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连忙将钱袋子推回去,满是为难,“真的不行啊姑娘,莫说是五两,你再给加五十两也是不够的。”
年锦语走过去时,就见一个模样清俊小姑娘一脸执拗的盯着那古琴,开出她能够承受的价格,“那加十两!”
十一二的年纪,穿着一身补衣,里里外外瞧着没什么款式,更像是自己随意搭的,腰间一个小布袋子,脖子上还挂着零零散散的小坠子,显得格外肆意。
就连头发都是许多跟绳子拧在一块儿,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也不至于这么的不修边幅,但搭上她那姣好的小脸蛋,又觉得也挺搭。
只是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喜乐斋中,这里上到乐器下到一些物什,价都很高,最初还是关氏开着让年锦语玩的,就是这些年打理的好,生意越渐红火。
“……”掌柜也快被这小丫头给纠缠死,一回头看到年锦语,连忙行礼,“姑娘来了。”
“到的就是这把琴?”年锦语看着摆放在桌上木匣子,里面是一把老料的青桐古琴,色泽古朴,刻着简单的海棠花雕文,十分的大气。
这是今早刚到喜乐斋的,掌柜立即就派人去侯府请姑娘来,哪知道才在门口卸了货,叫人抬进来,只是打开瞧了下,就被这个小姑娘给盯上了。
从二十两加价到五十两,又有了刚刚那一幕。
“就是这把,遗芳大师亲手做的,这一把叫秋海棠,另一把松鹤鸣被陆家行买走了,应当是想在下月的拍卖中摆出来。”掌柜的说着瞧了那小姑娘好几眼,意在说,这玩样儿不是你给五十一百两可以买得起的。
可小姑娘却硬生生的挤进来,想伸手去摸,被掌柜即刻拿开,她也不介意,“就是好东西我才想要,你们开个价吧。”
这豪气的模样,您倒是掏个五百一千两啊?
年锦语看着她“财大气粗”的模样,失笑,“这琴不卖呢。”
“我可以加钱的。”
“这把琴我是准备送人的。”年锦语好声解释,只见小姑娘的神色顿时变得很纠结,“可是我先来的啊。”
掌柜见此,为她介绍年锦语,“这是咱们喜乐斋的老板。”
小姑娘这才诧异的看着年锦语,两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互相瞧着,半响,她丧气的把钱袋子往怀里塞,“我就是想给师傅买把琴,好让他去下聘,既然这是你的店那就算了,我再找找去。”
年锦语委实瞧不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受挫,“你想要什么样的古琴?我这儿有别的。”
说着,就让掌柜将铺子里的几把古琴取出来,笑眯眯的为她介绍,“这把叫玉溪,这把是松鹤,还有这把流泉。”
小姑娘还真就胆儿大的挑选了起来,最后看中了玉溪琴,又将那钱袋子掏了出来,眼巴巴的看着年锦语,“够不够?”
小姑娘生的是真水灵,即便是穿的朴素,看起来都没什么人给收拾,也遮掩不住她那灵气。
而她身上那一股单纯的劲儿,让年锦语心生喜欢。
年锦语接过她那打了补丁的钱袋子,“刚好呢。”
一旁的掌柜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声,小姑娘却是高兴坏了,煞有其事的评价,“虽然这把没有那把好,但看着也不错,师娘这回一定能点头了。”
小小年纪为师傅愁聘礼,这是多不靠谱的师傅啊,一旁素练忍不住问,“你师娘是琴师?”
“她是如罄坊的乐师,弹琴可好听了,师傅经常去,想娶她,但她觉得师傅太穷了……”
年锦语笑着道,“她是乐师,送琴正好呢。”也不提乐师身份是贱籍。
小姑娘看她也是生了喜欢,如同找到知己,“对啊,这样她一定会同意的。”
掌柜将秋海棠送上侯府马车后,送了年锦语出去,转身就对上小姑娘急切的目光,“掌柜的,你快帮我包起来啊。”
掌柜一脸无语,“姑娘,你可知道这把琴值多少钱?”
“六十五两啊。”
“三百两!”
小姑娘一愣,“那怎么只要了我六十五两?”
“小当家心善,看你一心为师傅打算,所以才只收了你六十五两的。”
“那不行。”小姑娘抱起装好的古琴,飞快的冲出了铺子。
只留的掌柜在后头追都追不及,“哎,哎,轻点儿,轻点儿啊!!”
