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有关于阿慈的线索就都送到了顾明渊的面前,与她自己所说的没有出入,她和他的师傅就住在城西夫子庙旁,那边属于群租区,他们就住在一个小院内,两三户人家一起。
“但他们不是燕京人氏,五年前才来的,按邻里的说法,师徒俩平日里都是不修边幅的,小姑娘还干净些,她的师傅总是胡子拉碴的示人,经常进山去,一去十天半月,挖些东西来卖。”
五年里都是这样的生活,虽说没有酗酒赌博那些坏习惯,但经常欠租,邻里不止一次听着胖大婶进去要租金,但也不知人家生了如何的一张巧嘴,又能把人高高兴兴的哄了出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让他多欠上一阵子。
“偶尔他师傅还卖些狗皮膏药,但瞧着模样也不像大夫,没什么人买,这个陈林恩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如罄坊,每每去就会点一个叫诗如如的琴师,但那琴师技艺在如罄坊中不算上乘。”
如罄坊里都是艺人,模样虽不在话下,但都是以技艺服人的,陈林恩此举,想必是冲人去多一些。
严进说了一通,总结下来,这可不就是骗子师徒俩,做师傅的不务正业,进山挖点东西卖了钱租金都不交,去如罄坊那样的地方消遣。
也不知道收徒教什么,浑身上下也看不出几两的技艺,而做徒弟的,反倒跑侯府打工来了,对师傅不管不顾。
听说平日里都是阿慈做活的,做饭打扫,的确利索的很,那日抱着琴回了家后,半个时辰不到就离开了,那陈林恩都没说什么。
“五年前来燕京,之前的事可有打听?”
严进摇摇头,再往前的,来燕京之前是什么人就不清楚了,“衙门户籍内所示,他是儋州人。”
“派人去儋州查。”顾明渊很快就从严进的话中听出了蹊跷,邻里不知情况,他十分清楚这个陈林恩去的山里是个什么地儿,每每进去十天半月都能毫发无损的回来,还能将挖的东西卖得不少钱,这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甭管他自己的日子过的有多不修边幅,有些人就是喜欢伪装。
而他那小徒弟阿慈,看似对自己师傅嫌弃的很,却也护的很,小的出面行事容易降低人警惕,不论有没有目的,他都要查清楚才能够放心。
“是。”严进点点头,“前院那边,这个小姑娘干活十分利索,什么都能做,听带她的老妈子说,尤爱养花。”
“那就让她去养花。”顾明渊淡淡吩咐,“继续盯着,看她会不会出府,接触了什么人。”
严进正离开,那边年锦语就走进来了,身后的炊珠刚刚做好的点心。
“相公,快和阿语一起尝尝炊珠的新手艺。”年锦语坐下来,招呼顾明渊品尝,“这是黄金手酥,这是开口笑,这是山楂甜枣膏。”
七八种搅拌起来的料,用香葱爆香后裹入薄如蝉翼的皮子内,再下油锅煎炸,熟了后捞起来,大火复炸,一口下去,外皮香脆到掉渣,里面却是饱满浓厚的汁水,肉香中有着蔬果的清甜,解腻又美味。
还有去年酿下的山楂酱,封在冰库中,取出来与红枣泥做膏,酸酸甜甜,十分的开胃。
对上年锦语巴巴的目光,这阵子来的相处经验在提醒顾明渊,他要是不吃,那今儿肯定是过不去的。
为了能够尽快清净下来,顾明渊伸手拿了一块山楂甜枣膏,一口咬下,独属于山楂的浓郁香味,伴随着它的酸在口中四溢,但很快又被甜枣巧妙融合,转变出的香甜,顿时令人味蕾大开。
“相公,好吃吗?”
“还行。”
“那再尝尝这个。”年锦语又催他吃黄金手酥,顾明渊浅尝了一块,正要开口让她出去,外面传来了声响,素练匆匆走进来,说阿慈在外院,与大姑娘吵起来了。
“相公你等阿语一会儿。”年锦语起身,嘱咐顾明渊把小盅内的炖汤也喝了,带着素练和炊珠离开。
书房内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离了桌子,将轮椅推到窗侧,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图册。
这时窗外的低语声也同时传了进来,是炊珠和阿符。
“别都吃完了,留点给素练和云梳啊。”炊珠看阿符一口一个的吃,连忙拍她手,“吃多了要积食。”
阿符很不情愿,胀鼓鼓着腮帮子,“你给姑爷那边拿太多了。”
“你还觉得不够,这是姑娘专程为了姑爷开胃,让我做的。”炊珠白了她一眼。
“姑娘对姑爷也太好了!”阿符哼哼着。
“姑娘对谁都好。”
“那不一样,姑娘现在满心都是姑爷,出嫁前心里挂念的也都是姑爷,早几年姑爷还在北疆呢,姑娘就总惦记,还用别人的名义差人送去衣物,捐了好大一笔银两。”
炊珠看她气哼哼的,不禁笑了,“你还和姑爷较劲了?”
