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合一】
岑野意外于云栀说的话, 他停下脚步,脚尖转向,面对面看着云栀。
一盏路灯孤零零立于路边, 赤白的光线打在了两个人身上, 将影子拉长。
夜风的凉意似乎十分猖狂,一瞬间攥紧了人的心神。
岑野看着眼前的云栀。光线柔和了她的轮廓, 她的五官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身上有一种江南美人特有的温婉细腻, 给人的感觉就是太过干净美好,让人心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她柔软,但并不只有柔软。她也具有让人惊叹的韧性, 她可以很坚强,可以独当一面, 可以用智慧化险为夷。但在岑野面前, 她也可以只做一个不用逞强的女孩。
比如现在。
云栀说完这句话以后没有再去看他,只是低着眉眼, 似乎在等他的动作。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她不明不白要求的一个拥抱。毕竟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隔阂,封闭着无数尚未理清的混乱, 关系也忽远忽近。⑤2④9令8以九2
岑野心里清楚, 拥抱她是一件过界的事情。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天气冷了,多穿点。”
云栀眨了一下眼睛,眼底的光亮好像消失了。
嘴里轻轻喃了一声, “算了。”
她踩着脚步往前走。
手上突然被一股力握住。
云栀尚未来得及反应, 就被这股力带着转身,然后被抱进怀里。
岑野抱住有些愣怔的云栀。
他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 另外一只手贴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岑野的肩膀宽阔坚实。
独属于他身上的凛冽气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包围云栀,在这一刻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他的外套脱掉了罩在她身上,现在只穿着单薄的一件卫衣。
她的耳朵与他的心房贴得太近了,以至于她可以听清他有力的心跳声。
岑野的呼吸浮在她的头上,隐约吹动几根零散的发丝。他垂着眼皮看着云栀。
你说要他怎么忍心,才能拒绝给此时此刻的她一个拥抱。
他当然明白,她也会害怕的。就像上次撤侨,林度给他讲云栀在那条充满杀戮的街道中大胆跑去救孩子出来的事情,夸赞她细心善良。可岑野想的是,那么血腥的场面,她也会害怕的吧。
云栀的手张开,也环抱住他。
他们太久没有拥抱了。
太久太久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手心贴在他微凸起的肩胛骨处。隔着衣服传递在她掌心的温热告诉她,这不是虚幻,她真的被他抱在怀里。
她贪恋,他也贪恋。
两个人相拥无言,只有彼此的温度在缄默中无声涌动,交缠。
“谢谢你。”
过了一会,云栀才开口。
她想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内心想法的,毕竟他曾经那么了解她。
哪怕是曾经。
“不用谢。”
他回应她。
她从他怀中退开。
怀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冷风代替了云栀的位置,心脏跳动地稀薄了些。
他们又回到了说不清的距离。
岑野有一刻的落差感。
“刚刚有点害怕。因为看了一些有些吓人的照片,再加上反复回忆那些事情。”云栀还是解释了一下。
“我知道。”岑野给她拢了拢衣服。
“你又知道了?”云栀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他一副老成在在的样子有点不服。
“嗯。”
“我来打车吧。”
“好。”-
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面。
岑野问云栀,“陈叔说,你拒绝了他们派人进行证人保护。”
云栀看着窗外,“应该没什么的吧。我当时也没露脸。而且太浪费警力了。再说了,明天不是换地方了吗,应该不至于……”
云栀说着说着,倒是有点没谱了,应该不至于这么背,被发现吧。
岑野凝神思考了片刻,陈升告诉他,最近他们要进行抓捕行动了,虽然云栀拒绝了证人保护,但岑野在她身边的话,陈升还是希望岑野能多一个心眼。
云栀转头看向岑野,见岑野的神情略有些凝重。
她抬眉疑问,声音也没什么底气了,自己毕竟不算特别了解这种事情,但岑野应该比自己清楚,“你说呢?”
岑野启唇,“这几天我先住你那边去。”????
云栀眼里闪过诧异。
“这么严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毕竟还在边南。”
而他们尚未被抓捕。
岑野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云栀咽了一下口水,“那要不,我们现在回去,我重新申请一下证人保护?”
岑野视线凉凉地瞥向她,“现在知道怕了?”
“这不是你这么一本正经的……”
“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也是。
岑野是什么人。
“谢谢。”云栀嗫嚅。
“不客气。”
车子在一家特色小食店门口停下,这家店在民宿附近,他们打算吃点东西再回去。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店里。
老板娘拿着两份菜单,放在岑野和云栀的面前,“两位要吃什么?”
岑野和云栀看着菜单,异口同声,“一碗牛肉米线。”
老板娘调侃,“小情侣这么默契啊?那就是两碗牛肉米线。”
云栀否认,“不是情侣。”
岑野要翻菜单的手停了一下。
“哦哦,不好意思,看你们男才女貌的,以为是情侣咧。”
“再要一份煎饺,”岑野朝着老板娘礼貌开口,“牛肉米线一份不加葱。”
云栀把菜单递回给老板娘,“谢谢。”
岑野也递回去。
老板娘离开了。此刻因为刚刚老板娘的小误会,两个人反而是没什么话说了。
岑野找话,想到之前在寺庙碰到的那个男人,“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
云栀不知道岑野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之前一直没提过,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以前一直在国外,这几年才回国。”
“哦。”
云栀也想到了她之前一直想问的事情,“你……”
“嗯?”
“你怎么有这么长的假期?”
“之前一直没怎么休,就过年回去看看老人家。”岑野淡定地回答,“这次打算连着休一段时间。”
“哦,挺好的。”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能问的好像都问完了。
明明以前是无话不说的。连她那时候的舍友都说,她每次给岑野煲电话粥的时候,话都比平时多了好多,什么大事小事都想和他分享。
现在不行了。
刚刚拥抱时短暂亲密的距离好像一下子又被无限拉长了。
云栀轻叹了一口气。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算刷会手机。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应碎给她发来的消息。
遂遂:【今天从岑野奶奶那得知,岑野好像胸腔受了什么严重的伤。不过应该是岑野交代了她,奶奶只是说漏了嘴,具体的都没再肯告诉我,说自己这孙子不允许说。】
十几岁的时候,岑野还是被养父母放养的,经常到应碎家去蹭她奶奶的饭。吴月知道了应碎的一些事情以后,这次岑野回来就邀请了应碎去她家吃饭。
应碎看到吴月感到十分亲切,吴月也很喜欢这水灵的姑娘,让她以后就把她和老头子当亲奶奶爷爷。反正这孙子难得才回家,还不如多个孙女好。
有了这第一次见面,应碎有空的时候也会去看他们两个人。这不这次就从她口中套出了话。
云栀蹭一下抬头,眼底饱含惊讶和担心,丝毫来不及掩饰地看向岑野。
岑野注意到了她这动作,问,“怎么了?”
