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黑泽少爷, 这边请。”

    电梯打开后,门口立马有人接力为琴酒带路。此人一身服帖西装,气质很稳定, 她介绍自己是老板秘书。

    白鸽集团日本总部大楼是略低于东京塔的建筑,算得上是米花地标性建筑, 私人会客厅在顶楼, 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的景观尽收眼底, 庞然大物的房屋车辆在这里看去也无尽缩小为一粒不足一提的蚂蚁。一些身居高位的人总喜欢将自己置于高人一头的位置, 将办公室放在顶楼, 似乎这样可以展现自己卓越的身份和傲慢的尊贵。

    当然, 在霓虹这种公司大多是金字塔结构的情况下, 层层递进的等级分布算是老生常谈,为了强调身份差异维持等级秩序, 这种分布在世界范围内也是通用的,就连最为亲和的公司架构也会必要地强调一下和谐公司下其实也有上下级的关系制约。会产生这种想法, 琴酒承认自己这么想算是主观刻板印象作祟。

    但是在日本这种地震频发的国家,顶楼既代表生门也代表着绝路。近几年受政策限制和安全因素影响,这种高层建筑已经渐渐销声匿迹。附近超过安全标准的大楼也拆迁的拆迁, 整改的整改,这受客观因素决定, 不在乎地位和身份,轮到白鸽集团也是早晚的事。

    顶楼一整层楼都是开放式结构,开门就正对一张存在感十足的办公桌,桌面上文件高累, 旁边置放书架,密密麻麻的专业书籍严丝合缝地把书架填满, 显得门口十分逼仄。琴酒想不出是哪个设计师做的这种逆天设计。

    注意到他的视线,秘书微笑道:“这里是属下办公的位置,便于工作对接和保护老板安全。”

    再往里走才是正常的家具摆放,途经一个房间,秘书说:“这边是老板的办公室,会客厅在这边,黑泽少爷这边请。”

    她带着琴酒来到一间不很起眼的隔间,敲门之后,里面很快响起了一道平淡又冷静的声音。

    “请进。”

    秘书为琴酒打开门,向他微微鞠躬,然后端着微笑守在了门外。

    房门在琴酒进入房门后关闭,琴酒看向房内,只见桌边倚着一个银色短发的高个子女人。

    银发绿眼,头发很短,比基安蒂稍微长一点,微卷,露出脖颈,显得人更高了。她一身墨绿色的西装,身材挺拔,腰窄腿长,她放下书站直,视觉上瞬间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琴酒视线在那张跟自己酷似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与她同时迈开腿,朝着对方走去。

    然而等距离逐渐缩进时,琴酒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维克托莉娅穿上高跟鞋后,比他还高。

    鞋跟目测七八公分,也就是说维克托莉娅的净身高在183左右。琴酒沉默了,要是没记错的话,安格琳娜身高也不低。

    巨人家族。

    他突然想起这么一个描述。

    “初次见面,”维克托莉娅开口,唤回琴酒漂泊的思绪,她很官方地伸手,“你好,我是维克托莉娅·伊万·科索沃夫,你的姐姐,正常情况下你的法定监护人。”

    但现在是非正常情况,他的法定监护人是贝尔摩德。

    琴酒顿了一下,伸手,“你好,黑泽阵。”

    “嗯,阿阵你好,”维克托莉娅微微晃了一下他的手,略带笑意道,“比我预计中见面的时间要早一些。”

    说完,她不顾琴酒略有些诧异的表情,转身回到桌后,声音平淡无波地追溯。

    “你是伊万家唯一一个跟母亲姓的孩子,说起来,你的名字其实是我给你起的。当时母亲一直昏迷不醒,父亲抽不开身,于是将起名字的事情交给了我跟安德烈。他查了很久词典,查出来‘太阳’两字,但是据我所知这个名字在日本已经烂大街了。我们两个人吵了很久,最终还是选了我的‘阵’。”

    琴酒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实际上瞳孔地震已久。

    他差点成了黑泽太阳?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维克托莉娅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扔下了多大的炸弹,随口问道:“只是不知道你满不满意这个名字。”

    满意,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琴酒在这一刻仿佛在维克托莉娅背后看到了一圈圣洁的光辉,此人在他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立体起来。

    他恍惚地点点头,没有看到维克托莉娅嘴角转瞬而逝的笑容。

    “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维克托莉娅很快跳过了那些拉近关系的寒暄,迅速进入正题。

    她双腿交叠,双手交叉置于膝头,神色泰然地坐于桌前,像是真真不知道琴酒今日此来有何目的。

    琴酒坐到她对面,表情冷淡,跟对面的人简直如出一辙。他淡淡开口:“加百列,你派去的,杀手,也是你派去的,你想做什么。”

    “哦?”维克托莉娅稍一挑眉,绿眸中迅速划过一丝阴霾,但是很快想通绝对是加百列那只疯狗想要拉所有人共沉沦,于是她没有辩解,坦然应下,“加百列确实是我派去的没错,但是杀手这事我不清楚。”

    “胸口中枪,颈动脉割伤,这是标准的[热情庆店]式处理方法,阿朗前不久被召回,就是为了这件事吧。”维克托莉娅终于有些诧异,琴酒面不改色,“杀手身上有加百列协会的纹身,但我后来检查这只是一次性水印,你之所以让杀手伪装成加百列的人,只是想让我以为这是加百列谋划的刺杀,从而遮去自己的身影。但是你却没有想到,加百列会直接把你出卖出来。”

    说到最后,琴酒眸色锐利起来:“我想他也没有威胁到科索沃夫,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室内鸦雀无声。

    维克托莉娅脸色有些怔然,她静静地看着琴酒,冷静的眼神逐渐染上满意和欣慰的神色。

    目睹这一眼神变化的琴酒:?

    看这表情,他说中了吧。所以明明自己的目的都被戳穿了,她在满意和欣慰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连这个都注意到,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维克托莉娅说。

    她指的是[热情庆店]的杀人手段。

    琴酒哑然:要是他连这都发现不了,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维克托莉娅体贴地补充:“安德烈就发现不了这些,他真的一点都不像父母。”

    “没错,”她干脆应下,“不论是杀手还是加百列,都是我派去的。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地方,就是这两人后来遇上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纯属意外。他们两个能遇上我也很惊讶,按理说这两人的时间应该是完全错开的,大概是有人偷懒导致行动撞在一起了吧。”

    也就是说,维克托莉娅不仅想把刺杀松田阵平的锅扔到加百列头上,还想把刺杀那智真悟的锅也扔到加百列头上。什么仇什么怨,逮着一个人玩儿命坑,心得黑成什么样啊。

    琴酒心里为加百列点了一根蜡,你说你惹她干嘛。

    “至于为什么要对那智家下手,”维克托莉娅的嗓音突然暗沉,“那家的小子曾经骚扰过你吧。”

    所以就为这个理由?琴酒瞳孔微缩,组织都不会为这种事贸然出手。

    好在维克托莉娅马上解开了他的疑惑,她漫不经心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仅仅是为了这件事,确实不至于把他置于死地。你知道那智家为什么宁愿跟黑.道合作也不敢向警察寻求帮助吗?”

    她话题跳转很快,不过这件事琴酒确实想过,无非是那智家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向警方寻求帮助,那智真悟或许能活下来,但那智家得全部进去。

    “那智真悟沾毒,不,具体来说,应该是那智家沾毒,他们家大概早已成了毒窝,根本经不起查。”维克托莉娅眼睛微垂,平淡叙事,“你之前不是从夜色带走一箱交易合同,安格琳娜后来调查了你给她的那几个人,发现他们所交易的东西最终都进了那智家。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为那智家服务的。那智家大概也没有料到这些合同都被你们拿走了,自己的把柄去向不知所踪,他们六神无主,不然这次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哦,对了,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维克托莉娅玩味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对那智真悟这么重视吗?”

    一个不务正业的小少爷,为了保护他甚至惊动了组织。那智家很宠爱他?别开玩笑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除了他那个姐姐,那智家没一个人看得起他。

    琴酒眼皮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你猜对了,就是你想的那样,”维克托莉娅说,“那智家的毒品交易是靠着组织发展起来的,这些年拿着组织的旗号在外面耀武扬威狐假虎威,可是搭上了不少人脉。那你猜猜,那智家又是从哪里接触的组织的势力呢?”

    通过那智真悟跟琴酒。

    琴酒脸色已经彻底不好看了,知道那智真悟对自己过于殷勤定是有什么目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

    “要不是我发现,你可真的差点就成为那智家的口口相传的金龟婿了啊。”维克托莉娅冷冷道。

    三人成虎,那智家胆子比天高,什么大话也敢扯,维克托莉娅发现的时候,上流社会中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那智家的小公子与那个组织的高层喜结连理恩爱有加”的谎言。

    这才是她对那智真悟出手的根本原因。

    她最忌琴酒身边的污点,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消灭,却总有自不量力的人,像只蚂蚱一样在她面前蹦跶得紧。那智家试图利用琴酒沾毒,还试图把罪名甩到琴酒头上,这直接是在相当于他们挖了伊万和纱纪的坟又踩在她头顶蹦迪。维克托莉娅没把他们祖坟扬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温柔了。

    琴酒感觉现在自己的心情比吃了苍蝇还要糟糕和恶心,一想想有人打着自己的旗号牟利,还试图往他头上扣锅,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那智家族是真大胆,竟然敢跟组织玩这一套,甚至还成功把组织蒙在了鼓中。组织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几年前为了套取情报利用过的工具人以身入局,自己成为棋盘上的棋子的同时也妄图骗过执棋人,反控棋局。

    这大概就是风险与回报并行,利益蒙蔽理智浑身都是胆。

    “早在几年前,那智真悟的亲姐姐那智真一发现了他碰毒品,因此当时不顾那智家族的反对把他送进了戒毒所。但是那智真一怕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弟弟会不知悔改,会被那智家的人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成为他们犯罪的工具人,更想不到那智家的人会这么大胆,这么贪婪,为了金钱会枉顾法律和那智真悟的性命。他们已经彻底被利益熏坏了头脑,成了彻头彻尾的野兽。”维克托莉娅说。

    琴酒想起之前在医院里听到的那智家姐弟的吵闹,大概说的就是这件事。说到这里,他大概了解了,这样也不再纠结杀手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没说她为什么要对松田阵平出手。

    琴酒抿了下唇,不放弃,“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对他出手。”

    维克托莉娅眼神微暗,嘴角不悦地下压,但很快,她调整好面部表情,转而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可以视观的笑容。

    她很突兀地转移话题,声音温和地说:“你真的是长大了,很高兴你能通过这点线索推断出这么多,你确实成长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安德烈和祖父祖母他们这下应该承认,或许当时任他们把你带走是个正确的选择。”

    琴酒大脑顿时一阵嗡鸣。

    第62章

    琴酒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钢铁, 这样他就不会存在任何弱点,但是他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一种人,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让你溃不成军。

    他清晰地听到身体里有个地方碎了。

    但他并不难过, 他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他似乎忽然一下子失去了锚点,像是夜中奔走的旅人, 麻木又随波逐流地往前走, 在黑暗中没有迷失方向,仅仅是因为前方还有一盏亮着的灯。但某一天, 这盏灯突然熄灭了, 它告诉你:“别走了傻子, 走错方向了, 这盏灯不是为你而留, 离开吧,回去吧!”

    这种在黑夜里失去方向的感觉无异于在逐渐适应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后却被告知自己不是无意丢失的, 而是被抛弃的。

    他突然搞不懂自己与安格琳娜的约定有什么意义,不懂这些年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要求追寻伊万和纱纪死亡的真相,为什么要试着接受科索沃夫的存在,为什么要对普通人手下留情, 为什么要处处受牵制变得不像最初的那个琴酒。

    琴酒突然想到了很多,这让他的大脑都有些发烫。

    他拨云见日般明白了, 科索沃夫似乎只是在欢迎那个名为“黑泽阵”的小少爷回家,却试图让他抛却琴酒的一切。

    他们承认的只有黑泽阵,而不是琴酒。

    在当初那个被抛弃的孱弱多病的小少爷重新回到科索沃夫的视野,并拥有了一副强健的体魄时, 他们迫不及待去否认和洗刷有关琴酒的一切。

    他们将“黑泽阵”视为珍宝,却把“琴酒”视作污点。

    所以他们会称琴酒为“黑泽少爷”, 而不是“琴酒少爷”。所以维克托莉娅会阻止加百列对“黑泽阵”的骚扰和追求,而却对加百列对“琴酒”的追杀无动于衷。

    可是他们忘了琴酒就是黑泽阵。

    琴酒突然想起来自己抗拒回到科索沃夫的原因,因为在那里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他真正的自我。

    古贵族深情无比,却也残酷万分

    白鸽集团的人不知道这对姐弟在楼上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或许这两人还打了一架。

    银发青年在楼上留了一个小时,再下楼时表情没什么异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如果说一个小时前的他像是一只慵懒优雅的黑猫,一个小时后的他就是一只危险冷漠不怒自威的雄狮,让人不敢直视。

    这种表现侧面体现得淋漓尽致,要说之前员工还敢偷偷围观,这会儿一看便寒毛直竖地收回视线。

    白鸽集团的员工一脸纳闷和后怕,但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但是等几个小时后,脾气最好的堂小姐米兰娜也同样如沐春风地上楼,阴沉着脸离开后,白鸽集团的员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老板究竟说了些什么?

