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将一块块破旧的黑布扯开, 露出了布下锈迹斑斑的铁笼,铁笼里面躺着形态各异的夜叉,但普遍年纪都很小。
有清醒的小夜叉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来客, 不知道对方是否与将他们关在这里的那位魔神有关联, 但是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得不让他们警惕得多一些。
“我可以把你们救出去,但是你们要配合。”宴道冷着脸,心口憋着一股气。
梦之魔神并不在这里, 而周围有她停留的痕迹,应该是外出了,如果只是宴道自己他绝对会等着梦之魔神回来把她揍一顿, 但是没想到梦之魔神已经控制了这么多夜叉,他要带着这么多人离开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这里的阵法是什么?”
宴道蹲下身,看着铁笼之下的阵法, 茫无头绪,他对阵法毫无涉及,更何况这阵法看起来十分复杂。
铁笼中很多孩子已经没有了意识,单薄破旧的衣物下是他们被动的僵硬青紫的皮肤。
宴道站在阵法外面,看着为数不多清醒的夜叉, 开口询问。
“这套阵法你们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制造……梦境,睡过去就……醒不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阵法应该跟梦之魔神的权能有关系, 如果被破坏就一定会被发现,但是不破坏阵法是不可能的。
梦之魔神通过梦境控制傀儡,如果不解除梦境就算被救出去也无法脱离梦之魔神的掌控。
“把你们的同伴能叫醒的就快一点叫醒, 准备好逃跑吧。”
宴道说罢在四周观察着, 带这么多人出去是不可能走水路了,只是找到一处薄弱的地方打通一条路才行。
那处飘雪的小口就是接近外面的地方, 洞中气温极低,落下的雪花积攒起来久久不能散去,一只小手从笼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一把雪往嘴里塞,而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宴道身上。
“梦之魔神很快就回来了,你不应该继续待下去。”嘶哑的嗓音带着稚嫩的童音,那孩子的双腿被打断,虚弱消瘦,抓雪的手掌手指已经痉挛却依旧将雪塞进嘴里,而另一只手掌也被削去了半分。
宴道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将腰间的马科休斯分身叫醒,让他去轰开出口,而宴道转身就迅速放出火焰。
苍白色的火焰宛如沉重的雾气沉在地面上,淹没阵法的图案,甚至将铁笼破坏掉。
“能动的人带着身边的人跟着那只小熊出去,他会保护你们,剩下的人我会带你们出去。”
一双双眼睛迸发出难以忽视的光亮,纷纷使出自己身上最后的力气破开残破的铁笼带着身边的同伴往外走。
而远在城镇中陪着摩拉克斯用餐的马科休斯也感受到了分身这边的情况,于是就将更多的力量传送到宴道身边的那个分身之中。
“什么地方?”
“噜噜。”看不清,附近有魔神,但应该在海边。
马科休斯通过分身的联系也只能看到宴道在海边的洞穴之下,却因为梦之魔神残余香气的影响无法确定其确切位置。
摩拉克斯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宴道现在遇到了危险,他需要自己的帮助。
被关在笼子中的夜叉大大小小共有近二十左右,无法被叫醒的有七个,多是一些年岁小的,能够被年纪大的抱着离开,只有一个被关在笼子中尚且清醒却无法移动的。
那个孩子双腿被打断了,只能趴在地上。
宴道先放出一团团火焰跟在起身的夜叉身边,外面冰天雪地,他们衣衫单薄,那些火焰虽小但是却也能为他们提供些许温度。
然后抱上笼子里趴在地上的最后一只夜叉,宴道迅速地跟上前面的大部队。
马科休斯的分身变大了许多,在前方为他们开路,前进的方向正是他们的城镇。
宴道抱着怀里瘦弱的孩子前进,用结界阻挡周围的风雪,时不时留意周围的人员。
但依靠着两只脚带着这些年幼瘦弱的夜叉走到城镇是绝不可能的。
宴道断后的时候清理足迹,空中飘荡着的火焰将夜叉身上残余的香气燃烧殆尽。
但是梦之魔神要是想找他们并不算特别困难,毕竟这么多人留下的痕迹肯定不少,只不过她一向躲藏惯了,这次真的敢现身追击吗?
寻找到一处山洞,分身同宴道商量之后将夜叉们带入山洞中修整。
原本沉睡的夜叉依旧在沉睡,无法被唤醒,大家身上多少都有些伤口,但是最严重的还是宴道怀里的这个孩子。
他单薄得像一张纸,双腿被折断,双手也残缺了,身上甚至被留下了莫名的紫色印记,大抵是经历了梦之魔神施加的某种折磨。
马科休斯分身在洞中燃起火焰,洞口被烟道覆盖上结界,温暖的火带来了充盈的温度。
马科休斯收集了很多的食材在自己的兜兜里,即使是分身也能拿出些许。
夜叉们挤在一起十分安静,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宴道和忙碌的小熊。
小熊掏出了锅,用周围的石块围起灶台,用外面漫天的雪花融成雪水为他们煮了一锅汤。
宴道的视线扫过那群缩在角落的夜叉之中,奇怪的是他并未看到十分熟悉的面容,而魈也不在其中。
小熊将温热的汤端到夜叉的面前,那些脱相的小脸上填满了渴望。
“吃吧,吃完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小熊看着狼吞虎咽的夜叉们,噜噜地叫唤着,似乎是在让他们不要太急。
宴道盛了一碗,抱着怀里的孩子坐在一旁。
“睁开眼喝点东西。”干燥炙热的大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直不敢陷入沉睡的他居然昏睡的失去了意识,努力地睁开眼,却也看不清抱着自己的人。
小孩子就像小猫一样,甚至比小猫还轻盈,发丝很长,乱糟糟地遮盖住了半张脸。
宴道并未将碗递给他,而是一手抱着他一手端着碗递到小孩子的嘴边。
“喝吧。”
干裂的嘴唇触碰到温热鲜甜的汤,似乎给他带去了一些生机。
天杀的梦之魔神,以后要是遇到她绝对要揍她一顿,要是打不过就让摩拉克斯来帮忙。
在洞中修整的空隙,宴道传信给了山中的仙人,他们比较了解阵法医术什么的,马科休斯大概已经通过分身知道这边的事了,那摩拉克斯大概也知道。
只是不知道他们谁会先来,至少也要留下一个保护城镇才行。
*
梦之魔神站在阵法之前,看着空荡荡的笼子,怒气无法抑制地从身上迸发。
以前制作的工具已经损坏了,梦之魔神就将它扔到了南天门自生自灭,人类的躯体还是脆弱了些,但是夜叉的躯体就正好,夜叉与邪祟相融合,一定能创造出最凶恶的工具,而现在,她辛苦收集回来的夜叉一只都没有了。
宴道看着洞口的结界皱了皱眉,他将分身叫到身边,小熊眯着眼睛凑了过来,宴道将怀里的孩子送到小熊的怀里。
“外面不太对劲,我去看看,你看情况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往人多的地方去。”
“噜噜。”
宴道刚要站起身却发现他的衣襟被那孩子痉挛的手指捏住了,他伸出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裹在那孩子和小熊的身上。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周围除了雪落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的了。
呼喊声、脚步声、啼哭声……都会被漫天的雪花吞噬,甚至是利刃破空的声音。
身体迅速地后撤,宴道看着许久未见的梦之魔神露出了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吃了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梦之魔神的身形高大丰满,站直身体甚至有两人高。
“我见过你,居然活着。”梦之魔神身边没有驱使的随从,双手左爪轻轻一挥,一道紫红色的雷电就扑面而来。
轻易地躲过,宴道闪身出现在她身侧,直接朝着她身上打了一拳。
但很可惜,她的身体宛若流沙,挟裹着重力的拳头并未对她造成伤害。
“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多谢牵挂。”
宴道松开拳头,将刀剑召唤出来,金色的刀剑十分显眼,正是摩拉克斯亲手锻造的那一把,而上面还留着摩拉克斯的印记和浓厚的岩元素。
“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你带走了我的孩子们是不是应该还给我。”梦之魔神看到了宴道手中的刀剑,短暂地压抑下了心中的怒火,笑容诡异地看着宴道,似乎是想同他讲道理。
“你生的?拿出证据啊。”宴道咧嘴一笑,满脸无所畏惧,原本他长得在梦之魔神看来就欠不愣的,现在梦之魔神再看他简直有把他剁了的冲动。
雪花继续飘落着,宴道背对着洞口,不让丝毫,但是面对梦之魔神他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不过,看来梦之魔神是真的很看重夜叉,或者说她身边已经没有强大的工具了,要不然也不会抓着夜叉一族不放。
“我虽然不如摩拉克斯,但是对付除他以外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一把黑紫色的长枪出现在她的手中,双手握住长枪眸光一鸷。
“要是你输了,那就由你来做我的狗吧!”
冲天的雷光将地上的雪花炸开,冻僵的土地也被烧得焦黑,宴道闪躲着,适当回击,不经意间拉开梦之魔神和身后洞口的距离。
宴道扔出苍白色的火焰,仿佛唤醒梦之魔神某些不愉快的回忆,她灵活地躲开,一丝都没被碰到。
刀剑与长枪相碰,雷光与火光冲天,周围的温度节节攀升,周围的雪也被融化成了水,冬日里僵硬的土地也被融化变得泥泞。
梦之魔神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并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但是能和自己周旋到现在甚至表现得游刃有余的不可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跟随摩拉克斯的马科休斯、哈艮图斯、若陀她都是见过的,唯一的没了解的那位文升地斗也许正是眼前人。
“你是魔神?”
“才意识到吗。”宴道干巴巴地抿着嘴唇,炙热的火焰已经让他的身体热起来了,战斗的欲望开始膨胀,刀枪碰撞的声音在他耳中也变成了无比悦耳的音乐。
摩拉克斯感受到了战斗的波动,他到来时远远地就看到了下方纠缠的雷光和火焰。
梦之魔神对宴道来说并不是很棘手,他甚至能将梦之魔神逼得节节败退。
宴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头一眼就瞥到了远处半空中的摩拉克斯。
梦之魔神也注意到了摩拉克斯的到来,眼中带着浓重的恨意,但她并未继续跟宴道纠缠,打算转身离开。
一团火焰砸到她的脚边,宴道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举着刀对准了她。
“我还没尽兴。”
摩拉克斯落地,上前抓住了宴道的手,然后几条岩脊破土而出,将梦之魔神困住。
“别太恋战。”宴道的皮肤滚烫,而搭在他手腕上的另一只手却如玉石般冷润,对于魔神来说贪恋战斗并非好事。
“她刚刚说让我做她的狗。”宴道不高兴地回答。
摩拉克斯缓缓收回手,看向梦之魔神时不禁眯了眯眼睛。
梦之魔神似乎对摩拉克斯的反应巨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盛满了愤怒的恨意。
能让一个魔神如此忌恨,宴道都有些好奇摩拉克斯究竟对梦之魔神做了什么。
岩脊很快就被破开了,梦之魔神十分迅速地拉开距离。
摩拉克斯站在原地,眉眼中没了平时的温润,只剩下一片冰冷。
“你似乎还未想明白,梦。”
宴道站在摩拉克斯的身侧,听着耳边冷硬宛如斥责的话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要明白什么?你告诉我要明白什么!我只知道你杀死了我重要的家人们,我也要夺走你重要的东西。”
梦之魔神的嘶吼像是不能展开双翅的幼鹰从悬崖上飞下时最后一声啼鸣,带着无尽的绝望。
“我并未做错什么。”摩拉克斯的这句话似乎不只是说给梦之魔神听,更好像是在说给他身侧不明所以的宴道听。
梦之魔神看着岩之魔神眼中的冷硬,仿佛没有任何私心的冷硬,然后笑了出来。
刹那之间,一枚雷元素凝聚的箭矢不知从何处出现,直直地朝着宴道的后心刺去。
那一瞬间,梦之魔神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摩拉克斯的私心,他无比坚定地伸出手拉过身边的宴道,即使那支箭矢以宴道的能力完全可以躲过。
“哈哈哈哈哈,摩拉克斯,你也不过如此,这就是你的私心,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的作为,等着吧……等着吧!”
梦之魔神消失在雪原之上,宴道的半边身子被摩拉克斯牢牢地揽住,直到梦之魔神消失,宴道才缓过神站直了身子。
“不追了吗?”宴道拉开和摩拉克斯的距离,讷讷地问道。
“目前的局势不好对魔神动手,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会让她归于尘土的。”
摩拉克斯转过身,语气再次恢复平静,但是视线却始终低垂着。
“梦之魔神会盯上你的。”这句话中似乎带着摩拉克斯的些许歉意。
“嗯?所以?”宴道把刀剑收起来,有些疑惑地低头看着摩拉克斯,“就算没有你,我和梦之魔神也不可能相处得愉快,像我这么善良的神,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宴道的话里似乎带着些许调笑,伸出手拍了拍摩拉克斯的肩膀。
“不要总是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宴道收回手时被摩拉克斯抓住了手腕。
雪花变得小了一些,在还未靠近时便已融化。
“你会有危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说完,摩拉克斯就松开了手,先沿道一步走向山洞。
宴道没有说话,只是跟在摩拉克斯的身后,双手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摩拉克斯握住的那片皮肤。
如今的摩拉克斯真的会成为那个为了众生,冷酷裁断的岩王帝君吗?就像是梦之魔神说的那样,摩拉克斯拥有了私心,即使如今的摩拉克斯会笑会生气,身上多了许多人情味,可宴道明白……
故事里的帝君是个杀伐决断的人,他的私心永远不可能比得上他斫峰立誓所守护的璃月人民,即使他将在守护的道路上失去无数好友。
洞中的夜叉被后来到来的仙人带了城邦,从清醒的夜叉口中了解了夜叉村落发生的事情之后众人对梦中魔神的残忍也更深刻地了解了。
而关于梦之魔神和摩拉克斯的恩怨,摩拉克斯也并未隐瞒。
“我曾杀死了梦之魔神的子民。”不明所以的仙人听到摩拉克斯的话还有些震惊,但是了解他的魔神们却认为其中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摩拉克斯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远处的雾霭,眼瞳中浮起了过往岁月中的云雾。
“算起来,梦应该才是最先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神明,她的子民被她保护得很好,甚至死亡在她眼中都无所畏惧……”
“噜嘟。”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就算有神明的干涉也无法逃脱死亡的结局。
“以普遍理论而论,确实如此,但是梦之魔神用自己的能力困住了那些百姓的灵魂。”
后面的发展宴道大概能猜到,以人类灵魂的强度就算被困在梦之魔神制造的梦境之中也逃脱不了磨损的结局,痛苦将深深地镌刻在灵魂之中,摩拉克斯发现之后回应那些百姓的意愿将其杀死,赋予其真正的安宁。
“梦之魔神那真的是爱吗……”宴道喃喃道,而他身边的摩拉克斯却被宴道话语中某个字触动到了。
“‘爱’,是什么样的?”摩拉克斯顿住了,静静咀嚼着那个字的读音,然后缓慢地开口问道。
宴道回过神,看向摩拉克斯,思索片刻告诉他了答案。
“就像归终对那些百姓一样,就算是人的神明也会认真地倾听人的意愿,反正就是会把百姓放在第一位……之类的。”
马科休斯点了点头,人类太过于脆弱,如果将神明的意愿加诸人的身上,只会让他们崩溃,神明要时时刻刻牢记,人类并非没有思想的存在,人类甚至拥有比神更复杂的思想。
解读完摩拉克斯和梦之魔神的恩怨,宴道就起身和马科休斯去看看救回来的夜叉。
他们被安置在总务司名下的院子里,仙人们为他们医治之后就让总务司的人照顾他们。
马科休斯趴在宴道的肩膀上,跟宴道交流着关于夜叉的事情。
“噜哈?”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看他们想干什么吧,不过目前还是让他们尽快恢复得好。”
夜叉一族已经被梦之魔神盯上了,接下来他们的生存变困难是肯定的了,但是城镇里不缺吃饭的嘴,只要愿意留下自然也是不错的,更何况,夜叉一族天赋异禀,也许在摩拉克斯麾下能更好的发挥自己的实力。
从琉璃百合花丛中路过的时候,马科休斯跳下去采了一捧琉璃百合。
“噜哈。”第一次见人总是要带礼物的呦。
马科休斯笑眯眯地捧着琉璃百合,宴道看着撅着屁股采花的马科休斯直接伸手把他揪了起来。
“这边都是归终培育的新品种,小心她把你种地里去。”
宴道抓着马科休斯迅速离开,像是住在总务司养伤的夜叉能跑了一样。
外出遛弯的归终回来了,路过自己的苗圃时顿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抱头痛哭。
“这次又是谁把我辛辛苦苦培育的琉璃百合给糟蹋了!是谁!”