云栀张了张口,想问,又停住了口。
他的伤到底有多严重?现在完全好了吗?
难道这次撤侨以后两个月才回来是因为他受重伤了?如果他没受伤,他会不会结束了任务就回来找她解释当年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他这次回来了也没解释,还和她依旧保持着距离。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她的脑海,像是迷雾一样团在她脑子里。
她想问他。可他让他奶奶不要告诉别人。又是为什么?
她觉得脑子好混乱。
云栀盯着眼前的人,表情一会变一个,担心,迷茫,困惑,犹豫……几次张口,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岑野也意识到云栀的不对劲,“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栀压下心头的一系列问题,摇了摇头,“没事。”
她低下头,给应碎发消息:【他奶奶有没有说关于他的什么别的事情?】
应碎:【没有,就这些。之后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了。说是她要是说了,她孙子威胁之后放假了都不回来了。】
云栀越来越觉得奇怪。到底这伤有多严重。
她重新看向岑野,目光中带着审视和回顾的意思,明明这几次接触他,都没感觉到他有什么虚弱的感觉。
她又想到,回宜北以后第一次见面是在寺庙。
是啊,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寺庙,除非是跟着老人一起。
“云栀。你这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是要憋死我吗?”
“真没事,我就是有点饿了。”
云栀说话间,他们的晚饭就上来了。
“菜来喽!没有葱花的牛肉米线放哪里?”老板娘问。
“麻烦放她那。”
“好嘞。”两碗米线放在各自面前,中间还有一盘煎饺。
云栀看着眼前没有葱花的牛肉米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心绪烦躁。
怎么什么都要猜?他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很烦。明明以前他连吃个无关人士的醋都会很直接告诉她。那时候她还说他心里面藏不住事。
云栀把这碗没有葱花的米线推到了岑野的桌前,又把他那碗拿到自己面前,“我又没说不要葱花,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把没葱的给我。”
云栀的语气显然是藏着气的。
岑野不解,从她拿起手机以后,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现在这样,明显是生气了。
他做什么了。
“你……不是不吃葱吗?”岑野好着脾气问。
“我是不吃葱,但是我没跟店主说我不吃。是你说的,那你就拿自己的那碗。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好了。”云栀一板一眼地跟他讲道理。
“怎么了?生气了?”
“没有啊。”
岑野不太相信地看她,从一边的筷子桶里拿了一双筷子,抽了几张纸擦了一下,递给云栀。云栀看了一眼,没有接,自己也拿了一双,擦了一下。
岑野不知道她这突然疏离的变化是为什么。他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她的经期,他记得不是这几天。
难道是经期紊乱,所以造成了情绪的突然波动。
云栀擦完筷子以后,就认真地在那里挑葱花。葱花很散,飘在汤里。
云栀一点一点地挑着。
或许是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了,仅仅是眼下挑不完的葱花,都让她觉得有些崩溃。
她的头埋得很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上次因为他的事情已经喝酒发泄过一次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这么不稳定,此时此刻就觉得心里面烦躁感像是膨胀的棉花,要塞满她的五脏六腑一样。
不行的。她早就给自己做过好多次心理建设了,怎么可能还会因为岑野的事情再扰乱自己呢。
可这葱花为什么挑不完。
怎么感觉越挑越多了。
为什么她又有点想哭了。
到底是为什么。
“要不要我帮你挑?”岑野试探地问道。
岑野这话一出,云栀觉得自己心口一酸。
“我只要我男朋友帮我挑,就不麻烦你了。”
说完心里面还是觉得不畅,她把筷子撂下,“我出去站会,这里面有点热,你先吃吧。”
云栀板着脸往门口走。
觉得自己有点作劲上来了,又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
外面的风挺凉的,似乎能平复那紊乱波动的心情。云栀凝着前方,这一片没有什么灯,前方黑漆漆一片。
见不到光亮。就好像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是不是时间太久了,她已经没办法看懂身边这个男人了。他习惯于沉默,他鲜少轻佻散漫,也变得弯弯绕绕,满是让人猜不透摸不懂的秘密。
风好凉啊,直往心里面钻。
云栀拢了拢手臂。
肩膀多了一份重量,岑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给她披上衣服。
“我等会儿给你把葱花挑了好吗?再吹下去要感冒了。”岑野的声音从背后传入她耳廓,声音低沉,语气也好得不行。
“没事,不用了。我们进去吧。”云栀转身,没去看他,把衣服放回他手里。
两个人重新落座。
云栀没再执着于把葱花挑掉。而是撇开了,直接用筷子夹了米线吃。
她太讨厌葱花的味道了。可汤汁里面已经浸入了这味道,挑或者不挑都没什么区别吧。
那就将就着吃吧。
岑野见云栀忍受了汤里面的葱花。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她说的话,年龄到了,找个将就的结婚,过日子。
就和这有葱花的米线一样。能温饱,但并不喜欢这味道。
这样的话……云栀能快乐吗?
