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双生
“没有说你拿不出手的意思。”
舔了舔唇, 时见微歪头含笑,显而易见的故意。
预判他。
严慎失笑,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他明白。墨色的瞳孔卷着暗涌,波澜一层接着一层, 喉结微滚, 胸口的情绪被他克制地压下去。盯着她看了会儿, 重新把车开进车道:“我们的事, 晚点再说。”
时见微愉悦的嗯了一声, 别开脸, 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嘴角忍不住上扬。
真能憋啊严教授。
车停在市局停车场。
时见微和曹叮当一前一后回来。在解剖中心做好消毒,钻进解剖室。
“这又演到哪一集了?什么九子夺嫡的狗血年度大戏啊。听段哥说, 那男的三婚,牛逼。”
曹叮当给她接递手术刀和镊子, 忍不住吐槽一句,转而感慨, “不过那房子看起来好有钱,段哥家里是不是也这程度?”
时见微低垂着眼眸, 面无表情地剖开死者的胃, 示意曹叮当拍照,再提取胃内容物,装进透明罐子里。
“比这夸张。”她说。
听见这话,曹叮当长大了嘴巴,好奇问:“这么有钱, 当什么刑警啊?”
毕竟这个职业风险很大,是高危职业之一。
时见微:“人家有自己的信仰, 又不缺物质,正好呗。”
“他家里同意啊?不抓他回去继承家业?”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家里人。”
话落,曹叮当瞄了眼时见微:“那严教授……”
“剪刀。”
“啊?”
拖着语调试探的话被打断,曹叮当懵了下。
时见微捏着死者的下颌骨,扭头看着他的手:“剪刀,往哪儿剪呢?”
曹叮当低头一看,差点剪到死者的胃,偏开一点,把多余的线头剪掉。
“死者七岁,一个小学生,上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今天还是他的生日。”时见微检查了一下死者的胸腔,一路看下来,抬头,“按照惯性思维,嫌疑人也太有指向性了吧,我反而觉得不是。”
曹叮当的下巴差点被她的额头撞到,赶紧往后缩,守住自己的下巴:“你说那个国际学校的高中生?”
“嗯。”
“他看着确实挺不好惹的,是那种在学校里不常见到、一旦眼睛对视上就死定了的坏学生。我高中那会儿也这样,叛逆嘛。”
“嚇。”
时见微看着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看不出来啊。”
曹叮当被盯得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我这不是为了我的理想事业,弃暗投明好好学习去了嘛。”
时见微的笑僵在嘴角:“你的手碰过尸体,刚刚还碰到了胃内容物,就挠头……脑袋离我远一点,别蹭我身上。”
说着,她往旁边挪了点,“缝合尸体吧,缝漂亮点。”
“……”
曹叮当的手顿住,缓缓拿到眼前,表情崩裂。一时间,这只手无处安放,甚至觉得后脑勺有点不太舒服。
时见微泡在解剖室的期间,严慎在她的办公室里,借她的电脑做期末考试的补充资料。
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雷修走到门口,看见里面坐着人有些意外,敲了敲门,见严慎抬眼看过来,便直接进来,拉过那把椅子坐他对面。
“鸠占鹊巢了?”
“解剖室里。”
“说说?你们下午那案子什么情况?”他这几天带二组和三组侦破了一个跨省案子,刚喘一口气,就听说一组这边接了新案子。
每年就属一组最忙,这次这个跨省联合办案他没带一组,结果一组这边照样忙得跟陀螺一样。
他捏着警帽,有点渴,看了一圈。时见微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漂亮的杯子,玻璃柜里硬是一个纸杯也没有。
“这小姑娘摆这么多好看的杯子,没一个给客人喝的。”他随口说。
“忍忍。”严慎眉眼含笑,简单讲了遍下午在南江别墅的事。末了,他说,“指向性很明确,但那孩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没说谎。”
雷修摸了摸下巴,轻啧一声:“他爸为什么打他?”
“怪他没看好弟弟。”
“只是这样?”
“我这儿没那么多证据啊雷队。”严慎敲敲电脑鼠标,把文档发送给文件传输助手,“要么等小时法医,要么等魏警官。”
话落,楼下传来动静,轰轰隆隆,听得出来有一群人在往楼上走,脚步声叠加在一起,很重很响。
“回来了。”雷修起身走出去,趴在楼梯口往下看,果然看到几道身影,在上楼,看样子是要去会议室。
严慎跟着出来,顺手关上时见微办公室的门。
魏语晴走在最前面,到了楼梯拐角看见雷修,下意识喊了声:“雷队。”
雷修点了下头:“要开会?”
魏语晴:“嗯。”
两个人跟着一块儿去了会议室。
魏语晴拖出白板,擦掉上面的痕迹,拿磁铁贴上几张照片。
“死者童宙,七岁,新桥国际小学二年级学生,童继昆和杜窈的儿子。今天生日,全家特地请了假,给他过生日。”
接过段非递来的马克笔,她边说边画人物关系图,迅速把童家复杂的人物关系梳理了一遍。
“按照杜窈的说法,中午十二点四十全家吃完午饭之后,童宙要睡午觉,上了楼,之后再也没有下来过。童继昆叮嘱童宇看着弟弟,但童宇下午去了网咖,不在家。”
段非站在白板另一侧,单手打在白板上,接着她的话说:“我们跟领头羊网咖联系了,童宇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发现死者的人是这个叫娟姐的阿姨。”小莫把对应的照片贴在白板上,“我跟她聊了会儿,她说下午大概五点左右,她去地下室拿工具,想在后院给童宙做秋千,结果发现童宙倒在门口。”
魏语晴:“所以死者出事的时间范围在十二点四十到五点之间。”-
从解剖中心出来,听说魏语晴收队回来了,雷队出差也回来了,时见微直奔会议室。
她走路很快,曹叮当紧赶慢赶跟上她,嘴里一刻也不闲着。
“师姐,我今天看见你和严教授在办公室那样,我真担心你。”他满面愁容。自从上次得知师姐因故住在严教授家里,他莫名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愁得不行。
那天聚餐喝了点酒,跟严教授说了些什么完全不记得,没想到隔了几天,就发展成这样了?吓得他立马反省,他那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把师姐送进虎口有他的份。
时见微毫不在意:“那你把心放进骨盆里吧。”
曹叮当:“……”
完了,陷进去了不是?
“师姐,严教授确实一表人才,但谁知道他是不是衣冠禽——”
兽字没有说出口,被时见微猛地抬手捂住嘴巴,啪的一下,仿佛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拐弯,时见微看见严慎和雷修从会议室里出来,紧急把曹叮当的麦给闭了,怕严慎听见。
曹叮当瞥向时见微,声音被包裹,沉闷又囫囵:“师姐,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有点暧昧了。”
时见微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有我和三杯鸡暧昧。”
“……”
“少说两句,别逼我拿头骨抡你。”
霎时,曹叮当心如死灰,变得脆弱起来。师姐对他专业上严厉,生活中偶尔嘴上嫌弃,但永远都是笑盈盈地鼓励他帮助他,也照顾他,没有这么凶过。
……他要碎了。
收回手,时见微顺手在他的衣袖上擦了擦,朝对面走过去,正好魏语晴也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尸检结束了。死者没有外伤,头、胸、腹皮下软组织以及各内部器官均未见损伤性改变,多个器官有淤血,未见内部器官存在任何可以说明死因的病理学改变。死者胃内有45ml乳白色流动性胃容物,见少量米粒和海鲜蔬菜碎片。”
时见微给雷修和魏语晴汇报尸检结果,严慎转身进会议室,没一会儿端着盛着温水的纸杯出来,递给时见微,动作极其自然,很顺手的样子。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瞄见,纷纷狐疑地眯了眯眼。
“血液和胃容物交给萱姐做毒物检验了,死亡原因暂时不能确定。但根据尸检结果显示,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下午两点到五点。”时见微说完,喝了一口水,是温水,温度刚刚好。
“行。”魏语晴点点头,回身敲了敲会议室的门,看了眼翘着腿坐在白板跟前的段非,“走。”
段非起身:“去哪?”
魏语晴:“查查其他人今天下午的行踪。”
桐江的冬天总是刺骨的冷,夜里气温降低了不少,说话时在空气里呼出白气。明亮的白炽灯悬在头顶,会议室门口只剩下时见微和严慎两个人。
手里喝完水的纸杯被拿走,时见微恍然想起来,问:“痕检科的同事说,你说死者生前经历过一段痛苦的时间?”
“门上的抓痕和地上的移动痕迹,都显示死者生前很痛苦,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人少了,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清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这种痛苦我倾向于生理痛苦。”
“那应该就是中毒死或者窒息死。”
和她的推测对上了,具体是哪种死因,只能等秦萱那边的毒物检测结果。
想得太入迷,回过神时,发现严慎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眉眼间卷着反季的风,似笑非笑。无端的,时见微的心率骤然上升。
整层楼似乎只有他们,安静得要命,让人产生能听见彼此心跳声的错觉。
风拂过,白茶和小苍兰香味混在一起,萦绕在他们周身。
“说完了?”他问。
时见微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严慎抬手,朝她微微勾了勾手指。她往前走了两步:“干嘛?”
他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一带,拥入怀中,大掌严丝合缝地扣着她的腰身,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喉结蹭过她的锁骨。
“想抱。”如此坦然,耳鬓厮磨,低频的震动声吻过她的耳朵,“微微,三个星期太长了。”
——她说过完年下个月再谈恋爱。
时见微压了压嘴角的弧度,不让自己的偷笑太容易被觉察,语气却很故意:“严老师,不是很能忍吗?才三个星期而已。”
“才?”
严慎沉声,嘴角噙着笑,抱着她的手收紧一分,“钓我呢?”
但很有效,他也很乐意。
“你不也钓我吗?少在这里倒打一耙装可怜,我才不吃这一套。”末了,她靠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咬耳朵般,“老狐狸。”
听见这个最近在学校讨论组里广为流传的外号,严慎意外挑眉,他好像找到了源头。
“这名儿你取的?”
“是啊,怎么了?”
扣在自己腰间、轻抚后颈的手,都散发着某种危险信号,热意源源不断地攀升,时见微丝毫不畏惧。
严慎的指腹滑过她的耳廓:“取得好。”
“要回家,还是跟我走?”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发尾也是,淡淡的。近在咫尺,才能嗅得稍微清晰一点,进而想掠夺更多、得到更多。指尖轻轻绕过她的发尾,几缕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被他把玩着。
“去哪?”
时见微抽身,发尾从他的指间滑走,留下一丝钻骨的痒意。
他垂手,牵着她往楼梯间走:“带来福去医院拆石膏。”
“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来的?”
“上午,下课后顺路去我妈那儿接回来的。”
话落,垂眼便看到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含笑望着他。
“严老师,你好忙啊。”
严慎不置可否。
下周期末考试,刚好赶上新案子,他这几天的确会忙起来。但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在揶揄他,上课、把来福接回家、在她办公室等她、着手新案子……他这一天,快赶上时间管理大师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她语调上扬,不紧不慢地继续。
“这么忙的话,三个星期肯定很快就会过去吧?”
没有了楼宇的遮挡,门口空地的风呼啸而过,裸露的皮肤立即泛起凉意。
严慎看着她没说话,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没辙,实在拿她没办法。无奈轻叹,他沉声:“好。”
他提步要去开车门,时见微顺手拽住他:“这就妥协了?不和我拉扯几下?”
严慎扬眉:“有用吗?”
时见微语焉不详:“万一有用呢?”
被她这副故意把心思写在脸上,却偏偏不坦诚的样子逗笑,严慎抬手,拂过她的眉梢,低嗓含混着笑意:“不信我这套心理学,倒是很会拿捏人心啊,小时法医。”
时见微笑盈盈地摇摇头,语调轻缓。
“不是拿捏所有人心。”
“是你的心。”
第42章 双生
玻璃门推开, 风钻进来,又在下一瞬被切断。
从室外的凉气混入室内的暖风,时见微抱着来福, 严慎在她身后,推开玻璃门, 又关上。
“记得明早打个电话给……”
温初吟一只胳膊搭在前台, 脸侧滑下一缕发丝, 提醒前台明天通知患者小猫的妈妈。听见声响, 她下意识抬头,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正巧撞上时见微的视线, 上身缓缓支起来,脊背不自觉绷直。
前台小姐姐笑着歪过身子,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来福:“来拆石膏吗?”
时见微的视线仅仅从温初吟的脸上掠过一秒, 便看向说话的人,朝对方笑道:“对。”
“那您跟我来这边吧。”前台走出来, 带着时见微和严慎往里走。
时见微抱着来福,和严慎一前一后从温初吟身边走过, 温初吟感觉到她的气息,垂下眼眸。
距离重逢那天, 似乎过去大半个月了, 知道她早晚要来给来福拆石膏,但没想到是今天。
不对,是哪天她也想不到,是哪天都如同今天这样,猝不及防。
有太多话想说, 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而且, 她应该不会想听。她这个食言者说的任何话,在她那里都应该是微不足道的。
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她站在原地没走。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秒针转动,时间流逝。
来福太久没有用四条腿好好活动了,拆了石膏之后按耐不住要下地蹦跶,被严慎摁住。
助理医生小何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时见微捧着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而后跟着严慎往外走。
垂着视线,拐过走廊,时见微视线的余光瞥见温初吟的身影。她没抬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下一秒——
“微……”
清冷的声线只蹦出一声,便收住。
时见微偏头看过去。
她要是叫她微微,她还可以冷着声线驳回,讽刺一句——我和你很熟吗?
偏偏,她叫到一半收了声。
迎上她的视线,温初吟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干涩,声音不易察觉地发紧:“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严慎见状,先抱着来福出去,回车上等时见微。
时见微面色沉静,没有任何表情:“你确定我会吃得下去?”
意料之中,她这个回答。
温初吟握着水杯的手扣紧了些:“这么久没见……”
“你也知道这么久?”
这句话成功踩到了时见微的雷点,她轻嗤一声,打断她的话,“这么久没见,有必要吗?”
即便对她的态度早有准备,温初吟表面看起平静,指甲已经嵌入手心。她垂下眼眸,杯子里的水已经冷掉了。
“对不起。”清泉般的声音仿佛一潭死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想听。”
时见微皱了下眉:“温初吟,你很了解我吗?”
连名带姓的三个字,直接让她愣在原地。很久没有听见,却没曾想过是这样的语气,如同利刃扎进她的心口,给她这样的感受。
温初吟张了张嘴,忽而间失声般。
平静的情绪被点燃一次又一次,时见微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手搭上玻璃门,倏然停住。
她本来已经接受了,她可能只是她人生中阶段性的朋友,消失了就消失了。她耿耿于怀的三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偏偏她在这个冬天的夜晚再次出现,毫无预兆。
好烦,心里错综复杂的情绪在此刻更乱。她并不想就这么算了,最后分崩离析,真的落下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
“最近没空。”半晌,时见微冷声道。
温初吟恍然抬头,看向她。
“我没删你微信。”
时见微没有回头,说完推开玻璃门,走进冷风里-
毒理检测结果出来,时见微去秦萱那里拿了报告。检测结果显示,血液和胃内容物均未出现常见毒物和乙醇,不符合一般中毒死亡的情形。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童宙是环境缺氧导致的窒息死亡。”捧着杯子,时见微坐在魏语晴的办公室里,翘起二郎腿,随手拨弄了一下矮桌上放着的那盆盆栽。
段非凑过来看了眼报告:“那地下室虽然封闭,但也不算小,不至于一个下午就能让人窒息死亡吧?”
魏语晴翻了翻报告:“痕检科那边暂时没有发现特殊的作案痕迹,而且地下室除了童宙和娟姐,没有别人的脚印,但两把钥匙在娟姐和那个姓曾的女管家手里。那一家子每个人都有嫌疑,除了目前有不在场证明的童宇。”
“我现在有点儿不太妙的预感。”段非趴在桌子上,双肘支着,“凶手该不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小人物吧?那种平时最不起眼的角色。”
魏语晴幽幽瞥他一眼:“电视剧看多了?”
段非:“那确实看得挺多。”
魏语晴:“……”
他一天到晚能不能别这么吊儿郎当的。
吹了吹杯子里的水,慢吞吞地喝着,时见微悠然地晃着腿,垂眸思忖,半天没有吭声。喝完半杯水,她把杯子放下,没注意力度,轻磕在木制矮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办公桌跟前两个人抬头看过来。
“我去趟桐大。”话音未落,她已经起身。
留下两个人四目相对——去找严慎?
