是什么药?”
温知许顺着方向淡扫一眼,转身将膝盖放桌下,夹着菜回:“治疗失眠的。”
药瓶是温知许在精品店重新买的,她不喜欢原本的包装,因为经常失眠,所以她长期都靠着药才能入睡。
“怎么会失眠?”简十初附身拉了一下身后的椅子,但衣服的挂绳就掉进了碗里。
“写不出来东西的时候就睡不着。”温知许用这样的话搪塞着,但合理啊,找不到漏洞也没有破绽。
简十初看她一眼搁下筷子,直起身子,双手交叠高举将套头的外套脱下,发丝被带起静电。
“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知许转头看她,问:“什么地方?”
简十初内里是一件白色内搭,手腕的皮筋弹到头发上,胳膊上的淤青这样看着很明显,她绑好头发后转向餐桌回:“你先吃。”
温知许也不多问,夹了菜搁到简十初碗里
重庆千厮门大桥的灯十点灭,对面是洪崖洞,温知许给简十初当司机的第一天就来过,横跨两岸的大桥仿佛在隔离两个不同的世界。
当时想着,等哪一天,天黑了,来这儿看一眼。不为别的,就为填补五年前的遗憾。
这段时间路过很多次,她都没有下车,就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她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重庆的浪漫,一半是江,一半是一起看江的人。这句话多美好,只不过那一年是她打破了这种美好。
简十初拉着她避开石头,这个点在这儿的人拍照打卡的人很多。
她们就停在边上,一阵风过的时候带着些秋意,简十初始终没对谈过五年前的事情,直到这一刻,她们好像有坐下来慢慢聊。
温知许看着桥灯,淡淡地说:“那座桥好奇怪,两个人看是浪漫,一个人看是遗憾。”
简十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句话形容的很恰当,她每次远看时都有一种失落感。
像是夜间山林引路的萤火忽然泯灭,四周暗淡,微弱的月光补不了前方的小路。
“能浪漫到什么地步?”简十初笑问,侧首看温知许面上的神色,发丝在光下格外柔和。
温知许想想问:“至死不渝这个词可以吗?”
“挺会比喻。”简十初说。
“你后来谈恋爱了吗?”温知许手掌拖着下巴看她。
简十初快反应地接:“谈啊,谈的多,一双手数不过来。”
温知许轻微晃了晃膝盖,斜她一眼:“我也谈,谈了一堆。”
都知道对方说的假的,但偏偏还会不嫌无聊的接话,闹了闹也都不再继续往下接这种话题。
简十初说:“这几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我以为我会释怀这五年,后来发现我的执念并不是带你看山水。”
“记不记得五年前你问过我,为什么学校那么多人,我偏偏只喜欢你。”
这个问题温知许的确问过,她也觉得很奇怪啊,从她跟简十初遇到,这人就好像了解她,每次这个问题都被笑笑带过。
温知许目光从江面慢慢挪到她面上:“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那我现在回答你,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要早,喜欢也是。”
温知许听着心沉了下去,她望向江面上,灯光在水面有了弧度,良久,她回:“玫瑰在小王子离开的时候说‘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觉到,是我的不对。’。
“我记得,以前你要戴着眼罩才能睡着,哪怕是关上窗帘,一点光都不行,现在没有光你会做噩梦。分手是我提的,明明我也很难过,可我还是这样做了。”
温知许说着就哭了,她在回想这段记忆的时候,心跳会加速,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这样。
人是她亲手推开的,后来说怀念的也是她,再后来,她就真的像是书里写的精神病。
简十初看着她,风轻轻一吹,眼里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连带着眉梢都是红的,她用指腹擦了温知许的眼泪。
“那天我也舍不得,但我知道这样下去没有结果,所以后来,我去了你的签售会,我站在远处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好像一点也忘不了。”简十初慢慢帮她擦拭着眼泪,心里会难过。
在见到温知许第一面的时候,那一夜她也失眠,很多话想说,但又无从说起。
“以后有什么话,你就告诉我,我好好听,就是会怕,我怕你哪天累了。”简十初心里有了所有的答案,她到现在也没告诉温知许。
她见伍羊的时候,听伍羊的最后一句话全都清楚了。
那天她站在桌边后面又坐了回去,
第一句话是:“所以你知道我不是温知许,所以故意说的?”
伍羊看了一眼外面,那视线正好是不偏不倚落在温知许的身上:“温姨说,如果是你来,便把话说给你,她不会同意温小姐成为同性恋。”
“为什么是你?”简十初问的是,为什么是他来传达这句话。
伍羊回得轻描淡写:“我们两家关系近,你看到的相亲,可以是定亲。我妈也是看着温小姐长大的,她家的情况你不清楚,温阿姨说,她不想主动找你。性向认知障碍她接受,代表就不是个同性恋,硬掰弯这种目的可不纯粹。我查过,听说你妈妈是导演,这种事情曝光对你没有好处的。”
“哪种事情?”简十初撂他一眼,轻笑一声。
“刚刚我说的,温小姐,是被你掰弯的。这种事情放在那个性向圈,都是被骂。”
“曝光啊,去,最好快点。”简十初毫不在意,“我又不在乎,你随便。”
这场谈话不愉快,也是那一刻起简十初大概明白了当年分手的原因,温知许不说,那她便不问。
伍羊知道的彻底,大概率是认定了,只要温知许愿意,怎么样他和双方家长都接受。
简十初伸手抱住她:“别哭,再哭我就拍下来当头像。”
温知许被她逗笑了,食指弯曲擦了擦眼泪。
听到人笑了,她也松了一口气,随着包里的手机震动,她侧了一下身子,将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宋怡发来的:你要的东西,查到了,地址我马上发给你。
第43章
国庆假期结束以后突然降了温, 一场雨后雾气浓浓。重庆又再一次陷入朦胧混沌之中。
工作日的长江国际大厦车库又满了,简十初停好车后,摁下电梯走了进去。
另一只手摁住语音键:“行,我已经到了, 我有分寸, 别担心。”
二十分钟后, 国际大厦某一层的会客厅内。
业务员云小莉谄媚地笑着, 说得口干舌燥。
“简小姐, 您的餐厅如果交给我们公司做运营的话, 我们会根据您的特色将餐厅名号做得更大。现在这个时代短视频兴起, 不管是餐饮行业还是别的行业都在借助网络媒体。”云小莉双腿交叠, 目光一直在简十初脸上。
简十初靠坐着,毛衣的袖子将手掌半遮住, 她拉了一下袖口继续翻着手里的文件。
云小莉接着又问:“您是有什么顾虑吗?是报价方面还是别的?”
简十初还是不看她:“不是,报价合理。我再考虑一下。”
她说着将手里的文件扔到了桌上, 抱着双肘对上云小莉的眼睛, 软糯的毛衣落了一根细绒挂在她的发尾。
云小莉再次陪笑说:“简小姐, 您这边已经考虑一个礼拜了,您到底是考虑哪方面的问题呢?”
“整个重庆运营公司太多了。”简十初轻松说,起身拿过包, 回首看她补充, “我再想想。”
仅仅十五分钟的谈话,简十初便结束了这一场, 她拉开会议室门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对着她咧嘴笑了笑。
她没做停留,只隐约听到了后边两人说起了话。
云小莉收拾好东西从里边出来, 一闭眼压着火气,红唇已经干得裂纹了。
男人看她一眼欣喜问:“签了吗?”
“没签,问她顾虑什么也不说,每天吊着我,受够了。”云小莉脸色都变了。
男人顿时眉头紧皱:“人家是甲方,你受够了。你要业绩吗?半山私房菜的运营都盯着想做,为的什么?老板有钱又不管事,这一单你加把劲,争口气行不行啊云小莉!谈不下来我也保不住你的工作。”
云小莉听到这儿,深吸一口气拿着合同继续追了上去。
电梯通道内,简十初在踩着光出来在门口停了一下,听到身后哒哒的高跟鞋声音有节奏的响起,于是又提起步子往前。
“简小姐。”
简十初听到声音转头看她,表情纹丝不动。
云小莉停在了和她半步的地方:“简小姐,您看,已经一个礼拜了,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家都爽快点,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你方便说一下吗?这样我也好回去和经理商量,这样我们双方都省力一点。”
云小莉的西装裙褶皱还未抚平,站在她面前等着回答,简十初慢条斯理地将头发压到耳后。
她朝着车的方向斜了斜脑袋:“过来说。”
她眼眸带着些寒气,让冰冷的车库显得尤为可怕,连带着神色也像是一把刺刀。
云小莉本是一头雾水,被她的眼神给吓到,缓缓动着步子跟着。
简十初走在前面,走到车后门才回头看她。
“我们要去哪儿?”云小莉问。
简十初拉开车门:“有笔账,坐下慢慢算。”
小莉人正好站在这边,这话带威慑力,人就坐下了,但腿还放在车门处。
简十初刚说完这句话,长靴踩上车沿将对方挡住,手腕轻松落在膝边,以俯瞰地姿态睨着她,没有演练过的动作行云流水。
“不是问我哪儿不满意吗?”简十初淡笑看着她,“我对你不怎么满意。”
“你什么意思?”小莉试着站起身,肩膀立马被摁住,人也往后扬去,气势也在简十初的动作中停下了。
简十初接着问:“我不签合同,你丢工作,怕不怕?”
小莉瞳孔震惊,大气也不敢出,身子往后靠,连脚也不敢挪动,头转向一边,抖动着嗓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简十初手上使力:“你骂小三的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嗯?”