马科休斯被宴道抱在怀里的时候打了个喷嚏,然后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琉璃百合,分出一只别到了宴道的耳朵上。
这样你也是共犯了哦!
到达总务司时,宴道先是看到了小甘雨,麒麟一族乃是祥瑞仙兽,生长得十分缓慢,如今的甘雨也不过十二岁的模样。
“甘雨也在啊。”宴道蹲下身跟小甘雨打招呼。
甘雨养在留云身边,常年都在山里生活,性格也十分安静,归终每次见到甘雨都会吐槽留云不会养孩子。
“留云真君让我在这里帮忙,顺便跟着总务司的医者学习药理。”甘雨的脸蛋胖乎乎的,听留云说甘雨不喜欢跟着她吃清心,更偏爱甜甜花一些,也怪不得归终吐槽她不会养孩子。
哪里有给小孩子一直喂草的啊,就算是麒麟也不行吧,丰富一下食谱才能更健康地长大。
宴道将马科休斯放下来,顺便将耳朵上别着的琉璃百合摘下,将它插在甘雨头上可爱的小丸子上。
“噜哈。”留云居然还会给孩子扎这么精致的头发。
甘雨红着脸,抬起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旁的发丝,甜甜地朝着宴道笑了笑。
“这是药房的姨娘帮我梳的。”
“噜!”
“就知道不是留云,甘雨有时间去院子那边找我,我和马科休斯给你做新衣服。”宴道笑着揉了揉甘雨的小脑袋。
“嗯!”
告别甘雨之后,两位魔神去了安置夜叉的别苑,有的几位能活动的夜叉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是不可剧烈运动,于是总务司的人就搬了几张椅子放在阳光下,拱他们行走之后休息。
见到熟悉的人来,长相各异的夜叉站起身,朝着宴道的方向看过来。
“坐下吧,我们就来看看。”
马科休斯上前把怀里的琉璃百合送出去,一人一只,即使消瘦年纪也不大,但是和那纤细的琉璃百合相比还是显得庞大了些。
然后宴道和马科休斯又带着剩下的琉璃百合进屋。
宽敞的房间中放着整齐的床榻,一些伤势较重的夜叉便躺在这里休养,其中不少在受到阵法的影响之后还没有苏醒。
“噜哈。”理水说还要再一段时间才能苏醒。
理水叠山真君擅长封印,对阵法方面的研究也不少。
照顾夜叉的人见到了马科休斯和宴道激动地拜了一拜才离开,毕竟这两位在民间都是名气十分大的。
大部分的夜叉伤势都已经恢复了,个别只是在沉睡,但有一个小家伙伤得就比较严重了。
马科休斯去给躺着的夜叉床头分放着琉璃百合,宴道坐在一张床边,床上的小孩子,他是这里面长得最像人的一个,没有奇怪颜色的皮肤,也没有三头六臂,瘦瘦小小的。
宴道越看他越觉得让人怜爱,总感觉自己是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奶爸属性,见到甘雨和小夜叉这样的小孩子,平时沉寂的表情得明亮了。
“醒着呢?”
“……嗯。”
凌乱的头发散乱在床铺上,盖住了那孩子的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他头发后睁着的一只金色眼睛。
“伤口还疼吗?”宴道伸出手帮他掖了掖被子。
“不疼。”
嘶哑的嗓音带着些许利落果断,宴道笑了笑,收回掖被子的手,伸向那孩子的脸。
怎么可能不疼,双腿的骨头碎了那么多,不少已经长在一起了,只能重新打碎包扎,被削去的半边手掌虽然用了仙药,但是残肢生长可是十分痛苦的。
宴道的双手异于常人,犹如墨玉一般的手似乎带着些许不祥,所以他平日里都戴着手套。
伸出的手整理了床榻上的头发,然后轻轻拨开那孩子面上覆盖着的头发,只是那发丝下的小脸莫名有些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金鹏。”
第 23 章
宴道呆愣地看着眼前按在床上的小夜叉, 瘦弱到脱相的小脸也许旁人看不出什么,但是愣是被宴道看出了些许熟悉感。
“你叫什么名字?”
“金鹏。”
金鹏不知道为什么他愣住了,难道是自己长得太丑了?仔细想想可能真是自己长得过于骇人了吧。
这样想着金鹏就抬起手, 想要将头发拨回来。
宴道回过神, 连忙按下他的手腕。
“别乱动,手上还有伤。”
马科休斯怀里还剩最后一朵花,正好送到了金鹏的床前。
“噜哈!”祝早日康复!
将新鲜的琉璃百合放在金鹏的床头, 马科休斯就爬到宴道的肩膀上老实地趴着。
“归离原的琉璃百合很漂亮,等你身体恢复就能去看了。”
宴道勾起了一抹微笑,似乎和他消极颓废的气质不太符, 但是却让年幼的金鹏感受到了十足的善意。
马科休斯也很照顾年幼的夜叉们,甚至外院子里翻跟头给一些小夜叉看,小夜叉们纷纷捧场地拍着手。
临走的时候宴道揉了揉金鹏的脑袋瓜,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仿佛了却了人生的一桩大事。
“长得真好看,要是吃胖一点就好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宴道离开的时候金鹏躺在床上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马科休斯和宴道回去的路上被守株待兔的归终抓了个正着, 然后因为马科休斯摘了她新培育的琉璃百合,主凶马科休斯和从犯宴道都被抓住扣下帮归终翻地。
“什么从犯!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好吧!”
“噜哈……”干活吧……
沧桑的马科休斯扛着比他高两倍的锄头,宴道无能狂怒, 气得他想把马科休斯的屁股烧秃。
“都快点干,不好好干我就去找钟离告状!”
宴道乖乖地拿起锄头锄地,马科休斯抱着锄头在一旁墨迹, 肥嘟嘟的小熊看起来费了很多的力气,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在偷懒。
噜哈!还是他聪明!
*
摩拉克斯在远处看到了锄地的宴道和马科休斯,还有一边监工的归终, 他并没有上前,而是从玉牌中取出一个酒壶和一个杯子,坐在高处看着这边喝着酒。
难得空出时间,就这样紧紧地看着他们也不错,顺便思考些事情。
魔神虽拥有搅弄风云的能力,但也时常被困惑围绕,有时是一件事,有时是一个人。
摩拉克斯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比如一些关于宴道的事情。
双手会在思想没有下达指令时提前行动,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甚至连刻意的远离都做不到。
就像是梦之魔神所说的,坚硬的岩石中蕴养了一颗真心,带着魔神独有的自私。
而摩拉克斯明白,他与宴道,或者说这里的所有人都和宴道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宴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摩拉克斯的身后,摩拉克斯转头看着宴道呆了一瞬。
“剩下的地都交给了马科休斯那个偷懒的家伙,我休息的时候发现你在这里就来看看。”
注意到他身侧摆放着一个个空了的酒壶,宴道脸上带着些许严肃,然后蹲下了身。
“摩拉克斯,你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吗?”要不然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摩拉克斯盘腿坐在一块低矮的石头上,手中拿着酒杯,侧头看着蹲在他身侧的宴道。
“宴道,你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千年前你就让我留意夜叉的踪迹,是否那时就已经有预见今日发生的一切。”
那双眼睛的注视让宴道难以招架,可是身前这位魔神却不允许他移开视线,摩拉克斯伸出空着的那双手搭在宴道的肩膀上,然后缓缓贴上他的脖颈。
“你喝醉了,摩拉克斯。”
宴道被摩拉克斯身上的酒气熏得有些热,但是他的大脑却清醒无比。
摩拉克斯是在怀疑自己吗?
抓住摩拉克斯的手腕,却怎么都掰不开的宴道有些失措,但是心中更多的是一些他也不明白的东西在涌动着。
而摩拉克斯看着他的样子却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过了很久,摩拉克斯才闭上眼,放开放在宴道身上的手。
“我逾越了,但,我并没有喝醉。”摩拉克斯站起身,平静的视线停留在宴道身上久久不散。
摩拉克斯离开之后宴道看着地上的酒壶,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永远无法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他不能告诉所有人,如今他们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只是一场游戏中的试炼。
无论是对神明还是对人类,都太过残忍了,只有他知道就好……
*
螭兽又开始了为祸人间了,归终之前被螭兽伤到,如今可算有报仇的机会了。
若陀时不时来吃顿饭,然后就会离开城镇处理各处的灾祸。
城镇附近出现的魔物也变多了,丛云军和千岩军也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宴道又回到了军队中,与其随行处理涌出来的魔物。
马科修斯留守看守归离集的关口,照看城市中的百姓,归终正在跟仙人们四次探查信息,关注暗处的涌动。
而摩拉克斯,他的踪迹一向难以预测,最近回来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浑身的血腥气。
两个人似乎一如既往地相处,但是十分了解两人的马科休斯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最近一段时间三个人之间的话少了很多,准确来说是摩拉克斯和宴道之间的。
一时间,炉灶之魔神就以为宴道是和摩拉克斯吵架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朋友吵架如果不好好沟通的话一定会变成大问题的。
马科休斯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觉得自己是时候出马的。
先是宴道这边的思想工作,在马科休斯看来,宴道要比摩拉克斯麻烦一百倍。
宴道喜欢将事情藏在自己的心里,特别是一些不好的事情,总是容易忽略自己,甚至不顾及身边人的担忧做一些让人担心的事情。
宴道就好像一个永远把自己关在门外的人,似乎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跟他这个局外人无关。
天还没亮,宴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砸醒了,昏昏沉沉的他感觉自己的八块腹肌都已经碎成十六块了,微微眯开眼,果然看到了马科休斯这个罪魁祸首。
“噜哈噜哈!”摩拉克斯一会儿就要出门了,你快起床。
“他出门叫我做什么别闹,我再睡一会儿。”宴道说着把身上的马科休斯扔下了床。
被扔下床的马科休斯并未放弃,而是锲而不舍地爬上床,然后又被扔了下去,最后宴道忍无可忍了才坐起身,满脸阴沉的看着马科休斯,伸出手果断地抓住他的脖子。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要不然我就把你宰了烧菜。”咬牙切齿的声音让马科休斯脊背发凉,但只要一想起自己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时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噜嘟噜嘟嘟吧……”你什么时候去跟摩拉克斯道歉……
“什么道歉?”宴道松开手,有些疑惑。
马科休斯一个屁股墩坐在被子上,双手揉着自己的下巴。
“噜?”没吵架吗?明明你们最近的气氛很怪异。
“没有吧。”这句话宴道说得有些心虚,马科休斯向来很细心,他要说有那肯定是有了。
可是他和摩拉克斯之间并未发生什么太大的矛盾,唯一称得上不愉快的……大概也只有那天无疾而终的谈话了。
“噜哈。”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也许你应该去跟摩拉克斯道歉。
“……你这家伙原因都不知道就让我道歉?”宴道伸出手捏着马科休斯的脸,眯起了眼睛。
马科休斯拍开宴道的手,理直气壮地看着宴道。
“嘟哈噜!”摩拉克斯犯错的话,他会第一时间找你道歉的!
宴道没有回答,好像就像是马科休斯说的那样,摩拉克斯总是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道歉,时间长了他竟然把那些都忽略了。
“……我会去找他说的。”
摩拉克斯最近好几天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了也会很早就离开了。
摩拉克斯推开门时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男人。
宴道要比摩拉克斯高上许多,这些年在马科修斯的喂养下他也没有以前那样消瘦了。
“今天有事?”摩拉克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明摆着知道宴道来是为了干什么。
“……今天中午回来吃饭不?”
宴道本来想开口道歉来着,只是看到摩拉克斯看着自己的眼睛就有些不自在,说出来的话也就当是没过大脑一般。
“嗯,我会赶回来的。”
摩拉克斯大抵是看出了宴道的窘迫,轻轻地开口回答,知识那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别别……你要是回不来也不用急…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宴道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整理了一下心绪看向了摩拉克斯。
“一直以来都让你很费心,对不起,就像你想得那样……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你们说,但是…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灰蓝色的眼睛同摩拉克斯第一次见到他是一模一样,那时一种带着些许沉寂和颓败的色彩,但是却总能给人带来希望和光明。
“中午我想吃腌笃鲜。”
“哦好。”不过腌笃鲜要炖上许久吧……
岩石是璃月的地基,但是即便是岩石也尚且有情,宴道的错不仅在于他将一切埋藏在心底,更在于他总是把过去的记忆带入如今的现实。
摩拉克斯不仅是千年后的岩王帝君,更是宴道的朋友,是他无可代替的家人,不只是一个隔着屏幕看到的虚拟人物。
第 24 章
若陀跟在摩拉克斯身后, 稍微慢了几步,镜片之后的眼睛眯了眯,看着摩拉克斯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摩拉克斯, 今天的心情很好嘛。”
“雪虽未融化, 但今日天气晴朗,心情变好也不奇怪。”
摩拉克斯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捏着一朵山茶花, 轻轻的搓着它的根茎,花瓣也在他手中缓慢的旋转。
“是吗,昨天的天气不跟今天差不多吗?”本性纯良的若陀根本参不透摩拉克斯那宛若深渊的心, 只能勉强相信了他的说法。
琉璃百合盛开在平原之中,而在天衡附近的山上盛开最美的花却是山茶花。
冬日的白雪盖在树上,除了绿色的叶子之外都是一片白色, 分不清那是花的白还是雪的白,只有走进的时候才能看清那花朵的样子,明明如此是如此寒冷的冬季,山茶却盛开的十分热烈。
*
海神宫位于深海之中的僻静处,周围被海之魔神设下了许多的结界, 一般他人是无法进来的,就算有人解开结界,海之魔神也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而今日是他第二次感受到结界被触动了, 第一次是那位来问珍珠的魔神,而今天这次来的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家伙了。
海兽八虬一直在海中作威作福,但海中的两位魔神并未对他做些什么, 一是因为八虬再怎么能耐没有参与魔神战争的资格, 第二个就是八虬实力强大,可惜是个没脑子的种, 这样的东西只要放任他不管总有一日会自寻死路的。
毕竟明天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八虬是一只长相奇异的八爪章鱼,浑身赤红,足上带着些暗红色的斑点,巨大的身躯看上去十分恐怖。
海之魔神将宫殿里的人类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便转身走出了海神宫。
八虬看到了出来的海神似乎十分高兴,只不过他的高兴却充满着恶意。
“不知今日八虬大人怎么想起来找上我了?”