杯子放回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外的提示牌三角标推到“外出”,时见微挎上小包,拽了拽外套帽子,小跑着下楼。
早上下过毛毛雨,这会儿地面仍旧略有湿滑。冷风时起时停,隔着两道弯,传来篮球场上打球的声音。
道路两边被蓝花楹笼罩,树枝随风摇曳,周遭相对寂静,偶尔有人经过。
周四上午,严慎有一节课,十一点半下课。他这学期最后一节课,应该不会上到下课铃响,顶多给学生画画重点和范围,或者答疑,这节课就结束了。
时见微笑着和坐在教学楼大厅里的管理员打了个照面,拐进走廊里,找了间开着的空教室,随便落座。吸了吸鼻子,她给严慎发了教室号,便捧着手机,在备忘录里敲字,记下自己想到的疑点,以及等会儿需要的道具。
她想借模拟实验室还原现场。
没多久,楼上便传来动静,教室里有人走出来。一楼窗外的走廊有学生经过,陆陆续续。因为有的教室在上课,他们谈话的声音压得比较低,变成弥散在空气里的小小骚动。
低着头太过专注,时见微没注意有人进来,直到罩下一道人影。余光瞄见黑色呢子大衣的一角,她抬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严慎的视线,笑意顿时爬上眉梢。
“这么早就下课啦。”
“嗯,重点画得有点快。”严慎伸手,“什么时候到的?”
手背贴在她的脸颊,蹭了蹭。灼热的手碰到她冻红的脸颊,体温瞬间交换,温度差明显。
她的脸颊肉很软,指骨摩挲着,他忍不住捏了捏。
“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时见微收起手机,只觉得脸颊被他蹭得快要发烫,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在脑子里乱窜,被她及时摁住,“走吧,去实验室。”
临近期末周,大部分学院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都比较早,教室里涌出不少学生。时见微和严慎从侧门进了实验教学楼,还是上次那间模拟实验室。
模拟小型的封闭房间,只用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开了一个活口小门,道具是严慎做的。从死者进入地下室,到趴在门前痛苦挠门,窒息倒地致死,他完整地模拟了一遍。
时见微眉头紧锁。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或者抵抗伤,进地下室这件事没有被迫,一定是熟人作案。唯一的通风口就是这扇门,在关上门的情况下,用什么方法能够在两三个小时之内把氧气抽走?
“氧化反应?”
严慎撑着桌沿,抬眸看她。
时见微沉吟:“但用了什么化学物质,才能快速抽完氧,还能不留下痕迹。”
这部分触及到了严慎的知识盲区,他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尽可能地列举,知道的常见化学物质就那么几种,都被时见微一一否决。
比如需要加热、需要很大的剂量、会留下颜色明显的氧化物。
诸如此类。
“有什么黑色氧化物吗?”严慎问。
那个地下室许久没有清理,推开门空气里都漂浮着灰尘,地板上更是污垢尘土很深。他提出这个猜想,时见微很赞同。
“黑色……”
她垂着脑袋呢喃,掏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搜了一下,恍然大悟,“钴。”
严慎表情疑惑。
时见微解释:“国外有一种新型材料,粉红色晶体,主要元素是钴,不用加热点燃,暴露在空气里自动吸收氧气,产生氧化钴。氧化钴是黑色颗粒粉末,粗看像泥,很不起眼。”
“那个地下室只有四十平米,不需要太多钴,两个小时之内抽完氧不是问题。”她往外走,给痕检科的同事发消息,想麻烦他们再去一趟现场,看看能不能提取到类似的化学物质。
走到实验室门口,手握住门把,回头发现严慎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疑惑地歪着脑袋。
窗外的天气阴沉,雾霾缭绕,朦胧不清。他眼底仿佛也蒙着一层雾,明明眼尾吊着笑意,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似招惹,似引诱。
望进他的眼睛,时见微了然于心,他帮助了她、提醒了她,这是在向她要好处。
她攒眉蹙额,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拐着声调:“不是吧,严老师,这都要跟我算啊。”
严慎勾唇,神情悠然:“没办法,轮到我了。”
“先欠着,可以吗?”
“老严家没这个传统。”
时见微瘪嘴:“连我也不能破例吗?”
视线相交,他凝视着她。她白皙双颊染上绯色,不知道究竟是冻的还是热的,清澈如琥珀的双眸望着他,碧波荡漾。
她撒起娇来,可爱又勾人,挠得人心痒痒。
窗外呼啸的风止息下来,他喉结滚动一下,深邃的眸子暗了暗,汹涌的海浪翻了一层又一层。接近零度的天气里,心头躁动,浮上热意。
突然,他提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顺势把门关回去。
眼前模糊一片,时见微愣了下。
下一瞬,灼热的呼吸掠过,唇被含住。
“唔……”大脑瞬间空白,只剩下清晰的触感。鼻尖相碰,呼吸交缠,暧昧的声音在耳边放大。时见微身体后仰,贴在门上。
他的手抚上她的后颈,热意传递,触电的感觉侵袭每一根神经,她只觉得心尖轻颤,像被微风扫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角,感受到他难捱的欲望。
汹涌着,却又克制。
他含唇轻吮,迫使她仰头。指腹蹭过耳廓,轻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白净的耳朵耐不住他这番折腾,充血变红。
禁锢在门和他之间,她被亲得耸肩,想躲,却躲不掉。
这个吻加重了一分又一分,在她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没有完全撤开,低着头,同她鼻尖相蹭,又重又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严慎伸手,把她脸侧凌乱的碎发抚到耳后,指尖碰到被他蹂躏得红透了的耳朵,滑到她的脸颊,轻抚。
“可以。”
他的气息不稳,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漆黑双眸里窜着火,涌动的情绪倾泻三分,“但我不行。”
她可以欠着,但他等不了。
“……”
时见微一时无言,身体里某些因子仿佛被燎过,在她的神经里跳动。视线微垂,小口小口地呼吸,隔着厚厚的外套,隐约能感受到她胸口起伏的弧度。
被炽热的气息包裹,她整个人快红透了。
把她的表情收进眼底,严慎回身去收拾桌上的模拟道具。
时见微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略微苦恼。
啧,太突然了,她没有发挥好。
走出实验楼时,正好是下课的高峰期,人潮在宽阔的大道上涌动。严慎说桐大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味道不错,带她去吃。
时见微点头说好,一只手被他牵着,一只手捏着手机跟痕检科的同事确认消息。回完消息,她抬头,越过憧憧人影,看到从小路往这边大道走的人,猛地拉住严慎,把他往旁边蓝花楹树下拽,捏着他的外套,挡住脸,躲在他身前。
严慎:?
顿了下,他低头看了眼身前神情慌张的人,又扭头扫了一圈人群。
“……”她妈妈。
优雅知性、丝毫不显年纪的女人,挽着身边的同事,有说有笑地穿过小路,朝他们这边走来,似乎是要去食堂。
见他这副悠闲自如,甚至下一秒要和她妈妈打招呼的样子,吓得时见微拽了拽他的衣服,压低声音:“别看了,别出声,求你。”
又撒娇。
严慎收回视线,没出声。等人走远了,他才垂着眼眸看她,声音微沉,点评似的:“我拿不出手,还见不得人。”
时见微眨眨眼睛,凑上去,在他的唇上飞快亲了一下,而后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好像被偷亲的是她一样。
严慎挑眉,稍感意外,弯唇道:“挺会啊。”
时见微仰头笑,嘴角的梨涡仿佛盛着春水:“严老师教得好。”
第43章 双生
童家的人有点难对付, 魏语晴和痕检科那边进展受阻,直到相关文件手续下来,才堵住对方的嘴, 在地下室进一步环境采样,回来交给秦萱。化验结果显示, 样本中的确含有氧化钴成分。
时见微接过秦萱递来的检测报告, 靠在窗户栏杆跟前, 低头翻看。
报告中的数据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至于这个含有钴元素的晶体材料是哪里来的, 不清楚。但这东西很贵, 而且需要从国外入手,童家不缺钱,也不缺门路, 能搞到这个东西,挺合情合理。
魏语晴端着杯子过来:“童继昆是真不在乎这个儿子, 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但他妨碍我这边的进展, 我有就觉得他有点问题了。”
秦萱随口问:“什么问题?”
魏语晴:“把他那套房子盯得那么紧,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被发现, 尤其是被警察发现的秘密。”
秦萱:“如果凶手是他的子女之一, 他会包庇吗?”
“我觉得……”魏语晴沉思两秒,“出于人性,他不会。出于利益,他会。”
时见微闻言应了一声:“好像之前报警这件事,他就极力反对, 怕这种震荡的新闻产生舆论,让他即将上市的公司崩盘。”
“是啊。”魏语晴说, “搞得我们现在调查束手束脚的。”
秦萱想了想:“那这是不是侧面证明,童继昆不可能是凶手?他应该是最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人。”
魏语晴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他知不知道凶手是谁,难说。”
想起案发当天,在别墅门外看到的一幕,时见微合上报告:“我倒是看到他和童宇争执,扇了童宇耳光。”
“什么时候?”魏语晴问。
时见微:“案发当天。”
话落,陷入安静,魏语晴拧眉,垂眼深思。半晌,她抬手,搭在栏杆上,敲了敲:“等等看段非那边的结果吧。”
与此同时,一楼审讯室。
严慎照旧在监控室里,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对面。椅子上坐着脸色蜡黄,中等身材,黑发里藏着银丝,低眉顺眼的中年女人,娟姐。第一次来警局,她神色不安。
“坐在这儿不代表你犯事儿了,我们只是有些疑问,想搞清楚,你放松。”段非笑容和煦,十分有亲和力,关上门,递给她一杯水。
上次在童家,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情绪状态不好,警方这边只在严慎的引导下,对她做了粗浅的笔录。
娟姐道了声谢,点点头,姿态唯唯诺诺的:“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
好像习惯了这种低姿态,她坐在那里都是佝偻着背的,大部分时间垂着脑袋,不太敢和人对视的样子。
“好。”段非坐在桌前,扫了眼之前那份笔录,“你详细说说案发当天你的行动轨迹,以及发现童宙的场景,越具体越好。”
“我就是在童家做家政的,上午六点起来准备早饭,主人家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候着,大概八点半左右我收拾完才吃得上饭,基本每天都是这样。然后我就去挨个房间打扫卫生,还有走廊、扶梯、后花园。十点半我又要开始准备午饭,十二点半左右吃完饭,然后我就一直在厨房呆着。那天是小少爷的生日,我想着他之前说想在后院的蔷薇廊那块儿挂个秋千,就想去地下室拿工具给他打一个。我以前住乡下,我们家梁上挂的那个秋千就是我自己打的。”
她说话语速不算慢,但来来回回的重复词和语气词太多,说了很久。
段非耐心听完,问:“你在地下室发现童宙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娟姐点头。
段非:“这个时间,你不准备晚饭吗?”
娟姐捏着纸杯,没喝:“毕竟是小少爷的生日,主人家的很多亲戚都要来,晚宴得隆重点,轮不到我做。”
段非应了一声,表示了解:“童宙当时的样子,你还记得吗?能描述吗?”
娟姐回忆了一番:“小少爷当时……”
时隔多日,再想起来,仍觉得是一场噩梦,“当时就倒在门口,整个人趴在那里。我吓了一跳,摇了摇他,发现他没有反应,我不敢乱动,连忙把夫人叫来。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客厅,我以为是幻觉。”
“他当时是什么姿势?”
“就是……这样……”娟姐说着,往前伸出双手,头埋着。
段非又问:“你们那么多人在家,没有人听见什么声音吗?”
娟姐摇头:“没有,房子太大了,隔远了声音就听不见,有时候叫少爷小姐下楼吃饭,还要打电话。”
接着又问了些别的细节。
结束后,旁边的警员送娟姐离开。
严慎从监控室出来,跟段非在门外走廊碰面。
“你说对了,童宙有很强的求生欲望。”段非口干舌燥,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照样入喉。
严慎看了眼手机,时见微给他发了消息,确认死亡原因是环境缺氧导致的窒息死亡。他随手回消息,头也没抬:“娟姐的口供没什么问题,说的那些东西也都能对上。”
“没撒谎?”
“没看出撒谎,倒是吓得不轻。”
“童宙没有地下室的钥匙,杜窈说他从来没去过地下室。他身上又没有外伤,也不能是拖拽着把他关进去的。”指尖敲着杯身,段非望天思忖,“能骗他去那儿的人,跟他关系应该很好。据我所知,一个姐姐两个哥哥,跟他关系都不太好。”
严慎捏着手机,还在和时见微聊微信:“青春期敏感,会有群体效应,容易受影响。三婚,同父异母,他更像这个家的外来者。但他年纪小,比较单纯,哪怕关系不好,也有被哄骗的可能。”
送娟姐离开的警员去而复返,听见他们的对话,提起自己的疑虑:“上回那个姓曾的女管家行踪也这样合理,但钥匙只有她们两个人有,案发那天没有交给任何人。她们有没有可能互相作伪证啊?”
段非摇头:“他们家不仅主人关系复杂,佣人之间也复杂,还有小团体。不互相陷害就谢天谢地了,帮衬着作伪证,不太可能。”
话落,楼梯间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三个人循声看过去,魏语晴一步两个台阶,步频很高,走路带风。后面跟着时见微,相较她而言,走得不紧不慢。
“段非,去童家。”
魏语晴径直往外走。
段非把杯子塞给一旁的警员:“什么情况?”
“小莫在童家发现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谁啊?”
“娟姐的儿子。”-
严慎跟着魏语晴他们去了童家,见那个突然出现的娟姐的儿子。时见微晚上有约,到点下班,没跟他们一块儿去。
给来福拆石膏那晚,她给温初吟扔下那句没删微信,隔了三天,才收到对方试探的消息。
聊天界面的气泡很短,内容看起来特别官方,一个本就话少,一个故作冷淡,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一起吃饭的人。
时间约在周五,也就是今天。
地点在望江南路一家韩餐店。
温初吟比时见微先到,坐在靠窗的位置,先要了杯热饮。
时见微在马路对面就看见她了,店内装潢分明是暖的,她身上却总有散不掉的冷意。
红灯倒数十七秒,她看见她盯着墙上的装饰,眉目清绝,肌肤透白。大多时候不笑,不知道在想什么,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推门落座,时见微摘下包,顺便脱外套。温初吟见到她,眼底升起一缕几不可察的亮光。
“你想吃什么?”她把铅笔和纸质的双面彩色菜单推过去。
扫了一眼菜单,时见微拿起铅笔迅速勾了肥牛部队锅,把笔放下,抬手绑头发。
温初吟问:“喝的呢?”
时见微腾不出手,这才出声:“烧酒。”
说着,抬眼看她,“喝吗?”
声线冷淡,憋着气,随时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气息,表面看起来满不在乎,但紧盯的视线暴露出几分刻意。
完全是故意的,充斥着挑衅和决绝,仿佛一场无形的力量对抗。
窗外的风拂过树枝,扫过屋檐。
只两秒,温初吟垂眼,避开她伤人的视线,看着菜单,翻到背面:“什么味的?”
“李子。”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周围很热闹,忽高忽低的人声,聊着八卦新闻,说着有意思的笑话,嘻嘻闹闹,所有躁动都变成热浪。唯独她们这一桌,看起来像两个不认识的人临时拼桌,太静,太压抑。
是海面下的冰川,亦是风中裹挟的冷雨。
部队锅上桌,点火,煮开。
她们这桌才终于有了动静,时见微拧开烧酒瓶盖,没管她,先仰头喝了一口。
温初吟见状提醒:“你先吃点东西再喝。”
“就你是医生。”
下意识回怼,时见微说完扯了张纸巾,擦擦悬在下唇的酒。
温初吟:“我只是兽医。”
闻言,时见微轻嗤一声:“哦。”
筷子插进鱼饼,她无所谓地吃着饭,没了下文。
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温初吟不是很有食欲地戳了戳碗里的东西,咬了咬下唇,神情犹豫。
好几次话到嘴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该从哪里说起。是先说三年前,还是先说对不起。怕自己说错话,又惹她生气。
甚至连称呼,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种僵在这里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看我能看饱?”
