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日, 元霜及笄宴。
前几日，元瑶给孙家去了请帖，孙茂茂表示一定会来, 这段日子元霜自己做生意也结交了一些小娘子, 和之前绣坊的一些关系不错的绣娘，元瑶倒是都将人给请来了。
孙茂茂十分赏脸，一大早就过来给元瑶帮忙。
平安饭馆今日只营业半日，只有羽娘和李莺莺在前面操持，元瑶倒是一心给妹妹准备了好些, 孙茂茂看见之后羡慕不已。
“哎呀呀，我就可羡慕阿霜了, 我及笄的时候要是有一个姐姐为我这么用心的准备, 我都能高兴死。”
元瑶知道孙茂茂这是客套, 孙家的千金，就算没有长姐, 家中族长的关怀也必不会少。
“这些哪里能和孙家比，我和阿霜的意思都是不必大操大办，自家人在家中简单一点便好。”
孙茂茂：“是这个理, 我给阿霜妹妹添了份礼，另外这是我娘的。”
元瑶受宠若惊：“孙夫人怎么还……”
“我娘听说了之后连忙准备的, 忙活了好久呢，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你要是不要, 可就是辜负我娘的心意了。”
元瑶哪里还敢推辞，“那我便替阿霜收下了, 改日再让这孩子亲自上门道谢。”
孙茂茂：“这才对嘛。”
除了孙家，元瑶其实也邀请了一些平安饭馆的老朋友, 豆婶、红梅嫂还有周春娘她们，正好大家伙也好久没有见了，趁着这个机会来聚一聚也是蛮好。虽然说农家不讲究什么及笄之礼，但是大家伙也没空手来，就当是给自家妹妹过生辰一样一样的，农村的土鸡鸭蛋蔬菜水果是一下就堆满了江家小院。
元瑶招呼周全，一个也没冷落。
到了正午，江颂安回来了。
女子落簪礼，与男子一般无关，不过家里没这么多讲究，江颂安也为妹妹添了一份心意，是直接交到元瑶手中的。
元瑶见他竟然破天荒拿出了一副卷轴，惊讶：“是什么？”
江颂安：“题字。”
元瑶：“你写的？！”
江颂安：“……”
他还没有说话，元瑶便反应过来：“我糊涂了，你怎么会题字，请的是哪位书法家？”
江颂安更沉默了。
元瑶自顾自打开卷轴，是一段及笄的祝词，辞藻倒是没什么特别，但是这字的确是神采飞扬、非同凡响，元瑶一时竟然欣赏地忘了神，连江颂安的眼神都忽视了。
“真不错啊，这字……”
元瑶看了好一会儿，江颂安忽然伸手要抢：“我还是亲手给阿霜算了。”
“急什么，我还没欣赏够呢。”元瑶忽然侧身将那卷轴拿到一边，“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位书法大师？”
“告诉你做什么？”江颂安忽然想起元瑶那日所说的儒将一事，看来她从骨子里还是喜欢文绉绉的男人，瞧瞧！他就不该，瑶瑶的眼神里都有光了。
元瑶：“这字当真不错，我知道了改明儿也请他写去！”
江颂安还是不大愿意说。
元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至于吗，快点说！”
江颂安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也不认识，就是在县衙门口摆摊题字的，他们都说那人写的好。”
元瑶哦了一声：“知道了，改明儿我看看去。”
江颂安忽然就很后悔，他脑海里想起那个题字的书生，倒是的确一表人才，也不知符不符合瑶瑶心中的儒将风范……
元瑶还有很多事，便没在意江颂安的表情：“我去忙了，你自己随便吃点吧。”
她说完之后便走了，走之前还将那卷轴宝贝的放在了最高处，江颂安看了好几眼-
及笄宴最主要的流程便是落簪，时辰到后，元瑶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妹妹插上了那玉簪，看着妹妹已经长大的面容，元瑶心中也感慨万千：“今日你便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努力的走，也要学会追求自己的梦想和幸福。”
元霜眼睛红红的，给阿姐行了个大礼：“多谢阿姐，霜儿都记住了……”
元瑶也擦了擦眼角，忽然想到母亲临走前的嘱托，她如今也算是完成一桩，至少大妹妹已经茁壮成长起来了。
其余众人看见这一幕也十分感慨，最后孙茂茂出来缓和这伤感的气氛：“好了好了，今日也是我们阿霜的喜庆日子，都开心点！咱们没那么多规矩，就是一块儿吃吃喝喝聊聊天！”
其余人也立马应是，元瑶这才笑道：“成成成，阿霜起来吧，你们也都别客气！”
落簪礼成，大家相熟的便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阿霜和妹妹们坐在一桌子，元荔元琪她们也给元霜准备了生辰礼，姐妹们有说有笑。而元瑶则和孙茂茂还有豆婶红梅嫂他们一桌子，老友见面，也是格外的亲切。
这聊着聊着，也不知道谁忽然说起了今年收成的事情。
“啧，今年这天气真的是见了鬼了，冬粮收不收的下来怕是还要两说。”
元瑶听到这里，心里一咯噔：“这么严重吗？”
豆婶一面嗑瓜子一面道：“可不嘛，咱们神木镇气候适宜，一年两收，这冬天也有冬小麦和水稻咧！再有萝卜、白菜这些，今年都不好！蔫不拉几的，都怪这太阳成日都在天上挂着，一场雪水都没有！”
“哎！是啊，我这阵子酸菜生意也不好做，就是白菜的品质不好，我家婆婆急的，都准备下河挑水了！”
青山县在县城，对于天气的变化可能真的没有神木镇这么敏感，听到红梅嫂和豆婶这么说，元瑶心里的警钟终于彻底敲响了。
“羽娘，现在粮价多少？”元瑶忽然问。
羽娘答道：“娘子，现在精米十六，糙米十一，比夏天的时候贵了两文，不过的确是秋粮，也属于正常。”
元瑶摇头：“秋天的时候好像也才十五。”
众人一愣，“瑶瑶，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瑶其实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囤粮，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今年因为战事粮价会上升，就和药材一个道理，但是她也没有囤太多，因为朝廷最后不会不管老百姓死活，总归是会调控。
可若是天灾呢？
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我觉得如果这样，大家伙不如手中囤一点粮食，左右粮食放在家中也不会坏了，以备不时之需，你们说呢？”
元瑶也不想给朋友们太多的压力，说的比较委婉，其实小老百姓过日子，多少都有积蓄的概念，这囤粮是一直都有的习惯，不过这会儿听见元瑶这么说，众人还是点了点头：“瑶瑶说的有道理，还是要多囤一些才行，小心使得万年船。”
元瑶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不光是粮，如果天气再这么热下去，元瑶担心水也会是个问题，但是这事她现在还不敢说，青山县周围山多水多，这一点应该不用过于担心才是。
众人在江家吃吃喝喝聊了一下午，见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便也纷纷告辞。
孙茂茂临走之前拉住元瑶的手道：“还有一件事，现在阿霜也算是及笄了，关于她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那魏家和曹家的事情也算是都过去了，是不是要重新打算起来？”
说起这事，元瑶苦笑。
她早就问了元霜的意思，可谁知这姑娘现在心性和主意都大的很了，直接给她来了一句：“不想嫁人了。”
这可是让元瑶吃惊了好一会儿。
孙茂茂闻言也十分惊讶：“这可不敢让她胡来，阿霜啊，只是被之前两次事弄出阴影来了。”
“我也觉得是，所以暂时就算了，过一阵子再说，再留个一年问题也不大。”
孙茂茂：“倒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先走了啊。”
元瑶：“妙妙，我今天说的事，你要上心。”
孙茂茂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屯粮的事情，笑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孙茂茂便走了，临走之前，还带了好些元瑶的花间露，这些东西如今在孙家布庄卖的也是相当的不错。
江家小院重新回归宁静，孩子们那边也已经结束，元霜收获了阿姐和妹妹们的祝福十分开心，元瑶笑着走了过去：“今日沾你们二姐的光，小荔和小琪可以休息一日不必做功课，你们想上街玩也行。”
三人惊喜的看看彼此：“耶！谢谢大姐！”
元瑶笑着又看向元霜，道：“你姐夫也给你备了礼，是一副祝词，一会儿来我房间取。”
元霜猛然点头：“谢谢阿姐！谢谢姐夫！”
元瑶微笑：“去吧。”
姐妹三临走时，元瑶忽然想到：“让小年陪你们一起吧，他今日应该也无事。”
元霜乖巧应下，“好。”
江年此时正好从前面进来，闻言也十分高兴：“嫂嫂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们！”
“好，谢谢小年。”
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元瑶这才回了房间。
江颂安竟然在。
他躺在塌上，双手枕于脑后闭目养神，陡然看见他，元瑶吓了一跳：“你怎么没去县衙！”
江颂安幽幽睁开了眼：“不敢去。”
元瑶莫名其妙：“为啥？”
江颂安坐了起来：“怕我回来之后你和一个小白脸跑了，比如什么儒将之类的。”
元瑶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
第102章 开始囤粮
元瑶的眼神明显无语极了, 不过江颂安倒是一脸无所谓。
元瑶回忆了一下才明白这人在别扭什么，她哭笑不得：“你至于么！”
江颂安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元瑶无奈败下阵来：“我是很佩服那些文人, 况且人家字写的好也是事实, 不能欣赏了？”
江颂安忽然觉得很酸：“我现在也在看书，怎么不见你欣赏我。”
元瑶愣住了：“你看书？什么时候。”
江颂安：“……”
自从上次他问祝大人借过几本书之后还真的看上去了，现在江颂安的书房早就不是摆设了，每日闲暇时都会抽空读上几页，只是前一阵子被剿匪耽误了而已。
敢情她从来没有发现过？
元瑶仔细回忆了一下, 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于是她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好好好, 你也很厉害, 好不好？”
江颂安淡淡看了她一眼, 明显觉得十分敷衍。
元瑶今日心情不错，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哄哄他, 难得的，她主动坐在了江颂安怀里：“我欣赏文人不假，不过更喜欢孔武强壮能护家的男人。”
这样直白热烈的话元瑶从来没说过, 乃至于她说出口之后脸颊都红了，轻咬了一下唇瓣, 有点儿后悔。
而江颂安在听到这话之后眼神瞬间就炽热了起来，也容不得她反悔和逃脱, 一下子就拉住了元瑶的手：“真的？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是不可能了, 元瑶脸颊通红要挣脱：“你没听见就算了。”
“听见了！”江颂安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他猛地将元瑶抱起，以举高高的方式, 抱着元瑶就在屋内转了一个圈！元瑶吓了一跳！
“放我下来吧，还是白天呢……”
“孩子们都出去了吧，我刚才都听见了。”江颂安没有半点儿撒手的意思，反而将元瑶抱得更紧，元瑶无奈：“是，但是……”
元瑶还来不及说完，这后半句话便被江颂安堵了回去——
“呜呜——”
紧接着，她感到天旋地转，人也被压到了床榻上……此时的午后小院安静极了，就连羽娘也去歇晌了，倒是刚刚好便宜江颂安。
主宅内传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过因为元瑶费力隐忍，只有一丝丝透过门缝钻了出去，小院里一直没有人，倒是不曾泄露……
事后，元瑶就是很悔。
揉着酸胀的腰默默发誓再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发起狠来的江颂安和两脚兽没什么区别，让人招架不住……-
今日元霜她们难道玩到了天黑才回来，因为有江年在，元瑶倒是没什么担心。三姐妹回来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明显开心极了。
“买了什么？”
元瑶和江颂安正坐在院中喝茶，见她们满载而归，笑着问道。
元琪开心道：“没花钱哦！这些都是小年哥哥套圈给我们套来的！”
江年脸上也满都是自豪之意，元瑶看向他，夸赞道：“小年真厉害啊，套了这么多？”
江年听到夸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也没什么，掌握了技巧就不难了，本来还能套的，只是那摊主不让我玩了……”
江颂安：“人家出来摆摊做生意，你套太多岂非砸了人家的招牌，当然不会让你继续了。”
江年嘿嘿笑了两声：“二哥你说的对，是这个道理。”
元荔连忙道：“很多啦！我们很知足了！谢谢小年哥哥！”说完，她又兴奋地举着礼物去给元瑶和江颂安看：“大姐看！这个玩偶我到时候给大花玩！大花最喜欢用布做的娃娃了！”
大花这个时候在元荔脚边叫了两声像是应和，元瑶笑道：“成，你喜欢就好。”
“还有呢，三姐那个木偶也很不错，但是论最值钱的，还是二姐那个了！”
元瑶好奇地看向元霜，“阿霜套中了什么？”
元霜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是小年帮我套中的，是一个银手镯。”
元瑶很惊讶：“拿来我看看。”
元霜递了上去，元瑶看了好一会儿，这镯子的确精美，江颂安在旁边问：“是真的银子吗？”
元瑶：“好像真是啊……”
全家人更兴奋了。
不过元瑶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些小商贩会花这么大代价放这样的好东西吗，那总有高手在民间，万一得了，那还真的是血本无归。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还给元霜：“你喜欢就好，好好收着吧。”
元霜笑着点头，末了又看了眼江年：“谢谢小年。”
江年也笑笑：“不客气的阿姐。”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几人玩累了都回去歇着了，元瑶和江颂安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
夫妻两也说到了关于要囤粮的事情，元瑶的语气很严肃，江颂安沉默片刻道：“行，这天气是有些古怪，囤一些吧，即便不是天气，听说朝廷的战事总归还要打上三年，还是以备不时之需比较好。”
元瑶：“就是这个道理，现在青山县的粮价比较固定，我想的是闲下来后不行我去周围的村镇走走看，看看有没有人散出？”
江颂安点头：“等我过几日旬休，我陪你去。”
夫妻两达成一致，便也收拾收拾歇下了。
次日一早，元瑶就和羽娘说了这个决定。
羽娘也表示理解，当即便出去探听采买，之后元瑶又叫来了李莺莺，奈果村现在的水果和菜地倒是还行，但是有一些品种也因为缺水少了一些了。
李莺莺道：“嫂子你放心，我今日回去就和我哥商量去，也问问他到底什么情况，我哥有经验，知道的多。”
元瑶：“好，那就辛苦麻烦你了。”
“嫂子！我走了！”
江年这会儿也准备出门了，这阵子江颂安给江年在衙门找了个闲职，主要是锻炼人的，闲下来的功夫就要练武和读书，一个也不能落下，所以江年也是忙的每天团团转。
元瑶连忙叫住了他：“小年等等！”
江年在门口站住了脚。
元瑶笑眯眯走了过去：“小年你转过去，我给你量量个子，最近长了许多了。”
江年一愣，随即明白嫂嫂这是要给他做新衣裳了，顿时心花怒放：“谢谢嫂嫂！”
元瑶笑道：“客气什么，再有几日也是你的生辰了，那一天早点儿回来。”
江年愣了愣：“我生辰？”
元瑶惊讶：“你不知道？！”
江年摇头。
元瑶无奈道：“看来你哥记得比你都清楚，也是他告诉我的。”
江年动容：“我知道了……谢谢嫂嫂和哥。”
“好了，去吧，现在也不要太拼了。”
“嗯！”
江年出门了，元瑶琢磨了一会儿便转身进了屋子，三姐妹这会儿也围了上来：“大姐，小年哥啥时候生辰。”
“十四。”
元琪和元荔哦哦两声：“也快了，我们也给小年哥准备一份礼物吧。”
元瑶笑道：“应该的，你们看着办吧。”
元霜也听到了这话，若有所思。
江年离开家中后第一时间没有去县衙，而是转道去了集市。
昨日那个摆摊套圈的小商贩居然还在。
“哟，贵客！”
看见江年，那人脸上的笑都堆了起来，江年也走了过去，径直从荷包掏出几两碎银：“给，昨晚多谢了。”
“哟……瞧贵客说的，我什么都没做，我那点儿东西也值不了那么多，那镯子是您自己备下的……而且您还帮我间接宣传了一下呢，多谢多谢。”
江年笑了笑：“行，去吧。”
那小摊兴高采烈的收了银子，心里乐开了花，配合着演演戏就有钱拿，礼物还不用自己出钱，哪有这样的好事去！
等那小摊贩走后，江年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已经是空空如也。
几个月攒的钱换了镯子又给了这摊贩后全都没了干净，他苦笑叹气一声，转身朝县衙去了。
……
说来也是奇了，自从元瑶决定开始囤粮之后，青山县好像人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粮价在三日之内居然又抬了抬，这真是没处说理去，当羽娘把这个消息告诉元瑶之后，元瑶越发重视起来。
“现在都十一月中旬了，居然还是大晴天，我估计可能真的要闹旱了。”
闹旱？！
这话一说出口，院子里的人都惊了惊。
“咱青山县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地方，但是环境和天气倒是一直不错，旱灾涝灾真是几十年难得一遇，这今年看起来的确有点古怪……”于姑是青山县的老人了，听到这消息之后心里拔凉拔凉的。
元瑶叹气：“打仗本来就民不聊生，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现在不仅要囤粮了，我感觉咱们也要备水，能准备一些是一些吧，就算咱们想多了也不要紧。”
羽娘点头：“是这个道理。”
正在众人商议着怎么储水时，李莺莺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娘子娘子，不好了。我刚刚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张家屠户取猪肉，谁知道他说家里的猪闹病了，一晚上死了好几头！这下给咱们的肉不能按时送来了！”
元瑶一听这话，大惊！瞬间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羽娘也皱起了眉头。
第103章 猪瘟
一夜之间死了好几头？
这消息听起来就十分吓人。
病猪和死猪对屠户来说没什么要紧, 总归养着那么多头，出现一两个也是正常，可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突然之间死了这么多, 就说明可能有瘟症了？
平安饭馆和张屠户的合作早就十分深入，饭馆里现在用的猪有没有潜在的问题？这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想到这，元瑶立刻让羽娘将最近用的猪肉全部拿来仔细检查，包括已经做好的卤味，羽娘：“娘子, 这些怎么办，能测出来吗？”
元瑶：“先取银针。”
银针倒是能测毒, 不过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手段, 尤其是那种潜在的病猪肉, 怕是也测不出来的。
元瑶想了想，又道：“莺莺, 你现在赶紧去问一下张家，在这个事情发生之前有没有猪有异常的，他要是有隐瞒, 咱们这个生意也就别合作了。”
李莺莺连忙道：“诶！我这就去问。”
元瑶继续道：“羽娘，为了安全起见, 猪肉的菜现在立马不做了，就说猪肉紧缺, 观察一下再说, 不敢拿客人冒险。”
羽娘点头：“好的，明白。”
元瑶：“这之后再去董掌柜那边打听一下, 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醉仙楼需要的食材比咱们的多, 他们应该更敏感一些。”
羽娘全都一一应下，平安饭馆每个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很快，大家伙的消息也都带了回来。
李莺莺气喘吁吁道：“嫂子，张屠户说他现在也不能确定，因为事出突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目前他卖出去的这些肉没有接到有问题的，也就是没有人上们来找，他现在还着急要去报官呢，因为怀疑不是病症而是有人投毒！”
元瑶也猜到了是这么个结果，点头：“没有人找就是好消息，但是咱们还是先不卖了，不冒险。”
她刚刚说完，羽娘也回来了：“娘子，董掌柜来了。”
董大庆竟然亲自上门了，元瑶赶紧迎了出去。
“哎哟，元掌柜啊！”董大庆显然有些着急，不知是不是为了猪肉那事：“元掌柜，你也听说了吧，猪瘟的事！”
“猪瘟？！”
元瑶惊讶道：“董掌柜，这不过死了几头猪，还算不得叫猪瘟吧。”
董大庆：“哎哟哎哟，元掌柜，你是只知道了张家，我认识的屠户和养殖场更多！不仅是咱们青山县啊，周围几个县城和村镇子也出现了！这连片的出现可不就是猪瘟嘛！”
董大庆这话一说，元瑶心里也凉了。
“没错……要是这样的话，的确是了……”
董大庆急得团团转：“这可真是愁死我了，你说咱们这猪肉可是主要的肉源，这么一来，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啊！”
元瑶：“现在发愁也没办法，您见多识广，能给咱们想想办法嘛？”
董大庆：“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最害怕的就是食材上出问题，类似的事情七八年前倒是也出现了一回，那是闹鸡瘟，我请了一位大夫治好了，但是时间太久了，我不确定此人还在不在，而且这猪和鸡不一样，鸡的体积小生长周期短，可猪一养就是一年的心血，这真真是……”
元瑶：“司马当成活马医吧，现在恐怕还要麻烦您联系一下那大夫。”
董大庆：“自然自然，我已经派人去了。”
元瑶：“虽然说猪得病的损失比鸡大，但是猪没有鸡那么密集，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的话说不定能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董大庆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对了，你说这件事要不要请孙掌柜出面也问问？”
县城里闹猪瘟不是小事，这对任何一家商人、百姓来说都是损失，想必孙永成不会坐视不管，元瑶点头：“应该行，一会儿我去孙家一趟问问。”
董大庆感激不已：“既然如此的话我也尽全力去问问懂这方面的大夫，元掌柜，先告辞了。”
元瑶点头，将董大庆送到了门口-
中午，江颂安回来也听说了这件事。
“你不必太担心，祝大人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元瑶：“大人也上了心？”
江颂安点头：“事关百姓们的健康和生计，县令大人当然上心，而且不仅是猪瘟的事情，你之前担心的粮价和天气大人其实也在关注，过一阵子，我可能要随大人走访一下周围的县城和村镇。”
元瑶只惊讶了一瞬便想通了，她有的只是一点点经验，能当上朝廷命官的那都不是一般人，人家怎么可能这点防微杜渐的眼光和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里，元瑶也放心了许多：“那就好，要去多久？”
“去不了几天吧，只是走访一下外面的情况，这样一来大人心中也有了数。”
元瑶点头：“这是好事，什么时候走？”
江颂安嗯了一声。
“还不确定，看猪瘟的事情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你也别太担心了，总会解决的。”
“我想一会儿去孙家找找孙掌柜，看看他认不认识人。”
江颂安：“你不必跑了，二少和我早上一块儿当值，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估计回去已经说了。”
元瑶松口气：“那也行，要是有消息，二少会来说的。”
江颂安：“是这个道理。”
江颂安中午简单地吃了两口饭便又赶去衙门了，元瑶去厨房检查了一下现在的粮食和肉，心里也好有个数-
一连过了三日，这次事件终于被证实是闹了猪瘟。
城中百姓惶惶，一时间谁也不敢吃猪肉了。
各个饭馆和酒楼的生意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
当然，最影响的还是那些养猪的屠户或者百姓，每个人都哭天喊地，尤其是对贫苦人家来说，可能一年到头就指望着那头猪了，这一下子得知这个消息，如何能不崩溃伤心？
祝成功出面安抚了一通百姓，承诺会尽快解决这事，本县包括隔壁一些懂给牲畜看病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朝廷悬赏，能解决猪瘟的必有大赏。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病猪也需要处理。
虽然牲畜生病和人生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祝成功或许是在长安见到过类似的事情，让江颂安负责，将所有的病猪和死猪都拉到城外焚烧处理，这件事非同小可，祝成功千叮咛万嘱咐了江颂安一番此事的重要性。
一是害怕这死猪的尸体污染，二，更是害怕一些唯利是图丧心病狂的人偷偷将这些病猪当成好猪卖了，所以除了处理死猪之外，还要严查城里所有养猪的、卖猪的人，这阵子江颂安又投入到了繁忙之中，每天忙的连饭都顾不得吃，早饭匆匆扒拉两口就带着江年出去了。
江年的生辰也没办法过了，元瑶很是忧心。
这日一早，兄弟两又要急忙出门。
“等一下。”元瑶叫住了人。
“今日小年过生辰，好歹把这碗长寿面吃了呀。”
江颂安看了眼弟弟，笑道：“对，吃了吧，也是你嫂子的心意。”
江年挠了挠头：“好，多谢嫂嫂。”
他坐在了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元瑶劝道：“慢点吃，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本来想好好给你庆贺一下的，谁知道这几日这么忙，今日先吃了这长寿面，等过一阵子闲了，嫂嫂再给你操办。”
江年囫囵吃着道：“不必了嫂嫂，我是男孩子，不用大过生辰的！简单吃碗长寿面就行了！”
“男孩子怎么啦？男女都要过生辰。”元瑶笑道。
元琪、元荔和元霜此时也走了过来：“就是呀小年哥哥，过生辰多高兴呀，给，这是我们给你的生辰礼！”
江年受宠若惊：“给我的？”
“对呀！”
元琪：“我送你的是一个棋盘，之前咱们上学的时候你不是就想要吗？”
江年感动道：“谢谢三妹！”
元荔哼了一声：“三姐偷偷瞒着我攒钱呢，我可买不起这么贵重的，给，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小机关，可这样这样，闲来无事解一解，可用来锻炼手部的。”
江年也十分惊喜：“谢谢四妹，我很喜欢！”
元霜最后笑着上前：“我不知道小年喜欢什么，只好送些最常用的，这鞋靴是我自己做的，小年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穿吧。”
元霜说完，江年都睁大了眼：“我……我……”
“小年哥哥是不是高兴地傻了，不知道说啥了？”元琪打趣道。
江年的确如此。
他缓了一下才平静了心情，笑道：“谢谢阿霜姐……”
元霜笑道：“你喊我一声姐姐，何必这么客气。”
元瑶也笑：“甚好，我给小年准备了一套衣裳，鞋子我忘记了，你阿霜姐给你备下，这就是一整套了，要不要现在就换？”
江年十分感动，眼眶都微红：“多谢嫂嫂！不过还是算了，这阵子跟我哥一直忙着清理死猪，穿新衣服也太浪费了！等过一阵我穿！”
元瑶：“也是，那就先将就一下。”
“嗯！”
江年吃完了面，准备走了，元荔忽然道：“姐夫，你咋不给小年准备礼物？”
元荔说完，江年立马道：“不用不用，我——”
江颂安道：“忘记了，改天补上。”
元瑶看他一眼，不去拆穿。
