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得劲
邢者40.2度的CPU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你、你……咳咳!”
果然, 完全不像是要好起来的样子。
程舟知道,按照小周的描述,邢者在那种情况下说自己“好多了”是不可信的, 因为她让田野去她家玩的时候田野也能编出八百个理由不去。
程舟实话实说:“我碰上小周了,我想着他走了你就一个人了,所以来看看你。这包子是给……哎你手怎么了?”
程舟是想把装着包子的塑料袋直接塞他手上的, 但一低头就见他手上红了一片。再瞅屋里, 真是一片狼藉。
邢者只慌忙向后退缩着:“谢谢,好意我心领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这屋里都是病毒。”
“你这屋里像是刚玩完一把‘病毒大战’。”程舟吐槽。
就这种情况下, 邢者竟被逗得笑了一下, 显然他知道“病毒大战”是什么游戏。
程舟好心道:“需要帮忙吗?”
邢者也不像刚才一样那么紧张了:“我总不能传染给你。放心吧,我自己也能处理好的。”
“没事儿,我刚阳完,还有抗体呢。”程舟语气轻巧。
“可万一不是一个毒株呢?”
“哪能啊,咱俩都是被同一个人传染的,肯定是同一个毒株。”
*
对于视障者来说颇有难度的事情, 对程舟这个明眼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给,烫伤膏。”程舟说着递过去。
邢者一面在水龙头下冲着手,一面接过来:“谢谢。”
程舟探头看他:“真不用我帮你涂吗?”
这话让邢者莫名想笑:“我哪里疼我自己还是知道的。”
“那好吧。”程舟合起药箱放回原位,“你刚刚说还要找什么来着?”
“一盒布洛芬, 应该在床附近。南边那张床, 北边的是小周的。”
“哪边是南?”
*
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布洛芬。
暖水壶已经摔烂了, 程舟用电水壶接了水重新烧。
“为什么不用饮水机呢?”程舟嘀嘀咕咕。
邢者回答她:“这要问店长。”
程舟才想起这是店长给他们安排的员工宿舍。
很明显是一个房子隔成了两间寝室, 程舟还隐约能听见隔壁寝的声音。邢者他们这间进门处有卫生间和浴室, 再往里是两张床,两个窄柜, 一张长桌——都旧得不像这个年代的东西。
程舟刚想说这店长也是个黑心人,但一抬头看见空调和洗衣机还挺好,一下子又骂不出口了。
家具虽破,但东西摆放得很整齐——而且是两个人的东西都很整齐。
怪不得敢直接让程舟进。
“难得你们两个男生都这么有序。我就不行,要是让我住,这桌面我能摆满。把以死八依流九六三”程舟四下打量着。
邢者刚关了水龙头擦干手背,一面上药,一面笑笑地:“我们不有序的话,东西找不到啊。”
程舟顿住。
她还是觉得人小邢师傅说话挺正常的,还有点冷幽默,都怪田野事先把她敲打怕了,她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竟是要不要道歉。
好在这时电水壶烧好水,发出“啪”的跳闸声,程舟语气夸张:“哦!水烧好噜,我来倒水!”
*
一波三折,邢者总算是吃上退烧药了。
暖水壶的壶胆碎了,但好在都是碎在壶里,程舟直接拎起来放到门外去,剩下的就是地上的水渍。
“有拖把吗?”程舟问。
邢者哪好意思再要她干活:“不用了,就这样吧,等我好点了我自己拖就好了。”
“你还是快告诉我拖把在哪吧。”程舟看了一下,确信自己是不可能放着地面这样,然后心安理得地离开的,“就这点事了,拖好我也回家补觉去。”
“我说真的,真的不用……”邢者说着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吧,我现在拖,拖完你再走。这样你心里踏实,我也不会过意不去。”
程舟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感觉我心里不会很踏实啊……”
邢者已经从浴室门后把拖把拿了出来:“坐一下吧,就当是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平时不这样。”
*
是那种宽拖把,吸水性也好。宿舍的地上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邢者对地形又很熟悉,三下五除二就把寝室整个儿拖了一遍。
但按这个身体状况,他原本是真打算等烧退了再打扫的。
这样也好吧,可以安心发烧了。
涮拖把时,邢者跟程舟解释着:“让你见笑了,我们平时日常生活什么的基本是没问题的,这次实在是手滑。”
程舟倚在墙边上好奇地看着他:“确实。你这活儿干得也太利索了,你是不是稍微能看到点什么啊?”
一般来说,明眼人不会去跟视障者聊关于“看”的话题,不过这句话倒是说得邢者很高兴:“看不见啦,我只有光感。就是你从我面前走过的话,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就这种程度。”
“哇,那你超聪明的啊。”程舟说着又看了看四周,“所以你的脑子能想象出这整个空间,然后还能记住每个物品的摆放位置。”
“我还知道你穿鞋大概一米七左右,体重大概一百斤上下。”
程舟眼睛睁大:“你怎么知道?”
“对不对嘛?”
“我身高168,鞋跟大概有五厘米高,穿鞋173这样子。体重是在100到105上下浮动。”程舟奇道,“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看得见?”
“能听出来的。”邢者笑笑地把洗好的拖把放回原处,回头比划着,“你的声音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嘴巴在这个高度的话,身高应该就只比我矮大概十厘米。然后你音调比较高,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25岁,那就是体重偏瘦,一百斤左右。”
程舟哭笑不得:“不是?你这个技能也太作弊了。那这不是比看得见还要命吗?就是说如果我冬天胖了十斤,哪怕用羽绒服裹着让人看不出来,你也是能听出来的?”
邢者笑道:“你要是特别想隐瞒的话,估计得夹着点说话了。”
居然还贫起来了。
程舟歪头看他,只觉得愈发感兴趣了:“嘶——你小子是不是谈过恋爱啊?”
邢者脸上轻松的笑容因此消失,忽然换上一脸茫然:“我吗?我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程舟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算不算逾越了,但她知道要是田野在她肯定不敢这么说话:“唔……就是觉得你挺会逗人开心的啊。”
邢者懵了一下,站在浴室门口,高大的个头,看上去却有些无措。
程舟是真不敢再多说了:“那个什么……那我走了啊,包子你记得吃,吃完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就住这附近。”
邢者这才反应过来,嘴巴又开始有点瓢:“啊,好,谢谢,那、那我送你。”
“别麻烦了,就这两步还送什么,你快躺着吧。”程舟这就已经在门边了。
邢者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把这个拿着!”
他说着立刻去翻柜子,程舟赶紧推拒:“别别别,我就是作为朋友来看看你,举手之劳你不要给我东……”
“这是猫粮。”邢者说着递上一个小包裹。
程舟眨巴眨巴眼:“啥?”