时见微夹了小菜碟里的海带丝,瞟了她一眼。
温初吟噎了下,在心里措辞一番,试探地开口:“三年前我去了非洲,做野生动物救助。”
这件事时见微知道,在她看到医院墙上挂着的院长简介的时候。所以她没多大反应,没出声,依旧吃着饭,好像她要说的事丝毫不影响她的胃口。
“不告而别是我不对,这是我的心愿,当时的时间有点赶,发生了很多事。”
“仅仅这样就能构成你消失的原因吗?”压着她的尾音,时见微冷淡道,“我不觉得这件事能让你连消息也不给我发一条,杳无音信整整三年,我不接受。”
最可笑的是,她给她发的微信全都石沉大海,再之后就是被注销的空头像。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删这个号,但温初吟换了新号。前几天温初吟申请加她好友,她才知道她的新号。
筷子搁在碗上,时见微抱着胳膊往后一靠,嘴角的笑充满讥讽:“到现在还不和我说实话,挺没诚意。”
她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渐渐往更深处去,提醒着她,她做了多过分的事,难以被原谅。心上蒙着夜幕的阴云,温初吟快要无法呼吸。
可是,她不想让所谓的根本原因,成为时见微反过来心疼她的枷锁。
吞咽一下,温初吟声音低弱:“那边信号不好,每天要做的工作也很多,时间久了……”
“就把我忘了?”时见微忍不住打断她。
温初吟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我没这么想。”
时见微抬眼,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审视一般。惊觉这好像是三年来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她的脸,比之前在医院的距离近,只隔了一张桌子。
成熟一些,变了一些,依旧淡漠,但似乎多了点坚韧。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她盯着她的脸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什么都不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什么都知道?今天约我吃这顿饭然后呢?然后还是什么也不说,一顿饭就能把这三年一笔带过是吗?”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压抑了太久,她一连串的问句抛出来,颇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克制着濒临崩塌的情绪质问她。
半晌,温初吟说:“你朋友很多。”
她内心煎熬,低垂的眼眸惹人怜,好像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说着不那么好听,却符合她悲观想法的话,“不缺被人爱,少我一个应该也没关系。”
“温初吟你是不是有病!”
时见微忍无可忍,脸色倏地沉下来,紧蹙的眉心透着愠怒,“不告而别的是你,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杳无信音的是你。现在说我朋友多,你在我这里不重要。我朋友多,我对所有人就都一样吗?我在乎谁,你感受不到吗?你不是我,少来篡改我的想法!”
剑拔弩张的氛围骤然崩盘。
情绪一股脑倾泄出去,不可遏制,臂弯下攥着衣服的手收紧,她咽了咽喉,有些烦,拿起酒瓶猛喝几口。一瓶见底,烧酒辣喉灼心,她感觉额角突突的疼。
瞥了眼对面那瓶酒,她问,“你还喝不喝。”
温初吟把酒瓶挪开:“微微,你别……”
“拿来。”
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犹豫着,她没动。时见微伸手,一把夺过来。她劲儿大,她拗不过她。
看着她一言不发闷头喝酒,温初吟只觉得心里割开一道口子。
她们之间,大多时候都是时见微在主动,否则以她的秉性,任何关系都不会维持长久,更不会维持得很好。她觉得,她回馈给她的情绪价值并不对等,她不知道她累不累,但她很愧疚。
她总能把一切变得很糟。
店里有人进进出出,不知不觉夜幕渐深,她们这桌一直没动过,对峙之后也没人再开口,部队锅里的浓汤快要煮干。
很久之后,放在桌上的手机振起来,时见微撑着脑袋,晕晕乎乎,随手接通。
“在哪?”
严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那边结束了,要过来接她。
时见微迷迷糊糊,脑子有些混沌,仰头看了一圈,又趴下。只觉得摇摇晃晃,她晕头转向,抱着酒瓶嘟囔:“……船上。”
严慎:“?”
第44章 双生
最后是温初吟拿走时见微的手机, 给那头的严慎报了地址。
二十分钟后,他来了,携带着室外的冷风。
一眼看到趴在桌上的人, 严慎走过去,瞥见她皱眉, 抬手拂过她耷拉下来的发丝, 蹭了蹭她粉嫩发烫的脸颊, 动作温柔。
温初吟看着对面的人, 认真端详着。虽然在她的医院见过两次, 但都太匆忙, 今天才算是真的认识,那时候她就有诸多疑问。
男朋友吗?什么来路?对她好吗?
三年,她身边出现了许多新的人, 走了很长一段路,她错过了太多。
“你住哪?”
低沉的嗓音打破桌上的宁静, 温初吟回过神,意识到严慎在问她, 似乎是要顺便送她一程。她摇摇头:“没事,不用管我。我坐一会儿, 醒醒酒。”
桌上五瓶烧酒, 她只喝了半瓶,没醉。
出于礼貌抛出问句,得到回应后,严慎没坚持,直接去找老板说了声。已经很晚, 温初吟喝了酒,留她一个人并不安全, 拜托老板盯着点。
“嗐!我这儿老板,这客人安全我当然负责,放心吧。”老板大手一挥,豪迈说完,又压低声音往前凑了点,“诶诶,你女朋友跟那姑娘好像吵架了,骂得还挺狠,你回去哄哄。朋友嘛,有摩擦很正常,及时解决就好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没什么过不去的。”
严慎笑了下:“谢谢老板。”
时见微喝醉了还算乖,不耍酒疯也不吐,被他抱上车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昏睡。脑袋太晕了,眼睛根本睁不开,朦朦胧胧像在做梦。
扣好安全带,严慎看了眼被她蹭乱的头发,手绕到后颈,轻轻扶着,圈住她,把发绳摘掉,免得硌着她,睡得不舒服。
严慎以为她已经睡熟了,在地下停车场抱她下车的时候,听见她低弱似梦呓的声音。
“严慎,你被人背叛过吗?”
外面冷,把她往怀里抱了点,顺手关上车门,朝电梯方向走,他问:“谁背叛你了?”
隐约能猜到她这个问句的前置条件是谁。
时见微往他怀里蹭了蹭,手攥着他胸前的衣服:“好像也不算,更像是抛弃……”
蜷在他怀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可怜兮兮的,呢喃的声音带了微不可闻的哭腔。
“为什么这么认为?微微,不会有人抛弃你。”
回到家,严慎大步往卧室走,把她放下。
时见微躺在床上,顺势翻了个身,泪渍染过眼角:“会。她就会。”
坚决的语气充满不甘。
下午那会儿,她说今晚和温初吟有约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会喝成这样。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他正要去弄蜂蜜水,手被抓住。
时见微扭过脑袋,朦胧的眼眸里晕满水雾:“你也要走吗……”
“不走,我去给你弄蜂蜜水,好不好?”
由她抓着自己,他俯身,嗓音低缓,哄着人。
闻言,时见微垂下手,哦了一声,又把脸别过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没一会儿,严慎端着蜂蜜水回来,以为她可能睡着,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她脱了外套,盘腿坐在床上。垂着脑袋,双手撑在身前,像是怕自己一头栽下去。
把碗递到到她嘴边,喂她喝完蜂蜜水,严慎才问:“要和我说说吗?”
“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我们高一就认识了。”
低喃的声音好似泡在酒里,粘稠着,严慎靠近才听得清,她语速很慢,没有任何思考,也无法思考,三两个词黏合着往外蹦。
“三年前她不告而别,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还反思了一个星期。可是她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最后还换了联系方式……这种断崖式的感觉,让我很难过。”
“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原因,能说服我的原因。”
末了,她嘟囔着补充道,“她想要说服我的话,很容易的。”
没有什么复杂的,只不过可能埋藏着难以启齿的原因。了解到其中缘由,严慎抬手,指腹抚过她的眼角,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润,轻轻抹掉。
“那今天晚上吃饭,她告诉你原因了吗?”
“嗯……说了吗?”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不记得了。”
严慎被她这样子惹笑,把她的脸扭过来,单手捧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哄道:“对你这么重要的事,不记得了啊?”
她喝过酒,脸颊滚烫,将他掌心的温度覆盖。
酒精作用,身体从内到外散发着燥热,燃烧后持续上升,脸颊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热度交换,如同羽毛扫过,有些痒。
时见微歪头,下意识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严慎温柔的眼眸里卷着缱绻的风,因势利导,开解她:“这个原因,会不会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原因?”
“什么原因啊……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可能她觉得真正的原因会给你带来负担?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主动约你吃饭,应该也不想放弃你们之间的感情,对吗?”
他低哄的声音像催眠曲,在耳畔飘来飘去,压根进不去脑子里。时见微垂着眼眸,点头,不确定的语气:“对吧。”
下一秒,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拿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没料到她突然来这么大一个动作,怕她摔了,他连忙扶住她的腰。
时见微捂住他的嘴,凑近,呢喃着,带了稍许娇蛮,“不许说话,不想听,嗡嗡嗡的,头疼。”
浓烈的酒味逼近,严慎垂眼,偏暗的光线里,看到她眼底的迷离缥缈。醉意已深,长发松散垂下,脸颊的红晕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愈发好看,平日里的明媚只剩下了媚,连气息都充满了引诱。
她安静望着他,凝视着他的眼睛。
房间里荡漾的空气变得缓慢。
突然,她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短促,响亮,亲出了声。
严慎微愕,不等他反应,时见微往后仰,他下意识握紧她的腰,把她往里揽了点。
“别摔了。”
她朝他笑笑,醉态娇憨,拇指指腹压住他的唇掰,抚过他的下唇,仰头,又亲了上来。
贴上他的唇瓣,她没有退开,伸出舌尖轻轻碰了碰。
试探、温软、大胆,像在品尝什么。
严慎眉心一跳,握着她腰肢的手不由得收紧,喉结滚动,眸色暗了下去。沾了她的唇,他似乎也染上了些许酒气。火苗燃起来,迅速往下窜。
他低头,顺势回吻,手掌托着她的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发间。
下唇被含住,轻舔慢咬,时见微迎上去,唇瓣微张,便被侵入。唇齿间缠绵缱绻,辗转着,摩挲着,逐渐加深。
意识更加混沌,她感觉自己坠入漩涡里,手顺着他的侧颈滑过,勾住他的后颈。
严慎顺势把她往上抱了点。
本就是跨坐在他腿上,这下贴得更近了。
灼热的呼吸变得急促,缠绕在一起,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细碎暧昧的声音。
濒临脱轨之际,严慎适时克制,松开了她。
时见微却没停,不满地蹙眉,凭感觉去寻他的唇,又捧住他的脸去亲。
一下又一下啄吻。
严慎受不住她,又拿她没辙,轻轻捏着她的后颈。低醇的嗓音沙哑了不少,柔声哄着:“好了好了,别亲了,乖。”
“唔……好软。”
亲了几下,时见微心满意足地抱住他的脖子,歪头埋在他的颈窝,乖巧地蹭了蹭,像餍足的小猫。
严慎无奈轻笑,吻了吻她的眼尾-
宿醉的结果是头疼,不管睡多久都无法把酒醒透,睁眼后迎接的第一件事就是脑袋里的撕裂感。
揉着脑袋翻身,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见微侧躺在床上,大脑放空。静息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严慎家的主卧。她的东西没有搬走,房间里荡漾着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瞳孔微张,她猛地坐起来。
等等,她昨晚没有回自己家吗?
呆坐了几分钟,她发现她完全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记忆在跟温初吟吵完架喝了四瓶酒后断掉。
断得彻彻底底,对严慎来接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更别说后面的事了。
后面……
后面发生了什么?
掀开被子看了眼,她衣服没换,但她身上怎么有点疼,还这么累啊?像睡前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揉着肩胛骨走出卧室,时见微看到严慎在开放式厨房做早饭,她趿拉着拖鞋过去,在高脚凳坐下。
严慎递给她一杯水:“头还晕吗?”
温水入喉,时见微摇了摇头:“不晕,有点疼。”
声音干哑撕裂,仿佛自带混响。
严慎在她对面,抬手给她揉揉头疼的位置,撑着岛台看她:“昨晚的事,记得多少?”
他语焉不详,表情意味不明。
看着他的眼睛,时见微喝水的动作顿住,反应了好一会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浑身酸痛。
她吓得放下杯子,一脸紧张的问:“你戴套了吗?”
“……”
严慎噎了下,没想到她直接跳到了这一步。
“没——”
“严慎!”
他刚说一个字,时见微就哐当一下放下杯子,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下一秒,不等他再说什么,她跑回卧室拿手机。
随手关火,严慎跟过去,见她坐在床边捧着手机,神色凝重。
“干什么?”他问。
时见微:“买药。”
点开闪送页面,手机被拿走,她抬头。
“没做。”
严慎把手机锁屏,放回床头。
时见微怀疑地看着他:“真的没做?”
见他点头,她松了一口气,不解,“那我为什么身上这么疼啊?还这么累。”
提到这个,严慎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去吃早饭。
“因为你半夜起来要找来福,差点在台阶摔倒,抱着它满屋子乱跑,站在沙发上举着它说要让它做狗狗王。上蹿下跳,然后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末了,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幸好没磕到脑袋。”
“……”
时见微拿勺子的动作一僵,迟疑地眨了眨眼睛。以前没有喝醉过,都不知道她喝醉了居然是这样的?
不敢相信,扭头看了眼趴在菠萝窝里熟睡的来福,她嘟囔,“真的假的。”
见她这副风中凌乱的样子,严慎勾唇笑了下:“没事,只有我和来福看到了。”
“以前不知道,小时法医酒量这么好。”
心虚地咳了一声,时见微一笔带过:“遗传。”
喝了一口南瓜粥,她问,“我昨晚……只干了这件事?”
这么夸张的事都做了,保不齐还有别的。完全想不起来一点,她心里没底。
“比如?”严慎问。
时见微噎住,他怎么还反客为主?
多说多错,她干脆闭上嘴,不说了,也不问了。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把牛奶喝完,双颊微鼓,略有一些赌气的意思。
严慎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指腹擦掉她唇上沾到的牛奶渍,停在嘴角时,稍微用了点力。
“帮你回忆回忆?”
饶是没有想起来,他这个意有所指、就差直接告诉她的动作,让她警铃大作,脑子里炸了一朵烟花。
而后,她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随口道:“不就是亲了一下嘛,这有什么。”
“可不只是亲一下。”
“好了别说了,吃饭。”听出他故意的语气,她抬手捂住他的嘴,美眸微瞪,像炸毛小猫,威胁他。她不想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再多说一句他就完蛋了。
严慎没忍住笑,妥协了,不再提这事。
“你昨晚去见了娟姐的儿子,怎么样啊?”时见微想起来,问道。
“看起来很阳光,爱笑,富有感染力。”
“看起来?”
“年纪很小,高中生,但很会来事。看似没有攻击性,但感觉,他在压抑野心和欲望。”
感觉。
听见这个词,时见微蹙了下眉:“依据呢?”
“昨晚……”
刚开口,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严慎过去接。
“又怎么了?”
他的语气颇为无奈,时见微有些好奇,侧过身端着碗,边喝粥边看他。
“上次不是陪你去了吗?不满意啊?”
“没空,哪天都没空。”
谁啊?
时见微越听越好奇,笔直的目光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感觉到她的视线,严慎弯了弯嘴角,对着手机那端的人说:“我有自己的生活。”
顿了下,他略微扬声,“妈。”
尾音落下,看向时见微,四目相撞。
妈?!
牙齿磕到了碗边,时见微愣了两秒,连忙移开视线,背过身去,当自己不存在,心里默念千万别叫她。
她这副又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像极了前两天在学校碰见她妈妈的时候。
严慎眯了眯眼,应付完手机那头的严母,沉声道:“微微。”
“我吃完了。”
时见微压着他的尾音,迫不及待下桌,扭头跑回卧室,嘭的关上门。
看着她一溜烟溜走,严慎忍不住笑,小姑娘不经逗。
过了会儿,时见微抓着头发过来,让他帮忙系一下衣服后面的带子。
严慎靠在岛台,抱着胳膊,没动。视线扫过她白皙的后颈,故意道:“不方便吧?”
刚才要跟他划清距离的样子。
时见微转过头,疑惑:“有什么不方便的,男朋友帮女朋友系一下衣服带子很正常吧?”
现在说这些,他亲她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方便,装什么。
严慎笑问:“男朋友?”
时见微眨眨眼睛,表情带了几分真挚:“那我们这几天是什么关系,唇友谊吗?”