这边年锦语的马车,停靠在了醉仙楼外,阿符下去买烧鹅,两个护卫留在马车旁。
马车内年锦语细细摸着放置秋海棠的匣子,“子鸢姐姐以前就弹的一手好琴,这把琴送给她,当做她与大哥哥的新婚贺礼。”
“姑娘,莫大姑娘怕是许多年不曾碰琴了。”
“我知道。”年锦语扬起笑容,“我想着,我们待她好,把她当做一家人,这样她会开心一些。”
“姑娘亏本将古琴卖给那客人,李掌柜怕是要愁好久。”
“素练,她的心意难得呀。”
“姑娘就不怕是个骗子。”
年锦语想了会儿,斩钉截铁,“素练,我觉得她不是骗子。”
“姑娘不可这么轻信于人,这古琴转手一卖能倒赚二百两之多,放在燕京城里,偏僻些的地方还能置办两间小屋。”
“她不会的。”年锦语说不清但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她装不出来的。”
素练忍不住翻白眼,天底下谁都能装,最不能装的就是自家姑娘了,可她偏生认定了。
话说着,外面就响起争执声,声音十分的耳熟,素练拉开帘子一瞧,主角来了。
“可、可算追上你了。”小姑娘背着琴匣子拦在马车前,也不怕自己伤着。
见着年锦语后,又跑到了马车旁,气喘吁吁道,“我,我还欠你二百三十五,五两银子。”
年锦语愣了愣,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知道这古琴价格了,于是她朝素练看去,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看吧,我就说她不是骗子。
“你与你师傅的心意,就值这些呢。”
“我师傅他十两银子都不值。”小姑娘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我师傅他不配”。
“但你的心意值啊。”年锦语更喜欢她了,“今日我们遇见就是缘分,我将这古琴卖给你,你好让你师傅早早成家。”
小姑娘望着年锦语,脸上纠结了许久后,“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我给你干活抵债吧。”
莫说是年锦语了,就连素练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打量起这小姑娘来,要真是个骗子,那本事不小啊。
“我能做很多活的,不过我要先回一趟家,把琴给师傅,到时候我来找你。”说罢,小姑娘扭头就走,也不给年锦语拒绝的机会。
不多时阿符回来了,马车往忠勇侯府。
赶巧遇上别人家婚事,走了一段路马车就给堵住了,车夫就换了一条路。
从大街绕进小巷弄,安静不少。
闲来无事,年锦语拉开帘子往外瞧,便看到了不远处尚景苑的门匾,赫然在那儿立着。
但大门紧闭,门口吊着的两盏灯笼都有些泛旧,看起来许久不曾有人光顾。
素练见姑娘呆呆看着,“姑娘,尚景苑已经很多年不曾营业了。”
年锦语少见的情绪低落,“不营业了?”
“是啊,老板将它抵给别人了,但这些年燕京城内外能游玩的地方做,外头又扩了一条道儿,尚景苑就藏在巷里了,没什么生意。”
年锦语放下帘子,想了片刻,“素练,你去打听下,尚景苑抵给谁了?”
“是。”
一路沉思,回到了侯府,素练将喜乐斋里的事告诉了云梳,两个人一致认为那是个骗子,唯有阿符坚定的站在自家姑娘身旁,毕竟都是一根筋的人。
年锦语又将这件事告诉了顾明渊,后者给了她一个“你被骗高兴就好”的眼神,但这也无法打击到年锦语的想法。
两个时辰后,天色近暗时,“小骗子”真就上门来了。
年锦语得知此事,便去外院见了她。
那小姑娘背着个包袱,身上还挂着个背篓,怀里抱着个小被褥,就这么站在小院子内。
见到年锦语进来,高兴道:“夫人,我来给你干活来了!”
年锦语忍俊不禁,“我没说让你来干活啊。”
“本来那老驴是值点钱的,但我着急卖,就十两给人家了。”小姑娘算的倒是清楚,二百三五十两银子,她一年还十二两,二十年不到就可以还清啦。
“小姑娘,我们夫人说了不用你来干活,你这样倒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说好听点是偿债,说难听点岂不是赖着不走了,素练直接要她离开,“侯府里不用身份不明之人,你请回吧。”
“我叫阿慈,我师傅叫陈林恩,我们住在西北边夫子庙旁,我今年十一岁,我什么活都会,吃的还少。”阿慈看素练她们不信任,想了想,“琴要给师傅娶师娘用,不能退,如果你们不相信,那我就去外头找活,攒钱还夫人。”
话说完,外面传来车轱辘的声音,严进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这让素练她们都很诧异,姑爷出书房了?!
“相公!”年锦语显得格外高兴,“你怎么会过来?”
顾明渊淡淡的看了眼阿慈,“我来看看。”
严进嘴角微动,只想呵呵,明明是担心来路不明的人会对少夫人不利,毕竟上次四皇子干过当街劫持人的事。
“相公,这就是我说的客人。”年锦语走到他身侧,弯下腰,靠在他耳畔低声道,“素练她们说是骗子,可阿语觉得不是。”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温热的呼吸,从耳际吹拂过去,羽毛般划过心际,引了人一阵战栗。
她那小小声里藏着的一点点期盼感,又是那么清晰的传达到了他这里。
素练她们都不信,可阿语觉得她不是,相公你觉得呢?
她的眼神和语气,就是在向他寻求支持。
“那就留下她。”
顾明渊听到自己的声音,便对上了她雀跃的眼神,自己的心情都跟着舒展起来。
视线挪开,就对上了严进的目光,将军,您的原则呢?
顾明渊轻咳了声,将自己的贴身下属忽略了过去,眼里都是她高兴的模样,不知为何,那两个字听得都没之前那么的抵触了。
“相公~”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