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的,小兄弟是联系人吧?”景元倏地笑了,刚刚震慑着肌肉男片刻失神的威严霎时消散,好似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的话让外面堵着太宰的黑衣人忍不住侧目,如果光看脸,摁着景元肩膀,皮肤黝黑的肌肉男不知比他大了多少…小兄弟你还真说的出口。


    单纯是眼界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地球上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寻求长生最终也只是沉在历史中的名讳,更多的人连长生都不敢想,只敢一辈子当个老实人渴望死后能上天堂。他们谁能想真正的长生种就在面前?


    就算景元把自己的真实年龄的数据放在他们眼前他们也只会嗤笑一声。开玩笑,这年龄都快和他们国家的历史差不多大了。


    景元刚走出店铺,就给那张名单上的联络人打了电话,他知道他们现在一定听从了太宰父亲的吩咐或是准备人手,或是准备陷阱,有条不紊的进度条缓缓向前,可现实不是游戏。进度条会因为网速而缓慢、暂停,而现实,进度条会因为景元措手不及的试探而慌乱爆炸。


    而慌乱就意味着有机可乘。


    他脸上的笑意映着整个巷子都发起亮来,一手撑在景元肩头将人摁在墙上的肌肉男无端生出紧张感和窘迫,大概是常年游走在黑暗中的人,连观望着远处的太阳的光辉都心有畏惧。


    他讪讪收回手,点点头,不知不觉间没了一开始的气势。


    其实他这次来是为了试探景元的实力,如果对方虚有其表,按照上头的命令原地抹杀,如果实力深不可测,那就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利用人海战术和陷阱将人埋入地狱。


    什么?你说公平?


    他们可是罪犯,公平那是英雄的事。


    肌肉男想着,他的眼神深邃起来,目光认真的上下扫视了一遍青年,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对方的脸吸引,他“啧”了一声,嘴上暗骂一声:“不过是靠脸上位的小白脸…”语气带着明显的酸意,很显然,肌肉男从没因为他的脸而得到过好处。


    景元不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对他外貌的评价,这连酸带损的话听得耳朵都磨茧子了,心态良好的他下意识转化为对他的赞美,当下和气的一点头,认了这个名号。


    肌肉男两颊肌肉鼓动着,眼睛微眯,撑在墙上的手一点点缩紧,虬结的肌肉彰显存在,可怕的爆发力在其中酝酿,他毫不怀疑自己一拳能打的这小白脸脑浆都出来!可他没动手。


    他神色凝重,他潜意识有个声音跟他说,不,是几乎尖叫在他耳边,告诉他别惹这个人,告诉他快跑!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不知源头,可能从枪林弹雨,警察围追堵截中成功活到今天的人,运气和第六感缺一不可,男人也是如此,他跟暴躁的外表不同,没有冒然出手,警惕的后退一步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所谓的小白脸的形象也慢慢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深深看了眼景元,快步走出了巷子。在阳光与巷子的阴影交界处,景元从容不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清晰而沉稳的响在耳边,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脸听去:“诶,这就走了?你还没告诉我东西在哪儿拿呢。”既然是武器的接头人,所谓的东西自然是武器。


    男人刚想按照原本商量好的计划回复,可景元漫不经心的打断了他:“就明天怎么样?我向来是个急性子,事情办不成我就坐立难安,如果你们办不成…”景元无奈一摊手:“那我只好找别家了。横滨这么大,武器走私的又不止你们一家。”他说的是实话,而种田对津岛这么上心的理由肯定不止是因为津岛掌握的规模大,其政治影响力也占绝大部分。如果暴露出政府议员参与武器走私,这是天大的政治丑闻,更别论这位议员脑海中掌握的诸多国家秘辛。


    肌肉男如他所想,神色紧绷一瞬,心中暗想:这是察觉自己被发现,随时准备跑路了?还是找到了足够多的证据准备全身而退?


    不行,绝不能让他干涉老爷的事业!


    家境贫寒,靠着老爷施舍的这份工作才能让老母暗度晚年的肌肉男心中警觉的想着,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又囫囵咽回了嗓子眼,斟酌了片刻,突然想起这几天有一在租界的单子,不少兄弟都被调遣到那边,人手足够,武器充足,够得上陷阱的规格,只要交易前解决完景元就可以。


    肌肉男缓缓点头,低声道:“明天我会给你发信息。”


    他一挥手,拦着太宰的几个黑衣人倏地散开,坐上了不知在马路边停了多久的车,扬长而去,溅起铺天灰尘和尾气。


    站在马路边的太宰首当其冲,沉在尾气中,脸都黑了。


    直到走回家,太宰抬起手在袖子上闻闻似乎都能闻到那股萦绕不去的呛鼻尾气,然而心情越发烦躁,他的神情越冷淡,低垂着眉眼浑身散着骇人的冷气,也不知道心里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直让景元心里默默为那伙黑衣人默哀。