    *

    白鸽集团后来发生的事和员工们的疑惑琴酒都不知道。

    他离开白鸽集团后,没有丝毫停顿地上了车,目的地十分明确地朝着组织总部开去。

    路上,他脑中一直回放着维克托莉娅漫不经心的笑,以及那句“如果你想明白为什么,就回家去吧,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家?哪里是家?

    哦,苏联,可那是黑泽阵的家。

    琴酒眼眶干涩到发红,方向盘上的手不断收紧,苍白的皮肤上青紫脉络清晰可见。

    他从来都是理智高于情感,但是他不能否认,在与维克托莉娅谈话一通后,他被激烈失控的情感裹挟着丢失了理智。

    油门踩到最底部,陈旧老爷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车窗大开,任狂风尖啸着吹乱银发。

    直到来到总部门口,心中狂暴的情绪才少许平复。

    沉淀在心里的理智试图把“后悔”这种情绪铺满心扉,不过琴酒很清醒地拒绝了,他很清醒地让情感占了上风,在后悔动摇四肢之前径直进入了那个幽深不见底的黑色长廊。

    拥有组织高级权限的他一路通行,直到BOSS办公室门口。

    里面的人似乎很惊讶他的出现,竟然反复确认了几次来人是谁。

    BOSS头一次把茫然展现的这么明显:“琴酒怎么来了?你不应该还在负责那智家的任务吗?”

    密码门上的纹路闪着妖异的蓝光,苍老古怪的声音通过门上的扩音器外放。

    琴酒早已恢复成了强大淡然的样子,他视线避开头顶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低垂的银白睫毛被电子纹路映得发蓝。他说:“任务有第三方介入,通过审讯得知是白鸽集团在暗中动手脚,考虑到组织与白鸽集团还有合作关系,我拿不定主意,因此前来征求您的建议。”

    “白鸽集团?”BOSS的声音倏然上扬,听着又惊又怒,“他们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琴酒要是想征求他的意见只需要发一封短信就行,完全不用费功夫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他只是突然被组织被白鸽集团背刺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琴酒面不改色,“属下不知。除此之外,属下还想向您汇报一个消息。”

    BOSS勉强平复好心情,还是含着怒气道:“说。”

    “在我审讯过第三方后得知,那智家族近几年打着组织的旗号进行了多次毒品交易,而那智家的二公子凭此左右逢源,已经成为国际上小有名气的毒枭。所有毒品交易的合同担保人皆阳奉阴违地写了您的名字,而您之前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从终带回的交易合同终所参与的所有人都是那智家的”

    “哈”

    “刷——”

    琴酒还未说完,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物品摩擦过桌面,紧接着劈里啪啦的声音落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和沉闷的书本坠地声交叠,随后,粗重的呼吸声盖住了一切。

    BOSS沉重而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如腐朽惨败的破风箱,有气无力地怒吼:“他们怎么敢!”

    “据可靠消息,今日一早那智家的长女就带着那智真悟逃到了苏联,紧接着白鸽集团的掌门人也预定了回苏联的机票,属下怀疑这两个家族暗地勾结利用组织,他们或许还在谋划更大的阴谋。”琴酒淡淡道,“属下愿为您效劳,揭发他们的阴谋,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好!”BOSS在里面大喘气,一字一顿地说,但虽怒火攻心,却没彻底丧失理智,气愤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心里思绪杂乱,状似不经意问道,“事成之后定要好好奖励你,你想要什么?”

    琴酒淡声:“是,若是可以,属下想拥有一所训练基地的所有权,行动小队缺一个真正的基地。”

    “可以。”BOSS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下来,与此同时,心中的怀疑也随之消失。

    只要还有自己的欲望,那就可以掌控。他怕的不是贪狼,是什么也不图的忠臣。

    BOSS将“搞清那智家和白鸽集团的阴谋并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任务交给了琴酒,然后喘着粗气让他离开,并且不要忘了给他按一下门上的急救键,他气得抬不起手了。

    琴酒:“”

    “是,BOSS。”

    尖锐的警报声在按下绿色按钮的同时席卷整个基地,琴酒离开时,与一群狂奔而来的研究员迎面撞上。研究员年龄普遍偏低,大多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群成年人之间,还有个个子娇小样子也不大的女孩。

    栗色短发,冷着一张脸被长辈们拉着狂奔。大概是因为她脸上的的不情愿呼之欲出,跟身边这群将焦急写在脸上的研究院格格不入,琴酒下意识多看了一眼,正好与一双回望的蓝色眼睛对视。

    那双眼睛似乎浮现了惊喜和讶异的神色,微微张大,轮廓越发像一只猫的眼睛。

    琴酒感觉一丝熟悉感从心中划过,却没心情细究。他冷淡地收回视线,过路人般与这群研究院擦肩而过,没看到后面那双终于暗淡的蓝眼睛。

    琴酒回到集合点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一楼大厅没有人,只留着一盏灯。琴酒猜基安蒂那几人还在外面做任务,而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他们则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分给松田阵平的房间也黑着灯,但琴酒却不太相信这人这么早就休息了。

    他隐隐有些预感,果然,回到楼上房间后,一推门,他看到了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的卷毛青年。

    其中一只手还打着石膏,堪称一个身残志坚。

    琴酒浅浅地叹了口气。

    就知道。

    “你回来了。”松田阵平耳朵一动,瞬间扔下游戏机。

    他上半身都裹着纱布,却依然神采奕奕地从床上跳下来。松田阵平肌肉记忆地要说几句话损一下幼驯染,但是不及开口,眼神仅仅是触及到琴酒眼神的那一刻,他心神一震,从那平静的眼中读出了无尽的疲倦与迷茫,他脸上的笑容淡了。

    松田阵平几乎是脱口而出:“发生什么了?”

    第63章

    “什么怎么?”琴酒一脸平静地反问。

    “你”看上去很累。

    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没说出口, 他掩去眼底的担忧,看着琴酒神色自然地开始换衣服。修长的手指走过,纽扣一粒粒解开, 露出一片苍白的肤色,和多出来的新伤疤。

    松田阵平感觉眼睛被烫了一下, 有些不太自在地错开视线, “你换衣服别在这儿换啊,大庭广众下多不好。”

    琴酒动作一顿, 无语到有些有气无力, “这是我的房间, 另外, 又不是没见过。”

    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被贝尔摩德按在一个浴缸里洗澡的经历都有,长大后更是不知道坦诚相待多少次。明明以前好好的, 怎么现在气氛突然变得奇奇怪怪。

    快点回忆起以前的日子,别跟黄花大闺女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非礼了。

    本以为这句话能让他清醒过来,谁曾想没有,琴酒眼睁睁地看着一抹血红爬上松田阵平的耳廓, 听到他有些弱气又不甘心地说:“这能一样吗”

    以前能跟现在比吗?

    这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琴酒不解,但他怎么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虽然不在状态,但很快也反应过来松田阵平的意思。

    他脱衣服的动作突然迟疑了一秒,但接着干脆地拽下来,有些讥讽地笑:“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这些年在情报组的任务中沾花惹蝶, 不说是至尊情圣也该是情场老手了,不过只是上了一次床, 至于吗。

    “这是能随随便便习惯的东西吗?”松田阵平震惊。

    “不是吗?”琴酒反问。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没什么情绪夹杂在里面,好像他认定的就是事实,没有丝毫疑问的感觉。松田阵平感觉这像是一把火,猛地往自己心上烙出一道焦痕。

    一股不被信任的无名火油然而生,松田阵平的语气不免带上火气,“你别忘了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在这之前我都是未成年!不要说得我好像很有经验一样好不好?”

    琴酒一言不发地拿起浴巾往浴室走。

    松田阵平突然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难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私生活混乱的花花公子吗?这只是情报组工作需要的人设,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硬生生地往他头上按?

    他想了,也这么说了。

    他脾气一向直接,受了委屈和冤枉定然不可能自己忍着。松田阵平眉心带火,快步上前,猛地拽住琴酒的手腕,不让他往前走。

    “你现在就说说看,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不清不白的形象?”

    琴酒拧眉,反手挣脱他的桎梏。刚要往前走,却突然感受到手腕一紧,眼前天旋地转,后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墙上。上半身只有一件单薄衬衫,背部皮肤相当于直接跟墙面相贴,分不清到底是体温低还是墙温低,一时间琴酒只感到背后传来又冷又热的触感,令他头皮发麻。

    松田阵平很固执,不得到回答就不放手,“说。”

    琴酒伸手推他的肩膀,但是这人上身处处是伤,根本无从下手。琴酒试探了半天,最终忍着烦躁困于松田身下。

    琴酒已经懒得去回应了,他不想理会也没心情理会。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人,眼神在他眼睛停滞一刻,冷不丁开口,“你哭了?”

    “我这是被气得!”松田阵平咬牙切齿道。

    琴酒漫不经心嗤笑一声,“有什么好气的。”

    “我气某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造我遥,给他解释他还不听,只认自己不认理,三言两语就把我清白造没了。你说该不该气?”松田阵平冷笑。

    滚烫的呼吸一阵一阵扑在脸上,琴酒微微侧头,“不气。”

    松田阵平:“你肯定不气,莫名其妙没了清白的又不是你。”

    琴酒眉眼透着倦意,他抬手推到松田阵平的腹部,却被反手握住,他只好抬腿抵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起来。”

    松田阵平决定冷酷到底,“你不说我就不起。”

    琴酒再次反问:“不起?”

    松田阵平很硬气:“不起。”

    松田阵平倒是很少有这么耍赖的时候,这会儿像是故意在逗他。琴酒注视着他的眼睛,没能从中发现一丝真正的怒气。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所以故意这样做,想惹恼他让他发泄出来。

    有句话不用重复强调,琴酒很了解松田阵平,正如松田阵平也很了解他。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眼珠子一动琴酒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种小学生打架的方法未免也太幼稚了。

    琴酒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他的脾气真的是被磨出来了,不论这人做什么事情,他都很难生起气来。

    “你要是真不起的话”琴酒嗓音懒懒的,附在耳侧沙哑暧昧。

    他留足了悬念,松田阵平眼皮一跳,喉结微动,“那会怎么样?”

    琴酒眼睛怠懒地半垂,抬手搭上松田阵平的肩,嘴角带起一抹恶劣的笑,手上微微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会这样。”

    尾音含糊地消失在唇齿之间。

    松田阵平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瞳孔猛地收缩,身体瞬间僵在原地,呼吸顿时变得沉重。他感受到那抹柔软一触即离,随后看到面前的人眼中怀着翻涌的恶意,似笑非笑,“还不起开吗?”

    松田阵平找回了身体的自主权,他想说什么,却感到喉嗓有些干涩。他放弃了,从喉嗓中挤出沙哑的轻笑。他没起身,猛地缩进对方拉开的距离,疾风骤雨般咬在那唇上,蓦地加深。

    他满意地看到那双绿眸中闪过错愕。

    不过仅有一瞬间,琴酒很快恢复冷静,没有拒绝,接受了那道带着发泄一般的侵略。他搭在松田脖颈的手臂圈紧,冰冷的指尖落在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颤栗,也迎来了更凶猛的进攻。唇上血肉被吸吮撕咬得生疼,舌尖变得发麻,他们像是较劲一般,谁也不愿投降。

    浓郁的血腥味在鼻尖散逸,却没人停下,房间里响着粘腻的水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手指插入银色发丝,身体紧贴将人压在墙上,单腿撑在他双腿之间,另一只手臂揽在他腰上使劲收紧,力度大的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

    紊乱的呼吸间,他在唇上轻啄,又亲吻他的眼睛,感受到睫毛在唇下不安的颤抖。

    灼热的呼吸随着滚烫的吻落在侧脸,鼻尖,嘴唇,下巴,喉结,一直往下,他轻声问,“你下午去提前离开,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回去检查了眼逃生通道,发现那杀手不是加百列的人,有第三方介入,去查了一下……”琴酒快速喘了一下,皱着眉挡开他,“别咬,你是狗吗?”