邢者已经摸索着抓过她的手,把包裹塞了过去:“楼下有两只小流浪猫,我一直在喂的,这几天生病它们没饭吃就一直在楼下叫,能麻烦你等下把粮放在楼下花坛边上吗?”
程舟怔了怔才点下头去:“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小伙子人是真不错啊。
程舟站在花坛边看着两只流浪猪心想。
她怀疑邢者根本就没上手摸过这俩猫,光听这个夹子音就以为猫很小,就这体格子但凡摸过一把就不会用“小流浪猫”来形容。
“吃吧吃吧,遇上好心人啦。”程舟蹲在一旁,“但是你俩是公的还是母的啊,在外头越生越多这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等我攒点钱,我带你俩去绝育吧?”
猫听不懂人话,还在埋头苦吃。
程舟低头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拨通了田野的电话。
“喂,在上课吗田老师?”程舟问。
田野语气冷漠,一听就是在办公室:“有什么事儿讲,在上课的话我不会接你电话。”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有正事儿没有啊?”
“我在邢师傅宿舍楼下。他阳了,宿舍就他一个人,我来给他送个早饭。”
对面静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我出去跟你讲。”
*
“哇,程舟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玩弄人家感情你知道吗?”人们很难想象刚才在办公室一本正经的田老师,现在在厕所边边偷摸地跟小姐妹探讨感情问题。
而奥黛丽赫本则蹲在花坛旁的井盖上:“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我是被玩弄感情的那个呢?”
田野打开一包薯片:“你详细说说。”
“我发现我一跟他说话,我这心里头就颤颤的!”程舟说着按住自己的心口窝,“这种一米八高高帅帅的本来就很是我的菜,然后他还有那种破碎感你懂吗?刚刚他一开门,我看到他那手被开水烫得通红的,好家伙,可把我给心疼坏了。”
田野皱眉:“这怎么玩弄你感情了,这不都你自己的问题吗?”
“你听我说啊!然后我寻思反正是我传染的他,我有抗体,我就进去给他帮忙嘛。我发现他还超级聪明,他居然是靠记忆力知道各种物件的摆放位置的,这跟记忆宫殿有什么区别!”
田野也很惊讶:“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但是是他一个人这样还是很多盲人都这样?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话,生活起来会很困难吧?”
“而且他人也很温柔很绅士!”程舟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他不是把开水泼地上了嘛?我就说我帮他处理一下。你懂当时的情况吗?他看不见,还发着高烧,但他就死活不愿意让我做这件事,抢着也要自己干了!”
“哦那你就完全不觉得你去是添乱吗?你这跟逼人家生着病干活有什么区别?”田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果是她遇上这种情况她一定会难受到想把头埋起来,但她知道程舟永远不会有这种感觉。
果然程舟大大方方道:“我哪知道他会这么倔啊!我跟你讲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拖个地能拖出男友力你懂吗?刷刷地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经常打扫的。然后他的前臂又很结实,用力的时候那个青筋啊啊啊啊!涩死了,想摸摸!”
田野被吵得不得不把手机拿远,只用嘴对着手机说:“亲生的,你一定你妈亲生的。”
*
怎么说呢,虽然很想指责程舟的yy行为,但田野确实也听得很起劲。
“然后呢?”她催促道,“赶紧的,我公开课都不备了在这儿听你讲这个。”
“然后重点就是,这小子撩我你知道吗?他撩我!”程舟拿根小树枝在花坛里戳来戳去,“我不是说他能记住东西的摆放位置很厉害嘛,他就跟我说他还能听出人的身高体重,我说那我要是胖了他岂不是也能听出来。他笑眯眯地跟我说‘你要是特别想隐瞒的话,估计得夹着点说话了’!啊啊啊——!”
程舟叫道:“你懂这句话的含金量吗?你想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是推拿师和顾客。我是因为对他有好感才担心他、才去看望他的,一般人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对吧?可能等到我走了都还一头雾水的。可他呢?他跟我有来有回的,他跟我聊起来了,给我展示他的小技能,而且还挖空心思说些好玩的话来应和我!哇,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田野语塞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说好玩的话’对他来说并不需要挖空心思,而是信手拈来。”
田野也不是泼她冷水,因为这个技能田野她自己也有。
她没谈过恋爱是不假,但却是网上冲浪的一把好手,总能熟知当下的一线热梗,并在此基础上拥有较强的造梗能力。她的被点赞数长期显示为99+,因为她总能精准冷吐槽,被拱上热评是常事。
就这样一个人,在三次元人眼中却是个无趣的阴暗死宅,程舟曾在学校里对着天空叫屈:“到底是谁在说我们田小野没有意思!”
所以程舟很清楚田野这话的深层含义:“喂!我承认你们这类人确实很有逗乐的天赋,但你凭良心讲,你是在谁面前都愿意展示自己的幽默感吗?你难道不是挑人的吗?你也就在我面前小嘴叭叭的,换个人你连嘴都不带张的好吧!”
这倒是事实。
田野吹着厕所门口的风皱眉:“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对你也……可这不对啊,要是他能看见那这事儿跑不了的,关键他又看不见,那他喜欢你什么呢?”
程舟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你要死啊!田小野你这话什么意思,美女难道就不能因为内涵而被爱吗?”
“我不太明白啊,我毕竟是看得见的。”田野挠挠耳后,“人对漂亮的人接受度总是很高吧,长得好看的人话密一点是巧舌如簧,没有这个前提的话那就是咋咋呼呼——如果闭上眼睛听你讲话……说实话,脑壳会有点痛。”
“拜托,我也是挑人的啊!我又不是在谁面前都话多的,在有好感且还不熟的男生面前我也会装一下的啊。”程舟说着顿了顿,“而且怎么说呢,因为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些话,我已经很保持距离了。”
“哟。”田野用程氏发音法挤兑她,“保持距离,然后保持到人家里去了?”
“那你就说我这趟去是不是帮上忙了?一个盲人独自一人阳在家里了,我碰巧知道我还不能买俩包子去看看?我寻思我也没触犯伦理啥的呀,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话说得虽然理直气壮,但也不能改变程舟确实在藏着掖着的事实。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三楼,邢者正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电话声,因过于害羞的缘故把头整个儿蒙进被子里。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
邢者很快退烧转阴了,重新穿起雪白的推拿服上衣,出现在快活林。
但是难办的是,既然他听得见那通电话的声音,那么住在同一楼层、听觉敏锐的其他技师们,就也能听见。
这是邢者在快活林第一次这么有融入感。
从店长抬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开始,就不断有人接近过来:“哟,小邢来了啊。”
“不错啊小邢,鱼香肉丝包子好吃吗?”
“烫伤好点没?别把人给心疼坏了啊。”
“让我摸摸你这前臂结实不结实,哦哟,涩死了!”