这话听起来还有几分恭敬,但是配上海之魔神那调笑的语气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可惜,八虬听不出来,甚至沾沾自喜。
“听说你不想做尘世执政,那便把资格让给我吧,你这样的存在只会给愉快的争斗扫兴。”
八虬的脑袋上只张开了三只眼睛,赤红的巨大眼球盯着下方的海之魔神。
“资格是天定的,怎么可能是我想给就给的。”海之魔神嗤笑,看向八虬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看向蠢货的嫌恶。
“只要吃了魔神的躯壳,我就能成为魔神,自然也就拥有了资格,海之魔神,你是个无能之辈,不如就将你的资格交给我保管吧!”
巨大的腕足冲着海之魔神的位置袭来,只是一个区区海兽,真以为自己是能比拟魔神的存在了,海里没人跟他玩还真以为自己厉害无比了。
但是这些海之魔神都不会说,他甚至除了躲闪根本没有还手,因为他想看看这里能乱成什么样。
“八虬,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海之魔神坚信八虬脑子绝对想不到这些,绝对是有人借着八虬在挑起争端。
“是奥赛尔说的。”八虬看着一直躲闪的海之魔神烦躁的在拍打着自己的足。
“那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啊,我是跟你最没有利益冲突的魔神,就算你成为了魔神我也不会跟你抢,所以不应该吃了我才对。”
“应该去吃了摩拉克斯啊,他的能力最强,从他的躯壳上获得的能力也一定是最强的。”
八虬把自己的八双眼睛都睁开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海之魔神,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海之魔神察觉到了八虬的视线瞬间心梗了一下。
“武神摩拉克斯,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据我所知,摩拉克斯身边有能力的魔神共有三位,其中炉灶之魔神和那位被称为文升地斗的无名魔神,最适合你了,既能成为魔神又能打击摩拉克斯的势力……何乐而不为呢。”
海之魔神轻轻的抿着嘴唇,他只是稍稍提议了一下,要是谁出了可不能赖上他,毕竟向八虬提出食用魔神能获得魔神之位的是漩涡之魔神奥赛尔,而他这个海之魔神只是个避世的缩头乌龟罢了。
八虬并没有回答,而是用他那巨大却如同摆设的脑子思考了半晌,最后看了一眼海之魔神一眼便离开了。
八虬啊,真是个听话的家伙,听了别人的提议,大概心里暖暖的,命也短短的。
海中波涛汹涌,只不过在此时提瓦特的天空之下,不平静的又何止只有着漫漫无边的海洋。
摩拉克斯上午顺着之前发现的痕迹处理了两只山中的妖兽,部分妖气化作邪祟污染了土地,若陀去寻了理水叠山真君要来了封印用的符箓,将其封印镇压。
摩拉克斯跟若陀打了声招呼就往回赶,日头高照,若陀还想找摩拉克斯去山下简单吃一顿呢,看来摩拉克斯过的比他好。
叹息一声之后,若陀往人烟出走去。
只是摩拉克斯中午回来的时候并未看到饭桌上的腌笃鲜。
“噜哈……”还在火上炖着呢,那东西可费事了。
马科休斯晃着双脚在一边捧着脸吐槽,摩拉克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坐下身掀开汤盅的盖子,香味瞬间就弥漫出来了,是摩拉克斯从未见过的汤点。
“这是什么?”
“莲子煲猪展,刚琢磨出来的,多亏了马科休斯。”
宴道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擦了擦手坐在马科休斯身边,也打开了汤盅。
“腌笃鲜用的文火慢炖,现在火候不够,我又托人去给我弄了点春笋回来,废了不少时间。”
此时正值冬季,冬笋倒是有不少,但是春笋可不好找,只能托山下的商户弄一些过来,今天要想吃怎么也要等到晚上。
摩拉克斯摘下手套放在一边,手上的皮肤如同金棕玉面,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摩拉克斯,最近在外面的时候吃饭都是怎么解决啊?”宴道收回视线随口问了一声。
“出门在外,我一般不食。”
然后,宴道和马科休斯端着碗看向摩拉克斯,面上都有莫名的无奈。
今天幸好把人留下了,要不然他真的出门一点东西都不吃啊。
“这种习惯还是早早纠正了才好,我和马科休斯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就算是魔神之躯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宴道抱着碗,带着关心的话语说出口却让摩拉克斯顿了一顿。
“我从未想过那种情况……”
宴道抿了抿唇,摩拉克斯那句平静的话却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吃完饭摩拉克斯并未离开,而是跟着宴道去了千岩军驻扎的地方看了看,随后就朝着安置夜叉的院子去了。
“摩拉克斯,你觉得怎么安排那些夜叉才好?”宴道和摩拉克斯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马科休斯被他们扔在家里刷碗了。
“若是他们愿意,成为这里的战力对我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即便妖魔杀尽也杀不完这片土地上沉淀的执念,夜叉寿命很长,对于他们来说战斗并非一件好事……”
“再者说,你很喜欢那些夜叉吧。”摩拉克斯看出了宴道心中的顾忌,他似乎对年幼的孩子格外疼爱,甚至是将他们在未来可能遇到的危机都仿佛琢磨。
“……”宴道没再说话,他发现摩拉克斯总是将他的心思揣摩的十分细致,甚至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归终的花圃,虽然天气寒冷,但苗圃中依旧生长了花朵,只是看着错落有致不像是刻意种植的,上次马科休斯摘了归终种的花可把归终气坏了。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摘朵花。”
宴道看着那块地里胡乱长着的花瞬间就来了兴致,上次马科休斯摘的话送给了甘雨和夜叉,这次他也摘一朵送给摩拉克斯,就当只之前惹他生气赔偿了。
摩拉克斯抬了抬手,看着宴道的背影本想开口叫住他,却一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来。
算了,要是归终来,就跟着他一起锄地吧。
挑了两朵长得最好看的拿了回来,转身就看到了摩拉克斯背着手臂站在一边。
“给你,走吧。”
递过来花的人也许只是随手,但是接住花的人却将那花深深刻入了眸子里。
夜叉一族的身体十分强悍,许多已经恢复好了,总务司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暂时给他们安排了工作,也能在这里吃饱穿暖。
金鹏不喜欢被人抱着,即使他看起来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模样,照顾他的人想把他抱出来晒太阳很快就被拒绝了。
金鹏已经能坐起身了,腿上的痛感虽然减轻了许多,却依旧不能自主动弹。
坐在床上,年幼的孩子身后就是窗户,阳光从窗户撒到他的背后,却怎么都映照不到他的身上。
握了握手掌,年幼的金鹏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眼中只有淡淡的迷茫。
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落在了年幼夜叉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要出去晒太阳吗?”
就只是最简单的询问,宴道微微俯身看着金鹏,眼中带着温和。
金鹏垂下眼睛,似乎思考了很多东西,最后才木讷的点点头。
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子被宴道抱起来毫无压力,金鹏坐在他的臂弯中小的就像只小猫一样。
金鹏把头抵在宴道的肩膀上,视线看到了旁边的摩拉克斯,他见过这个男人,在洞穴里,他和宴道一起进来把他们带回去的,是个很强大的人。
“这位是岩之魔神摩拉克斯,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吧?”
金鹏听到了宴道的话点了点头,只是视线再也不敢看向摩拉克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岩之魔神。
与摩拉克斯在城市内的美名不同,在此间之外的妖兽精怪眼中摩拉克斯就是个杀神,稍不小心就会被他挫骨扬灰。
“等伤好了你想去做什么?”
院子里的阳光明媚,温暖的气息均匀的铺盖在金鹏的身上,他已经许久没见过阳光了。
“不知道,只要……只要,让我留在这里就好。”
年幼的金鹏低下了头,他记忆里充斥着太多的苦难了,没有家人、没有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就算被梦之魔神施加无数令人屈服的刑罚他也会抓住积起的雪填进嘴里,补充接近极限的水分。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还会活着,为什么还要活着,明明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
“身为夜叉,你擅长战斗吗?”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垂下,注视着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颓丧的孩子。
“嗯。”金鹏点了点头,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要不然梦之魔神也不会对他这么“优待”。
“既然擅长战斗那就去保护,保护你在意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宴道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寻找着他存在在提瓦提的意义,如果他没有遇到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也许就没有今天的他了,那他也无权剥夺属于魈的意义。
*
“你能说出那样的话很难得啊。”
摩拉克斯笑的有些灿烂,看宴道的视线中都带着几丝欣慰。
“说的我好像是什么不干正事的家伙一样。”
“我以为你这么喜欢他会把他带回家养着。”
“……”
“看来你真还是这么想的。”
“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宴道抿着唇,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只是两位魔神再次路过那片苗圃的时候就看到了抱着胸的归终,再看到摩拉克斯手上捏着的花时,瞬间就像个炮仗一样。
“宴道——你又摘我花!”
“为什么摩拉克斯拿着的!”
宴道把摩拉克斯拉到身后,一副生怕归终把他吓到的样子,不过归终这幅样子谁见了不害怕啊。
“还有,什么叫‘又’啊,上次是马科休斯不是我,再说了我摘的是地里胡乱长出来的野花。”
“那不是野花,是我研究的新品种。”
“谁信啊,谁研究新品种这么大块地就种几株的。”
“……那是因为种子没发芽,就只长了那几棵,还被你糟蹋了。”
活泼机灵开朗热情的尘之魔神归终大人,在近千年与宴道马科休斯的相处中光荣的磨损了!
“诶,她要是让锄地你就跑回去把马科休斯抓来帮我。”宴道小声附在摩拉克斯耳边嘀咕。
“我不能帮你吗?”摩拉克斯微微仰头看着宴道,也压低了声音。
“不行,你比我金贵,得供着。”
“……你们当我是摆设吗?”归终出现在两人身边,伸过头,脸上既有对自己辛勤成果的惋惜,也有对眼前两人的痛恨。
第 25 章
但到底锄地的活计是没轮到宴道和摩拉克斯, 归终决定要换个地方建花圃了。
凛冬刚过,白雪渐渐融化,山间的泉水再次流动。
金鹏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夜叉本就体质强悍, 总务司对他也颇为照顾。
夜叉之中有能力十分强悍的,即使年纪尚且年幼也十分扎眼,被总务司安排在城中做活计的夜叉们都被重新叫回来总务司。
归终和总务司的人一同认真询问了夜叉们自己最真实的意愿, 想要留在城中安稳生活的就好好在城中谋生活,想要跟随在几位大人身边四处平息争端的那就要通过归终的试炼。
试炼的内容是摩拉克斯定下的,归终也没多问, 很快就将秘境布置了下去。
夜叉中几乎大部分都想要跟在魔神的身边,但很可惜,通过秘境测试的夜叉只有五位。
*
摩拉克斯来寻找宴道的时候, 他正在拿着纸笔统计需要采购的物品。
“夜叉的事处理好了?”
“嗯,共挑选出五位,但年纪都尚小,还需要历练。”
摩拉克斯穿着十分单薄的衣服,他平日里喜好些端庄沉稳的衣物, 今日却穿了一件少见的素色袍子,眼角的丹红也没了,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清雅。
“你没描红?”宴道有些新奇的看着摩拉克斯的眼角, 似乎对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多了几分新奇。
“胭脂用光了,还没来得及添置。”摩拉克斯抬手扶了扶眼角,他虽是个不怎么热闹的性子, 但是在仪表上还是十分注意的, 毕竟这也算是礼仪。
宴道点了点头,抬笔在纸上给摩拉克斯添了一盒胭脂。
马科休斯突然推门进来, 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急躁。
“噜哈。”发现了八虬的踪迹。
摩拉克斯转过身,皱起了眉,宴道也放下了纸笔看向马科休斯。
“上岸了?”
“噜。”嗯。
片刻之后四位神明齐聚,若陀也在,归终将地图摆上桌,指着地中之盐附近的海域。
“今日千岩军探查这片区域的时候看到了海中的庞大海兽,后来移霄真君路过那里的时候差点被袭击,根据他的描述,极大可能是海兽八虬。”
“移霄导天真君有无大碍?”
“噜。”擦破了点皮。
宴道不怎么了解八虬,只知道海中有那么个家伙在,但是看他们这般着急也能意识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摩拉克斯的视线留在地图上的那片海域,然后稍稍上移,那里正是盐之魔神赫乌利亚的领地,八虬难道是去那里了?
“千岩军留守观测着海上的动向,对方并未向着那片地方去,相反,他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海中,马科休斯去那附近查看了,八虬最后消失在海岸边,也就是说八虬很可能已经上岸。”
归终的语气十分严肃,甚至让丛云军开始排查了,八虬是当之无愧的深海霸主,虽然地面上关于八虬的消息很少,但是早些年,魔神战争尚未开始的时代,漩涡之魔神奥赛尔也曾是八虬的手下败将。
“八虬并非魔神,理应没有参战的理由,为何会突然从海中出现,这多少有些奇怪了吧。”宴道想不明白,八虬这样的霸主跟魔神战争有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为什么要进入他们的领地。
“这样想来他的目的大概也就清晰了,他想参加魔神战争。”一直没有出声的摩拉克斯像是想明白了,视线扫过身边的几位魔神。
若陀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大概是也意识到了什么。
“八虬是当之无愧的深海霸主,在海域中,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战胜他,据我所知他的性格极为好强,没有获得参与魔神战争的资格恐怕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奇耻大辱了。”若陀身为龙形态的元素生物本就强大无比,若是他也这么说,目前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气氛渐渐凝重了下来,马科休斯去探查八虬的踪迹时看到了岸边被吃掉的百姓,多是一些年轻的女子,所以八虬的事情不可姑息,慢一日找不到他就会多祸害几条人命。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妖兽变成魔神的?”