云小莉惊恐的神色有了异样,眼眸垂下一秒,瞳孔跟着放大了,她明白了对方为何耍了她一个礼拜。
顿时人也跟着炸了,冷笑一声:“我就骂了,怎么着?当小三还有理。”
“激动什么?你就不怕我激动起来,你连工作都没了,那渣男能养你吗?”简十初悠悠看着她,手腕垂在膝边上,简十初很平常的语气震慑力十足。
这已经足够让云小莉害怕且大气也不敢出,对方给的饼大啊,让她专心跟了一个礼拜,忽然之间吹了,的确会丢了工作。
“你要闹这件事,大可直接找我,用得着大费周章吗。”云小莉即使害怕,还是会问。
简十初撂她一眼:“用得着,我耍你一礼拜我高兴,好不好玩?嗯?你骂了什么来着?重复一遍,漏一个字,我不签合同噢。”
“你是不是有病!你威胁我?”云小莉想试着站起来,声音响彻车库还泛起了回音,简十初稳稳地挡在她面前。
“云小莉,人都没扶成正宫,一个半吊子渣男也让你阴阳怪气的鬼叫,是不是没打狂犬疫苗,所以逮着谁都咬?”简十初偏头看她,云小莉下巴都在打颤。
她一声嗤笑,抬了抬手腕问:“抖什么?我又不打你。用一张脸靠一堆男人吃饭,你这点破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没了工作你觉得这些人会不会养着你?你听着,今天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手机拿出来,怎么骂的,怎么道歉。听明白了吗,赶紧的,别耽误我时间。”
简十初双肘抱直起身子看她,云小莉一抖眼泪就掉了出来,颤颤巍巍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此时半山的店长停了车,人就在远处也没有靠近。
云小莉吸了吸鼻涕,从头到尾被简十初压制着大气也不敢喘,抖着手腕点在屏幕上,往下滑了许久才翻到了温知许的电话。
拨通时,胸口起伏小心地看了一眼简十初。
温知许在剧组,刚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她记得前几位号码,滑动手机搁在耳边,电话那头声音奇怪,不过没了前段时间的凶狠劲儿
对不起,温小姐,那天,是我弄错了
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温知许听着这两句话,前几秒没有吭声,缓了缓以后抬首迎着风叹了一口气:“嗯。”
温知许就回了一个字,这件事在她这儿不值一提,过了以后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电话一断,云小莉睫毛还在抖,抬头看着简十初,简十初这时才慢慢地放下脚给她让路。
当人下车后,她将手里的包直接扔到了后排座,她撂对方一眼,‘砰’一声关了车门。云小莉也没有回头,听到声音加快了步子。
店长见人走远,走到简十初身边,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换个业务员对接,把合同签了,下月底剧组杀青,正好还要重装一下。”
店长诧异:“啊?不是半山啊?”
“半山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简十初说完话,绕到主驾驶拉开车门。
最后开车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过去后,简十初没有告诉温知许,包括伍羊之前威胁,半个字没有提,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简十初那年喜欢温知许的时候靠近得很小心翼翼。
是在当她意识到温知许不反感她的时候,才敢给对方试探,要说掰弯这个词,用的不太好。
今天周末,宋怡刚回来便去了一趟学校,教育宋彦伶,了解了关于打架的具体情况。那天简十初受伤的事情是宋彦伶主动坦白的。
所以宋怡忙过了那几天后,叫了简十初到家里吃饭道谢。
简十初靠在桌边,实木桌上摆着古典文集。她身子靠得轻,从桌边拿了本书翻看着慢慢问:“也就是说,学校造谣说的是白雪跟宋彦伶?”
“我现在很慌,我不知道怎么办。”宋怡抱着双肘面向窗外,看着远处江上的船。
其实这时候,简十初好像是知道那天白雪是那句话刺到了宋彦伶。
她抬头看着宋怡,合上书说:“她年纪太小,白雪应该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
“我得把她送出国。”宋怡眉梢现出一点愁绪,食指扶了下眼镜试图盖住。
她转过来看着简十初:“你说的对,她还小,送出去几年就好了。”
简十初身子离开了桌边,她在书架上看到了温知许的书,还有两本早期‘九曲’的杂志,‘九曲’的杂志很早就不出了。
她随手拿了下来:“这是高中我们在校门口买的那两本?”
宋怡回过头:“你忘了?”
“没有忘。”简十初翻了两页,她记得当时买的时候是最后两本,这是‘九曲’第二十八期,上面收了温知许第一个短篇。
另一本则是三十六期,温知许旁边一页是作者花生的短篇。
简十初目光就停在了花生那篇小故事上,她也没有认真看完,就随便扫了几眼。
正好阿姨敲门:“宋小姐,客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宋怡应:“好的。”然后看向简十初动了动眉毛。
简十初将杂志合上放回原位,她知道宋怡什么意思,温知许来了。
第44章
因为温知许人在剧组帮王芸改动剧本, 汤沁那边加的剧情苏韵没有办法驾驭,闹得不好看啊,眼看着拍了一大半了,拖着也不是办法, 温知许就试着帮忙改了改。
所以到宋怡家比简十初晚了一点, 从上次的事情过后, 温知许到今天才正式见宋怡。
而关于她们和好的事儿, 宋怡也知道了, 因为先前的乌龙, 温知许在见到宋怡的时候面上会尴尬。
当简十初问到白雪到哪儿的时候, 宋怡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回:“她说会晚点到。”
宋怡现在两难, 学校传的什么,宋怡也没跟白雪讲, 这些事情就好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埋在宋家的某个位置, 不注意便会引爆。
刚好聊到这里, 宋彦伶放学了, 人一进屋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摘书包时看看温知许,乖巧道:“有客人啊, 姐姐好。”
宋彦伶眉眼长得好, 笑起来时眼睛弯弯,书包一摘阿姨便伸手接过。
温知许看着这个孩子, 表面上看着并不像是简十初说的那般皮。
“宋彦伶,回屋呆着。”宋怡抬抬下巴指着楼梯的位置。
宋彦伶一屁股坐到了简十初边上:“不, 我就在这儿。”手里的盒子往简十初怀里塞。
“豆豆姐,我买了礼物给你。”
平白无故当然不会送礼, 上次害的简十初受伤现在还愧疚着。盒子用彩色的包装纸包好了,还打了个蝴蝶结在外面。
简十初看看后说:“我收下了。”
“拆开看看,喜不喜欢。”宋彦伶紧接着说。
于是简十初便当着她们的面拆了宋彦伶送的礼物,盒子里装的是一个钥匙扣,四角有小瑕疵,这是个手工挂件。
“很漂亮。”简十初看她,“谢了。”
温知许挨着简十初坐的,简十初顺到她面前,钥匙扣的确做得很好,小玩偶是自己缝制的,很费神。
宋彦伶这时露出笑:“你喜欢就好。”宋彦伶伸手将包装盒收起来放在桌上。
顺口问:“白雪姐姐呢?”
问到这里,简十初先没说话,顿了一下后回:“在路上。”
宋彦伶忙着手里的事,哦了一声后看看温知许后,问道:“小许姐姐是你女朋友咯。”
简十初眉头一簇,她看向宋怡,怎么回答呢?她没有当着宋彦伶说过私事。
“宋彦伶闭嘴。”宋怡在简十初说话之前先呵斥了一顿。
宋彦伶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奇怪的,女朋友就女朋友呗,有啥好藏的,豆豆姐是个1吧,我早就看出了。”
这话让在场的三个人沉默了,温知许看向简十初也不说话,哭笑不得。
简十初呼吸起伏了一下,这句话搞得她脸色不好看,轻抬了下眉毛,缓出一口气说:“我出去透透气。”
“宋彦伶,马上回房间。”宋怡出声将宋彦伶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止住。
“好好好。”宋彦伶将剥好的口香糖塞进嘴里,站起身折身后两三步跑出了门,客厅后边连通了小花园。
宋怡看她追简十初去了,气得脸色变了,如果是平常,她不会太焦虑,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温知许能感觉这里面隐约不对劲:“喝点水。”
宋怡端起杯子点头:“不好意思小许。”
“没关系。”温知许抿着笑,转头顺着门看出去,只能看到花园的一角。
角落的盆栽枯了,宋彦伶在花盆里插了个小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的小番茄三个字。
简十初刚收回眼,看宋彦伶追了出来,人就站在门框边上靠着。
“豆豆姐,你不用躲。”宋彦伶步伐往下,数着台阶往下滑。
简十初淡淡看她一眼,也没说话,从今天宋怡说了这件事以后,看着宋彦伶总觉得怪怪的。
宋彦伶说:“上次你手机上的‘中秋快乐’我就看出来了。白雪姐还在生我气吗?”
“我不知道,不过上次,你的确惹到她了。”简十初避开某些敏感的话题,虽然宋彦伶刚成年了,但她总觉得人还是个孩子。
算起来她是十九岁那年第一次见温知许,和宋彦伶就差一岁,能分清喜欢吗?好像也能明白喜欢的定义。
第一眼是在校门口,是某人叫了一声‘温知许’的名字,让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温知许站在树荫下,温婉清淡避着光。
第二眼是在教室,这一段关系走得很慢,从同学到朋友再到恋人,像是一次攀岩登山的旅行,很容易忘掉过程,只记得结局。
宋彦伶站了好一阵问:“她要是不原谅我怎么办?我有点束手无措。”人在秋风下有点失落。
简十初看她一眼:“不会的。”
某些人毕竟年龄摆在那儿,简十初了解白雪,嘴上硬,但不会真的和宋彦伶计较,不过宋彦伶和白雪想的不太一样。
刚到六点的时候,菜上桌了。
宋彦伶闻着味道从楼上下来,走到一半目光并不在餐桌前,反倒是从转角的地方往下走,时不时看看客厅。
眼里的变化只有宋怡和温知许注意到了,门铃的声音带动着宋彦伶眼神变动。
门是简十初开的,白雪进屋的时候,宋彦伶从楼上下来了,整个气氛都变得奇怪。年纪小的不知道轻重,成熟的似有似无的避着什么。
直到大家坐到了一张桌子上,白雪也没问简十初和温知许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有宋彦伶在她们便不会说这些事。
饭吃到一半,宋彦伶凑上问温知许:“小许姐到重庆,那你朋友平时会从苏州来找你玩儿吗?”