    “好”松田阵平笑了一声,紧接着说话不做数地在他锁骨上留下一个牙印,他装似不经意道,“查到什么了,气成这样?”

    “……”

    琴酒感受着脖领有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他突然抬手拽住他的头发,脸色不太美好,不爽道:“你做不做,不做就滚。”

    “好,我不问了。”松田阵平无奈妥协,上前吻上他的唇,不断加深亲吻,轻轻离开,语气在相互试探的触碰间含糊不清,“你下手也轻一点好不好,感觉像是在对付敌人……”

    气息在唇齿相依间不断消耗殆尽,一股又一股的爽麻不断涌向尾椎,让他有种浑身失力的虚弱感。琴酒侧头,试图结束这个过于漫长的吻。

    松田阵平捕捉到了他要挣脱的迹象,欲擒故纵地离开让他呼吸了一下,紧接着猛捏住他的下巴,更加凶狠地印上去。手掌揉乱发丝,也揉乱的衣裳,整洁的衬衫在他掌下变得像是一团破旧抹布。他掀开碍事的布料,手掌紧紧贴在那柔韧的肌肉上,情不自禁地用力揉捏。

    掌心划过脊背,往下回落,指尖勾上腰带时,他猛地被推开了。

    琴酒喘了两下平复好呼吸,明明眼中残留着情意,却依旧性冷淡一样,“够了。”

    “够了?”松田阵平不敢置信。

    他硬得发疼,这人情况也好不了多说,怎么是够了。

    琴酒抬手点点他的胸膛和胳膊,指尖下雪白纱布上已经染出了星星点点的红梅,连带着琴酒的衬衫上也沾了些红色。

    意思十分明显,但松田阵平这时候并不很想要他的体贴,这种情况停下相当于脱了裤子听了个冷笑话。就算身体是不受损伤,但心里的火却憋的人郁闷。而且说要做的是他,说不想继续的也是他,这伤口似乎只是提供了一个合理拒绝的理由。

    松田阵平沉默,他头一次觉得身上的伤这么碍事。

    他深呼一口气,勉强平静一些,目光幽幽落在身上,然后拉住琴酒的手往那红色上狠狠一按。

    他面色平静地抬头,眼里带着不满足的狠劲,哑着声音说:“不疼。”

    第64章

    “不疼。”

    琴酒诧异地看着这人平静面色, 有点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说出这句话。他缩回手,看到手指上温热的的鲜红色,实在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可信度。

    他说你不疼的话那就做呗, 反正到时候伤口裂开的人又不是他。

    于是很快疼的人变成了琴酒。

    这是第二次,但也是两人第一次在没有任何药物影响下头脑清醒地负距离相接。

    没有催.情.药物催化, 琴酒头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松田阵平技术有多差, 他几乎只知道横冲直撞地侵略。当他被抬起一条腿,被完全进入时, 琴酒差点疼出眼泪。

    但也只是‘差点’罢了。琴酒呼吸一滞, 在眼前出现片片白花时, 他当机立断地选择报复回来, 颤抖的呼吸打在皮肤, 琴酒收紧手臂,狠狠地咬在松田阵平脖颈。但同时, 自己脖颈也传来一阵刺痛和温和的舔舐。骤然收缩和胀大带来的疼痛让两人都有些遭不住,痛苦地贴在墙上静止了一会儿, 苍白的小腿才在空中微微晃动。

    脚踝上金属缀着红绳荡在空中,随着动作也秋千一般来回摇晃。

    那颗金色的金属‘M’仍如几年前一般璀璨,在灯光照射下亮出刺人的金光。

    黄金的化学性质很稳定, 正如两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在夜色时就隐隐发生了变化。松田阵平感觉在某些时候, 比如现在,他们的关系倒是逐渐趋近于钠,只要碰到水便火花四溅。

    这种易燃易爆的危险中带着令人沉醉的美妙,让人为之心醉神迷。

    压抑在嘴边的痛呼不知何时变了味, 克制中隐约含着一丝快意。

    琴酒拒绝去床上,因为那样会弄脏床单, 而他并不是很想收拾烂摊子。

    “我来收拾,”松田阵平珍惜地轻抚他后颈,无奈又好笑地说,“你说这话也稍晚一些了,现在只剩一张床不用收拾又有什么用。”

    被他们放肆的情意弄得一塌糊涂的房间各个角落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装饰画要是早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遭遇这种不幸,它宁愿从来没有出生过,好在被可恶的人类弄脏后毫不珍惜地扔进垃圾桶里。

    “床上舒服,大不了明天来个大扫除。”

    当被压到床上后,琴酒有些头晕地缓了一会儿。他无比自然地拥抱他低附的身体,抬头迎上由发泄般的粗暴变得温柔缠绵的吻。

    他似乎感受到身边包裹上了一层在母体内的温暖液体,这让他安心到有些昏昏欲睡。一股愉悦的轻柔的心绪将他环绕,他在他永远的港湾中被骄傲的阳光普照。

    浓浓的疲惫慢半拍地侵蚀五脏六腑,他突然有点想睡觉。

    恍惚间,他似乎感受到滚烫的眼睛上落下羽毛般的柔软,面前的人手足无措地捧着他的脸在说些什么。不过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演默剧,琴酒也听不清楚,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身体好疲惫,他甚至调动不起身上的肌肉。

    在失去意识之前,琴酒有些失力地在他耳边轻叹。

    “跟我去苏联吧。”

    他感受到太阳闪烁了一下,这让他感受到半分温凉,随后他迎来了一场更加灼热的夏季

    琴酒永远也不知道他眼角发红地呢喃情话时有多让人心动。

    他在最无害的时候向松田阵平发出了探索秘密的邀请,他不知道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松田阵平心脏跳得有多快。

    但是松田阵平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彻彻底底地栽了。

    夜浓,他给琴酒做好清理,收拾了一下脏乱的床单,终于在黑暗中搂着身边的人陷入沉睡。

    他心中泛着千丝万缕的柔和。

    但是第二天,这种堪称稀有的温和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不可思议。

    “你想耍赖?”

    松田阵平不敢置信,完全不敢相信这人怎会如此厚颜无耻地瞎说话。

    “你可是‘亲口’说的!”

    “我没说。”

    琴酒半倚在床头,银发散落在身上,半遮不掩地露着身上的痕迹。他面无表情地点燃烟,任由白烟模糊他的轮廓,语气里的冷淡好像那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松田阵平震惊到郁结,他一脸烦躁,被他堵得在房间里来回转悠。

    他抓抓头发,“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琴酒面不改色。

    什么被弄哭被搞得昏过去啊,什么脑子一热让他跟自己去苏联啊,统统不记得。

    “好,你可真行。”松田阵平被气笑了。

    这家伙简直冷酷的像是那个嫖.客,而他就是被嫖的倒霉蛋,把人好好伺候了一通,没什么好处不说,还生一肚子闷气。

    他穿上衣服,深深地看了一眼死不承认的琴酒,冷着脸摔门而出。

    “哐当!”

    房门第一次被摔得这么狠。

    松田阵平后悔了一下,但紧接着理直气壮地硬起心来,这事明明是琴酒不对在先,他后悔个屁。

    他急需冷水降火,怒气冲冲地走到楼下,刚要去接水,却迎面对上了几双懵逼、震惊、审视、看热闹和不忍的眼睛。包括但不限于,他那爱看热闹的老母亲,从皮斯科那里跳槽到这里的村上,琴酒捡回来的那对野生搭档,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大块头,那个脸黑心黑的MI6和他的两位警校同期。

    松田阵平:“”

    两位好友:“”

    贝尔摩德:“”

    他们视线落在他脖颈,松田阵平硬着头皮装得不屑一顾地扯了扯衣领,然后露出了红艳艳一片咬痕吻痕。

    松田阵平似乎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自己的节操在一寸一寸碎掉。

    老母亲和警校卧底们欲言又止地跟他错开了视线。

    那个叫基安蒂的短发女人看起来憋笑憋得好痛苦,她十分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哟,终于醒了啊,还以为你们又干柴烈火情不自禁了。怎么就你一个人,琴酒呢?”

    松田阵平的火瞬间被从天而降的凉水浇灭了。

    他突然有点沧桑有点后悔。

    松田阵平想,如果说好不容易硬气一回的下场是要下楼接受这场酷刑,他还不如在楼上被琴酒气死,或者说,他现在回楼上跟琴酒服软再好好温存一直熬到这群人全离开还来得及吗?

    不过必要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卧底人设——嚣张暴躁的头铁刺头。

    他于是端起一个很符合人设的冷笑,“被做得站不起来了,怎么,有意见?”

    一片寂静。

    故意嘲笑的基安蒂脸上都一种“他竟然说出来了,他完了”的震惊。

    他成功地看到了两位同期眼中自己的节操碎成了渣渣。

    松田阵平:“”

    说真的,累了,毁灭吧。

    他这会儿突然无比期待琴酒也快点出来,跟他一起分担一下火力。

    不过此时的琴酒并不知道自己的幼驯染在遭受什么社死。

    他一直维持着冷酷的表情直到松田阵平摔门而出,然后他手中的烟一抖,差点落在床上。

    他完美的表情突然有些破功,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懊恼和绝望。

    他忠于自己的身体,忠于快感的享受,但是如果说他会在那种情况下说出那种丧失理智的话,他昨晚绝对会果断拒绝更深一步的动作。

    但是木已成舟,该做不该做的事都做了,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否认。

    他很想把昨晚蚌壳一般微微一撬就给撬开的自己给掐死。

    不过他很了解松田阵平,他既然知道了自己后面的打算,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一起过去,他得想个办法

    事实上,他们这对幼驯染对彼此真真是了解到了骨子里。

    正如琴酒猜到了松田阵平会想办法跟他一起走,松田阵平同样也猜到了琴酒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甩开。

    于是松田阵平直接莽到了BOSS面前。

    不知道他跟BOSS聊了些什么,总之当琴酒正要准备撂担子走人时,BOSS传来了一封简讯——要求他跟松田阵平一起行动,还说你们好歹是幼驯染,从小一起长大,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龃龉就闹矛盾玩冷战。这次行动不仅要把白鸽集团的阴谋查出来,你们幼驯染也得修复修复关系,你们可是组织里最珍贵的两颗钻石,只有彼此才能相互磨合和进步,好歹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巴拉巴拉。

    看到这些话的时候,琴酒就大概知道松田阵平跟BOSS说了些什么了,无非是“闹矛盾、受不了、想拆伙”三件套。

    以前也是这样,这套路在BOSS这里屡试不爽,BOSS严重不长记性。

    他看着冷着脸走到走到自己跟前,装得浑不在意的人陷入了沉默。

    BOSS要是知道他们这两颗钻石已经磨合到床上去了会是什么反应?