说完觉得好笑,“三个星期是我开玩笑的。”
严慎伸手,轻捏住她衣服后面的丝绸带子:“我知道。”
但时见微完全不放过这个机会,反手抓住带子,从他的手里拽走,转过身退开。
“哦——看来你真的想等三个星期啊。”她点点头,一副特别体谅他的表情,“那好吧,我最擅长成人之美了。我今天就搬回去,不然没名没分的,住在一起,不好。”
显而易见,他的七寸在她手里。
眉梢一跳,严慎把她拉过来,给她系带子。
“等不了。”
指尖若有似无地碰着她的后颈,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我比较急。”
第45章 双生
理解理解, 毕竟是跨过三十岁大门的人,不像她,这么年轻又貌美。
时见微认可地点点头, 刚才随手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响起。严慎给她系好带子,顺手把手机拿给她。
魏语晴打来的, 问她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 一起吃饭碰一下案子。
“就我们俩吗?”站在岛台和灶台之间, 她看了眼靠在岛台边的严慎。
“我这会儿和段非呆一块儿, 还没给严教授打电话。”
“哦, 那我跟他说吧, 我和他一起过去。”
“一起?”魏语晴充满猜测语气的声音传来,“你不会还住在……”
“没有。”时见微下意识打断她,差点咬到舌尖, 瞄了眼旁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人,振振有词地胡扯, “他家小区和我小姨家挨着。”
扯出这样一个事实,她也没有明说什么, 但人都有惯性思维,魏语晴自然而然地以为她在小姨家。
果然, 那端的魏语晴没有多想:“那行, 你跟他说一声,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好。”
挂了电话,不用抬头,时见微都能清楚明晰地感觉到那道炽热的视线,右半边脸被盯得快要烧起来了。
“都听见了吧,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吧。”
语气故作轻松,她说完就要撤离这片区域。严慎伸腿, 拦住她。空间不算逼仄,但他这么一伸腿,什么含义不用说明。
没跑掉,时见微的漂亮眼珠轱辘转。
严慎抱着胳膊,靠在那儿,透出一丝独属于冬日早晨的慵懒散漫。盯着她的视线没有挪开半秒,听不出什么语气:“地下恋,还是偷情?”
“你玩这么大?”
脱口而出,时见微抬头看向他,触及到他的视线,立马收声,咬了咬唇,“我错了。”
乖巧委屈地道完歉,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双杏眼又圆又亮,“队内恋爱容易影响工作进度。”
还挺有理,但——
“我又不是你们总队的。”他更有理。
时见微一噎:“编外……也、算嘛。”
磕磕巴巴,语塞几秒,她理不直气也壮,“我……我有自己的节奏。你赶紧收拾一下,要出门了,很忙的。”
说着,从他的腿上跨过去,再次一溜烟跑走。
严慎失笑。
兔子变的-
正午饭点,周六的商场五六层各个连锁餐饮店坐满了人。外面的过道人来人往,排号等位区也坐着不少人,热火朝天。
时见微找到地方,挨着魏语晴坐下,就听见她问:“严教授跟你说过吗?娟姐那个儿子。”
被提及的当事人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在时见微对面。
蓦地想起上午在严慎家的事,她支支吾吾:“……说过一点。”
确实是只说了一点,她放下包,“怎么在这里吃,我记得这家可不便宜。”
“段非说他请客。”魏语晴拿起手机,挥开段非搭在桌上的胳膊,去扫贴在他那边桌角的二维码,“娟姐那个儿子才十五岁,但言行举止太老成了,总让我产生一种割裂感。”
段非也扫了码,把手机递给严慎,示意他先点:“说句不好听的,他给我的感觉,特像我爸那酒桌上的一些老油条。”
时见微没有见过那个男生,不免产生一些好奇:“他……人生阅历这么丰富?”
“不过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段非说。
魏语晴点点头:“段少爷有这种疑问很正常。”
“……”
段非的表情透露着无语,他运气好投了个好胎而已。
不过魏语晴倒没有什么仇富心理,只是随口怼他几句,习惯了。将近十年,这种事早已经成为家常便饭,都快变成她的每日清单事项,让她产生刻板行为了。
“严教授应该已经有心理侧写了吧。”忽略掉段非的表情,她看向严慎,“昨晚没来得及问你,你就走了。”
严慎瞄了眼对面的人,只说:“家里有点事。”
盯着手机看菜单,听见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时见微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抬手拿杯子,发现没水,正要拿茶壶,对面的人先她一步。严慎十分自然地拿过她面前的杯子,倒完水放在她手边。
旁边两人没在意他们的举动,毕竟帮忙倒水这种事他们相互之间经常做,很正常、很普通。
但心里有事,一切就变得奇怪起来。她咬了咬唇,埋头喝水。
……要命,这种偷情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和你说的一样。”严慎放好茶壶,说道,“有不合年纪的老成,不是那种面对生活真正积极乐观的人。听说他在学校是个乖学生,成绩很好,讨老师喜欢?”
魏语晴点头肯定。
他们调查到的就是如此,千篇一律的评价。都说那孩子很乖,是学生时代典型的好学生代表,加上家境贫寒,简直披上了美强惨的人设。不过他的身世的确如此,单亲家庭,小时候过得很苦,五岁那年出车祸,差点丧命。也因此,娟姐独自一人带他来了市区,辗转数年,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童家的家政阿姨。
“还有一件事。”手机点餐之后,段非想起来,“小莫那边查到了晶体钴的来源,是童姝买的,三个月前就买了。”
童姝是童宇和童宙的姐姐,童家唯一的女儿,童继昆的第一任妻子所生。
时见微想了想:“他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童垣,和童姝是龙凤胎。张扬跋扈的大少爷,跟他说话永远爱答不理,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段非拖腔带调地说完,啧了一声,摇摇头,“不像我,生物链底端。”
后半句话,他是看着魏语晴说的。
魏语晴:“……”
“如果晶体是三个月前买的,根据尸检结果和现场还原,凶手不仅有预谋,而且是特地选择童宙生日这天采取行动。”时见微说,“人多热闹,方便下手。钴元素不算常见元素,能想到这种死法,知识储备量不少。”
魏语晴思忖几秒:“这么说的话,童姝、童垣和娟姐那个儿子,都有可能。”
饭菜上桌,对话自然停下。
严慎打开纸巾盒,抽出两张后,把纸巾盒放在时见微手边,方便她用。
桌上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咀嚼的声音。魏语晴感慨了一万遍这家贵有贵的道理,真的太好吃了。段非说下次想吃再来就行,他请客,一顿饭而已。
“等会儿吃完饭去趟童家吧,痕检科模拟出了凶手的行凶轨迹。”魏语晴给时见微夹了一块虾,“你顺便见见那几个嫌疑人。”
时见微应了声好,戴上手套,专注剥虾。
但最后,她吃的虾三分之二是严慎剥的。
吃完饭,时见微和魏语晴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穿外套,听见段非问起严慎嫌疑人侧写的事。
“氧化反应两三个小时,地下室的氧气一点点被抽走,所以童宙爬到门口求生。”严慎站在过道里,见她穿好外套,把包拿给她,“氧气被剥夺,难以发出声音,加上房子太大隔远了听不见,这么折磨人的死法。凶手不仅对那套房子很熟悉,对童宙本人或者童继昆、杜窈,有致死的恨意,人们往往会剥夺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
段非应了声:“我同意。”
魏语晴也点头:“嗯,动机说得通。”
隔壁桌两个女大学生听见他们对话,停下筷子,投去异样的眼光。惊恐的表情挂在脸上,两个人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在说什么啊,要坐立不安吃不下饭了哥哥姐姐们。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严慎看过去,笑了下,随口解释:“复盘剧本杀。”
哦——
了然地点点头,两个女生继续低头吃饭,时不时扭头看他们往外走的身影。
“是两对情侣吗?”其中一人好奇地问。
另一个人一副倍感舒畅的表情:“这种搭配对我的眼睛特别好,终于不是美女配河童了。”
时见微走在魏语晴身边,严慎在她身后帮她弄了下呢子大衣的后领。她挽上魏语晴的胳膊,觉得好笑地看了眼严慎:“复盘剧本杀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严老师真是胡说八道的MVP。”
严慎眉眼含笑:“哪有小时法医厉害。”
“……”他眼底这意味不明的眸光,时见微看在眼里,默默把头扭回去。
惹不得惹不得,再多说一句就要把她吃掉了-
“就这儿,看见没?能搭脚。”
来到童家,和一男一女两位管家打过照面后,四个人径直绕到别墅后侧。魏语晴正指着墙上的某一块,给时见微和严慎描述,“痕检科的意思是,凶手就是从这儿这么——”
她的话没说完,身边卷过一阵风。
段非抬手,扣住上端,轻巧地翻到二楼小阳台。踩在阳台栏杆上,蹲在那儿,一手撑着腿间抓着栏杆,一手撑着象牙白墙砖,看着下面的人。
“就这么翻上来的。”段非指了指斜角挨着的落地窗户,此刻拉着窗帘,开着一闪小窗,“知道这间卧室是谁的吗?”
魏语晴举起的胳膊僵住,惊愕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改属相,属猴子了?
时见微望着他想了想:“童姝?”
段非点头:“就是这么巧。”
他朝下指了指,“而且这间卧室正对地下室。”
严慎抱着胳膊,抬手,食指指骨有意无意地蹭着喉结,思忖几秒,他说:“如果是童姝,证据不充分。晶体是她买的,不代表人是她杀的。当然,她现在嫌疑最大。”
时见微赞同地点点头,随即说:“上次匆匆见过一面,童姝的身高体型跟我差不多。据我所知,她是养尊处优的类型,没什么运动细胞。而且这个高度,如果没有辅助物,很难像你这样翻上去。”
“很难吗?”段非看了眼自己,下意识说。
魏语晴无语:“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整天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抗揍又经摔。”
上蹿下跳?
听见这个词,时见微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些可能的画面。严慎说她昨晚上蹿下跳,虽然没有这段记忆,但她可以想象出一些。
苦了来福了,被她这个醉鬼抓住受苦。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别来家里吗?”
压低的女声传来,三个人纷纷看过去,却只能隐约听见一些声音。
是童姝的声音。
段非走到阳台另一侧,往远处看,后院的蔷薇廊旁边,站着两个人,他的视角,刚好能看见童姝身前的人,是娟姐的儿子,张辰逸。
他折回来,胳膊搭在栏杆上,随意趴着,对下面的人说:“童姝和张辰逸。”
时见微往那边走了几步,在交错的蔷薇藤蔓之间,隐约看到童姝的侧颜。
她很漂亮,大方温婉的类型,长相和气质非常贴近所谓的白月光。
和娟姐的儿子避人耳目,在后院偷偷摸摸的样子,很难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张辰逸站在她面前,很乖的样子:“我只是周末来,不可以吗?”
童姝无奈叹气:“我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一团乱。你下周不是要期末考试吗?好好复习吧,别来了。”
张辰逸笑了笑:“没事,我就想来看看你。”
闻言,童姝的视线躲闪一瞬,对他直白的语言有些无措,慌乱开口:“你赶紧走吧,别让别人看见。”
说完不等对面的人的反应,转身就走。
“他们俩……什么关系?”
魏语晴站在时见微身后,歪着上身,视线跟随远处的童姝移动。
段非从二楼翻下来,拍拍手:“富家大小姐和家政阿姨的儿子?没什么关系啊。”
调查的人际关系里,他们俩确实没有可以连起来的线。
视线一路跟着童姝,看见她穿过蔷薇廊,走到花圃边缘,拐角的地方出现了童宇的身影。
魏语晴眯了眯眼:“……嗯?”
厚重的云层背后,微弱的阳光洒下来,阴影只有模糊几片。
童宇侧身靠在那儿,朝张辰逸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童姝:“喜欢那样的?”
没料到他在这儿,童姝吓了一跳,听见他的话更是感到诧异:“你在说什么?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童宇哂笑道,“看你每次跟他呆在一起挺爱笑,对我就不知道多笑笑。”
童姝:“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这么讨厌我?”
童宇的目光紧锁着她,“就因为我是那该死的小三的儿子?也是,小三上位的儿子,是个贱种。”
童姝皱了下眉,声音仍是温柔的,像春日柔和的风:“父母和阿姨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关心,不用和我说这些。”
话落,她要从他身边路过,手腕被他捉住。
“可我关心啊,姐姐。”
不常叫的称呼,带有血缘的称呼,被他压低嗓音故意咬重,无端扯出一丝耐人寻味的东西。
童姝想挣开他,往外用了点力,无法挣脱。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很是用力。借力往自己身前拽了下,她跌撞过去。
“童宇!放开我!”童姝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即便是恼怒,声音也只稍微拔高了点音量,毫无威慑力,落在童宇耳朵里,不痛不痒。
“怕什么?”
童宇很是无赖,布满阴翳的眼底,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事,骨子里装着无数的坏,“别人看见了,也只是温馨和睦的姐弟而已。你说对吧?姐、姐。”
说完,他撒开手,贪恋地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比起平日里那股温吞的样子,她这样显得更有生气,更鲜活,更漂亮。
童姝跌跌撞撞地退开,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疯子。”
加快步子逃走。
颠覆的戏剧性插曲落幕,整个后院恢复宁静。
这段出乎意料的对话和场面,让魏语晴和段非大为震撼。
时见微眨了眨眼睛:“我在看现实版的《雷雨》吗?”
“同父异母。”严慎低喃道,“真骨科啊。”
听见他说这话,时见微稍感意外,偏头看他:“你还懂这些。”
严慎垂眼,看着她这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别用这种欣赏的眼神看我,我会产生不太好的想法。”
“有多不好?”
“你会骂我不是人的那种。”
“……”早知道不问了。
第46章 双生
“张辰逸从哪儿进来的?”
回神环顾一圈, 魏语晴抻着脖子看后院外墙,往蔷薇廊走。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童家的人好像不太待见这个家政阿姨的儿子, 不然也不会这么避人耳目。但似乎,他和童姝很熟, 对话内容有点微妙。
时见微蹲下身看了看地上杂乱的脚印痕迹, 又抬头看了眼篱笆外长满爬山虎的高墙, 笃定道:“翻进来的。”
段非望着高墙:“这家伙还真属猴。”
风拂过, 廊顶悬挂的藤蔓枝叶发出簌簌声, 有枯叶掉落。时见微看向严慎, 发现他垂眼沉思,指骨摩挲喉结的小动作又收进她的眼底。
“在想什么?”她问。
严慎伸手,捻走她头顶的叶子:“有个大胆的想法。”
闻言, 魏语晴和段非也看了过来。
“案发当天做笔录的时候,我记得有佣人说, 童宙是童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恃宠而骄, 经常仗势欺人。虽然没什么坏心眼,但脾气不好, 也不听话, 很任性,会朝佣人撒泼。”严慎说,“童家上上下下,被他折磨过的不在少数。童宇不惯他,但童姝忍耐的性子会一直迁就这个弟弟, 没少被欺负。”
时见微闻言拧眉:“你该不会是想说……动机在于童姝,她是导火索吧?”
“嗯, 张辰逸和童宇都跟童姝有一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关系。听刚才的对话,他来过不少次,跟童家的人都见过,只是大多数不待见他。他对童姝,有一些越界的情感。按照时间线来说,张辰逸那天最有行凶时间。童宙把童家上下欺负了个遍,偏偏在童家,他有两个在乎的人。”
时见微轻拧的眉间越皱越深:“依据呢?现在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是你说的关系吗?”
她面朝严慎,神色严肃,俨然形成了一场辩论般的对峙,“晶体是童姝买的,她的卧室又正好正对地下室,再加上经常被童宙欺负的口供支撑,她的直接嫌疑不是更大吗?”
“她翻上二楼再爬回自己的卧室,在没有辅助物的情况下,的确有点难。”严慎声线平稳,语气温和,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一番措辞,尽力安抚她的情绪,柔声解释,“但不管是张辰逸,还是童宇,都能做到。只不过,童宇没必要多此一举。”
时见微点点头:“这么推是吧。那我也能瞎推,我说童宇那天的不在场证明有漏洞呢?”
风吹起她脸侧的发丝,拂过她的脸侧和高挺的鼻梁,冷脸的凛冽犀利让她的五官变得浓艳起来,周身的气场更加锋利危险。她盯着严慎,略微沉声,不假思索,语速稍快,“他两点在网吧挂机,中途去了趟卫生间,万一换人了呢?监控显示它戴着卫衣帽子,谁能保证前后是同一个人。换完人他回来避人耳目翻墙杀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落,段非恍然大悟:“我靠,还真是。”
魏语晴用胳膊怼了怼他:“那天网吧监控你手机存档了吧,拿来再看看。”
“……”
瞥了眼旁边两人,时见微无语,她胡说八道都行?