温知许思索一阵笑说:“我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低着头吃菜的白雪抬头,一眼就对上了宋怡,两个人又把目光放到温知许身上,没有朋友好像不奇怪,但好像又很奇怪。
“啊?高中的同学呢?不联系吗?”宋彦伶紧接着问,对于她有一个小团体的人来说,像是听了个大新闻。
场面就这样沉默了一阵,简十初刚想说话。
温知许又接着说:“不联系了,高中的时候不太合群,不过有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
她说话总和写故事差不多,有种缓缓而栖的苍凉感,娓娓道出文字的浪漫。
“我比较无趣,不出去玩,也不参加活动。”温知许说得很轻松,淡淡一笑,放下了筷子。
宋彦伶来了兴趣,继续往下问:“小许姐,你还有网友啊,是骗子怎么办?”
“不是,她也是九曲杂志社的作者。”温知许很淡然。
简十初听到这里也没问,反倒是宋彦伶脸皮厚继续八卦:“花生,对不对!”
宋怡喝着汤,勺子碰着碗沿出了声响,温知许在这声音中慢慢点头:“嗯。”
简十初看着她,就看着也没说话,反倒面上浮现出一种释然的神色。
这顿饭直到尾声还是宋彦伶最活跃,有点像年少轻狂用独特的方式吸引着某个人的注意力,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不用学成年人一样遮遮掩掩反复试探。
后面的一个星期,宋怡决定了要送宋彦伶出国便就开始忙这件事情。
温知许也将伍羊给删了,她不纠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用在乎伍羊的人品到底是什么样,因为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
深秋的重庆夜间雾气浓浓,简十初刚从半山餐厅出来,人站在车边上,店长也在后边跟着汇报:“这个人之前有过好几任女朋友,这点事情特别好打听,主要是谈的每一任女朋友都知道他有未婚妻。”
“未婚妻?什么用词。”简十初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么跟人说的?”
“无风不起浪嘛,都是这么传的,娃娃亲。”
简十初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迎着风吸了一口凉气问:“他有神经病?”
简十初那天了解了,云小莉这人破事一堆,跟伍羊上过床,但没啥关系,想扶正自己的位置,人来了重庆找温知许,摸到了温知许那里一通好骂。
店长说:“可能是有,事情就这么多了。”
这人到处说和温知许有婚约,看的是温知许的名,给自己装面子,伍羊其实很自信会和温知许结婚,同时也并不在乎温知许和他到底需不需要互相了解。
这种婚姻需求就像,我刚好需要结婚,而你恰好合适。碰上这么个人还真是难办。
简十初并没将人放在眼里,不过是打听云小莉听到了这点事,然后今天店长又把剩下的八卦补全,她忽然间就不高兴了。
离开半山餐厅的这一路她都在想这件事,怕啊、很无奈,一点也不敢往下想,这件事好像很难两全。
夜里灯红酒绿,紫薇路迎着干风,挂在发丝上也并不温和,温知许站在路边,看到简十初的车时往前站了一步,抬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车靠边,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她一直很怕冷,这个天简十初开了空调,一进来热风便对着她的脸吹。
简十初手背碰上她的脸:“怎么不在里面等?”
一边说着停了车,握住温知许的手帮她取暖。
温知许说:“里面出来还要走几分钟,你停车不方便。”
“好了,走吧。”她抽回手拉安全带,手机叮一声响动,温知许扣着安全带,单手拿着手机。
简十初说:“那直接到我家。”
车子启动时,温知许没有回应她,看着手机屏幕的内容瞳孔一怔:“等等。”
她心口跳动几分,简十初满脸疑惑看她。
“先去医院。”温知许将手机屏幕转到她面前。
第45章
医院的白墙总在无形中透着更冷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味,彼时温知许和唐原在走廊上,随着往前温知许的步子不着痕迹的放缓了。
唐原手放在衣兜,厚靴子轻踩在地面, 尽量做到无声, 胡茬连到耳下瞧着憔悴不堪。
停了脚后转向温知许:“老爷子火化后我带回去, 如果你要回去的话, 后天。”
温知许没见到最后一面, 她抬首看着唐原说:“路上堵车了, 来晚了。”
唐原往走廊尽头看去, 简十初人在那边等, 正往这边看过来。
“没关系,老爷子临终也没留下一句话。”唐原这时候才把眼神从简十初身上挪开, “你可以跟温茹商量一下。”
唐原的声音带着沙哑,语气中也不乏听出些哽咽, 眼眶红了那一刻抬首看了看头顶的灯光。
温知许说:“我跟剧组请个假。”
她没看唐原, 视线也移到简十初的身上, 看到简十初时心里不再那么空荡,人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温知许没哭, 在前段时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是刹那间给心脏开了另一扇门。
正好说到了这儿, 冯稀来了,还是上次见到的那样, 儒雅斯文中透着板正,人停在一米处。
“你脸色不太好。”冯稀眼眸微侧看唐原。
温知许这时候也转头去看, 唐原的确面色很差,摘了眼镜带着孱弱病感。
唐原说:“我没事,可能是吹了风。”
“我那儿有感冒药,别把身体熬垮了。”冯稀面色凝重。
唐原熬到现在,把老爷子送走后除了难过之余也能缓口气了,人一辈子总是在相遇和离别中反复横跳。
温知许的声音慢慢出现,让唐原也始料不及,没有一点父慈女孝的温情,音色像是在烫水中滚过,一瞬间的温度。
温知许说:“吃点药吧,还有很多事要忙。”
她慢慢转向唐原这边,动作自然,视线轻轻地落在了唐原脸上,仅一秒又挪开。
“冯叔,我跟你过去拿。”温知许这一次主动给唐原的感觉像陌生的同情。
冯稀点头在前边带路,温知许路过简十初身边时停了一下,刚要开口。
简十初说:“没关系,我等你。”
起初来时她担心温知许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以后才发现亲人也有另一种相处模式。
随着温知许的离开,唐原也慢慢朝着简十初走来,人停在离简十初五步之外的地方。
简十初看着唐原的神情,很奇怪也不带恶意,就是盯着她看,视线又短暂地往电梯门口去。
“叔叔好。”简十初轻点了一下头打招呼。
唐原看她:“我记得我见过你一次。”
这是唐原和简十初说的第一句话,但在简十初的记忆中,她没有见过温知许的父母,连照片都没见过。
简十初有些许怔神:“什么时候?”
唐原嘴唇微张呼出一口气回:“五年前,小许读大学的时候。”
简十初仍旧是想不起来,有一种见面是,可以不用互相看到对方,她只记得五年前分手下了雪,雪如柳絮夹在路灯下。那一年温知许说想回苏州,到最后了无音讯。
这个过程回想过很多次,没到麻木地步时都是煎熬
医院三楼的尽头是冯稀办公室。
柜边上挂着穿过的大白褂,冯稀的到边上拉开柜门,钥匙插在门锁上,一晃声音撕破了静寂。
“她是重庆本地人吗?”冯稀指甲扣着方纸盒,抽出感冒颗粒放桌上。
温知许则是在旁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
“嗯,本地的。”
她回的轻描淡写,但潜意识告诉她,这一句很平常的问话好像无形中透着些不一样的味道。
包装纸的声音跟着冯稀的音色混在一起,每个字生硬但又要用温和的腔调。
冯稀说:“那小许你喜欢重庆吗?”