    总之,还是那句话,木已成舟,BOSS的命令下来,这件事就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了。

    琴酒把剩下那几个人安排好,无视赤井秀一“想去”的眼神,塞给他一串任务清单,顺道把他的代号考核任务也安排了。

    至于另外两人,琴酒好好安置了猫眼青年,哦,现名‘猎犬’——琴酒不止一次在心里吐槽过这奇奇怪怪的中二名字。

    至于安室透,他不是很想把一个心怀不轨的卧底放在眼底受气,但是同样也不能让他到其他人手中去,因此斟酌再三,他把安室透丢给了贝尔摩德。

    总感觉这俩人会相互折磨,正好能为世界消两个祸害。

    至于其他人,也都是代号成员,自然不用他多担心。

    于是在安顿好一切后,琴酒和松田阵平坐上了前往苏联的飞机。

    第65章

    “你看上去很不情愿。”

    飞机上, 松田阵平咬着吸管,漫不经心地说。

    “你想多了。”

    琴酒闭着眼说,不过冷淡的语气却十分直白地告诉松田阵平他并没有想多。

    其实这件事已经很明显, 从登机前琴酒一见到他就变得木然的表情以及这一路子都懒得睁眼的行为,无一不透露出他无声的抗议。

    松田阵平眼皮狂跳, 他冷笑一声, “不过我也不想跟你行动,但这是BOSS的命令, 可真是让人为难。”

    “哦。”此人完全油盐不进。

    松田阵平咬了咬牙, 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

    十几个小时就在这种沉默压抑的气氛中悄然过去。

    落地后,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到机场对面的商店, 仍旧沉默着不作声。

    这附近的建筑都是高大伟岸的石砖房, 像是苍凉月色下冰冷的大教堂,规整复古像是黑白照片染上了暮色, 白雪轻飘飘地往下落,铺满巨人的身躯, 散出一种沉默的肃穆。商店门口游客不多,但有很多小摊,他们穿着厚重的棉衣带着帽子推着小车守在绿皮邮箱旁、街角或是路灯下。

    大多是卖烟的商贩, 推车上摆着散装的烟叶或者是包装的雪茄香烟。他们缩着手在车边转悠,口中吐出苍白的寒气, 走几步,要是想起来就吆喝一声,想不起来就继续走,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意, 只是一味地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路过了一个正在喝酒的男人,他瞄了眼两人的穿着, 露出一个很热情的笑:“两位先生,要买烟吗?”

    他拉开厚重的大衣,露出衣服内部上面塞得满满的各种香烟。

    “低价卖,绝对是这附近最划算的价格。”

    琴酒摇摇头,看着男人可惜地笑笑,又合上大衣,倚到墙上喝酒。

    很奇怪。

    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在琴酒心中逐渐放大。

    他几年前任务中路过一次苏联,那时苏联路上充满着热情洋溢的吆喝声,男高女中的吟唱响彻整个广场,地上走着充满希望的卖报儿童和卖花女,路过商店时能听到里面客人与老板充斥着激情的讨价还价和叫骂声,与如今的奄奄一息的繁忙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景象。

    如今这里依旧忙碌,但像是轻歌曼舞后陷入了一场情绪的低迷。

    等了一会儿,打到了辆车,一人一边,看着窗外白雪皑皑发呆。

    汽车久久没有动,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几秒后,司机勉强维持着和善的笑容,友好地询问:“请问两位要去哪里?”

    这才发现没告诉司机目的地的两人:“”

    都怪琴酒/松田阵平!

    在司机逐渐因不耐烦而飙升的杀气中,琴酒告知了司机目的地。

    “富人区,最近接到了很多富人区的客人哦,是不是我也要发达了呢。”

    司机不带恶意地笑了一声,他发车前摩挲了一下手指,问:“介意我抽烟吗?”

    “随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半支雪茄,吸了一口又小心地放回盒子里。

    琴酒注意到那个盒子很精美,木盒,镶金,盒内带着些碳黑。司机似乎以为他是在好奇他的举动,发动汽车笑了一声。

    “不要笑话我,买不到啦,太贵啦,消费不起,就这还是上一位客人打赏的呢。”

    松田阵平开口:“附近不是有很多卖烟的吗?”

    司机哼笑一声,很是不屑的意思:“一群黑心商人,鬼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东西。一辈子没见过钱一样,打着商人的名头干着强盗的勾当,一盒万宝路都要四十卢布呢,都能买三十个吉士汉堡了,天知道普通人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工也就一百五十卢布。就因为这事,昨天这里还打了一架呢,你看这群小兔崽子老老实实不作妖,那是因为他们被揍得动弹不得了。”

    “不过愿意花钱的冤大头也不少见”他眼睛往外瞥了下,然后扬扬头努努嘴示意窗外,“看,总有愿意花钱的傻子。这下子他们可滋润咯!”

    琴酒和松田阵平看向他指示的地方,在渐渐远去的街头,一个西装革履披着貂皮大衣的男人随手在空中指了指,随后摊主喜笑颜开地捧出几盒香烟。在周围小摊摊主羡慕和酸溜溜的眼神下,从男人手中接过了一把钞票。

    这似乎是一门暴利行业。

    琴酒若有所思。

    遍地都是压实的雪,又白又黑在地上闪着油光发亮的光。汽车稳定而匀速地前进,速度不快,但在这种天气里算是火箭般的速度了。司机很健谈,各种段子笑话讲了一路,虽然后面两个顾客都没怎么笑过,他也不觉得尴尬,讲完笑话还给他们讲一些注意事项。

    别墅区外人不能进,最终汽车停在离家不远的路边,琴酒付了钱,松田阵平在兜里掏了掏,又给司机一盒烟。

    琴酒略诧异地看他一眼,松田阵平言简意赅地说:“戒烟。”

    “稀罕货啊。”司机一愣,看清东西后眼睛瞬间惊喜地发亮,“多谢多谢,两位好人有好报。”

    一通真心实意的马屁和祝福混搭着落下,司机喜笑颜开地开车离开。

    这里是科索沃夫家的房子,组织在苏联并没有留下什么,唯一的几套房子在皮斯科离开的时候已经被他租出去了。本来是打算租房,但是琴酒想了下,他这次必然是要回一次科索沃夫的,干脆就用之前安格琳娜交给他的房子好了。

    在路上,两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而行。

    过了一会儿,琴酒冷不丁说:“这是科索沃夫的房子。”

    “嗯?”松田阵平怔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琴酒终于愿意开口解释,他心里一跳,心上压了一路的积雪就这样柔和地融化。

    琴酒以为他在疑惑‘科索沃夫’这四个字,便说:“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家族。”

    松田阵平懵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琴酒继续说:“六年前确认的,也就是在你进入警察学院后不久。这几年我们都有联系,组织与之合作的白鸽集团,也就是我们这次任务的其中一个就是科索沃夫的产业。”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这几年的事情,又不动声色地揭过了维克托莉娅对他的追杀。

    松田阵平全程一言不发,像是突然被这个消息震懵了,冷酷的脸上都有一瞬间闪过一丝茫然,让这张很有威慑力的池面脸显得有些憨憨的。

    琴酒没有干扰他的思考,沉下心来,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诘问。

    等松田阵平自己消化完后,突然问了句:“那你怎么不回去?要我的话我就回去了啊!”

    “嗯?”琴酒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既然都找到自己的家了,还在组织里留着干嘛呀!”松田阵平恨铁不成钢地说,“当然是快点跑路啊!”

    他嘟嘟囔囔地数落了琴酒一顿,把他说得有些懵圈。

    “没想到啊,大家族的继承人啊。”松田阵平脸上没有介怀的意思,像是并不介意自己的幼驯染将这么大一件事瞒了自己这么多年,他摸了摸下巴,没心没肺地说,“这样的话,岂不是逃离组织后不用工作都能生活得很好了?”

    他兴致勃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回去了,也不要忘了我啊!”

    本来以为这个消息会让他有所芥蒂的琴酒:“”

    果然还是高估他了。

    在勾心斗角的组织氛围里过了多年,这人还是没什么太深的心机,或者是这几年在高中和警校里被那群学生清澈又愚蠢的心灵感染了。但说到底,这人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只天性乐观的小狗罢了。

    琴酒感觉心里突然有个地方塌陷了一块,像是高墙轰然倒塌。他或许是松了一口气,无奈地听着身边这人又开始絮絮叨叨起“逃离组织的第一百零一种方法”。

    近日里冷战的隔阂悄无声息间被打破。

    琴酒余光瞥到这人脚步都雀跃起来,有些好笑地翘了下嘴角。

    好傻啊。

    松田阵平一念起逃离组织的千方百计之后那话就如江水滔滔不绝,他设想起未来的种种美好,突然脚步一顿,疑惑地摘掉墨镜,“哎?”

    琴酒:“?”

    “那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叫见你的家人?”松田阵平迟疑。

    “你觉得呢?”琴酒挑眉。

    松田阵平倒吸一口冷气,“我觉得?我觉得好像是要见的。”

    “你倒不算太傻。”

    “我真的很好奇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松田阵平靠近琴酒,皮笑肉不笑地揽住他的肩膀,咬着后槽牙,“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弱智儿童的形象吗?”

    琴酒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可没说。”

    松田阵平踉跄一下稳住身形,无奈叹气,“好吧好吧,不提这件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要见你的家长耶。前十几年我们两个人可是共用几个家长的,这一下子分得这么清,这感觉好奇怪啊。”

    他纠结地揉了揉头发,瞬间留下一头鸡窝。

    琴酒眼带笑意地看着他,倒是从他身上挖掘出一种奇异的局促不安,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略带挑衅地勾起唇角。

    “你怕了?”

    “哈?谁会怕?”松田阵平猛地睁大眼睛,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声音有些欲盖弥彰地拔高,“不就是见家长吗,跟见贝尔摩德有什么两样,有什么好怕的!”

    第66章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琴酒敷衍地点点头, 两人继续在松田阵平这虚张声势的大话中来到家门口。

    琴酒掏出钥匙,拧了一下,微怔, “门没锁。”

    “啊?”松田阵平一骨碌话全吞进了肚子里,正要开口问什么, 却见面前的门突然自动, 不,是被人从里打开。

    一股浓郁的饭香从中溢出, 一个个子小巧的黑发女郎从中探头, 在看到银发青年后眼睛瞬间亮起, 她转头对房间里其他人喊:“阿阵回来啦!”

    “阿阵!”

    “我靠你别插队啊!”

    “我先来的!”

    “你们这群兔崽子别推我!”

    房间内传来好几道嘈杂又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 门口堵了老老少少一群人。

    高矮胖瘦各不一,但是有一点却是惊人得相似, 那就是他们要不就是黑发绿眸要不就是银发黑眸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人。

    该说不愧是大家族吗,这么多人。

    松田阵平心灵震惊到有些麻木, 他看着面前这群人默默吞了下口水——

    如果说见的家人这么多,他怕也很正常啊对吧?

    他心中流下两行沧桑的眼泪,不过下一秒, 他看到面前的一群男男女女突然向两侧分开,两个中年女性正搀扶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身后站着两个严肃的中年男人。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也便是阿琳娜眼角沁出泪光,“阿阵啊,你终于回家啦?”

    琴酒不为所动, 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是尊敬两位老人的,但是维克托莉娅的话让他无法不在意。

    阿琳娜并不介意, 她慈祥地笑笑,有些浑浊的目光移向旁边的黑发青年,动作微顿,语气觉不出冷热,“先进来吧。”

    松田阵平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待见的意思。

    他眉头一皱,却被琴酒拽着手拉进去,于是他感到不待见的眼神突然多了起来。

    琴酒这次来苏联,最首要的任务就是搞清楚维克托莉娅所说的真相,因此不等对面几位长辈跟他寒暄几句,他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目的。

    气氛凝滞了一下,阿琳娜笑着暖场,“那我们去书房吧。”

    两位年纪最大的老人都这么说了,身后那两对不太赞成的夫妻也只好点头。只是这毕竟谈的是科索沃夫家的秘辛,外人在场的话不太合适。

    他们看向松田阵平,驱逐意味十分明显。

    贵族的傲慢啊,这种眼神也让松田阵平由心而发一种不爽的感觉。

    他心头对长辈的微弱尊重轻而易举地粉身碎骨了,要不是念在这是琴酒的长辈,他说不定早已翻脸走人了。

    身后一个中年男性皱着眉开口:“他”

    琴酒眼睫一颤,伸手握住松田的手,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他不是外人。”

    对面几位长辈纷纷露出惊愕的眼神,就连松田阵平也有些诧异,但紧接着是十分痛快地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他紧了紧琴酒的手,随意道:“你们谈吧,家事嘛,我也不好在场。”

    他凑近琴酒耳边,吐槽道:“不是很想跟这群老古董共处一个房间,你加油,我就不去了。”

    琴酒:“”他懂,这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也好。”阿琳娜笑道,她对不远处的那群年轻人招招手,“米兰娜!”