邢者一面往里走一面扒拉着避开这些调戏他的人,原本板得死死的脸终于在有人摸他胳膊时忍不住笑场:“干嘛,走开!”
好不容易逃进自己那间推拿室里,才来及喘口气。
用手背碰碰脸,已经烫得不可思议,他几乎怀疑自己又发烧了。
“邢师傅!”又有人推门进来。
邢者赶紧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都说了没什么!”
对方愣了愣:“不是……我就想问问你好点了吗?”
是做饭小张的声音。
邢者赶紧换了副表情:“哦,是小张啊……对不起,我没当是你。我好多了,测了转阴了才来的。”
“那你手怎么样了?我听他们说你烫伤了。”
“没事儿,本来就不严重,别听他们瞎说——你怎么样?这波没传染到你吧?”
“没。我本来也想去看看你的,但我想着我没阳过,怕去了反倒给你添乱……”
“这没必要。”邢者笑笑地,“我一个人没问题的,生着病还要招呼客人才是真麻烦呢,你没来就对了。”
小张的声音分明高兴了些:“那,邢师傅你吃早饭了没?我包了点蛋黄烧卖,要不……”
“不用了,我今天自己买了早饭。谢谢啊。”邢者说着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里面是还透着热气的鱼香肉丝包子。
*
小张是张婶的女儿。张婶在快活林做了多年的保洁了,女儿职高毕业后,便把女儿也带了过来,负责快活林的伙食。
是个勤劳手巧又心善的姑娘。
邢者刚来时有时上钟到半夜12点,第二天一早起不来,就早饭也不吃火急火燎地往快活林赶。
那时候小张见他没时间吃早饭,就总给他带点生煎、包子什么的,让他一度以为快活林是管早饭的,还想着这店长还挺好。
直到最近听人起哄才知道这顿早饭其实是他的专属,平时打饭时他餐盘里的荤菜菜量也比其他人多,就连店长似乎也有点想撮合他和小张的意思。
店长是这么说的——
“小邢我跟你讲啊,小张这女孩是真不错,你看她给你带了这么久早饭都没叫你知道,这就是那种愿意默默对人好、愿意为人付出的。”
“咱鹅镇你也知道,有些小丫头呢,她也不是坏,她就是有点虎,我看那种就跟你不合适。你性格平妥老实,就适合找这种温温柔柔的。”
“你发现没,她这种温柔还不是娇气,她一点儿都不娇气。就做饭那大铁锅,那颠起勺来一点儿不含糊,男的都难能吃这个苦,她能吃下去,你说这能是一般小姑娘吗?这才是正常居家过日子的人呢!”
“啧,我跟你说话呢你往心里去没有啊?挺大个小伙子咋不知道着急呢?机会在眼前就要把握懂不懂?我帮你打听过了,小张对你是有点意思的,也不嫌弃你——主要你平时有点什么事儿基本都能自己干,也算不上拖累。再看家庭,也算门当户对的,你家可能还稍微好一点,这样就刚刚好!”
邢者一边给推拿床换床单,一边敷衍:“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我急什么。”
“你这孩子,你以为一到法定结婚年龄,那老婆就能从天上掉下来了?咱店里老光棍难道还少吗?那都是没遇上的!你别以为人小张是嫁不出去了就守着你了,她要是想结,那分分钟就能领证!你是运气好的,年纪轻轻就遇上了,不赶紧抓住机会你在想什么呢!”
邢者听得头痛,把手上的枕套往推拿床上一撂:“店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光问这个问那个的,你有没有问过张婶的意见?”
“你张婶嘛!”店长心虚地拍了下大腿,“你张婶能有什么意见啦,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的,她最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小夫妻过日子嘛,最重要的是夫妻俩自己好,只要你俩看对眼了我跟你说,她的意见那不重要的。”
“那要不店长你猜猜看,她为什么老在我上班前用洗洁精拖门口的地?”
店长顿住:“她用洗洁精拖的?”
邢者说:“我的鼻子应该比你灵。”
“嘶——”店长咬着后槽牙吸气,“这毒妇,我一会儿说她去!但是小邢你别为这担心,你跟小张该咋咋地,心里别想太多——我跟你说,生了女儿的最怕啥,不就怕女儿嫁不出去吗?你张婶后面肯定也能想通,结婚过日子嘛跟谁结不是结呢?”
*
所以邢者后来确实是跟小张该咋咋地。
他拒绝了小张给他带的早餐,至于餐盒里的那些荤菜,小张要多给,他总不能给倒回去。
这次因为程舟的缘故他被人起哄,对于小张来说其实面子上挺难看的,毕竟快活林人尽皆知小张喜欢他。
那么时隔多日突然又给他带烧卖,本质上就是一种试探,想搞明白邢者到底是怎么想的。
邢者也很干脆地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吃这蛋黄烧卖。
虽然也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但小张还是因此怔住几秒,然后语气还算正常道:“哦,那也行,那我、那我分给大伙儿吃去。”
说到最后,其实哭腔已经出来了。
邢者也因此怔住:“小、小张,你怎么……”
小张眼泪不停地掉着,那时她说了句话,让邢者心里一空。
她说:“我就连个盲人也配不上?”
*
邢者其实没法怪小张什么,他很能理解一个女孩被人拒绝了,崩溃大哭时可能口不择言。
但这话说得实在太真实了,让他措手不及。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承认,我承认她长得是好看,但我也不丑啊。”小张说着话,声音里是止也止不住的哭意,“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看不见她平时穿的都是些什么衣服,那都是我们学校里最不学习的那些混子才穿的。你要是,你要是能看见,你还未必会喜欢她那样的呢!”
推拿室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邢者已经能听见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声,过多的声源让他非常想躲起来。
但小张可能都没意识到,她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泣着:“你就、你就听她说那些话,你以为她是真喜欢你,但我告诉你邢者,她最后可未必会踏踏实实跟着你呢!”
即便说着这样的话,小张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她、她在酒吧上班,平时进来出去的全是那些喝醉酒的男的。人都说她跟酒吧老板有一腿,跟这个客人那个客人的也有一腿,道北那个没结婚的老王一进去就是一整夜不出来。你就跟她好吧,就怕最后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呢!”
再一转头,看到门口探的全是脑袋,小姑娘彻底绷不住了:“干嘛!看什么看!走开!”
然后是小张冲出门的声音,小张哭泣的呜呜声,大家安慰小张的声音,以及店长跑进来的声音:“小邢你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跟她说的?”