“挺喜欢。”温知许研究着饮水机,摁下开关后,饮水机滴了一声。
冯稀听到声音几步过来:“我来吧。”
说完三两下操作好,饮水机发出咕噜的声音。
冯稀的几句问话没有什么不妥,就是聊家常,平常得像是在问你喜不喜欢吃青菜一样简单,然而你的回答决定了他下一句接什么。
“有想法留在重庆生活吗?”冯稀把椅子拉给她,厚木椅划着地砖发出刺耳的声音。
温知许没坐,还是站在饮水机旁边回他:“会留下来。”
场面又静又闹,冯稀腿碰上抽屉的钥匙,声音也磕碰着她的耳朵,温知许对声音敏感,这个世界是真的很吵。
“跟你妈妈沟通过了吗?”冯稀问,人靠着桌子站,手慢慢放进裤兜抬视线看她。
“没有。”温知许答。
冯稀慢慢点着头,随着饮水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一步关了饮水机,滚烫的热水钻进纸杯里。
“慢慢沟通,重庆这座城,如果你觉得住着很舒服,可以考虑留下来。”冯稀注意力在手上的杯子。
随着话音一落便将手里的杯子交给温知许,语气带着一股微妙的情绪。
温知许听着,接手时,视线就缓缓落在了冯稀的无名指上,指节上戴着一枚银圈戒,镶嵌了钻石,这枚戒指很漂亮,这是温知许的第一反应,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我先走了,药得麻烦你带上去。”冯稀微微一笑,将手心包好的胶囊一并给温知许。
温知许送完了药后,也没有停留便走了。唐原好像始终没变,除了模样上有了岁月的沧桑感,父亲这个称呼好像就只是一个称呼。
在车上时,温知许没有说话,老爷子走了,往后的唐家就只剩下了唐原,在停尸房见着尸首时,人像是一具干尸躺在了冰冷的床板上。
尾灯在黑夜中留下一串串流光溢彩的痕迹,高楼的轮廓模糊不堪。
灯火阑珊,夜色在璀璨的霓虹中慢慢晃动。
温知许头靠在车窗边上,这样看这座城好像特别之处并不大。
“爸妈以前不吵架的,我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爆发的,印象里是那年花生浆过敏我住院,他也不是记不住这些事,而是从不知道我对花生过敏,后来她们离婚了。”温知许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一丝难过,太久了、麻木了,也不需要治愈童年。
简十初一边开车一边很认真地听她说话,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温知许从不主动提这些事情,关于家庭只听到过一部分,细节上没有一点。
温知许目光绵长悠远,放在前面的车尾灯上:“我现在快忘了她们怎么吵的架,奶奶说爸妈是在旅行途中认识的,认识不到一个月闪婚。离婚后奶奶挺自责的,她跟我说,如果不是她催得太紧,或许爸妈可以多互相了解,不在冲动之时生下我。”
婚姻很奇怪,像是蝉鸣,一声拔高,噪音使得人烦躁不堪,然后又突然用低音做了结,没有征兆的戛然而止。
“这样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再后来,妈妈带我改名字,转学,我转学过很多次,每一次班上的同学名字还没记全,又得换个地方。”
“所以,我没有朋友。”
谈起这些事情,温知许变得很坦然,头歪了一下抿着笑看简十初。
简十初慢慢回应笑说:“花生呢?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她没有一点醋意,网上都传过温知许有短篇的杂志抄袭过,那时候的温知许年纪小啊,事情都是温茹在做。
“她是,以前认识她的时候,我们说上同一所大学,后来没联系了,应该是断了联系,其实我记性很差,很容易忘事。”温知许说到这儿,轻叹了一声。
就像大家不提,她快忘记花生了,时间真的很可怕,就是一瞬间会把某些记忆从脑子里清除。
“你为什么不觉得,在大学,她已经见过你了。”简十初慢慢将车驶进车库,随口说出来的话或许说中了,只是温知许那时候没有察觉到。
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可能在很早之前见过。缘分这东西,来得猝不及防又不让人察觉。
温知许刚开始沉默着,后面才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我上高中的时候,网上说我抄袭她,事情闹得挺大,花生也不写了,我没有抄袭,那篇杂志是给她写的。”
那时候花生发布在网络上,没有直接投稿‘九曲’,所以在后来闹了麻烦事。
温知许的一生好像过得很简单,能数的清的事情就那么一两件。
简十初看着后视镜停车,缓慢后退的车忽然被她踩死了,眼眸动了一瞬没有接话,又在温知许毫无察觉的时候继续停车。
这句话她听进去了。
温知许慢慢将头转向她,缓缓说:“我后天走,回去给奶奶上柱香,你有时间吗?”
简十初踩下刹车将车停靠好,解安全带回:“有时间,我后天送你去机场。”
“跟我一起吧,奶奶说有了对象,让我带给她看看。”温知许手把着安全带,在说完这句话以后看她,唇角带着一点弧度。
第46章
唐老太说这句话的时候, 温知许那会儿刚上高中,以玩笑的口吻提了一下,后来温知许记住了,因为这有点像她和奶奶之间仅剩的承诺。
而兑现这个承诺的过程, 却要靠三柱香来完成。
十一月初的重庆飘着阴雨, 厚雾席卷整个城市, 半山上比市区冷得多, 简十初一早在半山餐厅, 七点半的飞机, 她会先去接温知许。
唐原航班不同, 中午便会到杭州。
小杨的戏拍完了, 出去旅游了一趟,回来以后便在半山帮忙, 半山新招了两个员工,都是大学刚毕业的。
后厨也是新来的, 也不是刻意要大换血。辞职这种这事儿总是一阵一阵的。
茶室开了暖气, 墙上的钟正好走到一点。小杨进屋前敲了敲门:“豆豆姐, 吃午饭了。”
简十初目光还在手里的单子上:“你过来,把门关上。”
小杨哦了一声,将门轻轻掩上。
“出什么事了吗?”小杨离着简十初半米远, 视线轻轻落在财务表上。
半山餐厅的财务不难算, 毕竟一天只有一桌客人,来只能包场, 大头的开销都是在后厨。
“这账不对。”简十初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桌上,她沉思着, 转过身人靠在桌边。
小杨跟着过去,重拾单子扫视, 几页上密密麻麻记载了店里的开支进账,东西太多,乍一看每一样合理。
采购和账目做了一年多都没出过问题,简十初平时不查,偶尔忽然查一查账目问题。
小杨说:“我看食材水果比九月份开支大了一些,还有一部分是厕所装修那一块儿,现在客人对水果的品质要求高。”
即使这么看也还是有众多不合理的地方,财务表细看问题很大,往下是前面几个月的。
“这事情你去查,我有事情要去一趟外地,回来以后再处理。”简十初就说到这儿。
简十初对于小杨是很信任的,第一个除了跟着她这么久,还有就是人品是有目共睹的。
且不说别的,那头采购都是小杨在做,从未出现过问题,一年内的发票都保存的完好。
半山不同,半山餐厅的采购是远亲家的孩子,过年时舅妈介绍来的,信任这一块,在她这儿如果失了绝对没有第二次。
“豆豆姐,你回来前我一定办好。”小杨人跟在她身后,两人正往楼下去。
忽而间听到桌碗碰撞,一阵刺耳的声音还有吵闹,紧接着便是椅子拖出的撕拉声,这声音告诉她不太对。
脚步声急匆匆地奔着她的方向而来,在她还未提速之时,人已经到了她面前:“不好了,豆豆姐,店长和后厨峰哥打起来了,流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打什么?”小杨在简十初开口前先问。
简十初没有询问,加快步子往后厨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事情闹得她头疼不已。
半山餐厅一直都很和谐,但新来的总会有一个磨合的阶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过程中互相了解,至于说,这段关系是成为一把冰刀还是说变成互相拉近的绳索,没人能猜得准。
简十初在看到峰哥蹲在地上捂着破了的额头时,前一秒是被吓到了,鲜血顺着指缝往外一点点渗出。
当然对方也不好过,舌头顶着腮帮,唾液夹着血,吐了一口在垃圾桶里。
店长是个闷脾气,这种人惹不得,发起疯来是谁都不认,在这一口唾液吐完以后,一声‘草’脱口而出。
拎起旁边的凳子欲要上前,员工拦得快,抱着他的腰将人往后拖拽,这时候峰哥不乐意了,像是吃了大亏,抄起扫把砸去。
小杨上前抢夺,现场再一度陷入混乱。
“住手!”简十初声音不大,两边在气头上惹不得,谁都会情绪失控。
在她的声音中,那扫把还是稳稳地敲在了另一个员工后背上。
简十初压着火:“打120。”
救护车是在山半途接到的人,简十初了解了具体情况,本来在包厢开会一片祥和,大家都是比较严肃的状态。晚上有一桌客人没点菜,让后厨看着做。
故而店长决定让厨师一块儿商量,服务这一块半山一定是要做到最好的。
现在出了这些事,客人来头不小又是第一次到,先前的常客推来的,常客是宋怡的客户,简十初听着,人逐渐陷入沉默。
“豆豆姐,你不是七点的飞机吗?快走吧,我来处理。”小杨一边帮忙摆好餐桌一边跟简十初说。
半山只接一桌客人,也是只有一个包厢,布局上做到家宴的感觉,现在的办法是换到正厅重新布置。但需要和客人好好沟通一下。
简十初说:“客人什么时候到?”
“六点。”小杨回。
“电话给我。”
温知许看好时间从家里出来了,两个未接来电,电话是简十初打来的,她手机调成了静音没有接到。
还有两条简十初发来了微信。在看到内容时温知许有些许怔然,第一反应便是回拨电话。
【店里临时有点事,我明天一早过去找你】
【我让小杨送你去机场,他快到了】
在电话响动了三声以后,一辆车驶到面前,随着副驾驶的车窗下摇,小杨半个身子侧顷打招呼。
随即下了车,温知许在电话还没接通时只能先挂断,行李箱不大只备了贴身衣物还有一件外套。
这一次到杭州也不会呆很久,最多两天的时间,唐原会在机场接她。
“店里出什么事情了?”温知许问。
小杨将她手里的箱子放进后备箱:“小许姐,你先上车。”
冷风吹得温知许脸上有点干疼,她坐到了后排座又问了一次:“到底怎么了?”
小杨一边启动车一边回:“事情不大,就是来了一桌客人,豆豆姐得在接待一下。”
多的话小杨也没说,看着前面的路,车子慢慢往前驶去,车载香水闻着闷得慌,在暖气的加持下让她有种头晕的感觉。
温知许观察小杨神色没有发现异样,她拿出手机给简十初发了微信过去。
【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在这句话刚发出以后,简十初打来了电话,电子话筒中还带着别的杂音。温知许开口前在后置镜里看到了小杨的眼睛。
“我刚刚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温知许问。
“嗯,看到了,对不起,我今天走不开。”
语气中带有无奈,简十初很照顾她的情绪,但偏偏这样会让温知许觉得有点陌生。
温知许说:“没关系的,我明天早上接你。”
温知许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她很理解,那些无理取闹的事情小孩才会做。谁都有突如其来的意外,两个人在一起最舒服的状态应该是互相理解。
最后以一句路上小心挂断了电话,简十初在挂了电话以后还不忘给她发了个表情包。
小杨一边开车一边说:“小许姐,你的新书怎么样了?”