    “在呢祖母!”开门的那个黑发女郎十分雀跃地跑到这里来。

    阿琳娜笑着说:“我们要跟阿阵谈些私事,你先带着兄弟姐妹们好好招待一下松田先生。”

    “明白祖母!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松田先生的。”米兰娜笑得越发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凉。

    *

    阿琳娜说:“我大概清楚你想问什么,早在维克托莉娅提出要这样骗你回家时我就要阻止,可惜没能成功。”

    她先声夺人,让琴酒本来要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阿列克谢接着说:“你也不要怪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苏联,这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她的办法未免太过于有效了,让我都有些好奇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琴酒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转不动了。

    “坐吧,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你。”

    琴酒思绪混乱地坐下,理了理思路,在对面几位长辈期待的目光下问道:“我究竟是怎么走丢的,以及,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几位长辈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这么刺激的话题,他们面面相觑地转了转头,最后阿琳娜叹了口气:“那就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安格琳娜应该跟你说过,你是早产儿,纱纪生你的时候条件很差,战火纷飞,身边没有医生,要不是有一对过路的科学家夫妻的帮助,那次早产大概只会是一尸两命。”

    琴酒眸光一动,安格琳娜确实说过这一点,不过没有提到那对夫妻,不像是忘记,倒像是刻意忽略。

    他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对夫妻身上。

    而“科学家夫妇”的这种罕见的描述又太过熟悉和具象化,他也几乎是即刻想起了一对从很久以前就有着很强存在感的夫妻——宫野夫妻。

    从组织到白鸽集团到科索沃夫家族,这对夫妻的身影似乎从未淡去。

    而在这一切背后,似乎有着同一个模糊的指向,可惜线索过于分散,琴酒一时间没能把它们串在一起。

    “他们救下了你和纱纪,那之后伊万和纱纪就跟他们成了朋友。”

    不过宫野夫妻在日本国内的研究过于前沿,涉及生命这个高深的领域,背后有过多虎视眈眈的人。

    他们在白鸽集团倒闭后进入组织,而组织则在他们与伊万夫妻逐渐密切的交往中孕育出了一个极大的阴谋。

    权力、金钱、利用、底牌。

    刺杀、车祸、死亡、幼童。

    组织在不知不觉间将眼线安插于实验室各处以及宫野夫妻的各个角落,终于,在伊万夫妻再次赴约时,噩梦降临了。

    在调查清楚宫野夫妻在为谁工作后,伊万夫妻几乎第一反应就是劝朋友们离开这里。不过为了生活,每个人都有无法抗拒的选择。即便是好友,也无法对朋友的生活指手画脚,于是伊万夫妻买下了即将宣布破产的白鸽集团。

    这天,他们是要去送给他们这个惊喜的,他们要邀请朋友来自己的公司加盟。

    这本来会是喜闻乐见的一件事。

    可是一辆空荡货车如飞来横祸,无情地撞碎了这个美梦。

    噩梦降临了三个家庭头上。

    伊万夫妻,全然无辜的过路人,以及将为好友的死亡而愧疚一生的宫野夫妻。

    组织用几年来规划了一场天衣无缝的谋杀,让两个幸福的家庭彻底分崩离析。他们把无辜的孩子带回去,当成金丝雀圈养。他们甚至厚颜无耻地故意透露消息,将那孩童的信息告诉科索沃夫,并以此作为要挟向科索沃夫不尽地索取。后来,又因孩子展现出的天赋而意图把他们打造成恶魔。

    这数十年来他们隐瞒得很成功,但是他们却忘了孩子并不是没有意识的木偶人,这两个被当成怪物培养长大的孩子相依相靠地长大,等到了最后,最先从欺骗的牢笼里挣脱。

    在阿琳娜不疾不徐的讲述中,琴酒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孩子是谁。

    原来,松田阵平和他一样,也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

    他有些恍惚,突然感到一种极大的讽刺。

    松田阵平本该有很平凡幸福的一生,可这一切都被组织给毁了。

    看到琴酒的表情,阿琳娜恍然:“看来安格琳娜没有把最重要的告诉你。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安德烈和维克托莉娅之前做过的事情过去深入人心了。”

    毕竟有维克托莉娅炸实验室和安德烈莽撞刺杀的先例,很难保证比这两人道德底线更低的琴酒会做什么。

    哦对了,十几年前组织的实验室就是维克托莉娅炸的。

    在从阿琳娜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不知道怎么查到了宫野夫妻所在的基地位置,然后逼着季莫费做了不成型的炸弹,炸翻了偌大一个研究所。

    若不是深知这群孩子的性格,阿琳娜一直派人守着宫野夫妻

    恐怕现在会有第三个家庭走向毁灭。

    但是或许在那对夫妻消失在公共视野之后,他们的家庭就已经崩塌了。

    *

    后花园。

    瞄准镜十字对准枪靶,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嘭”地飞出。

    米兰娜看了眼,可惜道:“不行啊老五,九环。”

    “可恶!”黑发绿眸的青年懊恼地咬了下牙,气势汹汹地对松田阵平要求,“我这次失误了,都怪风迷了我的眼,不然肯定是十环,再来一次!”

    “不玩了,你上一局就发挥失误,”松田阵平扔掉射击枪,无聊道,“没意思。”

    “哈,你不信吗,我可是神枪手,用得着说谎吗!可恶啊你小子快点跟我再来一局!”老五咬牙切齿。

    第67章

    “哈?”松田阵平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双手枕在脑后相当潇洒地晃悠着走开,“我拒绝。”

    “什么?”

    他的拒绝让老五发出了更加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被挑衅的恶犬, 压低嗓子发出威胁的喊叫。松田阵平听到身后传来了其他人或是奚落或是嘲笑或是安慰的声音,不过他懒得理他们, 已经没什么耐心继续陪这些家伙继续玩了。

    自打刚才米兰娜以“好好招待”的名义把所有青年召集在一起, 松田阵平就迎来了一场手段极其低端且目的十分明显的针对。

    这群天之骄子以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来挑战他,似乎这样能搓搓他的威风。

    不过他们的业余爱好刚巧不巧是松田阵平最擅长的。

    射击、解密、搏击、散打

    都说不要随便用自己的业余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了。

    这群天真的公子小姐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 大概还没体验过社会的毒打。

    哦, 这样也就说得通这群人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了。

    不过那个叫米兰娜的, 却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每个人热血上头站出来挑战的背后似乎都有这个人的怂恿, 而她每次都不动声色地坐在评委席上, 每有一个兄弟姐妹失败就流程性可惜地感叹几句,再继续一脸无辜又期待地怂恿——其实就是在那里看笑话罢了。

    松田阵平百无聊赖地想着, 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小片银色。他抬起头,看到琴酒正陪着那对老人刚走出后院大门, 气氛比之前缓和了不少,只是那两对中年夫妻倒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微微迈大步伐,随口问:“谈完了?”

    “谈完了。”琴酒点点头, 无意间瞥到松田阵平头发上插着一片树叶,便随手摘了下来。

    松田阵平想起来刚才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树丛里了, 他很自觉地低下头。

    “还有吗?”

    “没了。”

    琴酒一点也不留情地推开他的脑袋,嫌弃地把叶子塞到他手里。

    两人一交谈起来,身边就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阿琳娜和阿列克谢相视一眼,一切都已了然, 随后她笑眯眯地说:“松田跟那群孩子玩得还开心吗?”

    松田阵平很给面子地说:“还可以。”

    反正他确实是挺开心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他的态度不冷不淡, 说尊重也没有很明显,不过阿琳娜和阿列克谢深知这样已经不错了,毕竟他们刚才还想给他下马威。

    主要是他们想到琴酒在组织里的这么多年都是他陪着度过的,再看琴酒跟他相处得确实很融洽,而且硬要说他也是受害者,他们没理由对受害者释放这样的消极情绪,心里那点幼孙被抢走的不满也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于是松田阵平很迷惑地发现这对夫妻对自己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谈话前是笑里藏刀的不待见,谈话后则温和多了,甚至有些不明所以的感激和愧疚。

    松田阵平直觉这些情绪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侧头掩去眼底的沉思。

    科索沃夫齐聚一堂不过只是想设置晚宴欢迎族里最小的孩子回家。

    等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后,又被米兰娜忽悠着把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直到整洁到没人来过的样子,阿琳娜和阿列克谢带着一群青年离开了。

    叽叽喳喳的青年们一离开,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过分的寂静,客厅也转眼变得空荡无比,仿佛说话都能出现回声。

    “终于走了。”松田阵平长长舒出一口气,懒散地倒在沙发上。

    他看着对面正在保养狙击枪的银发青年,突然很感慨地说:“还好你跟他们不一样。”

    科索沃夫一家都是疯子,性格无比古怪,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领略得很透彻了。

    科索沃夫家族的风水似乎不咋地,养出了一群怪胎,他们的性格都很极端,极端内向、极端暴躁、极端偏执、极端疯狂是那种警察见了都要摸手铐的那种人。即便是松田阵平,仅仅是在警察学校待了几个月,在见到他们时也会有一种强烈的抓人欲望。

    ——嘿兄弟,你看起来很像法外狂徒,来局子里谈谈?

    还好松田阵平有着清晰的理智。

    这群人浑身带着稀奇古怪的危险物品,甚至拿真枪当玩具,把炸弹当炮竹,松田阵平在解决掉两个炸弹后差点忍无可忍把这东西塞他们嘴里,最后还是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他还是对那几个计谋失败的人嘴里念念叨叨的“季莫费做的炸弹也不怎么样”的主人公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可以归类为杀意。

    要是琴酒也像他们一样。松田阵平默默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还好琴酒虽然人是冷漠了一点,但也还是个精神正常有着七情六欲能够听懂别人在说什么的正常人。

    松田阵平突然有点感动,“还好你是个正常人!”

    琴酒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从哪里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

    总感觉这人对自己有些奇奇怪怪的滤镜。

    琴酒把狙击枪放回琴盒,放回楼上后,他坐到松田阵平对面,没有任何前兆地开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松田阵平拇指指尖略一用力,削得完美的苹果皮断落进垃圾桶里。

    他仍然低着头跟苹果皮作斗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说呗,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严肃。

    琴酒在知道松田阵平的父母在车祸中死亡后,就没有打算瞒着他。

    伊万和纱纪运气好一点,救护车来得及时被送去医院救回了一条命,但是当时被火车和轿车夹在中间的那辆车中的夫妻却当场死亡。那对父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懵懂的孩童保护在用血肉构筑的城墙之下,硬生生从死神手里夺回一条命。

    被命令来带那里捡孩子的组织的成员守株待兔,等来了两个失去意识的孩子,只好把他们全带回去。

    于是在BOSS辨认之后,科索沃夫的孩子被他交给了贝尔摩德,由自己的得力干将抚养,另一个孩子则是交给了另一个代号成员,只是并不上心,最后这个孩子兜兜转转又被科索沃夫的孩子带回了贝尔摩德那里。

    缘分真的很神奇,不管是正缘还是孽缘。

    松田阵平作为受害者,他有权知道这一切。虽然他确定当他说出这件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不可控的变化,但是与其等这隐瞒在长年累月的发酵中逐渐腐烂,在不知多久的未来带来更严重的影响,还不如在发现这块烂肉时干脆利落地割掉。

    在听完琴酒的讲述后,松田阵平久久没有说话。

    他很平静地削完苹果皮,然后把它递给琴酒,“我需要回去冷静一下。”

    琴酒也一言不发地接过苹果,看着他沉默地回到楼上,怔了一会儿试着咬了一口。

    苹果不甜,但也不是很涩,平平淡淡像水一样。

    琴酒一口一口地咬完苹果,花了不少时间。他扔掉果核,正要起身回房间休息时,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开门声。

    松田阵平的身影随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客厅,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他下了楼,径直走到琴酒面前,抬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热烈又冷淡的青松味混着淡淡烟味随空气流动,琴酒微愣,措不及防地被他按在肩上。

    略哑低沉的嗓音随胸膛上传来的颤动响起,“不过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对吧,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好了。”

    松田阵平收紧手臂,似乎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他不在乎吗?在乎的。任谁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因为一个人的贪婪而成为了中间无辜的牺牲品,而自己还为这个人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他耍的团团转,都不会冷静。

    但是他又不能否认,组织真真影响到了他的思考方式。在听到这件事之后,侵占他心头的不是强烈的悲恸和憎恨,而是冷静的分析和判断。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松田阵平心里才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应该是恨的,恨那场车祸夺取了自己的父母,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恨组织的贪婪和残忍,甚至有些恨科索沃夫和宫野夫妻。要不是宫野夫妻让组织注意到了科索沃夫,要不是科索沃夫让组织对其有所图谋

    但是紧接着他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终于也陷入了受害者有罪论的误区。

    在一场灾难中,更加幸运的一方总是更容易成为火力集中的对象,而罪魁祸首则总是容易在受害者之间的矛盾中逐渐独善其身。

    他最应该恨的,有也仅有组织而已。

    而在他平复好一切后,他对琴酒产生了另一种同病相怜的归属感,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琴酒给自己了多大的信任和坦诚。

    他突然空前强烈地想要拥抱他。

    于是他熄灭烟,果断下楼给了琴酒一个拥抱。

    这次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被果断推开,松田阵平感受到怀里的人似乎僵硬了片刻,但紧接着回过神了,也回以拥抱。

    一切杂乱的思绪都清空了,这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手底顺滑的长发微动,松田阵平感受到脖颈上有一阵热气呼出。

    幼驯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纯粹的疑惑:“你不是说要戒烟吗?”

