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有些跳脱的声音率先在苏利文的脑中响起。
一下子让苏利文一怔。
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就连琥珀色的剔透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宛如曾经很多次,他听到自己的小男仆的心声一样的反应。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任凭温特身上的魔力发挥作用。而是稍微抬了抬自己的手杖,让它保持在只让自己听到的范围内。
威廉.格雷其实挺聪明的,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温特的能力只能够反应在与之相干的人身上。
却不知道,一切都是苏利文在控制。
帝都的教廷内部有一份关于所有被认定为“被放逐者”的资料。
属于苏利文的那一页,是政治内斗的结果。因此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那群没有想象力的人连编造都编造不出来什么言之有物的东西。
但很显然,即便再愚蠢迂腐的人也有运气好的时候。
就能力来说,苏利文确实该被放逐。
他来自深渊,生来属于黑暗。这与象征着太阳的女神尤尼提格格不入。
更加棘手的是,苏利文的强大超乎想象。因此没有人能够确切地界定出,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才能够像现在这里……,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游戏人间。
遇到温特是个意外,但当他发现温特的心声那么有趣之后,就学会了控制它们让更多的人听到。
他喜欢看着那些背地里放浪形骸的人,在万众瞩目的场合出尽洋相。
知道这位继承人也是一个私生子,很有价值。
不过,今天的场合并不合适。
王庭的骑士团全部是教廷的走狗。即便让他们听到了,也达不到苏利文想要追求的效果。
……
这个瓜温特没有吃尽兴。
这位叫做卡利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身世也所知甚少。
只知道自己来自于一个已然落魄的格雷家,安德烈找上了他,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亲。
这位出生并生活在西境乡下的泥腿子,便被快速地装点起来,由王庭骑士团的骑士们带领着来到西境拜会各个贵族们。
苏利文先生只是其中之一。毕竟苏利文先生作为比之西境侯爵更加尊贵的存在,就算是他们再不想来,也绕不开去。
不过都已经来到苏利文先生这里了,便代表着西境侯爵家的继承权已然尘埃落定了。
温特颇有些五味杂陈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颇有些纠结,要不要想办法告诉一下苏利文先生和威廉.格雷先生。
只是他还没有纠结完,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因为他听到为首的那位王庭骑士道:“苏利文先生若是有空,不妨今日同我们一起参加安德烈子爵的宴请。”
“他对帮我们寻找侯爵继承这件事上居功至伟,所以王储殿下特意开恩嘱咐过,作为侯爵继承人的第一场宴会,该在安德烈府上举办……”
温特听到了安德烈就眼前一亮。
老实说,这位安德烈子爵实在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了。哪怕温特一直在别人的人生剧本中发现他的传说,但是这么多天以来,他陪着苏利文先生参加了那么多场宴会,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然,也可以大胆猜测。安德烈子爵不愿意立在人前,就是因为亏心缺德事做得够多。所以才如此低调。
不过温特马上就可以求证了。
苏利文先生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贸然拒绝。
看得出来,他对那位王储殿下的命令极为忌惮。
于是当天下午温特就陪着苏利文先生前去了安德烈子爵的府邸。
他们到的时候,来自帝都的王庭骑士们,几位眼熟的贵族们,以及那位新上位的卡利少爷早已经开始觥筹交错。
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比较低调的家宴。因为除了以上的几位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外人。
安德烈子爵过了一会儿才姗姗出现。
和温特想象中的形象极不相同。他穿着标准制式的礼服,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举手投足带着一个老成贵族该有的风度。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非常显年轻。
温特一直以为,能和西境侯爵的情.妇——克里斯汀夫人生下私生子的男人怎么也该是和西境侯爵一样老迈的人了。
但安德烈子爵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不凡。
他金色的头发衬得皮肤白皙,英俊的脸庞虽然有些细纹,但仍然能够看出来曾经的风流倜傥。
安德烈子爵率先朝苏利文先生迎接了上去。
简单了寒暄之后,便一一打了招呼。
温特看见他在看到卡利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不愧是亲生的父子。】温特呢喃了一声。
此刻,没有人听见他的心声。
觥筹交错仍在继续,唯有苏利文先生略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趁着别人没有跟他搭讪的空档,带他到角落里,递给了他一块儿松软的小蛋糕。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苏利文先生便一直觉得他喜欢吃小蛋糕小饼干这样的茶点小零食。
但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投喂他还是第一次。
温特颇为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并满脸通红地咽下去,试图消灭这个甜蜜的证据。
毕竟,主任在别人家的宴会上投喂自己的男仆,这样的事情,要是让别人看到了,对谁都不太好。
总觉得尴尴尬尬的。
只是苏利文先生却是毫无所觉。
自己有些惴惴不安,苏利文先生嘴角却是噙着笑意。“今天不是我们的主场,看戏就够了。”
“啊?”