阿符塞下一整个黄金手酥,含含糊糊道,“我不较劲,姑爷现在打不过我,我不欺负他。”
练武之人都是有原则的。
炊珠笑着摇头,“姑娘有自己的主意,她想做什么,咱们护着便是,你去前院瞧瞧。”
“那我给姑娘带点去吃。”阿符从她手里抢过剩下的山楂甜枣膏,飞奔出了青朴院。
书房内,听着外面再无动静,顾明渊的目光停留在图册的儋州二字上,看到的却都是她笑语晏晏的模样。
“相公~”
“你是我相公啊~”
“我就是要嫁给你的~”
可……为什么呢。
源于婚约,源于她本性单纯对别人和善,顾明渊也清楚自己是那个特例,她待他太好了。
可凡事有因,就算是有昔日的光环让她喜欢,也不能在日渐相处中,面对他这么个瘸子,还能保持住那一份喜欢。
不,她不是保持,她是越发的热忱。
顾明渊回了神,轻抚过上面的图画,儋州在燕国南端,多山峻岭,是燕国粮食出产丰厚之处,也是个民风混杂的地方。
陈林恩师徒俩,行事作风的确与寻常百姓有些区别,只能看儋州那边的线索如何了。
手中的图纸缓缓合上,顾明渊微眯上眼,陷入深思。
半年也好,两年也罢,只要他活着,那些人就仍旧会不断的试探他。
而如今的忠勇侯府外强中干,那悬在头顶的一道旨意,早晚都会有结果。
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
夕阳西下,书房内再度归于寂静,窗外的光线伴随着太阳西沉,在书房内投下了昏暗。
伴随着时间过去,整个书房越来越暗,就像是要将人吞没似的。
突然间,书房门被推开,走廊内的光亮骤然照入书房,一道身影迈了进来,鹅黄的镶边裙摆上,那绣着的小金雀都显得格外的活泼动人。
还有熟悉声音,“相公,阿语回来了!”
光线映衬在她脸庞上,晏晏笑容里,那闪亮的眼眸更像是一轮小太阳,把光亮带入,照亮的不仅仅是书房,还有他的心海。
这一刻,来自早春的微寒和黑暗中正欲肆虐的寂寥,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顾明渊放置在轮椅上的手微抬了下,下一秒,她就已经来到自己面前,说起外院的事。
声线温和而灵动,软糯的包裹,不知为何,手心都跟着温暖起来。
“阿慈为我养了几盆花,若蔷想要,阿慈不愿意给,于是就在前院起了争执,若蔷说这般没规矩应该发卖了去,但阿慈是主动留下来的,可不能随意如此。”
“那就不给。”
“我本想分一盆给她的,阿慈说这花养着能养神,我想放在书房里,这样相公就能睡的更安稳些。”
“好。”
“相公?”
顾明渊抬起头,只见年锦语张大眼眸望着自己,他便就这么望着她,“何事?”
“前天回来时,阿语经过了尚景苑,你……记得那儿吗?”
顾明渊想了下,他知道尚景苑,但他常年在外,不曾去过。
年锦语喔了声,眼眸里的光亮肉眼可见的黯了下来,顾明渊心念一动,那地方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虽然话题没有再继续,但顾明渊明显感觉到她晚上的情绪有点低落。
直到入夜睡着,他都听见她的梦中在呢喃什么,一会儿呜呜伤心,一会儿说不要,他又一次听到她喊他明渊哥哥。
这一回他听得格外清晰,不是错觉,可在他的记忆里,那屈指可数的遥遥相望,她并没有这样喊过他。
顾明渊看着再度钻入自己怀里的人儿,梦里不知让谁欺负了,眼帘上都带了晶莹,一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委屈的像是一个小团子。
“年锦语。”
但她对他的喊声没有回应,兀自沉浸着。
而她实在是太软了,坐怀不乱者……包括自己做噩梦的小娘子吗?
顾明渊无奈低叹了声,想着让她回自己的被褥中去。
不想,刚把她的手从自己的亵衣上取下来,就对上了一双茫然的眼眸。
她醒了。
周遭格外安静,显得窗外的虫鸣声都很清晰。
她似还在梦中,就这么茫茫然的看着他,睡意惺忪。
在他心中期盼她赶快闭上眼睡着时,年锦语忽然蹬了下身子,直接凑了上来亲了他。
温热的抚触骤然直袭,顾明渊毫无防备,被她直接扑倒,可手却不自觉护住了她的腰身,柔软的腰肢似乎是不堪一握,他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猛地缩回了手。
阿语顷刻占据了主动,居高临下俯身觑着她的夫君,眼眸里三分清明七分梦境,嘟嘟囔囔。
“相公,我们还没洞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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