宴道若有所思的开口,既然摩拉克斯和若陀都觉得八虬是想参加魔神战争,那总要先成为魔神吧,可是自从魔神战争开始之后魔神诞生的数量极其稀少,甚至都是一些弱小的存在。
“螭兽……我好像听螭兽说起过……”
归终之前被山中的螭兽偷袭过,之后就很少离开归离原了,螭兽虽然没有伤害到归终,但是他对魔神和人类的恶意十分大,若陀和摩拉克斯去了几次都无法将其彻底消灭,只能依靠封印暂时镇压他。
宽大衣袖之下的双手托着脸,归终看向了摩拉克斯。
“螭兽之前偷袭我时并不知道我是魔神,但是认出我的身份之后就变得极为癫狂,他说‘我一定要吃了你’……现在想来他们是不是以为只要吃了魔神就能……”归终越想越觉得现在出现的八虬就是为了这个。
“噜哈噜噜。”他并未前往地中之盐,看来是个十分自大的家伙,一般的魔神他都不放在眼中啊。
“难不成是盯上摩拉克斯了?”他们之中最有能力且最有名气的就是摩拉克斯了,想来八虬也最有可能盯上他了。
“但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最近还是都多注意一些吧,百姓那边也要多注意。”
*
八虬的消息让稍微闲一点的几位魔神再次忙碌了起来,城中只留下了归终和宴道,马科休斯也跟着仙人去了别处。
千岩军留守城中,听归终的指挥,宴道带着丛云军在城镇附近清理魔物,如果再不清理,城中百姓的生活就会受到影响。
丛云军大多使用的是单手剑,千岩长枪和千岩古剑太多沉重,倒不是他们拿不动,而是他们每天行动频繁,不适合带重兵器。
军中多了许多新面孔,也许是统领提前打了招呼,他们对宴道的到来并未感到多奇怪。
“今日的清单汇报一下。”宴道绑着手臂上的绑带,将略显宽松的红色衣袍衣袖紧紧的绑在手臂上,然后套上甲胄。
“城西南三十里龙蜥巢穴,城西二十里元素生物泛滥,城北石门有山妖……”
前前后后共有二十多处要处理的地方,而这些最好今天之内处理完,毕竟这些地方距离城镇很近,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城中百姓。
宴道将甲胄系好看向了漆黑的天空,深呼一口气。
“丛云军,出发!”
“是!”
丛云军的单手剑名为丛云剑,银色的刀身上浮动着浅淡的暗红色微光,似乎是沾染了太多的鲜血。
刀剑划破魔物的躯体,鲜血被空气割裂成血珠四处抛洒,落在丛云军身上的甲胄上并不显眼。
丛云剑的主人们跟随在宴道的身后,动作迅速的清剿着魔物,魔物中的首领级别敌人一般都会被宴道一击毙命,随行的人会趁机朝着剩下的敌人出手。
清理完一处就会立马赶往下一处,一直到了中午才歇息片刻。
宴道自己倒是还好,但是军中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有了神之眼也难以继续这样下去。
丛云军在山下原地修整,宴道去了高处放哨,山林间多丘陵,若是没有人留意周围很可能会被躲藏起来的魔物偷袭。
春日刚到,气候尚冷,林子里的树木多是些秃子,宴道的视线扫荡着四周,似乎什么异常的地方都没有。
坐在视野开阔的巨石上,能看清山下的丛云军,也能看清附近的环境。
一阵微风拂过带过来一股子海货的咸腥味,宴道站起身,看着附近皱起了眉头。
这里并不靠海,怎么会有海货的气味。
一个飞身落下,丛云军的士兵刚吃完午饭,灶台里的火还没熄灭。
“附近有异常,尽快收拾好。”
听到了宴道的话众人十分迅速的收拾好东西,警戒周围,风携裹来的腥气越来越重了。
“有海水的气味……”
“但这里距离海岸十万八千里啊。”
“留意四周。”
宴道唤出刀剑,看着远方飘过来的乌云,咬着牙暗道今天运气真背,看来是遇上不好对付的东西,他现在只希望来的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八虬。
但是很可惜,当那八只巨大的章鱼须出现的时候宴道就知道他遇上的这东西绝对就是八虬。
丛云军纷纷拔出剑对准远处四处甩荡侧巨型章鱼足,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毕竟以前可没遇到过这样的东西。
“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你们要注意躲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岩王大人那边很快就能察觉到的。”
八虬的实力如何宴道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不能让丛云军出现在八虬的视线之内,要不然这海中冷血的妖物指不定要做些恶心人的事情。
山间的树木一片片的倾倒,宴道下令让丛云军不要靠近之后只身一人靠近八虬。
八虬盘踞在土地上,八双眼睛全部紧闭,巨大的足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气息,一直朝着丛云军所在的地方前进,宴道一人前往就是为了阻止八虬前进。
宴道仰头看着这么大的一只章鱼,紧绷的大脑里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幸好摩拉克斯没看到这东西,要不然不得吓死。
闭上眼睛的八虬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脑袋耷拉着,似乎是看不清站在下方的宴道。
“你是八虬吗?”
巨大的章鱼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将脑袋高高的抬起然后毫不犹豫的甩动着自己的足。
宴道起身躲开,但是八虬似乎没有想要放过的宴道的意思。
只是稍微有些奇怪……若陀说八虬的自尊心很强,那自己询问他是谁时大抵会十分自豪的报上自己的大名,可是他却沉默了,再者就是,八虬的状态也很奇怪。
宴道利落的挥砍着刀剑,试图斩断八虬的足,但很可惜,八虬的躲闪十分利索,与他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符。
八虬钟情于宴道的四肢,无数次的攻击都是朝着宴道的四肢去的,似乎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应付八虬并不没有让宴道赶到吃力,但是八虬给宴道的违和感越来越强,而八虬的动作越来越快,宴道已经没有功夫去思考别的了。
八虬的动作越来越迅速,破风声不绝于耳,宴道皱着眉,看着八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一柄银色的刀剑从后方穿透了宴道的身体,而眼前的八虬动作突然被暂停了,他的腕足僵直在空中。
宴道视线下移,看到了一柄自己无比熟悉的剑——丛云剑。
第 26 章
魔神之躯何其坚固, 岂是凡人区区利剑能够刺穿的。
只是那从胸下破出的剑端上缠绕着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触碰到宴道血液的那一刻迅速钻进他的身体。
转动手腕,将手中的剑刺向自己的身后, 破空声刺耳, 拿着丛云剑的那人松开了手,迅速后撤。
宴道阴沉着脸转过身,一个穿着丛云军甲胄的年轻人面容扭曲的看着宴道。
“原来传说中的无名魔神也不过如此啊。”他的声音阴冷如寒冰, 嘴角的笑容失去了人类特有的质感,只是带着非人的扭曲和放肆。
巨大的八爪章鱼化作了流水,被那个年轻人收入了身体。
宴道自己把嵌在身体里的剑拔了出来, 只是那柄丛云剑在离开宴道身体的那刻变化成了齑粉,被空气吞没。
“你才是真正的八虬。”
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巨大的八爪章鱼只是诱饵, 真正的八虬一直躲藏在丛云军中等着埋伏自己,但是现在宴道最关心的是剩下的丛云军,只希望八虬只盯着自己,千万别伤害了那些人类。
甲胄被捅破,鲜红的血液已经浸湿了甲胄之后的衣袍, 血液顺着衣襟低落到了地上。
“这具身体的主人呢?”虽然是新面孔,但是能进入丛云军的都是正儿八经通过挑选的,在身份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算是临时混了进来,也逃不过统领每次的巡查。
八虬占用的身体已经开始扭曲了,人类的躯体无法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 如今站在宴道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融化了的肉团。
五官不甚清晰, 甚至顺着脸颊下滑,手臂上的血肉已经从骨头上滑落, 即便是束紧的衣袖也挡不住那团软绵绵的血肉砸到地上。
“区区人类,能被我占用身体也是他的荣幸,不过……你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才对。”
宴道咬着牙,苍白的容貌宛如覆盖了一层寒霜,但是火焰的炙热却势不可挡。
“那就麻烦手脚不干净的卑鄙小人从别人的身体里出来了。”
八虬的身后破出几只触手,飞快的抵挡着宴道的攻势,那把刀剑十分锐利,似乎带着刚正之气,苍白色的火焰并未燃烧这具身体带来什么损伤,却给八虬的灵魂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痛感。
宴道咬着牙,他能感受到胸下的那道贯穿的刀口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是此刻他占上风,绝对不能让八虬继续占着丛云军士兵的身体。
他绝不允许肮脏的东西玷污士兵的灵魂。
八虬因为宴道的火焰苦不堪言,只能节节败退。
“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打败我!”八虬清楚的很,他在刀尖上涂抹了一种特殊植物的种子,只要沾到血液就会生根发芽,将宿主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传送到母体上储存,只要宿主越活跃,那植物也会越活跃,直到将那具身体的全部骨血掏空。
鲜血从宴道的嘴角溢出,可是他的表情依旧,从嘴角滴落的血液仿佛妨碍到了宴道,他粗鲁的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液,然后再次将剑指向八虬。
“话真多。”
八虬看着铺天盖地的火焰陷入了恐慌,人类的躯体到底是限制了他的些许发挥,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想离开这具身体,发挥自己全部的力量压制宴道。
“能将我逼至如此地步的魔神并不多见,你的称号是什么?”
八虬化作一直巨型的章鱼,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八只眼睛已经全部睁开了,而脱离了八虬的躯体也化作了一团红色的肉酱堆积在地上,唯有那副甲胄清晰可见。
宴道用袖口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捏了个结界术盖在了那团已经称不上是人的浆糊上。
“那就劳烦你记住了,我是人之魔神宴道。”
宴道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比不过摩拉克斯和若陀,但是他并不惧怕战斗,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他杀死的妖魔鬼怪也不少了,身为男人他多少也迷恋战斗时那种肾上腺飙升的感觉,而滔天的怒气就像是在原有的火焰上浇下的油。
宴道的打法肆意,甚至有些不要命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八虬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若是在海中,恐怕就算是若陀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就算陆地上削弱了一部分八虬的力量,但是宴道的状态正在肉眼可见的下降,八虬应付宴道并不困难。
初春季节的土地上还泛着一股苍茫的土黄,红色的血液落在泥土上并不会让它变得鲜红,而是变成了一种深褐色。
宴道的刀剑无数次砍伤了八虬的肢体,但是那些伤口有无数次的恢复如初,而宴道的伤口却无法复原,只能不受控制的流淌着血液。
归终在城镇之中,她是最早留意到这里的异动的,根据她的盘算宴道此刻应该和丛云军正在此处,原以为是正常的清剿,但那动静太大了,归终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城中不能没人,归终将千岩军布防好,通过马科休斯的分身通知了马科休斯,摩拉克斯和若陀大抵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归终的双手冰凉,一路上不敢稍停顿片刻,若陀和摩拉克斯都曾说过八虬的实力很强,宴道一个人绝对不是八虬的对手。
任何人都没有归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才是四位魔神中最不擅长武技的,但是现在她是唯一能赶过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宴道出事。
八虬看到了从地上的血液,即使宴道的双眼很亮,神色无常,他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不喜欢‘人之魔神’的称号,那样渺小的生物有怎么能配出现在魔神的名字之中,下次我会让换成一个更好听的称号的,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我。”八虬甩动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腕足,笑的猖狂。
宴道没有回答,只是甩了甩剑上属于八虬的血液和黏液。
“你吃不掉我的。”
“吃?只要夺走你的血肉和能力就行,我一向不喜欢吃男人。”
看来还真吃过不少人啊……
宴道的大脑已经有些晕了,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他打上头了。
八虬似乎发现了另一位魔神的气息,他并不认识归终,只是听说过这位尘之魔神,突然出现的气息让他以为是马科休斯或者摩拉克斯。
八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种植在宴道体内的植株会掏空他的血肉传送给母体,他只要回到海下等着母体成熟的那日吃了它就好。
八虬的腕足拍打土地,扬起尘埃,最后只听见他的一声嗤笑,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宴道没有继续追上去,他是有点上头了,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分寸,并且他也注意到了归终的气息。
归终赶到的时候先是在山下看到了原地镇守的丛云军,简单询问归终才弄明白事情的经过,而地面的震动恰在此时停下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连忙冲向狼藉一片的战场。
宴道盘腿坐在地上,抬眼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归终,神情略显木讷。
“你怎么来了?”
归终见到宴道还活着,激动的冲了过来,抓着宴道的胳膊,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样?有没有事?怎么这么多血?”归终摸到了宴道的湿透了的衣袍,脸都白了。
“我没事,丛云军怎么样?”
“都在山下待命,别担心。”
宴道点了点头,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指向另一边被他用结界护住的东西。
“帮我带回去好生埋葬。”
归终连连点头,宴道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但是在归终听起来他就是没力气了,流了这么多血,能有力气才怪。
宴道杵着剑站起了身,身形很稳,似乎没什么大碍。
归终用仙法将结界中的人体组织和甲胄衣袍收了起来,她是魔神,当然能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尽管内心煎熬,但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伤心的时间了。
归终刚收拾好,她身后站起来的宴道却倒地了。
归终只听见“扑通”一声吗,回过头看去,刚刚还好好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原本看起来就虚的肤色现在看起来更虚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已经没有了神采。
“宴道!你别死!别死啊……”
归终扑了过来,想把宴道拉起来,但是却一次次的失败了,看着他毫无神采的双眼归终双手都开始颤抖。
宴道抬起手拍了拍归终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别晃了……脑壳撞地了,再撞我就要真死了。”
宴道咬着牙,他怀疑归终是故意的,要不然自己睁着眼睛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死了。
归终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宴道那依旧没有神采的眼睛,满脸尴尬。
经历过大事的魔神眼神都跟正常魔神不一样啊……
丛云军的清剿任务暂停了,归终带着宴道回去时正好碰到接到消息赶回来的马科休斯,见到宴道如此虚弱的样子,马科休斯难得的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将宴道带回来之后他就昏睡了过去,他睡过去的后一刻摩拉克斯就回来了。
刚回到城中他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气,来不及多想就急忙往院子里走去。
仙人们正在给宴道查看伤口,宴道浑身上下就只有位于胸口下方的伤口,如果只是普通的伤口,凭借着魔神之躯也能很快恢复,但是宴道的流血量太过恐怖了,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停下。
摩拉克斯走进屋就看到了归终和马科休斯,还有几位仙人,那躺在床上的人就只能是宴道了。
魔神的心脏无法镇定下来,令摩拉克斯熟悉的血腥味此刻却让他感到了陌生。
“怎么回事?”