看了看严慎,她转身就走。
“微微。”
“我不想听感觉。”
严慎刚提步,被时见微打断,她看着他倒退往后几步,转身走得飞快,“你感觉你的,我要一个人走走。”
看着她昂首挺胸走远的身影,他垂眼,心沉下去。想起很久之前,在桐大那次。
风扫落叶,仿佛扫过他心底,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在心底轻声叹息。
又惹小姑娘生气了。
魏语晴和段非凑在一块儿,拿着手机,偷偷瞄着他们俩,没敢吱声。
什么情况……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俩会吵架,还、还挺激烈?-
猜到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时见微逛了一圈,先一步打车离开童家。上车时给严慎发了消息,就四个字。
——【我回家了】
点到为止的冷淡口吻,严慎看到这条消息,摸清她当下的情绪,回了个好。
憋屈的情绪无法完全释然,她也没有真把气撒在他身上,然后不理人,临走还会跟他说一声,怕他找不到人担心。
“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
严慎收起手机,对身后两个人说。
魏语晴和段非凑在一起讨论,闻言胡乱应了两声,觉得按照他和时见微的说法,盯着点张辰逸和童宇。
离开童家,严慎把车开到蓉记仙豆糕店门口,一如既往买了一袋双拼口味的仙豆糕,没回自家小区,直接驱车到时见微家。
敲门声响起时,时见微正坐在客厅沙发,盯着电视发呆。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荧光扩散开。听见敲门声,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猜到门外的人是谁了。
赤着脚过去开门,头也没抬,折回来再次窝进沙发。
充满灰度的情绪漂浮在客厅,她面无表情,靠在沙发一角,盯着电视,视线却不聚焦,完全是走神的状态。
她都已经不想问,他是怎么猜到她回的是自己家了,他怎么会猜不到。
“饿不饿?”
室外的冷空气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少许,他的声音冲散所有的冷意。
仙豆糕放在茶几上,时见微的视线落在牛皮纸袋上,没有说话。他坐下来,她就往另一边挪,快要坐在沙发扶手上了。
“微微……”
她背过身去,要从沙发扶手上下去,被他追过来。他摁住她的后颈把人拎回来,让她看着自己。
“时见微。”
“干嘛!”
干嘛突然把声音压这么低,连名带姓地叫她。带着怨气撞上他的眼睛,时见微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翻涌、但克制的情绪。
他是矛盾不过夜的人,他们下午不欢而散,这事儿不能拖。
“你想解决问题,还是想发泄情绪?”他缓和下来,手滑落,握住她的手,压低身姿,乞求般,“别不说话。”
手被他揉捏得发软,时见微想把手抽回来,抽不动。
烦闷地瞪了他一眼:“都想。”
“好,哪个先?”
“先吃东西,我饿了。”时见微看着被他捏着的手,蹙眉,“我吃东西,松开。”
严慎这才松手。
打开牛皮纸袋,时见微随手拿出一块芋泥口味的,咬了一大口,泄愤似的:“从一开始我们在面对案子的时候就有分歧,我尝试去理解,但我总觉得不踏实。不像那些铁证如山的实物,对我来说太缥缈了。”
“我无法保证以后会不会又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是真饿了,一脸严肃认真地说这件事,但因为塞了仙豆糕,一边脸颊微鼓,严肃的氛围莫名增添了几分可爱。
严慎专注听她说,但这话锋越听越不对劲。曹叮当之前说过,她和前任分手的原因,是思想观念不和,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他们涉及的领域和面对案件时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难免会有需要互相磨合接纳的地方。
“严慎。”
她也连名带姓,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这种语气他很熟悉,往往后面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妙的感觉在心里越来越旺盛,严慎在她停顿的间隙开口:“不行。”
嗯?
时见微怔了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不行,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严慎压了压心底的情绪,沉声重复:“分手不行。”
滚动的喉结和紧绷的下巴暴露出他的紧张。
“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时见微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买的仙豆糕,“我只是想说,以后办案的时候,我们公私分明。”
松了一口气,严慎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好,你想怎么公私分明?”
“暂时没有想好。”
“我以后不在你面前瞎说,行吗?”
闻言,时见微的心里猛地一跳:“我当时……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没有依据,无法被说服,所以心里拧巴了。回来之后放空好一会儿,想了不少。其实从某种角度讲,他说的那些是可待验证的假设,只要能验证就好了。
“我知道。”
“对不起。”
严慎抬起的手顿了下:“你没有错,道什么歉?嗯?”
时见微眨眨眼睛:“我太凶了。”
“有吗?”他温柔地抹掉她嘴角的仙豆糕渣,“但是微微,我们的认知并不冲突,相反,对案子的推进来说,是互补的。我们是一加一大于二。你不想听,以后我偷偷跟段非他们说。”
扑哧一声,时见微被他的后半句话逗笑,歪头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终于知道网上为什么说要和好看的谈恋爱了,她其实在看到他这张脸的时候,气消了一半,美男计还是有点用的。
更何况,他们彼此本身都没有任何错。是她的认知偏差,带来的矛盾而已,还是需要她自己消化的。当然,严老师很擅长循序渐进,她一定能很好地接纳他,方方面面。
“你什么时候走?”她突然开口。
严慎:“?”
嘴里吃着他买的仙豆糕,这就要赶他走了?
瞥见他的表情,对他的愕然了然于心,时见微笑着提醒:“来福一个人,不是,一只狗在家。”
“来福妈妈不和我一起?”
“我都回自己家了,不想挪窝。”
时见微说着,又往沙发里面坐了点。盯着电视吃着仙豆糕,察觉到他笔直的视线,缓缓偏过头。他侧着身,一直胳膊搭在沙发背,手撑着脑袋,姿态懒散肆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她问。
严慎眼眸缱绻,眸底的温柔漫至眼角,蓄满碎芒,仿佛翻涌着无数情丝,唇角笑意分明。
“多看会儿,免得太想。”
时见微扬眉:“看在仙豆糕的份上,允许你看两分钟。”
“就两分钟啊?”
拖腔带调的声音落下,手机响了,严慎低头看了眼。
时见微瞥见语音电话是魏语晴打给他的,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摁小,看他接电话的神情严肃起来。
他挂了电话后,她问:“怎么了?”
“张辰逸跑了。”-
时段特殊,已经入步春运周期,各个车站人满为患,放寒假的大学生、在外务工人员,形形色色拥堵在南北广场,巡逻警穿梭在人群之间。
驱车到了高铁站,都找不到一个停车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找人,难度不小。
时见微联系上魏语晴之后,确认张辰逸还在高铁站,刑警队分了几拨人,小莫正带人在调度室里看监控。
她回头看了眼停好车大步走过来的严慎,猜测道:“站在你的视角,张辰逸要离开桐江不是临时的,他有预谋,那白天翻墙溜进童家见童姝,是道别?”
严慎有些意外:“这么自洽。”
用他的方式去思考。
“太固执和钻牛角尖不是什么好事,我可是要成为顶尖法医的人。”时见微边走边环顾四周,视线从行人脸上一一扫过,“这也太难找了吧,穿黑色衣服的人这么多。”
话落,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魏语晴发过来的照片。照片很模糊,隐约能看见目标人的身形和穿着。
“南北广场路面不互通,只能走地铁通道,没办法确定他是不是调虎离山,各个通道口现在有人守。”魏语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但他很聪明,我估计他多半不会刷身份证进站。”
应了声好,没等挂断电话,就听见听筒里传来段非的声音,由远及近。
“魏语晴,北广场木棉大道,车牌号桐AX6299,摩托车。”
“桐AX6299是吗?我们在北广场,我去追。”抢在魏语晴挂电话之前,时见微扬声,边对手机那边的人说,边快步跑向朝车站警务大厅,“你好,市公安局,借一下你们的车。”
头盔抛给严慎,时见微长腿一跨,骑上摩托,抬手扣下巴处的头盔安全扣:“严老师,上车。”
接住头盔,严慎没耽误时间,跨坐在她身后,干脆利落地戴好头盔。她会骑摩托这事儿他有所耳闻,但真看她骑,是头一回。单手抱着她的腰,他挪开视线,看街道上出现的摩托车的车牌。
四个轮的汽车在拥堵的北广场外寸步难行,这种时候摩托车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时见微没按道路规划的那样骑,节省时间抄近道,直接从天桥的长楼梯冲下去。不等任何一个红绿灯,拐弯走一次只能通行一人的巷子。刑警队那边早已有人在追,鸣笛声响彻在这一片区域上空,时近时远。
木棉大道的范围不小,中间有错综复杂的小路。
摩托车溜了大半圈,严慎在内环快速的路口看见了那辆摩托:“前面,西环立交,他要上高速。”
西环立交往北有两条高速,张辰逸这是打算出城,他顺便给段非打电话互通信息。
时见微拧了拧油门:“坐稳了。”
闻言,严慎顺势将抱她腰的手收紧。
嗖的一下冲上立交桥,驶过桥上的S弯,追上张辰逸。很快,两辆摩托车并驾齐驱。
“停车!”
四周起风,加上高速驰骋,风声更大,隔着头盔,几乎听不清。当然就算听清了,张辰逸也不可能停车,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注视着前方,想要加速。
下巴搭在时见微的肩上,严慎靠在她耳边:“让他上高速。”
时见微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上了高速之后,靠近紧急停车带,她突然加速。车身擦过张辰逸的车,车头一别,她把他逼停在紧急停车带。张辰逸驾驶的那辆摩托车,车头嘭的一下撞在停车带护栏,侧翻过去。
严慎随即跳下车,在张辰逸弃车要跑的前一秒,抓住他的衣服后领把人摁在护栏。张辰逸铆足劲挣扎,还想跑。
警车鸣笛声逼近,段非从摩托车上下来,摸出腰间的手铐,把人拷上。
时见微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踩在摩托车,捧着手机给局里的同事发消息,麻烦交警队过来处理现场。
四周空旷,晚风拂过,撩起她的发尾。公路两边的照明灯昏黄,落在她脸上,光影交错,忽明忽暗。
得到回信,要在这儿等交警队的人,大概十分钟到。时见微这才收起手机,抬头看向严慎。
他靠在护栏,正注视着她:“小姑娘还挺虎。”
“谁虎啊,把人摁在这里的是谁?我刚才车都没有停稳,你要是出事,我负全责。”
她说完又问,“让他上高速,逼他进停车带。严老师对我的车技这么有信心?”
“略有耳闻。”
之前接郑光那次,他也深刻体会到了,她的车技真挺厉害。
时见微一脚蹬下摩托车脚撑,走过来,捧着他的脸看了一圈,确认从头到脚没有一星半点的伤:“对我这么盲目信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严慎:“不是勇气,是你不相信的一种感觉。”
时见微笑了下,问:“万一你感觉错了呢?”
她问得随意。
严慎垂眼看她:“错了,我认。”
昏黄的照明灯将影子拉长,风绕了一圈又一圈,扬起衣摆和发丝,她能看见他眼底的星火。
无端地,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冬日夜晚,她突然想给他点烟。
第47章 双生
念及此, 时见微摸了摸他的外套衣兜。
“带打火机了吗?”
严慎任由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带了。”
“烟呢?”
“……带了。”以为她突然要搜身检查,他心上一紧,没阻拦她, 如实回答。
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时见微蹭开烟盒, 抽出一支烟, 递过去。
严慎垂眸, 眉尾微挑, 很意外:“干什么?”
香烟尾端抵在他唇边, 她仰头凑近, 望进他的眼睛:“给你点烟啊。”
目光锁在她身上,严慎张嘴叼住烟尾,她收回手, 去点打火机。
风起起伏伏,紧急停车带没有遮挡, 恰好处在风口。时见微站在他身前,拢掌避风, 火石刮擦声响起,打了两次, 才打出火。漂亮的火苗窜上来, 风被她拢起的手遮挡。
他低头靠下来,两个人的发丝在风中勾缠。
烟被点燃,燎起猩红的火光,烟雾往上飘,缭绕着, 同呼出的白气弥漫交错。
夜色朦胧,云层遮挡的月光模糊不清, 周边橘黄色的零星灯火,拉扯出细细密密的暧昧氛围。
时见微松开手,把打火机塞回他的兜里。
“允许你今天抽一支。 ”
话落,交警来了。他们俩配合处理完现场,把车还回站前警务,才驱车抵达市局。
这一晚很忙,童姝因为晶体钴,在傍晚就被带回市局,盘问了一番。她承认晶体是她买的,主动交代了让她帮忙买晶体的人是张辰逸,但对方没跟她说具体用途,就说学化学好奇这个元素。至于钱,欠着慢慢还。
此时此刻,白炽灯通明的刑侦总队里,有人进进出出。一楼审讯室,开了两个房间,一间坐着张辰逸,另一间坐着童宇。
魏语晴和段非在一帧一帧看过网吧监控之后,就让小莫把童宇带回了市局,午24⑨0八19②这会儿已经审了一个小时。对方心态很稳,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放浪形骸的模样。
张辰逸还没开始审,人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
魏语晴把情况上报之后,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时见微和严慎。
“微微!”
她拿着一沓文件跑下来,轻轻撞了下时见微的肩膀,“你是小天才!”
时见微一脸懵:“?”
“童宇的不在场证明真的有问题,他去卫生间的时候,的确换了人。这会儿正在审。下午那会儿你走了,我发消息问了小曹。从走姿和动作习惯来看,确实不是同一个人,虽然他嘴硬,到现在还没承认。”
她飞快说完,拿着文件就往里走,“我去审人了啊。”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愉悦。
时见微:“……我就是随口说说。”
她当时真的只是张口瞎说来着,没想到猜中了。
严慎:“小时法医人如其名,见微知著。”
时见微抬头看向他:“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
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出自这个成语。而且,正好是她的职业所需。专业的水平、敬畏的精神、细致的观察力,然后,见微知著。
“看见我的尾巴了吗?”她扬起嘴角,得意地笑着。
严慎配合地往她身后看了眼,哄道:“看见了。”
“翘挺高。”-
一如既往,隔着单向玻璃看审讯室,严慎说起案发当天,他在别墅前庭和童宇聊天的事。
典型的问题少年,缺失来源于家庭的必要关爱,以及他们那个圈子里,关于他母亲是小三上位,他是私生子的舆论。他的性格很外露,浑身带刺,放浪形骸。身前筑起高墙,没人能走进去。
童垣并不欢迎他这个外来者,也只是冷漠对待,眼睛长在头顶的大少爷,不屑于和他这样的人产生任何或好或坏的关系。相对而言,童姝温和很多,不冷不热,但待人接物永远有回应,仅仅是她骨子里的礼貌和亲切,性格使然。
时见微喝着水,听他和小莫说关于童宇的事。
隔壁审讯室换了人,段非去审了,小莫正好缓一口气,听说他们回来了,索性来这边待着。曹叮当也在隔壁,魏语晴下午给他发过消息之后,他就来了局里。
“童姝还真是他的白月光?”
听小莫说了他在隔壁审童宇的事,时见微感慨。
严慎:“深陷泥潭的时候,漆黑夜空突然乍现一道白光,记忆很难不深刻。”
“但他俩不是亲姐弟吗?虽然同父异母。”小莫的表情一言难尽,“他讲故事的时候听得我鸡皮疙瘩起一身。”
已经看过下午那场情感大戏的时见微沉默了,一声不吭把水喝完。
审讯室里的进展不大,张辰逸全然没有下午见到时那副乖巧的模样,很难把此刻的他和老师同学口中的好学生联系起来。他很聪明,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像是立人设一般,早就编好了许多版本。迂回的字词间,话落不到重点。
美强惨?白切黑吧。
“没问你这些。”魏语晴敲了敲桌面,打断对面的长篇大论,“不满十八岁禁止骑摩托车知道吗?”
“知道。”
张辰逸语气随意,笑得很乖,看起来人畜无害。
魏语晴神情严肃:“知道还骑?这事儿另算。”
她往前坐了点,“包里装的东西很齐全,跑路标配。订了三个城市的高铁票,结果骑着摩托往高速开,想去哪?”
“出去玩啊。”
“我记得你下午说,你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七中的期末考试是下周星期四星期五。这个时间出去玩,急了点吧?下周一不上课?”
“隔壁省很近,我今天去,明天下午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买三张票?”
“还没想好去哪个城市,都想去。”
几个来回,魏语晴轻笑一声:“既然这样,你骑什么摩托车,上什么高速。”
张辰逸稳稳接下她的话:“突然想骑,高速限速高,挺刺激的,不行吗?”
