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余景觉得祁炎这话说的不对。
他们两个成年人,经济独立思想独立,谁离开谁都能活,不存在“要不要”这一说法。
而且,即便存在,那也绝对不是余景不要祁炎。
祁炎就是这样,无论对错好像都是他占理,争吵还没开始就先“啪”一下给余景扣个大帽子,好像这样就能顺利弱化掉自己的过错,把矛盾的大部分责任归结到余景头上。
余景不傻,他和祁炎吵了几回就懒得再去争论,特别是现在,对方喝了酒。
一个酒鬼,跟他吵什么劲。
余景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小李,让他送祁炎回家。
然而手机刚拿出来,甚至都还没点亮屏幕,祁炎却一改酒醉后的迟钝,一把握住了余景的手腕。
“你是不是要找连珩?”
肌肤相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余景的眉头倏地拧起,后退半步甩开了他。
手机跌在地上,发出声响。
而祁炎就着这空余出来的半步,闯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上。
余景预感不妙:“你想做什么?”
祁炎二话不说拉过余景手臂,猛地把人压在玄关的鞋柜上吻了过去。
“祁炎!”
余景青筋暴起,忍不住怒喝出声。
手掌抵上对方肩头,却突觉衣摆自下而上被撩了起来,冰冷感触如水蛇般从小腹蔓延,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余景到底也是个一米八的男人,手臂有力。
他当即按下祁炎肩膀,躬身一记膝顶磕在对方小腹,趁其吃痛弯腰时猛地把人推开,接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用力摔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们门锁落下,余景膝盖一软,握着门把手跪在了地上。
他倚着门板,像是跌落进幽深的湖底,浑身都冷得发抖。
牙齿不停碰撞,发出“咯咯”的诡异动静。
即便用力咬住后槽牙,那份颤抖也仅仅只是被压进了血肉,继续在沸腾的血液与脉搏中胡作非为。
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喉间唾液不住上涌。
呕吐感随着眩晕越来越严重,终于,余景按住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脏,跪趴在地板上,干呕出满嘴苦涩。
他这几天心情不佳,没什么食欲,今天中午没有吃饭,竟把胆汁吐了出来。
唾液无意识地顺着嘴唇流下,余景用袖口去擦,擦得上面都是。
他从未这样狼狈,整个身体不受控制。
眼泪一并流了出来,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往下掉着。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门外的祁炎疯了一般不停地砸门。
他痛哭、忏悔、不住地恳求,求余景把门打开,他只是喝醉了,一时心急,他绝对不会再干这样过分的事。
余景在门内缩成一团,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头重脚轻。
他觉得不对,想掏手机报警,可在兜里摸了半天,却只摸到了那一串红绳编起来的黄铜铃铛。
手指发颤,铃铛从指间滑落。
“叮铃——”
红绳像一尾小鱼,在余景模糊的视线中越游越远。
它被保护的很好,没有染上脏污,没有生出铜绿。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铃铛的响声依旧清脆。
可在此刻,却犹如警钟般长鸣,混杂在一声声嘶哑的呼喊与撞击声中,提醒着余景他失去过的所有过去。
父母的疼爱,朋友的陪伴。
自己的未来,交付的真心。
祁炎在乎过吗?
他甚至可以不动声色地扔掉余景心爱的物件,再装模做样地陪他一起寻找。
所以过去的那十几年,除了那一个铃铛,祁炎还在背地里替他“丢”过多少东西?
余景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穷困潦倒,一无所有。
只剩满目疮痍,可笑至极。
心疼得快要爆炸,他缩成一团,不住地喘息。
胸膛起伏剧烈,像被鼓胀起来的气球,不停地膨胀、压缩、膨胀、压缩。
余景突然就想起了连珩对他说的话。
“没什么患难与共。因为患难的,一直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短暂的昏迷,祁炎破门而入。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余景似乎被人架上了救护车。
他四肢麻木,头晕目眩,脸上被蒙上了纸袋,只能感受到自己灼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什么也看不见。
“呼哧——呼哧——呼哧——”
他费劲地抓住了什么,可能是床边医护人员的衣角,有可能是只是被褥,用尽了所有力气,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见:“别告诉我爸妈……”
就像是念叨着什么咒语,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已经变成了执念。
“别告诉我爸妈……别……别告诉……”-
已经入了夜,连珩刚洗完澡就接到了朋友的一通电话。
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算是半个发小,现在在本市的医院里工作。
本以为是老朋友约酒,接听时还挺高兴。
然而勾起的唇角很快放下,连珩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也没管刚洗的头发还湿着,就这么冷着脸出了门。
“哥!我的亲哥!这是医院,你可别乱来!”