“已经动笔了。”温知许放下手机回,她也没有退出会话框,就这样锁了屏幕。
“这么快,那什么时候能写完啊?”小杨试着和温知许聊天,这样在去机场的路上也不会太过无聊。
温知许看向窗外说:“写完的话,应该在明年五月份左右。”
一本书讲究质量会不停地修改很多,其实到现在,读者对温知许的期望会越来越高,她要突破的是自己,要超越别人简单,但要超越自己就是一个很难的过程。
“小杨,你跟着简十初多久了?”
“挺久了,豆豆姐人好我也舍不得走,这家餐厅开了多久,我就做了多久。这些年我总觉得豆豆姐很奇怪,餐厅生意也不好,没什么钱挣,但她就是想开着。”
小杨话语中带了些沧桑感,这一刻他才像是用寥寥几语讲故事的人。
温知许没有说话,她安静地坐着,这句话不好接,接什么呢?是说《雾水落窗》的故事,还是讲点关于五年前随口一句话。
温知许的下巴藏在围巾下,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影子。
小杨又看了她一眼:“我说过了,不好意思小许姐。我的意思是,豆豆姐她这人活得开,淡得很。”
“没事,我懂你的意思,你说的很对。”温知许抬头抿笑。
长情的人很难遇,偏偏简十初就是这样的人。在车子往前驶动的过程中,车速也随着路过学校而变得缓慢了下来。
“我那会儿读书处处受欺负,嗐,帮人家写作业啥都干。”小杨目光放在窗外,搜了些话题跟温知许聊。
“我小时候也挨过,都过去了。”温知许想起来的时候甚至会有点想笑,大概是那段经历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小杨嘴不关闸,一个话题就崩开了聊。
“原来大家都有,之前有一次白雪姐喝多了还说过,豆豆姐初中还是什么时候来着,也被校园语言暴力欺负过。”
温知许视线骤然从窗外挪到了前排,正好放在方向盘上,简十初给她的印象不会是一个受欺负的孩子。
这件事轮到谁的身上,都不会是简十初。
她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是有感触的,因为对方没有说过这些话,即使在一起两年也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或许是因为这些事情已经过了。
小杨没听到温知许的回应,于是又说:“都过去了,小时候的事情也不是谁都记得,豆豆姐有脾气,但不乱发脾气,谁能欺负她。”
小杨形容的很恰当,有脾气但不乱发,生气的时候情绪稳定,句句合理怼的人没话说。
怎么才能养成这样,很难学,也学不会。
温知许就听到了这儿。
第47章
杭州也下雨, 阴雨绵绵落地无声,独属南方的湿冷渗透皮肤,温知许整个手心都带着湿润,连着心脏跟着发抖。
直到钻进了车里她才好一点, 到了以后她给简十初发了消息, 那边没回, 她估摸着应该在忙。
唐老爷子去世以后, 所有人都回来了, 唐原是独子, 家族家大业大, 上边儿叔叔做研究, 学术圈有名气,往下平辈的几个堂哥、堂姐成了家, 儿孙还膝。
温知许只是小时候见过这些人,到现在连模样都忘了, 温知许不太适应见到这些人。
唐原住的老宅翻修了一下, 在车上时, 唐原说:“房间收拾好了,还是小时候住过的那间,她明天早上过来吗?”
“明天早上, 我带她去祭拜奶奶。”温知许只这么回, 脖子上的围巾好像落了一圈细小的水珠,随着车内温度上升, 变得湿润。
司机时不时观察着他们的氛围,唐原坐在副驾驶, 双手交叠搁在大腿上,目光往后转的时候说:“需要再收拾一间房吗?”
唐原刻意问的, 这话多好听啊,尊重温知许的想法,扮演一个成熟的好父亲,弥补那些缺失的责任。
“不用,她跟我睡。”温知许气短地回,低头一圈圈解了脖子上的围巾。
呢大衣上的细珠慢慢化开了,她将围巾搁在一边后用纸巾擦拭着。
唐原听着这话而后慢慢嗯了一声,车内的气氛就这样陷入尴尬中,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
温知许就恰好是不在意这种氛围的人,她问:“上次到苏州,除了送镯子还有别的事情吗?”
中秋时温知许在楼下老板娘那儿听到的话一直没有问出口,她敏感啊,其中一定有别的事情,明知道这镯子温茹不会收。
唐原还要亲自跑一趟,这事情就有问题。
司机给唐原开了几十年的车了,温知许自然不会避着问这些话。
唐原说:“我找她想带你回唐家,她不让,顺便说了点别的事情。”
“说了什么?”温知许问得很平静,即使有情绪的递增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唐原没急着回答,反而是先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问题就是答案,温知许不蠢,她长这么大,唐原没有过问,现在反倒是先问了这话,言外之意,温茹说的是婚事。
温知许神色没变样:“已经在走第一步了。”
“那小伙子我见过,不齿之情的产物不是好的归宿。”唐原嗓音像是在冰水中滚过,有点沙哑。
伍羊的妈妈蔡姨和温茹关系好啊,当年是因为唐原认识的伍家小儿子,伍羊的爸爸订了婚的,但也是个不争气的,一人想借腹上位,一个想鱼和熊掌兼得。
就这样后来两者都败了,伍羊的爸爸被赶出去,孩子也长大了后才走了那一套认祖归宗的流程。
但有什么用呢,时过境迁伍家成了光有名的空壳子,什么也没捞着。
温知许微微抬眼:“我们说得不一样。”
她的态度显然没有刚刚好,车提了速度,两旁的灯开始变得模糊了。
唐原笑了笑:“我知道,我说的是温茹想看的。我提醒过她,你妈固执可能听不进去。”
话到了这里,已经算是挑明在说了,温知许怎会听不出来,固执这种东西,扎在性子里,顺者昌逆者王的形式并不好。
“你那儿不是我的家。”温知许回了唐原说的第一件事,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受了温茹的影响,也会对唐原有点排斥。
唐原笑意慢慢变得浅淡了:“只要你回来,这便是你的家,镯子你不是收了吗?”
“你这么算的话,就不太讲理了。”温知许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和唐原沟通,这种玩笑开着并不好笑。
甚至说她们现在的交流有点像是生意场上的谈判,但又少了那种竞争的激烈感觉。
唐原说:“是我不讲理了,明天伍家的人也会过来,你如果不想出来的话”
温知许不想听到这个字,于是打断:“明天我接到她以后直接去陵园。”
“明天让司机接吧,你别再跑一趟,天气怪冷的。”
“没事,我自己去。”
后面这一路两人没再说话,温知许清楚,唐原一定是对她和简十初的关系有所怀疑,她也没想瞒着,没什么见不得人,她看着简十初没有回的消息发起了呆。
简十初是在七点半左右收到的温知许的消息,大厅里边客人聊得欢,下午人手不够,有人跟着去了医院,好在是在客人到之前处理好了。
该打折的也做了,菜也送了,双方高兴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内部矛盾怎么化开。
简十初在外边吹着冷风,小杨在旁边抽烟,烟头是在看到简十初的影子时才灭的。
手机光印着面庞,冷淡沉敛的姿态在干风里带了些疲,她给温知许发了消息过去。
【地址发我,我明天自己过来更方便一点。】
温知许再跑一趟很麻烦,简十初刚发过去消息,对方便回了。
【温知许:但我想来接你。】
简十初眉眼上带了点喜,这段消息看到的时候填了那阵寒意,她眼角带着淡笑。
【听话,发给我。】
争执这种事情,温知许哪有她会,几句话便让对方松了口,话里话外都挑好听的说。
她们之间目前没有隔阂,聊天和以前相比,自然是变得不太一样。而在消息结束以后,简十初打开和王芸的会话框,发过去了一条信息
隔天的杭州没有放晴,一早还是细雨夹寒风,冷得很特别,湿空气顺着鼻尖侵吞体温。
唐家老庭院热闹啊,一早来了好几个亲戚,温知许一大早跟着唐原去了一趟殡仪馆,卡着简十初到杭州的时间回的老庭院。
温知许的房间在三楼,小时候她喜欢公主床,后来奶奶给买的,这么多年也没换过,除了有点旧以外,打扫得很干净。
客厅摆的花瓶,唐原让人拿进了房间做装饰。布局上看着还是小孩儿喜欢的,大概对她的记忆就停留在那里。
今天家里进出的人很多,叔叔婶婶她认出了她,但她没什么印象了。
院里大理石砖上的稀泥刚被打扫干净,温知许人刚到客厅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伍羊站在客厅。
温知许看到他的时候第一秒想避开,但人偏偏在这时候转了过来。
“温小姐,你不用躲,我专门来找你的。”伍羊一说话,温知许便觉得烦躁。
“你认错人了。”
上次相亲是简十初去的,温知许在这点上有了底气,回话冷冷淡淡的。
从客厅看出去,庭院的大门还开着,雨停了,被冷水冲洗过的庭院清亮得彻底。
伍羊说:“我知道上次的不是你。”
温知许听到这句话慢慢转过了头,她看着伍羊的神情,也是从她转头那一刻起,对方的神色气度慢慢变了一个样子。
这件事给她的震惊程度并不大,因为从头到尾她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庭院的花凋了,一众绿色显得太过庄严没有生机。
“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上次的误会,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之前是在一个酒局上碰见的,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她站在廊道上,说:“伍先生,我没有在意这件事,她是谁跟我没什么关系,我那天找你,不为别的,我想更正一下我们没什么关系,应该是你不要误解才好。”
伍羊接着说:“很抱歉温小姐,如果你觉得心里还是介意的话,我让她跟你道歉。”
温知许看了他一眼,说:“不,我的冲动如果让你觉得我在意这件事,那是我的不对,今天你来了,我再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婚姻在我眼里应该是两情相悦,这么说会有点矫情,但也绝不会是随便或者将就而产生的,我有对象。”
伍羊不诧异,问:“上次替你来的?”