邢者早已打开了闷葫芦模式,现在不管谁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张一下嘴的。
“哎呀,你就作吧!”店长拍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也跑出去,加入到安慰小张的行列中。
邢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反正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和他说话,他就兀自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手上已经冷掉的鱼香肉丝包子,狠狠地咬下去。
*
那天中午,快活林的技师们吃的是外卖。
第二天中午,饭菜的味道就已经变了,说明厨子换人了。
味道还是不差,但邢者永远地失去了多吃肉的待遇。
店长这天没跟他打招呼,估计是觉得他太不上路子;其他技师也低气压,熟悉的同事辞职总是件让人难过的事。
唯一心情不错的是张婶,她还特意来给邢者道了个歉:“哎呀这丫头啊都被我给惯坏了,小邢你啥事儿别往心里去哦!昨天回去我也说她了,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她在这嚷嚷嚷嚷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邢者还是摆昨天的那个脸色,一个字也没说。
张婶就在他身边绕着:“我家小张呢,性子是烈了一点,但她人不坏的呀。她不跟那些势利眼似的,看家境看条件看这看那,她就只看自己喜欢不喜欢。虽然说学习不好、学历不高嘛,但好在从来也没学坏,没去过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也不是那种会乱来的小姑娘。但是怎么说呢,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吧,有人喜欢这样的,有人呢,就喜欢那样的,这也都正常。”
她说着说着抬高了音量:“其实街坊邻居看我们家小张是本分人,也都张罗着给她介绍的,是她心气儿高,非要自己找。但有时候吧,自由恋爱还真不如相亲的——你说她年纪轻轻知什么轻重?还是得过来人看好的才靠谱。早前就有个家里开超市的小伙子,人家想介绍给她,她死活不去见,这下好了呀,因祸得福愿意去见见了,我看这就比什么都强……”
听着张婶在推拿室里啰里啰唆,刚转阴回来的小周也不敢进去,在大堂转悠着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打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小声说话,生怕邢者能听见:“那要这样说的话,我觉得小张也挺没必要的啊。这只是那个女的说她喜欢邢者而已,邢者又没说喜欢那个女的,非闹成这样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同事神神秘秘的,“据我观察啊,从邢者不让小张再带早饭开始,小张心情就一直不咋地,多半是知道邢者对她没意思了。昨天呢就是到达了一个爆发点,就是本来可能还觉得有点希望,然后昨天这个希望,嘭,没了。”
小周眉毛拧成一团:“怎么就没了呢?”
“那你说的,人家两人也算黏糊过一阵子,有些小暗号彼此是能听得懂的。”同事说,“我算是整明白了,这蛋黄烧卖它就不是蛋黄烧卖,鱼香肉丝它也不是鱼香肉丝。这蛋黄烧卖,它是少女的心意,而鱼香肉丝,它是……熟女的包子。”
小周被瘆得浑身难受,赶紧把他推远点:“怎么叫你说得这么猥琐呢,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儿吗?我看邢者不像那种人啊。”
“他还不信——来来来,咱俩都住他隔壁,你说,那天早上咱听见啥了?”同事拉来室友作证。
室友指天发誓:“就你发烧刚走的那天早上,我俩在隔壁听见的——我脱,不,我脱,这样吧,我现在脱,我脱完你心里踏实。好家伙,可得劲了。”
*
鹅镇是个很有意思的小镇,人与人之间关系密切,任意两人之间,都可能有着意想不到的联系、关系、恩怨情仇。
人们很难想到那个被初中生狂热追捧的女调酒师,和学校里凶神恶煞一板一眼的班主任,竟是情比金坚的死党;班主任在校门口买水果时碰上的喜气洋洋的摊主,就是快活林前厨娘小张的相亲对象;开始在鹅林初中门口和男友一起经营水果超市的小张姐姐,曾明里暗里地喜欢过快活林的技师邢师傅;而愈发沉默寡言的小邢师傅,心里则住着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女调酒师。
可能是看邢者状态不对,店长意识到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他,很快就开始安抚他的情绪:“唉,我知道,感情这个事儿嘛它不能强求,但你也要理解我,我真是一番苦心。关键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坚决……你小子能说句话吗?”
邢者连着两天一句话没说,张嘴都觉得自己声音变了:“说什么啊……”
他这两天是挺低沉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事。
他还是觉得世界很美好,人性很纯真——不在乎他的缺陷,勇敢向他示好的女孩;一心为女儿好,着急维护女儿尊严的母亲;真心为员工着想,想要搭桥牵线的店长。明明每个人都这么好,可事情最后还是一团糟,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灰心。
他甚至有在反思是不是真是自己有问题,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才会让事情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除此以外,那句“我就连个盲人也配不上”也扎穿了他的心。
其实邢者知道,小张这话是自嘲自扁,大概是没想到邢者作为全盲真的会拒绝一个明眼人——实际上就连视弱找对象,都会尽量不找全盲的。
但是这话在邢者听来却是另外一种意味,它包含明眼人高人一等的态度,是明眼人对视障的轻视,好像视障就没资格拒绝明眼人一样。
邢者会想起,在盲人学校时同学跟他说过,想快乐就尽量少跟明眼人打交道。
他原本不是很明白,因为他收获了很多来自明眼人的帮助,就算他已经属于最能自立的那类视障者了,出门在外却仍有许多需要求助明眼人的场景。
现在他知道了,所谓的“少和明眼人来往”,指的是更深入的来往——做朋友或是做恋人,交谈或是交心。
因为哪怕是这个愿意和他交往甚至结婚的女孩,私心里都会把他看作是可怜可悲的生物,带着悲悯的心态自上而下地看他,最高的褒扬不外乎勇敢和坚强。
如果在和明眼人的交往中总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这种俯视,那邢者觉得确实还是少接触的好。
如果说还有什么导致他的情绪持续低落,那就是小张口中关于程舟的描述。
此前邢者也时常听见关于程舟的各种传言,但他从来也没当回事过,说到底是觉得和自己无关。
但这次不一样了,在小张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是有愤怒的。可他能说什么呢?人家都为他哭成那样了,他要是再出言维护程舟,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场。
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护,他大致知道程舟穿衣大胆,也知道程舟在酒吧工作,但后面的那些……他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的。
可要命的是他对小张的人品也是信任的,他知道小张就算再生气,也绝不会拿这种事乱说。
于是就越发心烦意乱。
他昨夜几乎没睡,纠结着人间的凉薄、人类的等级和人心的复杂,几次点开和程舟的聊天界面,想了想却又关上——这种事直接问她的话,应该会被永久拉黑吧?
到了被店长找谈话的这会儿,他已经想累了,也想开了。
程舟毕竟也是明眼人,既然打定主意少和明眼人来往,那就不要再纠结这些了,不管程舟是个怎样的人,横竖都轮不到他来管。
至于喜欢——世上的喜欢可多着呢,爱而不得很正常,小张能受着,他怎么就不能受着?
这些想法很清晰,但过于复杂了,光是想清楚就已经耗尽了邢者的力气,到了表达时终究只能化作一声有气无力的“说什么啊”。
店长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你得说话,你得开阔,你得心情愉悦……”
邢者心不在焉地听着,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便随手点开了消息。
机械音飞速播报道:【程舟:明天有空吗?】
店长探头:“‘程舟’就是那个在酒吧上班的?”