“你那摩托车可不是临时准备的。”魏语晴这边查过了,车是一个叫朱卓的人,他隔壁学校的高三学生。
她说完,张辰逸脸色变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笑笑,没吭声。
不停歇地针锋相对,就会在言语中露出破绽。就算他脑子反应快,也猜不准她审讯的方向。
“好了。”魏语晴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我们现在来聊聊,你和童宇的关系,你们为什么要同谋杀死童宙,以及作案手法。”
张辰逸没吱声。
“张辰逸。”
监控室里,严慎按下话筒开关,审讯室里的张辰逸看不见他,但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不疾不徐,嗓音略沉,“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童姝站在这里,让她来问你。”
听见童姝的名字,张辰逸眸光一凝,盯着地面,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二十分钟后,魏语晴和记录员从审讯室过来。
在她掌舵话锋的审讯下,张辰逸招供。另一边的段非发来消息,童宇的审讯基本结束。
晶体是童姝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张辰逸买的。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杀害童宙,是张辰逸出的主意。从准备到动手,全程是他策划,只不过最后实施的人是童宇。
小孩儿童言无忌,整天在家说他私生子。尽管他深知的确如此,偶尔自嘲几番,但出生并非他能选择。童宙一见到他,对里对外张口闭口都嘲讽他是私生子,只有童宙是童家条件最好的时候、含着金钥匙出生、全家上下最受宠的小儿子。
他从小到大本就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常的父爱和母爱,心理在不和谐的家庭氛围下,逐渐畸形。童宙偏要毫无底线地刺他的眼睛和耳朵,把所有破碎的东西扒出来,摊在他面前,再踩上几脚。日积月累,恨意纵生。
至于张辰逸,他平时住校,好几次放假到童家见自己的母亲娟姐,都能撞见母亲被童宙耍得团团转的场面。童宙任性娇纵到毫无底线,根本不把佣人当人,入目全是侮辱。当然,不只他的母亲,童家上下,除了两位管家,无一幸免。童继昆和杜窈对他溺爱,他只怕童垣这个不常见的大哥,一看见童垣就会吓哭,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冷淡的眼神看过去。
母亲被屁大点的小孩侮辱,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张辰逸觉得无力。好像贫穷就是原罪,像他这样社会底层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比不上对方的一根头发丝,还总要被视作蝼蚁。
两个人之所以会一拍即合,是因为童姝。
在她生日那个夜晚,避开一楼大客厅的人群,没有开灯的三楼卧室里,借窗外月色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心照不宣。
“我靠,好吓人,大晚上爬人家女孩子的卧室。”小莫坐在椅子上,面露震惊。
段非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曹叮当和另一位记录员,那边已经审完了。
“两边口供能对上,一个是从卧室正门进去的,一个是像我今天下午那样爬阳台进去的。想给童姝送礼物,但心理上没有合适的身份。”段非说。
小莫闻言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一言难尽。
今天下午,爬阳台?他又干了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因为摩擦和怨恨杀人的例子不在少数。”魏语晴说,“他们俩心理这么变态,同时爱慕同一个人,居然没把对方弄死。”
严慎双手插兜,不紧不慢道:“知道是自己不能亵渎并且想守护的那部分,反而惺惺相惜。”
他看着单向玻璃那侧、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张辰逸,“导火索应该是童姝生日的时候,童宙干了什么不合礼数的事。”
“对。”段非说,“童宇说童宙把童姝的生日搞砸了,满屋子嘻嘻哈哈地把气球捏爆,生日蛋糕也被他弄毁。他们这个家,从内到外都大有问题。”
时见微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家庭,看起来有丰厚的物质,但也仅仅是锐利的空壳。缺少很多教育,内核早就已经腐朽。爱的教育,死亡的教育,他们都没有。无法拥有充沛的灵魂,也无法感知生命的价值。”
曹叮当点点头,跟着说:“就连童宙也是,虽然他是受害者。但他不仅仅是不尊重别人,他是随意轻贱。”
“不过魏组长挺厉害嘛。”段非靠在桌沿,玩世不恭的气息快要从警服渗出来了,“张辰逸这种脑子里山路十八弯的老油条,你也能轻松应对,套出他的话。”
“还行,一般厉害,我长脑子了。”魏语晴随意答完,看向他,“开组会的时候认真听听吧,严教授之前提过沉锚效应。我只是在审讯提问的时候,用第一信息支配,把他的思想固定住了。”
段非:“什么效应?”
“沉锚效应。”曹叮当忍不住吐槽,“段哥,你不是脑子不好,你是耳朵不好。”
段非:“……”
时见微捏着空纸杯,听他们激烈的讨论,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困了?”严慎靠过来,低头俯身看她。
“嗯,有点。”
“回家?”
越过他看了眼屋子里围在一起讨论的其他人,时见微朝他眨眨眼:“谁家啊?”
“如果你想见来福……”
“你少拿来福当借口,你问过它的意见吗?”时见微粲然一笑,停顿须臾,故意道,“来福爸爸。”
只有他们俩能听清的声音,但咬着字音加重了语气。
他曾经同她拉扯迂回的手段,被用在了他身上,严慎倏地低笑:“是我错了,回去问问它。”
拿走她手里的空纸杯,扔在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严慎牵她起来。
她主动回握他的手,边朝门外走,边对其他人说:“我们先走了。”
“你……们?”
小莫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对啊。”时见微笑盈盈地扬声,和严慎并肩走出去。
监控室里,除了小莫和另外两个警员,其他人三个人一脸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早就心知肚明了一般。
“不是。”小莫不解,“你们都不惊讶吗?”
魏语晴喝了两口水,随手把保温杯放在桌上:“下午那会儿就猜到了。”
段非点头附和:“那氛围,跟情侣吵架没区别。”
小莫:?
他又错过了什么。
曹叮当在一旁没说话,心里千回百转,最后捧起手机,给他远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师兄发个消息,送送温暖。
小莫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可能、或许、大概也是刚刚才知道。”之前隐隐约约的暧昧姑且不算的话。
“你干嘛呢?”小莫凑过来。
曹叮当敲着手机键盘:“跟我师兄说一声,别追了,师姐已经把月老殿撅了,翻到了那个真命天子的牌子。”
小莫:“……”
总队大楼外,光影交错。
严慎忽而停下来,时见微和他牵着手,被惯性的力道这么一带,往回跌撞两步。她盛着光亮的眼眸看向他,似询问。
“小时法医,你的节奏这么快?”
他欲意调侃,她上午说队内恋爱影响工作进度,晚上就牵着他的手大摇大摆。
时见微十分坦然:“怎么了,严老师不适应我的节奏吗?那我可又要考虑……”
“你别考虑。”
严慎适时制止,“你一考虑,我挺害怕的。”
没忍住笑,时见微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先去吃饭吧,你都没有吃晚饭。”
吃饭的事先放一放,他问:“为什么突然给我点烟?”
“很久之前玩剧本杀那天,你在后门抽烟,你还记得吗?”
得到他肯定地点头,时见微继续说,“我当时觉得,这个男人好性感啊。”
严慎眉眼含笑,温柔缱绻地看着她,摇摇头:“你点烟的样子,更性感。”
当时夜色街灯,朦胧昏暗落在她脸上,打下暧昧的侧影。风吹过她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长睫低垂,潋滟红唇,白皙的肌肤透着冷调。
拓在他心里,他甘愿被蛊。
第48章 双生
回到家, 时间尚早,他们把来福带出门,在小区里遛。
广场舞还没有散场, 孩童玩闹的声音充斥在小区各个角落,最亮的地方最热闹。
严慎一手牵着牵引绳, 一手牵着她, 把手揣在他的衣兜里。来福在宽阔的道路上走着S路线, 他们俩散漫地溜达, 跟着它绕S, 画面有点诙谐。
“晴晴说隔壁经警查到了童继昆经济犯罪的证据, 后花园地下埋了金条。”时见微看了眼手机信息,魏语晴给她发了一些现场取证的照片。
“难怪他之前把房子看得那么紧。”严慎说完,问她, “骆成舟后天过生日,去吗?”
话题跳得随意, 时见微闻言抬头,眼底依稀闪着渴望的光亮:“我和他不太认识, 可以去吗?”
她是想去的,本身就是比较喜欢热闹的人。学生时代热衷各种宿舍、社团聚餐, 后来工作了, 放假或者休假的时候,经常和魏语晴、秦萱约会,小姨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也常去她家粘她。
单位聚餐一次也没缺席过,只不过偶尔早退。玩尽兴了就溜,是她的宗旨。
而且, 他这个朋友性格好像还不错。
“他邀请你了。”
“可以带家属?”
“不是家属。”严慎低眸含笑,“他指名道姓, 邀请时见微小姐。”
闻言,时见微挺意外的,毕竟她和骆成舟真没见过几面,次数屈指可数。
她疑惑地问:“他怎么说的啊?”
“‘你帮我递个话呗,请那位叫时见微的法医小姐来我的生日会玩’,他的原话。”
省去了称呼,严慎学着骆成舟的语气,原封不动地复述。
时见微发现他每次学别人说话的时候特别有意思,生动得要命,活灵活现的。
她被惹笑,笑出了声,眉眼弯起来,差点岔气。
“你和你这个朋友的相处方式还挺好玩的。”她收了点声,缓了缓气。
小广场附近人多,奔跑的小孩冲过来,差点要撞到她。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身前,躲开了。
“不只是朋友。”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呵出的温热气息洒下来,悉数落在她的后颈。
“那是什么?”她好奇问。
严慎故意卖关子:“后天你就知道了。”
又来。
时见微腹诽,但不得不承认,这招永远有用,她的确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不过……
“他为什么会邀请我?”
严慎:“想给我牵线搭桥,帮我一把。”
骆成舟的心思都写脸上,压根不用猜。八卦的要命,比他妈还在意他的感情状况。
“嗯?给你创造机会追我?”见他挑眉默认,时见微感慨,“太努力了吧。”
来福突然停下来,在路边嗅来嗅去,他们俩看了眼来福,也跟着停下来,确定他没有乱吃地上的什么东西。
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她又问:“那我应该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合适?给点意见,严老师。”
去别人的生日会,她总不能两手空空吧,那多不好。
“不用准备。”严慎说,“他说是他非要请你去,蹭礼物就有点不是人了。”-
直到骆成舟生日这天,时见微总算明白严慎那晚那句“后天你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进了包厢刚落座,她就瞥见骆成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靠在严慎身边说悄悄话。他自以为他的声音很小,结果跟曹叮当一样,嗓子眼里装喇叭。
然后,时见微就听见他叫的那一声小叔。
小叔?
小叔???
时见微喝水的动作顿了下。
严慎有一个这么大的侄子呢?就比她小那么一两岁的大侄子?
骆成舟瞄了她好几眼,耳语让严慎积极主动出击,怂恿着给他出谋划策,还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表示——放心,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
听见他的话,时见微面上风平浪静,不动声色地喝着白开水。桌下偷偷伸手,手指钻进严慎的手心,轻轻挠了挠。
严慎垂了下视线,明白她什么意思,没跟骆成舟说实话。他也想看看,他怎么出手,出哪只手。
“小时妹妹,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不用拘束,随意点。”骆成舟抬头看向她,“我叫你什么比较好?”
时见微笑眯眯的:“都可以。”
反正早晚是要叫她小婶婶的。
“行,那……微微?”
话落,骆成舟就感觉到脸边被灼热的视线烫伤,缓缓一瞥,看见严慎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他咽了咽口水,朝时见微讪笑一下,改口道,“小时吧,小时挺好的。”
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时见微没忍住笑,点了点头。等骆成舟去招呼其他人,她才压下嘴角,偏过头,撑着脑袋看严慎。
“骆成舟居然是你的侄子。”她压了压声音,但包厢里人声鼎沸,也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没办法,辈分有点高。”见她喝水的杯子空了,严慎问,“要喝饮料吗?”
时见微坐直上身,小学生举手状:“等会儿可以喝点酒吗严老师?”
桌角摆了一箱酒,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
严慎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笑着点点头:“别喝太多。”
他这话意有所指,时见微瞬间想起她喝醉的那天晚上,实在想不起一丁点关于那个晚上的事。偏偏眼前这个人又目睹了全程,成了他私有的秘密,对她来说,还挺挠心的。
她揪着他的衣袖,商量的口吻:“下次我要是再喝醉,你能不能全程录视频?”
严慎闻言挑眉:“不会第二天醒来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质问我——‘严慎你怎么连这都拍’吧?”
见状,时见微抬手轻轻拍了他一下,不痛不痒,似娇嗔似埋怨。他学她的语气学的好像,逗她的样子看起来欠嗖嗖的。
而且这的确像是她会做的事、会说的话,她侧回身子,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不想和他说话了。
严慎低笑:“生气了?”
“没有。”时见微嘟囔,“我是什么小气鬼吗?”
严慎:“不是,你是可爱鬼。”
轻哼一声,时见微被包厢门口的动静吸引,看过去。浑身透着清冷气息、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进来,身后跟着一堆店里的服务员,拿着彩色灯牌。
骆成舟冲上去,勾住那个男人,咬牙切齿:“不是你有病吧?你怎么还亲自把人带过来,玩尬的是吧。”
纪信摊手,表情略微无辜,但言辞中不乏故意:“服务员问我包厢里是不是有人过生日,我说是,那个长得差彭于晏七八分的花孔雀过生日。”
“什么差七八分?我就是桐江彭于晏本人。”骆成舟松开他,拽了拽衣服,“怎么跟寿星说话的,注意你的身份。”
时见微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看那边,顺便扫了一圈包厢里的人。
“你朋友圈里的帅哥挺多的。”
“看上哪个了?”
严慎靠过来,气息若有似无地洒在她的侧脸,温和中略微上扬的语气。没什么醋意,玩味居多,仿佛她看上哪个了,就给她翻哪个的牌子似的。
时见微垂眼,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一张面部折叠度极高的俊脸映入眼帘,视线从上至下,滑到唇瓣。
她明媚地笑起来:“听你这语气,是要助纣为虐?”
眼眸微垂,他看过来,视线在咫尺间迅速纠缠。
“我能申请做纣王的妲己吗?”他玩笑的口吻里有几分真心实意。
耳膜鼓噪,时见微往前凑了点,贴在他耳边:“你不就是吗?老狐狸。”
一字一顿咬着字音,她看着勾缠着暧昧的咫尺距离,顺势亲了下他的脸颊。
短促飞快,不易察觉。而后拉开距离往旁边靠,歪着身子看他,明媚的笑容盛着春色,得意又挑衅。
包厢有人进出,人没来齐,大多数没有落座,很久不见的老友凑在一起寒暄,交谈声混在一起,他们这个角落无人在意。
视线跟随她,不被克制的暗流在深邃眼眸里肆意涌动,欲念也在瞳眸中晕开,泛起涟漪。
他想亲她,但人太多。
先记着-
“真的,我上学那会儿最怕严老师这类老师,表面温温和和,实则重拳出击。”
酒过三巡,桌上有人突然说起学生时代,话题便跑到了这里。
骆成舟顺嘴接话:“我也是!”
但眼睛一瞟,瞟见对面的两个人,他立马清了清嗓子,看似极其自然地转开话锋,“不过听几个学生说,严老师今年心慈手软,做人了。”
话题关乎自己,严慎却不动声色,放下筷子,起身出去了。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说的不是他。
骆成舟神情困惑,抻着脖子目送他出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都把话递过来,他怎么还走了?就不怕大家趁他不在说的太多,败坏他形象,场面变得不可收拾,把时法医吓跑了怎么办?
门关上,他连忙看了眼时见微,继续把话圆回来。
“也没那么可怕,而且教学嘛。那工作和生活肯定不一样啊,他生活中又不是那种人。”
旁边的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时就你吐槽,抱怨他欺压你。”
另一个人拱火附和:“长大一岁还长良心了?”
“我什……”骆成舟一时语塞,磕巴一下,疯狂眨眼,苍白地解释,“我实话实说还有错了?”