家中马厩前两日忽然多了一个食槽，有没有准备礼物，这个哥哥心中最清楚不过。
江颂安一向都是这样，面冷心热。
元瑶轻笑道：“好了，你们赶紧去吧，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江颂安点头，这才带着江年离开了。
第104章 官差上门
猪瘟的事情经过几日全力处理已经差不大多了,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祝成功要出发去别的县城看看情况，此事便交给了葛元明一手处理, 江颂安临走之前, 元瑶将早就准备好的新鞋靴拿了出来。
这鞋靴是元瑶比着官靴一针一线做的，几乎是看不出什么不一样，元瑶道：“在衙门的时候还是穿官靴，出去的时候就穿这个。”
江颂安受宠若惊。
元瑶不想叫他得意，只是道：“免得你天天邋里邋遢的也臭烘烘, 我嫌弃。”
江颂安笑了：“谢谢媳妇儿。”
元瑶：“行了，去吧, 早点回来。”
江颂安心中明显有些不舍, 一步三回头走了。
江年这次没去, 因为家中开始储水囤粮的，总要有个男丁, 江年每天都忙得满头大汗，准确地说，家里也没有一个人闲下来, 大家有备无患，江家的小粮仓很快就满了。
江颂安走后第二天, 城里就已经有些人心惶惶的迹象了。
人们终于开始注意到天气的反常。
尤其是一些年长的人开始长吁短叹：“天灾啊，这就是天灾啊……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猪瘟就是开头！这要命的天气搞不好就是大旱哦……”
这样的言论一出来就是一传十十传百, 就一天的时间，城里的粮食开始疯狂涨价, 人们纷纷开始疯抢，米庄和粮铺门前都是人, 根本挤不进去。
羽娘回来和元瑶说了这个情况：“娘子真是神机妙算，现在好了，这粮价一时半会降不下来了，还好咱们囤的早。”
元瑶却有些担忧：“让小年最近再跑跑，我觉得还是不保险，这粮价一上去，之后会不会再降下来都是两说，还是要尽可能多囤点。另外，我想在后面修一个储水池，就把原来准备再扩建房子的地挖了，这两天就开始动工，事不宜迟。”
羽娘连忙点头：“娘子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去。”
元瑶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家中的一切以备不时之需，但今年，或许是真的有点流年不利，元瑶之前格外上心的卓家之事原本她都要忘记了，谁料这一日，官府竟然忽然上门了。
正午，平安饭馆正在营业时，一队官兵忽然上门，为首的一个看起来面色严肃，开口便问：“这里掌柜可是姓元？”
羽娘心中咯噔一下：“你们是……”
“扬州府知府县衙，奉命来调查卓翼的案子，请元娘子配合。”
元瑶原本正在后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忙迎了出来。
知府衙门的人？
看打扮还真的是，这阵仗看起来至少是比县衙大多了，元瑶不敢怠慢，立马就将人请了进去。
“几位官爷，不知道千里迢迢过来所为何事？”元瑶要去倒茶水招呼他们，倒是被这些人给拒绝了。
“不必，公差在身不喝水了，我们来是为了卓大掌柜的事情，请问娘子可认识卓翼？”
元瑶：“认识是认识的，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并没有什么更深的往来，不知……”
“没有更深的往来？可据我们所知，你这家中的宅子是和卓翼买的吧？”
这话一说，元瑶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娘子怎么不说话？”
元瑶笑了笑：“您不说我都忘记了，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当时的交易是正儿八经走的牙行，该交的税额也是一分没有落下的。”
那官差忽然冷笑一声：“是么？如此大的宅邸难道是用三十两就能买到？这话说出来，娘子自己信么？”
元瑶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等着。
“官爷，您有所不知，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是只给了卓掌柜三十两银子没错，但是这是因为我用了别的东西和他交换。”
“哦？什么东西？”
“一张方子。官爷，您也知道，这世道方子十分赚钱，我给的方子卓掌柜也是承认了它的价值，所以才会给我少了那么多钱的。”
官差：“就是问你什么方子？你说值钱就值钱了？这种无形的东西有没有都是你们随口说的。”
元瑶没想到对方这么咄咄逼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那官爷觉得是怎么回事呢？这就是事实的。”
“就问你那方子是什么啊，卓翼现在涉嫌偷税漏税，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要彻查，包括你这个宅子！我们现在有权怀疑，这宅子也是你们私下漏税的证据，官府有权对你家的宅院进行调查查封！”
那官差话音落下，江家小院的人都大吃一惊，原本江年和元荔在一边没过来，这会儿听见这话之后如何能忍，愤怒上前：“即便是官差也要讲道理！我大姐已经说了，当初和卓家是用方子做了交易！你们不信去问卓翼呀，方子是多值钱的东西，为啥要平白告诉你们？”
元荔是个暴脾气，一顿输出，元瑶赶紧给她使眼色让人打住，那官差冷笑：“卓翼现在说的话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信度，官府查案自然是要讲究证据，你们当初交易明显存在问题，官府有权查验。”
元瑶冷静问道：“请问如何作证你们才信？那方子是我祖传的，绝对没有示人的可能，但是那方子是一味香谱，名字叫汉唐月荷花香，卓掌柜在府城做香料生意你们应该都知道，派人去查查这味香的价值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那官差与自己的同僚对视一眼，另一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查我们肯定是要查的，但是即便是这样，你们这宅子说不定也需要查封，因为卓翼的所有资产都需要彻查！官府怀疑来路不正！”
元瑶闻言，总算是拉下脸来：“官爷，话不能这么说吧，我们也是清白老实的平民老百姓，和卓掌柜的交易也是公开透明的，我花了钱买过来就是我家的，和卓家再无关系啊，凭啥今日卓家的资产还要牵涉我们？！”
那官差冷笑：“清不清白我们要查，就算是如你所说，你们以三十两买了这房子也欠官府一笔赋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商量用什么方子偷税。”
“你！”江年听不下去了想上前好生理论，被元瑶拉住了。
元瑶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既然官爷这么说，我无话可说，但是光天化日这宅子也不是你们能抢的，我且等着官府给我一个交代，你们是府城来的大官，可我也总有权利找自己的父母官伸冤，到时候就且看看，公道自在人心。”
那两个官差对视一眼给彼此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说完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当然，是暂时离开。
人走后，元瑶气得浑身发抖。
其余人也是，大家伙纷纷围了上来：“大姐……/娘子……”
元瑶平复了一会儿才堪堪冷静了一下：“没事，大家不要慌，让我想想……”
过了片刻，元瑶恢复了冷静。
“报官吧，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羽娘：“官爷和祝大人现在不在，咱们是和县丞大人报官？”
元瑶头疼，自从上次魏家的事情之后，元瑶几乎没和葛元明打过交道，这事一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忙……
不过这事无论如何越不过青山县衙去，她现在就害怕这群人来路的确大，到时候官官相护……
元瑶：“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试试吧，江颂安走的时候说他们只是在附近几个村镇看看，应该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这群人也没有这么快，等等看。”
羽娘这才应下：“诶。”
因为这个小插曲，全家人今日一天的心情都不大好，平安饭馆也早早便打了烊，元瑶有些头疼。
羽娘去了一趟官府后回来道：“娘子，都说清楚了，葛大人让您在家中等消息，暂时不必理会那起人。”
元瑶嗯了一声。
“那日卓翼出事，我便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是没有想到这事会来的这么快，还是因为这宅子。”元瑶苦笑一声道：“之前还有人说这宅子风水不好，咱们搬进来之后大事小事就是不断，我都没放在心上呢。”
羽娘：“娘子这是哪里话，是您来到青山县之后过的太好了，总有小人嫉妒咱们，树大招风就是这个道理，这些人您不用和他们费心计较，邪不压正，您看之前的魏家和曹家，哪个不是这个道理。”
元瑶沉默片刻后笑了笑：“多谢羽娘宽慰我。”
“我这不是宽慰，是实话，娘子聪慧，去到哪里都能过的很好的。”
“嗯，好。”-
知府衙门的人来过平安饭馆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孙家的耳朵里，孙茂水这次出行是和江颂安同行的，并不知道，不过次日，孙茂茂便又登门了。
“瑶瑶，我听说了这件事，到底是咋回事？”
元瑶：“我正准备去寻你你就来了，我现在也还一头雾水着。”元瑶将昨日那群蛮不讲理的话给孙茂茂转述了一遍，将孙茂茂也气得够呛。
“可报官了？这群人也太无法无天了，这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报了，葛大人让回来等消息。”
孙茂茂：“这知府衙门的人怎会如此蛮不讲理，不是说卓翼之所以被抓就是因为上任知府贪腐么，这新来的一个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元瑶：“好不好的我是不知道，或许是卓翼这事的确有点大，新来的官员也是十分看不下去，所以痛下打击，这不，也算是牵连到了我吧。”
孙茂茂叹气：“但是邪不压正，我相信啊，一定有地方说理去，你当初给他那香谱也是够值钱了。”
“但愿吧。”
两人聊着的时候，孙茂山忽然来了。
“大哥？”看见孙茂山，孙茂茂还挺吃惊的，因为这阵子孙茂山也因为药田的事格外的忙，跑前跑后。
元瑶也有些，孙茂山倒是的确忙，进门便开门见山：“元掌柜，我爹让我给你带句话。”
元瑶：“您请说。”
孙茂山面色严肃：“昨日的事情我爹听说了，我爹说，这事怕是非同小可，你们当初应该先全额交付这宅子再另行结算其他的事情，三十两购买这宅子定是欠了官府的税，现在官府就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
元瑶：“我补税也不行？”
“你们的交易就是三十两，补税也没有名头，还有贿赂官员的嫌疑，是下下策。”
元瑶心里有些发凉，她知道，孙永成肯让孙茂山来说这几句话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更是严肃的敲打，他都这样说，证明事态的确比较严重。
元瑶忽然向孙茂山行了一礼，孙茂山：“诶，你这是做什么？”
“孙掌柜见多识广，我现在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有没有什么可以指点一二？”
孙茂山笑道：“你别急，我这不正要说，我爹说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祝大人出面保你，江兄现在在衙门虽然还只是个吏，但几次立功，希望那群人看见祝成功的面子上能就此作罢，除此之外，倒是不适合硬碰硬啊。”
元瑶抿唇。
“我明白了，多谢大少……”
“客气了，最近城中不安，你我都能感觉到流年不顺，你我也是合作伙伴，应该的。”
元瑶笑笑，心里是真的感激，毕竟合作伙伴什么的，她现在也只是浅浅够上了孙家的一点点。
送走孙茂山和孙茂茂之后，元瑶不敢再耽误了，立刻写信让驿站的人找到江颂安送过去，她实在头疼，怎么每回家中有什么波折江颂安便都不在，不过这念头一起元瑶又笑话自己。
她昨日还和羽娘说这几日的功夫那群人不会再找，但显然，元瑶低估了他们，他们或许就是打定了这宅子的主意，根本不想去查证元瑶所说的事，羽娘前脚走，元荔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大姐！那群人又来了！”
元瑶赶紧冲了出去。
江年已经挡在了前面，拿着武器：“你们敢动我们家试试！”
一个毛头小子，自然不被这群人放在眼中，这架势看起来就是要抢东西了。
“我看你们谁敢！”元瑶也气得不行，“我男人好歹也是衙门的官吏，你们就算是从府城来的也要讲道理，今日敢对我家动手你们就是强盗！我就算是告到长安城去也要找一个公道！”
元瑶说完，那群人的动作稍顿了一下：“你男人是衙门的人？”
元瑶面不改色，掷地有声承认了。
那群人的确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道：“我们是替知府衙门办事！这宅子来路不明，我们是办公差！”
说着就要往里冲。
元荔也抄起了家伙，元霜原本在霜花亭，闻言也赶了回来，元琪也是，大家都守卫着这个家，这时候的平安饭馆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地凑热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忽热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住手！”
元瑶第一时间侧头看去，只见葛元明带人赶来了，县丞都来了，这群人终于有所收敛。
葛元明脸色甚是不好看，下了马之后便厉声问道：“你们擅自查处我青山县百姓的家宅，可有令牌？！”
这些衙役也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葛元明是官，他们自然不敢再放肆，为首的那个赔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的确是奉命行事。”
“奉命也总有知府大人的手牌，或者是文书，拿来让本官瞧瞧。”
“这……”
葛元明盯着他，那观察最后犹豫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小人改日再来。”
说完之后便咬牙朝后招了下手，那群人也紧跟着不情不愿走了。
一场虚惊。
葛元明回头看向元瑶，元瑶立马上前行礼：“民女谢过大人……”
“你不必谢我，这也是按照流程办事，但我看这群人还会再来，这件事总要有个彻底的解决办法。”
元瑶也听懂了葛元明这话里的意思，顿了顿之后又行了一礼：“是……民女明白了……”
今日这意外直接让江家小院关了门，平安饭馆也无心再开下去了。
元瑶头是真的疼，一下午都在房间内没有出来。
羽娘一直在外面跑前跑后的打听，回来之后也被气得够呛，元霜偷偷问了一句，羽娘小声道：“现在外面那群人是惯会落井下石的！娘子好的时候也救济他们不少，如今不过刚刚出现一点儿风声和苗头，全都一个个倒戈过来！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还说……”
元霜也气得不行：“还说啥了？！”
羽娘看了眼元瑶的房间，小声道：“二小姐，这不敢给娘子说，我担心她生气，他们这群人总是喜欢添油加醋，说我们家宅子来路不正就算了，还说官爷升的那么快也有猫腻。”
“他们放屁！”元霜这么温柔的性子也被气的满脸通红说了句脏话，显然是气狠了，羽娘也跟着啐：“可不是么！一群墙头草的玩意儿，平素咱们饭馆做活动惠及百姓的时候我看他们一个个也是比谁都积极。”
羽娘虽骂着，但心里却是知道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大家气愤的同时也满是无奈，一下午的时间，江家小院里格外的安静。
元瑶一夜未眠。
次日，她想了无数个主意，一大早便打开了房门。
羽娘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娘子昨晚便没吃晚饭，早上我煮一点面条吧。”
元瑶没什么胃口：“不了，你去驿站那边看看有没有回信，江颂安去了哪里我不确定，但是打听祝大人的下落总没有错。”
羽娘：“诶，我明白了。”
元瑶：“再去打听一下这附近宅子的行情。”
羽娘停住了脚步：“娘子，您……”
元瑶笑笑：“放心，我不是妥协，我只是要做万全的准备。”
羽娘懂了：“诶……”
羽娘去忙了，元瑶将饭馆开了起来。
但的确如羽娘所说，因为这事，平安饭馆竟然难得都没什么人，自从开业以来都没有如此门庭冷落过，李莺莺和于姑还有禾花他们闲得发慌。
元瑶倒是无所谓，似乎都是意料之中，其实也不光是那件事，现在城里闹猪瘟，还有可能闹旱灾，大家都抓紧时间填满自己的粮罐子，谁敢在外面吃饭？
这世道，的确也没有一家能够独善其身的。
元瑶现在没空打理饭馆的事情，一心在想如何度过难关。
葛元明昨日出面帮她，至少说明这人心胸还算宽广，是个好官，但是他的意思也很明确，此事他做不了主，那祝成功呢？祝成功是县令，虽然平素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但真出了事情还不知人家肯不肯伸手帮扶，因为这事也不是百姓之间的小官司，但凡是涉及到了向上的官员，还真就应了那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
元瑶又叹气了。
这就是小民的悲哀。
家里气氛低沉的可怕，谁都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突然折返回来。
又过一日，元瑶又有些已经坐不住时，忽然，葛元明登门了，他不仅登门了，还带了个好消息。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家的宅子不必担心了，那群人也回去了。”
元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惊：“是、是祝大人知道了……？”
葛元明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是，大人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
元瑶这下就想不通了。
葛元明放下笔，神色有些复杂：“是扬州府巡防营的方都尉出面，帮你们家解决这事的。”
元瑶：“？？？”
什么？
方都尉？
“你不认识？”葛元明见她反应如此也有些惊讶。
元瑶摇头：“当真不认识……”哪怕葛元明现在说彭文博她都信，但是这个方都尉是谁她真不知道。
葛元明叹气：“也难怪……这方都尉也是受人所托，我听说好像是麒麟军的人，姓江，可是江颂安的亲戚？”
这一说，元瑶便愣住了。
江……
麒麟军……
她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却觉得怎么都不可能。
会有这么巧？
元瑶心跳都快了几分。
第105章 大哥大嫂
江家的亲戚？
元瑶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江颂安那个失踪许久的大哥。
但这真的可能吗？
江颂安的大哥十六就入了军, 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怎么会忽然出现？
但是除了这个可能性，元瑶也想不到其他更多了。
她神色复杂, 葛元明现在心绪也很复杂, 片刻后，葛元明道：“算了，这是好事你不必想太多，总之这事算是暂时过去，有方都尉给你们家作保, 这卓家的事情暂时不会牵扯到你了。”
元瑶：“多谢大人提点……”
葛元明摆手：“不必客气，本官也是青山县的父母官, 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好了, 本官还有事先走了。”
元瑶连忙将人送了出去，临走还非要给葛元明送了点平安饭馆的招牌点心, 这回，葛元明没有拒绝，笑笑收下了。
葛元明一走, 全家都围了上来：“大姐，怎么回事？！”
江年已经傻了, 刚才葛元明的话大家都听见了。
江家的亲戚？他显然也猜到了一点儿可能性，但完全是不可置信的。
元瑶此时便看向了江年, 问：“小年, 你……对你大哥的事知道多少？”
大哥？？？
江年完全是空白的。
“嫂嫂……说实话，我不大记得, 我很小的时候大哥好像就走了，我……”
元瑶叹气：“我猜也是, 算了，这件事估计只有等你二哥回来才知道了。”
元霜也十分惊讶：“阿姐，会是江大哥吗？”
元瑶：“我也不确定，但是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不过这事估计只能等你们姐夫回来了才知道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神奇的紧-
元瑶也没等很久，又过两日，江颂安回来了。
他一进城便听说了这两日的事，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就赶了回来。
“瑶瑶！”
进屋时，全家正在吃饭，饭馆这几日没什么生意，索性就没怎么开，家里人难得在后院坐着，看见江颂安，大家伙都愣了一下，这才纷纷放下筷子迎了过去。
“二哥！”
数江年跑的最快！比元瑶还快！
不过江颂安显然没时间管弟弟，第一时间就去问自己媳妇儿这两天的事。江颂安满心自责，总觉得自己没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好家人，神色愧疚。
元瑶朝他笑了笑：“听说了？不过还好，已经过去了。”
江颂安神色复杂极了：“他们没做什么吧？”
“没得逞。”
听到这话，江颂安心中免不了更加难受。
“好了，先坐下，正好吃饭。”
江颂安被元瑶拉到饭桌前坐下，江颂安又详细问了一遍这次事情经过，确保那群人只是上门言语挑衅了一番并没有对元瑶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时才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但脸色依然难看的紧。
“这事你和祝大人说了吗？”元瑶问。
江颂安点头：“说了，不过大人没说什么，只说会回去查一下。”
元瑶点头，她想到这个结果了。
“那……你知道这事最后怎么解决的吗？”元瑶忽然有些紧张地问。
江颂安摇头，表情单纯疑惑。
元瑶便将葛元明的话一字不落的给江颂安说了，她说的时候显然也很小心，一直观察着江颂安的表情，果然，当元瑶说完，明显看见江颂安的神色渐渐变了，从震惊慢慢变成了严肃、不可置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元瑶也没有催促。
“会是他吗……？”元瑶知道，江颂安对自己大哥这件事一直有些耿耿于怀，他应该找了很多年，但是也一直没什么结果，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从天而降，是个人都会觉得有些懵。
也不敢去相信。
江颂安喉结明显上下滚动了一番：“我不知道……”
全家人也沉默了一瞬。
最后还是元瑶道：“那不行咱们明天就去打听一下？你不回来，我也不敢贸然去，就怕搞错……”
江颂安心绪万千复杂地点了点头：“行。”
“那先吃饭。”
这顿饭，江颂安显然吃的心不在焉。
晚饭后，孩子们先去睡了，元瑶和江颂安继续回房聊这件事。
她其实现在很能理解江颂安的心情。
多年未见的亲人忽然重逢，但是还不大确定是不是他，那种激动和忐忑，既有一丝很大的期待，却又害怕这期待落了空。
元瑶想了想，安慰道：“不管是不是，你都别多想了，是的话那肯定是个大好事，但如果不是，咱们就当有贵人帮了咱们，从前咋过以后还是咋过，你觉得如何？”
江颂安躺在黑夜里嗯了一声，但是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却是不知道了。
元瑶心中叹气，也实在不知道再怎么安慰他，只好默默陪他躺着不说话，但其实江颂安此刻心中，还在因为另一件事烦恼。
这次他陪着祝大人去了两个县城六个村镇，外面的情况很是不好，不仅是因为猪瘟和旱灾的事情，更多地方都在因为战乱人心惶惶。
祝成功明显忧心忡忡，因为他是朝廷命官，对朝廷一些战事消息灵通，听说，边境的战事很可能要往中原地区波及。
一旦打进来，那将是民不聊生。
而他们在回程的路上，葛元明便派人告知了祝成功家中的事情，江颂安听说之后，是怒不可遏的。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进衙门，就是不想让家里人受到欺负，可现在呢？
江颂安骑马赶回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彭文博说的话——
“在军中虽然辛苦，虽然要拼命，但是有一点好，挣了功名，你就有权，有了权，你不一定过好日子，你家里人行。”
这是彭文博和远征军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江颂安看着漆黑的房顶，眼睛一眨不眨，过了一会儿，元瑶睡着了，习惯性地朝他怀里钻来，江颂安出于本能将人搂进了怀里。
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人，江颂安满心都是乱的，人生第一次，他竟然有些迷茫了-
这一晚，元瑶不知道江颂安彻夜未眠。
不过第二次一早看见江颂安眼下的乌青，元瑶大抵知道他没睡好，便让羽娘煮了两个鸡蛋来，一边让江颂安揉一揉一边道：“你要是愿意，今日不如就去问问祝大人？从那个方都尉那边入手？”
江颂安没有说话，元瑶以为他还有点犹豫，劝道：“不管是个什么结果咱们都要去问问吧？”
江颂安此时才回过神来，道：“没事，这件事你不管了，我来打听。”
元瑶：“嗯？你想怎么做？”
“先去问问祝大人吧。”他现在能想到的方法也的确只有这一个，元瑶想了想，这件事的确让江颂安自己出面最好，于是点头道好。
全家人吃完早饭，便准备各自忙去了。
只是还不待江颂安去县衙查证这件事，对方的速度显然更快。
江颂安还没出马厩，便有几个人先找上了门来。
也是两个官兵将士，最近频繁出入家中的官兵实在是有点多，元瑶都有些许草木皆兵，不知来者是善是恶。不过这两人似乎面色和善，敲门之后礼貌问道：“请问这是江家吗？”
江颂安这回挡在了家人前面：“两位找谁？”
这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江颂安，笑道：“你是江颂安？”
江颂安点头。
“这就对了，我们就找你。”
那两人笑了。
“我们是麒麟军的，我是麒麟军把总邵震，这位是崔副尉，我们奉江千总之命来找你。”
“谁？”
见江颂安还有些不确定，那两人直接就报了名字：“江千总，守御所千总，你大哥，江颂平。”
那人话音刚落，整个院子都愣住了，元瑶睁大了眼。
……
江家小院内。
邵震和崔临坐在石桌前，你一言我一句将很多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我一看你就知道没错，你和你大哥的眉眼真是像！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找你，我们两个都是跟着你大哥同生共死好几次的人了，很清楚这件事！不过你大哥一直在东郡打仗，今年夏天才回到中原！辗转多地，可算是找到你了！
你大哥现在还在路上清扫一些障碍，可能要晚我们几日，我们两兄弟倒是先他一步，你还记得你大哥吧？”
江颂安此刻已经从震惊到坦然接受了，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大哥现在任麒麟军守御所千总，这次你大哥找你也是费了大力气！不过看来都是值得的。”邵震看了看江家小院，也看了眼元瑶，笑道：“你大哥看见你过得不错，应该很是安慰。”
元瑶这会儿端上来两杯热茶，笑道：“两位官爷，辛苦了，喝口热茶吧。”
两人笑道：“这就是弟妹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生分。”