“八虬袭击了宴道,宴道身上的伤口无法止血,而且气息在渐渐变弱……”
归终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一向和善的马科休斯气息变得无比尖锐,尽管如此他依旧用手轻轻的拍着宴道的头,然后缓缓输送温热的仙力。
摩拉克斯坐在床边,宴道的上半身已经除去了衣物,能清楚的看到那处伤口,丛云剑刺穿的伤口并不恐怖,但是血液却一点点从那道细小的伤口中渗出,仿佛这是一道新伤。
摩拉克斯摘掉手套,双指并拢按在拿出伤口上,珀金色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沉睡的宴道。
仙人们看着摩拉克斯的动作有些不解,直到摩拉克斯将手指按进那道伤口之中夹出了一根紫红色的水草。
“这是……水虫?”
“怪不得一直愈合不了,就算愈合了也会被水虫撕开。”
摩拉克斯在宴道的伤口处烙下一枚岩元素印记,血液暂时停止了流动,手掌覆在宴道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躯体的温和,摩拉克斯只觉得自己的手无比冰凉。
水虫,生长在深海的一种植物,长得形似水草,却是实打实吃肉的,水虫有子体和母体,母体死亡则子体全部死亡,反之体死亡母体不受影响,最重要的是,水虫身上有一种天生的传送法阵,能将子体获取的营养传送给母体,即使相隔万里也不受影响。
归终用帕子捏住了摩拉克斯手中的水虫,反复翻看着。
“传送法阵已经激活了,水虫会在他的身体里大量繁殖,即使是魔神,在这么多的水虫下也撑不过一个月的。”
归终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想到这小小的虫居然会这么厉害。”
“水虫曾是一位魔神的眷属……”
听见了床边的声音,稍稍睡了一会的宴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脑袋边的马科休斯和床边的摩拉克斯。
“噜哈?”感觉怎么样?
众人一脸担心,但是宴道本身并未感受到多少疼痛,只是有些累,胸口像是空了一块,冰凉冰凉的。
“我感觉有些累,其他都还好。”
宴道说着就要坐起来,但是却被旁边的摩拉克斯按了回去,灰蓝色的眼睛抬起,看向摩拉克斯的脸,只见他紧紧的皱着眉,眼中带着细碎的风雪。
此刻,摩拉克斯很像宴道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像一块坚硬又冰冷的大石头。
“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会反思。”
“只要找到水虫的母体,你体内的水虫就会崩溃,最近好好休息,我要离开几天。”
摩拉克斯的视线落在他伤口处自己刻印下的岩元素印记,声音中带着些许冷硬。
宴道点了点头,即使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还不错,即使他认为就算那道伤口放着也没关系,但是看着摩拉克斯的样子,宴道还是下意思的选择顺从他。
“等你恢复,我会找你好好算算的。”
之后养伤其间,宴道都没有见过摩拉克斯,甚至若陀都出现了好几次,仙人们也带着甘雨来看望宴道,而他们都不知道消失的摩拉克斯去了什么地方。
只是宴道的嗜睡变得严重起来,想来醒来也就只有片刻光景,问上一句“摩拉克斯回来了没有。”便再度睡去。
小甘雨被留云留在了院子这边,能陪着宴道打发时间,马科休斯最近一段时间仙术使用的越发频繁,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宴道滔天的睡意。
小甘雨用毛巾给睡着的宴道擦了擦脸,放下毛巾时看向了一边的马科休斯。
“灶神大人,宴道大人好像睡得很香,黑眼圈都没有了。”
甘雨穿着一件十分可爱的兔绒小袄,是出事之前宴道给甘雨做的。小甘雨伸出小小的手摸了摸宴道的脸。
“噜哈。”睡多了容易骨头疼,没了黑眼圈小心得腰病。
马科休斯屋里的吐槽,最近他和归终的黑眼圈已经出来了,还有摩拉克斯那家伙也不传个信回来,完全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
而摩拉克斯又何尝不想回来……
第 27 章
摩拉克斯不喜欢大海, 也不喜欢海中的生物,直至今日他仍记得遇见天衡先民时的诅咒,胸腔中长出肉瘤, 挑开却是一只恶心的章鱼,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对海中的东西产生了厌恶。
岩之魔神立于天衡,利用山间巨石造出石鲸,掷入云来海, 石鲸会根据摩拉克斯的意志寻找八虬的踪迹。
摩拉克斯随即也遁入了深海之中,想来现在的八虬正在等着水虫的母体成熟让后再将它吞噬吧,以前觉得八虬虽蠢笨, 没想到是个听话的主。
如果水虫只是一般的东西他倒也不会觉得如此棘手,但很可惜,水虫曾是一位古老魔神的眷属, 那位魔神死去,其身上的魔神残渣与眷属水虫融合。
利用死去魔神的眷属水虫,绝对不是八虬能想出来的主意,一定、一定有其他东西给他出谋划策。
夜色和海水能够吞没一切,石鲸寻找到了八虬的巢穴位置, 只是石鲸很快就被海中的巨兽撕裂,这样就已经够了,只要知道八虬的位置就好。
冰冷的海水比冬日的雪还要冷, 即便是再怎么温暖的岩石也会被冰冷浸透。
摩拉克斯在海中的时候思绪不断的飘荡着,他的愤怒无法抑制,他的私心无法掩藏, 他想把宴道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 安全的、温暖的地方。
只有冰凉的海水才能让他蓬勃激烈的情绪短暂的冷凝下来。
对于神明来说,摩拉克斯的情感有些丰富了, 与过去的那个他大相径庭。
八虬藏在海底,大抵是感受到了强大魔神的气息,一直都没有出现,摩拉克斯的石鲸碎裂在海中,深蓝色的海水裹着那些碎片。
思绪飘得很远,灵魂在身体之外站立,他在想,是不是终有一日,宴道也会碎成这样。
八虬终究是没有逃过摩拉克斯的追击,他的洞穴被巨大的岩石击破,不得已的八虬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不甚聪敏的他甚至没有想到将水虫的母体藏起来。
与八虬巨大的身体相比,浮在海水中的摩拉克斯却十分渺小,可是却无人敢小看他。
冰冷的岩之魔神如同亘古不变的碣石,温暖的珀金色却如着深海一般寒凉,杀意在此刻蔓延。
“摩拉克斯,海中是我的领地,你打不过我的,你那——”
从海底升起的巨大岩刺刺穿了八虬的触手,摩拉克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那只恶心的章鱼,伸出手。
石化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只要一瞬对方就会依照摩拉克斯的意愿死去,但是对于八虬,他只希望对方痛苦一点、更痛苦一点。
八虬的腕足被岩石封住,摩拉克斯握着岩枪轻轻抵住那巨大的章鱼头。
“我尚且还有些时间,只希望你能坚持久一些。”
*
魔神身上逸散的气息影响了附近的天气,明明是春日却下起了冰雹,山中也偶尔有莫名的声响传来,莫名骇人。
马科休斯将宴道带离了城镇附近,从宴道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前来看望的若陀都觉得十分压抑。
雷声伴着雨水和冰雹哗啦啦的砸到地面上,林中的有的松鼠避之不及就会被那冰雹砸死在林下。
归终望着远处的天心中的担忧越发的厚重,宴道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偶尔醒来还能吃两大碗饭,但是即便如此也引发了不少异象。
如若真是魔神逝世,那恐怕就是天崩地裂的灾难了。
宴道的伤口是在睡梦中愈合的,来看望他的归终立即意识到是摩拉克斯那边将水虫杀死了。
马科休斯高兴的拍手,小甘雨也笑着趴在床边。
宴道并没有醒,而是十分香甜的睡着,眉宇间时不时轻蹙,似是在做一场梦。
归终把马科休斯和甘雨捞了出去,两位魔神就在院子里安心的带着孩子玩耍,等着摩拉克斯回来。
归终看着小甘雨身上的漂亮衣服,转身就从屋子里找出了不少闲置的布料,对着圆润的马科休斯比划。
“噜哈?”你干什么?
马科休斯双爪抱着胸,一脸做作的惊恐。
“哎呀,我不是看甘雨穿了新衣服吗,想着也给你缝一件。”
小甘雨乖乖的坐在旁边看着,双手捧着脸,有些疑惑的问道:“归终大人也会做衣服吗?”
归终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不过她看起来十分自信。
“宴道做衣服我可每次都在旁边看着,不难的,再说了,做衣服不就跟制造机关一个样嘛。”
自信的归终,以眼为尺丈量着马科休斯的尺寸,然后在甘雨和马科休斯的视线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做成了……几块破布。
“噜?”这是什么?
“咦?灶神大人也不知道么?我还以为是民间比较时新的款式。”小甘雨单纯的看着马科休斯。
归终把那几块破布拎了起来,十分迅速的套到了马科休斯的身上。
“马科休斯,衣服要穿上才知道好不好看……劳烦你试穿一下了……”
只能说不愧是制造机关的,归终的力气很大,直接把马科休斯抓的牢牢的。
*
宴道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看到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可是睁开眼睛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梦境对魔神来说并不常见,人会梦游,会在噩梦中哭泣,但是魔神却很少做梦,更别提被梦触动心弦。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已经没有痛感了,但是那片皮肤却有些热。
宴道扒开胸口的衣服,一眼就看到了刻印在自己皮肤上的岩元素印记,那是摩拉克斯留下的。
在魔神战争之前他一贯喜欢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各式各样的印记,就像是马科休斯的分身一眼,是保护自己的存在。
而眼前的这枚印记,是魔神战争之后摩拉克斯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第一枚,有些怀念,又有些意外。
合上衣服,宴道穿好衣服走了出去,院子里归终正在和马科休斯玩闹,乖巧懂事的小甘雨迷惑的看着归终和马科休斯。
马科休斯穿着两只镂空花纹的袜子,袜口差点就要卷到他的小熊屁股上了,上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紧身无袖短衫,都盖不住他的小肚子。
“马科休斯,你要掐着手指,就像我这让,然后在走过去!”
“噜噜噜!”你要一只熊怎么掐兰花指!
马科休斯刚吼完就看到了门口扶着门框的宴道,看到好朋友醒来的马科休斯激动的踩着小碎步蹦跶到了他面前。
“噜哈噜噜。”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煮。
宴道皱着眉看着穿着奇装异服的马科休斯,那一瞬间他的心情也很怪异。
是那种“很想给马科休斯一巴掌,但是又怕他舔自己手”的怪异。
自此,宴道规定归终不得做衣服,这个女人能仅靠几件衣服把人见人爱的小熊变成变态,属实恐怖。
*
摩拉克斯一直没有回来,宴道把马科休斯身上的破布脱了下来,抱着他去海边等摩拉克斯。
天气并不晴朗,灰蒙蒙的,海风带着些许冷意。马科休斯趴在宴道的肩膀上看着远处并不安宁的海面。
“噜哈。”说好了,等摩拉克斯回来我就走,总感觉他会揍你一顿。
宴道拍了拍马科休斯的脑袋,海风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摩拉克斯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揍好人的吧。”
“噜噜噜。”别人不清楚,但是你的话,不揍你一顿就不长记性。
宴道带着马科休斯在海边散步,只要摩拉克斯出现他们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噜。”来了。
马科休斯看到了远处摩拉克斯的身影,动作十分迅速的从宴道身上跳下来,毫不犹豫的掉头往回走。
看了一眼毫不留情的马科休斯,宴道深呼了一口气。
摩拉克斯站在离海很近的岸边,潮水一波一波的涌到他的脚边,将他的衣摆打湿沾上了砂砾,看起来狼狈不堪。
宴道走近时,摩拉克斯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不见丝毫温度。
“摩拉克斯……你还好吗?”宴道现在特别后悔,早知道打死也不把马科休斯放走了。
摩拉克斯的步子很大,十分迅速的走到了宴道的面前,抬头看着他。
宴道不敢呼吸,明明摩拉克斯比自己矮一些,但是他身上的气势强大的像是要把自己吞噬掉一样。
“宴道,你知道吗,你差点就死了。”
海风中,摩拉克斯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嘶哑的鼻音,让宴道无措至极。
“对不起,你要是想揍我一顿不用客气……”宴道低下头,眼睛半垂着,手掌攥住了衣袍的下摆,那一瞬间他丝毫不敢去看摩拉克斯的眼睛,总觉得自己这个人糟糕透了。
“如果你觉得抱歉,那就跟我再定下一个契约吧。”
“什么?”
摩拉克斯靠近宴道,宴道却轻轻的将身体往后倾,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摩拉克斯的怒火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几乎要将他烤熟了一样。
“你永远无法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如果这样,那就把你的生命交给我的……”摩拉克斯握住了宴道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岩元素星星点点逸散在他的指尖。
摩拉克斯看着宴道的手,与其十指相扣,掌心紧紧的贴在一起,一道契约似乎是在摩拉克斯一方的意愿下缔结成功了。
“你无法在意的,就交给我吧。”
契约意味着公理,可是宴道并未同意这条契约,但契约之神的存在即是公理,他的意志可以修改公理,他可以用这样如同玩闹一般的举动夺走自己在意的东西,然后如同盘踞在洞穴的龙,将其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
回去的路上,摩拉克斯走在前面,宴道走在后面。
他看着自己掌心出现的印记,只觉得整只手都沉重的厉害,手腕都累的酸,走的都慢了。
摩拉克斯停下走步,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落自己几大步的宴道,宴道被看的犯怵,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快步跟了上来。
两人回来时,马科休斯正端着两碟菜从厨房出来,归终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轻轻的摇晃着。
“哟,回来了,能开饭了!”归终从椅子上蹦哒起来,迅速的扑到饭桌上。
宴道洗了手坐下抱着碗,视线偷瞄了摩拉克斯一眼,见他十分正常也渐渐松了口气,只是那掌心留下的契印莫名的灼热起来。
饭后,摩拉克斯就去休息了,宴道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之前给摩拉克斯买的胭脂。
将白瓷做成的小盒打开,其中的丹红色鲜艳如血,即便是女子日常也很少用这般鲜艳的颜色,但是摩拉克斯用起来就很好看。
宴道拿着胭脂出了门,打算去送给摩拉克斯。
轻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摩拉克斯的声音有些模糊,得到回应之后宴道便推门走进去了。
“上次答应给你添置的胭脂,我给你送来。”
摩拉克斯的发丝散开,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看到了宴道才放下笔站起身。
接过宴道手中的胭脂,温热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宴道的手掌,让白发男人略显无措的收回了手。
摩拉克斯打开白瓷盒子,其中漂亮的丹红色正是他平日里常用的。
“帮我描红。”
摩拉克斯请瞥了一眼站着的男人,似乎抿了抿唇角,然后不疾不徐的坐在桌前。
“啊?我不行!”宴道本能的想拒绝摩拉克斯,他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靠他太近。
“为何?”摩拉克斯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从木匣中抽出常用的描红笔,轻轻沾取盒中的胭脂。
宴道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理由,抬眼时看着摩拉克斯坦坦荡荡递过来的笔,他只能上前接住。
摩拉克斯转头对向宴道,似乎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慌乱和急促的呼吸,只是轻轻半垂下眼睛。
将手掌覆在摩拉克斯的脸上,轻缓的摩挲起他的眼角,宴道思索着这一笔应当从何处落下才好,只是他还未想明白,眼前俊美如铸的男人眼角就已经被他略显粗糙的指腹揉搓泛红。
宴道有些慌了,但看着只是轻垂下目光的摩拉克斯,还是下了一笔。
都是同床共枕过的好兄弟,有什么好在意的,就把眼前的人想成马科休斯,把他想成马科休斯!