温知许这时候才看他:“她是我女朋友,我能猜到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性向认知障碍。”
她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在撇清关系这件事上,对方像是狗皮膏药。
“我妈说过温阿姨的态度,我今天来找你,除了对上次事情道歉以外,还有一件事。”伍羊手放进裤兜,人端站着透出与场景不匹配的态度。
温知许一声不吭等着他往下说。
伍羊慢慢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温知许小时候和他在动物园拍的,看着像是三岁的时候。
这不奇怪,温茹和蔡姨认识很久了,而照片上伍羊大她许多,两个人和老虎的合影。
“我那天在家里看到的,起初没认出来这是你,后面我妈说了一次,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你不认同这样的婚姻,我也不愿意被婚姻束缚,不过是被家里催得紧,你出不了柜,你可以跟我形婚,你不管我,我也不束缚你,互利共生两人都好过。”
这段话很轻松就被说出来了,温知许也清楚按照温茹当年的做法,她的确是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出柜。
她从伍羊手里拿过照片,三岁的她穿着一身花裙没有表情的站在老虎前面,她的手慢慢地顺着照片中间将自己的那部分撕了下来。
纸片裂开的声音中传来脚步声,门口阿姨正好回来了,手里挎着篮子,低身将门口的枯叶捡了起来。
“下雨天泥就是多,温小姐出门可别踩上脏了鞋子。”
温知许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台阶遮住了,她也没看到门口的泥巴。
她应了声后看向伍羊:“伍先生,这样的照片你不该留着。”
她递了半张照片过去,而自己的那一半没有犹豫顺手捏在掌心,皱了也好,烂了也罢,反正都会扔。
“我不需要形婚,也不会形婚,还有,提醒你一句,又想吃喝嫖赌浪,又想有个家,哪有那么好的事,别祸害人家。”
她这样说话轻松啊,又不累,没有了拐弯抹角,不需要考虑对方的感受,因为面前的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尊重过她。
第48章
温知许被伍羊耽误了些时间, 在她出门前简十初已经发过了消息,那时候说快到了,但后面一直没有消息。
寒风割面,温知许的半张脸还是藏在围巾里, 路口有泥巴, 是从花坛里边带出来的。
额角的碎发就跟着车流的方向飘动, 温知许站在垃圾桶旁边, 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半张照片。
小时候的碎花裙应该是穿过最短的裙子, 大腿下穿的是小短裤, 一根棒棒糖放在裤兜的位置, 正好将裙子一角带了起来。
她再次对折撕了一下,扔进垃圾桶后, 手放回衣兜,随即视线远眺看着另一侧。
整个过程大概等了十几分钟, 脸上的余温都被寒风消磨殆尽, 这时才听到简十初叫她, 人站在她身后。
她折身主动迎上去,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氛围在第一秒很奇怪, 随着对方淡淡一笑得到了缓和。
“怎么在这儿等?冷不冷?”简十初放开手里的箱子, 伸手拉温知许的围巾,让一角遮住耳垂。
温知许摇摇头:“我不冷。”她顺手把住简十初的箱子, 面颊碰上对方的手指时,冷得彻骨。
这天很奇怪, 寒意这种东西像是会传染。
温知许手从兜里拿出来,顺带就握住简十初的手心, 余光扫过对方靴底,沾了花坛的泥。
“走吧,快进去。”
简十初在这时候轻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在寒风里带了些暗淡,轻抿的下唇松开说:“小许,我想在外面住。”
就这样,温知许和唐原打了声招呼后,带着简十初出去住了,在酒店前台办好入住后简十初换了身衣服。
她也没带多少东西,因为两人本来打算的是过两天就回重庆。
剧组那边拍摄的算顺利,快接近收尾工作,后边的本子王芸都是让温知许帮忙在改。
在去陵园的路上,温知许接到了编辑的电话,说起来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出版社搬到了杭州,她的工作地自由并不对她构成影响,这一通电话一打,约了个时间见面,主编说有事情跟她谈,另一边她和如意出版社的合同年底就到期了。
温知许心里猜测是为了续合同的事情,别的暂时她也想不到。
简十初见她挂了电话,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衣兜很暖,有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
长阶梯的两侧种了青松,雨后的陵园寒意更带着几分。
回望这几年,温知许过的也并不如意,也是从彻底没了简十初的影子后才想明白,那到底是不是喜欢。人总是在得到和失去的过程中一步步成长。
酒店的灯光不会很亮,窗户望出去能看到霓虹灯在建筑外墙亮起,灯影时不时的变幻。
她洗完澡出来,简十初人在洗手台边上,刚吹完自己头发忽然面向她说:“回重庆后,搬我那儿住吧。”
温知许轻偏着头,手里的浴巾对叠压着头发擦拭:“你不怕有矛盾吗?”
“解决不就好了。”简十初将她手里的浴巾拿过,开吹风机揉着她的头发。
洗发水是茉莉花香,顺着热风吹的方向飘,整个浴室都落了味道。
“我考虑一下。”温知许面向她,额前带着水珠,简十初用手指擦去,从发根带到发尾,水渍黏在手心时她将手里的水抹到温知许脖子上。
温知许眉头微拧,看到简十初抬眉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又不忍生气。
简十初垂下眼眸看着温知许,大指滑动关了吹风机:“考虑什么?”
问完了以后继吹风机‘咔’的一声,伴随着热风出来,将温知许的头发带了起来。
温知许问:“王导平时会到你那儿去吗?”
“你在担心什么?”简十初手心拖着她的发尾吹风机怼近了吹,三两下头发干的差不多了。
她们的对话不得不在吹风机的噪音中放大一点。
“你说过我们的关系吗?”温知许看着她,视线落在简十初的睫毛上,
吹风机停了,简十初手指帮她捋着头发:“说了。”
温知许这瞬间怔住了,王芸在剧组没有表现出一点,也没有刻意的演戏,过程都是自然且毫无破绽。
“我妈说,她很喜欢你。”简十初将她的头发带到耳后,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托着她的腰将人带到洗手台上坐着。
温知许被她这个动作搞得神情怔然,一秒后恢复如初,她和简十初平视着,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垂下了眼帘。
相处下来,其实王芸和年轻人相处的多,圈内直的弯的都有,男女通吃的更是数不胜数。
“在想什么?”简十初偏头看着她。
温知许抿着笑摇摇头:“没什么。”温知许含蓄的时候眼角染了凤仙花一般的淡粉色,很好看。
简十初手撑着洗手台,眼帘下垂看着她,神色缓缓避重就轻,又带着柔和像是春雨落了瞳孔。
过了好一阵才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简十初说:“学校那么多人,我偏偏只想遇到你,遇见了我又会怕我做得不好,让你觉得这种爱情很奇怪,但不可否认我一直特别喜欢你。我形容不出我喜欢什么样的,大概只会用你的名字描述。”
在学校时,温知许会经常碰到简十初,她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简十初没有主动认识她,在保持距离分寸上对方做的很好。
温知许听着双眸一动,不知不觉便含了泪水,她视线低下,怕被发现,两颗滚烫的热泪还是顺着面颊往下滚落。
简十初一边帮她擦拭面上的眼泪,手法很轻,缓缓说:“所以,我们慢慢相处,慢慢往下走,慢慢过余生,我不着急,也一直在,会一直有空,你说,我就好好听。”
“如果我要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你就试着哄哄我好不好,只要是你,我很好哄的。”
温知许很久没听过这么长一段话了,她轻点着头,抑制着眼泪不往下淌。
差一点结局变得很潦草,如果那一年她再试着努力一把,她们会更早一点,有人说爱经不起等待,但好像这些年对方一直在等她,等那个没有定期的答案。
“因为你,我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样。”温知许胸口起伏,声音变得有些许哽咽,睫毛一动水珠黏在了下眼帘上。
她哭起来很让人心疼,眉毛泛红体温会升高,像是在蒸炉淬炼的玫瑰,焉败欲滴。
“好了,不哭了。”简十初就是这样,温知许一句话她就什么都好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就是她们对这份感情最大的诚意。
温知许抬眼时沉稳的姿态随着红了的眉梢并肩而行,重逢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她伸手搂上简十初慢慢靠了上去。
简十初明明有准备却又像是缺失了防备,温知许在占用主动的时候生疏但又学的很好,眼泪的咸涩顺着唇缝填了味蕾。
浴室的温度慢慢升高了,温知许学着简十初的动作手往下环住对方的月要。
轻舔慢舐滑出软舌,在热气缓缓消散之时,简十初怎么会不明白她想的什么,回应吻的时候便刻意让着。
温知许滚烫的肌肤连带着吻也染得炽热,她放开简十初准备换位置时,简十初缓缓睁眼看着她,手扶着她的腰将被动转变成主动。
靠前轻点了温知许唇瓣,浴室还留着亲吻声,温热的触感落在脊骨上,第一下的试探像是给了第二次壮了胆子。
简十初很熟练地勾着她的舌尖,空旷的浴室内呼吸声很明显,指尖的潮湿在浴袍上游走。
浴袍很好解开,温知许在丧失理智前紧张地问:“等等,你要在这儿吗?”