元瑶心里的确挺高兴的，或许也是没想到这麒麟军如此亲切好说话，她看了眼江颂安的神色，明显也看到了一丝丝期待之情。
“对了，你大嫂应该会先一步过来。”
“大嫂？”
忽然要到来的家人令江颂安有一些无措。
邵震笑道：“对，我估计就这两三日的事，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06章 亲人见面
十一月底, 青山县已经连续三个月无雨了。
青山县今年的冬粮、蔬果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百姓们怨声载道，不知如何是好。
祝成功几次三番上奏朝廷, 同时还要抚慰人心, 平素很少出现的县令大人如今也在为百姓不停地奔波游走。
元瑶见状，主动将平安饭馆的午饭套餐价格下调了。
羽娘：“娘子真是菩萨心肠，粮价如今一路高涨，您还降价，真是为民着想。”
元瑶笑笑：“我倒也没有这么高尚, 只是现在咱们用的不都是之前的旧粮嘛，在合理定价范围内稍微少赚一点, 也算是给饭馆做宣传了, 但是等旧粮用完, 我们也没有了，那时候的价格可能也要回涨一点, 这事在饭馆门口说明一下吧。”
羽娘：“娘子放心，我晓得分寸的。”
元瑶点头。她看向江颂安：“你觉得这样可好？”
江颂安：“你安排的都好。”
他应着，视线却朝外看了看, 元瑶知道他在看什么，那日邵震说江大嫂就要来了, 就这两日，具体时间却是没说, 不过江家小院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元瑶收拾了一间上厢房出来给江大嫂, 虽没见过，但到底也是亲人。再者江大哥如今也是朝廷从五品的武将, 自然要照顾周全一些。
元瑶这般想着，元荔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了：“来了来了！我看见了两三辆马车！还有个军官在前头骑马！”
全家一愣, 虽然马车不稀奇，但是还有军官，十有八九是了。
全家人连忙迎了出去。
元瑶和江颂安站在最前面，她悄悄看了眼江颂安：“别紧张……”
江颂安笑笑，紧张其实没有的。
不过他还是悄悄拉了拉元瑶的手：“你也是。”
元瑶一愣，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马车很快停下，一共三辆，中间那辆马车最大最宽敞。
说不紧张，元瑶还是攥了攥手心。
说实话，和江颂安成亲的时候媒婆说他家中无父母无亲人，元瑶便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家长里短的事情，家里一直都是孩子窝，可现在不一样了，这算她的妯娌？
元瑶和许多人打过交道，还真没和妯娌相处过。
停稳后，马车帘被掀开了。
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妇人，刚刚露面，便让元瑶有些吃惊。
和印象中的不大一样，这年岁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三四岁的样子？且穿着十分朴素，走在路上绝对看不出是从五品官员之妻。
元瑶早就知道江家大嫂的名讳，姓秦，单名一个蓉字。
秦蓉看见江颂安和元瑶也是先愣了愣，然后，绽放出一个大方的笑：“二弟，弟妹！”
江颂安躬身喊了声大嫂，元瑶也连忙跟着叫人。
秦蓉一把扶起他二人，笑道：“好好好！我担心了一路，可算是叫我见到你们了！我先替你大哥看看，这是小安吧，个子真高！”
江颂安今年也二十多了，被当成江年一样唤了一声还有些别扭，元瑶本有些紧张，听到这话，紧张感一下就消失地荡然无存了。
“大嫂，一路辛苦了。”
秦蓉看向元瑶，更惊喜了：“这是弟妹吧！真标致！不必客气，咱们是一家人！”
江颂安：“大嫂舟车劳顿，先进屋吧。”
秦蓉：“好好好，你大哥明后日就赶到，自从得到你的消息，他兴奋坏了，肯定马不停蹄的赶来！”
三人一面说一面朝里走，刚走几步，秦蓉又注意到了江年。
江年方才也有些腼腆地喊了声大嫂，秦蓉忙道：“瞧我！把小年都忘记了！让大嫂看看，长得真高，真壮实！”
十五岁的江年有些局促，不过更多也是见到亲人的喜悦。秦蓉又挨个见了一边江家小院的人，最后蓦然红了眼眶。
“好，真好……二弟，你大哥这些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兄弟，但是他要看见你过得这么好，将这么大的家庭都立起来了，不知多开心呢，真好……”
江颂安看了眼元瑶：“主要是瑶瑶持家的好。”
秦蓉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对对对，是弟妹的功劳，好了好了，进屋去！我是北方人，性子粗狂张扬，你们别介意！”
元瑶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笑：“大嫂原来是北方人，我就说性格如此直爽。”
秦蓉笑道：“是呀！我和你们大哥就是在北方大草原上认识的，我当时正在牧马呢！”
元瑶笑得更开心了：“我还没去过大草原呢，听着就很有趣。”
秦蓉笑道：“这简单！等有机会了咱们全家一起去！”
说笑间，全家进了屋内，秦蓉再次和每个人都说了会儿子话，一个不冷落，还一一送上了一些礼物，都是从北方带来的。
“这是北边的羊毛，奶酥、奶片，还有油茶，也不知道你们吃得惯不，多少是个心意吧。”
“大嫂客气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元瑶很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十分惊喜。
秦蓉道：“原本应该多带点的，孩子们应该一人一份，但是这次是突然打听到了你们，我出门的也太匆忙了。”
既然说到这了，元瑶和江颂安不免就问了一下情况，这才知道这些年江家大哥大嫂竟然一直夫妻同行，仗打到哪里，秦蓉就跟到哪里，这几年的功夫下来，夫妻也并非完全分隔两地。
这让元瑶着实佩服。
“现在北边的战事才稍缓，你哥就来了中原，下一步去哪里还不知道，但是总有一阵子的喘息功夫，所以就趁着这个时候来找你们了。”秦蓉道。
元瑶：“大嫂来了就多住一阵子，我将隔壁的厢房收拾好了，大嫂放心住下，要是有什么缺的、不方便的，随时和我说。”
“弟妹你太费心了，我看见你们这个小院子，相当不错，听说弟妹现在生意在青山县也做的极好，二弟，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江颂安微笑：“是。”
三人在房内寒暄聊家常，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快半个时辰，元瑶笑道：“大嫂饿了吧，饭好了，咱们先吃饭。”
“好好好，辛苦弟妹。”
饭菜端了上来，元瑶为给秦蓉接风也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直接就将秦蓉给看楞住。
“大嫂别客气，都是些家常菜。”
秦蓉感慨：“哎……弟妹真的是太客气了，这么多，这怎么吃的完呢？”
“没事，咱们家人多！就这群小猴子都正在长身体，可能吃了！”
听元瑶这么说，秦蓉也笑了：“成，那我就不跟你俩客气了。”
全家都拿起了筷。
只是吃了几口，秦蓉又免不了有些伤感：“一路走来，看来还是南方的日子要稍微好过一点，在北边，老百姓已经快吃不起饭了。”
这话一下就说到了元瑶的心坎上，免不了就要问起详细来。
秦蓉也没瞒着，将外面的情况和两人都说了后，江家也十分忧心。
“不是我杞人忧天，现在这世道，要是能多囤囤粮，你大哥现在在朝中任职倒是不缺一口饭吃，但是这以后谁知道呢，百姓们颗粒无收的话，谁都要饿肚子的。”
此言一出，元瑶也算是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得囤，还不够。
价格再贵也要买啊。
到时候真的闹了天灾，就是有钱也没处换粮食去。
秦蓉见大家沉默，连忙缓和：“哎呀，你们别太担心，我听说江杭一带还成，或许就是我想太多了，咱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吃饭。”
江颂安：“好，吃饭吧。”
家里人这才继续拿起了筷子，大家格外珍惜碗里的粮食，吃得一粒不剩。
今日下午，秦蓉又详细说了说这几年江颂平的事情，一家子团聚，都想知道彼此的消息。
一聊就聊了大半日，直到天色渐晚，元瑶看出秦蓉明显有些疲惫后才主动提出送她回房间休息，秦蓉笑了笑，倒也没勉强。
“大嫂舟车劳顿，今晚早些睡吧，要是需要啥，随时喊我，对了，这是羽娘，叫她也是一样的。”
秦蓉很是朴素，从五品官员的夫人，出行下人竟然也就是一个丫鬟，名叫珍儿。珍儿的房间元瑶也都给安排好了，可谓是事无巨细。
秦蓉拉住了元瑶的手道：“虽然说咱们妯娌两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却觉得和你十分亲近，我本是长嫂应该照顾你的，但现在却处处都要承你的照顾，倒是有些惭愧。”
元瑶：“大嫂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一家人，今日你来我们这，自然我是主人，来日我去了大嫂家中，还要大嫂照顾呢。”
秦蓉笑道：“那肯定的，你大哥看见颂安娶了这么美又能干的媳妇，肯定很是安慰，瑶娘，你也早些歇着。”
“好，那我先走了，大嫂也好好休息。”
元瑶回房的脚步很是轻快，凭良心说，她很是喜欢这个大嫂，相处起来显然也很是愉快。
回到房间，江颂安已经洗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元瑶，笑道：“感觉你和大嫂聊的还挺愉快。”
元瑶笑道：“是呀，我蛮喜欢和大嫂说话的，感觉很亲切。”
江颂安嗯了一声，显然也认可这句话。
元瑶去盥室洗漱后，很快就熄灯也躺下了。
夫妻两夜话。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大哥这些年到处打仗，大嫂竟然都能处处陪着，一定吃了很多苦。”
随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很多的人都不会很理解，而且……看起来两人应该还没有要孩子，这一定也是战事未平，两人便都没有这个打算。
元瑶忽然是真的从打心眼里佩服江家的男人，江颂安现在还没上战场，但是她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比大哥差。
想到这里，元瑶忽然翻身紧紧抱住了江颂安的胳膊，江颂安侧头看了一眼，也回抱住了她。
“大哥大嫂感情好，我也爱惜你的。”
第107章 腊月
两日后, 江颂平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江家小院。
江颂平此番前来，也带来自己的一些亲信，正是有前两日的邵震和崔临两人。除此之外还有一队麒麟军的人马。
兄弟久别重逢, 这场面元瑶和秦蓉很默契地没有上前。
江颂平参军的时候江颂安才七八岁, 江年还在襁褓，孔氏那两口子不做人，将十六岁的江颂平推了出去，如今分别十来年，亲人重逢的场面的确令人动容。
元瑶看了一眼江颂平, 江家的男人都很锐利，经过战场的磋磨, 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的江颂平明显更加如此, 眼神锋利, 气势威严，唯有面对两个弟弟的时候才会显出温情的一面。
男人的情感同样也是内敛的, 江颂平更多的时候就是不断地看着两个弟弟，时不时感慨地拍拍江颂安的肩膀，想说的话都在眼神里, 只是有些表达不出来。
最后还是秦蓉笑着上前道：“你们三兄弟难得相见，竟一个比一个是闷葫芦, 一句话也不说，也罢, 还是进屋吃些酒暖暖身子吧！”
今冬虽未下雪, 天气倒是冷了下来，江颂平点头：“也好。”
元瑶便立刻转身让羽娘去安排了。
饭桌上, 一家人的话明显就多了一些，江颂平几大海碗酒水下肚, 对当初二房的怨恨也就显了出来：“我十六离家，替了他去参军，唯一的条件便是将你们两人拉扯长大！谁知道……”
江颂平说一半说不下去了，竟也是红了眼。
江颂安沉默片刻才道：“大哥，都过去了，去年我见过他一回将小年接了回来，我们两家也算是没了关系。”
江颂平又是独自喝了一杯：“小年也受苦了，如今想来，我这个当哥的，是半分责任也没有尽到。枉为兄长啊！”
元瑶道：“大哥，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江颂安常常与我提起您呢，说您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世道如此，你们也不想分离，如今团聚应该高兴，咱们就不提过去那些事情了。”
江颂平看向元瑶，温和道：“弟妹所言及是，二弟，你有福气。”
江颂安笑笑，主动敬了江颂平一杯，兄弟之间话也算是说开了，接下来便又聊了聊这几年的经历和未来的打算。
当得知弟弟现在在衙门时，江颂平明显是欣慰的，只是他是武将，口直心快，当下便把在衙门里的利弊分析地一清二楚：“衙役虽比百姓好，可到底也只是个小吏，你若愿意，我可以安排你进军中。这些年我没有什么别的成就，稍微混了一个小官，带你进去问题应该不大，颂安，你意下如何？”
江颂平说完，元瑶动作一顿，第一时间去看江颂安，江颂安的反应倒是挺平静的：“大哥，容我想想。”
秦蓉此时笑道：“你这人真的是，三句话就不离正事，你这么突然，颂安肯定接受不了，让他想想，好好想想，还有弟妹。”
女人或许更懂女人，秦蓉说完这句话之后朝元瑶笑了笑，元瑶感激。
酒过三巡，两人皆有了醉意，秦蓉不让江颂平再喝了：“可以了吧，别一上来就把自己整的酩酊大醉。”
显然，秦蓉的话就是“圣旨”，江颂平立马就放下来酒杯。
直到这时，秦蓉才笑眯眯道：“弟妹张罗这么多酒菜实在是辛苦了，这个，我原本前天就想给你的，想想还是等到你大哥来，老话说长嫂如母，我不敢这样自居，但是你过门的时候我和你大哥都不在，这是补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秦蓉笑眯眯取出一个玉镯，作势就要立马给她带上。
这原本是新媳过门第二天应该做的事，没想到现在来了。
元瑶因为过于震惊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镯子都马上套到手腕上她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这翡翠玉镯的价值自然不必说，元瑶大惊：“大嫂……这太贵重，我……”
“贵重什么呀！这是给新媳妇的，难道我还捡不好的东西给你？这是规矩哈，不许和我推辞。”
江颂平此刻也道：“弟妹，收下吧。这是你大嫂的嫁妆，咱们江家没有父母了，是你长嫂应该做的。”
听了这话，元瑶才终于没有推拒：“谢谢大嫂……”
镯子套在手腕上，秦蓉笑道：“很好看，很趁你。”
元瑶低头抿唇，眼里亮晶晶的，显然也十分喜欢了。
江颂平和秦蓉暂时在江家住了下来。
麒麟军和远征军一样，常年在外征战，不受当地县衙管制，江颂平此番刚刚解决了北方的一个小战乱，空闲下来，便在青山县落了脚。
眼看着就是又一年的腊月了，世道虽不好，年还是要过。
等到了腊八节的时候，青山县终于飘了几丝小雪，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百姓们欢呼雀跃了。
年的气氛也随之到来。
平安饭馆和醉仙楼如今已经深度合作，当然要抓住过年这个机会，元瑶推出了“腊味礼盒”，里面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腊货，腊鸡腊鸭和咸鱼等等，猪肉倒是也有，只是不多，因为猪瘟之后，平安饭馆对猪肉严格把控，但是市面上猪肉少了许多，这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元瑶合理分配，做了一些腊肉腊肠，有腊肠的礼盒一经上市就收到了疯抢，后来没有了有人还要求加钱买，元瑶只能是婉拒了。
家中还要留一些，然后过年也少不了打点。
秦蓉这也是头一年，跟着元瑶一起准备年货，简直是别提多开心了。
两妯娌在小院里忙来忙去，秦蓉会做一些牛羊肉干，忙得不亦乐乎。
“之前过年总觉得是冷冷清清的，这还是头一年感觉有了年味，和家里人一起过年就是好，弟妹，我觉得你日子过的有滋有味，我真羡慕。”
元瑶笑道：“大嫂，这才哪里到哪里，咱们还没开始采买年货呢。”
“买年货很热闹吗？”秦蓉好奇。
院子里所有人都笑了，几个孩子们显然充满了兴奋，羽娘也笑道：“大娘子，您就等着吧，我担心您到时候逛不完！”
秦蓉一听，也露出兴奋和期待之色：“好，咱们什么时候上街去？”
什么时候上街买年货，这也是元琪元荔最关心的事情，元瑶笑道：“腊八过后就是年，青山县五日一集，每一集咱们都去，大嫂放心好了。”
秦蓉此时也像个孩童一样期待了：“好好好，那我再做一点肉干去，咱们赶一赶！”
江家三兄弟最近每天都一起出去，江颂安是要去衙门当值，而上回江年过生辰，江颂安给他送了一匹马，初学骑马，江年虽然骑得不好，但没想到江颂平突然回来了，这闲了就对江年进行魔鬼训练，没几天的功夫，竟然突飞猛进。
只是可怜了小年，没想到军中的训练竟然如此严苛，每天回来都是又饿又累，饭量都比之前大了好些。然后等江大哥说可以休息了，那真是恨不得一头扎回房间去睡觉，惹得家里人都笑。
过年的气氛还是很欢乐的，感染了小小的江家小院。
腊月中旬，元瑶开始和青山县的老友们走动。
江颂平回来的消息自然早早就惊动了孙家，两家的关系免不了走的更近，今日这一马车的东西，都是给孙家送去的。
腊肉腊肠、腊鸡腊鸭，风干的咸鱼和咸菜足足塞了一马车，还有金钱菇、粉条、山药等等冬日难得的山货。送礼都是拿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元瑶准备完全，和秦蓉一起去了孙家。
直到秦蓉的身份，孙家自然也不会怠慢，不过江颂平夫妻两低调，孙家倒是很有分寸。加之本就是老熟人了，这见面也是格外的轻松自在，走时，孙家的回礼也是满满一马车，绸缎、药材、茶叶等等满满当当。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秦蓉感叹：“弟妹，不瞒你说，你大哥为官这些年我也替他联络走动了很多，不过我烦得很这些来往，你和孙家相处倒是蛮好的。”
元瑶：“孙家算是我们家的贵人之一了，当初我和江颂安白手起家，没有孙家也很难有今天。”
“那是该好好处处这关系的。”
“不过接下来要去的两家我还想请教一下大嫂呢。”元瑶对给祝成功和葛元明的年礼虽然一早就备下了，可这次江家送礼，可不代表着江颂安一个人，江颂平也在青山县呀，这两人不可能不知道，官员之间的来往，元瑶还有点拿不准。
秦蓉听了之后也明白了，她想了想道：“好，我知道了，你将单子拿来我看看，咱们一起商量。”
元瑶笑着道好。
这一晚，江颂安回来的有些晚。
元瑶已经歇了，听见开门声之后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回来了？吃饭了吗？”
江颂安：“吃过了，今日祝大人做东。”
元瑶懂了，今日衙门有应酬。
江颂安掀开床幔，元瑶倒是意外没闻到酒气：“你没喝酒？”
江颂安笑笑：“我说我伤风了，拒了。”
元瑶意外，也疑惑。
江颂安洗了脚上了床，元瑶小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这阵子她总是觉得江颂安有些闷闷不乐的，今日连酒都不喝了。
江颂安沉默片刻，忽然道：“大哥今天也去衙门了，朝廷的调任好像又要下来了。”
元瑶睁大了眼：“这还没过年呢！”
江颂安：“祝大人说的，道是闽南一带战事又起了，离咱们最近，我猜大哥会过去。”
元瑶也沉默了。
这真是……
“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这眼瞅着马上过年了，啥时候走呀……”
“还不知道就是。”
江颂安将元瑶抱到怀里，元瑶忽然想起了那日酒席上江颂平问的那事，心念一动。
“江颂安。”
“嗯？”
“那天大哥问你的那个事……你是不是心动了？”
第108章 从军
元瑶问出这话的时候, 显然是有点忐忑的。
那日江颂平说完那话之后，夫妻两其实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情，当初彭文博不是没给江颂安抛出橄榄枝, 可是江颂安拒绝了。
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这回，她也不知道江颂安的想法。
“我想从军。”
元瑶以为江颂安还会和之前一样不说或者是犹豫，没想到他竟然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黑暗中，元瑶坐起了身。
帐内未点灯, 黑漆漆的，元瑶比自己想象的倒是平静一点：“你想好了？”
江颂安嗯了一声。
“为啥？”
其实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多余, 元瑶大概也能猜出来为何。
自从上回卓翼那事牵连到自家之后, 江颂安变得更加警觉, 每日巡查的时候衙役都要过来好几次，那事虽然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 但解决的法子却是十分简单粗暴。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运气好。
如果没有江大哥呢？
怎么办？
连葛元明当时都和元瑶说了那话，可见这件事真就是相当的棘手。他们家没有关系，顶破了天就是一个小吏, 那群知府衙门的人，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的。
元瑶也很清楚, 江颂安非池中之物，上辈子他在军中爬的那么快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他有机会, 有时间，他会比江大哥做的更好。
但……
他会没命啊。
江颂安不知道在说什么, 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在给她讲道理吧, 元瑶一句都没有听见。
只是冰冰凉凉的水痕在脸上滑过，元瑶抬手才发现。
“瑶瑶？”江颂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便去掌灯，等帐内有了一点光亮时才倏然看见元瑶脸上的泪痕，江颂安大惊！
他猛然冲上去抱住了人，虽然心中从前大概就能猜到元瑶不想让他从军，却在今日才得到彻底印证。元瑶很少哭，几乎没有，所以这一下便把江颂安的心刺痛了。
他无措地安慰着元瑶，但一点儿也不顶用，只要江颂安自己心中这念头已经起来了，元瑶知道便再也打消不了。
江颂安哄了好一会儿，元瑶心里已经闪过了七八个念头。
这就是命么。五贰久90八1久2
她改不了江颂安的命。
但她也知道自己留不住江颂安，人的念头一旦生起，强留他会生怨。
元瑶感叹命运的无奈，第一次也不知道以后何去何从了。
江颂安知道元瑶不大希望自己去从军，但也是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不愿意的强烈，敏锐如江颂安，也是有些实打实地奇怪了。
“瑶瑶，你……”
江颂安的怀疑不无道理，尤其是之前几回剿匪也是如此，他试探地去问，还未开口，元瑶便猛然扑到了他怀中。
“我做过一个梦……”
元瑶不知怎么去说前世之事，但她再不说，当真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梦见你和我成亲后一年就去从军了，然后你在军中如鱼得水，爬的很快……”
江颂安一边安抚着人一边听着，起初他并无在意，只是笑笑：“我哪有那么厉害。”
元瑶不去理会他，只是不断讲着自己心中的“梦境”：“朝中战事并不会越演越烈，在嘉峪关、闽南那边的战事结束之后，你就已经做到了千户的位置，后来还去了长安，但是……最后那些将领大意了，你在一个叫石岗子山的地方遭到了伏击，你带的人……”
元瑶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这些，是上辈子江颂安死后送到家里来的讣告，这些内容和详细经过，元瑶早就会背了。
看了太多遍。
她是故意说的详细了些，就是想让江颂安重视起来，江颂安神色果然变了。
“瑶瑶，你……”江颂安想道这只是个梦，但是话还没说出口，便忽然明白了元瑶的心结所在了。
她虽没说完，但是江颂安却大概能猜到，在那个梦里，自己应该是出事了。
其实今日在衙门，祝成功还当真提到了嘉峪关那边的战事，瑶瑶这个梦能这么精准的说出来，江颂安一时也沉默了。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怀中人，倒是元瑶，哭了一会儿之后就也想通了。
“你想去便去，反正在县衙也没了个更好的前途……”
元瑶当初让江颂安进衙门的时候想的还是比较简单，当然没想到他会爬的这么快，毕竟现在进去还不到一年，可小小的青山县县衙，衙役就那些，可以说已经是看到头了。
江颂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我也就只是忽然有了这个念头而已，从军没这么简单，大哥说不定也要很快就走，从长计议吧。”
江颂安说完，哄着元瑶睡了，元瑶这一晚也没再说任何一句话-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朝廷的调任没想到会下来的这么快。
正式文书下来的时候，刚刚腊月二十。
第二天便要走，秦蓉明显沉默了。
元瑶抽空小声问了一句：“大嫂去吗？”
秦蓉心中自然是想去的。
不过这一次，江颂平没答应。
或许是知道了战事的严峻，江颂平提出要让秦蓉留下，在青山县过年，秦蓉看着丈夫，虽然没有表态，但是沉默的神色却说明了一切。
江颂平走的很急，这个年肯定是在家中过不成了，而江颂安这几日心神也明显不宁，连带着元瑶都没了什么做生意的心思——
其实也没什么生意可做，腊八结束之后又是每日艳阳天，猪瘟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老百姓连猪肉都吃不起了。
人心惶惶这场火，还是烧到了自家来。
而江颂平走后，这种感觉更甚了。
元瑶陪着秦蓉去上了一次香，自从全家团聚之后，大部分时间秦蓉都是开朗的，只是江颂平一走，秦蓉脸上也多了一丝愁容。
回去的马车上，元瑶忍不住问：“大嫂，这么多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呀？”
秦蓉苦笑一声：“不然呢，这么多年，我已经都习惯了。”
元瑶听出了一些无奈和心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心里很佩服大嫂，因为要是江颂安参军的话，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征军征军！朝廷在征军了！”
回程的路上，马车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吆喝声，元瑶闻言，立马便拉开了马车的帘子：“征兵了啊……”
秦蓉叹气：“看来这次朝廷战事有些严重，前线缺人。”
元瑶心渐渐沉了下去，那江颂安……
“弟妹，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心事啊？”
面对秦蓉，元瑶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有共鸣的倾诉对象，她忍不住将江颂安也想入军的事说了。
秦蓉沉默了片刻：“我完全能理解弟妹你的想法，但是这件事我也给不了你太多建议，俗话说的好，男主外女主内，世人都觉得咱们女人家在家里，要做的就是相夫教子照顾公婆，你我情况都特殊一点，尤其是我，我和你大哥这么些年还没打算要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战事一天不结束，我们就一天无法安定下来。而我也势必要舍弃很多，像邵震和崔临，其实早有家室，但因为孩子和公婆的牵绊夫妻长期分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蓉说的这些道理元瑶都懂，也都经历过一遭……
但是江颂安的情况却更要特殊一点，他这一走，就不只是简单的夫妻两地分离了……
元瑶心里苦笑一声，心里的苦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马车刚刚回到家中，元瑶意外地看到了孙茂茂的马车，这个时候不知她怎会过来，元瑶下了马车，就听见里面孙家兄妹的争执声。