对,他现在就是在马科休斯脸上画画!
柔软的笔尖落在摩拉克斯的眼角,丹红色落在他的眼角,仿佛是红色的霞光落在了珀金色的岩石上。
“把我想成马科休斯就能平静下来了吗?”
摩拉克斯睁了眼,宴道的手一抖,那抹丹红错了几分位置。
摩拉克斯抬手抓住了宴道的手腕。
“宴道,你喜欢我。”
第 28 章
宴道怀疑摩拉克斯是不是在自己的脑子里安家了, 为什么会如此清楚他在想什么。
就像他那心中自己都觉得有些许魔幻的情感,摩拉克斯也能解读的如此清晰。
摩拉克斯的手掌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腕,宴道的温度沾在他的掌心, 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弯着腰为自己描红的男人, 心中的波澜起伏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此刻的他直直的看着摩拉克斯的眼睛,仿佛要通过他的眼睛参透他的内心。
宴道颓丧的揉了揉头发,有些情绪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就如同魔幻的日晕,正如摩拉克斯问的那样,他确实对摩拉克斯产生了友情和亲情之外的情感, 他无法反驳。
摩拉克斯松开宴道的手腕,将他手中的笔取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摩拉克斯单手撑着脸, 温和的看着宴道,他面上未完成的眼尾红有一股特别的韵味。
“你不喜欢我吗?”
否定的话无法从宴道的口中说出,心口的鼓动仿佛在告诉他,摩拉克斯说的都是对的。
只是,摩拉克斯呢?他对自己真的有那种情感吗?而他的喜欢是否会给摩拉克斯带去麻烦呢?
“喜欢……”宴道深呼了一口气, 定定的看着摩拉克斯,似乎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非死即活的答案。
“那你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摩拉克斯望向身前男人的视线变得十分厚重, 似乎装满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如果是你……”摩拉克斯站起身,又靠近了他一步,将双手放在他的身前, 轻轻抵住他的胸膛, “如果是你,我很高兴。”
宴道却伸出手搭在摩拉克斯的肩膀上, 正要轻轻的将他推开。
他很高兴从摩拉克斯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他不敢踏出那一步,如果他一旦走错,奉上的代价很可能就是摩拉克斯,这个世界之后的真相也要比想象中的复杂的多。
摩拉克斯纹丝不动,抵在宴道身前的双手缓缓上移,揪住了他的衣领,那双手如同无法撼动的石锁,毫不顾忌的将他拉近自己。
“你无法推开我,正如你无法拒绝我,你的生命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以为你就能脱身吗……”
岩之魔神早已过了眼高于顶自傲孤高的诞生初期,时间让他沉淀下来,但并不代表他是无害的、谦虚的,他依旧是那个孤高的家伙,不允许任何期待之外的忤逆。
“就算会付出无比严重的代价……你也要继续吗?”
两人贴的无比相近,宴道低下头额头轻轻地贴上摩拉克斯的额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似乎带着一样的神采,似乎让摩拉克斯产生了某些梦幻的错觉。
“不论代价,此刻,我只论结果。”
“好,这是你说的。”
无论今日的因,以及日后产生的结果,摩拉克斯既然只要那一份在大义面前毫无重要性可言的副产物,那就给他,至少这样的未来还有他们彼此,而之后的无数倍更改的结果和罪孽,宴道不会躲避。
只是在宴道做出回答的那一刻,他那双如同沉睡宝石般的灰蓝色眼睛,似乎变成了一种无法描述的铅灰色,哪怕挖空肚子里所有用来描述色彩的文字也无法将那死寂如深渊的色彩贴切的描绘出来。
……
宴道从摩拉克斯的房间里同手同脚走了出来,平时半死不活的脸上似乎鲜活了不少。
摩拉克斯站在原处,用指尖轻轻附上眼角,体温晕开了那抹不甚完美的胭脂,面上漾起一缕笑意。
短短的几天里,宴道就经历差点死过去和知道摩拉克斯也喜欢自己这两件大事。
夜里,宴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摩拉克斯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只是以宴道自己的视角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又什么地方吸引摩拉克斯的。
不过他活了这么久,也见识过不同世界的文明,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春心萌动……
第二天,宴道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出来了,马科休斯看着宴道脸上的黑眼圈,十分怀疑黑眼圈才是他的本体,要不然为什么他的黑眼圈总是能复活的这么快。
摩拉克斯出来的时候已经画好了那两抹眼尾红,看着就好看,比手抖的宴道画出来的好多了。
宴道抱着碗喝粥,一眼都不敢去看摩拉克斯,但是藏在那白发之后的耳朵已经红了。
宴道有些羞耻,又忍不住唾弃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表现的如此小家子气呢。
“马科休斯,之后我就搬去和宴道一同睡了。”摩拉克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旁边的一人一熊都吓了一下。
“噜哈?”为什么还要一起睡?是床太大了吗?
很早之前是因为院子的屋舍少,三个魔神挤在一张大床上,后来分开之后居住了一段时间,很不巧宴道饱受磨损之痛,摩拉克斯才搬回去,再后来魔神战争开始,宴道成为了完整的魔神,对时间的抵抗力强了许多,摩拉克斯就搬走了。
不过今天怎么又要回去了?马科休斯想不明白,他只希望这两个不要总是黏在一起,有时候真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真怕他们两个打架。
“噜哈。”那我也去。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他今日告诉马科休斯就是为了避免他过来,只是端起碗瞥了一眼旁边的宴道,宴道一个激灵,立即明白了摩拉克斯的意思。
“我俩,在一起了。”
“噜?”哈?
马科休斯摇头晃脑,思索着“在一起”是什么含义,魔神之间对于情感并不敏感,这也导致他第一时间并未想到那方面。
宴道在马科休斯的眼神中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马科休斯的视线转向摩拉克斯,似乎在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摩拉克斯并没有反驳,他那样子明显就是默认。
“噜噜噜噜噜噜噜!”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宴道,是不是摩拉克斯逼迫你的!
马科休斯的话刚说出来,他的位置就多出了一块岩石,而刚刚还坐在那里的马科休斯正好被封到了岩石里。
宴道看着那块岩石有些于心不忍,但是看了一眼摩拉克斯,见他继续安稳的吃着饭,也就没再说什么。
对不起了马科休斯,我不敢跟摩拉克斯对着干啊,受苦了。
早饭之后,摩拉克斯就把马科休斯放了出来,之后就带着宴道出门训练了。
之前的几次已经把摩拉克斯对宴道的信任几乎要消磨殆尽了,明明说好了要保护好自己却每次都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要不然那天头脑一热的摩拉克斯也不会从宴道那里夺走他对自己生命的掌控。
那份契约对于宴道并不公平,因为这就等于宴道把控制自己生死的开关交到了摩拉克斯的手上,摩拉克斯让他死,他就活不了,摩拉克斯让他活,那宴道就不能产生伤害自己的念头。
而定下契约的宴道却什么都没说,仿佛对他信任至极。不过他丝毫不后悔,只有牢牢抓住什么才能拥有什么,不好好珍惜之人必将在失去之时追悔莫及,摩拉克斯不希望自己落到那种下场。
摩拉克斯把宴道带到了无人的荒原,这里的土地贫瘠,没有人烟,是最好的训练场所。
摩拉克斯召唤出岩枪,宴道一看他的架势就只要对方要做什么,笑话,这么多年在摩拉克斯手底下挨过的打可不少,他一抬手宴道都能猜出那攻击到自己身上能有几分痛。
岩枪并非只有一柄,民间曾有人见到过岩之魔神召唤数柄巨大的岩枪消灭成群的妖魔,但现在,摩拉克斯却用无数枚岩枪来操练宴道的武技。
金色的光芒中夹叠着兵戈碰撞的声音,习惯了岩枪的速度之后,这些攻击对宴道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只要碰到摩拉克斯,这场比试就算自己赢了……
宴道的发丝在空气中飞舞,在空气中划出的弧度都十分优美,衬得那剑光无比凌厉。
摩拉克斯并没有告诉宴道自己对他的喜欢能从很远很远之前讲起,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品味,历久弥新,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喜欢要更深刻一些,就像他曾仔细询问过含义的那个字——“爱”
归终对黎民的爱是站在魔神的角度,要比人对人的爱简单多了,这种爱,就像是烛火,能带来光明也能制造黑暗,即使是摩拉克斯也花费了无数时间才琢磨到一星半点儿。
只是身为魔神,摩拉克斯对宴道的爱从来都不是无私的,就像梦之魔神抨击过的私心,是自私的、有所求的。
但是这些他并不会告诉宴道,也许在他的眼中自己依旧是那个沉稳温和的摩拉克斯。
今天宴道很轻易的就碰到了摩拉克斯,结束了训练,总觉得比平时简单了许多。
“摩拉克斯,你今天是放水了吗?”
回去的路上,宴道走在摩拉克斯的身边,侧过头询问他,明明容貌带着沉寂苍白,但灰蓝色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些许莫名的光芒。
见摩拉克斯没有回答,宴道又开口问道:“是福利吗?”
“下次我可以用全力。”
“别别别!”
*
“什么!”
归终直接站了起来,看着马科休斯有些不敢相信,见马科休斯一脸深沉的点了点头,归终深呼吸,半晌后恢复平静又坐了下来。
“是不是钟离做了什么?宴道那家伙耳根子软的很,稍微磨一磨就什么都答应了……”
马科休斯一听归终这么说立马想起了刚刚宴道对自己被岩封袖手旁观,双手一拍大腿开始向归终控诉宴道的狠心。
归终看着马科休斯的一脸哭唧唧的表情,摸了摸下巴,摩拉克斯对宴道确实是上心很多,但是他们四个之中,宴道和摩拉克斯是最早生活在一起的魔神,他们之间关系好自己也能理解。
只是,宴道表现的并非像是对摩拉克斯产生那种情感的……
摩拉克斯把宴道送回来之后就暂时出了门,离开时叮嘱了他不要出门,毕竟现在他们这里可是汇聚着八方视线,八虬那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想遇到第二次了。
宴道待在家就继续研究各种技艺,像酿酒冶金之类的,经过之前的指导民间已经发展的很不错了,民间也有不少能人研制出了火药陶瓷之类的,不得不说,外面的能人异士还是比较多的。
既然有了火药,那烟花也差不多有了,但很可惜,此时民间只有简单的鞭炮,尚未衍生出烟花等产物。
烟花不仅能够用来观赏,也能够用来传递信息,在现如今还是有些许用处的。
让马科休斯的分身去寻找了一些硝石,把许久未拿出来的书本唤了出来,查找出相关的资料认真研读。
宴道就这样专心的坐再桌子前,拿着毛笔写着,丝毫没注意身后出现的两个东西。
马科休斯怒目而视,先是从后面给了宴道一头锤,可把宴道吓到了。
“你干什么?头盖骨差点碎了。”
宴道回头看着抱着胸的归终和满脸愤怒的马科休斯,瞬间收敛住了脾气。
“宴道,你是真的喜欢钟离吗?”归终直接开口认真的询问,她看起来有些担心。
宴道愣了一瞬,然后果断的点了点头,归终也看清了宴道的态度,似乎松了一口气。
马科休斯揪着宴道的衣襟,还在用小熊拳制裁宴道,只是没用多大力气,简直就像是在挠痒痒一样。
“你是真心的就好。”归终坐在宴道身边,双手捧着脸,服饰上的锁纹若隐若现。
“为什么这么说?”没有表情的宴道看起来有些木讷,似乎像个精致的人偶。
归终坐直身子,甩了甩衣袖,面上笑着。
“摩拉克斯很可靠,也很高傲,仙人们没怎么注意到,只觉得他贤明高尚,但是我看的可清楚了,以前他可是个杀神,所到之处冒犯他的鬼怪魔神都会被他杀尽……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归终伸出了手,指向了宴道,面上的笑也敛去了几分:“如果是他的意愿,就算你们是朋友,你的反抗也无济于事,所以我才问你。”
魔神就是魔神,而其中翘楚的岩之魔神更是如此,他能走到今日并非只靠他强悍的实力,还有他不自负的高傲。
“但,他不会害我。”宴道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合上了手边的书。
“这一点倒是没错,但是你要是真被逼迫了我还能来帮帮你,是不是很够义气?”
“够义气,想吃什么?”
“……之前你给钟离做的那种糕点。”
马科休斯站在一边,抬头看这交谈甚欢的两个人。
所以,他是被忽略了吗?
归终在宴道这里蹭了一顿十分美味的饭,躺着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马科休斯不知道因为生气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宴道站在院子里研磨未制成的火药,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十分浅的硝烟气味。
“吃饱了躺在这里睡一觉简直像死后重生了一眼。”归终伸了伸胳膊,懒洋洋的感慨。
在一边研磨粉末的宴道从归终口中听到了“死”字,突然就停下了动作,然后转头看向归终。
“归终……”
“怎么了?”
“如果遇到了危险,一定要跑的快一点。”
“那是当然,我又不是你,我可是很能活的。”
第 29 章
春去夏至, 然后再是秋天的梧桐树叶簌簌落下,北方的战事也打响了。
地中之盐的魔神带着她的子民一退再退,直至战火染红了一面天。
宴道站在天衡山上看着远处的灰沉沉的天, 风声呼啸着, 眼前似乎是出现了一些幻想,鲜血铺盖在土地上和海域上,像山地上漫山遍野随风摇曳的花, 像海水中随波逐流的藻。
前几日他跟着摩拉克斯去了一趟地中之盐附近的战场,那里乌鸦成片飞,啄食着地上的腐尸, 而赫乌利亚已经带着她的子民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避难。
从海中涌上来的魔物已经退下了,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腥咸,甚至已经弥漫到了他们的城镇。
魈看到了在高处站着的宴道, 攀着石头走到了宴道的身后。
“大人。”
宴道回头就看到了小小的魈,五夜叉平日里都跟着摩拉克斯,宴道很少在城里见到他们,就连魈见的次数都不多了,而“魈”是摩拉克斯重新给他取的名字,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能用这个名字喊他的时候,宴道还是很高兴的。
“是魈啊, 怎么了?”宴道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没事,就是看到您在这站着,上来问候一声。”魈不太爱笑, 总是一副很深沉的样子, 他的头发已经修剪了,漂亮的五官和金瞳总是能吸引很多人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也越来越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了。
“这里风大,我带你下去吧。”
宴道说着弯腰把魈抱了起来,虽然知道他是夜叉,但是让一个小孩子模样的人爬上爬下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今天休息吗?”