    第68章

    松田阵平动作一僵, 郁闷道:“都说了让你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话了。”

    好好的气氛都给搞得奇怪起来。

    琴酒从善如流地“哦”了一声,听到这人闷声闷气地说:“一步步来嘛,我已经在努力了。”

    依赖成瘾的东西, 哪有那么容易就戒掉

    早在六年前,他们还在夏威夷的时候, 阿琳娜和阿列克谢就想跟琴酒一起外出野餐, 只可惜当时阿琳娜突然病发回国,便一隔六年没再见面。

    这次琴酒和松田阵平到了苏联, 阿琳娜再次突发奇想想要外出野餐。

    “奶奶您瞎折腾什么呢, 外面这冰天雪地的怎么去野餐, 去哪野餐啊, 去喝冷风吃雪花吗?”

    当她兴致勃勃地跟自己的长孙提出这件事后, 安德烈半点迟疑也没有,果断回怼。

    阿琳娜气急:“你怎么跟奶奶说话呢!你不要以为你在英国我就打不到你, 你要是再敢这样说话,我就让维克托莉娅过去教训你!”

    “好好好, 知道您的厉害了,知错啦。”安德烈吊儿郎当地说,完全没有知错的意思, 他说了几句好话,给老人家消了气, 又问,“阿阵那孩子回家过得还好吗?跟维克托莉娅的误会解开没有?”

    “一切都好,这孩子适应能力很强的,不愧是科索沃夫。至于姐弟俩的误会, 倒也算解开了吧,只是短时间内应该无法相互面对。维克托莉娅在骗了弟弟后一直不敢往家里走, 这些天满世界跑,就是不敢回苏联。”阿琳娜笑道,“跟你当初躲维克托莉娅一模一样。”

    安德烈又想起自己不顾家人阻拦,瞒着父母妹妹莽撞地加入MI6又卧底进组织,然后被维克托莉娅追杀整整一年的事情,挠挠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怪尴尬的。”

    “尴尬什么,这是为了就弟弟,又不是别的什么,”阿琳娜倒是颇为自豪,不过她话题一转,“但是我发现米兰娜自从从日本回国后就一直心情不好,她当时去见了阿阵和维克托莉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你记得打点好啊,我看下周有几天天气很好,地点安排在祖宅河边就好了。就这样,辛苦你了,你忙吧,再见。”

    “什么?都说了”

    阿琳娜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安德烈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堵住。

    她笑眯眯地看向对面两个青年,很雀跃地说:“安德烈也同意了,那就愉快地决定了,下周我们一起去野餐!”

    围观她耍无赖全程的琴酒和松田阵平:“”

    该不该说,其实以他们的听力,电话里面的声音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无言地对视一眼,又看看对面满脸期待的阿琳娜,最终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就太好了,”阿琳娜眉开眼笑,她看向琴酒,“不过米兰娜当时确实是去过日本总部了,跟你到达的时间差不多,你们没有见面吗?”

    琴酒摇摇头,确实没记得见到过米兰娜,大概是时间刚刚好错开了。再说他当时心绪杂乱,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心情去顾及其他人。现在误会解开,那道惊雷不过是维克托莉娅为了把他骗回苏联敲的锣,再想想当时萌生的一系列矫情的想法

    琴酒:总感觉有些丢人。

    至于阿琳娜提到的维克托莉娅因此而逃避与他见面,琴酒半点不信,阿琳娜不了解情况,但琴酒却是清楚,维克托莉娅这是在逃避“为什么要刺杀松田阵平”这个问题,也可以说,她现在还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这让琴酒觉得有些棘手难办,甚至觉得松田阵平吐槽的性格极端也很有道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骗回苏联?

    “那就奇怪了,米兰娜和维克托莉娅关系很好的,怎么会闹矛盾呢?”阿琳娜有些困惑的话唤回了琴酒的思绪。

    然后他紧接着陷入了沉默:别管什么关系了,连他跟松田阵平都会闹矛盾,这两个各有各怪癖的人闹矛盾也不稀奇。

    不过要是让他知道,这两人旷日持久的冷战是因为米兰娜在表示对幼弟的期待时被维克托莉娅劈头盖脸地输出了一顿“我才是阿阵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的狂言狂语,他或许会产生另外的想法。

    “算啦,年轻人的矛盾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我就不管了。”阿琳娜果断放弃纠结,又回到正题上,“好不容易野餐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到时候,我就做你爱吃的青椒饼。松田呢,你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吗,或者说你有什么忌口吗?”

    我忌青椒。

    但松田阵平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他的好搭档说:“他爱吃青椒。”

    松田阵平:?

    他算是明白旅馆的青椒饼是谁做的好事了。

    “那太好了,”阿琳娜笑着说,“那我多做一点,你们爱吃就多吃。”

    松田阵平明白这是逃不过去了,他又好笑又好气,盯着幼驯染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神一动,真诚地说:“奶奶,其实阿阵他还喜欢吃甜,只是觉得这个爱好太幼稚了不好意思说,他其实最爱吃小蛋糕了。”

    琴酒:?

    谁爱吃甜了,你不要睁着眼睛瞎讲好不好!爱吃甜的不是你吗,小时候还因为偷吃糖果吃出蛀牙被贝尔摩德揍了一顿。

    他下意识要否认,但是在这一方面阿琳娜远比他反应快。

    “是吗?”阿琳娜惊呼,她被松田阵平一声“奶奶”叫得乐开花,又觉得幼孙可爱,“怎么不好意思说了,爱吃甜又怎么了,奶奶我现在也爱吃甜呢!甜品多好啊,除了蛀牙多一点,容易胖一点,对身体害处大一点,完全没有任何坏处!”

    松田阵平/琴酒:照您这么说,也没有任何好处是吧。

    从未感受过奶奶一辈疼爱的两人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奶奶对孙辈的无限溺爱。

    感觉他们把房子炸了阿琳娜都要夸一句——炸得好,正准备盖一栋新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做这么离谱的事情,不过确实是大开眼界了就是啦。

    阿琳娜兴奋地表示爱吃甜品这个爱好有多么童趣可爱,紧接着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呢,阿列克谢很擅长甜品,不过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甜,因此他一身厨艺无法施展可郁闷死了。你爱吃就太好了,阿列克谢一定会超级开心!”

    她的眼神过于期待和慈爱,让人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琴酒本要出口的不用麻烦了卡在了喉咙里。

    他沉思几秒,在松田阵平看乐子的目光下说语气微妙得愉快:“马丁尼。需要调酒,到时候我来调好了。”

    松田阵平呼吸一滞,脸上的嘲笑维持不住了。

    马丁尼,鸡尾酒,因其调制方法最多,又称为鸡尾酒之王。而它最经典的做法离不开琴酒这种基酒,调制出来往往口味辛辣,回味悠长。

    而刚巧不巧,马丁尼同样也是松田阵平的代号。

    有关什么“我要吃掉你”这种话最经典最直白的暧昧隐喻。

    所以,他可以认为琴酒这是在跟他调情吗?

    在阿琳娜兴致勃勃的话语中,他抬头与琴酒视线相对,在捕捉到那片绿意中的戏谑时,他确定了——

    这确实是一场大胆又禁忌的调情。

    家长的在场更让这场调情变得刺激又出格。

    气氛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心知肚明却未曾承认的丝丝点点情意在空中流动。

    不过很快这隐晦又暧昧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阿琳娜欣慰地拍拍两个年轻人的肩,“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对彼此的爱好都如数家珍了,以后你们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我就放心了。”

    兄,弟?

    能上床的那种吗?

    松田阵平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难不成他们都先入为主以为他们是兄弟情谊了吧?

    仅仅只是这样他都被那群人针对得那么惨,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把他们幼弟拐上了床,再大胆一点想如果说有一天他跟琴酒公开关系了

    似乎他还能不能活着都成问题呢:D。

    琴酒也在想这个问题,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幼驯染在科索沃夫似乎性命不是很能得到保障。

    话说起来,他跟松田阵平似乎也从来没认真谈过这一方面的问题,就是想做就做,完全不去想什么情情爱爱。因此,严格意义上讲,他跟松田阵平之间除了一层幼驯染关系之外,就真没其他关系了,真要说的话那就只能是关系特殊一点的炮友了。

    看起来不是很正经的样子呢。

    琴酒若有所思。

    身边两个年轻人突然因为自己的话陷入了沉默,阿琳娜也不惊讶,她淡定地喝了口茶水,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嘴角带着抹神秘的微笑。

    她高深莫测地心里摇摇头:傻孩子哟,真当老太婆我看不出来吗?这相处的模式都要比我和阿列克谢年轻时都要黏糊了,真是浑身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啊。当局者迷,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关系的只有你们两个人罢了。

    第69章

    不过让一对幼驯染突然跳出固有身份去谈感情, 这确实很难做。总之这两人在送走阿琳娜之后,各怀心思地在客厅里沉默相对好半晌,到了最后, 都没有一个人开口提这东西。

    知道就行了,真要开口说, 真心不自在。

    苏联的天气预报出乎预料得准, 明明这些天要不下雨要不飘雪,但就在阿琳娜说的那几天里即将到来的时候, 天气突然放晴, 没几天地面的冰雪融化水汽蒸发, 从窗户往外看时, 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

    其实这才是正常天气, 前几天天气异常,大夏天里飘了几场雪花。

    野餐的地点在科索沃夫祖宅溪畔, 等到了那一天琴酒和松田阵平才知道,科索沃夫所谓的祖宅是一座庄园, 四处无人,他们一个家族占了一个山头。

    庄园山脚有一条小溪,过了小溪大概再走十公里才能看到人烟。溪畔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地形平坦,草质柔软, 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紫色的野花,空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

    难得的好天气,科索沃夫几乎全员出动,人多力量大, 没一会儿就搭好了烧烤架摆好了野餐用具。

    几个年轻人平时没个正形,但却十分孝顺, 等收拾好一切后主动接手去烧烤做饭。

    他们的家长则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晃悠,时不时点评一下哪里焦了哪里火候不够,看着孩子笨手笨脚的样子把他们臭骂一顿,然后实在看不过眼把人赶走自己上阵。

    阿琳娜一直拉着琴酒不放手,连带着松田阵平也半步不能移动。她和阿列克谢这次都使出了二十分的厨艺,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两个青年吃下青椒饼和马丁尼蛋糕,然后纷纷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听到他们夸美味,两位老人更开心了,表示还有很多放开吃。

    把彼此坑得说不出话的两人有些难捱。

    到后来那天跟松田阵平比拼的几个年轻人又不服气地找过来,松田阵平瞬间支棱起来,当即放下青椒饼跑路了。

    于是剩下的琴酒独自承担来来自两位老人的所有慈爱。

    米兰娜喜欢宠物,养了很多小猫小狗,这次也一起带出来放风。一群毛茸茸的小团子在草地上撒欢,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有一团雪白的毛团,在地上滚了一圈再起来后变得绿了吧唧,很是新奇,琴酒于是多看了几眼。

    阿琳娜就问:“阿阵平时养宠物吗?”

    “不养。”琴酒收回视线。

    “其实有时候养一只小动物也不错,你跟松田现在很难在一起吧,有他们陪着你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好多了。”阿琳娜说,“其实养宠物也算是在养自己,在珍惜他们的同时自己的心灵也不知不觉间被治愈了,就好像陪着年幼的自己重新成长了一次。”

    琴酒仔细听着,但并没有心动。

    “伊万和纱纪也养过宠物吧。”阿列克谢突然说,“我记得纱纪是养过豹子的,还有藏獒,不过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没时间照顾就送人了。”

    琴酒:您确定这叫宠物?