孙茂水也在。
“二哥，你赶紧回去给爹道个歉这事就算结束了！走吧！”
孙茂水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我不去！这军我参定了！家国有难，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整日苟在家中算什么英雄好汉！国难当头，我一定要去！”
孙茂茂都快急哭了：“又不是只有上战场才能体现你的价值，那尽孝双亲，造福百姓不也行吗！你在县衙当差，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衙役一头连官一头连民，难道不也是为民做事，为家里做事吗……二哥，你究竟……”
孙茂水：“我意已决，从前我都是按照父母安排生活，我也要自己做一回主，上回剿匪你们不让我去，说危险，如今旱灾猪瘟，战事连连，活在这世上就没有完全安全的！要安全，先攘外再安内，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孙茂茂：“那我们咋办呀！你让爹娘咋办啊！”
孙茂水沉默片刻，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去从军，又不是立马死了，家中有大哥，还有妹夫，我出去也是为了给咱们家争功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一旦放探亲假，一定回来看你们。”
孙茂茂眼泪止也止不住：“你说的轻巧……战场上刀剑无眼，今天尚且不知道明天的事……你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平安饭馆的人都沉默了，元瑶也是。
兄妹两这是因为从军的事发生了争执，和上回一样跑到了平安饭馆来，这样的事情和场面谁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元瑶心里堵得要命，一扭头，干脆自己也回了房。
羽娘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悄悄跟了过去。
“娘子？”
元瑶坐在案前发呆，羽娘唤了一声之后见她无甚反应。
片刻后又轻轻唤了二声。
只是还不待元瑶说话，门外传来了江颂安的脚步声。
江颂安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后开口：“瑶瑶，今日朝廷征军，我已报名了。”
第109章 “你走吧。”
腊月二十八。
今年的年像要过, 又不像要过。
征兵的事如火如荼，去年集市上热闹采买的景象都不复存在，换成了不停来往的军官和马车。
霜花亭早就关门了, 平安饭馆每天也就开几个时辰, 元瑶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前发呆，看外头。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心事，但是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每日遥遥看着，不知如何安慰。
元瑶其实也没有那么悲伤, 只是更多的是迷茫。
去年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是腊月底, 眼瞅着就要过年, 风雪一日比一日大。
家里余银不足十两, 地窖里最多的是土豆和白菜 。
她以为从头来过换一条路走就能完全避开从前，可到头来才发现, 避无可避。
外面的人忙忙碌碌步履匆忙，元瑶明明在家中，却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羽娘最后看不下去, 上前小声劝道：“娘子……您早饭都没吃几口呢，还是吃点儿东西吧。”
元瑶看了一眼她, 问：“征兵结束了吧。”
羽娘有些小心道：“结束了……今日编制就该出来了。”
换句话说，今天就知道江颂安要去哪里呢。
“娘子, 要不我去打听一下官爷……？”
“不必。”元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完全不必打听, 她早就知道了，这次征军江颂安还是会进远征军, 不过……
江颂平回来了，现在元瑶也有一点点拿不准, 不过总归今晚就会知道结果了，她懒得打听。
羽娘叹了口气，只好说起别的事：“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咱们送出去和收到的年礼，今年官爷在衙门升了，不少人都过来送了东西，每一样我都记了下来，娘子请过目。”
“也不必了。”元瑶还是打不起什么精神。
“江颂安现在要去从军了，也不在衙门干了，这些个人情往来都没了必要，你且看着安排送一份回礼就行。”
羽娘被噎住，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蓉方才就在门口，这话自然也听了进去，她也轻叹一口气，准备进去劝劝，谁知道外面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夫人、夫人不好了！”
江颂平走之前，留了几个亲信侍卫和小厮保护江家，保护秦蓉，都是麒麟军的人，现在跑进来的这个就是其中一个，他脚步匆忙，明显有些失态。
“夫人！”那小厮几乎是扑到了秦蓉面前，秦蓉脸色当即就白了。
“出什么事了！”
“大人……大人率军南下，到了白蚁岭那个地方，忽然遭到了敌军埋伏……！现在生死难料啊！”
那小厮话音刚落，门口又跑进来一个侍卫，当即脸色大变：“你糊涂啊！谁允许你告诉夫人的！”
再看秦蓉，此刻脸色煞白，脚步朝后踉跄几下，竟是有些站不稳了，羽娘也刚刚从元瑶房间出来，一把便扶住了她，“大娘子！”
“夫人！”
元瑶原本在屋内坐着，此时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来，打开了房门。
“大嫂！”
……
秦蓉病了。
在年关跟前一躺就躺到了除夕。
这年没有一丝年味，元瑶原本想着就算江颂平不在，全家在一起吃个团年饭也算是好的，可谁知战事不利，青山县也开始征军了，秦蓉这一病不起，大概率其实也是心病。
江颂安的军队编制当晚就出来了，并不意外的是，他的确没凭江大哥去了远征军，但是出乎元瑶意外的是，这只军队马上就要走，正是要支援在白蚁岭的麒麟军。
兄弟两要以这种方式再见，谁听了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生戏剧。
而孙茂水最后也不顾孙家的劝阻去了。
因为这事孙家估计也过不了一个好年。
江颂安今晚就要走。
江家的小院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江年正在树下削树枝，一刻不停的削，也不知道削什么，他时不时就朝外看上一眼，江颂安这两日刚刚入伍，十分忙碌，只会在后半夜的时候回来几个时辰，天不亮然后又走了。
夫妻两这几日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句。
其实江颂安回来的时候元瑶大概率是没睡的，好几次江颂安也想与她谈谈，只是元瑶佯装睡下了，江颂安也不好再说什么。
天亮又离去，总是错过。
元瑶今日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去了厨房，到底是除夕，她看不下去了。当是过年也好，给江颂安践行也罢，元瑶最后还是张罗了一桌子菜，在黄昏的时候，将年夜饭给支了起来。
“小年，去打听一下你哥啥时候回来。”
大家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元瑶忽然开口道。
江年立马应了一声，起身就朝外走。不过他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外面大黑的马蹄声，江年脚步一顿，又折返回去：“二嫂，我哥回来了。”
元瑶也听到了，抿唇：“大家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江颂安的确回来了，当他踏入院中的时候愣了愣，随即笑道：“年夜饭吗？正好，我买了炮仗。”
孩子们都知道江颂安今晚要走，心里多少都免不了有些伤感，此刻也是强颜欢笑：“姐夫买的哪家的？我听说朱家今年有好看的万花筒。”
江颂安：“就是朱家的。”
“真的吗？我今日和小年哥去的时候都没了！”
江颂安笑：“早上去的早。”
他和往常一样洗手入座，坐到了元瑶身边。
元瑶看了他一眼。
江颂安也朝她笑笑。
明明夫妻还在一个屋檐下，她竟然破天荒觉得江颂安最近憔悴了好多，像是好久不见了，元瑶心中被刺了一下，情绪外露之前就别开了眼。
“大嫂说她不舒服，就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江颂安嗯了一声。
“动筷吧。”元瑶道。
江颂安：“不放炮吗？”
江年立马道：“放！我去放！万花筒咱们留到子时，我先去放鞭炮！”
“小年！”元瑶忽然叫住了人。
“要放的话现在就放了万花筒吧。”
元瑶说完后全家还有些不解，不过瞬间就明白了，姐夫子时应该都走了……
于是江年声音立马小了下来：“行……那我拿到院子里放。”
江颂安看了眼元瑶，原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天色擦黑，火折子点燃了炮仗的索引，片刻，火光忽然迸发，万花筒，名副其实，在江家的小院里瞬间绽放出五彩的烟花来，冲到半空之中再炸开，小院瞬间被烟花照亮，人人不禁扬起了头。
“真好看啊……”
元霜她们都看呆了，元瑶也喜欢烟花，灿烂的花火在眼底绽开的那瞬间，让人有一种被照亮的璀璨感。
只是很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烟花的美就在这一瞬间，等到湮灭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江颂安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问：“还想看吗？我再去买？”
元瑶扭头看了一眼他：“不必了，吃饭吧。”
全家重新回到饭桌上。
犹记得去年除夕，大家还在神木镇，家里的日子还不算好，小年还没有来。
但是除夕的欢声笑语仿佛能透过屋顶钻出去，今年的这顿团年饭明显少了一些欢快的气氛，就连江年都察觉到了，频频看向二哥和二嫂。
元瑶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倒是江颂安一直在频频看元瑶，时不时就会给元瑶夹菜，元瑶全都默默吃了，但是也没有多的话。
饭后，孩子们都很有默契的回房去了，江颂安和元瑶也回了房间内。
“我先去看看大嫂，你先进屋吧。”元瑶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忽然就转了心思想去秦蓉房间，只是还不待她转身，胳膊瞬间被江颂安拉住，下一瞬，门被重重推开又关上，元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江颂安抱着压在门板上了。
“你……”元瑶心快速一跳，眼里有些疑惑。
江颂安的目光却是灼灼，盯着她不放。
“躲我？”
元瑶咬了咬舌尖：“你胡说什么……”
江颂安不说话，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重重吻了下去！
元瑶瞬间睁大了眼。
江颂安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吻过元瑶，仿佛要揉进胸膛一般！
元瑶喉间发出短暂的呜呜声，她甚至有点无法呼吸了……
小手一开始在捶打江颂安的胸膛，被江颂安略带几分粗鲁的抓住之后又绕到了后背去抓他，只是不管她怎么扯怎么闹，江颂安就是不松手。
这般炙热又浓烈的吻，饱含着江颂安对爱妻的不舍和思念。
元瑶压抑着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爆发，她原本推拒的小手也紧紧环住了江颂安的腰，两人耳鬓厮磨，唇齿交缠，周围的温度越攀越高。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内没有掌灯，黑黢黢的环境里只能听到黏腻和水声灼热粗喘的呼吸，直到元瑶鼻尖嗅到了一丝丝的铁锈味，江颂安终于恋恋不舍的将人松开了。
鼻尖相抵，两人都喘息着。
江颂安抚着元瑶的侧脸，拇指碾过她的唇，声音嘶哑低沉：“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元瑶紧咬下唇倔强不肯说话。
她当然是舍不得江颂安的。
但是她不说。
江颂安既然知道，却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江颂安能感觉到瑶瑶的别扭，他无奈，手指留恋地抚摸着元瑶的侧脸：“你当我去剿匪了吧，我总归会回来的，这次去白蚁岭，战事应该很快。我问过大人了，青山县这次征军快五千人，人数还算不错，加上大哥那边本来的人数，应该一个月左右就能解决战斗，最迟二月底之前我就回来了。
关于后面我也想好了，彭将军之前说我要是愿意可当个百户，虽然不知道这话还作数不，但我自己努努力也没问题，百户可分宅，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
“我要是不愿呢？”元瑶忽然问。
她知道是自己别扭了，但还是忍不住问。
元瑶倔强地抬头看着江颂安，江颂安似乎是愣了愣，最后无奈笑道：“你若喜欢这里，当然也行，青山县这宅子是我们的家，我一定会争取一切机会回来看你，等青山县的战事结束，你留在这也安全，我也放心。”
元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垂眸。
夫妻两又抱了一会儿，小院外传来了阵阵号角声。
“你走吧。”元瑶轻轻推开江颂安。
集结了。
第110章 逃荒
大年三十, 子时。
原本应该是万家灯火团聚的时候，青山县郊外却走出了一队举着火把骑着马的人。
远征军这一只军队差不多有五千人左右，这般浩浩荡荡的出门去, 还是十分壮观的。
而这些人中, 有一些是真的存了精忠报国的壮志豪情，比如江颂安、孙茂水。但也有人是一时热血上涌冲动行事，或者就是纯属被拉了人头。
大年三十离家，搁谁心里也不好受，这些人自然是最早就有些坚持不住的, 一步三回头，还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来。
行至青山县郊外的燕岭山, 将领下令让众人稍歇片刻, 这里地势最高, 站在山头，转身就能看到一整个青山县。
说是歇息, 其实这也没行多久，更多的意思，就是让这些将士们再看看家乡。
当即就有人后悔了, 发出低声哽咽，孙茂水在此时找到了江颂安, 两人站在一起。
“江兄，我也挺佩服你的, 你说我就是个孤寡人, 走了就走了，我家中也还有兄长。你呢, 这青山县是你和嫂子一手置办起来的，你也真忍心啊。”
江颂安目光远眺, 心头自然也有一片苦楚。
他勉强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茂水叹气，伸手拍了拍江颂安的肩膀：“算了，其实我都懂。”
江颂安还是沉默。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立站在山头，子时已到，青山县内的烟花和炮仗忽然响起，山头上的将士们也纷纷侧目，新的一年了，他们却在此时选择了离家而去，人们看着这璀璨的烟花心中万般复杂，孙茂水低喃：“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改日更好的相聚，江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颂安嗯了一声：“为了更好的相聚。”
江家小院内，子时一过，元瑶让江年也把剩下的炮仗放了。
“新年新气象，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要过。”
这是元瑶的原话，秦蓉此时也恢复了一些，走到院中，听到这话，勉力笑了笑：“弟妹这话是说给旁人，还是说给自己？”
元瑶侧头看了她一眼：“都有吧，大嫂说我说的对吗？”
秦蓉转头看向院中的烟火，轻声道：“对。”-
正月，青山县忽然被征走了一批壮士青年，祝成功也越发头疼，不断地奔走其他各县，周旋粮食、水源的问题。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各个郡县的日子都难过，大家勉力也就互帮互助一下，哪里特别困难了，别人就伸出一把手来。
在同舟共渡的时刻，元瑶做出了一个决定——赈灾。
霜花亭因为没生意暂时关门了，香粉铺子的开业也被暂时搁浅，现在江家所有人都围着平安饭馆忙碌，一些酒水和招牌菜现在也停止供应，而是集中了全部的粮食做最顶饱最常见的食物，主要便是解决大家的温饱。
另外，在平安饭馆外元瑶支起了一个粥棚，每日都会熬上三大锅稀粥，供实在是没有余粮的人家，或者是逃难到青山县的灾民。
所有人都缺粮，这粥也没法浓到哪里去，只能说勉强充饥。
但平安饭馆的这个行为还是收获了很多好评，祝成功还亲自过来了一趟，表扬元瑶的这种行为，称赞其有大义。
元瑶笑笑，倒也不在意这些名声，她做这些，就当是给江颂安积福。
正月里，青山县的灾民源源不断，醉仙楼也开设了粥棚，祝成功终于从府城那边申请到了一波赈灾粮，朝廷的赈灾棚也总算是在城门支了起来。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元瑶每日话也很少，忙完饭馆的事大部分就是回房待着，秦蓉也是如此。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江颂平留下来的人总算是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尚且算不错的消息。
白蚁岭那边总算是有所缓和，江颂平所在的麒麟军因为远征军的救援打了一场翻身仗，江颂平虽然受了点轻伤，但人倒是无大碍。
这消息传回江家小院的是以后，秦蓉就像久旱逢甘露的枯木一样，一把抓住了那侍卫的胳膊：“大人他确定无碍？那战事是不是要结束了？”
“夫人莫急，结束应该还不至于，但是总归是个好消息，咱们有了援军就有了希望！”
秦蓉脸上喜忧参半：“也是……我糊涂了，就算白蚁岭这边的战事结束，他还要去闽南那边的……”
那侍卫抿唇安慰：“现在朝廷大力征军，咱们军队人多了，打胜仗的概率就大，夫人不必过于担心……”
元瑶就站在不远处，自然听到了这消息，她也忍不住问道：“那远征军呢？可有什么伤亡？”
“倒是也没有听说。”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元瑶点头道谢：“多谢你。”
“您客气了。”
能等到江颂平的消息，秦蓉到底恢复了一些，两妯娌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
又过半月。
眼看已过二月，老天爷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
冬粮没了尚且能挨一挨，春日如此，老百姓真的是挨不住了。
神木镇的一些老朋友今日登门，竟然是和元瑶告别的。
元瑶惊讶看着豆婶和红梅嫂：“你们去哪里？”
豆婶叹气，原本胖乎乎的身躯最近几个月竟然消瘦了不少：“你在县城尚且可能还不住，镇子和村子上待不下去了，大家都商量着逃荒。”
这话一出，元瑶是实打实惊讶了：“神木镇也开始了？！”
羽娘和元霜还有秦蓉都围了过来，便听得豆婶道：“是啊，冬粮就没个收成，你瞅瞅这都三月了，老天爷一滴雨都不下，这简直是不给我们活路！田地里干涸地翻都翻不动，咱们后山原来的小溪小河也都干枯了，引水也没办法，这下去怎么种田呢？没有田，吃什么、喝什么？都在逃了，我们今日来，就是和你说一声。”
元瑶五味陈杂：“去哪里呢？”
“往南边吧，那边不是说还成？我也不想走，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总是舍不得的……看看今年战事和天气如何，能回来我们还是会回来。”
元瑶难受极了，又看向红梅嫂和刘阿婆一家：“阿婆年岁大了，这一路奔波能坚持吗？”
刘阿婆也叹气：“没法子，好在家里还有牛车，走走看看吧。”
元瑶几近哽咽。
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得知这个消息，元瑶不可能坐视不管，当即就让羽娘收拾了一些细软和干粮出来，两家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要，元瑶直接让江年给塞到车上去了：“别推拒了，这世道都难，我好歹能稍微好一点点，一路辛苦，你们要不收下，我当真是要难过一辈子了。”
这话说到这个份上，两家也只好哽咽着应了，因为还要赶路，两家没有多留，又聊了聊便准备启程了，元瑶目送他们一直走到了街口。
羽娘走上前来：“娘子，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咱们家虽然还行，但这春天要是再不下雨，我只怕这青山县也待不下去，娘子可想好了，到时候可要随军？”
这是一个严肃和辛辣的问题，随军和不随军现在好像都不是元瑶所能左右的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羽娘，“我再想想，先做好当下事。”
回房之后，她却取出了纸笔，开始回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这个时候，江颂安早就入军了。
她在青山县只是短暂停留了一阵子，压根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但是府城的情况她还算了解，府城属于扬州府的中心，战事一时半会是打不进去的，那边临近长江，水源也不是问题。
至少如果天下大旱，有大河的地方还能撑撑，不过元瑶印象这场旱灾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话又说回来，这辈子太多情况都不一样了，凡事也没个绝对。
羽娘说的没错，要是青山县待不下去，她也要给自己想想第二条路。
目前看来，要么只能和江颂安随军，要么，就去府城闯一闯。
元瑶步步分析，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包括家里的余粮，花费，以及青山县现在的财产地契，若是卖掉能换回多少，等等。
等全部想清楚这些，竟然过了一夜，她眼睛都没合上片刻，第二日一早竟然在桌上趴着睡着了。
羽娘敲门没人应，最后进来之后才发现。
元瑶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羽娘也没忍心叫醒人，再看一眼桌上密密麻麻的纸笔，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
她叹气，从柜子里给元瑶取出一条薄毯盖上了，然后又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门外三姐妹也明显很担心元瑶，羽娘轻声解释了几句，三人也轻声点头，各自回房。
这样的日子又过半月。
逃荒的人已经明显越来越多了。
元瑶和秦蓉私下也谈了好几次，秦蓉见她安排考虑的如此周到，十分惊讶：“弟妹……你真是太能干了，不过……不等二弟吗？或者你大哥那边但凡能抽身，也一定会回来的。”
秦蓉的想法元瑶也完全理解，只是她道：“大嫂，我这个人就是习惯想太多准备太多，你说的那样固然好，可真正战事打红了眼，我们也要为自己筹划，消息总有滞后，男人在前线也可能不知道我们实际的情况，大嫂说对不？”
秦蓉点头：“这倒是……
弟妹，让你见笑了，从前我总是跟着你大哥走，没考虑过这么多。”
元瑶笑笑：“大哥这次将大嫂留在这，估计也没想到江颂安也走了，咱们两个女流之辈也要将家撑起来，我这法子只是最后的退路，但是我相信大哥，说不定再过几日就有好消息了。”
秦蓉笑道：“二弟呢？”
元瑶愣了愣，抿唇：“自然也信他的。”
秦蓉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意，好，就照你说的办。”
元瑶点头。
两妯娌说好之后，就看老天爷的天意了，元瑶是习惯什么事情都做最坏的打算，只是天下万事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三月中下，江颂平的消息来了。
“夫人！麒麟军战事已稳，大人也听说了这边的情况，让人接您去庆州府呢！”
“庆州府？！”
“对对对，大人说现在庆州那边还算安稳，让您和二夫人一起动身！”
这回元瑶也惊讶住了。
“扬州府那边的情况不大好嘛？”
“这……属下不知道，只是大人吩咐的，庆州扬州临近着，情况差不多？具体我也不清楚……”
元瑶抿唇：“怎么安排呢，何时动身？江颂安可有消息？”
那侍卫看了一眼秦蓉，犹豫片刻道：“这次大人专门强调让把您一起接到庆州府，这事叮嘱了好几遍，想必是二爷和大爷一起商量的？但是属下没有接到关于二爷的消息……”
元瑶眉头微蹙，江颂平的消息已经带回来两次了，江颂安不至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吧。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车声，是孙家的。
孙茂茂急忙朝内赶来：“瑶瑶！你听说了吗！”
孙茂茂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远征军现在到了嘉峪关，那边战事很激烈，我娘实在忍不住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江颂安的消息呀？我二哥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我们都快急死了！”
元瑶脸色也是一白：“这就去嘉峪关那边了？！”
这才多久？也就是说，白蚁岭这边稍一好转江颂安就马不停蹄被拉到了第二个战场？
兄弟两现在不在一处了，难怪江颂平也没有江颂安的消息。
元瑶心中忽然瞬间慌乱，那些原本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的计划全部打乱。
这一瞬间，元瑶脑中也是空白的。
第111章 石岗子山
庆州府城距离青山县路程约半月, 自那日江颂平的消息传来后，江家小院便开始准备动身。
秦蓉私下找元瑶谈过，道：“弟妹, 你会和我一起走的吧？”
秦蓉很了解丈夫, 江颂平专程让传话的人再三强调一定要带着元瑶去，这便是给她这个长嫂的任务了，秦蓉也明白自己这个弟妹的心性，她十分担心元瑶不肯和自己去庆州，那到时候, 自己怕是不能和丈夫交代，也不能和二弟交代了。
“二弟虽然没有往家中传来消息, 但是估摸着是走的太着急没有来得及, 他毕竟和你大哥在一处作战, 这意思，肯定也是二弟的意思。”
元瑶见秦蓉十分担心生怕她不去的模样, 笑了笑：“大嫂放心吧，我会去的。虽然也是有点舍不得青山县这边的情况，但是能去府城肯定更好, 我虽对庆州府不熟悉，但大哥的安排总没有错的。”
秦蓉闻言, 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这就好……那咱们就赶紧收拾行李吧，这青山县的宅子你想怎么处理？”
元瑶早就想好了：“留着吧, 现在卖也是没有买家的, 这世道温饱都顾及不了了，谁还会花钱买宅子呢。”
这倒是实话, 秦蓉道：“是，索性家里也不缺这点钱, 留着也好，那主要就是金银细软这些了？”
元瑶想了想：“我也要问问她们的去处。”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就是禾花和许菡了，羽娘是自然要跟元瑶走的，这两姑娘来的晚，包括于姑和李莺莺，这些请的人去留也都是问题，元瑶抽了空将所有人都叫到跟前，也是将现在的情况说了实话：“现在咱们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自然是不想现在走的，但是世道如此，你们跟着我也这么久了，我先要把你们的去处安排了。
首先莺莺，你和铁柱是咋打算的？”