岑野在心里问自己。
云栀吃了葱花是容易反胃的。
刚刚一筷子的米线里面夹杂了一个。她一口咬下去,反胃的感觉瞬间就上来了。
她捂着嘴皱眉咳了几声。
接着拿起一边的辣椒罐头,往自己的米线里面放了好几勺的辣椒,直到汤面浮满了红油。
她重新低头继续吃着,辣味呛得她耳朵都红了。
“不能吃就别吃了,我们重新点一碗。”
“不用了。”她拒绝,“自己的选择而已。我挺喜欢吃辣的。”
她跟赌气似的,大口大口地吃着。
吃得眼睛都红了。吃到见底。这下就算是哭,也有正当的理由了——因为辣椒太辣了。
但她到吃完都没有哭。
岑野知道,她也不喜欢辣椒。但是她用辣椒去覆盖那不喜欢的葱花味。然后骗骗自己,说自己喜欢的。
岑野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再次怀疑自己选择和她分开到底是不是对的-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依旧默不作声。
岑野走在了云栀的后面,一路看着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她刚刚吃那碗米线的样子,也不断地怀疑自己的做法。
从出餐馆到进民宿,两个人之间一句话都没有。
直到他们到达民宿。
闹不闹情绪是一回事,他要保护好她是另一回事。
岑野走到了云栀身边,“从现在直到明天离开,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他不知道陈升他们什么时候会行动,也不知道云栀指认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他们意识到云栀是给公安提供情报的人,会不会有人来找她报复,谁也不知道。
毕竟都是亡命之徒。
尤其是他父母都是死在毒贩惨无人道的杀戮之中的。
云栀一愣,这才想到他说要保护自己。
岑野见云栀不吱声,以为她不太乐意,和她解释,“这事非同小可,你放心,我不会……”
“好的。麻烦你了,岑队。”
她称呼他为岑队,说明她同意了。
他是以一个保护人民生命安全的军人身份来保护她。与其他儿女私情无关。
这是最合适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这声岑队还有没有刻意疏远的意思。
“那等会跟我去我房间,我把东西收拾了,一起去你房间。”
云栀跟岑野去了他房间。
岑野的房间很整齐,连床上的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
岑野给她拉了一把椅子,“你先坐,我五分钟就可以收拾好。”
“谢谢。”
云栀坐在椅子上,手机里应碎给她发了新的消息。
遂遂:【岑野这家伙真和你一起去边南了?你们关系有没有进展?】
云栀回答:【嗯。关系还是乱七八糟的。我还遇到了一点事情,等我回去了再和你说。】
遂遂:【好。那你在外小心提防点……他?】
云栀知道应碎的意思,苦涩地笑着,给她回:【最不用提防的就是他了。他刻意和我保持着一些距离,问他很多事情也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云栀咬着下唇,指尖曲着抵在下巴,想了想,给应碎回复:【我想他大概不打算和我复合。】
发完这句话,自己看着都觉得有点心酸。
应碎那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但是一直不见消息发过来,云栀估计她要安慰自己什么。
过了一会,应碎发了消息:【还记得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我不是去陆京尧家写作业嘛,有次岑野也跟过来。他说你们好像闹不愉快了。是你家里让你出国的事情,你问他关于你要出国的事情,他说出国挺好的,说得毫不犹豫。但其实他不像表面表现得那样。他是因为怕耽误你的前程,怕你因为他任何想要挽留你的行为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云栀的瞳孔缩了一下。
当年因为出国的事情,云栀试探着问岑野有什么想法。他表现得一副出国当然是好事的样子。她觉得他可能没明白她的意思,又跟他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出国意味着白天黑夜的时差,意味着相隔万里的距离,也意味着无尽的变数。他依旧坚持,她要是能出国,是好事。
他们为此不愉快了一段时间。
所以那时候他是因为怕耽误自己吗?
后来出国的事情被她刻意搁浅。再说她自己本身也不想出国。
应碎的第二条消息也发了过来:【我跟岑野这家伙一起长大。你可能没听他说过,他以前也是会被人欺负的,后来靠着拳头反抗。他的养父母对他不好,所以他大概也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看上去拽得没边,其实内心很怕耽误别人,尤其是他认为很重要的人。你们在一起那两年,真的肉眼可见这家伙变了很多。阿栀,虽然看上去有点像在帮他说话,但还是想告诉你,他肯定很爱你,也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你。不然你想,为什么我和陆京尧婚礼那天的电话,他还会特意问你的情况。或许一直不来找你,是有什么原因。当然,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管怎么样,如果你真的受不了这家伙,也不用勉强自己。男人多得是对不对~】
应碎的这段话显然很用心。
她告诉了云栀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也恰恰印证了他这些行为。
也难怪当初,连在一起的正式表白都是自己先提的。
云栀给应碎回复:【谢谢遂遂。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应碎:【加油噢!我在哄我老公了,他说我太了解别的男人他吃醋了,先不聊了!】
云栀弯着眉眼,给她回复:【那你好好哄。】
应碎和陆京尧两个人在一起也很不容易。当年陆京尧被应碎甩了以后苦等六年,才把人等到。现在两个人很幸福。
真好。
那她和岑野呢。
她抬起头,看着收拾东西的男人。
她好像不太甘心。她也觉得他心里面是有自己的。
他们之间的问题很多。但她一定都可以解决的。
她突然想到今天晚上吃的葱花和辣椒。她不喜欢。她不要以后的将就,她就要眼前的这个人。
岑野拎着东西,走到了云栀的面前。
“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走吧。”-
岑野跟着云栀进了她那间房。
岑野把东西放在桌子靠角落的地方。
“你晚上要不打个地铺?”云栀问他。
“不用,沙发躺躺就行了。”
“那随便你。”云栀回答,“我先去洗澡了。”
“嗯。”
云栀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岑野坐在了沙发上,拿着手机给他奶奶发消息。
吴月不知道岑野去哪了,问应碎她就含糊地说是出去玩了。
老人家担心他身体,天天问他情况。
岑野刚把消息发过去,吴月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吴月:“阿野什么时候回来啊?”
岑野:“过几天就回来了。”
吴月:“你过两天回来得去医院复查了,咱可不能仗着年轻疏忽大意啊。”
岑野嗯了一声,“放心吧,等回来就去医院复查。”
云栀发现自己的内衣忘记拿了,她刚移开了一点门,就听到岑野说的话。
去医院复查?
岑野大概也是听到了卫生间门移开的声音,把自己的音量降了下来。电话里吴月还在问和谁出去的,有没有女生。
“就是和几个朋友出门玩玩,都是兄弟。”
“嗯,好。知道了。那我先挂了,您和爷爷早点休息。”
云栀走出来,自然地看了岑野一眼,朝着自己放行李箱的地方走,“给家里人打电话啊?”