    而大厅里来往的清洁女工们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小跑着跑走,大厅里传来轻微的哒哒声。


    “很好笑吗?当然,我不过是你讨厌的人。只不过这点惨状还不足以让你真正开心吧。”太宰似乎听见了景元的揶揄,半笑不笑的勾了下嘴角:“在你的预想中,我是不是该被车撞的粉身碎骨,被碾的血肉模糊?”他夸张的哀叹起来,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仿佛陷入了无可自拔的兴奋:“可惜这次没有成功,不如下次我…”


    他的哀叹还没到底,就被景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脑袋的力道拍出了九霄云外,连同那点总是盘踞在他内心一有机会就张牙舞爪将他整个包裹的阴暗也拍碎了,怪物悄无声息的又缩回心底,伺机等待下一次重返的机会。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又不甘不愿的褪了下去。


    “别讲这么可怕的事情,也别动不动就牵扯上生死,难道刚才的粉色治疗还不够让你充分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吗?”景元道。


    太宰倏地转头看向景元,什么血腥残忍的话彻底烟消云散,咧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嘲讽:“美好?如果你说的是刚刚我怎么也挣扎不出的…”他舌头在嘴里磨了一会,顿了一下还是略过了刚才的折磨继续道:“是美好,那这个世界不如毁灭吧。”


    他面容略带狰狞的说出有些可怕的话,得到的反馈则是景元悠哉走向厨房的背影,半长的发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带着点漫不经心:“我听着呢,你继续说。”


    太宰:“……”


    他张了张嘴,随后憋屈的闭上。


    他在原地踌躇了两秒,终于还是绷着脸准备带着一身的尾气味回房间。


    可他刚走了两步,走廊的一角传出了脚步声,很沉,很稳,刚才还窗明几净,透着阳光的别墅在这脚步声中一点点沉在阴影中。


    远处的光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暗淡,心脏的鼓动声越来越响,几乎震破耳膜。


    他本想像以前一样露出大人喜爱的笑容,在低三下气中渡过父亲的不满的目光。


    可他突然没了力气,恹恹的想随便怎么都好…


    父亲把他赶出家门也好,宣判他的流放也好,随之而来的打骂也好,都好像无关紧要了。


    他累了。疲惫之下让常年被压抑的疯狂一点点探出头,撕扯着让他疯癫的大笑,想象中的让身体战栗的愉悦彻底侵占理智!


    他懒懒的盯着地面,看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上照出父亲的身影,他一如既往的沉着脸,一点点走进,好像连大门之外的鸟雀都害怕他的威严,声音一点点淡了下去,宽敞的房间一下子狭小憋闷,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只剩下了父亲的脚步声。


    整个世界好像沉在了黑暗,太宰很努力的看着地板的边缘,想要去寻找其他的什么,可他只看见了一片黑暗,牢牢堵住了他一切想要宣泄,想要逃走的道路。


    他自出生以来便刻在骨子里对父亲的惧意,被教养出的沉默端正,都让他定格在原地,接受没有道理的审判。


    “不像话,身为津岛家的孩子,居然把自己弄得这么脏。”父亲皱起眉头,上下扫视这个让自己不顺心的幼子:“身上什么味,恶心。这么大难道还学不会干净?没有仆人清理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幅样子,就给我滚出去,别丢我们家的脸!”


    他厌恶的抬手遮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妻子训斥:“看看你生的儿子,不知礼数没有教养,早知有今天,当初就不该生他!”


    字字对着妻子,字字钻太宰的心。


    没有粗鄙的话语,只有几句抱怨中透露出的真心。


    太宰盯着地面,看着母亲低三下四的垂着头,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个物件,没有对他的怨恨,也没有他受了责骂的心疼,跟这个别墅的摆设没有两样。


    视线似乎有些晕,沉在眼中的黑暗旋转扭曲,将地板上的人脸一点点扭成了恐怖的可能在某个话本中看见的怪物,那双冒着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声声响彻在耳边的训斥变为了一声声的责怪——


    “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不去死!”


    怪物的脸突然扭过头看向他,拼命的在他耳边叫喊!尖锐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


    “你为什么不去死!!”