铁柱之前也想去参军，只可惜前些年打铁的时候手指头伤了，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是刀剑是耍不动了，所以就没去成，李莺莺哄着眼道：“嫂子，我们现在家里情况还没安定好，我和铁柱说再坚持两三个月等到六月，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跟着村民逃荒去。”
元瑶点头：“你们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这给你，里面是这几个月的工钱，走的时候再领三十斤米，你们到时候看吧，要是跟着村民走也有个照应，但是你们要是想来找我找你哥，我们也是绝没有二话的。”
李莺莺瞬间哽咽：“谢谢嫂子……”
“于姑呢？”
于姑也擦了擦泪：“掌柜的，我和莺莺一样。”
“也好，你们都是青山县本地人，本地现在的情况倒是的确也没有那么糟糕，能坚持一下就坚持一下吧。”
元瑶说完，于姑也哽咽了好半天， “掌柜的，要是有机会，我还跟着你干……”
元瑶笑笑：“好。”
剩下便是禾花和许菡，当元瑶看向她们的时候，两姐妹已经主动上前：“娘子，我们当初是娘子买来的，娘子去哪里我们去哪里！”
元瑶沉默片刻，道：“你们卖身契在我这，其实你们想要自由的话也行。”
“我们就要跟着娘子！”两姐妹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元瑶想了想道：“也行。”
去了府城，总归还是缺人手的。
羽娘自不必说，前两日就找到元瑶表了决心，而元瑶现在也的确离不开她，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元琪的学业也要暂时搁置一下，去了府城再说，元霜的霜花亭歇业有一个多月了，连带着东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元瑶忽然发现，或许是早就做了准备，这青山县最后好像也没什么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江颂平的动作很快，安排她们在三月底之前出发，正好能赶在四月中抵达庆州府，元瑶要离开青山县的消息孙茂茂也听说了，当即便过来哭了一通。
“这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孙茂茂当然是舍不得元瑶的，元瑶亦舍不得她，从神木镇到青山县这一年，两人早就建立了深深的友谊，孙茂茂哭得两眼通红：“你走了，二哥也没个消息，我当真就一个人了……我娘前阵子还在念叨，说当初就不该让二哥走，你家江颂安也是……”
元瑶沉默，眼中也闪过一丝苦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左右人都走了三个月。”
孙茂茂擦了把泪：“你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元瑶摇头。
“没有。”
远征军和麒麟军分属不同的军队，眼看着江颂平最近还会给大嫂带消息写家书，但是江颂安一走，当真是半点儿音讯也无了。
元瑶苦笑，早知道还不如当初江颂平提出来时就让江颂安去了，但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早知道。
元瑶和孙茂茂话别：“放心吧，如果我这边有任何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写信立马告诉你，你让孙夫人和孙掌柜都放心。”
孙茂茂红着眼道好。
出发那日，依然是个大晴天，眼看着已到春日，谁知今年一滴春雨都没下。
元瑶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就要离开青山县，虽然也算是要去府城了，可这心里，总是没有向上走的喜悦。
临走之前，孙家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元瑶本想推拒，但是孙家道孙茂水还要受江颂安的关照，无论如何都要元瑶收下，元瑶拗不过孙家，最后还是收下了。不过她也知道孙家心系孙茂水的安危，再三承诺若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孙家人应了。
之前的准备也算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这真到了这一天，真看到空空荡荡的小院时，元瑶心中的酸涩还是一下就涌上心头。
看着大姐眼睛都红了，元霜上前安慰：“阿姐……我们或许还会回来的……您别伤心。”
元瑶心中却清楚，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她从不走回头路。
其实也好，她从没有把青山县当成是自己的终点，只是这个时机太不对了，她完全没有去往府城的喜悦感，当马车驶离青山县时，元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了。
她猛然掀开了马车侧帘朝外看去，当熟悉的景象渐行渐远，她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羽娘陪在她身边，立马递了帕子上去，心疼道：“娘子若是想哭就哭吧，这段日子您不分昼夜，我瞧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最懂元瑶，莫过于羽娘。
元瑶越是理智，越是有条不紊，其实心里也越是难受。
羽娘原本想开口说什么，最后犹豫片刻还是没说。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那没说出口的话，事关江颂安。
元瑶心里的确没底，这底气随着这三个多月又渐渐散了，说什么一定会尽快回来！说什么会回去看她！都是扯谎！
她心中免不了也生了一丝丝怨，可这怨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又变成了对江颂安深深的思念和担忧。
她的确是想江颂安了。
“羽娘……”元瑶终是没忍住，和羽娘念叨了一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同样是打仗，大哥身居五品都能给家中送家书，江颂安怎么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呢……
他……会不会出事了……？”
羽娘忙道：“娘子千万别多想！我想官爷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是有机会，一定第一时间给娘子送消息的……”
元瑶没说话。
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慰十分苍白无力，一日不能听到江颂安的消息，她心就没办法彻底安定下来。
老天爷还算给面子，这一路从青山县到庆州府，路途还算顺利，等快到庆州府城时，元瑶忽然问了一句：“临安县是不是在这附近？”
秦蓉一愣，那手下的侍卫立马道：“没错，二夫人，临安县和庆州府、扬州府都是接壤的，就在这边往东二百里。”
元瑶忽然想到了柳娘。
队伍在驿站稍作歇息，她心念一动，让羽娘去取纸笔，羽娘心领神会：“娘子，这是要给那位大人和夫人写信？”
元瑶想了想，道：“现在觉得咱们消息太闭塞了，只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在家等，我看我还是想想办法多问问几个人吧，万一能打听到呢，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是了。”
羽娘明白了：“这倒是个法子，那位大人似乎品级更高，说不定消息更四通八达一点。”
元瑶嗯了一声，希望不大，但总归有。
在驿站也就歇息了半日左右，元瑶将信寄了出去，再然后，一行便要朝着庆州府继续出发。
当秦蓉一行彻底抵达庆州府城时，已经是四月中下旬。
因为滴雨未下，这天气闷热是自然的，进城后，秦蓉便将马车侧帘给掀起来了。
“这庆州府城好生热闹！”
元琪元荔忍不住伸头看出去，她们这还是第一次来府城，还是比扬州府更大的庆州府，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更加的繁多热闹，秦蓉也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呢。”
元瑶也看了几眼，诚然她是去过长安的，见到过更多更繁华的场景，但是这庆州府当真也是比扬州府还要热闹几分，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太多荒年和战事的影响。
不过风景再好，元瑶眉眼中也总有一丝愁容。
江颂平手下的人就在城门口等着，接到人之后便第一时间将她们接到了一栋小宅院里，这宅院就在城郊，地界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安静。
“夫人，大人说了，让你们在此处暂住，南边的战事预计还要两月，等他那边结束，便第一时间回来。”
秦蓉点头微笑：“好，辛苦你了。”
众人在这宅院里转了圈，刚好也就是将所有人安顿下，只是再没有多余的地方做生意什么的，秦蓉道：“弟妹，走了半月，你要不休息一阵？这宅子现在虽然小了点，但是等二弟回来之后咱们再决定？”
元瑶点头：“一切都听大嫂的。”
元瑶回房去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歇了：“羽娘，做生意这事暂时都不考虑，只取一些简单日用的东西出来，其余行李都不要动。”
羽娘：“诶，我看也的确没有地方放，那我就先不动了。”
元瑶嗯了一声。
众人安顿下来之后都有些疲惫，早早就歇了，元瑶一个人躺在陌生的新环境里，心绪也是完全不能平静下来的。
这里不是她的归途，但是她的归途在哪呢。
思来想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江颂安。
“你到底在哪里啊……”
元瑶默默低喃，这一晚直到后半夜，她才堪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
在扬州府城安顿下来后，日子倒是好过了些，府城不缺粮不缺水，朝廷对这么大的州府重视程度肯定比县城强。
只是秦蓉和元瑶的日子平淡似水，仿佛外界的所有热闹都和他们无关。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五月份。
终于，元瑶收到了临安县的一封回信。
“娘子！娘子！是柳娘子给您回信了！”
元瑶原本正在院中晒香料，闻言激动地手都抖了一下：“当真是柳娘？！”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看了起来，柳娘大概也是知道她心心念念什么，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一上来就直接告诉了元瑶结果，元瑶看完，颓然地坐在了院中石凳上……
“娘子？”
羽娘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担忧地紧，元瑶还没来得及说，秦蓉那边也急匆匆赶来了：“弟妹啊，得了二弟的消息了！”
这两头的消息倒是同时送来了，元瑶有些茫然地看向秦蓉，秦蓉似乎有些难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你先别上火着急……这消息算不得太坏，但是也的确算不得好……就是二弟不是去了嘉峪关，那边除了原先的一些倭寇，还多了一队蛮人，战事激烈的很，远征军第一场胜仗倒是赢了，但是二弟现在还回不来，听说是又去一个叫石岗子山的地方了。”
元瑶的脸瞬间惨白。
石岗子山……
她指尖颤抖着去看柳娘的信，当时她给柳娘报了江颂安所在军队的名号，信息一致无误。
他这辈子真的又去石岗子山了……
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元瑶忽然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和上辈子接到江颂安死讯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再也忍受不住，侧过身吐了出来。
“娘子！”
“弟妹！”
……
小宅内格外的安静。
入了夜，元家三姐妹守着元瑶不肯离去，最后元瑶醒来，让三人回去，她们这才十分担忧的离开了。
羽娘倒是被元瑶留下了。
“娘子，大娘子给您请了大夫，还是看看吧？您刚才着实将我们给吓着了。”
“不必了。”元瑶让羽娘将她扶了起来。
她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没得什么病，情绪过于激动胃里抽搐，就有控制不住地恶心感。
“羽娘，你去替我办件事。”元瑶忽然道。
羽娘：“娘子要做什么？”
元瑶刚才昏过去了一小会儿，醒来后心中忽然一片清明。
江颂安又去石岗子山了。
兜兜转转。
或许这真的是命，但是重来一次，即便是结局改变不了，她也不想留遗憾了。
“我做了一个梦，江颂安或许会在石岗子山那边出事，我想去找他，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羽娘大惊！
“你听我说，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最近咱们虽然在庆州府，但是我一时半刻心都不静，当我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忽然就静下来了，我知道梦不可信，但我心里就是放心不下，万一真叫我等来了什么消息……我怕是一辈子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了。
即便改变不了什么，我也想去试试看，现在元霜她们也算安定下来了，庆州这边灾情也不严重，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小年也有他大哥大嫂，我孑然一身，这次是一定要去的。羽娘，你帮我一下。”
元瑶说完后，羽娘震惊了许久，最后看见元瑶脸颊上的泪痕，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娘子要是想好了，我也有条件，我要陪着您一块儿去。让您一个人上路，我是万万不答应的，您要是答应我这件事，我才帮您。”
元瑶眼眸震颤，过了好半晌点了头：“也好。”
其实这次她去石岗子山，就是要做好所有的准备，万一，她是说万一，石岗子山这个地方就是江颂安过不去的坎，她也要亲自去看看，那到底是个怎么吃人的地方。
她能把江颂安带回来是命，带不回来也是命。
她重活一次，总要做出一点什么改变。
当真的做了这个决定后，元瑶心中无比轻松。
这事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一个人，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冒险，孤注一掷一腔热血两个女子上路，怕是到不了石岗子山。
她要先去临安县。
柳娘总归是会帮她的。
问已经是知县大人的苏远借一些人手恐怕也不是问题。
元瑶细细打算，心定了，这一晚难得睡了个好觉。
……
五月中。
元霜最近起的很早。
到了新的环境她也要给阿姐多帮一点忙，早起也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平素羽娘都会和她一起出现，今日等了小半个时辰，羽娘的身影却也一直没有出现。
元霜总算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先去了羽娘房间，竟然没有找到人，再然后，元霜才去了元瑶房中。
“阿姐？阿姐？”
连着唤了两三声屋内都没有应答，元霜推门而入，屋内竟然空荡荡的。
圆桌上留着一封信，元霜当即大惊！
她冲了过去简单地看了几眼，脸色瞬间大变，立马踉跄着跑了出去喊秦蓉去了……-
庆州府城外，一辆马车正在往临安县出发。
元瑶打开地图，和羽娘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庆州府距离临安县不过二百里，我预计明日就能到了，进城之后便去找柳娘。”
羽娘知道她的打算后也心生佩服：“还是娘子考虑的周全，这样一来咱们去石岗子山就多了一重保障。”
“也只是理想状态，毕竟太远了，路上都要耽误一个月。”
马车可不比骑马，元瑶收起了舆图闭目养神：“这一路估摸着还会十分辛苦，咱们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吧。”
“诶。”-
自元瑶走后，家中乱成了一锅粥。
江年当即就要冲出去找人，但被劝住了。
秦蓉悔恨不已：“我早就该察觉的！现在瑶瑶走了，我真不知该如何和二弟交代……”
三姐妹眼眶也通红，怎么都没想到大姐竟然撇下她们说走就走了。
这信中给三人嘱咐了一大段的话，自然是将她们照顾交代的周全，但是元瑶自己去了哪里，是只字未提的。
江年愤愤地敲打树干，却觉得无能为力。
秦蓉冷静了片刻，道：“昨日是不是说二弟现在在石岗子山。”
“对！”元琪立马道：“昨天大姐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很是不对！大姐会去那边吗？！”
秦蓉赶紧让家中的侍卫拿来舆图，当他们看见石岗子山距离这里几千里时，心中不免更是担忧。
元荔：“我想去找大姐，我也要去石岗子山！”
这话一出，将秦蓉狠狠吓住了：“不行，你们几个哪里也不许去！”
她已经没看住元瑶了，要是让这几个再出去，她当真是要成江家的罪人了。
元荔还想说什么，被元霜拦住了，她虽然也心中难受，但还是红着眼道：“大姐姐，我会照顾好妹妹，这个节骨眼上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但是能不能请您费心找找我家阿姐，我们姐妹……”
秦蓉伸手摸了摸元霜的头：“你放心，我当然会的。”
她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然后便立刻吩咐江颂平留下的几个侍卫，写信的写信打探的打探，这么大的事她不敢瞒着江颂平，就看江颂平在军中得知了消息后能不能联系上江颂安。
小院内安静的很，人人心中都有些恍惚。
又这么过了一天。
清晨，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番宁静。
秦蓉和所有人做梦被声音吸引打开了大门，然后便看见了以为是在梦中的一幕。
门外竟然是风尘仆仆一身泥泞的江颂安。
他身着盔甲带着几十号人显然日夜不停，看见秦蓉，江颂安眼中迸发出一阵精光。
“大嫂！我半月之前接到我哥的消息，听说你们来了府城！瑶瑶呢，她也跟你一块儿来了吧？！”
秦蓉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给砸中了，再看其余人，反应也均是一模一样。
第112章 重逢
接近临安县的地界, 元瑶心里稍微定了定。此时正值春日，草长莺飞，但由于连年不下雨的情况, 青山县干涸成片, 春耕也无法进行下去。
庆州府和临安县这边的情况倒明显好上许多，至少田间还有水源，能看见百姓们辛勤劳作的身影。
有田种便有粮食，想必这边的情况要好上许多。而元瑶记得在青山县的时候江颂安就来过临安县，直到今日, 她也总算是捡到了这个“小府城”的真实面貌。
赶路一日，已是黄昏。
前面五十里就是临安县, 明早应该就能赶到, 县城外的驿站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羽娘提议今晚在此处落脚。
元瑶应了，两人下了马车, 便在这边的驿站落了脚。
驿站倒是不挤，元瑶直接住到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房间，小二准备饭菜和热水, 元瑶趁机打探了一下附近的战事，那小二一一照实说了, 不多久来了个妇人，大概是这个驿站的掌柜娘子, 送来了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元瑶一一道谢, 那妇人倒是个热心肠的，见她们两人单独出行便问了几句, 元瑶笑着解释：“就是去临安县寻个故人。”
“那还行，咱们这边地界还算安全, 但是再走远一些可就不一定了，娘子切莫小心啊。”
面对人家的友善提醒，元瑶心中有些忐忑，面上自然是感激应下。
羽娘没多会儿也回来了：“娘子，草料都喂了。”
“辛苦你了，过来吃点儿东西就早点儿休息吧。”
“诶。”
两人默默坐在桌前吃东西，心里对这躺出行多少也没有底，不过元瑶心意已决，吃完东西后便去洗漱，接着就歇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从庆州府到临安县的路上，正有一批人马正顶着呼啸的风疾驰。
而干旱了几个月的大地，也终于在这一晚久旱逢甘霖了。
江颂安心中无疑是焦急又复杂的。
在庆州府的小院，当他看到元瑶留下的那封信时惊惧交加，立马马上便恨不得出去找人！
但是元瑶去了哪里，那信上只字未提。
秦蓉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二弟……我……对不住，真的，是我没照顾好弟妹……”
江颂安坐在院中，周身气压低的吓人。
良久后他才开口：“也不怪你，大嫂，怪我。”
战事起得太快，江颂安所在的远征军几乎是一过去便投入到了紧张之中，在白蚁岭支援大哥那次只是开端，这队人马都是精壮，又是远征军急需的后援力量，所以在白蚁岭结束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到了嘉峪关，而在嘉峪关之后，江颂安原本的确是接到了要去石岗子山的调令的。
只是彭文博在关键的时候赶到了嘉峪关，也见到了江颂安，江颂安思量再三，还是去找了彭文博，并拒绝了此次石岗子山之行。
彭文博对江颂安的入军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又听说他所在的军队已经接连立了两次功劳，本就有意提拔江颂安，所以在江颂安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一口就应下了。
“咱们远征军这次在嘉峪关汇合，你们都辛苦了，接下来石岗子山这场战役我派别的军队去！你们好好休整一下！一直奔波，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
大家伙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但是江颂安又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他想回家看看。
这个请求，原本是不能同意的。
但彭文博惜才，也知道江颂安心中的牵挂，额外给江颂安批准了，这个消息，军中的人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因为嘉峪关离扬州府实在是太远了，消息也没有及时递过去。
包括江颂平对这件事都是不知情的，千山万水，消息过于滞后，这才导致元瑶收到了错误的讯息。
当江颂安得知一切来龙去脉时，心情无疑是较焦急无比的，好在他这次回来带的人也不算少，很快，远征军的士兵在经过调查后就从邻居还有一些看守城门的将士那边打听到了，道是前日凌晨的确有一辆马车离开了庆州府，朝东边去了。
东边。
江颂安第一时间奔到东城门探听，这几个月他在远征军中立了功，之前彭文博的允诺也算是靠自己的本事正大光明地挣回来了，所以对现在有了官位，看守城门的将士也不敢含糊，查了半天才查出了元瑶的出城记录，是去临安县。
江颂安再听到这三个字之后，马不停蹄，几乎是一刻也没有歇息地就上了马，一路朝着临安县而去，到了中途，天空总算下起了久违的春雨，但是江颂安步履不停，任由马车打湿了衣衫。
待到临安县城门外五十里，江颂安也看到了那家驿站，他原本依然是不打算停歇的，但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在驿站外顿住了。
“那个守门的将士说马车是何时离开的？”
“回百夫长，前日寅时。”
江颂安推算了一下时辰，当即便下了马，大步走到那驿站当中，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院中角落里那辆熟悉的马车。
江颂安的心跳加快，几乎是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那马车前，现在已经快子时了，驿站负责接待的正是下午那个妇人，见到江颂安一队人高马大的官兵也是十分害怕，差点儿将手中的盘子都吓掉了：“你……你们是谁……”
江颂安回头，言简意赅。当那掌柜听说是找两个妇人时，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元瑶，但是出于对客人的保护，那妇人没有第一时间说，而是先问江颂安是何人。
江颂安顿了顿：“我找我的妻子。”
那妇人一怔。
而与此同时，被惊醒的羽娘也走了出来，看见江颂安，自然是惊得捂住了唇。
……
元瑶睡至半夜，忽然觉得有些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朝外看了一眼，窗户似乎是没有关好，她起身，摸了一盏烛火便朝窗边走去，这才意外的发现竟然下雨了。
元瑶大喜，正准备推开窗户仔细看看时，大门口的门栓却在此刻传来了声响。
元瑶吓得立马转身，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元瑶第一反应自然是遇到了什么歹徒，她正准备开口呼救，那身影却迅速靠近，声线也抑制不住地激动：“瑶瑶？！”
元瑶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她手中举着烛火，自然看清了那人的身影和模糊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元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身影越来越近，江颂安的面庞完全映照在烛火下时，元瑶才彻底回过神来。
“江颂安？！”
她几乎失声，尖叫着喊出了那个名字。
江颂安也一把就将人搂到了怀中：“是我。”
元瑶表情从未这般空白和震惊过，乃至于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江颂安狠狠地抱了一下面前人后又瞬间松开：“我身上是湿的，别将你衣裳弄脏了。”
元瑶反应过来，哪里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她确信了自己并非是在梦境之后便一把冲到了江颂安的怀中：“真是你！”
江颂安眉眼瞬间缓和下来，轻柔地抱住了人，夫妻两在微弱的烛火下相拥了片刻后，江颂安眉眼渐渐严肃起来，忽然俯身，将怀中的元瑶打横抱起了。
江颂安大步走向那老旧的木床，先将元瑶朝被窝里面一塞，然后迅速脱掉了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接着也上床了。
他紧紧将元瑶搂在怀里，像是搂着一件失而复得宝贝，直到现在江颂安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的情绪——巨大的后怕汹涌上来。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万一我要是找不到你，任由你一个人跑到那样危险的地方去，我干脆也别活了！”
江颂安冷静下来之后语气便染上了几分严厉，说着说着眼眶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元瑶自知心虚，一言不发，只是乖乖窝在江颂安怀中。
夫妻两自然有许许多多的话说，但是这瞬间两人只是紧紧抱着沉默不言，元瑶的心也在这样的安静中慢慢宁静下来，许久，才在江颂安的怀中抬起了头。
“我接到消息说你去了石岗子山，我整个人都乱了……虽然我也知道梦不可信，但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一走就是五个月，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江颂安心中酸涩和愧疚交织：“是我的不好。