“嗯,奶奶的电话。”
云栀从里层拿了一件内衣,重新走进卫生间。
移门重新关上。
云栀站在里面,满脑子都是他说的复查和应碎之前说他重伤-
等云栀出来,岑野正闭着眼睛在沙发上假寐。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洗完了?”
“嗯。”
“那我去洗了?”
“好。”云栀心里藏事,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最合适,早就忘了自己浴室里面还有东西没拿出来。
岑野拿着自己的衣服,把毛巾挂在脖子里,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里面雾气尚未散去,岑野一走进去,扑鼻而来的水汽味,还掺杂着云栀用的沐浴露香气。这么多年了,用的沐浴露还是以前的那款,香味没变。
岑野脱了自己的上衣刚打算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边的置衣架,就见到灰瓷水池台边上半挂着一件白色的内衣,应该是云栀刚刚脱下来以后忘了带出去的。
他瞥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脸色微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岑野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云栀刚拿出自己的精华水,突然想到自己的内衣还在卫生间。她的眼睛倏然睁大,用力放下精华水,跑到卫生间门口。
门里的岑野刚打开移门打算喊一声让她拿出去,嘴唇刚张开,就见一道黑影。
云栀怎么知道这门会突然打开,她刚刚跑得急,受惯性作用,没能刹住车,直接撞上了岑野□□健硕的上躯。
她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胸骨处,两只手在撞上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伸出来,挡在自己面前,此刻也毫无意外地贴在他的肋骨处。
她的手很凉,而他的身体很热。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在冰与火的骤然碰撞的瞬间,两个人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拽着往上提,彼此都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
还是岑野反应更快,伸手快速推开她,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云栀显然还处于发懵的状态之中,视线直直地盯着前面,好像也没有聚焦。
岑野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把移门关上。他刚刚也是着急了,应该先穿好衣服再开门的。
云栀眼前的画面从他的上半身变回了磨砂的玻璃。
岑野看向那半挂着的内衣,修长的手指勾着白色的带子,重新开了一点移门,把手伸出去,“把衣服拿走。”
他说话的声音还透着一些性感的沙哑。
云栀看着那一点逢中伸出的一只手。岑野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圆整,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指腹的茧。此刻修长的指节挂着她的胸衣,指节泛着点红,腕骨锋利凸起。
云栀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她缓缓伸出手。
云栀突然用力,打开了那扇移门。
岑野站在门后,视线本斜向里面,听到移门“刷”一下被打开的声音,脑子里面懵了一瞬。
他猛得回头,就见云栀盯着自己上半身看。
他伸手要关门,却被云栀阻挡住。
云栀盯着岑野的胸膛看。
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轮廓近乎圆形的伤疤,创口不平整,看上去有些狰狞,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缝下的缝针印子。
岑野的身材很好。线条分明的腹肌、胸肌透着强健的气息,此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紧绷着,显得更加清晰,紧致。宽肩窄腰,高大魁梧。有一种力量的美感。
而这副完美的身体,袒露之处有太多伤疤,深的浅的,长的短的,触目惊心。
云栀往卫生间走了一步。
“你要干嘛?”岑野反应过来,抓着身边的衣服打算重新套起来。
云栀再一次阻止他。
手上的衣服被她抓着,眼前离自己不到半米距离的女人正毫不避讳地将他堵在卫生间,盯着他□□的胸膛看。
她那双冰凉的手抬起,指尖触碰他那靠近心脏的伤疤。
那看似狰狞的、丑陋的,实际光荣的、伟大的伤疤。
“还痛吗?”云栀的眉心微蹙,清亮的眼眸里面藏着心疼。
岑野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想闯进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伤的。可他现在僵直地立在原地,撩下眼皮看她。他那凸起的喉结紧了一下,他干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痛是不痛了,只是被她冰凉指尖触碰的地方感觉异常,泛着点痒。浑身血液似乎都在往此处汇聚。
两个人靠得太近,以至于云栀呼出来的热气全都喷薄在他裸露的肌肤。
“阿栀,先出去好不好?”岑野的声音异常沙哑。他手有些颤地抬起,握住她纤细的腕骨。
云栀抬头,声音依旧固执,声线微哑,“我问你,还痛不痛,回答我啊?”
“不痛了。”他耐着性子回答,“早就不痛了。”
云栀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声音轻而细,“那当时呢?”
岑野的唇动了一下,没说话。
当时。
被枪击中的那一瞬间。比起疼痛,他更多的是害怕。
他怕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了,他的阿栀。
这比疼痛更可怕。
“还好。”握着她手的大拇指指腹在靠近她脉搏的皮肤上轻轻揉了一下,无声以示安慰。
“你让我先穿个衣服好吗?有点冷。”他试图转移话题。
云栀看着他,一种汹涌的、难以克制的情绪被眼前一道道伤疤所激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紧接着被无形的力压缩,又反抗胀起。
她往后退了一步,把他手里的内衣拿走。“对不起。”
说完,她逃一样地离开了卫生间。
云栀靠在移门边上的墙上。刚刚触摸到的伤疤依旧惊心。
想到自己责怪他撤侨以后没有回来也杳无音信,在寺庙那天甚至为了气他而故意假装有了男朋友。内心不由生出一种自己无理取闹的愧疚感。
这种愧疚感蔓延到了身体中的每一根血管中,让她喘不上气。
那个伤疤离心脏那么近。
很危险吧。
一定很痛吧。
只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也没有告诉她。他不告诉她,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眼泪顿时蓄满了眼眶,终究不受控制地掉落,她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她完全不敢想象,倘若他没能活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她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再也无法拥抱他。那她大概会后悔死。
第18章 晋江文学城
云栀难以控制自己的大脑, 不停地去想他受伤的那些画面,去想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室,胸膛被剖开, 那锋利的手术刀切割最靠近他心脏的血肉。
越想就越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又不敢哭出声,怕被里面的岑野听到, 极力憋着声音。
不难猜测, 那是子弹打进身体留下的伤疤。也不难想象, 他一定会在遇到被困人员的第一时刻就把自己身上的防弹服脱下,给别人穿上。
就像他去救她的时候一样。
卫生间里面,岑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衣服,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重新穿上, 出去看看她。
她刚刚的状态不太对劲。
岑野套上衣服, 拉了一下下摆,把移门推开, 就见到云栀在哭。
她靠着墙,手背捂着自己的嘴, 忍着哭噎声, 眼里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河,止也止不住。
岑野的心脏像是被一根极细的弦绕上了一圈, 紧接着快速收紧。
他站到她面前,有些失措,“怎么哭了?”