这句话刚脱口,一股电流从雪山前端传到脊骨上,穿透心脏让她呼吸不定,连带着嗓音也变得绵软。
她不自觉地仰头喘着气,简十初并没有忽略她的话,轻声回:“就在这儿。”
浴室的灯光微黄,但又让她毫无保留更加含蓄,温知许人背对着镜子,简十初吻得她喘不过气,几根碎发也夹杂在湿吻中。
温知许试着推了推她,烈日凛冬雪山红梅被人轻摘碾压,呼吸交合在一起,在浴袍往下掉落时,‘啪’一声,简十初顺手将灯给关了。
黑暗中她听到了亲吻声很浅很淡,简十初吻轻落在她最敏感的地方:“灯关了,别紧张。”
温知许气若游丝应了,浴室只有墙下的灯带还留着,她忘记了短暂的失明,酥麻致使她呼吸变得清浅。
不断的试探总会产生出不一样的反应,像是密林中落了只乖巧的小鹿,鹿角顶着丛林试探,轻踩在一片园林中寻蝴蝶。
步子很轻很软,所有的美好温柔系数落在了这片山林中,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往深处走。
温知许手捏紧了旁边的浴袍,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唇角溢出的声音被简十初贴上来吞噬了。
手肘在碰上墙壁时一阵冰凉让温知许稍微回了些理智,那种欲说难休的水样从眼角流露出。
对方的吻技好到她舍不得放开,在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膝盖也在黑暗中划过了冰凉的发丝,她忍不住收紧了手。
第49章
浴室内隐秘挑动着神经,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小声喘着气,热流慢慢缓下时,她整个人靠在简十初怀里没了力气。
刚洗的头发额头湿了, 一层黏汗沾着几根头发, 靠着墙边的灯带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简十初没有直接开灯, 一手揽着她的腰, 顺手开了水龙头, 水流声唰得往下砸在白瓷上。
“累了吗?”她将手放在水龙头下, 冲掉了黏滑感, 撇下开关, 将浴袍往上带把温知许裹好。
温知许捏着领口人靠洗手台站,一只手撑着陶瓷边缘回:“嗯。”
灯忽地亮了, 温知许脸烫得很,淋浴器的声音传来, 简十初手试着水温。
“你先洗澡。”她甩着手上的水渍, 然后附身在洗手台边洗掉舌尖上的咸涩感。
热水冲过肌肤的时候, 温知许才慢慢缓了过来,她低头看身上印了吻痕,浅淡像是淡梅落在白皙处。
她洗完澡换好睡衣后才出来, 简十初站在门口拧开矿泉水递给她:“考虑的怎么样?”
问题还是回到了第一个, 这像是一个避不开的问题,她也有避不开的回答。
“你帮我搬家。”温知许仰头喝了水, 鼓着腮帮子将水咽下去,凉水划喉, 但解渴啊,尤其是泄过火以后更需要。
“好啊。”简十初回得爽快。
温知许人走到沙发边, 顺手就将水搁在桌上,右手随着步子的节奏将窗帘拉上。
满城的灯火隔绝在外,世界仿佛静了几分。
“我明天要见编辑,你在酒店等我回来,然后我带你出去转转。”
“我又不是小孩,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简十初掀开被子,将灯关掉,只剩下了床边的壁灯,远处暗,光影罩了半边床,隐约又带着暧昧的气氛。
温知许顺着声音的位置,眼睛慢慢看向了床头的壁灯,她垂眸敛眉,视线缓放在简十初的背影上。
“你睡觉为什么不关灯?”温知许轻细地出声。
脚落在地摊上没有一点声音,慢慢朝着简十初走去。
简十初貌似是能察觉,一转头便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神色带柔盯着她,语气调侃:“关了灯怎么看你?”
“简十初,你别闹。”温知许推了推,没有生气,就是被盯得不好意思。
“我没有闹。”简十初纹丝不动,嗓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温知许没办法跟她好好往下沟通,一秒之后抬起头问:“你还睡不睡觉?”
简十初抬了抬眉看床,她也很累,放开温知许后到另一侧。
壁灯正好避开了枕头的位置,不会刺眼,让房间有了一点温度,她躺上床的时候手放在枕头上用侧脸压着。
床面压出褶皱,简十初上床时一把将她圈进怀里,她一抬眸,睫毛正好扫到对方的下巴。
“痒,别动。”简十初忽地出声。
温知许听话地闭上,刚闭眼时一股暖息落在她面上,简十初收紧了手贴上她的唇,温知许头发落在两个枕头的缝隙中。
酒店的床很软,人一靠近她整个人像是陷在云里,这样的灯光恰好塞进氛围中,刚被冷水盖住的情谷欠缓缓而生。
清香透着暖意慢慢传来,对方轻吮着她的唇瓣,舌尖轻轻勾缠,鼻息相缠了不知道多久,本冰冷的被窝渐渐暖热。
而随着简十初动作慢下来,轻到后面没了动作,唇瓣就静静地贴着她。
温知许带着诧异回神,她睁眼时在微光下发现,简十初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清浅,一缕发丝正好滑下落在鼻尖上,那种疏离感从眉头中散去,人睡着了。
她淡淡一笑用食指将头发拂开,对方在她的动作中皱了皱眉,很浅淡,小到不容易发现。
温知许没再碰她,看来是真的累了,处理完半山餐厅得事情,又赶来杭州,怎么会不累呢。
她挪了一下,就静静地靠着简十初睡,这一夜,是她近年来睡得最稳的一个晚上。
没有梦到那些叨扰,也没有梦到过往,夜晚就该是这样,静到连灵魂都贴合对方的梦境。
隔天温知许起床的时候,简十初还没醒,她也没打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杭州还是一片阴雨绵绵,温知许手放在衣兜里,在路上加快了步子,进了闹区后她寻到了位置。
进门时折身握着把手,等着迎面的小孩儿先出去,一股热风混着咖啡的焦香迎面席卷来。
她视线环了一周,最终锁定在角落的位置,咖色皮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短款羽绒服缩在皮带上,时不时推推眼镜,低头抿咖啡时眼神放在了窗外,等人的姿态就是这样,掩饰自己的尴尬。
温知许走近,手里的包放在凳子后,屁股还未着凳,韩叶先开口了:“坐,喝什么?”
或许是因为太过急,杯子一晃咖啡淌了出来,落在了指甲盖上,韩叶双腿一避,动作流畅迅速。
温知许抽了一张纸给他问:“什么时候到的?”
韩叶先擦手,抬手让服务员看到他,然后才擦桌子边,一并带过杯子口:“我也刚到。”
“重庆怎么样?”韩叶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伸手又拿了一张。
温知许点好了喝的回:“还不错。”
“没去过,有机会一定要去玩,说起来,我老婆去年跟她朋友去了,拍了几百张照片,让我找个修图师,哟,好家伙,最后只挑了九张发个朋友圈。”韩叶聊起天的时候表情跟着语速变化,看着让温知许忍不住笑了笑。
韩叶擦拭着手看向她:“你的新书我看了开篇,开篇不错,味道还是没变,市井烟火以地域创新突显,想法很不错。”
“故事情节还不够丰富。”温知许说,“我现在好像到了瓶颈期,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故事,才叫一个好的故事,以至于到现在,写的东西总是缺失灵感。”
温知许跟韩叶认识很久了,这些话自然是能说,韩叶这行呆的久,年长她不少,早年在更大的出版社做主编,后来是如意花了价挖来的。
眼光毒辣,分析文学市场有一套,厉害得很。卖点炒点都包揽了一手做,在形成闭环的市场里杀出一大片。
韩叶的气息从牙缝里出:“不用着急,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本书完了后才能算彻底撇清了。”
温知许当然清楚,她还欠那边一本。即使合同到期也必须把这本书授权给如意代理。
“你找我不是为了续约合同的事儿吗?”温知许接过咖啡,对着服务员轻点头,她的手心微凉,碰上杯子时好受了一点。
这问题出来,场面不尴尬,和韩叶聊天一直都是最轻松的。
韩叶先是没有回答,身子往后靠,手腕放膝上说:“我准备离职了,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温知许咽下咖啡,唇边沾了一层,她拿纸拭着,淡淡地问:“要是我没有回来呢?”
她对这件事表示很淡定,如意出版社给的韩叶高薪,提成也不少够他挣,但哪有人不想做一只九天翱翔的鹰,韩叶如果是个安于现状的,当初也不会跳槽。
韩叶啧了一声说:“瞧你这话说的,过年总得回苏州吧。”韩叶直起身子,拉了下袖子,看看手表上的时间。
“待会儿带你见个老熟人。”
温知许沉稳地神态中有了细微的动静,手心捏着纸巾,抛进垃圾桶。
“我哪有熟人?”
“等来了你就知道了。”韩叶继续卖关子。
温知许搜遍脑海也想不出会有什么熟人,她看向韩叶:“辞职有什么打算吗?”