纪信轻笑一声:“他生活里也没差啊。”
“你少说两句吧。”骆成舟朝他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纪信心下了然。
他从坐下就注意到严慎旁边坐的小姑娘了,显而易见,是之前在医院,他们提起的那位。看样子骆成舟这生日是打算助攻,他便收了声。
“这种能和学生做朋友,但又在工作中尽职尽责坚守原则的老师,多好啊,你说对吧?小时妹妹。”
骆成舟把话柄递出去的意图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他紧张地拿起纸巾擦了擦额角,“怎么这么热啊。”
热得他都冒汗了。
本来就是自己自作主张想给他小叔推波助澜一把,要是把这事儿搞砸了,那他死定了,还死得一点也不冤。
时见微一直事不关己地吃着东西,暗中听他们抛球一样迂回的话题,嘴角快要压不下去了。很想笑,但又不能笑出声,只能把头越埋越低。
话抛过来,她自如地接下:“对啊,挺好的。”
骆成舟松了一口气。
“但是吧……”
听见她沉吟的转折,他落下去的心又悬起来了。
“我上学的时候也很怕这样的老师。”时见微说,“我读研那会儿有个专业课老师,平时很温柔的,也很爱护学生,一到上课考试还有模拟实践,我就觉得我在坐牢。”
“是吧!”
骆成舟仿佛找到知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瞬间把小叔的事抛在脑后。
他见过时见微为数不多的几次,都以为她是那种从小到大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又听话又懂事的乖学生,没想到他们有同样的内心感受,他激动得要哭。
严慎回来的时候,发现包厢的氛围变得更加热闹。
有的人有些醉,座位变得零散,几个人凑在一起。骆成舟更是越过好几个座位,坐在了他留出的空位上。
“真的吗?你们还有这么可怕的老师?”骆成舟嗓门大,在闹哄哄的包厢里也能清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高数公式默写不出来扣平时成绩啊?”
时见微点点头,表情夸张:“而且还会叠加,这次默写不对扣两分,下节课还点你。又默写不出来的话,就翻倍扣四分。平时成绩对大学生来说多重要啊,遇到四六开的老师我都感恩地想哭。”
他俩几乎是同龄人,毕业于桐江两所不同的顶尖大学,扯出旧时期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
严慎没打扰,拎着手里的酸奶,随便坐在斜对面空出来的椅子上。
单手撑着下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安静地听她绘声绘色地讲大学时候遇到的可怕的老师,还有奇葩的传闻。
她露出害怕和委屈的表情时,他也跟着瘪了瘪嘴。
暖黄色调的灯光将包厢营造出氤氲的氛围,严慎微微歪头,视线紧锁在她脸上,隔着两三个人。
他今晚喝了点,沾染了些朦胧酒意,此时的眼神温柔缱绻,眸底含笑,爱意仿佛要溢出来了。
“唉,我听说过你们桐医巨卷,我们桐大也特别卷,我两次专业第一!但综测不行,和奖学金失之交臂。”骆成舟不免惋惜。
“哦,那我不是。”时见微收了认同地表情,坐了回去,“我每年都拿。”
“……”
刚建立的友谊一秒坍塌。
兴奋劲儿撤走,抽离出话题,时见微看向斜对面的人。嘴角微微向下,梨涡荡开,杏眼澄澈,朝他露出可爱又无辜的小表情。
严慎看着她,点了点手里的酸奶。
正巧纪信推着生日蛋糕车进来,后面又跟着那几个服务员。骆成舟猛地站起来:“还来?”
一开始蛋糕没到,只有这几个服务员举着灯牌给他唱歌,烦恼拜拜快乐嗨嗨。这会儿蛋糕到了,又要来一遍?
时见微趁机走到严慎身边,他长腿往旁边挪了点,大腿张开的夹角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拧开酸奶的瓶盖,递给她。
“你这个大侄子,可是跟我说了不少你的好话。”
“是吗?”严慎的手搭在腿上,指尖勾着她的膝窝,“说我终于做人了?”
时见微喝着酸奶,笑道:“你不做人的时候少吗?”
“嗯?”严慎仰头看她,嘴角噙着笑。指尖滑过她的膝窝,轻轻点了点,意有所指。
时见微觉得痒,往旁边缩了下。
灯被关掉,包厢内顿时陷入黑暗,纪信和其他人围着骆成舟给生日蛋糕点蜡烛,吵吵闹闹。
“我服了!点我手了!”
“点的什么蜡烛,别把我衣服燎了。”
“恭喜,又老了一岁。”
纪信给他戴生日帽,随口道。
骆成舟扯了扯嘴角,回损:“那也比你年轻。”
时见微拧上酸奶瓶盖,随口低声说:“我过了十八岁之后对年龄就没有什么实感了。”
“嗯。”
严慎望着她,黑暗空间里只有零星火光,掌心从膝窝往上摸索,隔着薄薄一层,他心猿意马。
“你这个侄……唔。”
话没说完,她被他起身压在墙角。
包厢里人影憧憧,昏暗角落,他把怀里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唇落下的瞬间,时见微惊得耸肩,往后躲,却只能贴在冰凉的墙面。
严慎的手揽上她的背,隔开墙面的温度,整个人的温度包裹着她,同清淡好闻的白茶香味一起。
沸沸扬扬的人声就在耳边,她被禁锢在方寸之地,被掠夺呼吸,仿佛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心怦怦跳着。
顾及黑暗之中的别人,感觉到有混乱的人声靠近,她不那么专心。
突然,下唇一疼。
她的注意力被拉回。
“换气,乖乖。”
低喃声混着气音,他说话时唇瓣贴着她,燥热和酥麻感蔓延开来。
这声乖乖叫得她耳朵酥痒,时见微小弧度地推了推他。严慎握住她的手,低头贴下来继续,或轻或重地吻她。
“香草味喜欢吗?”
“嗯?嗯……”
混沌应了一声,时见微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盒酸奶的味道。
灯突然一亮。
鸦雀无声。
黑暗中遮掩的角落被暴露,骆成舟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他们这儿。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崩裂,其他人好奇,也跟着看了过来。墙角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时见微揪着严慎胸前的布料,脸埋在他胸前,埋得死死地。
严慎瞥了眼她红得滴血的耳朵尖,收敛方才涌出的欲望,咽了咽喉。
纪信靠在一旁,眼底兴味盎然。
骆成舟则是一脸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他是寿星不是小丑!有没有良心啊!欺负人呐!
第49章 双生
天、塌、了。
骆成舟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们身上, 他的脸上沾着不知道谁抹的一把蛋糕,加上他凌乱呆滞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好笑, 仿佛一场情景喜剧,脑袋上就顶着三个大字——大冤种。
不是, 我……你……你们……?
丰富的内心活动呈现在脸上, 骆成舟的脸变得精彩纷呈。
严慎捏着时见微绯红的耳朵尖, 低头问她:“吃蛋糕?”
时见微应了声好, 抬手胡乱整理一下头发。
“吃蛋糕呗, 寿星?”
纪信伸手, 在骆成舟眼前打了个响指。
“对啊,快快快,这蛋糕一看就好吃。”
“舟啊, 严老师是爱你的,有女朋友了还舍得给你花钱买这么大的冰淇淋蛋糕。”
骆成舟:“……”
从热闹的生日快乐歌, 到一片死寂,再到重新回温的热闹, 中间那一段转折,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围在一起, 等骆成舟分蛋糕。骆成舟把蛋糕一一递过去, 到严慎这边,他看了看时见微,又看了看严慎,重重叹了一口气。
时见微接下蛋糕,眉眼弯弯, 漂亮的梨涡悬在唇边:“生日快乐,大侄子。”
猝不及防, 骆成舟一愣:“谢谢……小、小婶婶?”
不适应,太不适应了。
前一分钟还为他们操碎了心,后一分钟就改口了?
时见微捏着叉子,顺手给严慎喂了一口蛋糕。
严慎扯了两张纸巾回来,擦了擦时见微嘴角的蛋糕奶油,朝骆成舟不咸不淡地开口:“差不多了,小姑娘到睡觉的点了。我们先走了,生日快乐。”
谁到点了?
她怎么不知道她这个点就睡觉。
时见微捧着蛋糕碟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啊,行。”
本来就喝了酒,加上这么一幕冲击力极强的画面,骆成舟的脑子有点不太转了。
把吃完蛋糕的碟子放桌上,时见微笑眯眯地朝一圈人挥挥手,和严慎先撤了。
睡觉当然是借口,藏在海面下的浪潮不断往上翻涌,被欲念浸湿的眼眸没有丝毫倦意。苍穹之下,月色街灯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
岛台前,时见微长发披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背,昏暗的光线落在这只手,手背青筋紧绷。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裹。
落在她唇上的吻逐渐像暴风雨,舌尖缠绕。大脑神经仿佛被灼烧,她本能的迎来送往。严慎的另一只手捏着她的后颈,指腹滑上耳廓,慢条斯理地摩挲。
灼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沉重急促,静谧空间里格外清晰。彼此的心跳紊乱有力,震动着她的耳膜。
无意间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喉结,听见他闷哼一声,时见微有些恍惚。温度不断往上窜,互相传递。
后腰的衣摆透进风,寒凉和温热并重,指腹掌心的温度很高,灼烧着她的肌肤。
无意识溢出一声难忍,仿佛紧绷的弦,拨弄后惯性回弹,轻颤着。手指收紧,她攥着他的衬衫,泛起褶皱,身前的扣子被她拽开。
那些呼之欲出的终于肆意倾泻,时松时紧,比她体温高出许多的指腹拨过翘挺的顶峰,朝着失控的方向蔓延。
时见微眼底起雾,睫毛沾了水汽。
窗外月色正浓,弯月如钩,霓虹闪烁,往上繁星璀璨。
明天也是好天气。
她大脑混沌,埋在他的颈窝小口小口地呼吸,喘着气。严慎的手抚过她的背,没从衣服里拿出来,堪堪停在侧腰。她腰身紧致,曲线刚好。掌心一片柔软滑嫩,他喉结滚动,浑身沾染着她的气息,清甜入骨。
燥热因子在空气里漂浮,不断散开。
半晌,时见微支起上身,捧着他的脸,借窗外灯火看他:“严慎,做吗?”
她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气息不稳,听起来格外甜腻,荡漾着娇意。钻进他的耳朵里,挠得他心痒痒。
磁性的嗓音变得低哑,他沉声:“没套。”
时见微闻言笑起来,清浅的笑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荡开,她捧着他的脸,浅啄一下,眨眨眼:“好可惜。”
“……”
她的语气和表情可一点也没有可惜的意思。
手拿出来,拂过她的发丝,严慎深邃的眼眸盛着浓郁的情欲,“我大年三十回芦海,初一回来。”
“哦,那今晚要一起睡吗?”
手指勾着他的衬衫领口,她把玩着散开的扣子。
严慎垂眼:“故意钓我?”
“什么啊?”时见微装傻,澄澈的双眸含笑,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明知道没东西,还故意招我?”
说着,严慎去摸手机。时见微跟着垂眼,看他点开某平台,扫了一圈,附近的超市都关门了,没有能送货的。她手里的动作大胆了许多。
“微微。”
“嗯?”
他丢开手机,抬手捉住她作乱的手。她笑盈盈地望着他,肆无忌惮。
静静盯着她的眸子看了会儿,严慎沉声:“有别的办法。”
额间相抵,低哄的嗓音充满引诱,“摸摸看?”
指尖碰到,时见微猛地抽手:“你来真的?!”
“玩儿我?嗯?”
他每次从喉间溢出这声略微上扬的反问语气时,格外勾人,挠耳朵,也挠心。
抓着她的手,带领着、牵引着,一寸一寸,“小时法医什么没见过?”
形状和尺寸在手心里清清楚楚,她单手捂脸,别过头,耳朵红透了,感觉到他沉重炽热的呼吸落在侧颈。
她很烫,他也一样。
一只手握不住,摸索着缓慢滑动,指尖轻轻刮过表面。随着他的动作,她只觉得手心逐渐发麻。
“乖乖,握紧点。”
时见微没吭声,只是手上的动作有了变化。严慎直勾勾地看着她,娇丽的侧脸映入眼帘,令他着迷。
“乖乖,看着我。”
这下她没听他的话,长睫轻颤,扭着脸没动。他抬手,单手捏着她的双颊,把她的脸转过来。
双眸晕湿雾气,眼下一片潮红。
喉结滚动,他低头吻下去。好一会儿,在她被吻得呜咽时才退开。
“很漂亮。”他看她时的眼睛,哪怕是在昏暗的环境里,也能感觉到那份缱绻。
“嗯?”时见微下意识应了声。
严慎完全被她这幅样子勾住了:“我们微微,全宇宙最漂亮。”
最后,他扯了纸巾,擦干净,把人抱去浴室,给她洗手。
头顶暖光灯打开,他充满情欲的样子在她眼前变得清晰。即便这股情欲倾泻诸多,却仍旧抽丝剥茧般绕在他的身体里。
温水从水龙头涌出,流过指缝。时见微完全不敢低头,也不敢乱飘,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对面的墙砖,大脑完全涣散。
“严慎,我没做过这种事。”
稍微回了点神,她突然开口。
严慎拿毛巾仔细擦她的手:“我知道。”
“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跟她的职业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她看过那么多,这也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双手撑在洗手台,他抬手,抚过她的发丝,蹭了蹭她的脸颊。
撞上他的视线,她望进他这双深邃眼眸,里面全是她。
“那……今晚还一起睡吗?”
时见微问。
严慎失笑:“不怕啊?”
“怕什么?”时见微歪头看他,“你要是再来一次,换只手吧,可以吗?”
盯着她静了两秒,严慎托着她的后颈又亲了会儿。
太可爱了,太招人了。
等整理完把人抱到床上,已经临近凌晨一点。
时见微又累又困,裹进被子里睡过去。她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在梦里浮浮沉沉。半夜醒了,她翻了个身,发现卧室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大脑在醒来的这一刻突然莫名清醒,她静止了会儿,坐起来。
被子从肩上滑落,露出光裸的肩膀,黑色吊带衬着她雪白的肌肤。
时见微赤着脚走出卧室,发现书房的门缝透光。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的门,亮光刺得她半眯着眼睛。
严慎坐在桌前,对着电脑敲键盘,似乎在处理工作。看见她,他起身去迎。
“怎么醒了?”托着臀部把人抱起来,“鞋呢?”
时见微没有说话,由着他把自己放在腿上,在椅子上坐下。挂在他身上,她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颈窝。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工作?”长时间没有说话,声带没完全打开,嗓音糯糯的,宛如小猫哼唧。
严慎顺手把书房的光调暗,从旁边拽了条毯子给她裹上,低声哄着:“结课工作,两分钟,乖。”
闭着眼睛,囫囵应了一声,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安安稳稳地窝在他的怀里。
结束手上的工作,严慎把人抱回卧室。时见微却没有睡着,在他把她放在床上正要收手时,黏了上来。
“你之前不是问我要听睡前故事还是摇篮曲吗?”
她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摇篮曲行不行?”
“好。”
他轻哄,低磁的嗓音哼着摇篮曲,大掌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过了会儿。
“严慎。”
“嗯。”
“你有点吵。”阖上双眼,脸颊压在他掌心的人如是说。
严慎骤然失笑。要听的人是她,说吵的也是她。
低头往怀里看了眼,她已经睡着了,神情恬淡。
唇在她的额间贴了贴,他低喃:“晚安。”-
交完后续的工作报告,刑侦总队迎来了春节假期。大楼前挂上了欢度春节的横幅,玻璃门窗贴上了窗花、对联和福纸。
除夕当天,街上的门店关了不少,看起来萧瑟冷清,但华灯初上时,这座城市又热闹起来。漆黑夜空被流光溢彩的灯带晕染,一路蜿蜒,绵延不断。
江面缓缓驶过装饰华丽的轮船,灯火阑珊。今晚有游船活动,八点开始放烟花。
严慎一早去机场和父母碰面,回芦海。时见微拖出车库里那辆很久没开的车,回他家这边,把来福接走。
“哪儿来的狗?”
一进父母家,她手里无关年货的大包小包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力。小姨坐在客厅的麻将桌前,正对着门口,一眼看到她怀里的小白狗。
时见微随手把东西放下,低头换鞋:“我养的啊。”
时母扭着脑袋看了眼,甩出一张牌:“稀奇啊乖乖,你还有时间养狗?八筒。”
“乖乖回来了啊。”外婆戴着老花,眼睛滑到鼻梁,她抬着眼眸视线向上看了看,招呼坐在沙发看手机的外公,“老头子,你过来替我,来来,我看看乖孙。”
时见微越过玄关,才看清家里有好多人,妈妈的兄妹都来了,还有他们各自的家人。
她趿拉着拖鞋迎上去:“外婆~”
“哎哟,让我看看,好久没有看到我的乖乖了。”老太太左瞅瞅右瞅瞅,笑容淡去,眉毛一皱,“怎么比去年瘦这么多啊乖乖,这小细腕子,你们单位伙食不好吗?”