“嗯。”邢者短促地应着,“我明天请假吧,这个时候她过来的话,我觉得挺尴尬的。”
店长大概能知道那个尴尬的点:“也行吧,正好我看你状态也不对。我给你调个班,你明天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
邢者说着已经回了过去:【不好意思,明天我休息。】
程舟:【那就是有空喽?】
程舟:【钟头山露营去不去?】
第18章 摇人
钟头山是钟市有名的旅游景点, 以山顶美丽的日出景观而闻名,为此露营山顶的旅客络绎不绝。
不过因为汽车最多只能开到半山腰处,所以露营物资就只能人力带上去, 如果误选了比较难爬的路,那很可能累哭在半道。
对于程舟这个钟市人来说,上山早已是家常便饭, 哪条道最崎岖, 哪条道最省力,她都是了如指掌的。但她很负责地告诉田野, 就算选了最轻松的路, 凭她俩想把露营装备带上去, 也得累趴下。
她俩之间程舟还是好的,时不时的去健健身、跳跳舞、爬爬山什么的,但田野的人生里似乎没有锻炼这俩字,她就只喜欢在寝室待着。
也是田野的存在让程舟知道,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活着不需要阳光。
总之田野是个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但田野本人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你就把物资平均分嘛, 你背多少我就背多少,我肯定不拖累你。”
偶尔就是会有这种时候,让程舟觉得田野有点可怜:“田小野,我知道你肯定能坚持, 但你搞搞清楚, 我们是去玩的, 不是去完成任务的。你要是把自己累吐了, 那我们这趟上去就没意义了。答应我, 不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田野抱臂:“那你说怎么办?那你多扛点,能者多劳?”
“不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可以多摇点人嘛。”程舟说,“我们那么多同学朋友在钟市呢,添个人就添双筷子的事儿,但人多了物资可以均摊开,每个人都轻松一点。”
田野闻言立刻打起退堂鼓:“那你和你摇的那些人去玩吧,我不想和不熟悉的人一块儿。”
“不是?就大学同学你也怕?”
“不是怕,是拘束。”田野第无数次纠正她,“大学同学我也没几个熟悉的,见了面也是尴尬。”
程舟只得退让:“那行,那你说个你愿意一起的,鹅镇的也行——哎最好是有车的,直接把我们带过去,物资什么的可以我们来准备。”
“鹅镇我也没什么朋友啊……”田野想了一圈儿,倒是想起一个适合干苦力的,“要不,我干表哥?”
程舟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你咋不跟你校长一块儿爬山呢?我难得休息你让我跟我领导玩?”
“他算什么领导啊。”田野脑中浮现司旭那不值钱的样子,“他在我心里的身份是你的舔狗。”
“那就更不行了。”程舟捂住胸口,“大山里到处黑漆漆的,跟他睡一个帐篷,万一他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
“噗——”田野笑喷,“那我是死的吗?难道我不在帐篷里吗?”
“万一他觉得有你在更刺激呢?”
“啊——你要死啊!”田野尖笑着掐她脖子,“没事少看点片吧,你脑子里题材有点多了!”
好一阵闹之后,程舟才正经起来:“好了不开玩笑了,说真的,这个真不行,这个我拘束。”
“那你说还有谁吗。”田野是真想不到了。
程舟优雅托腮:“力气大,还没有危害性的——要不,小邢师傅?”
*
田野一看她摆这个样儿就知道她没想好事儿:“你放过他吧。”
“怎么了嘛。”
“人眼睛都看不见了,你还叫人来爬山还给你干力气活,撒旦都得把你纹背上。”
“怎么啦,”程舟叫道,“盲人就没有爬山的权利了吗?”
“你确定人家想爬山吗你就掰扯权利问题?”田野倒是没被她绕进去。
“我这不是还没问吗。”程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下一环节,“你要是能接受,那我现在发消息问他愿不愿意来啊。”
“哈,”田野冷笑,“你问呗,他99%不愿意来。”
“为什么?”
“正常人想也知道啊,一个推拿师傅为什么要跟客人一块儿爬山?还是两个女客人。”田野有时对她是真无语,“而且咱是去干嘛的?是去看日出的,他看得见吗你就邀请他?”
“我问过了,他有光感的啊!”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
反正程舟最后还是不信邪地问了。
正如田野所说,对面客气地回复她:不了吧,我想休息休息,祝你玩得开心。
程舟还不死心:不耽误休息的。我朋友也忙,所以我们大概下午4点左右集合,傍晚上去在上面睡一觉,第二天早点起来就好了。
盲人推拿邢师傅:谢谢,还是算了。
眼看程舟的嘴角明显降下去,田野赶紧劝她道:“你差不多行了啊,人家休息日想在家休息很正常。”
“真的假的啊,哪有人不想出门玩的啊。”程舟不高兴地看着屏幕,“他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吧?”
“你管他是因为什么呢。”田野摊手,“实在不行我们少带点东西嘛,有人帮忙我们可以带酒带菜上去,没人帮忙我们大不了带压缩饼干和水,反正我们的目的不是看日出吗?”
程舟颓丧地一歪,倒在出租屋的木地板上:“这玩得也太惨了。”
“不如先考虑考虑别的,比如我们怎么去钟头山,帐篷从哪来。”
程舟躺在那里看着手机:“租个车,或者借一辆,我来开。车程一小时,到山脚下租帐篷灯具什么的,塞后备箱里,开到半山腰停车场。然后下来,徒步上去,大概也得一小时——带你的话可能一个半小时。”
“喂。”田野叫她。
“不过这些都考虑好了之后,我们还有个非常源头的事情要解决。”程舟说。
“什么?”
“你妈。”
*
“什么,夜里也不回来?”晚上,刚到家的田野妈妈一边把丝巾挂回衣架上,一边回头看她,“到底怎么个事儿?”
田野面色如常:“就是班上有个小孩,学习压力大,跟我说有点想不开。这小孩是住校生,平时不怎么回家,我怕她在学校有个好歹的。比起在家担惊受怕地睡觉,我还不如直接睡学校宿舍呢,她要有点什么事儿找我,我直接就能过去。”
“哦哟,这不才刚开学吗,怎么压力就这么大?”
“初三吗。”
妈妈凑近点儿,压低声音:“谁家小孩啊?”