连珩烦躁地瞥了眼身边惊恐万分的朋友,强行按耐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怒火:“人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朋友拉住他的手臂,强迫连珩放慢脚步,“呼碱而已,除了送医晚了点没别的毛病。余景刚吃了药睡过去,你可别过去一嗓子再把人吼起来。”
连珩铁青着脸,没再说话。
“你可冷静点,乱来的话我以后就不帮你了!”
连珩:“……”
“废话少说,带路。”
病房里,祁炎正坐在床边。
连珩刚到门口拳头就捏的咯咯响,硬是咬着牙忍住没直接给对方一下子。
祁炎也回头看他,猩红的眸半阖着,阴森森的,活像从地下爬上来索命的鬼。
连珩丝毫不在意,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道:“余景有什么三长较短我他妈弄死你。”
祁炎无动于衷,只是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你有本事现在就弄死我,看余景会不会跟着我一起死。”
连珩额角青筋暴起,身边的朋友见势不妙,强行把两人拉离开来。
祁炎暂时出了病房,留连珩一人陪在床边。
他胸膛起伏,情绪还没完全稳定下来,整个人停在床边,都不敢这样冒冒然去接近。
闭上眼平复了半分钟的心情,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手指穿过余景的虎口,把那只扎了针的手掌轻轻托在掌心里焐着。
余景的脸色苍白,嘴巴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憔悴极了。
即便睡着,眉头也紧紧皱着,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眼皮一直在动,看起来很是忙碌。
连珩躬身把脸轻轻贴在对方冰凉的手指上。
不够,他心疼得快要掉眼泪。
“吓死我了,”连珩声音发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余景睡得很不安稳,他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当时连珩还小,总抱着他睡觉,他不介意,两人经常黏在一起。
这样冬天还好,夏天就太热了,如果不开空调,和连珩睡觉简直就是灾难。
余景记得只有一次,那晚停电了。
连珩热得一脑门汗还非得贴着他,八爪鱼似的把手脚都往余景身上放。
余景一开始还能忍受,睡到后半夜就有点扛不住了。
他悄悄起身,握着连珩的手腕脚腕,把它们从自己身上拿开。
连珩没醒,被拿开了也不知道,但很快就重新贴了上来。
最后余景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手脚并用,把连珩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这样的动作有些不着边际,很快他听见一声细微的轻哼。
像炸在耳边似的,带着夏夜潮湿而又炎热的吐息,余景心头一震。
他身子一僵,停了片刻的动作,等到没有声音了,再把连珩往旁边踢踢。
可能是踩到了膝盖以上,连珩又开始哼哼。
余景觉得奇怪极了。
只是那时他没多想,困意很快冲散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快快乐乐梦会周公去了。
只是隔天起床,他看见床上的竹席有一块深色印记,特别像他小时候尿出来的地图,可范围却小了很多。
余母没吱声,把席子卷卷拿出去洗了。
可也就是自那天起,连珩再也没黏在余景身上同他一起睡觉。
再后来,余景认识了祁炎之后,他才明白,那大概是男生青春期发育的一个正常现象。
连珩竟然比他还早-
“叮铃——”
清脆的铃响仿佛一针肾上腺素,猛地扎进余景的脑子里。
他陡然惊醒,倏地睁大眼睛,把连珩吓了一跳。
“哎……你抖什么?”
余景茫然地看着他。
连珩把手覆上他的额头:“还好,没烧。”
余景环视周围,感受着昨天的记忆潮水般灌进大脑。
“祁炎呢?”
连珩听到这话,心里那个火“噌”一下冒多高。
重重把加了糖豆浆往床头柜上一搁:“死了!”
余景:“……”
他偏头,看见豆浆旁边放着连珩的车钥匙。
上面系着一串红绳铃铛,跟他昨天拿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余景皱了皱眉,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
“我的……”
他的铃铛。
“什么?”连珩不明所以。
“我的铃铛,”余景说着就要掀被下床,“我的铃铛掉了。”
“掉那儿了?你别着急,”连珩连忙扶住他,“一会儿医生查完房才能出院。”
“你回去替我看看,”余景拉住连珩的手臂,“在我的房间,我掉在地上了,你看见了吗?”
连珩摇摇头,他昨天去余景卧室拿换洗衣服的时候还真没看见地上有铃铛。
“可能是滚到床底下了,也可能是桌子底下,你回去帮我找一找。”
他说得急,看起来事情非常严重。
连珩也没多问,叮嘱了余景要吃早饭后就离开了医院。
枕头边上放着余景的手机,昨天那一摔直接给摔碎了屏幕的一角。
他根本没心情吃饭,打开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有几条是祁炎的,说今天有工作,晚上过来看他。
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是连珩的,大概是来医院之前打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有个好友申请。
申请人通过精确查找,发送过来的验证信息只有一个名字——菜楚楚。
是也就是祁炎出轨的,那个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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