    “治。”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下子把陷入自我的太宰拉了出来,他身体猛然一抖,混乱的思绪终于凝聚,等他把身体重新掌握在手中,这才发现自己被圈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眼前是对方衬衣的一角,却让他身体倏地放松下来,小口小口喘着粗气。


    景元端着一个餐盘,面带挑不出错的外交式的笑容与太宰父亲相对。


    津岛阴晴不定盯着青年,随后眼神一转他餐盘里托着的饭团,发出一声嘲讽地嗤笑,继而移开目光,拄着拐杖而去。


    太宰是被景元抱回房间的。


    他进了房间,任由景元动作,将他放在床上坐着。


    他也就没动,保持一个姿势盯着窗户的一角,仔细看去,他的眼睛有些涣散。


    景元见此,抿了下嘴唇,他蹲在太宰的身前,双手握住小孩的手,冰冷的吓人,如果不是心脏还在跳动,景元简直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他有些自责地说:“我不该把你留下。你父亲…”


    景元没有想到一个长辈居然能对孩子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不,不是没想到,只是他还留有一点念想,以为太宰其实还拥有些什么,认为他就算没有了外在的家产,在严厉的家庭中,也会拥有温情的爱,母爱,父爱…


    只要有了这些,他就能没一点负担的全身而退,走的干净利落。


    景元没有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故意轻松道:“之前我说要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明天放学我带你去买。美食会让你心宽体胖…别担心,你现在太瘦了,稍微长点肉不会变丑。不说话?难不成你是隐形的颜控?”


    太宰终于动了动,眼睛从窗外一点点看向景元,对视片刻后,才驴唇不对马嘴的道:“你知道我的保镖保护的是什么吗?”


    小孩声音很低,带着哑意。


    太宰不等景元回答,脸颊肌肉动了动,勾出一个笑容,笑的毛骨悚然:“他们是我父亲聘用来看管我别自杀的。”


    “他们是保护我父亲的脸面。”


    景元眼睛微微睁大,他下意识顺着太宰的视线看向窗外,太宰的房间外能看见花园的一角,从这个角度看出去,他正好看见了一片草丛,很熟悉。


    是他第一天来地球随意找个地方小憩的草丛。


    他自以为的随意,是太宰在短暂的过往和让人窒息的家庭中唯一的一处自我安心之地。


    他躺在了上面,太宰看着他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景元后知后觉的想到:哦,太宰一直以来追逐着他,也是追逐着他遥不可及的自由。


    “抱歉,我回来晚了。”兰波手里提着两个袋子,掏出钥匙打开了他们在横滨的落脚点,这是一处高档公寓。


    他的搭档,魏尔伦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纸质报告,闻言从沙发上下来,走到人身边接过那两个袋子,冲人露出一个温和而宠溺的微笑:“你在外面忙什么?是不是累了?我点了外卖,害怕不合你胃口,又做了些东西。你快去洗手,我们马上开饭。”好像任务的奔波,比不上这一刻的能共同吃饭的温馨。


    兰波点了点魏尔伦手里的袋子,眨了眨眼,比起外人看见的高冷,此刻的他几乎化成了水:“我给你挑的礼物,你看看。”


    魏尔伦脸上露出了意外,在兰波故作的咳嗽声里笑着道:“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买礼物。嗯,这在我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他这么说着,手上飞快的拆开纸袋,第一个里面放着一个蝴蝶结形状的发绳,魏尔伦有着半长的淡金色头发,从外表看是正统的英伦绅士,看见蝴蝶结的那一刻,他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喜意,但其实不管兰波带什么礼物给他,他都会喜欢的。


    他当场把现在头上绑着的发带解下,换上了蝴蝶结,在兰波轻笑地声音中,苍白的脸上也晕染上了一抹红。


    他迫不及待的拆开第二个,是一顶手工制作的帽子,整体相貌不扬,但细细看去有浅淡的花纹覆盖其上,帽檐上缀着几颗颜色深沉的珠子。


    魏尔伦很喜欢的在手里翻来覆去,在雀跃而欢喜的眼神下,兰波点头,允许他带上。


    魏尔伦将帽子待上,原本脸上的笑意突然淡了点。


    帽子…不是普通的帽子。


    他能真切的察觉到以往在体内肆虐的暴戾的力量奇异的平稳了下来,好像彻底沉睡在灵魂深处,但魏尔伦心底明白,只要他一个念头,那些安静的力量就会再一次爆发。


    这帽子,是一个控制器,控制他力量的控制器。


    他抬头看了眼兰波,淡淡问道:“是为了让我更好的工作吗。”


    兰波没注意其中的深意,他点点头笑着道:“他能帮你控制力量。”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大概是碍于羞涩,他只是在心里道: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力量暴走而受伤,让我担心了。


    兰波说完便脱下大衣,走向盥洗室。


    听着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魏尔伦取下帽子,手掌背面绷出了青筋,帽子几乎被他揉碎在手中。他看了眼垃圾桶,可最后还是迟疑的带回了头上,在兰波吃饭前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饭桌上,他低声道:“这是,我们最后的任务。”


    兰波没有多想,也点点头:“日本的最后一个任务,我们马上就能回国。”


    魏尔伦心不在焉点点头。


    兰波有些在意,思索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魏尔伦顿了下,看了眼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帽子,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不,我没有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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