魈被宴道抱在怀里像是有些害羞,脑袋扭到一边不敢去看抱着自己的长辈。
“嗯。”
宴道和魈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但是气氛却十分融洽。
路过天衡山下时,看到了几处屋舍前的院子里有陪着家里孩子玩耍的父亲,魈似乎看过去了好几眼。
“你平日里没事的话可以来找我,我让马科休斯给你做好吃的,我也能陪你玩。”宴道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魈的脸,总算是有些肉了。
魈没有回答,只是攥着宴道的衣服,轻轻地点了点头。
宴道把魈带回了自家的院子,马科休斯也在,他直接把马科休斯扔到了厨房里,让他做一份杏仁豆腐出来,马科休斯叽叽歪歪,但是看到了宴道身后跟着的小孩就瞬间不生气了。
这个小夜叉他可喜欢了,听话又乖巧,每次吃饭都能吃的很干净,是马科休斯喜欢的孩子。
魈很少来这处院子,据他所知,三位魔神都在这边住着,只有归终大人依旧住在渌华池,平日里这边拜访的仙人很多,魈觉得他们还是不来打扰的好。
“魈,有时间把其他几个夜叉也带来吧。”
宴道抬手揉了揉魈的脑袋,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里一阵唏嘘与感叹。
能看到这群夜叉脱离苦海,也算是了却他人生一大憾事,但是接下来还有无数的遗憾会接踵而至。
归终中午照例来蹭饭,看到了年幼可爱的魈简直爱不释手,话没说几句,但是各种机关样式的礼物就送了一大堆,顺便连带其他四个夜叉的份都带上了。
魈在宴道这里吃了顿午饭,临走的时候马科休斯还给他打包了许多糕点,带回去和朋友分享。
归终一向很喜欢小孩子,不只是对魈和甘雨,城镇中的其他小孩子她也经常逗着玩。
宴道帮她把躺椅放好,归终立马就占领了那片位置,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
“最近死了不少人。”宴道将工具搬了出来继续研制烟花,是不是与旁边的马科休斯和归终聊上几句。
“地中之盐的战事已经让城里有些人心惶惶了,总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噜噜噜!”别这么说,肯定是你没吃饱!
马科休斯不喜欢灾祸,也不喜欢别人说些丧气的话,这些年就算宴道说一些自暴自弃的话都会被他甩两巴掌。
宴道勾起唇笑了笑,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院中竹叶簌簌随风落下,带着几分萧瑟。
傍晚,宴道坐在院中,披着外衣想看天上的星辰,可惜夜空中铺满了没有边际的云,丝毫光亮都看不到。
摩拉克斯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寒凉,随着宴道的视线望着天上。
“摩拉克斯,你说……魔神战争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向天空。
魔神战争是由魔神进行厮杀,最终决出胜利者,一般来说众多魔神之中就只有一个能够以神明的姿态活下去,其他的,要么死亡,要么被封印,要么自愿舍弃魔神的身份,或者逃出提瓦特摆脱这一规则。
摩拉克斯看向宴道,也许从一开始结局就只有一种,但是天理并非无法逃离,命运也并非一层不变。
注意到了摩拉克斯的视线,宴道一只手拢了拢头发,另一只手伸向摩拉克斯,摩拉克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无论这场战争究竟有多么残酷,无论离别的号角声何时吹响,一定有一个能顾全苍生和友人的方法。
宴道的手掌温热,牢牢的握住了摩拉克斯的手。
这天晚上,摩拉克斯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他梦见宴道死了一次,然后又复活了,他身后长出了一棵巨大的日落果树,日落果腐烂之后回归泥土,而从泥土上长出的树木总有一天会结出相同晶莹的果实,一直这样循环下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某一年的第一场雪落时,宴道的烟花已经投入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战争也终于是彻底打响了。
一向避世的海之魔神与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的眷属在沿海附近开始部署,在海水涌入村庄的那晚,星空格外明亮。
“归终呢?”宴道见到了和归终一同转移民众的若陀,但他身边并无归终的身影。
“应该在西北,和留云和歌尘几位仙人都在那边。”
听到若陀说几位仙人都在那边,宴道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那几位仙人都在归终身边。
千岩军带着千岩长枪和千岩古剑为民众们开路,一路南下,彻底离开了归离原,远远望去,归离集附近的海平面就像是隆起的肿包,海水远远不断的冲刷着归离集的土地。
海之魔神并未现身,但是上岸的那些魔物中有他的眷属,而漩涡之魔神奥赛尔和他的妻子跋掣却已经出现在了海上。
此处并非宴道应该待的地方,他应该跟着摩拉克斯去海上。
由五夜叉带领着的丛云军在海岸附近清剿魔物,海中的妖物源源不断的爬到海岸上,夜叉骁勇善战,又有摩拉克斯经年累月的训练,已然是能独当一面的了。
奥赛尔是一只八头蛇神,而跋掣是一只三头蛇神,跋掣不仅是奥赛尔的妻子,也是他最初的拥护者,是他的眷属。
奥赛尔和摩拉克斯在原本的孤云阁附近,只是现在那片被后世成为孤云阁的地貌尚未形成。
宴道本该去对付跋掣的,但是摩拉克斯让马科休斯去了,他要跟随摩拉克斯去对付奥赛尔,至少是要将他封印。
“如果马科休斯那边顺利,应该能把跋掣吸引过了,一起封印的话也能少一些麻烦。”
远处的奥赛尔无法靠近,能看得出他很警惕周围,摩拉克斯和宴道并没有太靠近海中的奥赛尔,甚至隐匿了气息。
两人站在芦苇荡中,水已经淹没了半数的芦苇荡,为数不多的几处被两人用来藏匿身影。
宴道折下一株芦苇的絮,轻轻捏在手心揉转。
“那些死去魔神的残渣会保留他们的力量和意志,像奥赛尔这种对执政之位执念深重的魔神一定不能杀死,只能将其封印,如果稍有差池,受影响的就是千百年之后的百姓。”
摩拉克斯的声音很清润,像是玉石中的回响,宴道从不怀疑他对璃月以及璃月子民的看中,只是身为他的身边人,多少对魔神这样的情绪感到了沉重。
“也不要太小看人类啊,他们很聪明的,脆弱又坚韧,暗淡又能闪闪发光。”
他们这一路上见到了太多死去的生灵,魔神战争说白了只是魔神及其相关势力之间的角逐,受到保护的人类理应不在其中,但是神对人的爱护将他们牵入了其中。
但是没有了魔神的庇佑人类又怎么可能再这样的世界中生存,对人类来说无论有无庇佑,这份苦难终究还是会落在他们身上。
奥赛尔在海面上咆哮,远远望其几只蛇头在海面上飞舞,翻天的巨浪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
宴道将手中的芦苇扔了出去,看向远处的海面,这水与其说是要把归离集给淹了,更不如说要淹了整片璃月大地。
“宴道。”
“知道了。”
摩拉克斯走出芦苇荡,周围立起玉璋,飞身直接靠近奥赛尔,只是稍稍离地,摩拉克地的长枪便出现在手中,朝着奥赛尔的方向掷出,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间穿透了奥赛尔的一只头。
宴道已经提前在海下投下了封印的阵法,理水出品,必是精品。
气浪掀翻了伏在摩拉克斯肩头的发丝,宴道也走出了芦苇荡,但是他并没有参与进去,奥赛尔对摩拉克斯来说并不棘手,宴道真正担心的是一直没有露面的海之魔神和消失依旧的梦之魔神。
正在他想着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他背后伸出放在了宴道的肩膀上,人类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温柔和缱绻。
“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宴道简直连自己死后葬在什么地方都想好了,但是他身后的人并没有趁机对他下手。
宴道转过身抓住了那个人的手,他并没有感受到魔神的气息,而他转过身看到的那人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男人很高,至少两米左右,长相诡艳却一直笑眯眯的,那双眼睛狭长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你是谁?”
宴道松开了那人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在他的眼中眼前的人就是个凡人,但是对方熟稔的态度和奇怪的举动还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那人将手指抵在狭长的眼角,然后弯下腰看着宴道,那一瞬间见宴道看到了他暗紫色的瞳仁。
“我们见过的,在海里。”
“你是海之魔神?”
宴道已经打算把刀剑唤出来了,但眼前的海之魔神态度十分奇怪,他敞开了双臂,一步步的走向宴道,似乎是要任他处置。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海之魔神停下脚步,看着宴道似笑非笑。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宴道记得清楚,那些上岸的妖魔中不少都是海之魔神的势力,这位魔神虽然名气并不大,但是能够与奥赛尔八虬共同生活在这片海域,绝对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儿。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证奥赛尔被封印而已。”海之魔神并非某一方的势力,他能挑唆八虬就能糊弄奥赛尔,他能拯救个别人类就能湮灭一处部落,他是绝对的中立,他只为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行动。
宴道并不相信他,他一开始对海之魔神并不讨厌,毕竟那些被献祭的新娘确实是被他救下了养在宫殿,但是和奥赛尔一同部署发动战争的也确实是他。
“如果奥赛尔在海中,你们不也没办法吗?反正战争终究会发生,那不如我来推一把。”
海之魔神望向远处的海面,摩拉克斯的气息哪怕隔如此遥远也如此的骇人,但幸好,他的权能能够让他在如此厉害的魔神眼皮子地下不被发现。
“而且……你就不想做那个位置吗?”
一柄白金色的剑架在海之魔神的脖子上,手腕压了压,宴道只是冷哼了一声就砍了下去。
海之魔神的脖子很轻易就被宴道的刀剑砍断了,手感有些脆,但是他并没有死。
宴道看着滚落在地上的脑袋,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没动的身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对你没有恶意,为什么不相信呢?”海之魔神落在地上的那颗头依旧在笑着,脸上和头发上沾满了泥巴,即使如此那副笑容依旧如旧。
身体十分自然的蹲下把自己的头捡起来,然后按到自己的脖子上,不过海之魔神大抵是怕了宴道在给他一刀,所以很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样的魔神就是个爱看乐子的,帮忙?根本就是想让这里的战火烧的更旺一些吧。”
宴道的视线扫过海之魔神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感受到了压迫,他敢保证,如果宴道再给他一刀,自己的脑袋绝对就按不回去了。
“你真聪明,可惜了,你这么有趣又聪明的人却甘愿屈居人下……”
海之魔神面上的泥土开始下滑,发丝也渐渐变得透明,然后一整具身体都变成了介于水和史莱姆凝液之间的东西,宴道迅速抽到却再也没砍到东西,地上只空留下一滩水。
芦苇荡在海风中荡阿荡,悠闲的柳絮被打湿了一簇又一簇,而远处传过来了天崩地裂的声响,宴道的心不断的下沉。
一股莫名的冷意渐渐爬上他的躯体,如同被寒冬包裹。
摩拉克斯斩掉了奥赛尔的七首,只是摩拉克斯并不能杀了他,他要做的是封印,至少要给他留个脑袋。
马科休斯那边已经将跋掣击退了,但是洪水依旧是朝着天衡涌去,若陀带着百姓去了天衡以西避难,夜叉和丛云军那边的消息未明,归终和仙人们在一起转移城市中的房屋。
宴道起身去了远处,在海中看到了逃窜的跋掣,正如所预料的那样,跋掣正是朝着奥赛尔的方向来的。
封印的事摩拉克斯一人即可,但是为了更稳固谨慎一些,两位魔神合力会更好一些。
跋掣与奥赛尔在海中会和,现在四面八方都被宴道和摩拉克斯围堵着,他们想逃也已经晚了。
跋掣见到自己的丈夫八个头只剩下一个,嘶吼声十分哀戚。
“摩拉克斯,我要杀了你!”
跋掣的攻击被宴道利落的挡下,马科休斯已经消耗了跋掣许多,现在的她完全不是宴道的对手。
“摩拉克斯,封印吧。”宴道总觉得发什么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能让摩拉克斯加快动作。
摩拉克斯抬手,数以万计的岩元素结晶在海面上空凝结,岩石如同有了生命,疯狂的生长,直至成为无数根巨大的岩枪。
宴道微微退后,他脚下就是跋掣和奥赛尔,奥赛尔已经无力反抗了,而跋掣也无法在这样的威压下活动。
轻轻放下手,岩枪极速下落,与空气摩擦产生了火星,将其砸入深海,宴道启动提前安置在海底的封印法阵,岩枪的力量将会化作法阵的力量永远的将这对鸳鸯封印在一起。
岩枪几乎要刺穿海底,入海时的声响撼天震地,宴道看着最后一枚投入海中的岩枪,转过头看向了摩拉克斯。
“你说,我俩要是被封印了……能被封一块去吗?”
摩拉克斯怪异的看了宴道一眼,嘴角轻轻勾起。
“不能。”
“为什么?”宴道对摩拉克斯这个回答很有意见,脚刚沾地就跟在摩拉克斯屁股后面问,但是往回赶的脚程是一点都没慢下来。
“没人敢。”
第 30 章(二合一)
宴道心慌的厉害, 马科休斯和若陀在一起安置百姓,他们那边的情况很正常,但是归终和仙人们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夜叉和丛云军的兄弟们, 看样子这一仗打的漂亮, 但是还是有不少死伤。
宴道跟摩拉克斯打了声招呼就想去看看归终,但是却被摩拉克斯叫住了。
“我让魈陪你一起去。”
“让他去休息,刚从战场上下来。”宴道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魈, 以前那个孩子已经长高了不少,看上去也成熟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小娃娃了。
魈上前一步看向摩拉克斯, 似乎只听他的安排。
“此战并未花费我太多心力,请岩王大人准许我陪同前行。”
宴道劝不住,也不想耽误时间, 只能带着魈先去,顺便跟摩拉克斯打了声招呼,他那边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定会给他发信号的。
魈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紧紧的跟在宴道的身后。
仙人和归终都还在归离原,但是两人到达这里的时候并未发现他们, 而是闻到了一股气味,而这气味无论是宴道还是魈都十分熟悉。
魈握紧了手中的枪,看向脸色阴沉的宴道开口道:“梦之魔神来过这里, 应该已经有一会了,这气味就好似已经散去了一般。”
宴道有些头昏脑热,竟听到了魈的话才注意起空气中的香气, 确实已经有飘散的趋势了, 看来梦在不久之前来过这里。
在海中势力侵扰时来这里绝对没安好心,宴道只是知道归终会死, 但并不知道她死在哪位魔神的手中,可是现在看来,夜叉事件时候一直没有现身而现在又突然靠近归终的梦之魔神嫌疑最大。
而且梦之魔神忌恨摩拉克斯毁掉她的一切,自然也会对摩拉克斯身边的人下手。
“魈,分头找,记住,只要找人,如果遇到梦之魔神立马撤退。”宴道嘱托了魈,但是看着这个小少年还是不怎么放心,只能先把挂在自己腰上的小玩偶交给他,那是马科休斯的分身,一定能保护他的。
魈接过宴道递过来的灶神分身,认真的点了点头。
宴道往北深入寻找,依照归终他们的目的地,最多也会在他们原来城镇附近活动,但是很可惜,宴道寻找到了归终与仙人行动过的踪迹,却并没有发现他们,一直到石门,宴道都没有发现归终和仙人。
但是魈却遇到了狼狈的归终和留云借风真君。
“归终大人,留云真君,你们这是怎么了?其他几位仙人呢?”魈的表情有些严肃,眼中却是关心。
“没事没事,就是跟留云比试她输了而已,其他几位仙人都已经回去了。”归终摆着衣袖,一脸的不好意思。
留云面上的表情好似有些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
归终看到了魈身上的小玩偶,也知道宴道来了。
“宴道呢?”