时见微笑眼盈盈,撒着娇:“外婆,我这是骨架小,显得瘦,我可能吃了!”
舅舅家的两个小孩儿跑过来,甜甜地叫她姐姐,看到她怀里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它。
三双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仿佛同类互认一般。
时见微觉得,他们俩身后要是有尾巴的话,可能跟来福一样,摇成螺旋桨了。
“好可爱的小狗。”弟弟仰头看她,“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来福的尾巴已经按捺不住,时见微感觉它的尾巴都要抽着她了,蹲下身把来福放下:“可以摸,但它前腿受过伤,小心点哦。”
“好!”
被外婆拉着手嘘寒问暖一番,时见微坐在沙发上剥橘子。
小姨也从麻将桌下来,换了小姨夫过去,凑到她身边问:“你什么时候养的狗?”
“就两个月前吧。”
“什么品种啊?”
“不知道,在小区里收养的流浪狗。”时见微吃着橘子,单手捏着手机,回严慎的消息。
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得很低,身边的小姨并不能看清她的手机界面,只是发现她盯着手机在笑。
“八点去看烟花吗?”小姨问。
“在哪啊?”时见微头也没抬,手指敲着键盘,单手不方便,便放下橘子,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擦手,双手捧着手机继续回消息。
“就江边。”
“那我妈的卧室应该能直接看见,不用去那边吧?江边人肯定很多,太挤了。”
“小乖,手机离眼睛远一点。”时母碰了八万,瞥了客厅一眼,提醒她。
时见微立马伸着胳膊举起手机,手指依旧飞快的在屏幕上敲击。
电视正在放着春晚预热节目,小姨压根没有看进去,瞄了又瞄:“给谁发消息啊,这么忙。”
时见微眉眼含笑,对着来福拍了一张照,顺带把舅舅家的一对儿女框了进去,发给严慎。
她随口道:“男朋友。”
话落,“哐当”一声,麻将砸在桌上,声响沉闷。
屋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谁?!
第50章 失乐园
“男朋友?!”
众人整齐划一, 并且拔高到几乎破音的音量,响彻在整套房子。
牌撂下,时母挤开小姨, 和外婆一左一右夹着时见微,侧身看着她, 直勾勾的眼神跟要把她吃了一样。时见微稳如泰山, 放下手机, 拿起放在茶几上剥开了但没吃完的橘子,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谁啊?什么时候谈的?我见过吗?”时母一连串的问题溜出来, 眼看着她吃橘子、剥橘子、再吃橘子, 动作慢吞吞的。
外婆推了下老花镜,语气里隐约透着一些好奇和莫名的八卦意味:“乖乖,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妈!”时母眉间轻蹙, 支起上身越过时见微,看向另一侧的人, “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年轻人的东西。”
时见微差点被嘴里迸溅的橘子汁呛到,猛地咳了几声, 探身扯了张纸巾。她的外婆有时候真的太超前了,语出惊人。
“不是女孩儿。”她咳完, 擦擦嘴角, 看了眼时母,“你见过的。”
“我见过?”
闻言,时母陷入沉思,“13栋王阿姨的儿子?小学偷偷给你塞糖那小男孩儿?还是你单位那个特帅的姓段的小伙子?”
眼看着自家妈妈要冒出更多更离谱的男嘉宾,时见微连忙制止:“你同事。”
说完, 她自顾自地呢喃,“应该算同事吧。”
“我同事?!”时母震惊, 音量再度拔高,吓得抓住了时见微的胳膊,十分慌张,“时见微,我可没催你谈恋爱啊,你胡来什么,一上来就给我玩儿这么大?我同事都多大年纪了?年龄是不重要,你也不能找一个能当你爸的人啊?我们外院哪个不……好像是来了一个新老师,但那是个姑娘啊。”
“……”
见自己母亲已经开始脑补一些狗血的年度大戏,时见微扔掉纸巾,拍了拍她的手,“妈妈妈,你掐着我的肉了,疼。”
外婆立马帮腔:“收点儿力,掐着我乖孙的肉了!”
时母松了点力,但没有撒开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走廊外玄关处传来时父的声音:“什么当爸的人?”
他刚结束年前的最后一台手术,隐约听到客厅里的谈话声。
时见微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橘子,转移火力张口就来:“我妈说新的一年要给我找个新的爸。”
“老婆——”
时父要哭了。
时母啧了一声:“你少听她胡说,白菜被猪拱了。”
时见微随口反驳:“他不是猪。”
那边哄完时父,这边又听见她说这话,时母扭过头打量她一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呢?”
时见微笑嘻嘻地说:“我还恋爱脑啊?那这个世界上没有僵尸爱吃的脑子了。”
“你谈恋爱了?”
时父听明白了,换了鞋过来,顺手剥了个橘子递给时母。又转身去厨房倒水,端着杯子过来,坐在单人沙发。
这局面,跟三堂会审一样。
时见微啊了一声,没了下文。
时父勾了勾手:“照片我看看。”
时见微:“没有。”
“你们年轻人哪有不爱拍照的。”
“他也没有很年轻吧。”
“是个糟老头子啊?”
时母凌厉的眼神看过去:“怎么说话的?”
时父立马熄了火。
拉扯几个来回,时见微吃完了三个橘子,扯纸巾擦了擦手,才说实话:“你们学校刑侦学院的严老师。”
“刑侦学院,严老师。”时母垂眸呢喃一番,想了起来,“之前我同事在学校偶遇你那次那个?一米八五大帅哥?”
时见微:“他一米八八。”
“这不是重点。”时母问,“什么时候的事,就那次?你跟我和你小姨说没有?”
“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有,前几天的事。”
一旦松口承认了,她就成为了全家话题的中心和关注的焦点。毕竟,这屋子里适婚单身的就她一个。来福绝育了,也没法给他找漂亮小狗了。
“哦,行,搓牌吧。”
尘埃落定,时母松开她,起身朝牌桌走,仿佛方才兴致勃勃冲过来,听见时见微说是她同事,吓得着急忙慌的人不是她一样。
时父也放下杯子:“我做饭去了。”
客厅的人散了,重新围到麻将桌,只剩下时见微和坐在地上跟来福玩的两个小孩儿。
“?”一切戛然而止,情绪跳转得太突然,她左看右看,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就……走了?”
还以为会问她一大堆东西呢,没想到就问了是谁,什么时候谈的。
“谈恋爱嘛,你们年轻人高兴就行。”时母迅速上桌,码好麻将,“做好安全措施,未婚先孕和带球跑这种狗血剧情我们家不让演啊。”
闻言,时见微又看向厨房里的父亲:“爸,你怎么也没说要把关的事啊?我记得我八岁那年,你把那个偷偷给我塞糖的男生吓哭了,还说以后要给我男朋友准备一套下马威。怎么这个时候不发表意见了?”
时父戴好塑胶手套,举着双手,面前的砧板上放着一条仍在努力蹦哒的活鱼。他敛着神色,仿佛要做手术:“不急,我先杀个鱼。”
话落,开膛破肚,干脆利落。
掏干净的鱼被扔进放在水槽的盆里,刀尖插在砧板上,叮叮当当后,尘埃落定。
“……”
怪吓人的-
烟花从八点放到九点,又在零点再次绽放。
钟声敲响,窗外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座城市的热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给家里人说了新年快乐之后,时见微趿拉着拖鞋跑进妈妈的卧室,拍了一小段江边的烟花视频,发给严慎,恰好收到他打来的视频。
“我刚给你发了烟花。”
接通后,她率先开口。
“我正要给你看烟花。”
手机里,严慎靠在窗口,身后的漆黑夜空中,蓝橙色的光划破夜色飞速上升,忽而悬停,绽放出火树银花,勾出漂亮的弧线,簌簌洒下,再坠落消散。
耀眼夺目的烟花映照在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桐江的江边,芦海的海边,都有烟花。
时见微揶揄:“房子靠海,这么有钱?”
“房子靠江,你也不赖。”
严慎回道。
烟花绽放在夜空的声音很大,楼上楼下吵吵嚷嚷,整个世界充斥着喧哗。
半晌,时见微看着手机视频里的人问:“你记得我第一次跟你去桐大的实验室吗?”
“记得,怎么了?”
“我没有跟你说,那天被我妈妈的同事看见了,然后我妈妈就知道了你这个人。今晚我们家很多人,我说了你是我男朋友,场面这么盛大的,有面儿吧?”
严慎被她的表情和语气惹笑,故意逗她:“不怕他们让你把我带回家了?”
“他们好像没有这个意思诶,但是吧……”
时见微拖着嗓音,在梳妆台前坐下,“我爸今天杀鱼那个架势,我感觉他好像是把那条鱼当成你了。”
严慎沉默,低垂着眼眸。隔着手机屏幕,晦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更分辨不了他的情绪。
见状,时见微问:“吓到你了?”
严慎顺着她的话,声音含混着笑意:“这么可怕啊?”
时见微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表情:“可怕吧。”
隐约听见视频里有人叫他,她便噤声,听他随口应了两声,她才小声问,“骆成舟吗?”
勾唇轻笑,严慎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胳膊横在身前,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抬眸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慵懒与散漫。拖腔带调的,玩味至极。
“这么熟悉他的声音?”
倒是一点也不熟悉他的声音,只是他的嗓门和说话的方式跟曹叮当挺像的,时见微略微有印象。但她没做解释,扬了扬眉,笑盈盈道:“怎么,严老师有危机感了?”
“是啊,怕你把我踹了。”
“放心吧,我还没有吃干抹净呢。”
闻言,严慎没忍住低笑一声,本就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变得更加充满磁性。她戴着耳机,徐徐气音直直钻进她的耳朵里。
“吃干抹净之后呢?把我踹了?”他笑,“算盘打得真好,小时法医。”
时见微不置可否:“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的航班,晚点到家。”严慎直勾勾的视线隔着屏幕盯着她,描摹着她的眉眼,“想我?”
“来福想你。”
“你呢?”
“不想。”她说得干脆。
严慎散漫地点点头:“好,不想。”
低磁的嗓音只是重复着她的话,时见微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更没深究他语气里的不对劲。
视频打到凌晨两点,时见微最后撑不住了,窝在被子里渐渐熟睡,回应他的声音,也变成了轻缓均匀的呼吸。意识漂浮的末端,隐约听见他低喃的晚安。
逢年过节,一大家子凑在一起,闲聊拉扯,热闹又繁忙,从早到晚吵个不停。
时见微一大早就被吵醒,困得不行,眯着眼睛打开卧室门,就看见舅舅家的两个小孩儿从眼前飞快跑过去。
和魏语晴交流完在家帮忙带孩子的痛苦心得,时见微终于被吵得受不了了,吃过午饭,把来福留在父母家,驱车溜走。离开地下停车场时,在心里跟来福道了好几遍的歉。
委屈它了。
想着严慎晚点到桐江,她干脆回到他家。
换了床上四件套,拉上客厅的窗帘,把库存的零食抱到客厅,点开一部最近刚结局的热播剧,她抱着抱枕窝进沙发。
——舒服了。
客厅昏暗,阳光落在厚重的窗帘上,留下浅浅的光影,风拂过,窗帘随即轻缓地晃动。
中途回了朋友和妈妈的消息,她在沙发上躺着躺着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暗了下来,手机里多出来几条未读消息。
侧着身,脸颊压在抱枕上,抬起一只胳膊,把消息全部回复完,顺便跟妈妈说今晚不回家。看向对面墙上仍在播放的剧,已经不知道按顺序播到了哪一集。她静静看了会儿,才坐起来。
窗外早已又是万家灯火。
伸了个懒腰,她打着哈欠钻进浴室。再出来,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客厅里照旧一片漆黑,她看着靠在岛台喝水的人,十分意外。在浴室里洗完澡吹完头发,可能声音太大了,她完全没有听见解锁开门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到的?”
心上一喜,小跑过去要抱,被他抬手抵住肩膀。
“刚回来,身上脏。”
他解释完,放下杯子,“什么时候过来的,不在家过年,等我啊?”
时见微瘪嘴收手,柔顺的头发散在肩上,身上还沾染着水汽,脸颊被浴室的热气熏得潮红一片,一双杏眼荡漾着碧波,望着他,模样娇俏可爱。
“才没有等你,家里两个小孩太吵了,我来避风的。”她拿走他刚才放下的杯子,喝完剩下的半杯水,“不回自己家是因为离得有点远,我懒得开那么久的车。”
她这张嘴,挺能扯的。不管什么事,都能被她说得合情合理。
严慎听她一张小嘴叭叭说完,歪头看了她一会儿,朝浴室走:“我去洗澡。”
“不再聊个五毛钱的?”
“不聊,想抱你。”-
睡了一下午,时见微这会儿清醒得能做一套高数卷子。她推开阳台的门,坐在岛台前,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晚风吹进来,撩开她睡裙的裙摆。
幕布荧光落在她身上,严慎靠过来,伸手越过她拿岛台上的纸巾,气息覆盖下来,裹着一身和她身上相同的味道。
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他紧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位置瞬间置换。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腿上,面朝着他。
腰间的手臂收紧,他弓着身子,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埋头,嗅到她发间和身上的味道。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激起一阵痒意。
“穿这么少不关门,不冷?”
阳台的门开着,她的肌肤覆上一丝冰凉。
时见微摇摇头:“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谁的梦。
严慎微阖双眸,紧紧抱着她,埋头顺势在她的颈窝落下一吻:“因为能看到你的脸。”
时见微轻哼:“你现在可没有看我的脸。”
话落,严慎直起上身,灼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攫住她的视线,勾唇笑:“躲什么?”
在触及到他的眼神时,眸光微闪一下,才发觉他此刻的眼神和涌动的情绪有多么直白。
“又被你抓到了。”她撇了撇嘴角,“太敏锐了,严老师。”
末了,她凑近了点,“那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吗?”
窗外又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今晚也有烟花,江边还有无人机表演,不过她不在意,他也不。
身前的人,是注意力的全部焦点。
客厅的荧光将暧昧拉到峰值,严慎注视着她的眼眸,吻了吻她的唇:“光想没用,要做。”
裙边在被他抱起来的时候,就蹭到了大腿根部。手覆上,凉意被掌心的热隔开,冰丝绸缎垂搭在他的手背,一冷一热,绕着他。
碰到腰胯,时见微没忍住瑟缩。
唇被含住,碾磨着唇珠,轻咬,吮吻,又挪到她的耳际。
她的手攀在他的脖颈,掌心轻轻抵在他身前,意乱情迷间,他的睡衣扣子被蹭开。
心脏剧烈跳动,温度猛烈地上升,意识在不断下坠。
陷入柔软的床被,混沌大脑仅存的一丝意识间,听见他拆包装的声音,她想,他才是打着算盘的那一个。
好像要在此刻变天,山雨欲来。
手指拂过肩颈,指尖带着温情。滚烫的吻带动着所有情愫,颈间往下,粉花被风吹雨打,落在白雪上,印入深处。
“严慎……”
她忍不住,声音染上哭腔。
他的吻炙热,掌心扣着她的手腕,压在一侧。
“嗯。”嗓子发紧,他沉声应道。
漂亮的手抓住他的手臂,她小弧度地吸了吸气,往后退:“撑……”
手滑下去,严慎绷着上身,低哄:“微微,放松。”
她怎么放松?
大脑一片空白,比窗外烟花殆尽形成的烟雾还要浓郁。
时见微缓和了一会儿,好似搁浅在岸边的鱼,难以呼吸。再度回到水里,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得氧气。
被牵制,严慎额角有些发疼,颈肩覆上一层薄汗。
雨打芭蕉,嫩绿枝叶在风雨中摇曳,绕着云雾,湿度很大,渗透在空气里。
舒缓的和风变成疾风,呼啸而过,逐渐肆虐。温柔缱绻的吻也愈发深沉,爱意恨不得刻进骨骼。所有情绪倾泻而出,无法忽视般强烈。
“微微。”
“嗯?”
把人往怀里搂,他声音沙哑,宛如乌云后厚重的雨,肆意横生,随时要坠落。
时见微咬咬唇,没有说话,别开脸,眼底的氤氲不断往上升,水雾沾湿眼角。
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严慎低头吻下来,吻掉她眼尾的泪珠,动作没停。捶打在芭蕉的雨点变成骤雨,重重落在蕉叶 ,一下又一下。
在这一片柔情里,仿佛误入桃林深处,两个人一同坠入迷雾。
窗外万家灯火,他吻他的人间。
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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