云栀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声音, 偏过头, 不去看他,哭出了声音, 肩膀因抽泣而颤抖着。
岑野看到云栀这样,心里面不禁担心,伸手去替她抹眼泪,语气很轻,“阿栀,别哭了好不好?”
温热的眼泪沾在他的手上,她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哭,让他慌了心神。
“一定很痛吧。”云栀的眉头蹙着,突然开口,盯着岑野看,哭腔还浓重。
“一定很痛。”她重复。
岑野愣了一下。
她是在为这个伤而哭是吗。
“你是说我的伤吗,不痛的,哪里痛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岑野腰微弯,身体前倾,把她手拿开,耐心给她擦着眼泪,声音缓和低沉。
岑野拉着云栀的手,带着她走到床边上,让她坐下。自己又去边上的桌子上抽了几张餐巾纸。
他重新走到云栀面前,给她擦眼泪,“大男人受点伤,一点都不痛。”
岑野不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云栀越觉得心里难受。
他在心里面责怪自己,为什么这次回来总是让她掉眼泪。
“对不起。”她又说。
岑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揉了一下她的头,“你对不起什么,小哭包。”
云栀摇头,泪眼婆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怪自己。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一直以为他这两个月没有回来找她是因为他和从前一样失约。
可他在经历生死,她却只顾着儿女情长。
这种信息差的感觉很不好。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岑野眸色沉了一下,“不要因为我受伤哭了,你就当是我这些年没回来也没给你解释的报应。”
云栀打掉了他的手,瞪他,音量提了上来,“你闭嘴。”
他可以不回来,哪怕她会怨他恨他。但她永远不希望他受伤。
岑野不再说话了,静静盯着眼前的云栀看,目光晦暗。
没赴约的是他,不能给她回应的也是他。可这姑娘怎么这么傻,还是会为自己的伤而掉眼泪。
心里面的亏欠像是阴冷湿地的藤蔓,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疯狂地生长。藤蔓上的叶,又像是不该继续的爱意。
可那被他刻意拉开的距离,被他模糊掉的关系,早就清楚地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混蛋。
“阿栀。”他叫她小名。
岑野的声音一出,云栀就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动作来得太突然,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云栀的下巴抵着岑野的肩膀,脸颊淌下的眼泪掉落在他的衣服上,洇出深色痕迹。
云栀还在小声抽泣着。岑野能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里颤着。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抬起,想要抱住她。
“岑野,我们忘掉以前的事情,以后做个普通朋友好不好?”她哑着声音开口。
做个普通朋友,就意味着可以在安全的距离寒暄,可以适当地关心,可以偶尔地见面。
做个普通朋友,也代表着不能热烈地表达爱意,不能过紧地依偎,不能独属于彼此。
他不是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吗,不是难以给出她解释吗。
那她就先退一步。至少普通朋友的距离,可以让她知道他的情况,可以和他正常说几句话,可以不用断得决绝。
这道靠近心脏的疤痕让云栀明白,她不可能真的放得下岑野,曾经那些难以消化的情绪在生死面前原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那就做普通朋友好了。她藏匿她的心迹,也假装看不到他对自己的特殊。
彼此心知肚明地以朋友的名义,继续着这段割舍不得又难以进一步的关系。
岑野听到云栀就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抬起的手悬停在空气之中。
忘掉以前的事情,做个普通朋友?
忘掉她羞红着脸对他的告白,忘掉日落时刻的海滩他第一次吻她,忘掉过去周末每一次见面前的期待。
忘掉所有,然后做个普通朋友。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个,但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可以偶尔找个理由联系她,可以对彼此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也可以朋友之间一起聚聚。
就是不能再越界了。
比如此刻他想给她的拥抱。
他张唇,却发现喉咙紧涩,说不出话。
他咽了咽,过了几秒钟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好。”
悬空的手重新落下。
云栀闭紧了眼睛,让所有蓄在眼眶的泪水都无法停留,彻底流光。她又重新睁开眼,目光清亮,像是没哭过。
如果没有湿漉漉并在一起的长睫,脸颊上的泪痕,以及那洇深的布料。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是朋友。”他嘴上重复,理智告诉他,这会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归宿。
可心上总觉得缺了什么,大概是缺了最重要的一块。
空落落的。
云栀松开他,从他手里抽出刚刚他给自己擦眼泪的纸,“你去洗澡吧,我没事的。”
好了,这下连手里也空了。
岑野直起腰,温声说道,“那你不准再哭了。”
“嗯,不哭了。主要是想到当初你救我时候毫不犹豫脱下了防弹衣,我就想你救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不然也不会受伤……心里面感动你总是舍己救人……”她又补了两个字,“而已。”
云栀扯谎。
岑野垂下眼睑,沉默了两秒,“这是我的职责。”
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云栀搭在床沿的指尖悄然缩起,“你第一次开门的时候,看到的。这伤口看着很新,推测时间应该是你撤侨那段时间受伤的。”
“嗯。”岑野没再问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云栀,“那我先去洗澡。”
“好。”-
卫生间里。
岑野重新脱下自己的衣服,他看着肩头那一块的泪痕,陷入沉思。
岑野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之前云栀洗澡留下的水雾早就消散,镜面清晰地反射。
这副身体,伤不少。
“普通朋友。”岑野微眯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眉心也不住地下压。
他盯着自己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疤看去,有些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弄的。
他眼周的肌肉松懈,目光虚焦,看不清身上的伤疤了。
“挺好。”
他对自己说-
岑野洗澡比较快,十几分钟以后就出来了,单手拿着一块毛巾擦自己的头发。
云栀已经收住了自己的情绪,现在背对着他站在桌前,不知道在用手机查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云栀转身,“岑野,你父母是在静安烈士陵园吗?”
岑野擦头发的手顿住。
“怎么了?”
“后天,下午拍摄的地方离那里很近。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扫墓?”
