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黄恩宜正在做梦,梦里重现那一天。
韦柯言把她摁在墙上,温柔降临,气息交融,感受到真切的心跳。是不安里包含期待,是脸红里包含向往。她看见他们愈发靠近,彼此的距离逐渐缩短。有一束阳光照耀在两人之间,本是清澈透明的阳光,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演变为浓烈。他们的轮廓模糊,叫人慢慢看不清,直至被光芒吞噬,只剩下一片白色。
她不得已睁开了眼睛。早晨的太阳透过窗帘,完整的一片照耀在她的脸上。她坐起来,一脸迷茫。她挠了两下头发,回忆起刚才的梦。倒是奇怪,分明是梦到她和韦柯言快要发生的一个吻,整个画面却又是第三视角,像在看电影。她既是主角又是观众,完全乱了身份。
她伸了一个懒腰,挪到床边穿鞋,去到卧室的卫生间里洗漱。难得冬日有晴天,日光极具侵略性,给人带去夏天的错觉。
她洗漱完毕,走出卧室。韦柯言早已起床,正在次卧里收拾房间,她躲在门边张望,看见韦柯言抱着被子放到一旁,准备掀开床单。
她边说边要往里走,“我来帮你。”
韦柯言惊慌,这才注意到黄恩宜的存在。他一把薅过了床单,抱在怀里,“不用,我来就行。”
他不敢让黄恩宜看到他的床单。昨晚做了一个与她有关的梦,梦醒后床单上便有了不可言喻的白色痕迹。
黄恩宜被拒绝,嘟一下嘴,佯装无事退回门边,靠在墙上。她莫名舍不得离开,像参观一个有趣的场景那样,参观韦柯言做家务。
韦柯言把痕迹卷进最里层,压在书桌角落里。忙碌一阵,仍不见黄恩宜离开,他笑道,“你也想换床单吗?”
黄恩宜其实没有这个想法,被韦柯言问起,忽然就有了念头。她站直身体,“想,趁今天有太阳。正好过年之前都要打扫卫生。”
韦柯言答应,“好,我帮你。”
达成共识后,两人当真开始行动。更换两张床的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里深层清洗。等待洗衣的间隙,两人扫地、拖地、抹柜子、清理杂物,在家里来回反复忙碌着,有一种十七岁的周五留在教室当值日生的感觉。
黄恩宜给天堂鸟浇水,清理接水盘里稍显污浊的沉积液。她蹲在枝桠旁,透过根茎缝隙偷看韦柯言,看见清澈温润的身影,如近似远。韦柯言转身,她慌忙低头,几滴沉积液洒落到地板上,她用纸巾随意抹去。
韦柯言拎着拖把走来。他才收拾好阳台,需要清洗一次拖把。路过黄恩宜身旁,他特意放慢了脚步,余光瞄见小小的人蹲在地板上,可爱的模样犹如一只小猫。黄恩宜挪动接水盘,身体也跟随动了一下。他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走进卫生间,把心思连同身体一道隐藏起来。
家里变得明亮整洁,同风而来的是一阵清新的柠檬香。
洗衣机早已结束了运作,两人一同去到生活阳台,准备晾晒床单。床单交叠成一团,韦柯言慢慢厘清,拨出最外一层,握着两角用力抖动。黄恩宜从一旁协助,整理上下交织的衣架。阳台有些狭小,杂物较多,她的动作不大能够施展开,她侧身,不小心踩到了韦柯言。韦柯言回头看了一眼,她急忙撤退,拉开距离,道歉着,“不好意思,我是想帮忙的。”
韦柯言转身,“没事。”
黄恩宜放下衣架,弯腰拿起床单的角落,与韦柯言一同铺展床单,再对折,让布面平整,做着繁忙细致的工作。她小声抱怨道,“都怪珍妮。当初就该买烘干机的。”
黎珍用不惯烘干机,也不让黄恩宜用烘干机,说是中国人就要晾衣服,要让衣物接受阳光的浸润,留下温暖。同理,洗碗机也不让买。
韦柯言把床单从中折半,拿过黄恩宜递来的衣架,“这样……其实挺好。”
他挂好了床单。他们的第一次合作难免磕磕绊绊,但等到第二次就开始逐渐上手。黄恩宜负责整理互相勾扯的衣架,韦柯言负责拨开褶皱的床单被罩,两人再合力牵引,铺展绒布布面。几层烟灰色在风中轻轻飘摇,掩盖着韦柯言若隐若现的脸庞,以及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
能够这样和你一起晾晒阳光,其实挺好。
家中窗明几净,心情也随之开朗。
***
黄恩宜趁快递停运之前,加紧购置了好些小玩意。福字、春联、小红包,这是与春节有关的一切。一对陶瓷杯、一对浴巾、一对电动牙刷,这是与韦柯言有关的一切。庆幸两人是分开用的卫生间,她的情侣搭配小心思不容易被拆穿,她沾沾自喜。
韦柯言下班回家,看见了玄关处放置的一双新拖鞋,是小恐龙的造型。他确定了大小,是他的鞋码,他换上了拖鞋,观察这过于可爱的模样。
黄恩宜走了过来,她的脚上穿着一模一样的拖鞋,小恐龙雪白的尖牙张扬而搞怪。韦柯言仔细对比两个人的拖鞋,眼光来回游移。
黄恩宜解释,“年货节,买一送一。”她不敢说这是她特意买的,她打开了鞋柜,“以前那双在这里,如果你不喜欢新的……”
韦柯言轻轻抬脚,感受舒适柔软,“喜欢,正合适。”
他走出门,招呼一个送货人员,两人合力抱回一只大纸箱,黄恩宜见状躲到一侧。他们拖着纸箱径直往阳台走,为了避免碰着家电,他们身体稍微侧着,黄恩宜护在一旁。
待他们放下纸箱,送货人员离开家后,黄恩宜好奇地摸了摸纸箱,“这是什么?”