田野烦得很:“你问谁家小孩干嘛,这是人家隐私,人家信任我才告诉我的。”
“你这孩子,我是你妈,我问问能有什么。”妈妈扫兴地走开,“我告诉你哦,你不跟我说可以,但这种事你该上报领导上报领导,该通知小孩家长通知小孩家长。现在的小孩子啊内心都脆弱得不得了,那是真敢跳的啊。你不把该做的都做到位了,真出了事能扒你一层皮。”
“哎哟知道了,我考过教资还是你考过教资啊。”田野瞄她,“你那么清楚这行的难处,当初怎么还一直让我干这行呢。”
“那不是这行难,是各行有各行的难。又不是说考上老师就位列仙班了,这就是份工作。”妈妈说得人间清醒,“而且啊,你这是才刚开始,光体会到这行的难了,还没来得及体验这行的好呢。”
田野翻了个白眼:“希望我有生之年能体会到。”
“话说回来。”妈妈忽然扭头看向她,“你入职这么久了,你周围那些老教师,没有说要给你介绍对象的吗?”
“没啊。”田野撒谎向来很淡定,但妈妈这冷不丁一眼,是真把她瞅了个透心凉,就好像她已经露馅了似的,“他们巴不得我24小时连轴转呢,谁会给我介绍对象啊。”
“哦。”好在妈妈没有起疑的样子,又转回头去做自己的事,“那你自己也可以看看啊,你身边的那些单身男老师,你看有你中意的吗?”
“妈你在说什么啊。”田野身上鸡皮疙瘩直起,“你是看我还不够忙吗?我课都还没讲顺溜呢……不跟你说了,我备公开课去了。”
妈妈也不多说,只拎着刚买的水果去水池边洗着,口中嘟嘟囔囔:“就一节公开课,白天备晚上备,上班备下班备的,也不知道能讲出什么花来。”
*
结果妈妈还真提前给田野准备好了被子、洗漱用品以及拖鞋。
第二天下午,田野拎着这沉重的母爱抵达程舟的出租屋时,收获了程舟的无情嘲笑:“不错啊田小野,25岁了出去玩还得撒谎。”
田野反击:“你好看,25岁了还玩离家出走这套。”
“你就是没离家出走过,我跟你说你也离家出走一回,你妈一准什么毛病都没了。”
“你可闭嘴吧,你猜我妈为什么不想让我跟你玩?你这种就叫狐朋狗友。”
“嗯~”程舟穿着运动服妖娆地扭一扭,“我明明是祥ray~!”
*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舟是符合“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这种理念的。
比如她平时出门是走秀去的,所以什么漂亮穿什么;现在出门是为了爬山、运动,那就要穿整套的运动服、运动鞋。
甚至头发也少见地扎成了高马尾,气质忽然间元气了不少。
田野倒是不用特意准备,她平时穿的就很适合爬山。
至于那份母爱大礼包,仔细一想还真是用得上的——山顶冷,有自己的被子的话就不用租很多人睡过的睡袋了,有拖鞋的话进出帐篷方便很多,而且露营点附近有洗手间,早起能洗个脸刷个牙也不错。
合计清楚之后,程舟也把自己的夏凉被和洗漱用品打包,一股脑扛进了上午租来的小汽车后备箱。
“妥了。”田野放好后也拍拍手,“开导航,目的地钟头山。”
程舟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微信聊天列表,耸耸肩道:“好,出发!”
第19章 四点
在邢者的印象里,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爱在外面玩的孩子。
他的幼儿园只上了一周,在那一周里他没和周围的小朋友们说过一句话。那时他的脑子里没有“要去和人沟通”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的时间会那么难挨, 他只觉得不开心,想回家。
然后在一周后的那天早上,他哭喊着从学校里追了出来, 追上妈妈的自行车, 被带回家中。
对于他来说,他只是那一刻非常抗拒待在幼儿园而已, 所以他追出去了。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从那天起他就不用再去幼儿园了。
爸爸妈妈看他实在无法适应学校生活, 最终决定就让他留在家里玩,到6岁时直接去上一年级。
家里似乎没有人意识到他不愿意去幼儿园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在学校里没人和他说话。而本该上幼儿园的三年,他也就在“只和家人沟通”中度过了。
到了上一年级时,总算是开窍了,开始能和同桌同学进行交流——虽然有点程式化, 第一句话总是“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不过他渐渐又发现,只要他不说这句话,就一直不会有人和他讲话。那么那些会带他一起玩的同学,似乎就不能算是“朋友”了。
他再次向父母求助, 说自己好像没有朋友。
爸爸妈妈很惊讶, 向他提起了几个他放学后总谈论的同学的名字, 问他:“他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邢者说:“他们只是有时候会跟我玩, 他们不是一直跟我玩。”
爸妈哭笑不得:“哪有好朋友是一直腻在一起的呀, 你看爸爸妈妈和朋友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一块儿玩的啊。”
这个说法并没有缓解邢者内心的苦闷, 但他觉得说得也没什么错,于是就这样接受了爸妈的“安慰”。
也是很久很久以后,在他因为失明而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后,他才意识到小时候爸妈解决问题的方式其实是“否定他的感受”。
摔倒了会告诉他“没事儿,一点都不疼”;让他吃不爱吃的东西,会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的嘛”;当他表达自己遇到困难、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用一种看“傻孩子”的眼神看他,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他不应该为此不开心的。
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他们什么,毕竟一般人还是很难想到,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孩子竟存在这么严重的沟通问题。
甚至有时邢者会想,自己能在失明后还算迅速地从那种绝望中走出来,可能正是因为他的世界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每当他回忆还看得见的时候,他总想起那句“独自待在一个房子大小的星球”。他真的就是这样——长久地待在家里,外面的一切都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如果要说在家都做些什么,那就是玩点小游戏,或者画画——画红色的小花,绿色的叶子。
所以他当然可以接受失明后很难独自外出的事实,他就只是在自己的星球里而已,和从前一样。
同时只要他继续否定自己的感受,那么苦闷也是不存在的——这是哪个教派的理念来着?邢者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教是有点缘分的。
在请假休息的这一天里,邢者尽可能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早上起来把被子抱出去晒了,床单被套洗了,还久违地拿出了电磁炉,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了可乐鸡翅作为午饭。
吃完饭洗了碗,已经是下午1点了,他拿着手机发了会呆,然后躺下午睡,
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反正再坐起来时是2点。
打开手机,没有未读消息。
他又切了出去,打开游戏软件《最后生还者2》。在“无障碍模式”下,这款游戏可以进行完备的文本转语音,配合各种音效,让视障者也可以灵活操作。这是邢者目前为止找到的最喜欢的一款游戏了。
他觉得自己玩了很久,但再切出来时却只到3点。
于是他去收了被子,重新套起床单被套,整理整理,这便3:15了。
再次坐回松软的床铺上,他却没有平时收拾好时的满足感,也不想打开任何游戏。
他总惦记着程舟说的“4点集合”,即便他已经拒绝了。
可他总觉得程舟应该会再问他一次,虽然他很可能会再次拒绝,但是他就是想再被问一下。
3:30到了。他想着,好吧,只要她能再问一句,那他就立刻答应一起出去玩,只要她再问一句。
3:45。他在想,他是不是可以主动去问问,就像小时候问其他小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他的手甚至都发起抖来了,因为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发出这种消息了。
可是哪个有信用的人会临到还剩15分钟时再问能不能一起呢?万一对方已经找了其他人呢?他既不愿被看作不靠谱的人,也不想扫了别人的兴——最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太害怕被拒绝了。
毕竟一个盲人竟然想要爬山露营,这事情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好笑的。
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来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错过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爬山的机会啊。
距离4点还有3分钟,程舟她们已经启程了也说不定,现在问还有意义吗?