韩叶这个年纪按道理不会轻易跳槽,现在纸质图书的市场没有前几年好了,书不好卖,质量也逐渐偏低。
韩叶遮住手上的表,刚要回答她,目光往门口瞄一眼,一抬手打断了回答。
温知许就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睨,一个身穿呢子大衣的女人往这头走,边走边摘了手套,头发微卷高跟鞋哒哒的靠近。
路过她身侧带着烟草混合香水的味道,凑近也不乏能看出年龄,人到了另一边坐下,轻点头对着她打招呼。
温知许搜捕脑海,陌生,不认识。
服务员眼力见极好,几步过来让人点单。
女人脸上一直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给人的亲和感十足,进来时带了些外边的寒气在衣服上。
“我介绍一下,温知许,这位高馨百光杂志社主编。”韩叶介绍着。
百光杂志社,温知许听着不陌生,但也没什么交集,更不可能是韩叶说的熟人。
“小许你好。”高馨声音脆生生的。
温知许点头打过招呼,又看向韩叶,等着对方答疑解惑。
高馨很聪明,透过眼神就能看出温知许想问什么,她抿着笑说:“以前我在‘九曲’杂志社做过编辑,当时你寄来的稿子就是我收的。”
温知许这时候才想起来,那几年寄稿出去,都没见过编辑,每一期收稿的编辑都不一样,这时候高馨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才算有了雏形。
“跟你说是老熟人,信了吧。”韩叶打圆场,又看向高馨说,“那几年‘九曲’除了小许年龄最小以外,应该没人了吧,用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紫微星,有天赋。”
高馨只是笑,也不接话。
温知许说:“花生跟我年龄差不多。”
记忆里。‘九曲’杂志社的投稿作者,就她和花生年龄很小,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几期杂志利用这个噱头卖得挺好。
“对,还有个花生,我也收过她的,从那以后,投稿的作者年龄都开始偏小了,带起了一股风。”高馨说着轻轻笑着。
温知许不提,也就没人会说花生的名字,后面的事情大家都有目共睹,会怕揭对方的伤疤,聪明的聊天就是这样。
“后面给花生寄稿费的时候,我弄错过一次地址,还扣了工资,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事儿,重庆那个江北区我记成了渝北区。”高馨说着摇摇头。
韩叶打笑:“这怎么记错的,该。”
温知许听到这里,眼内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她对这个城市有种情有独钟的感觉,于是慢慢问:“花生是重庆人吗?”
第50章
“是不是重庆人我忘记了, 但是邮寄的地址是在重庆。”高馨唇角的弧度拉长了一些,附身端杯抿了一口。
温知许缄默,倒是没往下接话,就像之前说的, 和花生聊的多, 但不涉及到现实隐私。那时候年纪小, 在网络上戒备心会有的, 自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
有种感觉像是人生过客, 跋山涉水途径世界, 最后留下的只有名字。
韩叶看脸色, 问:“你找她有事儿?”
温知许抿笑摇摇头:“没事, 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问一问。”
高馨脸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微笑:“‘九曲’杂志社关了这么多年, 应该是找不到花生了,她用的又是笔名。”
“没关系。”温知许有那么一秒分了神。
韩叶说:“那倒是, 不太好找了。”尾音上落了一口叹息。
也不是非要找, 或许对方也忘了。温知许指节慢慢恢复了温度, 感觉到衣兜手机震动,她低头按下机身侧面,简十初回了微信。
【我醒了。】
“小许, 刚刚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打算吗?”韩叶看了看高馨。
温知许将手机放回兜里, 抬头看韩叶。
“现在网文市场前景不错,所以我和高馨准备合作创建文学网站, 线下再开创小型出版社结合。小许,我们认识时间挺长的,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瞒着, 以你的知名度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我想邀请你作为创业项目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你考虑一下。”
韩叶在这时候说到了点子上,是不是真心想邀请温知许合作,从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以最简短又直白的方式将目的袒露,先不提细节直达目的,温知许的眼神从高馨面上挪到了韩叶这儿。
温知许隔了一阵说:“是个不错的想法,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小许,你有什么顾虑都告诉我,我们好好沟通。”韩叶出声,旁桌的人也看了过来。
高馨坐在旁边说:“小许,你的知名度和我们的经验,可以把你的作品进行多媒体拓展,除了影视化、衍生品,还能创造更多商业价值。所以不仅仅是文学网站,也能拓开你的路。”
高馨一副劝说的态度,味道呢像是资本主义以自我利益为中心而开展的一场劝说。
温知许自然是清楚,她的原创内容可以给网站带来部分读者以及作者。
“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的想法很好,有初步打算吗?比如哪个城市?”温知许问。
韩叶侧身,电脑包放在腿上:“北京、上海、成都、南京、杭州,我做了文学市场的调研你看看。”
高馨移开桌上的杯子,让电脑稳当的放在了桌面。
还没离职准备工作做得充分,看来韩叶出来单干这件事不是一时兴起,加上有高馨经验充足,有种强强联合之感。
“来,你看。”韩叶将电脑面向她,“北京文创产业相对发达,有大量的出版机构和文学活动。政策支持和行业人才相对集中,但竞争也较激烈”
“不是,韩哥。”温知许在这时候打断了一下,“我还需要考虑。”
韩叶眉间诧异,一秒恢复如初:“没关系没关系,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感兴趣我把这个文件发你一份。”
“好,谢谢。”温知许之前想过合同到期以后要不要单做文学网站,这事情忽然间找上门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不能消化和平衡。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是十点半。
临走的时候韩叶还说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她和高馨加了微信。
刚上出租时韩叶就将文件发了过来,附带让她慢慢考虑不着急的话语。
温知许给简十初回了微信,到酒店外面,她在便利店买了几瓶水,看到还有热豆浆,她要了一杯。自动门一开一关寒风往她脖子里灌。
收银台前的口香糖还是柯以璇代言的,手机震动了两三次,温知许在结账时也没挂断。
纸袋挎至手腕,勒出一条细红印,再一声‘欢迎下次光临’的电音中,温知许单手托着手机,滑开后搁在耳边。
她一边走,提手滑倒手心,电话是唐原打的
不用了,我明天回重庆
嗯,我会跟她说的
话很短,在温知许进电梯的时候已经挂断了,唐原提议想一块儿吃个饭,这一顿饭的目的还有意义是什么呢?
温知许想不到,对方也说不出来,那自然是凑不到一张桌子。
房间开着暖气,随着开门的弧度,耳廓接了暖风,有了轻微的缓解,而在下一秒简十初将她带进屋里,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面颊上。
“这么冷。”
温知许看着她点点头:“外面有点冷,你吃过早餐了吧。”她刚说完就看到了房间里吃过的早点。
“我给你带了豆浆。”温知许手往上提了下。
简十初将东西放在一边,手背贴在温知许脸上:“一会儿喝。”
被冷空气占据的毛孔渐渐有了温度,简十初身上的薄衣也带着温度,暖得很。
“中午想吃什么?”温知许往沙发边走,一边解开扣子将外套脱下,顺手挂在衣架上。
简十初坐到她边上:“我不挑,好养活。”她喝了一口豆浆,还是热的,附身放在桌角。
温知许笑了笑打趣:“好,豆豆很乖。”
她伸手摸了摸简十初的脑袋,简十初一张脸沉了下去,就那瞬间深吸一口气,看着温知许,面上有点哭笑不得。
“我哪里乖?”简十初侧头看她,手指慢条斯理地敲着膝盖,语调上扬时总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气势。
温知许思索了一小会:“哪里都很乖,为什么会取这个小名呢?”
简十初想了想回答:“我妈说,是因为小时候爱吃花生豆,几个字说不利索。”简十初讲到这里止住了,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很奇怪,她再次看向温知许,话题像是以这个表情为断点,咻地被拉回来。
但似乎后面的不说,温知许也猜到了。
所以大概就是,小时候说话不完整,只能说豆豆两个字,然后取了这个名字。
孩子嘛,牙牙学语的时候都是这样。
简十初看着她,手肘往后搭在扶手上,人挺随意地姿态,但表情欲盖弥彰。
温知许没有接着上面的话题说,注意到的是爱吃花生豆几个字。
“我没见过你吃花生豆。”
“长大了就不爱吃了,再说了,你过敏,我就更不想碰。”简十初就很轻松地说出来。
温知许听得眼目淡下,心里有酸涩感。她以前从没见过简十初吃花生,恋爱前恋爱后都一样。
年纪小的时候抓的是一瞬间的悸动,以为自己能平衡或者是把握这份爱情,到现在她才觉得,要在一段感情中做到平衡好像很难,她觉得自己怎么做好像都没有对方付出的多。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向简十初,正好对上瞳孔,她下意识地避开,那些心事就在这其中散了,成了烟云被停封在心口上。
温知许的任何小情绪简十初都能察觉到,她看了一眼后,手玩着温知许的发尾,问:“他今天找你谈什么?”
暖风带了些发香,这香味似有似无的占据着鼻翼。
“说合同到期的事。”温知许没有往下讲,就只说到这。
“如意出版社的营销做得不太好,你打不打算续约?”简十初这几年都关注温知许的动向。
温知许说:“不续约,之前就没有打算再续约。”
简十初手指绕着她的头发,静静地听她说话,这时温知许转向她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儿?昨晚睡得太晚了。”
她们昨晚两点才睡,简十初面上没挂着疲态,但她还是担心对方会太累。
简十初抬起眼皮,悠悠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轻淡地问:“我睡觉,你做什么?”
“我陪你睡。”温知许眉头往中间走,像是在问她的意思。
简十初忽地笑了,手放下头发时缓缓问:“那,你要我睡荤的还是睡素的?”
温知许唇眉忽然就变了颜色,这话像是剥了皮在说,不带一点含蓄又是一股调侃味,简十初每一次开口都精准堵住她打好的所有腹稿。
“你说什么呢。”温知许站起那一刹那,简十初握住她的手腕,腕上传来温热感,人也被对方带着往床榻上去。
头发被带着从耳后往前一扬,后背就压在了被子上,褶皱带着摩擦声将惊诧地呼吸声填满,简十初没有别的动作,双膝落在两侧看着她。
在温知许恢复了神情后才附身吻她,唇落得很轻,轻点了几下以后舌尖才扫过贝齿往里去,将独一无二的偏爱系数落在这个吻里。
拿捏着分寸感往旁侧带,温知许的定力在两三秒以后便消失了,她小口咽着空气,眼皮不自觉地往下垂。
热潮的呼吸往耳廓里钻,持续了几秒后,她听到了简十初的声音。
“去洗手吧。”嗓音带着一点笑,同时人从她身上起来。
这句话把温知许听愣了,她眼尾带着潮红看向天花板,呆呆地应了句:“那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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