“没什么。”苏利文先生压了压自己略微上扬的嘴角。甚至体贴地递给了他一张帕子。“作为对你诚恳的善良的奖励。”
“好吃吗?这个蛋糕。”
“来自帝都的特产,能在这里吃到很难得。”
“除了安德烈子爵家,没有哪家厨师可以做得非常标准。”
“好吃……”被迫塞得两腮鼓起的温特,虽然没有听太懂,但还是哽咽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别人家的男仆已经朝着这边看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利文先生对自己还怪好的。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不过,自己算是什么小饼干呢?这么对自己?简直夭寿!】
【给我吃的很好,但是别人家的同行真的不会觉得我是主人的男宠吗?】
温特心里淌着泪吃完那块小蛋糕,并没有看到随着他的心声,苏利文先生那闲适的表情骤然崩塌了一瞬。
宴会还在继续,苏利文先生哪怕心情晴转多云,也还是等他吃完一块擦干净了嘴巴后才起身离开这有些晦暗的角落。
只是刚站定没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有些哄乱的声音。
温特刚抬眼便看到西境侯爵出现在了宴会的中心。
刚经历了一系列丢人的丑事。儿子和情.人相继被处理,西境侯爵比之上次更加的颓靡不堪。
深长的皱纹脸掩饰不住他恹恹的表情。他径直走向正在和人寒暄的安德烈子爵面前,颇为来势汹汹。
作为宴会的主人,安德烈子爵礼数非常周到,他几乎在下一刻就热情地朝着西境侯爵打了招呼。
身后站的是西境侯爵的继承人,可两位都没有看他一眼。
西境侯爵率先开口道:“替我找继承人的事情,多谢你了。”
“安德烈子爵,您可真是……,乐善好施……”
意味深长的话,连温特都听出来了来者不善。
安德烈子爵,却只是淡定笑了笑。随口道:“能为王庭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先生您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安德烈先生的身上有一股资深贵族的内敛与沉稳。哪怕知道侯爵一直不待见自己,此刻也是儒雅斯文的。
或者说是伪善。
要不是温特能看到他的那些丑事。还真会被他欺骗到。觉得他当真是一个优雅高尚的绅士。
不过显然西境侯爵是听不了他这些卑劣的谎话的。
他颇为不屑地哼了哼。那有些孤寂的眼睛终于还是望向了拿走了自己继承权的卡利。
满是皱纹的脸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他跟卡利道:“好小伙子。虽然找到你,是王庭负责的。我并没有参与。”
“但作为我的继承人,我该送你一份礼才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那位叫卡利的年轻人简直诚惶诚恐极了。
他下意识望了眼安德烈子爵。发现对方面无表情,这才低声道:“多谢您的慷慨,侯爵大人。只要是您给的,便都是恩赐,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既然如此……我就随便给了。”西境侯爵轻哼了哼。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
随即,他的男仆便凑过来给他了一个盒子。
西境侯爵递给卡利道:“打开看看吧。也算是我的心意。”
“你是即将继承我格雷家荣誉的人,我不会亏待你。”
确实没有亏待。盒子里是一个漂亮的珐琅瓶。带着繁复典雅的花纹。一眼便觉得高级无比。
温特对这个时代的奢侈品了解有限,但就连他都觉得这个瓶子透着昂贵的气息。
果然,周围人在看到珐琅瓶的那一刻,周围的人便止不住的发起了赞叹之声。纷纷夸赞西境侯爵的大方。
卡利更是激动无比。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宝物?
眼里泛着贪婪的光,迫不及待的将那瓶子拿起来把玩。
直到西境侯爵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来。“安德烈,我养了19年的洛克,却被发现是你的孩子。你可知道我的心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侯爵大人。”在这样的场合上被揭穿如此的事情,旁人早就面红耳赤了。
安德烈子爵却没有半分难为情,他脸上的笑容仍旧是闲适的,甚至标准到完美。
他甚至还颔首朝着西境侯爵温雅道:“克里斯汀是个人人皆知的荡.妇。我和她相处的时候,她的情.人便不只有我一个。”
“您将她的孩子视作珍宝。因此倒了霉,我很抱歉。”
“可我有什么错呢?就算不是我的,也会是别人的。”
寥寥几句话,便将自己轻飘飘撇得干净。
温特是真的服气这位安德烈子爵的脸皮。
不过西境侯爵的反应也让他有些诧异。
“哈哈,是吗?”西境侯爵因为安德烈子爵的话爽朗笑出了声。
他颇为粗犷地走过去拍了拍安德烈子爵的肩膀,高声道:“你说的对。看不清婊子是我的错,给别人养了儿子,也是我倒霉。”
“但是,格雷家的荣誉不容杂种染指。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一早就请求教廷为我配置了可以检验自己亲生子的药剂。”
“是吗?那又如何?”安德烈子爵不为所动,他眼睛眨也不眨,颇有些淡定应付着西境侯爵。
“您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很为此感到惋惜。”
“但是侯爵大人,据我所知这样的药物。必须得将有亲缘的两个人的血再辅以药物融合才会有现象发生。”
“教廷选择的卡利大人,也只是您的远亲,也并不是您的亲身血脉。”
“麻烦您清醒一点,这个药剂对您并无用处。”
“是的。不能检验他是我的儿子,因为他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但是……”西境侯爵的脸上露了个讽刺的笑容。他幽幽道:“却是能检验出他是不是你的儿子。不是吗,安德烈?”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真以为傍上了帝都的那位,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玩弄别人了吗?”
“竟然那么早就开始觊觎格雷家的一切了。还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格雷家不允许别人卑劣地偷窃和亵渎!”
不知不觉,西境侯爵的眼睛已经憋得通红。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男仆重新递上了一个盒子。
西境侯爵一把将它翻开。露出一柄短小的剑来。
他就着按住安德烈子爵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就将其插了进去。
随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和安德烈大声地叫喊声下,从容转身。
将卡利手中的珐琅瓶骤然打碎。
瓶里的药剂从卡利的手上流出来。他用沾了安德烈子爵血的匕首恶狠狠地在卡里的手上同样割下了一道口子。
很快,两股血液和混合的药剂便混合在了一起。
在卡利的哭嚎下,他手上发出了诡异的红光。
那红光太过灼眼。灼眼到众人连刚才的惊恐都来不及咽下就被另一种愕然的情绪取代。
直到有一个人率先尖叫的一声。“啊,天哪。”
“这也是安德烈的儿子!”
“怎么可能?”
“侯爵大人说的对!这是处心积虑的偷盗!”
【是这样的。】温特深深吸了口气。
他复杂地看着卡利身上的红光。
知道他虽然是一手红,但其实写作“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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