“宴道大人也在找你们,他很担心。”魈将腰间的玩偶摘下握在手中。
归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着魈双手合十:“魈,能不能别告诉宴道我们这幅狼狈样,他要知道了一定会把我俩痛骂一顿的。”
“痛骂的肯定是你,没我的事。”留云反驳,然后被归终踢了一脚。
魈看着归终,对让一直求着他,他也只能点头。
宴道成功和归终会和之后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来,把她拉到身边认真的嘱咐她不能一个人行动,搞不好是会被人偷袭的。
归终听烦了只能把魈拉过来当挡箭牌,魈也趁机把玩偶还了回去。
宴道重新将玩偶系到腰间,便带着众人回去了。
马科休斯在帮着人们盖房子,若陀在清理附近的魔物。归终回来之后就带着留云去找摩拉克斯理论了,说是今天有事情要争辩一下。
留云也没反驳,跟着归终就去找摩拉克斯了。
在这里重新建立城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有了仙人的帮助,原来在归离集的很多屋舍都能搬到这里来,但是因为地形的缘故,还有许多要注意的地方。
这里最初的建筑雏形就是宴道带来的,发展的早期宴道通过图纸和书籍教会了人们建筑相关的基础知识,人群中也出现了不少以建筑为乐的人,又经过了时代的发展,就连当初画下图纸的宴道都不一定比得上这群人。
马科休斯将房屋的数量和问题已经统计完全了,宴道去寻找了擅长建筑的人,临时组建队伍来解决建筑的问题。
丛云军在休整,千岩军在安抚百姓,夜叉在警戒,似乎一切都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归终和留云见到了摩拉克斯,终于变了脸色,摩拉克斯看着归终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发生什么了?”
“我和留云见到了梦之魔神。”
留云借风真君看了一眼归终,简单描述起了当时的情况。
“在洪水褪去的时候,歌尘他们都带着剩下的东西回去了,我和归终在清理最后的东西,于是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我听宴道大人三番五次提起过,梦之魔神身上有迷惑人心智的香气,于是我和归终就暂时躲了起来……”
“能看得出,他的目的是我和归终,而且,梦之魔神好像变得更强大了。”
留云的话让摩拉克斯感到了一丝不妙,八虬之前利用水虫对付宴道的事情就有很多让他想不清楚的,现在梦之魔神又将视线盯上了归终……
“我没告诉宴道,以他的脾气,以后我就别想出门了。”归终忍不住吐槽。
“这件事情我会去调查,最近都注意一些,毕竟特殊时期,凡间遭此大劫,仙众们也心力交瘁,但万万不可放松警惕。”
归终与留云刚离开,宴道也来了,他除了说发现梦之魔神的踪迹之外更多说的是关于海之魔神的事情。
“海之魔神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眷属,他对奥赛尔的态度也很奇怪,而且他的能力貌似跟隐匿有关系,上次八虬能够躲在丛云军中说不定也有他的手笔。”宴道坐在摩拉克斯身边,眉宇间带着几分愁绪。
“如今奥赛尔被封印,海之魔神挑拨算是已经失败了,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摩拉克斯给宴道到了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
“希望如此吧。”宴道拿起茶杯,温热的茶水隔着杯子将温度送到他的掌心。
宴道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
奥赛尔和跋掣被封印之后,其麾下的妖魔也很快就退下了,但是归离集被水淹的厉害,良田楼阁尽毁,那里的土壤也因为几次的洪水而变得不再肥沃,那里也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了。
最近仙人们都没有回到洞府,就连甘雨也被留云接了过来,气氛也有些紧张。
而宴道最近对归终的看管也逐渐变严厉了,宴道猜测梦之魔神的目标是归终,但是他并没有证据。
归终还总是让他放心放心,有时候真想告诉她:你马上就要领盒饭了!但是喉咙却如同吃了一大口糕点噎住了一般。
归终最近也挺听话并没有往外跑,最近的事情很多,宴道连觉都不睡了,和人们在修缮房屋并且人工修整部分地形。
璃沙郊附近地形并不平坦,山间也经常有野兽出没,人类要想在这里定居要花费很多的精力。
渐渐将百姓安置下来,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昔日的繁荣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再次复现,而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也永远的留在了归离原。
但是生活不会一直平静下去的,魔神战争总是会打的人措手不及。
宴道在黑夜中披着衣服坐在火堆前,薪柴噼里啪啦的火焰种一点点变成灰烬,然后化作一缕缕青烟飘向高天。
站起身,宴道将火堆扑灭,转身准备去休息。
“宴道大人!”他的身后跑来了一个人,是城镇中有名的医者,宴道记得他姓胡。
“胡医师,怎么了?”宴道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胡医师,看清了他脸上的惊恐表情。
“活了——那些人,那些死去的人活着回来了!”
如果是正常的活着回来,医者绝对不会那样衣服表情,绝对发现了难以想象的事情。
宴道来到的时候归终和摩拉克斯已经在了,千岩军在维持秩序。
“那是我的儿子!儿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让我带他回家!”
已然深夜,但是附近还是围着许多拿着火把的普通人,他们其中有许多捂着脸痛苦,看向被千岩军围起来的人。
火把映照了夜晚的天空,温暖的火光却将三位魔神的脸照耀的冰凉。
宴道蹲下,看着趴在地上缓缓移动的两个人,他们身上依旧穿着离开时的衣物,可是明明眼前的是两个人,却只能用同一副四肢。
因为有人用透明的丝线将一个人的脑袋缝到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上,像是臃肿分叉的树枝,两个人口无意识的流着口涎,面容青白麻木,四肢无意识的趴着。
宴道望向趴着地上的人们,他们有的是被斜劈开了身体然后缝在一起,或者是拦腰截断,断口拼接缝在一起,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经受过折磨的人看上去都还活着。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胡医师采药回来的时候在灵矩关发现的,而镇守那边的夜叉完全没发现异样。”
摩拉克斯抬手立下岩脊,屏障自然而起,而被玉璋困在其中的人身上开始散发黑气,即使是凡人的肉眼也能清晰可见。
“我去跟百姓们说清楚。”一直没有说话的归终转身走向了一直围在这里的百姓中,他们很多都是这些人的家人或者朋友,但现在他们是万万不能把他们放走的。
摩拉克斯把胡医师和其他几个医师叫了过来,认真检查了这些人的身体。
“皮肤青白,四肢僵硬,也没有心跳,但是他们却好像有些意识。”
胡医师拿着一根毛笔在一颗脑袋面前晃,明显能看到他的视线在跟随着胡医师的手移动。
摩拉克斯走到了宴道身边,似乎想到了什么。
“宴道放一点你的火。”
宴道展开手掌,手心处出现一抹苍白色的火焰,胡医师正要起身,但刚刚呆滞的趴在地上的人都表现的格外恐惧,几位医师都被吓了一跳。
摩拉克斯垂下了眼睛,手掌覆上宴道的手心,将那抹火焰压灭。
“这些逝者被魔神残渣污染之后又被人做成了这幅模样。”
宴道的手紧紧的握着摩拉克斯的手,感受到了宴道手上的力气,摩拉克斯也紧紧的握住了他。
“现在最有可能不被发现把人送到门口的,也只有海之魔神了……”宴道移开了眼,松了松手中的力气,轻轻的捏着摩拉克斯的手。
马科休斯回来的时候也被这些“人”吓一跳,归终也一直在和医师们寻找恢复他们的办法。
但是后来归终也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这些人的□□中并没有灵魂,只有空荡荡的虚无和肮脏的魔神残渣。
目前只能将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先安置下来,医师们看着呆滞的人们只能竭尽所能的寻找着拯救他们的办法,但是本质上他们已经死了,就连身体里仅剩下的些许意识也是魔神残渣在作祟。
宴道拨开帘子,宽敞的屋子里躺着那些人,他们多数是躺不了多久就会从床上爬下,胡医师有将他们抱到床上。
“就你一个人?”
胡医师一看是宴道,十分恭敬的上前打招呼,宴道摆了摆手,站在他身边看着床上的人。
“我让他们去休息了。”胡医师话虽这么说,但这么多天身边人几乎都放弃了,就连神明也那么说,也有那么一刻,胡医师自己也在怀疑,他是否做错了。
“身为医者救死扶伤并没有错,但灵魂消散□□却困与浮世,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苦难。”
宴道看向胡医师,魔神的眼睛能看出更多的东西,生机与活力,邪祟与妖力,人类极尽全力做着什么的时候可能会在魔神的眼中毫无意义,但不得否认,他们本身的存在就已经代表着意义。
胡医师低下了头,眼中隐隐闪烁着泪水,喉咙哽咽不已,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想再找找,也许会有奇迹呢。
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出去了。
宴道刚出门就被几位医师围了上来,担忧的看着他。
“大人,胡医师怎么样?”
“我能说的都说了,但是还要看他自己。”
这些人被发现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大家都看得出这些人没得救了,但是胡医师依旧没有放弃,甚至差点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他们看着没办法才把宴道请来劝一劝。
胡医师是个好人,家里以前还有个哥哥,从军时死在了妖物手下,送回来的时候还剩半口气,回来还是没撑住去世了。
也不怪胡医师对这些人如此有执念,但这并非坏事,也证明了胡医师的人品。
宴道回去时并未看到摩拉克斯,今日他要跟若陀去一趟海神宫,而仙人们也在海上巡视,毕竟海之魔神的能力让他太擅长躲藏了。
马科休斯小小一只在院子里写着名单,宴道走过去看到了上面一串串的人名,都是这次“复活”的人。
“噜噜哈。”我找了他们的亲人,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宴道摸着马科休斯的脑袋,轻轻的揉了揉,然后坐在他身边。
“摩拉克斯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噜。”没,仙人也在那附近不用担心。
“归终呢?这个点不应该来蹭饭吗?”宴道收回手,疲惫的趴在桌子上。
马科休斯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宴道,有些疑惑。
“噜嘟?”她说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她吗?
宴道睁开眼,那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我在城中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见到她。”
*
马科休斯的分身多数在城中守护民众,又派出了一部分去寻找归终。
城中没有归终的踪迹,宴道直接就往归离集赶,五夜叉留下来看守城镇。
越过天衡山靠近归离集的宴道发现了几具死去的尸体,尚且还有些温度,都是凡人,杀人的手法看起来也像是凡人所为。
宴道望向面前的路,归终也许是为了追击凶手才去的,如果是梦之魔神出没她应该会注意的。
越往归离集中部走见到的琉璃百合越多,但分明还不是琉璃百合盛开的季节。
琉璃百合花丛中弥漫着花香,他们似乎已经盛开太久了,似乎已经到了凋谢的时候,一阵风过,白色的花瓣纷飞而起,似乎飞向了高天。
宴道摸了摸腰间的玩偶,顺便把刀剑唤了出来,握着刀柄的手有些颤抖。
琉璃百合不是归离集唯一的花,宴道始终相信命运并非不可违抗的,他在冰天雪地中把夜叉带了回来,那也一定能把归终从归离集拉回来。
宴道凝视过无数次未来,遇到梦之魔神的时候,救下夜叉的时候,接受自己内心和摩拉克斯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大过,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虚伪的,颓丧的,自卑的,失去方向的,才是最真实的他。
归终这样的神明应该好好活着,直到霄灯在和平的时代升起。
风扬起尘土,伴着飞舞的琉璃百合花瓣迎面扑来,似乎在拥抱着他。
金色的阳光透过尘土,未穿透的光在下面形成了细碎的阴影,光亮与阴影交织,淋漓尽致中依旧掺杂着沁人的花香。
等迷人眼睛的光晕褪去,宴道发信,原来魔神的血液都是如此鲜红的。
海之魔神回过头甜腻的笑着,似乎带着让他永生难忘的愉悦,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液,归终碧蓝色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神采,但还是看向了宴道的方向。
“归终……”
宴道抬起手,仿佛要抓住什么无形的东西,海之魔神的手臂嵌入了归终的身体,他将手臂轻轻拔出,鲜血染红了地上的花瓣。
“开心吗?”
决定杀死尘之魔神的从来都不是梦之魔神,而是海之魔神,他嫉恨厌恶爱护人类的神明,赫乌利亚、奥赛尔、归终……
海之魔神把归终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似乎怀里的人是他无比珍重的,他抱着归终,一步步走向宴道,将她放在宴道的怀里。
宴道颤抖着双手,抱着归终,他已经看不到海之魔神了,视线中只有她身前的伤口,不断的将血液泵出。
海之魔神笑着退后几步,然后礼貌的离开,似乎要将隐秘的空间交给这对亲密的友人,但归根到底还是他不想现在死在这里。
归终抬起手捏捏宴道的脸,笑了笑,她的眼睛里像是下了一场冬天的雾,宴道的手覆在她的伤口处,源源不断的仙力输入归终的身体,然后在感受着仙力的消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死。”
明明琉璃百合还在盛开,
“没听你的话对不起……”
明明她说过的,自己很能活的,
“这是命运……神明也逃不过的。”
“所以不要忘记我。”
泪水比归终的话还要多,模糊的视线里,琉璃百合的白像是要将归终掩埋了一样。
“我想吃点心。”
“回去给你做。”
“还有你酿的酒”
归终笑着,似乎带着些许歉意,看着宴道流泪的样子轻轻按住了他放在自己伤口上的手,仙力从他的指尖逸散,白色的发丝随风轻舞。
“帮我道个别。”
你自己说……
摩拉克斯等人赶到的时候归终的身体已经开始崩散,碎片混杂着琉璃百合的花瓣在空中飘荡。
金色的阳光洒在这片刚被水淹没的土地上仿佛带来了无尽的温暖,花朵盛开到极致之后便会凋零,然后跟着一缕清风飞到远方。
魔神仙人夜叉极力挽救着,但归终依旧闭上了眼睛。
她彻底化作尘埃的那一刻,魔神消逝的冲击带走了归离集上所有的琉璃百合,由跟到茎,再到花瓣。
灰烬中留下的涤尘铃轻轻的响动着,似是鸟雀婉转的啼鸣。
归离集的四位神明,只剩下了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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