韦柯言故作神秘,“你去帮我拿一把剪刀?”
黄恩宜顺从地起身,从沙发旁的置物架上拿出一把剪刀,返回阳台,递给韦柯言。韦柯言顺着纸箱纹路细心剪一道口子,露出里头棕色的一团圆润光滑。黄恩宜大致猜测到会是什么物品,眼里充满期待,她协助韦柯言把纸箱口子撕得更大一些,小心翼翼取出了这一大团。
复古棕色小沙发。是那天两家人一起选家电时,他们偶然发现的那一款。
黄恩宜迫不及待坐上去,陷进一片柔软里,是和那天一样的触觉,她因为喜欢,所以那天才会多看几眼,“你怎么会有这个?”
韦柯言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搞活动,买家电送的。只是一直没货,要从外地调货,所以今天才到。”
他没说他为了找到同一款式的复古小沙发,跑了无数次家具市场,打了无数通电话,找了无数个厂家,只是单纯把这一切归功于搞活动。什么都套在搞活动上,这样总没错。
他们让沙发靠着角落的墙,正对着落地窗,一侧搭配一株新买入的景观椰子,构建一个温馨惬意的角落。如果是晴天,晨阳照耀景观椰子,细条投影在沙发上轻拂而过,便是一座栖息海岛。
***
等到大年三十这天,按照黎珍的安排,小两口和双方父母要齐聚一堂,共度春节。
黄恩宜从衣帽间里抱来一堆衣服,铺满床面。又到了选择困难的时候,她不知该穿哪套衣服,搭配哪双鞋子,她跪坐在床上翻找良久,对着穿衣镜模拟尝试,艰难地选出了车厘子红色呢外套与黑色毛呢长裙。至于内搭,毕竟过年,她不想单穿一件高领毛衣就了事,那样不够庄重。
目光回到了床尾的吊带毛衣和针织开衫上。那是一件黑色宽吊带毛衣,胸口是精致的两片弧形,衣前点缀着三颗小雏菊纽扣。
这件吊带毛衣是去年晚秋买入的,买后她很喜欢,兴致昂扬穿上身。还没过完穿新衣的一天,被黎珍看见,骂骂咧咧教训一顿,“吊带毛衣,到底是让人过夏天还是秋天?又冻脖子又冻肚脐眼,这布料可真会省地方。”
她当时反驳黎珍,“关你屁事。”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受黎珍影响。结果第二次再翻出毛衣,还没来得及穿上,黎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骂骂咧咧,“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穿。你说它冻人就算了,关键它也不美丽。”
黎珍是转世的唐僧,给黄恩宜圈地为牢,叫黄恩宜逃不出她的掌心。所以自打买入毛衣之后,黄恩宜一共只穿过唯一一次,怪浪费。
如今再一次看见毛衣,黄恩宜心痒,但又怕会被黎珍骂,陷入两难境地。
韦柯言正从主卧门外路过,无意间侧过头,碰巧黄恩宜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撞。她向他求助,“我不知道穿什么,你能帮我选一选吗?”
他停留在门外,隔着一段距离眺望这堆丰富多样的衣物,“都挺好。”
黄恩宜爬下床,走到门边,绕到他身后,推着他走进门,“这也是你的房间,不要害怕进来。”
他仍有些拘谨,被黄恩宜推到床尾,顺势坐下。手边正是那一件吊带毛衣,他两只手捏着吊带处,悬在空中,“这件你穿起来很好看,衬得有气质,又有一点可爱。”
“我也喜欢这件。”黄恩宜重新跪坐到床上,神情略显担忧,犹豫不决,接过韦柯言手中的衣服,在身上比划,“但是珍妮不喜欢我穿这件衣服,说会冻着肩膀和肚脐眼。我穿这个当真好看?”
韦柯言紧抿双唇,点点头。
黄恩宜再次确认,“那我就穿这个?”
韦柯言笑道,“嗯,喜欢就穿,但是注意外面一定要加够保暖的装备。”
“好。”黄恩宜暗自高兴。如果他站在她这一边,好像她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无所顾忌,拥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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