我中途其实给你写了很多封家书，但是总因为种种因素退回来了，包括从白蚁岭分别之后，我和大哥都没有办法联系上。石岗子山的任务调令的确下来了，我想起了你从前和我说过的话，于是我主动联系了彭将军，将这个差事给退了。也多亏了之前和彭将军的交情和嘉峪关、白蚁岭的两场战事，否则彭将军就算有意偏私恐怕也不行，当我推了这事之后便日夜兼程朝家中赶去，等我马上就要到青山县的时候才接到了大哥的消息，说你和大嫂去了庆州府，于是我又立刻调转方向一刻不停赶到了庆州，竟然得知你又走了……
我……
当时我一口血差点儿吐了出来。我当时就想，我要真找不到你，从军什么的我肯定是不干了，万念俱灰的心情都有了。”
江颂安说了许多，听得元瑶心中复杂，他竟如此奔波……
她也瞬间体会到了江颂安已经赶到府城却得知她走了的心情，免不了心虚和心疼，将人抱得更紧。
“还好我找到你了。”江颂安抱着人不住地抚着她的头发。
“瑶瑶，你得答应我，再不许发生这样的事了。”
元瑶半晌后才窝在江颂安怀中嗯了一声。
第113章 回家去
夫妻两自然是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互相说了一遍, 尤其是江颂安，心中愧疚让他不住和元瑶解释最近的一些事情，直到元瑶笑着阻止了他：“我知道了, 你不必再说了。”
江颂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元瑶沉默片刻, 说了心里话：“我要是生气，就不会寻你去了。”
经过这次分别，元瑶也总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心意，她舍不得江颂安。
非常非常舍不得。
她又朝江颂安怀中钻了钻，江颂安无声咧嘴笑, 不禁将人抱得更紧。
“彭将军说了，我现在位至百夫长, 这次给我半月的假期, 等安顿好家中之后再去军中报道, 嘉峪关战事已胜，北边的安定是保住了, 接下来，咱们也能在庆州府定居了。”
这是个要紧事，元瑶从他怀中抬头：“真的？”
“真的。”江颂安眉眼深深。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扬州府, 但是现在远征军在庆州设了军营，我临走之前彭将军提过这事, 大哥在信中也提过，咱们要是在庆州落脚, 你愿意吗？”
“我没什么不愿意的。”这时候的庆州府从江颂安口中说出来, 元瑶忽然就生出了无限的喜悦和向往。
她虽然熟悉扬州府，但是庆州也很不错呀, 经济空前发达，又是自己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赚回来的功名, 她有什么可挑剔的？
直到这时，元瑶才觉得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是马上就可以上任吗，还是说要再等等，你还要出门去？”
江颂安不想隐瞒元瑶，自然实话实说：“我还需要出去一次，但是这次有半月的假，我会好生陪你，等到半月之后我要再回一趟北方，和远征军汇合，石岗子山这次战役若能打赢，那这次中原的危机就算是度过去了。”
元瑶懂了，这三个多月的战乱和奔波总体是好的，今晚又下了雨，天灾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虽然过程不同，但是结局和上辈子没有不同——朝廷终究是会胜利，而百姓的日子也能安居乐业。
元瑶现在觉得，江颂安没去石岗子山，这便是命运的转折点，对他还要出门的消息便也没那么抵触了。
“那你这次去还会和之前一样这么久没消息吗？”
“不会！”江颂安立刻斩钉截铁道：“这次战事没有那么频发了，我去北方离庆州也近！我肯定三天给你写一封信！不，每天！”
元瑶这才嗯了一声：“好，那我等你。”
江颂安于是便笑了，将人又抱紧了几分：“你放心好了，这半个月我都没有什么事，咱们暂时在大哥家住下来，等两月后宅子和官职都分好之后，我就带你搬到新家去。”
元瑶唇角翘起，“好。”
此时已经快寅时了，屋外的雨声也越来越大。
江颂安忽然道：“我一路奔波身上脏兮兮的，还有热水吧，我去洗洗先。”
平素最是嫌弃他的元瑶这会儿都没察觉，但还是点头道：“洗洗再睡舒服点。”
江颂安笑笑，去盥室了。
这驿站的盥室自然是比不了家中，又小又逼仄，元瑶原本在床上躺着，听到那边的动静后还是悄悄下床走了过去。
江颂安倒是没想到她会过来。
等看见元瑶的时候，他刚刚脱掉了上衣。
“怎么了，这么黏人。”江颂安难得戏谑她一次，元瑶脸一红，反问：“伺候你，不要？”
江颂安眼眸发亮：“那真是我的福气，求之不得。”
这逼仄狭窄的浴室没法痛快洗澡，元瑶让人背过去给他擦身，顺便，元瑶眼神在江颂安身上游走——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伤口。
元瑶擦得有些漫不经心，江颂安身上的伤疤其实挺多的，但是有一些已经看起来黯淡了，元瑶也有些不确定这是原本的还是这次添的。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这些伤痕，江颂安并不觉得半点疼，反而是十分的痒，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捉住了元瑶的指尖道：“我没受什么大伤，就是有一些皮肉伤，已经康复了。”
“我看看？”
江颂安有些犹豫。
但元瑶坚持，江颂安只好继续解开腰带。
“在大腿上，那是个临死的小兵，倒下之前还拼命用长枪戳了我一下，不过他濒死之际没什么力气，只是一点皮肉伤。”
元瑶看见了，那是一个窟窿状的伤口，看着就很深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江颂安见她还是红了眼眶，道：“真的没啥事，而且还在腿上，也没靠近五脏六腑，但要说后怕也是有一点，毕竟离我命根子太近了，我害怕我成了个废人回来你就不要我了，那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江颂安说完，元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江颂安只是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元瑶忽然伸手拧了他一把，根本没用力，但江颂安还装模作样地哎哟了一声，挨了元瑶的一个白眼。
不过，元瑶明显还是心疼他的，即便江颂安没个正形，但是元瑶还是愿意说点开心的话哄他：“你放心吧，就算你废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江颂安一愣，随即忽然伸手将人揽到怀里：“什么意思，你要背着我养人？”
元瑶又被噎了一下，那点儿心疼当真是要消失不见了，“要真是那样我何必背着你！反正我现在有的是钱，正大光明的！”
江颂安大笑。
被她这样生气活泼的样子彻底逗笑了，捉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你放心，我永远不可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说完，他便猛地俯身堵住了元瑶的嘴，既然夫妻两都这般有精神，明日又没有急事，几个月的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起来，又转瞬燃烧成了熊熊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逼仄的盥室内，水汽升腾，这小小的空间温度不断地攀升，江颂安似是有些等不及了，将人圈在怀中便腾空抱了起来，元瑶的后背抵在一根柱子上，腿儿却被江颂安盘在腰间。
此时已经暮春，天气回暖，两人缠绵亲昵，竟是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
江颂安低头，血液奔涌。
元瑶咬唇仰头，不忍直视。
好在这盥室的柱子倒是结实，两人这般激烈倒也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寅时三刻，万籁俱寂，元瑶压抑着声响，无比庆幸昨晚入住的时候多花了十文选了一间最偏僻安静的厢房。
这澡是白洗了，江颂安最后嘶哑着嗓子亲自出去打了热水。
元瑶臊得慌不肯睁眼，紧紧闭着眼任由江颂安伺候着擦洗了，两人重新回到被窝时，已经接近卯时……
元瑶打了个呵欠，再无半点儿力气，喃喃道：“明早还是早点叫我，大嫂还有阿霜他们肯定很担心的……”
江颂安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心，我让小兵回去传话。”
元瑶的确放心了，他怎么忘记了，江颂安现在可是有官职的了，手下多两个可使唤的人再正常不过，她不再操心其他，沉沉睡去……
江颂安赶路一月有余，实在也已经疲惫之际，但看着元瑶却十分不舍闭眼，最后看着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直到实在坚持不了才堪堪合眼，夫妻相拥，做了一个十分甜蜜的梦境-
次日，元瑶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床边无人，她几乎是瞬间惊醒坐起身来，不过下一瞬就听到了屋外江颂安的声音，悬着的一颗心狠狠落下，不是梦……
门被推开，江颂安走了进来。
他一袭军装，看起来比从前还要英俊几分，战场让江颂安的气质更加沉淀下来，站在元瑶面前，竟令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再睡会儿？才辰时三刻。”
江颂安走到床榻边，元瑶摇头：“不了……”她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很想马上起来洗漱，江颂安点头：“也好，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转转。家中你不必操心，我已派了手下报信，现在应该都快到了。”
元瑶嗯了一声，这样一来，她倒是的确没有了别的担忧，不过……
“我要赶紧给柳娘写封信去，她今日肯定还在等我。”
江颂安一愣：“原来你去临安县是找柳娘？苏远？”
元瑶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我和羽娘两个人，石岗子山太远了，原本的确是打算去问苏远借点人的……”
现在回头看她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大胆和冒险，江颂安沉默片刻，眼中自然也蓄满了心疼之色：“我去派人传话吧，以后都不用依靠别人了。”
元瑶弯起眉眼，这倒是啊。
江颂安真的用最短的时间给她挣了一份功名回来。
他们家以后也不再是小民小吏了。
江颂安心里也舒畅，在战场上受的苦受的罪在这一刻都觉得值了！他上前抚了抚元瑶的脸：“走吧，先出去吃点儿东西，这边的风景还不错，我一会儿带你去跑跑马，咱们悠哉悠哉地回家去。”
回家去。
这三个字真的很美好。
元瑶伸手拉住了江颂安的大手，温柔地应了一声。
第114章 喜讯
回程路上, 天气还算晴朗，江颂安带着元瑶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前行，其余众人在后面垂头牵着马车, 并未上前打扰。
羽娘坐在马车上, 时不时看着前面的两道身影，心里安慰又高兴。
娘子这几个月愁容满面，她的心也从未有一时半刻真正放下去。
元瑶来时只觉得心情低落，连带着这边的景色好像也变得灰蒙蒙的，但此时或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 亦或是下了一场雨，大地景色焕然一新, 这才发现这沿途景色这般好看, 一时看得出了神。
早晨倒也不算闷热, 路边一丛丛的栀子花开的格外灿烂，清香随着微风吹来, 元瑶深吸一口气：“好香。”
江颂安也侧头看了一眼：“过去摘些？”
两人今日索性也没什么急事，元瑶点头应了，江颂安转身吩咐队伍原地休息, 自己则带着元瑶走到旁边花丛中去了。
这一片风景的确美，除了栀子花还有铃兰、百合和牡丹, 当元瑶看见大朵大朵的牡丹时有些迟疑了：“这怕不是别人种下的吧，这样好的牡丹。”
江颂安四处张望, 倒的确看见了一间小屋, 他大步走了过去：“我去问问，要真是, 咱们买下也行。”
元瑶点头。
小屋内很快出来了一个老者，是个妇人, 听闻他们的来意之后笑道：“也不算什么花农，只是我自己喜欢，随意折腾，你们要喜欢的话就移栽两株吧！”
果然是有主人的，那当然不能随便折枝，元瑶和江颂安给了钱，那妇人还找来一些花盆替他们移栽了一些。不过当那妇人将那牡丹交给元瑶的时候，忽然道：“小娘子看着十分面熟，可是青山县人氏？”
元瑶惊讶：“您是……？”
“果然是你啊！我和我小儿子曾经进城卖给过你花，你不记得了？”
元瑶想了片刻，这才想起来从前给她供应花的花农有回的确带了一个老妇人，元瑶瞬间露笑：“原来是您啊！您怎么在这！”
“嗐，我膝下三子，老家本来就是这里的，平素是和老大一起住着，只是我那小孙子也喜欢摆弄花，时不时就过去一趟。”
元瑶明白了，都是一家人，她立马便道：“我现在要搬到庆州府了，算起来怕是还离您近一点，您家的花田大吗？”
老妇人笑道：“算不得大，不过小娘子要是需要的话，我让我大儿子送去。”
这真是算意外之喜了，元瑶当然道好，最后又精心选了几株之后便走了，没想到这出来一趟，花农的事情又解决了，元瑶心情自然十分好。
江颂安笑道：“这么快就惦记着要做生意了？”
元瑶也笑：“不然呢，平安饭馆都关门几个月了，因为战乱，咱们在青山县的宅子、铺子都关门了，要是确定在庆州府城安家，我当然要尽快重新开业，还有香粉铺子呢，难不成我什么也不干了在家等你养我吗？”
江颂安：“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元瑶轻哼：“可我不想。”
江颂安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就是，咱们肯定就在府城安家了。”
元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也翘起了唇角：“好嘛。”
两人一路回去，边走便玩，但骑马还是快些，赶在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便到了庆州府，再踏入这里，元瑶心境完全不同，一路上就看了好几个热闹的地界，心里悄悄盘算着。
消息早就送到了秦蓉那边，全家自然翘首以盼。
当江颂安带着元瑶回来时，元霜她们一大早就站在了门口，看见人，激动地立马跑了上去：“大姐！”
三姐妹满脸泪痕，这次显然让她们后怕，大姐竟然扔下她们独自走了，这对三人来说无疑天都要塌了。
元瑶心里也不好受，将妹妹们抱在怀里：“是大姐的不是……”
元琪元荔哭着道：“大姐要去哪里都带上我们啊，再苦再累我们也不怕的……”
“阿姐再不要说走就走了……”
元瑶心中酸涩，只能连声应好，再看秦蓉也差不多，双目通红在一边垂泪。
“大嫂，让你操心了。”元瑶知道自己一走了之的行为有点不负责，秦蓉一定担心坏了，秦蓉叹气，“我能理解你，但是我的确太担心了，弟妹啊，咱们有什么事还是商量着来。”
元瑶哽咽点头。
众人感慨之余也有几分安心，江颂安道：“这段日子怕是要继续麻烦大嫂了。”
秦蓉：“这是哪里的话，二弟啊，在你们家宅院分下来之前你就安心在这住着。”
江颂安点头：“劳烦二嫂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秦蓉叫人张罗了一桌子菜，全家人又重新坐到了一起。
当得知这回江颂安马上就要在庆州府入职安家，孩子们也十分高兴：“咱们真的要在府城安家了吗？姐夫以后是不是也在这边了？！”
元瑶笑道：“嗯，想在这边吗？”
元霜笑着点头，元琪和元荔对视一眼兴奋出声：“想！”
元瑶：“那咱们后面也要忙起来了！”
大家齐声道好，这两日大姐一走，她们就像水上的浮萍，此时此刻元瑶回来，她们便又像是有了家，再一听说全家就要落户府城了，心中自然万分喜悦，也总算是有胃口吃上一点东西了。
饭后，江颂安和元瑶先回了房。
“这阵子你带的那些兵怎么办？”进屋后元瑶问道。
“庆州府有衙门兵部属，我下午带他们去安顿，这些也都是跟着我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们，这段日子也正好让他们休息休息。”
元瑶点头：“是要休养生息，不如过两日叫到家里吃顿饭？”
“也行，到时候再看。”
元瑶：“这是小了一点，不过家常饭还是可以的。”
江颂安也在这宅子里转了一圈，房间也比较逼仄，他坐在床榻边沿朝元瑶伸手：“过来。”
元瑶脸一红，小声道：“白天，你别胡闹。”
江颂安挑眉：“我就抱抱，这屋子太小了，没地方坐。”
元瑶抿唇，只好顺着他的心意坐了过去，江颂安一把将人抱到腿上，元瑶跌坐进他的怀中。
“我到时候的宅院不知道能分多大，我尽量吧，这段日子你要不要先看看铺子。”
元瑶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回来时估计已经夏天了？那我先看个大点的铺子吧，最好是有几层楼的，这样我们搬到最上面住也行。等你回来再搬过去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楼上还可以扩建。”
江颂安见她心中早就打算好了，扬唇一笑：“倒是我操心了。还是媳妇儿有主意。”
说完，抱着元瑶就顺势滚到了床上，元瑶脸一红，轻轻推他。
“我不做什么，抱一会儿，没人来打扰咱们。反正正事你都打算好了，我只好做些别的。”
元瑶的脸颊如今和醉酒的海棠一般，但又没法拒绝，只好顺了江颂安的心思……
午后的小院安静的很，大家都回房歇了晌，夫妻两在自己房间缠绵胡闹一番，床尾床单褶皱一团，地面一双黑色的官靴和一双绣花鞋也东倒西歪的。
江颂安又赖了一会儿，低头亲了亲元瑶的眉眼：“下午没事你就歇着，我去安顿一下那些士兵，晚上带你去庆州府转转？”
“我不想转。”元瑶闭着眼浑身懒怠：“最近累着了，没什么力气。”
江颂安：“也行。”他又亲了亲元瑶的唇，“那你再睡会儿。”
江颂安刚准备起身，元瑶忽然眉头一皱，不知是闻到了什么怪味道，心口忽然泛起一股恶心之意，竟一时没忍住，忽然坐起来干呕了一声。
这倒是把江颂安吓了一跳：“瑶瑶！怎么了！”
元瑶捂住胸口，也觉得有些怪异。
这恶心感前两日就有了，只是那时候她刚接到江颂安去了石岗子山的消息，便没多想，可现在又来……
元瑶忽然想起江颂安临走前那一晚，她没用香包。
不会吧……
再一推算月事，元瑶心跳快了几分。
江颂安此时已经十分急切了，见她十分难受心疼不已，“我去叫大夫！！”
江颂安说着就要往出冲，结果被元瑶拉住了：“等等……”
江颂安不解，元瑶脸颊微红：“我可能是……有了吧……”
有了？
“有什么了？”对于这件事，江颂安从来没有什么准备，也没有想法，满打满算，夫妻还不到两年，他原本是想等元瑶十八之后再考虑这事，所以听到这话，也压根没反应过来。
元瑶无奈瞪他：“你还是给我请个大夫吧。”
江颂安愣了愣，盯着元瑶娇羞的面庞，这才瞬间反应过来：“瑶瑶！！”
他震惊的嗓音几乎要掀翻屋顶，元瑶都忍不住捂住耳朵：“你小点儿声呀……”
羽娘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了：“娘子，官爷？”
江颂安小声不了，他压抑不住心中激动，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来回踱步着转了个圈才彻底反应过来：“等我，瑶瑶你等我！”说着，就夺门而出，将赶过来的羽娘吓得不轻。
“羽娘，快请大夫！”
江颂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羽娘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了？！”
元瑶有些无奈的声音传了出去：“羽娘，没事，你去请就是。”
羽娘也不是个傻的，她看了好几眼江颂安兴奋到不行的脸色，隐隐猜到了什么，再结合元瑶的反应，顿时也回过神来：“我这就去！！！”
羽娘连忙朝外跑去，秦蓉、元霜等人都被惊动，羽娘低声说了几个字，两人脸色也俱是大惊大喜，快步走了过去。
“二弟，当真？”
元霜更是激动，连忙进了元瑶房间：“阿姐！这是真的吗！”
第115章 宝宝
全家的激动让元瑶哭笑不得：“大夫不是还没来吗, 我也不知道真假。”
但显然，全家都觉得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不出片刻, 全都围到了元瑶跟前, 每个人眼里都迸发出兴奋之色，元荔听说之后恨不得能上房揭瓦：“真的吗！我是不是要当小姨了！”
元瑶苦笑道：“你们别高兴地这么早，万一不是呢。”
江颂安这会儿紧张到无以复加，握着元瑶的手安慰：“没事，你别有压力。”
元瑶轻声道好, 要是真的，她自然高兴, 要不是, 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总之一切按部就班就好。
羽娘动作很快，大夫很快便到。
大家很快给大夫让了一条路出来, 那大夫取出软枕便让元瑶伸手，元瑶照做，那大夫便开始细细诊脉了。
只消片刻, 那大夫便满面含笑：“夫人这是喜脉，且月份已三个多月了, 这怎么现在才来请脉呢？”
此言一出，全家都震惊了。
江颂安如梦初醒, 是啊, 算算日子，的确是这个月份没错, 元瑶的震惊无疑最大，可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那大夫又诊了片刻, 才道：“个人体质不同，倒也有这样的情况。夫人前段时间可是忧思太重体态消瘦？这腹中胎儿似乎也有些孱弱，不过夫人害喜状况当是不算严重，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危险期无事，后面好生保养着，问题不大。”
这一番话，可是让江颂安的心上下震颤好几次。
忧思太重、体态消瘦、胎儿孱弱。
想必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让元瑶根本没注意这个孩子，而这些的根源，都是因为他不在家。
复杂的惭愧心绪再一次袭来，江颂安心尖刺痛，而满屋子其余人则已经沉溺在兴奋当中：“大姐！我们家要迎来小宝宝啦！”
秦蓉也十分高兴：“好啊，我马上写信给你们大哥，他知道之后也一定十分开心的！”
羽娘更是激动到落泪，同时也十分惭愧：“都怪我，娘子三个多月的身孕我竟然没有发现，是我没有照顾好娘子……”
元瑶连忙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疏忽。”
秦蓉：“好了好了，这是好事，索性现在弟妹没有什么问题，大夫，是不是要开一些安胎的方子？”
那大夫点头笑道：“要得，恐怕还需要一些补气养血的补品，夫人这胎有些弱，要赶紧把头几个月的补上来。”
江颂安此时才堪堪回神，眼中心疼不加掩饰，声音也有些嘶哑：“劳烦大夫费心。”
“应该的，那来个人和老朽抓药吧。”
秦蓉连忙跟去，这样的时光自然是留给夫妻两人比较好，其余人虽然也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元霜激动道：“阿姐，我去给你熬药，过会儿来看你。”
元瑶微笑：“好。”
屋内只剩江颂安元瑶和羽娘三人，元瑶看了眼江颂安怔愣着似乎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笑着让羽娘也退下了，羽娘走后她才看向江颂安：“你怎么了？傻了吗？”
元瑶温声笑道，江颂安倏然回神，忍不住上前将人牢牢抱入怀中，但下一瞬又反应过来，猛地松开了人，低头看向元瑶的小腹。
元瑶其实也有些后怕，没想到这三个多月自己身体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她怎么就毫无所查呢……
江颂安比她还害怕，颤抖着手摸了摸，两人俱是一颤，江颂安眼眶瞬间就红了：“媳妇儿……辛苦了……”
见他这般，元瑶心中也有些动容：“我还好……那大夫不都说了，我这三个月没受什么苦，说明咱们的孩子挺体谅我的，在肚子里安安静静的，也没闹。”
元瑶越是这样说，江颂安就越是难受。
“是我的不好……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走了，是我让你受苦了……”
“好了。”元瑶劝道：“你这样我反而有些难受了，现在都好了，过去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江颂安此刻的确是难受心疼至极，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坚定道：“我和彭将军去一封信，再告半月假，我多陪陪你。”
元瑶连忙劝道：“这是做什么？不需要，我之前是不知道你的消息，如今我晓得了，你不必在家待这么久，你早些去北方封了官职分了宅院才是要紧，先前你在白蚁岭和嘉峪关的战功都是拿命拼回来的，不要轻易给人落下话柄。”
江颂安似乎不愿，元瑶只好板起脸来：“我说的话你听不听了？你要是这次分不下正式官职，我才要真的和你生气。”
江颂安只好道：“好吧，我一定能。”
元瑶这才笑道：“嗯。”
江颂安将人抱在怀里，轻柔地仿佛捧着一件珍宝，两人享受着即将为人父人母的喜悦，江颂安是半点儿不想从元瑶身边离开了。
好不容易，等羽娘熬好药端了过来，这会儿也已经快下午了，江颂安也不得不要去安顿那些士兵，他恋恋不舍地起身，“我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元瑶：“你忙你的。”
江颂安无奈一步三回头走了。
羽娘笑着将药端到了元瑶跟前：“瞧着官爷心疼坏了，恭喜娘子。”
元瑶勾唇：“他就是瞎紧张。”
羽娘：“不过也确实吓人的，都说妇人头三个月最是危险，可这三个多月娘子过得甚是疲惫，我现在想来也后怕的很。”
元瑶何尝不是，不过的确都过去了，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药好苦……”她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蜜煎！”
元荔和元琪恰好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盘子蜜枣过来：“二姐让我送来的！大姐快压压！”
元瑶连忙拿了一个吃了，半晌才压住了心口的苦味，元琪道：“我们刚才在熬药就说这药汁闻着一股子酸苦味，大姐以后每天都要喝吗？”
元瑶：“是吧，不过没事，吃点儿甜的就好了。”
元琪立马道：“这些我也会做！我去给大姐做！”
元荔：“我会做米糕！我也去！”
元瑶笑道：“好好好，你们二姐呢？”
“二姐在给大姐炖燕窝！说要好好给大姐补补呢！”
两姐妹说完，元霜和秦蓉也走进来了，秦蓉笑道：“刚才就想来，又怕打扰了你们夫妻，我刚才去定了些鲜牛乳，阿霜炖了燕窝，浇上一些，弟妹快喝了吧。”
元瑶笑着接过：“谢谢大嫂。”
秦蓉在床边坐下：“你可别说谢了，这从今天开始啊，你就好好养胎，总说谢谢，咱们两都生分了，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从今日起，你可不许瞒着我做什么事了。”
元瑶惭愧：“好，都听大嫂的。”
秦蓉这才笑道：“好，快些喝了吧。”
全家围着元瑶在屋里说了好些话，江年今日出门去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也高兴地不得了，只是他不好进屋去，就在院子里高兴地团团转，还寻了许多木头来，要削什么东西。
元霜端着碗走出来后正好看见这一幕，好奇的紧，走过去问：“小年，你在做什么？”
江年兴奋道：“我要当叔叔了吧，我给我的小侄子做一些玩具。”
元霜：“你怎么知道是男孩不是女孩？”
江年一下子被问住了，愣了愣之后笑道：“我做些男孩子喜欢的，再做些女孩子喜欢的，还有摇摇木马，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用！”
元霜倒是没想到他心这么细，笑道：“没想到小年这么厉害，那就辛苦你啦。”
江年抿唇，脸上闪过一丝被夸后的羞窘：“没什么，我应该做的。”
元霜笑着去厨房了，江年又不自觉被那抹身影吸引了好几眼，倏然回神，他耳尖有些发烫，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傍晚，江颂安果然又迫不及待赶了回来。
“大嫂，我端饭菜回房用。”江颂安有几分窘迫，秦蓉却笑得十分灿烂：“猜到了，都给你们分开装了，你们在屋里吃吧。”