    “我记得也有这么一回事,纱纪应该还养过蛇,这孩子很喜欢森林里的动物。”阿琳娜有些怀念地感慨。

    琴酒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位老人家开始追忆往昔,有些无言。

    他对自己那早已记不清是何样貌的母亲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离开日本已有一周左右,BOSS这中间竟然未曾询问过任务相关的事项,倒是一直在旁敲侧击琴酒和松田阵平的关系修复得怎么样了。要不是这之后总会带上一句“和好了不要忘记做任务”,看上去倒真有一点长辈关心小辈的意思了。

    昨晚BOSS又问了一次,琴酒本以为这几天BOSS不会再来消息了,然而就在这个想法出现没多久,手机突然响起了BOSS专用的铃声。

    [W24987:任务进展如何?]

    琴酒看了眼身边一片欢乐祥和的场景,面不改色地按动键盘。

    [GIN:任务进展一切顺利,已成功接近白鸽集团内部人员,正准备进行下一步计划。]

    [W24987:很好,继续加油。]

    [GIN:是,BOSS。]

    BOSS满意地对Top killer发出了毫不吝啬的称赞,GIN收起手机,一点也没有不务正业的心虚。

    科索沃夫一家其乐融融,跟他们玩在一起,怎么不算打入内部呢?

    贝尔摩德的美好品德终归是被她两个养子学了去。

    摸鱼躺平的幸福生活很快过去,科索沃夫家人都是为了欢迎家里最小的孩子回家而请假调时间短暂地从工作中脱离出来,野餐后,他们也就各奔东西,回归工作了。

    琴酒和松田阵平在搞清楚自己身世之后,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给自己的仇人干活,也彻彻底底开摆了,他们不仅开摆,还花着组织的钱摆得十分潇洒。

    今天去莫斯科河岸转一圈,明天去艺术家公寓打个卡,顺便制造点任务痕迹。BOSS要是问起来就说计划已经进入到十分白热化的攻心阶段,攻心周期可能有点长,BOSS你要学会忍耐。

    BOSS要是再不信,就把游玩途中制造的线索发给他,BOSS自然会打消怀疑。

    任务留痕,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很重要。

    假的又如何,在科索沃夫的主场,假的也能变成真的。组织的势力在苏联远远不够看,被完美笼罩在科索沃夫的阴影下。

    这种涉及大型组织的情报任务事件线往往都会拉得很长,用十年去堪破一个秘密的例子也不在少数。耐得住,等得起,这是所有情报人员都懂的道理。

    针对白鸽集团与那智姐弟阴谋的长期堪破计划总共划分为三个阶段:接近,攻心,侦破。

    攻心阶段持续了整整三年。

    在正式进入攻心阶段后没多久,BOSS给这项情报任务正式命名为“探索者007”,这个名字还被松田阵平嫌弃了好久。

    攻心阶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国内国际大大小小,令人无从适应。

    世界变化莫测,每个人都被时代的洪流推着向前走。

    攻心阶段第一年,科索沃夫家族暂时告别了家乡。

    也是这一年,日本传来信息,那三个人分别获得了代号,赤井秀一是黑麦威士忌,安室透是波本威士忌,猎犬是苏格兰威士忌。

    听到这个消息后琴酒和松田阵平都陷入了沉默。

    琴酒想的是:组织知不知道这三瓶威士忌里有两瓶是假酒?

    松田阵平想的则是:组织知不知道这三瓶威士忌全是假酒?

    而且他们也很想吐槽一句:组织就这么爱威士忌吗?

    攻心阶段第二年,组织里传来消息,苏格兰威士忌卧底身份曝光了,BOSS下令全体成员对其进行追杀。

    当时远在苏联的琴酒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

    琴酒猜到了某种可能性:“他也是你同学?”

    松田阵平:“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确实是这样没错。”

    好家伙,三瓶威士忌三瓶假酒。

    琴酒兀自陷入了沉默:组织果然没前途,完全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还是组织忠心耿耿的Top killer,自己会遭遇什么惨痛的经历。

    苏格兰不能不救,出于情(松田阵平的同学情)出于理(两人向日本警方的投名状)都要救。

    于是在收到组织消息后,琴酒立马让村上跟阿朗配合着去捞人了。

    黑麦和波本收到配合救援行动的第一反应就是演:你是谁,琴酒呢?

    琴酒绝对不可能救卧底!

    琴酒:演,你们继续演,谁能演过你们啊。

    解释了他们也不信,琴酒干脆发消息:[留他有用,配合行动,别让我发现你们也是老鼠。]

    黑麦/波本:这才对味嘛。

    他们放下心,无比积极地投入了卧底救援大行动中。

    救归救,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有的。

    琴酒派人把苏格兰逼到公海附近,赤井秀一负责远程狙击,安室透负责心理诱导和近战,最后BOSS的人一出现,赤井秀一开枪,苏格兰掉海,阿朗和村上在海里捞人,安室透负责把紧急提取的苏格兰血液布置在现场。

    BOSS的人靠近后,海里跃然而起一头体型庞大的鲨鱼,一阵激烈的水波过后,一片海水变得猩红。

    最后组织在海里捞到苏格兰染着血的外套时,阿朗和村上已经开着船拉人出海了。

    索性组织只是要给卧底一个警告,在确认那摊血确实是苏格兰的血后也没再继续追究,不然他们就会发现,那只鲨鱼是性情温和的鲸鲨——被阿朗和村上洒了一路子鱼虾蟹从深海钓来的。

    第二阶段计划平平淡淡地花去三年时间,中间为了佐证行动可行性,琴酒和松田阵平发给BOSS一些科索沃夫允许的不痛不痒的小信息。

    看上去很重要,但实际上对科索沃夫没什么影响的那种。反正BOSS挺高兴的,让他们继续打探。

    侦破阶段花的时间就少一些了,用了一年。

    也就在这一年里,组织里研究出了一种致命的毒药APTX4869,据说这种毒药三秒见效,能杀人于无形。

    这个特点最终是从一串苍白冰冷的死亡名单种总结出来的。

    琴酒从这名单上发现了工藤新一的名字,主要是因为他名字之后的“不明”在满眼“死亡”中实在过于突兀。

    而这种情况下,“不明”似乎是一个很积极但也很危险的信号。

    拿到权限后,琴酒把“不明”改成了“死亡”。

    也就在他拿到权限后不久,BOSS突然派朗姆前来夏威夷考察任务,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场噩梦。

    第70章

    [W24987:朗姆下周去夏威夷协助你们调查。]

    BOSS起疑了。

    在收到这条消息时, 琴酒的迷糊几秒,脑中瞌睡瞬间跑得一干二净。他定睛看了一会儿,确定没看错后, 移开腰间的手臂坐了起来。

    他彻底清醒了。

    松田阵平手底一空,也瞬间醒过来,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困倦地问:“怎么了?”

    他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痛苦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十分自然地半支起身凑到琴酒身后, 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 颇具怨念道:“怎么起这么早啊, 这才七点, 今天应该没有什么事需要早起吧?”

    琴酒很淡定地无视腰腹逐渐开始不老实的手,语气平静地扔下一个炸弹:“BOSS派朗姆来夏威夷协助调查。”

    “哦。”

    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会儿, 眼皮猛地提起,眼中的怠懒消失得一干二净

    “BOSS怎么会突然把朗姆派过来?”松田阵平皱起眉, “明明都好几年了,就在前几天还说过调查不用着急,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而且他这时候突然把朗姆派来又是什么意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这个任务专属琴酒和松田阵平,就差没给这任务命名“琴酒和松田阵平的任务”了, 这种特派任务是不会再有第三人干涉的,BOSS这么做动机很迷。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而这个也是他最不希望也从没想到过会发生的事情——BOSS知道他们这几年做的事了。

    但是不应该,科索沃夫伪造的痕迹绝对无懈可击, BOSS绝对不可能从中发现破绽。除非有知情者在通风报信。

    松田阵平冷静地分析完,看向琴酒询问他的意见。

    琴酒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不过他细细回忆了一遍知道他们动作的几个人:阿琳娜、阿列克谢、维克托莉娅、安德烈以及威士忌小组和村上和阿朗。

    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其中科索沃夫家族的人一般可以排除;威士忌小组也可以排除,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一个没了另一个也得玩完;村上不必多说,在前几年他冒着得罪皮斯科的风险跳槽到琴酒这来时就能确定他的立场了;阿朗也是,他跟科索沃夫站在同一条线上,对组织没有任何好感,更不可能跟组织勾结。

    想遍了所有可能性,琴酒摇摇头,“不会,他们还没这么傻。”

    他点起火,猩红火光闪烁,白烟很快朦胧他的眼睛。

    “我想也是。”松田阵平一看他抽烟就觉得牙痒,拆开一个棒棒糖塞到嘴里。

    犬牙磨咬着糖果,困惑道:“那还能有什么原因?总不能是BOSS看我们工作太辛苦了,特意派朗姆过来分担压力吧。”

    这个想法他说出来自己都想笑。

    不过琴酒却灵光一闪,飞速抓住了脑中那缕思绪。

    “你说得对。”

    松田阵平:“嗯?”

    “BOSS确实是派朗姆过来分担的,”琴酒眸色加深,“不过分担的大概不是压力,而是权力。”

    琴酒转身打开衣橱拿出黑大衣,抬手扔给松田阵平一件,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换衣服,我们现在出发。”

    松田阵平拿下头顶的大衣,疑惑问道:“出发去哪?”

    “科技园。”

    *

    在从苏联(现俄罗斯)来到夏威夷之后,琴酒和松田阵平就没再继续住在科索沃夫家里,而是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在恐龙湾附近居住的房子。近些年经济飞速发展,恐龙湾附近也逐渐发展起来了,从最初的苍凉荒芜的海滩开发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景区。

    最早期的居民也被圈起来,成为了这里的黄金度假区。

    阿琳娜和阿列克谢本来想回到他们两人隔壁居住的,但是阿琳娜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居民区离医院不是很近,在科技园更有保障一些。

    恐龙湾离科技园不近,但是两人直接开进了森林小道,直接抄近路,一路油门踩到底,卷着沙尘狂奔在朴素土路上。

    松田阵平在警校的时候,跟好友萩原研二学来一手好车技。人坐在车里时,身体似乎一直都是悬空的。

    汽车引擎野兽般鸣响,琴酒的声音在一片噪音中却无比清晰。

    松田阵平熟练地操作着方向盘,他听着琴酒的分析,思绪在速度飙升的同时逐渐清晰起来。

    “也就是说这是朗姆设的局,但这归根到底也还是BOSS的意思。”松田阵平说,“朗姆或许在我们两个人独立出贝尔摩德派系后就开始谋划了,目的就是打击我们两个人的势力。不,应该说是打击贝尔摩德的势力,因为我们归根到底还是贝尔摩德一派,如果我们的势力发展起来,那贝尔摩德可就成为庄主了,朗姆一定会想办法增加自己手里的筹码的。”

    “于是他就主动请缨前来‘援助’我们两人,为的就是从这任务里分一杯羹。不清楚BOSS是什么想法,但大概也是跟朗姆大差不差了,让第三人插手搭档专属任务这已经是一种很直白的警告了。

    “就之前BOSS对我们的态度来看,BOSS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意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出警告,BOSS态度突然转变,这其中一定有人从中作梗。总体看下来,指向已经很明确了,这个人就是朗姆。也就是说,朗姆不知道跟BOSS说了什么,让BOSS对我们产生了不满,甚至严重到会出手警告的程度。”

    松田阵平啧啧称奇:“朗姆好算计。”

    说完他又嗤笑一声,“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朗姆这是等不及了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已经。”

    朗姆的狼子野心在近些年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十多年前,BOSS派琴酒去接受白鸽集团的货物并分不清场合地让一群人带着那么一船的东西满世界乱跑时,他老糊涂的征兆已经开始显现了。朗姆从那时开始态度就急转直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BOSS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尊重和敬畏。

    在琴酒和松田阵平在外面的这几年也能听到村上时不时传来消息,朗姆又跟哪个代号成员打起来了,又栽赃陷害了哪个派系,或者又怎么绞尽脑汁地对贝尔摩德使绊子。

    也就是BOSS这些年心力不足,不然朗姆绝对不敢做得这么光明正大,几乎已经是在组织里宣告“等BOSS死了,下一任BOSS就是我”了。

    很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这会儿就迫不及待来接受贝尔摩德派系的势力了。

    当然,这个命令的下达不止是朗姆一个人的原因,BOSS糊涂了不是真的傻了,怎么也不可能像昏君一样被吹几口枕头风就“烽火戏诸侯”。

    更何况朗姆也不是什么美女褒姒。

    其实这个命令最核心的问题是组织对白鸽的需求不再是最初那样迫切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在私人研究领域,白鸽集团掌握着医学领域最核心的技术,组织有多仰赖白鸽集团的技术,才会对白鸽集团那么客气,就算白鸽集团怎么坑他们也是笑脸相迎。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种信号琴酒其实在之前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自从组织的APTX4869研制成功后,组织就好像突然有了底气一样,动作都变得嚣张起来——那一串死亡名单上过分多的政客商人极道人员就是有力的证据。