邢者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着:【现在想去的话还来得及吗?】
但因为觉得语气太过卑微,又赶紧飞快地删掉。只是在删掉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非常希望自己这次能误触发送键。
4点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邢者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是回过味来,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以为熬过了4点心里就会轻松起来,但是没有,他的心里还是空空的,难过的感觉只增不减。
所以此刻的痛苦也是他的幻想吗?其实这也是不存在的吗?
换个想法吧,对方只问了一次就算了,说不定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呢。爬山这么累的事情,谁会想要带着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呢。
邢者用力睁着看不见的眼睛,感觉眼泪就要冒出来。于是他咬紧牙,不住地吸气,用拳头去捶打自己的床,做出无所谓地东张西望的模样,逼着自己把眼泪倒回去。
他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
但是他听见楼下有汽车驶来,喇叭罕见地连着响了三声,像在呼唤什么。
他一下子笑了出来,眼泪也簌簌而落。
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机械音播报道:【程舟:在你楼下了,走吗?】
*
而此时的田野正坐在副驾上,恨不能给自己一刀:“你是真敢啊程舟,你是真敢啊。”
从程舟突然不按导航行驶开始,她就想抢方向盘了。
但她总不能真抢,于是只能一边埋头尖叫,一边由着程舟把车开进丹枫小区。
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是进行了细致的权衡才这么做的对吧?”停稳后,田野揪着程舟的脖领子,“求你了,告诉我,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吧?”
“我不知道。”程舟给出了令田野绝望的答复,“我就是觉得他还是想去。”
“他想去?他都拒绝了啊!”
“如果我会相信这种拒绝,那我就不会绑着你跟我去city walk、去喝咖啡、去钟头山看日出了。”程舟说,“别忘了我最初提议时你也是拒绝的。”
田野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我……那你想好怎么带他爬山了吗?你要怎么说让他帮忙背重物的事儿?万一他坚持不下来怎么办?万一他真的特别慢怎么办?”
“哎哟你能别摆这个怂劲儿给我看吗?”程舟说着撸了下袖子,看得出她自己也不是完全不紧张,“这是我约的他,又不是你约,你怕什么?而且这只是爬个山而已,哪天我要是真勾搭小帅哥让你给我当僚机,那不得直接翻车啊?”
田野恍若未闻,两手用力挤着自己发热的腮帮子:“我不行了,我要死了,这种场景为什么要带上我。我脚趾抽筋了,我要缺氧了。”
“你别叽歪了你叽歪得我也心慌!”程舟骂她,“就你这样还当老师呢?还班主任……”
她不说下去了,因为邢者已经下来了。
不是平时看惯的白色推拿服,他穿了件浅蓝色T恤,宽松的黑色长裤,运动鞋是那种假鞋带款,背上背了个黑色抽绳包包。
田野扭头看了一眼也怔住了,因为这小伙儿还戴了副墨镜,手上拿着根白色长杖左敲右敲。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舟已经叹道“这谁看不迷糊啊,你就说这谁不迷糊啊”,然后干脆利落地解安全带,起身下车。
“Hi邢师傅,又见面啦!”程舟叫道。
邢者似乎也通过声音确定了她的方位,立刻转向向这边走来。
到车边时他说了句:“好久不见。田老师也在是吗?”
田野这时又完全是一副正常人的样子了,从副驾车窗探头道:“别这么客气,叫我田野就行。”
程舟翻了个白眼,无声地撇着嘴做出“叫我田野就行”的口型。
邢者也略显拘谨地笑了一下:“好,那,叫我小邢就好。”
程舟这便给他拉开了后排的车门:“上车吧小邢,绑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邢者一面探身上车,一面分明地笑了一下。
程舟这个明眼人可是看得真真的,得意地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噜!”
第20章 视障
这世界上是真的有人敢带着俩闷葫芦出去玩的。
田野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 心里抓心挠腮的难受——怪她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了,她总觉得“正常”来说人家只会觉得程舟很奇怪,甚至是有些冒犯, 总之是不会真的一起来的。
但她忘了,会被程舟选中的人本身就有些“奇奇怪怪”,她是这样, 邢者也一样。
多离谱啊,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盲人一起爬山——倒不是讨厌,主要是尴尬, 因为对方也不是啥健谈的人。
然后因为对方身体比较特殊, 田野本就不利索的嘴就更张不开了, 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伤害到人家,让人不开心了,或者暴露自己的世俗狭隘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旅途很可能是程舟跟这个聊两句,跟那个聊两句,既要调动这个,又要调动那个——这真的不会累死她吗?
算了, 随便吧,是她自己选的,她理应自己受着。
这么想着,田野披上空调毯, 又往座椅里窝了窝, 俨然进入了封闭状态。
是的, 这样的田野是不会理解什么叫“人来疯”的。
要不是还得踩油门和刹车, 程舟腿都要抖起来了:“小邢晕车吗?虽然我开车技术还行, 但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跟我说,我这儿有塑料袋——或者停车休息一下也行的, 不急这一会儿。”
邢者坐在后排,闻言似乎愣了愣:“是你开车吗?”
刚刚入定的田野“扑哧”一声破功:“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喂,你俩什么意思啊!”程舟转着方向盘大叫,“我之前寒暑假经常带我妈自驾游的好吧,我开车稳当得很!”