江颂安感激不已，端着食托就回去了。
元瑶原本已经起身，见他竟然把晚饭端了回来也有些尴尬：“不至于，我能下地，这样大嫂该笑话我们了。”
江颂安嘿嘿笑道：“不打紧，大嫂早就猜到了，我在家待不了多久，你就让我和你单独多待待又怎么了？”
元瑶无奈，随他去了。
两人坐在饭桌前，江颂安看了好几眼窗边：“这宅子没窗榻还是不方便，等咱们家宅子分下来，我一定给你打一个！”
元瑶点头，这倒是，她又看了看床，道：“咱们家修炕吧？庆州也算北方了。”
“修！”江颂安正有此意。
“给你修个结实的！又大又宽敞，到时候咱们一家都能睡，老婆孩子热炕头！”
元瑶脸一红，她可没想这么多……
江颂安笑着给她夹菜：“多吃些！大夫说你瘦了好多，现在肚子还有一个，多吃点！”说着便不断给元瑶夹菜，小小一个碗很快都堆成了小山，元瑶无奈：“你这样我怎么吃呀！我自己夹！”
江颂安只好收回筷子，“是我不好。”
话语和表情都透露出一股子傻劲儿。
元瑶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吃完饭后，江颂安提出陪她出去转转，元瑶没有拒绝。
躺了一下午了，她真有点疲累，虽然说是怀孕了，但也不是说整个人都废了，她穿好衣裳，江颂安在她面前蹲下去替她穿好了鞋袜，元瑶乐得他伺候，再然后，江颂安给人系好了斗篷：“外面有风，咱们就在跟前转转，不走远了。”
元瑶拉住了他的手：“好嘛。”
第116章 租房定铺
这还是元瑶到了庆州府之后第一回出来逛, 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宅院其实也是江颂平临时分下来的，地方偏远, 距离庆州府中心甚远, 不过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比如这风景就十分不错。
周围有一道小城门，但凡有城门的地方周围大多数情况都有护城河，那势必就有桥，这边的这座就叫小花桥, 元瑶瞧着新奇的很，提出想登桥看看。
桥上人不算很多, 江颂平自然应允, 带着元瑶便慢慢走了上去。两人走到最高点时, 元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里的风景果然不错，不远处, 护城河两岸还有花灯和画舫，也不知道是哪位富贵人家包了画舫在此处游河，画舫上还有莺歌小曲传来, 似乎还有歌姬在船上跳舞。
在府城、长安城，乐姬是一门正大光明的职业,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不同于小城镇的开明，这些女孩子的嗓音动听悦耳, 元瑶不禁也听得入了神, 站在桥上看了许久。
直到江颂安忽然拉起了她的手，元瑶低头看去。
“在军营中有个老铁匠, 听说从前是打金的，我攒了几个月的俸禄和之前的一些赏金, 给你换了这个镯子，样子虽然有点普通，你先带着，将来不喜欢了再去换别的款。”
元瑶呆愣愣看着，江颂安往她手上掏了个金镯子。
“你……”
元瑶本想问江颂安哪里来的钱，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在军营几个月，他怕是一直将所有的俸禄都攒着，加上两场胜仗，军中多少也有点赏银。
元瑶苦笑不得：“你怎么总是自己不花一分钱，什么都给我。”
江颂安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在军中的时候总想你，每个月的俸禄下来了也想给你，但是你不在我身边，于是我就想攒着吧，但攒着光给银子又觉得表达不出我的心意，于是就给你攒个金镯子，想让你日日带着。”
元瑶脸颊微红：“我看你在军中不仅攒下了银钱，还学会了一些花言巧语。”
江颂安定定看着元瑶：“不是花言巧语，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想说很久了，今日又得知你这么辛苦地怀着孩子，我觉得这点儿心意也不及你辛苦的万一。”
元瑶别过脸耳尖发烫：“好啦，我知道了。”
江颂安却非要看着她的眼：“你喜欢吗？”
元瑶只好也认真回他：“喜欢，很喜欢。”
与她而言，这不是个简简单单的首饰，而是一百多天，江颂安日日夜夜的思念。
这比金子更值钱，更值得她喜欢。
江颂安轻笑，将人揽入怀中，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投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恰逢那画舫经过小花桥。
船上的音声传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
这日过后，元瑶开始筹备买宅子的事情了。
庆州于她而言其实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地界，远不如扬州府来的得心应手，所以元瑶当初去扬州府的计划被打乱，她第一件事，就要了解庆州的风土人情。
买了舆图，让元霜、元琪、元荔、江年四人带着舆图去逛，有目的地的逛，禾花和许菡也被她派出去了，目的只有一个，看看庆州的商圈和生意现状，顺便该买回来的东西也要买回来试试。
不出两日，小院一些东西都堆不下了。
秦蓉咋舌：“弟妹，你这是要将庆州了解个遍呀。”
元瑶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秦蓉：“也是这道理，你现在有了身子不方便，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元瑶笑着点头。
不过现在还不用，江颂安还在家呢，江颂安会骑马，逛起来就更快。不出两三日，元瑶也将这边的情况大概了解地差不多了。
庆州大概分三个大的热闹圈，最里面的一个是核心圈，和平门往里，那是知府衙门在的地方，周围以四条街分向，都是顶好的商户，一般人也进不去。
再往外有一道小南门，四通八达，也是四方四正四个大街区，这边的地价也算是中等偏上，能进去，就说明在庆州府算的上有头脸的人物。
再往外就是下马门，连着庆州大城门，环形商圈，主要都是一些小民经济和摊贩，铺子也多，都是散户和小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招牌，平常老百姓进行小生意的地界，但是劳动人口和底层商贩也是众多。
简单来说便是贵族、庶族、平民三大阶级常去的地方，元瑶细细琢磨，先将饭馆的位置大概定了下来。
下马门到小南门中间是个过渡区，这边和青山县很像，分东西南北四个市，元瑶想把饭馆开在这里。
一来，这里的租金不是特别的贵，尚可接受。二来，她初来乍到，一下子投入太多成本去小南门那边并不划算，说不定还会被排挤，在这个过渡区却十分安全。三来，下马门那边的市场绝不可能放弃，劳动人口众多，意味着需求量大，老百姓什么都可以不消费，唯独吃饭不行，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还有最后一个原因便是，饭馆在这里，绢花铺子和香粉铺子却是要离小南门更近一点的，这是定位的不同，霜花亭肯定要再开业，而元瑶的香粉铺也是筹备当中，这两个铺子的目标客户都是有钱一点的漂亮女子和妇人，当然是要在更好一点的商圈。
如此一来，成本是需要控制的，所以平安饭馆位置只能在这里。
元瑶将自己的打算和家里人都说了，众人钦佩不已，尤其是羽娘，也已经迫不及待在庆州大展拳脚了，“我明日就去找牙行开始看铺子。”
元瑶想了想道：“看铺子是头等事，你带着阿霜她们一起去，咱们初来乍到没个熟人，牙行不一定待见，说不定暗中看人下菜，你们分头去打探好一点，探探底价。”
羽娘点头：“明白，娘子，这铺子您是打算买还是租？”
“租。”元瑶斩钉截铁。
“这府城寸土寸金，咱们不一定买的起，再来留一点钱在手上做流水，咱们后面还要朝更好的商圈去的。”
羽娘彻底明白，满口应下，元瑶安排好一切之后心里也定了一些，她不能经常出去，很多零碎的事情只能让元霜她们去，好在家里人多，她反倒是彻底闲了下来。
秦蓉也在家中，两妯娌闲了就有说有笑，秦蓉厨艺一般，还想和元瑶学学，元瑶也乐得教她，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每天到了下午快酉时，江颂安就会从衙门回来，他虽在休假，但也不可能完全歇下来，但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家里陪元瑶。
今日便是出门办差去了。
元瑶听到大黑的声音就知道是他，微微偏头，就已然看到了江颂安墨黑的官靴。
他步履极快，带着几分迫不及待，江颂安每每回来，怀中总会揣着一点零嘴儿。
不是枣子就是糖果，要么就是烧鸡或者点心。
总之是变着花样投喂元瑶，短短快十日，元瑶看起来气色比之前都好了许多。
“大嫂。”江颂安进门后先和秦蓉礼貌性打招呼，但眼神却一直黏在元瑶身上，秦蓉心照不宣笑道：“二弟回来了，辛苦了，今天我做饭，你别嫌弃哦。”
江颂安：“怎么会，辛苦大嫂。”
秦蓉笑着起身，预备给两人一点私人空间，江颂安忽然道：“大嫂，今日衙门那边接到消息，说是大哥可能也要回来探亲，估计就这半个月的事了。”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秦蓉当即又惊又喜：“真的？”
自从二弟归来，她当然也盼着自家丈夫，没想到这好消息来的如此之快，江颂安点头，“军中消息当是没错。”
秦蓉喜道：“那我去做饭，我最近和瑶瑶学了好些菜，等你大哥回来我做给他吃。”
江颂安微笑：“好。”
元瑶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半月的话，大哥回来江颂安都要走了。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江颂安就在家中待了十日了，临近分别，元瑶也生出无限的不舍。
但她还不敢表现地太明显，担心扰乱江颂安的心。
夫妻两回了房，带回来的点心让江年给几个妹妹们一分，夫妻两便享受起两人独处的时光了。
元瑶的肚子其实已经有一点点的迹象了，这件事当然只有江颂安才知道，四下无人时，两人总是在床幔之后，江颂安夸张到现在就和肚子里的小宝宝说话，元瑶笑话他：“曹大夫都说了，现在还没成型呢，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呀。”
江颂安：“我下次回来，你肚子应该都很大了，我又要错过他许多的成长过程，心中难受的很，就想多说些。”
元瑶闻言，便随他去了。
她半靠在床上，一面吃零嘴儿一边和江颂安说最近打听到的铺子价格，“府城的地价真是贵的吓人，还好你要分宅，要不然当真是买不起。”
江颂安：“青山县的宅子要不要卖掉？”
这倒是个正事啊，元瑶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之前卓翼那事让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要是咱们确定在府城落脚就卖了吧，不过神木镇的宅子留着，是个根儿。”
江颂安：“行，听你的。”
“对了，青山县下雨了吗？”
这也是元瑶十分关心的事情。
“下了。”
元瑶听到这个好消息，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这样一来神木镇也不必出去逃荒了。”
江颂安：“荒年算是度过去了，老百姓抓紧时间插秧苗，今年不至于饿肚子。”
元瑶笑道：“对，这样一来粮价也会回归正常。”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进行，接下来就看战事如何了-
春雨连绵，大地终于恢复了春天的生机勃勃，一连几日的春雨滋养了这片干涸的土地，这小小的宅院内，秦蓉和羽娘也开垦了一小片菜地，闲了种一点葱蒜作料，自给自足。
四月底的一个平常天，清晨，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和元瑶一样，秦蓉也第一时间听出了江颂平的声音，她急忙从小院冲了出去，江颂安也同时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蓉娘。”
真的是江颂平，这一对分别几个月也终于再次相见，秦蓉当即泪流满面，也顾不得其余人在场，扑到了江颂平怀里。
江颂平一身灰尘，想来也是长途奔波。
江颂安在旁边等了片刻，这才走上前去：“大哥。”
兄弟见面，江颂平也难掩激动，点了点头：“回来了。”
江年也出来了，所有人都站在院中，元瑶轻声嘱咐羽娘去做一顿接风宴，羽娘忙不迭应下，禾花许菡也赶紧去帮忙了。
一家人团聚的时间总是格外的珍惜，江颂平道：“我猜到你怕是明后日就要走，紧赶慢赶提前了一些，还好赶上。”
江颂安：“其实今日就该走了，但我也猜到大哥说不定会回来，想着等上两日。”
江颂平大笑：“好啊，这就是我们兄弟的默契了。”
众人进屋，江颂平先去换了身干净衣裳，没多会儿羽娘将饭菜也准备好了，众人坐在堂屋，搬出了大圆桌。
江颂平举杯，先是恭喜了一番江颂安和元瑶：“我在蓉娘的信中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地很！好啊，这也算咱们今年添的头一件大好事了！值得庆祝！我先干了！”
江颂安连忙陪着喝了。
“第二杯呢，我还是要敬二弟，说真的，我虽然想让你入军，但是没想到我会在白蚁岭那边遭遇埋伏，也没想到过来的援军有你，这场战役能胜利，咱们兄弟齐心，功不可没！”
江颂安依然陪着一饮而尽：“大哥，战事能胜，也是将士们的功劳。”
江颂平：“这个自然，自然。但是人在绝处的时候，能看到亲人，当真是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啊，二弟，谢谢你！”
秦蓉和元瑶都听到了这句话，秦蓉眼神一震，被“绝处”二字吓到了。
江颂平连忙道：“不过现在都好了，二弟你回来了，也算是在远征军有了好前程，我呢，接下来要去清剿一下南边的倭寇，远征军去北方吧？”
江颂安点头。
“这群倭寇撑不了多久了，将他们一鼓作气打回老家去！这样一来，中原就会彻底安顺下来，咱们也能回家了。”
秦蓉听到这里，显然惊喜：“真的吗？你也能回家了？”
江颂平：“对，但是可能要晚一点，预计下半年吧，咱们也在庆州府落脚，到时候咱们两家也算住在一块儿，相互有个照应！”
全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十分高兴，元瑶看向秦蓉：“大嫂，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秦蓉欢喜自然抵挡不住：“这是咱们家的好事，也是咱们家的福分。”
两兄弟在酒桌上自然是将这段日子的遭遇都互相分析了一番，秦蓉和元瑶在一边默默陪着，一大桌子菜最后都吃了个精光，可见两人聊得多开心。
到了中午，江颂平有些醉了，秦蓉将人扶回房间：“二弟、弟妹，你大哥失礼了，我先陪他回去。”
元瑶连忙点头，回头看江颂安倒是还好，两人也一起回房歇着去了。
江颂平的确醉了，但也没有完全醉，待夫妻两单独在一起时，自然也是情到浓处。
江颂平抱着爱妻，一番相思诉说不尽，秦蓉满眼含泪，自然也有一番心底里的话压抑了许久……
“你与我老实说，白蚁岭那边是不是绝处逢生？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你与二弟说的可是真的，这次咱们也真的能在庆州落脚？”
江颂平低笑：“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秦蓉拧他：“那就一个个说。”
江颂平笑道：“白蚁岭那边确实危险，我也不瞒你，不过也已经过去了，第二个问题，没有瞒你的事情了。第三呢，咱们真的能在庆州落脚，你再等我几个月，咱们这几年的奔波日子，也是真的要结束了。”
秦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江颂平怀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江颂平当然也心疼妻子，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好蓉娘，这些年辛苦你了，等咱们安定下来，咱们也可以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秦蓉在他怀中哽咽：“好，你说话算数……”
“算数，一定算数。”
……
江颂平归家后，过了两日，江颂安这边再也拖不下去了。
临行，元瑶心中也自然不舍。
她亲自给江颂安穿好了军装腰带，江颂安这般模样，自是英俊潇洒，元瑶退后一步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微笑：“很好看，很英俊。”
江颂安伸手，将人抱入怀中。
“等我归来。”
元瑶点头。
江颂安又蹲了下来，轻柔地吻了吻元瑶的小腹，元瑶温柔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他，你不担心。”
江颂安心中翻涌，自是有千言万语，但到嘴边，只有深深地一句“好”。
马车和军队在外集结完毕，临行，江颂平也亲自送弟弟出发，全家都在门外相送，江颂安翻身上马，这气派还引得不少百姓纷纷张望，原来这新来的一家子是军官，不禁肃然。
“不必送了，我这就走了，大哥大嫂，家中拜托你们了。”
江颂安又深深看了眼元瑶，元瑶眼眶微红，但没落泪，她无声做了个口型，就听到江颂平道：“此去战必胜，二弟放心。”
江颂安点头：“战必胜。”
接着不再停留，扬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便朝前路坦坦荡荡地去了。
……
江颂安走后，元瑶开始一心一意筹备起新店。
经过快二十天的走访奔波，元瑶总算是看中了一家，地理位置就在小南门外不远，满足她的“过渡之处”，一开始狮子大开口要十五两银子，最后晾了那牙人几天，价格果然下来，定到十二，元瑶今日最后出面，是想将价格再压一压的。
那牙人果然不肯，但见元瑶通身的气派毫无生涩，这才知道从前来的人都不是真正掌柜，当下也起了几分敬意：“掌柜娘子既然能将生意做到府城，自然有您的本事，小人哪里敢胡乱要价，您是明眼人自然瞧的出，咱们这地界虽然不及小南门里名气大，可它的优点也是明晃晃的呀，下马门里可都是人，掌柜娘子做吃食生意，当然看得出吧？
您再瞧瞧这通透的布局，这三层的楼高，其实看着三层，最上面还别有洞天，您修个阁楼放个杂物什么的都没问题，掌柜娘子，要不是您的人和我磨了半个月，这好地方，当真是不会带生客来看的。”
元瑶不紧不慢笑道：“您也知道我和您磨了半个月，大家都是生意人，若不是诚心想租，何苦如此。虽然我是生客，但是熟客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您带的熟客都是眼光高的大人物，他们更喜欢小南门里面的铺子，真心想租这里的，倒是还不如我诚心，您说对不？”
那牙人一噎：“这……”
元瑶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这地方是好，但就是适合他们这样初来乍到的商人，但初来乍到的也多，有钱盘下这里的又少了，这铺子要真的好卖，何至于这么久还没出手，元瑶胸有成竹。
“所以凡事都讲究个缘分，我觉得这铺子和我缘分就很深，我不瞒您，这单生意咱们成了，我在小南门里还要租两间。”
这话一出，那牙人惊了：“当真？”
“自然。您是明眼人，瞧我不在下马门那边做生意就知道缘由，我之所以选在这是因为这是我的饭馆，但是小南门或者是和平门那边，我还有一间绢花铺子和香粉铺子，这两间的铺面，还指着您给介绍呢。”
这牙人看上去年轻，牙人靠中间提成吃饭，庆州府这样的人数不胜数，做成一单就能吃一个月，一听这话，自然动摇。
元瑶趁热打铁，给羽娘一个眼色，羽娘立马心领神会，上前便给那牙人塞了些银瓜子，那牙人眼睛一亮：“掌柜娘子大气，您说个价，我尽力给您谈！”
元瑶笑道，“九两，但我可以一年付清。一百零八两，你省心，房东更省心。”
那牙人想了想，咬牙道：“成！我明白了，我尽力就是，其实不瞒娘子，这铺子之前最低给到了十，但不是年付，娘子大气，我替娘子谈去，您回家等我消息。”
元瑶一出马，这价格一下少了三十多两，众人佩服，只是走出这边后，元霜小声道：“阿姐，府城的地价真贵呀，一百零八只是租金……”
元瑶点头：“寸土寸金，不过你不必担心，这铺子的确大，到时候好生经营，不敢说日进斗金，至少有的赚头，咱们现在再去小南门里面，给你看看绢花铺。”
元霜有些惭愧：“我在青山县经营几月，堪堪保本，倒是一些私活攒了二十多两，阿姐一定收下。”
元瑶鼓励妹妹：“不错了，新店能收支平衡已经很好了，青山县的宅子和铺子都要转手，这笔钱咱们家还是有的，这二十两你还是收着，到时候给你的新店营造添置，阿霜你记住，咱们来府城了，人脉和生意会比青山县多得多的，阿姐现在也分身乏术，这铺子开起来，能不能赚钱都要看你自己了。”
元霜这几个月也算是有所领会，点头：“阿姐您放心吧，我一定给咱们赚回来。”
小南门的地价怕是比这里还要贵，元霜咬牙，心里默默也下了决定，除了赚钱，她现在也别无他想了。
第117章 故人前来
元瑶在庆州府逛了一圈, 将这边的地价也算是了如指掌，除了最里面和平门的她不考虑之外，倒是已经有了好几个心仪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和牙行慢慢去磨。说到这, 她倒是有些怀念起吕大牛，这好不容易在青山县建立的关系，现在又得重头开始。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从头来过，也是一种挑战。
元瑶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羽娘有些担心道：“娘子今日也逛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吧？您现在有身子呢, 不宜过于劳累。”
元瑶的确有点儿累了, 倒也不勉强：“成, 回吧。”
元霜：“阿姐，我和禾花许菡再转转, 还想买点东西。”
元瑶想想，道：“那让小年跟着你们吧。”
江年现在没事，点头道好, 元霜也笑道：“行，小年在我也安心。”
元瑶这才和羽娘先返回宅院了。
马车刚听闻, 羽娘掀开帘子便是一愣：“娘子，家中好像有客人。”
元瑶一愣, 她和大嫂搬来之后几乎没结交什么人, 会是谁？她掀开侧帘奇怪地朝外看去，偌大的马车上挂了个“苏”字, 元瑶恍然大悟：“是柳娘！”
她又惊又喜，赶忙就要下车, 羽娘赶紧扶着她下来：“是苏夫人？！难怪呢！”
元瑶喜不自胜，她在最后给柳娘的去信当中也说了自己的地址，她又没去成临安县，柳娘一定是专程过来看她的。
院内，坐在石桌前和秦蓉说话的可不就是柳娘，元瑶快步走进去：“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这样突然袭击，我可要招待不周了！”
柳娘惊喜回头：“瑶瑶！”
故人相见，两人十分激动，柳娘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比元瑶快上两步：“你别着急！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
元瑶一听这话，便知道柳娘已经知晓了。
秦蓉笑道：“刚才和苏夫人一见如故，便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先说了，弟妹别怪我多嘴。”
元瑶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有什么关系的。”
柳娘扶着元瑶坐下：“这些日子你真是把我搞得心情起伏，连着三封信，每一封都让我提心吊胆，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干脆就动身过来看看！”
元瑶第一封信是拜托柳娘帮她打探一下江颂安的下落，第二封就是道自己要去石岗子山了，而第三封信就是说江颂安回来了，这三封信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饶是元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第二封信，估计当时把柳娘吓得够呛。
“你知道我多担心吗，自从收到你的信之后我就没睡好觉，我甚至想派人过去接你，但是又知道这信件有延迟，万一路上走岔了还麻烦，我真是心急如焚，你说你怎么敢的，一个人，就敢说去那么远的地方！还好，你知道先来找我，不然我真是要急死了！”
元瑶也有些惭愧：“我当时的确把你吓到了吧，是我的不好。”
“你说这些干嘛！我就是想说你胆子真的大！但是你要去的话，我肯定也会全力支持你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和远哥都计划好了，着二十个人和你前去，现在看来怕是还有点少，好在江颂安及时回来了，我看到你第三封信的时候，这个心真的是狠狠落地。”
元瑶对柳娘的感激无法用语言表达，两人算起来也大半年没见了，这份情意却是半点儿没有消逝，当初在神木镇的时候，元瑶自然是想不到自己会交到这样一个挚友的。
“这回来，多住几日吧？”元瑶诚心挽留。
柳娘笑道：“对，打算玩几日，看看你，顺便也逛逛府城，我订好了客栈，你不操心。”
元瑶大喜：“那太好了，我这阵子也在逛府城定铺子，咱们一起。”
听到元瑶已经在府城看铺子了，柳娘彻底惊愕：“你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吗，现在不是有孕了吗，好生休息呀。”
元瑶笑道：“你知道我的呀，我闲下来了才浑身难受呢，我们现在人多，很多事情也用不上我亲力亲为，在府城这样的地方就是要争抢呀，江颂安官职还没下来呢，估计也就是个小官，还是得拼一拼的。”
柳娘无奈摇头：“行行行，我知道也劝不住你，你爱折腾就折腾去吧！现在定了吗？”
“饭馆那边估计是差不多了，现在要给阿霜看绢花铺，我自己还有一间香粉铺。”
柳娘更惊讶了，显然没想到自己离开了还不到一年，元瑶又搞了两个新产业出来，自然是好奇万分，元瑶的香粉的确都没让柳娘试过，这会儿来了兴趣，便拉着柳娘去看。前一阵她没什么心情，现在都好了，自然也拉着秦蓉去，三人在后院开始兴致盎然地研究起香粉花露来，另外两人倒是给忽略了。
元瑶昨个儿刚给元琪谈好了一家私塾，今日刚去，元霜出去和江年看铺子了，元荔自然留在了家中，现在院子里还有个人，那便是宗哥儿。
快一年了，宗哥儿如今都快和江年一样高了，完全没了当初神木镇那个矮小少年的模样，竟然已经成了青年样子，但反观元荔，倒是只长了一点点。
两人再见面，元荔都有些不敢相信。
苏宗笑道：“你在家不吃饭挑食么？怎么长得这么慢？”
元荔年岁小，的确发育的也慢一些，听到昔日的小玩伴嘲笑自己，元荔一下就脸红了：“你……！我大姐说了！女孩子本来就长得慢一点！你得意什么！”
苏宗笑意扩大：“但是我看元琪就比你高，你们年岁也没有差很多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三姐比我大快两岁！”
“你确定你一年半之后能长高吗？”
元荔气成了河豚，“你诅咒我？！”
苏宗笑地更恣意：“我没有啊。”
元荔发现许久不见，他倒是恶劣了许多，转身便不想理他了，苏宗见真的说到了人的心上，也不再玩笑，追了上去：“好好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元荔压根不想理他。
“我给你带了牛乳片，你想不想吃。”
元荔：“有什么稀罕的，我家又不是没有，我大姐做的比外面卖的好吃百倍！”
“这个不一样的，是从内蒙那边买到的，那边的牛乳比咱们这边的都要醇香百倍，而且营养价值也高，你吃了就能长高。”
元荔哼了一声，显然还是不稀罕。
苏宗只好道：“这个呢，要不要。”
元荔看了一眼，眼睛亮了。
她还记得苏总当初从青山县离开的时候送给他们几个礼物，自己收到的是个弹弓，那弹弓精巧绝伦，现在还在她的柜子里珍藏呢，没想到苏宗今天又给她带了一个精致的小匕首。
“我能玩？！”元荔显然惊喜，但也知道这匕首是危险的东西。
苏宗点头：“这匕首没有开刃，你玩的时候小心些就行，不过最好还是别玩，看看就好。”
元荔以为就让她看看，当即走到苏宗跟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但是没有动手去拿，苏宗朝前递：“拿着呀。”
元荔不明所以：“不是让我看吗？”
苏宗：“……”
“我专程带给你的，笨蛋。”
元荔惊讶住了，连这声“笨蛋”都忽视了：“你送我的？”
“对呀，你不要牛乳片，我就给你这个。”