她举着手机给他看,上面显示的是静安烈士陵园和拍摄地的位置,前面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也是朋友。”
朋友。
岑野的眼眸暗了一分。
她强调是朋友,是希望有一个合适的陪他去扫墓的身份。
可听到岑野耳朵里,却是莫名觉得这两个字刺耳。就像是往身体里面塞了两个刺球,可又不知道这小小的玩意到底在哪里,只能忍受着感知它们的存在。
大概是因为,之前那含糊不清的关系仍然意味着他们还有可能复合,但是明确定位在了朋友的位置,就真没可能了。
可之前的关系岑野也没办法重新推进了,所以现在的关系才是最好的。
岑野,别特么贪心不足的。就算不是朋友,也不可复合的。正好杀杀掉潜意识里残存的贪念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嗯。只是没有适应关系的转变,仅此而已。
“好。”
岑野这些年基本上有空就会来给父母扫墓。就算云栀不说,他过段时间回部队之前也会去的。
他视线还停留在她的手机屏幕,刚要收回却意外看到她屏幕上方弹出的一条信息。
XKQ:[阿栀还记得我吗?我是谢恪青。]
岑野的目光微闪。心里面好像有一股电流窜过去,焦了皮肉。
谢恪青。
男人的名字。
还有他对云栀亲昵的称呼。
云栀的手机没有关声音,消息弹出来的的时候就有提示。
她收回手机,看了一眼消息,点进去。
刚刚在他洗澡的时候,她哥哥给她推了一个人,就是上次他说的对摄影感兴趣的朋友,问她愿不愿意加。
她自然同意,毕竟这是她哥的朋友。
却没想到是谢恪青。
谢家以前和云家住得很近,有些交情。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有亲哥哥,又常常在云栀面前讲有哥哥的好处,云栀羡慕得不行。
比她大三岁的谢恪青有天看到这小姑娘蹲坐在小区里公园石阶上,走到她边上问她怎么了。
云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谢恪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当作你哥哥。”
云栀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现在阿栀也是有哥哥的人了,不用羡慕别人了。”
“谢谢谢哥哥。”
谢恪青听到云栀谢自己的话,忍俊不禁,“阿栀怎么这么可爱?”
后来云栀天天都喜欢跟着谢恪青后面,哥哥、哥哥地喊。
不过这都是十岁以前的事情了,后来他出国了,两个人也就没了联系。
所以当云栀知道哥哥说的这个喜欢摄影的人是谢恪青的时候,是惊讶的。
毕竟这小时候喊的哥哥和自己真的亲哥哥竟然认识。
她低着头给谢恪青回消息,没有意识到对面的岑野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注意到了她看到消息时眼底迸发的惊喜,以及迫不及待回消息的打字动作。
比起总把她弄哭的自己,这个叫谢恪青的男人,似乎给了她不一样的情绪。
他开口,问道,“你……在给朋友发消息?”
“嗯。很久没联系的……”哥哥?
小时候能叫哥哥,现在这么叫就有些失了分寸了。
“朋友。”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打字,头都没抬。
“哦。”岑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某个高级会所。
“谢恪青,你让我联系我妹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你小时候竟然还占了我的位置啊?”云祁坐在黑色真皮卡座,长腿叠着,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语气颇有怨念,有一种被眼前男人耍了的感觉。
谢恪青勾着淡淡的笑,“阿栀多一个哥哥也不是不可以的。”
“当真是想做哥哥?”云祁显然不信。
谢恪青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
“如果不介意让我做你妹夫的话,倒也不是只有哥哥一个选项。”
第19章 晋江文学城
“妹夫?”云祁笑了笑, 不置可否,抿了一口酒。
谢恪青搭在腿上的手指尖微抬,轻轻点了一下, “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是没用的。阿栀有自己的想法, ”云祁想到自己和她去寺庙那天,她和那个男人的见面, 以及她的祈福, “再说了, 你这个十岁之前出现的哥哥,哪来的底气这么笃定你一出现她就能喜欢你?说不定她早就有心上人了。”
谢恪青听了这话,不以为意, “不试怎么知道。”
云祁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谢恪青,“你想追可以追, 但要是欺负了我妹, 我们这朋友可就做不成了。”
云祁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但对上他的视线, 不难察觉其所透露的严肃态度。
谢恪青拿起酒杯,杯底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银边眼睛下的眼弯着, 看似斯文无害,“云总这么严肃啊。”
云祁瞥了他一眼。
谢恪青和他一样, 两个人都是笑面虎,做什么事情都不露声色的那种。要不是各自公司涉及的领域完全不同,没有什么竞争, 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这些话呢。
云祁站了起来, “不早了,先回去了。”
“又这么早走?”
“晚上还有点工作处理。”
“行吧, 那我也回去了。哦对了,许妗回宜北了,现在签在了我们公司。”谢家有国内知名的影视传媒公司,旗下不少顶流、一线艺人。
听到许妗的名字,云祁眼皮微动,他垂下眼皮,藏住眼中跳动的情绪,“嗯,关我什么事。”
说完以后,云祁迈着大步离开。
仍淡定坐在卡座上的谢恪青淡淡一笑,指尖在杯壁轻轻划了一下,学他说话,“关我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真口是心非。”-
云栀给谢恪青回了消息:【当然记得。小时候一直跟在你后面玩。好久不见。】
谢恪青拿起手机,正好看到云栀的消息,给她回复,【是很久没见了。听你哥说你出去采风拍摄了,等你回来我们可以一起聚聚。我对摄影也很感兴趣。】
云栀坐在了床沿边上,继续打字:【好啊,没问题。】
谢恪青:【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晚安,早点休息。】
云栀:【你也早点休息。】
岑野已经坐在沙发上。云栀和他是正对着的,他可以轻易看到她面容表情。
她低着头,手机发出的荧光照拂在她脸上,让此刻眉眼舒展的她显得更加温柔清和。
她手上还在不停打字,有片刻脸上还不自觉地浮出浅浅的笑容。
“云栀。”他出口叫她。
“嗯?”云栀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向岑野。
“该睡觉了。”
“啊?这么早?”云栀看了一眼时间,才晚上九点多,转念一想是不是他们部队平时作息严格,“那行,我先关灯了。”
她又看向他坐的沙发,打量了一下那沙发的长度和宽度,“你确定不要铺个地铺吗,这样睡不太舒服吧?”