减震很差的租赁汽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驶出丹枫小区,驶上大路,驶向高速。
俩闷葫芦在程舟的滋儿哇乱叫中忍不住咯咯笑起,再看向窗外时,田野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头发被晚风吹乱,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好吧,竟然对程舟的社交能力感到怀疑,这完全就是她的错。
*
车上高速后确实稳当了不少。田野翻动着她俩的零食,自动自发地问道:“小邢想吃点什么,薯片吃吗?青柠味的。”
没等邢者开口,程舟就插话道:“别问,直接给,真心想给就别问。”
“啧,我这不是怕人家有什么忌口吗?”田野说着拿起两包薯片,轻轻向后座一抛,“别客气哦,自己打开吃,在你左手边。”
邢者摸过一包,老实应了声“好”,然后就拆开吃着。
程舟从头顶后视镜看他一眼:“话说你为什么要戴墨镜啊,这会儿太阳也不刺眼了。”
田野霎时看向程舟,眼睁得溜圆——反正她是永远不会在盲人面前提起“眼”“看”这样的字眼的。
不过想想也是,程舟连人家眼睛“有光感”这种事都问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她不敢说的。
而且就邢者居然真愿意跟她们出来玩这事儿来说,田野觉得十有八九这孩子是真喜欢上程舟了。
果然,邢者一点也不抗拒:“这个,就是保护眼睛的。”
他说着扶了下墨镜:“怕走路被树枝什么的打到,也能挡一下沙子、小虫子什么的,不止是为了遮光。”
“哦——”程舟在嘴上恍然大悟,田野在心里恍然大悟。
但这没能完全解答程舟的疑惑:“可我看你们快活林,有几个技师好像连推拿时都戴墨镜哎。”
邢者闻言愣了愣,因为他也不知道同事当中谁戴墨镜谁不戴墨镜。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可能是眼部疾病导致的视障吧,如果样貌有变化的话,就会用墨镜遮一下。或者也可能是眼球比较敏感,灯光这种强度都受不了之类的。”
“所以你不是眼部疾病?”
“我是视神经方面的问题。”邢者说着点点自己的脑袋,“眼球本身其实是没问题的,只是看不见。”
程舟很直接地问了声:“能治吗?”
邢者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至少现在的技术条件下,不能。”
程舟一时没有说话。
车里的气氛忽然有些低沉,田野只得尝试接话:“没事儿,未来还是有希望的。而且你长得好看啊,很多健全男的长得那样子吧……其实也挺糟心的。”
车里还是没动静。
田野硬着头皮补了一句:“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你长得确实不赖。”
“他知道。”程舟终于舍得说话了,“他不是先天的,他知道自己很帅。”
这次惊讶的成了邢者:“你怎么知道?”
程舟笑道:“因为你玩过‘病毒大战’啊。”
*
确实,“病毒大战”这种陈年小游戏,肯定是没有无障碍功能的。
实际上到现在无障碍做得很好的游戏,也是两只手数得过来,所以有时邢者也会去玩一些其他游戏,尝试通过听音效来进行操作。
非常偶尔的时候,他还会打王者——因为不同的英雄声音不一样,不同的技能也有不同的音效。反正敌人来了就跑,敌人没了就找,坑队友是必然,但也有赢的时候。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程舟会通过他听到游戏名字时的微表情,判断出他不是先天性的。
“是的,我是10岁的时候头部受伤。”他坦然道。
“这么小啊。”程舟随意得就好像是在和正常人聊天,“那你不容易啊。”
邢者笑笑:“还好吧,大多数都是能过来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确实后天视障会落差很大,但我还是很庆幸曾经看到过 。”
这是邢者今天第二次提到“视障”这个词了。
程舟精准捕捉到:“哎,所以你们平时常用的称呼方式其实是‘视障’是吗?”
邢者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啊,明眼人可以随便叫没关系的,叫‘视障者’或者‘盲人’都可以。只是我们自己讲的话,这个词确实会更常用一点。”
“明眼人?”
“对,就是‘看得见的人’。”邢者也没想到程舟会对这个产生疑问,“有时也会说‘开眼人’或者‘健视人’。”
到这儿田野终于再次被带进来,她对这些“冷知识”的兴趣其实是远高于程舟的:“但是我们提到‘明眼人’一般不是这个意思哎。有时说‘明眼人都看得出什么什么’,一般就是指‘明事理的人’‘有见识的人’或者‘能切中要害的人’这种感觉……对吧?”
程舟在一旁咯咯笑着:“那我也是明眼人了?笑死,明眼人竟是我自己。”
见她们对这感兴趣,邢者便进一步科普:“是的,相应的明眼人平时用的文字,我们也称作‘明眼文’。”
程舟和田野听到这个词儿的反应非常相似:
“哇,听起来好玄乎啊。”
“感觉好像突然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文字。”
程舟再次把邢者拉进来:“那你的话,平时就是用盲文吗?像电梯按键上那种?”
“其实主要还是靠读屏和语音播报。”邢者说,“盲文的使用场景很少的——比方说电梯,就不是每部电梯的按键都带盲文,遇见没有的只能估摸着按。而且实际上,很多盲人都是不会盲文的。”
“啊?”田野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不识字的人都多得是,那盲人不会盲文其实也很正常,“哦……是因为没有上学吗?”
“也有这种吧。不过更多的是成年后失明,该学的知识在作为明眼人时都学过了,然后使用盲文的机会又很少,所以就没有再学盲文了。像我也只是在盲校学习的时候能经常接触盲文,毕业后都很久没碰了。”
“也就是说,有一部分视障者是只会盲文不会明眼文,又有一部分是只会明眼文不会盲文。”程舟渐渐捋清楚了,“可你是10岁的时候受伤的,在那之前学的是明眼文,之后学的是盲文——哇,那你不就是盲文、明眼文的全能选手吗?”
邢者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厉害,但确实是的:“反正受伤之前我语文还挺好的吧……平时给爸妈写个留言字条什么的是没问题的。但现在手机发消息很方便,就更用不着明眼文了。盲文的话就是上学时用来看书和做题,不过离开学校之后我就基本不看盲文书了——盲文书太大太厚,有声听书会方便很多。”
“哇哦——”程舟和田野还是不由得发出呼声。
程舟夸夸精附体持续输出:“我就跟你讲嘛他超级聪明的,你看这哪是一般人的脑子啊,头脑灵光长得又好看个子高性格还好,这他爹的是什么配置!”
田野没这功底,只能点头应和:“牛逼牛逼,确实牛逼。”
邢者被夸得耳朵发红,不过聊了这么多自己的事,到这儿总算是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都交代这么多了,稍微问点东西应该也不算冒犯了:“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讲啊。”程舟和田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于是邢者问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
其实程舟刚才有句话让邢者很在意,她说她“寒暑假时经常带妈妈自驾游”。
能开车了那就是18岁以后了,到这个年龄还有寒暑假,那学历至少是个大专。
而且能和老师做朋友的话,说明人品道德方面,大概率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果不其然,程舟很快回答:“我和她?我们俩是同学啊,而且还是室友,所以毕业了我就来鹅镇找她玩吗。”
好的,学历再次升级——同学能当上老师,这年头那还得是正经本科。
邢者不自觉地扣扣手指,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能人家是学商业的那种大学吧,想以后开酒吧赚钱之类的,现在在历练。然后被传乱了就说她行为不检点,其实都是没有的事。
刚刚还因为“被夸奖是全能选手”而沾沾自喜的心情荡然无存。邢者明白,人家只是客气两句罢了,人家自己可厉害多了。
此时车流量大,程舟的心思都在路况上,无暇顾及其他。而田野向后瞄了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邢者复杂的小心思。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回头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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