    就好像是,组织确定APTX4869的研究效果可以给BOSS的项目做出贡献,并且这种药在现有私人医药研究领域成为了前沿技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甚至连白鸽集团都无法追及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白鸽集团的作用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依BOSS那种老谋深算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绝对会让白鸽集团为过去这么多年得到的利益付出代价,也就是说,BOSS打算对白鸽集团出手了。

    更深一步就是,BOSS开始打算对科索沃夫家族出手了。

    科索沃夫的科技园位置很好打听,在地图上也是有名有姓的标志性地区。

    如果琴酒猜得没错,朗姆前来“协助”的第一站就是科技园,他绝对会对科索沃夫家任意一个人下手,以对BOSS示“忠心”。

    琴酒不是一个很容易就接受一份感情的人,但是亲情跟其他感情都不同,就算你刻意控制着自己去拒绝,那份感情也会像空气一样,不知不觉就充斥你的心间,成为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阿琳娜和阿列克谢的爱一直是不加掩饰的、热烈的、真诚的,他们每每见到琴酒,就仿佛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他们对琴酒的爱是偏爱,是科索沃夫家独一无二的爱,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爱这个幼孙。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像自己的小儿子,也太像自己的儿媳妇。

    他们从自己的幼孙身上看到了两位逝去亲人的身影,于是他们连带着这两人的份,将所有真情都毫不掩饰地倾注到琴酒身上。

    琴酒不说,但他也知道,他是冷漠,但不是没心。那份炙热的爱甚至能融化坚冰,让琴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在两位老人慈爱的眼神下崩溃。

    在几年前,他曾经纠结过一个问题,科索沃夫到底欢迎的是黑泽阵这个身份,还是琴酒这个人。

    他因此对所有科索沃夫都竖起了一道重重的城墙防守。

    直到阿琳娜有一天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大概是两年前,休息时又聊起了名字的话题。阿琳娜突然问:“对了阿阵,这么久了我都忘记问你,你是习惯我们叫你琴酒还是阿阵啊?”

    其实琴酒和阿阵的发音没什么太大差异,不过是阿阵听上去更亲切一点。

    但琴酒没想到阿琳娜会问这个问题,可这恰好说明了阿琳娜从来都是把琴酒和黑泽阵当成一个人的,她不是欢迎的哪个身份,她欢迎的是琴酒这个切切实实的人。

    琴酒当时沉默了很久,最后竟然露出一个很真实的笑容,说:“你喜欢就好。”

    所以什么称呼都可以。

    回到科索沃夫很久,那是琴酒第一次敞开心扉,或许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敞开心扉。

    第二次也是在科索沃夫,他记得也是两年前。那天阿列克谢一大早心情就很好,兴致很高地拉着琴酒给他搭了一身复古的西装,很符合老一辈人的审美,在琴酒疑惑地询问下,神神秘秘地跟他说要去拍照。

    琴酒没疑惑多久,一直在外出任务的安德烈在琴酒回归后第一次回家,回家后水都没喝一口就急匆匆地拉着琴酒上了车。

    一路风驰电掣把他带到了MI6分部。

    琴酒沉默了,说:“我是不会自首的。”

    “臭小子,谁要你自首了!”安德烈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一下,给他整理好领带,“带你来干件大事。”

    带一个前犯罪分子来警察局除了大义灭亲还有什么大事?

    琴酒冷漠地想,然而后面的一切都让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当时全程都是有些懵的,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应该说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安德烈是带他来信息登记的。

    登记成为一名MI6。

    “安德烈,这是你弟弟啊,终于见到了。”当时工作人员在看到琴酒后眼睛一亮,随意地跟安德烈打了个招呼,然后兴致勃勃地凑到琴酒身边要跟他握手,“你好啊,小英雄,终于见到本人了。”

    安德烈很是炫耀地说:“是啊,我弟弟,带他来登录图像信息。赤井他人呢,我得让他来签个担保证明。”

    “楼上呢。”

    “行。”安德烈点点头,拍拍琴酒的肩,“在楼下等会儿,待会带你去登记。”

    说完,不等琴酒发问,就转身一步两个台阶飞快消失了。

    工作人员很热情地跟琴酒攀谈,每句话都离不开一个“小英雄”。

    琴酒越听越觉得奇怪,安德烈总不至于告诉别人他弟弟的名字叫小英雄吧?

    他脸色怪异有些地重复:“小英雄?”

    “对啊。”工作人员笑笑,见琴酒脸色奇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不堪睹目的记忆就放下吧,你再也不用承担那些沉重的罪恶了。”

    放下什么?

    琴酒有些不是很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看出这是个新人警察,便旁敲侧击地从他嘴里套话,不一会儿就套得干干净净,小警察嘴上没个把门儿,什么都说了。

    “你知道的嘛,我是文员,”小警察不好意思地笑笑,“来这里其实就是负责档案整理的,写写东西啊,打打电话啊,其他的都用不到我,因此我工作空闲还挺多的。我摸鱼,额不,我在工作完成之后就检查档案,偶然一次,我看到了你的档案。”

    “两年前吧应该是,我记得你那份档案很特殊,只有文字记录,却没有任何照片。”

    小警察给琴酒倒了一杯水,想起安德烈的嘱托后又把水倒掉,在屋子里翻翻找找,翻出一只落了灰的水壶。他倒满水烧上,继续说:“我以为是你的档案出问题了,就问一个工作几十年的前辈,他说你的档案本来就是这样的,因为你的样貌需要保密。他说你从小开始就在一个很恐怖的组织卧底,花了很多年到了管理层的位置,他们必须要杜绝所有暴露你信息的可能。”

    琴酒表情平稳,隐隐猜到了什么。

    小警察喝了口水,继续说:“前辈说上头怀疑MI6里面也有卧底,因此卧底的相貌必须隐藏。不过我当时听到这件事后心里却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你猜猜是什么?”

    琴酒配合地问:“是什么?”

    “是MI6真他妈不做人,”小警察皱起脸,苦巴巴地说,“你的档案在MI6存了十五年啊!当时你的年龄记录是25岁,也就是说你10岁就开始给MI6打工了!我当时我就想我到底是进了一个什么组织,怎么这么小的童工都不放过呢!”

    他一脸愤愤不平,琴酒心情却越发复杂。

    小警察没有察觉,还在倒豆子:“安德烈也是,都不拦拦,他自己不顾家人反对加入MI6就算了,竟然让这么小的弟弟也进来打黑工,简直了。”

    他一脸难言地摇头。

    “喂!说什么呢!”安德烈突然开口,吓得小警察一口水喷了出来。

    安德烈在楼上嘲笑,又对琴酒招招手:“上来吧,可以了。”

    卧底不能暴露身份只是一个托辞,主要原因是因为那些年琴酒都在组织里,根本没有办法登录照片。而现在人回来了,肯定要补上的。

    琴酒在听小警察讲述时就搞明白了这一切。

    他十岁那年,也是安德烈加入MI6的那年,安德烈那时候不知道做了什么,才让MI6答应给一个未成年的失踪的甚至极有可能成为犯罪分子的孩子建立档案。

    琴酒出奇地没有拒绝,沉默地上了楼,只是在安德烈开口前,他问:“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才能做到这一切。

    安德烈不在意地笑笑:“没什么,就是你哥我要给这破组织打一辈子工而已。”

    当然不是只有这么简单,在琴酒不放弃地注视下,安德烈终于无奈地妥协:“阿列克谢跟MI6达成交易,在科索沃夫嫡系断流后,将家族企业交给他们官方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琴酒却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将祖祖辈辈流传的企业交给一个外国的组织,无异于让敌人在老祖宗头顶蹦迪,还给老祖宗改姓。

    琴酒不理解,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他忍不住问:“值得吗?”

    “值啊,怎么不值!”安德烈没有半分犹豫,“你平平安安地回家了,那么这个交易就已经回本了。”

    他嬉皮笑脸,十分大逆不道地说:“顶多就是阿列克谢下去的时候要被老祖宗们揍一顿罢了,跟咱没关系!而且科索沃夫可是最为忠诚长情的家族,要是老祖宗们听到原因后,他们一定也会同意的,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任何科索沃夫的孩子,哪怕倾尽一切。”

    他倒是洒脱得很。

    但是琴酒却不可能做到他这样的洒脱,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地为他的未来做了很多,他们连他的后路都考虑好了。他有良知,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但阿琳娜和阿列克谢什么也不缺,只缺幼孙的陪伴,于是琴酒能做得只有尽可能地多陪陪这两位老人。

    日久生情,日久生情,不知不觉间,也就真的培养出了祖孙情。

    正因这么多原因,他绝不容许朗姆伤害阿琳娜和阿列克谢。

    他必须要在朗姆来之前把阿琳娜和阿列克谢送回到一个安全的国度。

    至于科索沃夫的其他人

    就他们那些过离谱的破坏力而言,琴酒一点也不担心他们,朗姆尽情来,就看看到时候究竟是谁能活到最后。

    大概率不是朗姆。

    琴酒和松田阵平没有给他们说这些,只说是他们在古老的东方国度找到了一个很适合放松心情修复身体的地方(事实上琴酒确实在很久之前就找到了这里,本就计划送他们过去疗养身体)。

    阿琳娜听到目的地后很高兴,一开心就坐不住,想从轮椅上站起来,最后因幼孙不赞成的目光而老老实实地坐好。

    年轻时奔波太多,身体落了旧疾,等年纪上来了就很要命。安琳娜和阿列克谢都是因为年轻时的病导致腿脚不好,之前还能拄着拐杖走,这几年也坐上轮椅了。

    琴酒和松田阵平一人一边,琴酒推着阿琳娜,松田阵平推着阿列克谢,慢悠悠地走在清晨的暖阳中。

    阿琳娜止不住脸上的笑,说:“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那里,我爱那里的文化,也爱那里的人。我跟阿列克谢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当时他是医生,我是老师,他被一群小混混欺负,还是我救了他。”

    “老婆子,明明是我英雄救美!”阿列克谢不服气。

    “去你的,我连你当时被打青了哪只眼都能想起来。”阿琳娜笑着骂了他一句。

    她把阿列克谢堵得说不出话,小孩子一样得意地挺了挺头,又憧憬地说:“等到了那边,我一定要再尝尝麻婆豆腐和担担面。年轻时候有幸尝到一次,就再也没忘掉。我也试试针灸,如果有机会,我或许可以学习一下,等以后给你们针灸。”

    琴酒和松田阵平笑着说好。

    阿琳娜满意地点点头,掰开手指慢悠悠地数:“我要去听戏、去看大熊猫、去看一眼都江堰”

    “对了,还要给你们两个物色一只宠物!”

    松田阵平无奈道:“奶奶,您还记着呢。”

    “当然了!”阿琳娜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之前米兰娜送你们一只小狗崽,没几天就给人家送回去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搞得,那之后米兰娜就拒绝让你们接近她的宠物了。”

    松田阵平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次是因为把小狗崽喂撑了,然后一直不动弹,不吃东西,他们俩没法子就给送回去了。

    然后被温和的米兰娜堂姐臭骂一顿。

    “或许有机会养只流浪猫也可以。”阿琳娜说。

    “养只王八也可以。”阿列克谢插嘴。

    阿琳娜瞪他一眼,嫌弃道:“净出瞎主意,那跟没养有什么两样!”

    “王八好养啊,你看其他的动物这两个臭小子能养活吗!”

    “怎么不能啊!你养不活不代表阿阵和阵平也养不活好不好!”

    “”

    琴酒和松田阵平并着肩,静静地听着两位老人斗嘴。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充满着纵容和无奈的笑意。

    前面就是台阶,这边还没有残疾人通道,琴酒收回视线,正要把轮椅抬下去,视线在掠过前方时却突然顿住。

    不远处,一个穿着体型强壮的黑衣男人,正用那只没被眼罩遮住的眼睛看向这边。

    在琴酒看过去后,他微笑着抬起了手。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