“没事,就这样睡就可以了。”
“哦。”
她掀开被子,靠在床上,探身关掉了靠垫边上的开关。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岑野侧躺了下来,屈着身子,但是没有闭上眼睛。
云栀和谢恪青早就结束聊天,之后收到了应碎的消息,她给自己养的小狗挑了几件衣服,问她哪些好看。
云栀就靠着背垫,把手机光调暗,继续和应碎聊着。
“关灯了看手机对眼睛不好。”一室的安静被岑野的声音打破。
云栀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岑野的方向,隐约可以看见岑野的轮廓,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偶尔一次,没事。”
还不是你要这么早睡觉……
“有光,我睡不着。”岑野闭上眼睛,就觉得她手机显示的微亮的光怪刺眼的。
“……”
不是已经调低亮度了吗。
“哦,那我马上结束,稍等一下。”
她找了一个理由,匆匆和应碎结束了聊天,然后给手机连上一边的充电线,将手机放在床头柜。
岑野闭着眼睛,所有的听觉都被云栀的举动吸引。他听到她充电,放手机,过一会又一阵窸窸窣窣,应该是躺下了。
他重新睁开眼睛。
云栀在黑夜中盯着天花板。她现在还不困。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岑野,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更何况也不知道问了他是不是就愿意说了。
过了一会,她轻声地叫他的名字。
“岑野。”
“嗯,怎么了?”岑野回答得挺快的,看着不像是将睡的人,至少声音还很清醒,不含糊。
“你们是不是每次出任务都很危险?”云栀的手捏着被套,指尖不轻不重地揉着,眼睛一眨不眨。
岑野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一会,就在云栀快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
“多数时候是的。但我们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岑野喉结滚动一下,“也会争取平安归来。”
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脑海突然想到了自己前队长的声音。那是岑野第一次参加境外任务,有点冒失,被队长方正给教训了——
“岑野,你知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去完成任务,但也不能过于冒险!每次归队,我都要所有人平安归来!你明白吗!”
心脏突突地跳着。
岑野心里觉得悲伤。曾经说要所有人平安归来,可队长自己却先一步离开了。
“岑野。”她又叫他名字。
“嗯。”
“你要永远保护好自己。”
云栀的声音很清软,但却透着一种强势和固执。
岑野嘴角上扬,弯出了愉悦的弧度,“嗯,会的。”
他又想到刚刚云栀在和那位叫“谢恪青”的聊得开心,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收下去。
纵使她关心自己又怎么样。
这次病假结束归队以后,他们依旧会走向各自的轨道,分道扬镳。
等时间再久一点,她身边会有谢恪青,李恪青,什么恪青的,就是不会再有他岑野了。她会渐渐遗忘他,也不会再关心他了。
他眸眼渐渐暗淡。
两个人好像没什么话要说了。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就是普通朋友,不到交心的地步,更无法共享情侣的亲密无间。
兴许是这一天过得太累了。
云栀竟然在这个点就睡着了。
她呼吸轻缓,平和均匀。
岑野毫无困意,一手枕在头下。耳朵努力捕捉着她微弱的呼吸,竟然在心底觉得此刻无比安稳和踏实-
夜色愈发浓重,人间灯火渐暗。
而有一群人,却在黑暗中紧绷着弦,进行紧急的抓捕任务,无声守护千家万户的安宁。
第20章 晋江文学城
前半夜的收网行动十分顺利, 包括云栀所见到的两人在内,一共十四名贩毒人员被捕,在靠近边界的那片树林也查出窝藏各类毒品共42公斤-
后半夜。
民宿老板和自己老婆吵架, 堵着气不顺, 走出门抽烟。他叼着烟,看到门口有一个男人, 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哥们, 要不要住宿, 还有一间空房,这附近可难找住处了?”老板开口。
男人礼貌微笑,“不用, 谢谢。”
他的视线从老板身上往后移,落在了身后的民宿, 短暂停留了一秒, 他拉着行李箱离开-
岑野早上收到陈升的消息,说是要再次感谢云栀。
有些内部保密消息不能多说, 但陈升感谢云栀的意思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顺利。
岑野给云栀说了一下陈升的消息。
“那就好,这样就放心了。”
“嗯。那之后我也不用跟着你了。不过这几天偏僻的地方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了。”
“好。”回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情, 云栀还是觉得够心惊肉跳的。
两人已经收拾好行李, 往楼下走。
他们办好了退房,等徐灿下来以后叫车离开, 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一天的拍摄很顺利,晚上三个人一起找了一家露天餐厅吃饭。
“我昨天说要补觉,结果一睡睡到了晚上。晚上可清醒了, 本来想找云姐唠嗑来着。”徐灿打了一个哈欠。
云栀刚要倒茶的手顿住, 抬眼和岑野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撤开。
岑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茶壶, 帮她倒了水,又给徐灿倒了一杯,最后再倒自己的,语气淡定,“我昨天也补觉了。那里的床还挺舒服的。”
云栀:“……”
这人撒谎起来还真是不打草稿。
“我也觉得,”徐灿认同,“那软乎劲儿。”
她又看向云栀,“云姐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云栀喝了一口茶。
“那你下午干嘛了呀?”
“……下午在选照片。”
“哦哦,还是云姐敬业。”徐灿又想到什么,“明天我们应该只要早上去拍云海,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很好玩的游乐场,最近在手机上刷到了很多次。”
云栀:“……”
岑野:“……”
“你们怎么不说话?”
“我有个朋友也来边南玩了,明天下午我应该要和朋友见个面。”
一下子撒两个谎,云栀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岑野倒依旧是一副悠哉的态度,“我明天下午也有事。”
“啊?”徐灿一副失落的样子,“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第二天结束云海的拍摄以后,云栀和岑野下午坐出租车前往静安烈士陵园。
出租车司机正放着新闻广播。
“昨日凌晨,边南禁毒支队进行抓捕行动,共十四名贩毒人员被捕,查处毒品42公斤,并将与C国共同开展更加严厉的制毒贩毒打击工作……在此次行动中,有一名缉毒警察受重伤,经抢救生命体征平稳……”
前面的司机听了广播不禁叹气,“哎,这毒品真是祸害人。那些卖毒的都是些王八羔子!害了多少人啊,真是些畜生。”
岑野敛下眼眸,情绪有一些低落。
云栀侧过头去看他,他的侧脸轮廓锋利,窗外透进的光影切割,隐隐可觉得他状态不对劲。如果当年他父母……那大概他也不会阴差阳错去了孤儿院,他的童年会很幸福。
司机又问,“看你们这样应该是去静安烈士陵园扫墓的吧?”
“嗯,是的。”云栀回答。
司机又叹气,“那边好多都是警察的墓碑,他们都是我们的英雄啊。”-
静安烈士陵园。
白日苍苍,青松长立,静谧肃穆。
从走进陵园,云栀就能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沉重。
岑野和云栀各自拿了一束菊花,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云栀由岑野带着,迈过一级一级阶梯,走向他父母的墓碑。
墓碑上面没有他父母的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
愿为家国太平
贡献一生
岑野弯腰,把花放在墓前,看着这两行字,伸手轻抚,开口,“他们不能留照片,也不能留名字。墓也是空墓,在那场行动中……”
“身首全无。”
“墓碑上的字,是他们留下的遗书内容。每一封都是如此。”
岑野眼睛紧紧闭起,声音艰涩。
他看过那些遗书。
空白纸张,只有父亲写的两行字和母亲写的两行字,再无其他。
字体不同,内容却相同。
云栀也面色凝重,看着这两行字,觉得心口滚烫,又无限压抑。
云栀也把花放在墓前,朝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什么话都没说。
但感激与崇敬皆在这无言中。
这片墓园很大,无处不是一块块立起的碑牌。无名冢太多了,太多了。
他们静静躺在这清净而圣洁的土地,生命与土地早就融合,终生守卫家国,无怨无悔。
这是无声的悲壮与震撼。
轻风一阵,吹起两人的衣摆,似是回应。
岑野从口袋掏出黑布,将墓碑细细擦拭。
云栀看着眼前的男人,心疼犹加。当年他被季家找回去,后来被他奶奶带来边南扫墓。这些事情她都知道。
之后他从边南回来,再见到他,云栀就觉得他整个人变了个样。她始终还记得他回来以后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再之后就是他决定当兵。
当时她理解他。现在她是深刻理解他。
因为这两行字。
“叔叔阿姨,你们好。”
“我是云栀,是岑野的……朋友。”
云栀蹲下,对着墓碑说话,“岑野肯定没有跟你们说过,他现在有多厉害吧。”
岑野转头和云栀对视。云栀对着他弯唇笑了一下,继续看向墓碑。
“以前的他挺不学无术的,还打架,旷课,干各种坏事,看上去挺差劲的是不是?但那时候的他其实本质也是很好的,他会给流浪猫喂吃的,会为自己的朋友仗义出手,高三的时候也在努力读书改变自己。”
“再之后,他就更好了。他成为了一名军人,还被选为特战队长。他参加很多保卫国家的任务,会拼尽生命保护每一个国人。”
“在两个多月前的撤侨任务中,他把我救了出来,我永远记得在战乱中,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是中国军人,我会带你安全回家。’那一刻我无比慌乱的内心变得安定,因为我相信他。”
“他也救过其他很多人。”
“我看到他身上有很多的疤。我想他受伤的时候一定会很痛,”云栀说到这里,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但无论多少次面对危险,他都不会害怕,都会第一时间冲锋陷阵。”
“叔叔阿姨,岑野会是你们永远的骄傲。也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保护他平平安安。”
云栀声音娓娓道来,温柔又坚定。
岑野的目光深邃,凝视着云栀,薄唇抿紧,鼻腔有股涌上来的酸意,眼尾略染上红。
握着黑布的手收紧。
他看向墓碑,在心里说:
爸,妈,她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是她让我在糟糕的岁月看到了纯白与美好的世界,让我有能力走出低谷和泥淖。
她很善良,很勇敢,明明连小小的虫子都会害怕的一姑娘,却敢在危险的时刻保留了重要证据。
我很爱她,但我可能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了,我好怕耽误她一辈子。爸,妈,如果可以的话,那就保佑她一生幸福吧。
岑野站了起来,伸手扶了一下云栀。两个人站立在墓碑之前。
岑野挺拔站立军姿,朝着墓碑敬礼-
辗转多地,最后几天的拍摄也顺利结束。
徐灿正好有两天假,打算直接回一趟如河老家,那里离边南不算远。
所以回程也是岑野和云栀坐在一起。
云栀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有些恍惚这几天的经历。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之后还能有机会和岑野呆一起这么久吗?
她想很难。
她突然想到什么,对岑野说,“你到时候记得找小郑要一下工资。”
岑野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事,“不用了。我们不是朋友么?”
云栀一怔。
是啊,他哪里缺钱呢。其实他来做这临时助理,目的也挺明显的。
不过就是两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再说了,他身份特殊,放假期间能不能接私活都是她说不准的。
“嗯。”云栀低头,回答。
过了一会,云栀又问,“你回去以后要复查去吗?”
“要的。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好,那以后你自己当心点。”
“嗯,放心。”
两个人真就是浮于表面的寒暄了。
岑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了一下。但至少不像来时,她对他暗藏锋芒的不爽态度。
这样就挺好的-
两个人一出站,云栀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手里有东西,岑野给她接过东西,方便她接电话。
“喂,你是?”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清浅的笑意,“阿栀,是我,谢恪青。冒昧从你哥那里问了你的回程时间,现在在站外,不知道能不能有幸接你?”
云栀和岑野指尖的距离隔得不远,所以岑野几乎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谢恪青啊。
又是他。
岑野狭长的眼眸敛下眼皮,漆黑的瞳看上去并无波澜。
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啊,那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们现在出站了,去找你。”云栀有些惊讶,心里面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还麻烦别人来接了。
“嗯不麻烦,我在A站口,车牌号是宜97102。”
“好。”
云栀挂了电话,看向岑野,“我朋友来接我们了。”
“嗯。”
“只是来接你的吧?”他问。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