元荔：“……”
“你干嘛又送我东西？无功不受禄。”元荔不解。
苏宗也愣住了，送东西还要理由吗？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道：“我刚才不是把你惹生气了吗，给你这个赔礼道歉。”
元荔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个宝贝：“我不白要你的，这个和你交换。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还没玩两天呢。”
元荔最近又喜欢上了木工，和江年一起学着做，这是一只木头做成的千纸鹤，木头翅膀还能动，和那种能工巧匠做的自然是比不了了，但苏宗显然也很喜欢：“没问题！”
说完，他立马就把匕首塞给了元荔，自己把木头纸鹤拿了过来，还忍不住拨了拨它的翅膀：“虽然样子有些笨，但是很不错了。”
元荔就不爱听他说话，独自去看自己这把小匕首了，苏宗的眼神倒是从那木头上慢慢移到了元荔身上，忽然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元荔一点儿没有发现，一心都扑在了新玩具上-
府城内，元霜和禾花她们也有些逛累了，三人找了个香饮子摊位坐下歇脚。
香饮子，在府城随处可见，也就是茶水摊。
但是种类比茶水倒是多得多，好比什么绿豆雪水儿、蜜枣赤豆水儿、雪梨山药水儿，总之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一些糖水，现在快夏日了，逛累了之后喝上一碗，解渴清热，元霜二话不说就点了三碗，转头看向江年时笑问：“小年不喝糖水吧？喝凉茶？”
江年脸颊一红：“我、我都行。”
元霜笑道：“看来小年今日真的和我们逛累了，脸都红了。”
江年只是方才着了魔似的看着元霜侧脸，现在冷不丁听见这声调侃，直接红到了耳根子，转头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镇定心神。
等凉茶送上来时，他如同牛饮，几下就喝了个精光。
元霜见他真的渴了，又叫小二送了一碗上来，来一碗江年就喝一碗，十足的傻样把禾花许菡她俩都逗笑了。
江年越发窘迫。
待到回家的时候，三个姑娘家的大包小包都被江年一手包揽，元霜几次想去提，都被江年拒绝了，走到家门口，元霜转身对他道：“今日辛苦你啦小年，我看你一路出了好多汗，是不是太累了？”
江年摇头：“这点儿东西，不累。”
“那就是热的。”元霜笑道：“和女孩子逛街有些拘谨吧？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江年抿唇，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只好道：“我帮你把这些东西送回房间吧姐。”
元霜没多想：“好。”
江年便提着东西过去了。
只是走到门口，江年多少也有些犹豫，“我就不进去了。”
元霜奇怪：“进去呗，我给你倒杯水，瞧你渴的。”
江年只好走了进去，刚进门，屋内一股淡淡的香气铺面而来，江年不自觉就屏气凝神，动作也放的轻柔了。
“姐，我……”
心中退意明显，元霜却已经将茶水递了过来，江年只好接过 ，又是一饮而尽。
因为喝的太快打湿了衣衫，免不得又惹得元霜几句亲昵责备，显然，语气就像是在说教弟弟妹妹。
只是江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慌乱，他喝完了茶水便放在了桌上，慌乱离开：“我走了姐，你早点儿休息！”
背影带着一两分仓皇，惹得元霜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奇怪之意。
……
柳娘在庆州住下，元瑶这两日便与她一块儿将庆州逛了个彻底。
听柳娘说起临安县那边的风土人情，元瑶也免不了生出一丝期待：“等我肚子里这个落了地，有机会我一定过去看看。”
柳娘笑道：“好说好说，你来了之后，一定是座上宾。”
马车在小南门跟前停下，元瑶给她指了指自己看上的平安饭馆位置，柳娘伸头看了一眼：“位置不错，价格确定了吗？”
“那牙人说明日给我回话，能定下来的话就签契书。只是香粉铺子那边的价格实在昂贵，牙行不太好说。”
柳娘昨天对元瑶的香粉产生了巨大兴趣，当时就提出想入资，元瑶当然应好，所以今日，除了逛街还有便是要定下这香粉铺子的位置。
马车很快到了小南门里面，元瑶前两日看中的那铺子位置更好，而小南门这边的热闹比起平安饭馆那边就多了几分精致，马车开道，下人引路，官宦、富贵人家的行迹随处可见，再仔细看看路上的小娘子，无一不是绢花带银，绸缎金丝，富贵迷人眼，说的就是这场景了。
下了马车，那牙人早在等候，见面，自然是先说一通饭馆那地界：“掌柜娘子宽心，我将意思都说明了，那东家说考虑考虑，既然是考虑自然有余地的，定的是明日给我回话，我一有消息就来给您说。”
元瑶点头：“辛苦你了，再看看这两间吧。”
那牙人惯会察言观色，一个元瑶早就不能让他小觑了，今日一看身边还有位贵人，气派倒像是有几分官太太的模样，自然更不敢怠慢，言语间客气了几分不说，这价格更是没有虚报。
“这铺子南北通透，而且已经营造好了，前一位是位绸缎商，就连这柜子您也可以直接用，所以这价格上就略高了几分……我可不敢瞒着您，左右这边是十五一月，一分也不肯少，但是我说句实话，这成色和这个位置，绝对是良心价，除了我带您，我家行里还有两位也盯着这间，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元瑶明白，“这边的行情我知道的，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年付，还有周旋的余地？”
又是年付。
那牙人想了想道：“小娘子，您可想清楚了，咱们这年付的单子一签，您中途违约就是要付违约金的，那边我不拦着您，可这小南门是铁打的铺子流水的商户，您何苦呢。”
元瑶笑了，看来前几日那几颗银瓜子没有白费，她和柳娘对视一眼，柳娘也笑道：“你这牙人有意思，倒是个实心眼的，你放心好了，你眼前这位掌柜家产丰厚，还有我，多少有点私房银子。你且好生招待就是，我说不定也要在庆州置办几间。”
那牙人一听，乐开了花，年跟前老娘找人算命说他今年财运好，这真真是转了年关就遇到两个贵人，当即痛快道：“娘子放心放心，我一定拼了命给您谈个底价！”
元瑶和柳娘都笑了：“拼命就不用了，对了，你在的牙行是不是有个姓王的掌柜二把手？叫什么王得江？”
那牙人一听这名号，先是一愣：“您认识王掌柜？”
元瑶也有些奇怪，转头看向柳娘。
第118章 平安酒肆
柳娘笑道：“也谈不上认识吧, 只是之前在临安县，你家王掌柜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你回去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苏家, 他应该就晓得了。”
那牙人听得懂这话外音, 立马明白：“实不相瞒，这是我师傅。”
柳娘惊讶：“原来你们这一行也讲究学徒，那真是有缘分了。”
那人连忙应下。
元瑶也明白了，抽空小声问柳娘道：“原来你在这边有熟人呢？”
柳娘也小声道：“刚才看你砍价，我也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个人, 他之前自报家门说是府城牙行的，能不能行都不一定呢。”
元瑶：“我感觉有戏, 说不定你又帮我省下一笔钱。”
柳娘笑：“但愿如此。”
那牙人又带着元瑶和柳娘逛了逛, 元瑶的三间铺子基本都有了心仪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看那牙人能谈到什么价格了。
两人又逛了一小会儿，买了些许东西, 元瑶明显有了疲惫之色，柳娘道：“回去歇着吧？”
元瑶有些抱歉：“现在很容易疲惫，倒是没陪你尽兴。”
“我就是专程来看你的, 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觉得你这还好啦, 你知道我怀宗哥儿的时候，每天都在睡, 哪里这么大的精力。”
元瑶笑道：“我的确没受什么罪, 头三个月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前一阵有点儿害喜, 不过现在也好了。”
柳娘佩服：“你啊，就是天生赚钱的命。”
次日, 柳娘提到的那个王掌柜果然登门了，他步履匆匆，亲自到了元瑶府上，柳娘也恰好在这儿。王得江一进门就露了个笑：“哎哟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瞧我这窝囊小徒弟，也忒不会办事了，耽误了贵人的要事！该死！”
元瑶看了眼柳娘，听出了一点儿门道，柳娘自然不会应下这话，只能元瑶出面，笑道：“王掌柜，久仰大名。”
王得江显然是知道柳娘身份的，但是这一家人的话就有点让人为难了，苏远毕竟是知县，你和人家怎么一家子了？所以只能元瑶出面应下这声奉承，王得江一愣，自知失言，连忙顺着元瑶的话说：“元掌柜，久仰久仰。”
王得江是得意过了头，被元瑶轻轻一提点就收敛了不少，言语间客气了几分，这才坐了下来说起了正事。
“我这小徒弟有眼不识泰山，这样，今日我做主，元掌柜要是一次性拿下这三间铺子，我给您一个总价！”
那小牙人也在一边赔笑，元瑶笑问：“多少？”
王得江：“之前娘子说下马门那边给到九，没什么问题，您在小南门那边看中的两间，之前报价一个十二、一个十五，您年付的话，三间铺子我一共给您四百二这个数怎么样？”
这是在三间铺子上面又抹了一笔，元瑶算明白了，但是这一下要四百两拿出来，她突然觉得也有点儿压力了，青山县那边的宅院和铺子加起来估计能值一百，手头倒是有三百多的现银，这样一来的话，流水就没多少了。
王得江察言观色，道：“其实啊，小南门那边的铺子我的确不建议掌柜娘子年付，要不咱们改成季度付？但我给您送个人情，还是这个价给您？”
这倒是个不小的人情了。元瑶甚至怀疑王得江会自己垫钱进去，完全就是看在柳娘，或者是苏远的面子上。
元瑶笑了：“那我真是要承您好大的人情了。”
王得江：“您出手阔绰，一下给我们牙行照顾这么大的生意，应该，应该的。”
这会儿倒是半分不提别人的事，元瑶也顺水推舟：“成，要是这样的话，我今日就给您签契书。”
王得江：“刚好，我都带来了！”
前几天的那个小牙人赶忙拿出了文书来，这是做了她一定会签的准备了，元瑶笑笑，也没有太压价了，痛快地按了手印。
至此，三间铺子算是尘埃落定，但是这代价也是不小的。
从买到租，元瑶肉疼。
王得江咧开嘴笑道：“今日我做东，在千里香备了一桌子酒席，两位贵人要是有空前去坐坐？”
这回元瑶还没答话，柳娘便道：“不必了，我还有事，我朋友也不方便。”
王得江果然有些失望，但是没有过多说什么，柳娘忽然又道：“王掌柜手上的铺面还多吧，不如给我也介绍两间？”
王得江果然立马兴奋起来：“好好好，您要的话，我一定给您介绍最好的铺面，别说小南门了，和平门里面的好货也是有的！”
柳娘：“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了。”
……
误打误撞，在柳娘的帮衬下，元瑶最后又省了一笔钱，而且还不是年付，元瑶心里清楚，这是王得江看在苏家的面子上给她少的，而且数额不少，可见也是下了本钱。
不过元瑶倒是没什么受之有愧的，牙行也赚了不少，这些人都精明。
羽娘看见账面上忽然少了这么多钱有些心疼：“还是自己的房子好，租也太贵。”
元瑶笑道：“是啊，但是没办法，等咱们生意做大了咱们就买下来。”
羽娘笑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官爷的职位越来越高，自然也有宅子和铺面，大把大把的地契到时候就直接送到您面前了。”
元瑶小声道：“这话还是别说了，江颂安现在官职未定，不要声张。”
羽娘连忙道：“是我思虑不周。”
“没关系，这是事实，但是咱们私下知道就好，况且，就算江颂安真的当了官有人来送礼，这些人，总是带着目的，收下的时候也要思虑考量。”
“娘子大智慧。”
铺子定下来后，元瑶的心头大事也就解决了，柳娘在府城又待了两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临走前，元瑶给她装了不少东西，除了一些平安饭馆的招牌吃食，还有就是柳娘喜欢的那些香粉花露，柳娘爱不释手：“这样看来我倒是没什么东西给你了，你别介意哟。”
“你再说这么生分的话我下次就不去临安县了。”
“别介别介。”柳娘连忙笑道。
临走前，苏宗也生出了几分不舍感，乖巧和元瑶道了别之后，视线不自觉又看向了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元荔正给大花洗澡，一无所察，还是元瑶发现之后喊了声妹妹：“小荔，过来和宗哥哥说再见呀。”
元荔回头，看见苏宗满含期待地站在门口，撇嘴道：“不都说了好多次，他要喊我小姨吗？”
众人一愣，又是大笑，苏宗这回倒是不窘迫了，竟然大大方方笑着应了：“小姨再见。”
他这话说完，众人又是一愣，包括元荔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元瑶笑得不行：“宗哥儿真会开玩笑，把这丫头的话当真。”
苏宗笑笑：“没关系。”
苏家的马车远去了，元瑶的生活也恢复了正轨。
铺子既然花了大代价租了，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营造，尽快开业。
晚一天都是损失，这下，全家人都陷入到了忙碌之中。
三家铺子同时营造，元瑶第二天就又见了一次王得江，王得江对她的来意也很清楚，当即就介绍了一个营造队，元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很痛快的定了价格和时间，新铺子的张罗就这么开始了。
家里现在就江年一个男丁，自然是要忙前忙后停不下来，霜花亭那边除了元霜，禾花也在帮忙，香粉铺子和平安饭馆这边秦蓉、羽娘和许菡是轮番上阵，元瑶精力有限，大部分时间只能出出主意，好在秦蓉这边也有几个侍卫和丫鬟，都能帮上不少的忙。
现在是五月初，元瑶计划在五月中旬，平安饭馆无论如何也要先营业起来。
但是她一直有个小小的心思，那就是毕竟到了新地方，这名字要不要改动一下，图个新兆头？
“平安”二字她是不想动了，要不就把“饭馆”换成“酒楼”，可现在就自称酒楼，她也没这么大的脸。
想了几日，这问题迎刃而解了。
青山县现在的灾情缓解，这很多老朋友，也不止是柳娘，都开始闻讯而动，去年几个月对平安饭馆元气大伤，对醉仙楼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春日万物复苏，董大庆竟然也到了府城，又一个老朋友前来，元瑶自然喜不自胜。
董大庆这回也是直截了当就说了自己的目的：“元掌柜！听闻你到了府城，猜到你一定会重新开张，我这个合作伙伴不请自来，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董掌柜这是哪里的话，求之不得！”这是实话，其实就算董大庆不来找她，她也会抽时间去找董大庆，两家在青山县口碑已然不错，但是在府城高手云集的地方，不见得就一定能混出一片天地出来。
抱团，这是最明智的法子了。
“元掌柜，你可知道府城现在风头最盛的酒楼？”
元瑶点头：“千里香。”
那天王得江还说要请她们过去，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千里香的名头就是这样来的，敢叫这个名字，无疑说明了他们对自家酒水的自信。
董大庆：“没错，这千里香最开始起家也就是只靠一味酒就叫十里香，那时候还算谦虚了，后来演变成了十几种酒，什么青梅、桂花、黄酒，根据季节所上不同，且有一个巨大的自己的酒坊，名声渐渐就出去了。”
“那董掌柜的一醉春和他们家比呢？”
董大庆闻言，颇为自信地笑了笑：“千里香现在是名声大种类多，但论起精来，我一醉春也不输给他。”
元瑶明白了：“董掌柜豪迈！其实我也觉得这一醉春不错，您早该来府城了！”
董大庆叹气：“家中一家老小十几口，全都在我一个人肩膀上，我是没有元掌柜这样的机遇了，但是这下好了，你来了，咱们的合作可以继续，顺带着，我的一醉春不就在府城打开市场了？”
元瑶笑笑：“您真看得起我，我平安饭馆的招牌现在在庆州府一文不值，你就不害怕我是拖累，而把一醉春的名声做坏了？”
董大庆沉默片刻：“要是刚和元掌柜合作我可能还会有这个担心，但是现在，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是我借了你的光。”
元瑶听了这话，就知道董大庆也是带着十足十的诚意，也没和他兜圈子，直接道：“合作当然没问题，实不相瞒，我最近也在发愁我饭馆的名字，如此一来，我便打算将平安饭馆改名为平安酒肆，咱们两家深度合作，一醉春还是只能我一个人代理，但是你放心，我会单独设一个柜台，摆明说清楚这是你一醉春的招牌，将来董掌柜要是过来，也可放心。”
一句话，直接就将董大庆心里那点潜藏的担忧戳破，他感慨良久：“元掌柜还是这么坦荡，大气，好！既然如此，我也可以保证，一醉春只会有你，有我两家合作，再无旁人，元掌柜也切莫和我生分，后面的很多新品，我还指望着您呢。”
元瑶笑道：“我现在有了身孕，怕是没那么频繁，但是你也放心，我定会尽力，事关平安酒肆在府城的生死，我当然上心。”
董大庆睁大了眼 ：“哎呀，哎呀！恭喜恭喜！这……这真是，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备上什么礼！”
元瑶笑道：“往后常来常往，还怕没有庆贺之日？”
董大庆爽朗大笑：“倒是这个理！”
有了瞌睡就得了枕头，元瑶心情也很不错，当即就定下了新名字——平安酒肆。
又请人看了日子，五月十八倒是个好日子，营造估计也差不多了。
定在那日，平安酒肆开业。
第119章 霜花亭再开业
五月十八, 暮春初夏。
庆州府城每天都和青山县大集差不多，小南门和下马门这边不到卯时，便已经是人山人海, 人潮涌动。
小南门外有个著名的早市, 最早的都是一些菜贩和水果摊，在辰时之前就能卖完所有东西收摊，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早上一口水不喝忙着赚钱的。
这会儿三五成群，自然饿的紧, 赚了钱的就近就找个铺子摊子垫吧垫吧，即便是舍不得吃饭的, 一杯酪浆也是买的起。
平安酒肆的老本行, 朝食摊,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重操旧业。
羽娘的吆喝一如既往，三两下就将人给吸引过来, “新店开业！买鸡蛋饼送酪浆了！”
鸡蛋饼是羽娘的拿手吃食，比起包子来说，制作透明, 货真价实，最适合在朝食摊上一边吆喝一边现做现卖。
一勺子面糊糊下去, 在斗大的平底锅上摊开，小木棍这么一转就是一张薄薄的饼, 摊好之后便迅速地磕上一个鸡蛋, 鸡蛋液也随着小木棍摊匀，再然后从边缘这么一番, 偌大的一张面蛋饼毫无破损地被翻了过去，围观的免不了称赞一声“好功夫！”
羽娘笑着和大家寒暄一边道：“吃辣的这个时候可以多放辣椒, 不吃的就用我们家自制的大酱，再来这小菜、薄脆都是自家现做，裹上莴苣菜叶，这饼就成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人直咽口水。
“掌柜的，这买饼就送酪浆？”
羽娘笑道：“我不是掌柜的，我是后面平安酒肆的，今日开业，给大家伙儿送福利来了，对，买饼就送酪浆！”
说罢就把这个放在了纸袋里，“这个谁要？八文一个！”
还用纸袋子装饼？讲究人！
有人觉得新鲜，上前：“那这个就给我吧！亲眼看着你做的，货真价实，我要！”
羽娘连忙递上，又递了一杯酪浆过去：“您慢用，我家的鸡蛋饼每个都是这样做的，需要的话就快排队啦，现做的，先到先得！”
听说都是现做的，这饿着肚子的众人也不再犹豫，赶紧排队！这还得等一下下呢！很快，朝食摊之前就排起了长队，然后元荔也过来了：“包子！还有刚出笼的包子！”
想吃鸡蛋煎饼的可以在这边排队，要真有等不及的，现卖热乎的大包子也是可以的！
一听说有包子，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小娘子，也送酪浆吗？”
“送送送！”元荔笑道，如今她也能出街摆摊了，动作十分麻利，“两个大包子就送！”
“新店开业福利，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府城的人倒是也不吝啬这几文钱，但在商户鳞次栉比的小南门外还是看中品质，羽娘趁机就问了一句最开始买煎饼那人：“客官，吃着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这蛋饼酥脆爽口，小菜清爽开胃，诶，真是不错，这小菜当真灵魂点睛之笔啊！”
羽娘笑道：“这小菜就是我家掌柜做的，我家酒肆今日开业，晌午有菜有酒，酒水七折，各位有兴趣可过去看看！”
“好说好说。”
羽娘笑了，倒也没有多言，中午的时候娘子还有别的法子，这朝食只是为了笼络住这些混迹早市的人。
半个多时辰不到，鸡蛋煎饼前面的队伍越发长了起来，味道好是其次，另外重要的就是新鲜，小南门早市赚块钱的多，大部分早上都是包子和烧饼，可那包子多的是隔夜做的，哪里比得上现做的鸡蛋煎饼？
等等就等等吧！左右今日已经收摊了。
而到了巳时左右，羽娘的朝食摊唱罢，平安酒肆里忽然涌出一群孩子，这些孩子们都带着一条腰封，正是元瑶从前在青山县给那些脚夫定制的，还是从前那个法子，孩子们手上要么拿着鸡腿儿，要么拿着点心，满大街转悠，逢人也不必说话，呱呱唧唧的吃起来。
小孩子吃饭都香，加上这衣裳鲜艳，免不了就有人去问在哪买的，这小手一指，平安酒肆的招牌不就出现在眼前了吗！
客人陆续进来，秦蓉今日也过来帮忙，元瑶在店里忙活，外面的客人有说有笑：“你家倒是颇有意思，这衣裳也采用统一的？”
元瑶端着酒水走了出来：“是，一点雕虫小技，让您见笑。”
这人一看便是一位青衣雅士，摆手笑道：“这里的饭铺多，像你们家这么用心的倒是少见，我的眼光还是毒辣的，让我尝尝这酒试试。”
“这酒叫一醉春，从前我们在青山县做生意，青山县醉仙楼大家可能没听说过，但是这酒在我们当地也是招牌，平素不轻易打折，今日新店开业博个好彩头，但东西您肯定放心。”
那青衣雅士一尝便点了点头：“不错！好酒！”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观望的一些人也立马点了几壶来，这倒是让元瑶惊讶，有人看了出来，笑道：“掌柜娘子不认得他吧，他是我们这条街上有名的酒疯子！这附近谁家有酒闻着味儿就去了，你家今日还打折，头一个他肯定跑不了！”
元瑶恍然大悟，只是不可能用酒疯子去称呼人家，于是笑道：“您贵姓？今日有缘，这壶我就送您了，下壶再收费用。”
那人爽朗大笑：“鄙人姓杜，你就唤我杜疯子。”
元瑶当然不可能这么叫，继续笑道：“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杜康酒也是一味好酒，可见您和这酒有缘，杜先生，我给您切盘本店的招牌冷吃和卤味，您用着下酒？”
听到那句诗，那人也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是开怀：“好好好！今日我便饮个过瘾！劳烦娘子！”
元瑶笑着应下，转身去了。
店里的人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毕竟是第一天开业，元瑶对此很满意了，只是没了于姑和李莺莺，这人手还是略显不够，元荔和元霜虽然也在帮忙，但是做面食的还是缺一个，元瑶默默盘算着。
一上午的时间，平安酒肆陆陆续续进人来人，那青衣雅士当真一直雷打不动地坐在原地，羊肉牛肉都吃了许多，一醉春更是饮了四五壶的样子，元瑶惊讶，果然海量。
“好酒、果然好酒……”
能得酒疯子这样评价，后面每个进来的人不免都被吸引，这一醉春当然不差，元瑶的下酒菜卤味、冷吃更是不输从前，自然就能笼络住客人了。
在青山县也算见过大世面，今天这些客人羽娘还是应付地游刃有余，眼看已经过了吃饭的高峰期，羽娘对元瑶道：“娘子，一会儿应当没多少人了，您歇着去吧。”
元瑶：“不碍事，我不累，你一会儿给那位杜先生结账的时候再送他一壶酒。”
羽娘点头：“明白，后面好些客人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点酒的，娘子放心，我一会儿再打听打听他身份和住址。”
元瑶放心点头，羽娘一向靠谱。
平安酒肆如今三层，一层，和从前一样接待平常客人，二层全部做成了包间雅间，三层就是给后面伙计留着歇脚的地方，元瑶自己也有一间。秦蓉和她在这里说话，“我今日算是瞧见了弟妹的能干，实不相瞒，我之前也想做生意来着，可惜人笨嘴笨的。”
元瑶笑道：“大嫂真想锻炼，不如就给我帮帮忙先，这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大嫂生的美又能说会道，我求之不得。”
秦蓉乐不可支：“也就你会这么说了，我当然是愿意给你帮忙的呀。”
两人正在屋里说笑，羽娘上来了：“娘子，打听清楚了，您猜怎么着，那杜先生是附近一位私塾的先生，听说还是进士出身！只是这附近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平日不是唤先生就是唤酒鬼……且他的私塾生意惨淡，估计是父母觉得这人不靠谱的缘故？”
“进士出生？！”元瑶颇为惊讶，本朝科举乡试中了称为举人，举人会试便是进士，但凡出个进士，怎么着也会进朝为官，怎会沦落在此处当私塾先生。
怀才不遇几个大字瞬间就跳到了元瑶脑海中。
难怪他那会儿听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几个字时怔愣了片刻，元瑶当是说到他心底里了，她细想片刻，道：“这位杜先生恐怕还会来，好生招待吧，再有就是打听打听他的私塾，我瞧他不饮酒时也算青衣雅士，即便饮酒也没有出格的行为，哪里算的上酒鬼。”
羽娘心领神会：“我明白了。”
羽娘走后，秦蓉又道：“我瞧这羽娘当真是你的得力助手。”
元瑶也笑道：“是，得之羽娘是我的幸事。”
“这样很好，待二弟官职下来，你以后也是主家娘子了，宅子里需要这样一位得力管事，帮你管管人。”
这倒是提醒元瑶了，江颂安封官在即，家中免不了要添一些丫鬟小厮，她倚着下巴，若有所思-
元家的香粉铺子和绢花铺是同时在营造的，江年一日两头跑。
香粉铺那边当初正如牙行所说，原本是个绸缎铺，铺子倒是不需要过于费心整顿，但霜花亭那边却是个毛胚，什么都要从头来，花费的功夫也就大一点。
元霜每日在平安酒肆帮完忙之后便去霜花亭那边盯着，今日主要起柜子，运来了不少木料。
江年正指挥师傅们热火朝天干着，自己也浑身是汗脱掉了外衣，现在都五月下旬了，天儿的确越发热了起来。
“大家都辛苦了，我中午熬了一些绿豆汤，解解暑吧！”
元霜到的时候正是未时，她提了绿豆汤过来倒当真是一呼百应——“多谢小娘子！”
这会儿正是又热又渴，再没有比喝上一碗绿豆汤更舒坦的了。
元霜给江年也倒了一碗。
“给。”
江年：“谢谢姐。”
两人正站在一面最大的柜子跟前，他刚伸手接过凑到嘴边，余光猛然看到了元霜头顶那柜子，江年脸色大变：“阿姐小心！”
他反应极快，猛然上前将元霜揽入怀中，两人迅速调换了一下位置，原来那柜子上的一块木板已经松动，顷刻，直直就掉了下来。
元霜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时，自己毫发无损，但是那木板却硬生生砸到了小年的背上，少年闷哼一声，没有半分闪躲，将元霜紧紧保护在怀中。
一旁的众人此刻也回过神来，赶忙冲了过去：“哪个天杀的装的这个柜子！做事这么不当心！”
“小兄弟，你没事吧？”众人将那木板搬开，江年直起身来，“我没事。”
元霜也彻底回过神：“小年！你……”
“阿姐你没事吧？”
元霜连忙摇头：“你后背疼不疼？我们马上去医馆！”
元霜显然吓坏了，拉扯着江年就要看看他的伤势，江年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只是依然强撑着：“我没事姐，你不担心……”
元霜当然不可能不担心，焦急万分：“别说话了，我们现在就去！”
其余人也赶紧劝道，江年闷哼一声，只好依言，随行跟了个营造队的一起过去，明显也有些害怕，要是出了事，那肯定是他们的责任。
好在这附近就有一家医馆，那大夫听完之后当即就让江年脱了外衣，等外衣褪下，后背已经是红肿一片。
“啧。”那大夫惊讶：“得上药啊，现在红肿不堪还要冰敷，等过了一天就热敷，再后面还要青紫，小伙子，我看看骨头伤着没有，你忍忍啊。”
江年嗯了声，元霜听见这话之后眼圈都红了：“大夫，这我弟，麻烦你好好帮他看看。”
那大夫欣然应允，检查时自然免不了有些疼，江年闭着眼一言不发，硬生生忍了过去，片刻后，那大夫才道：“想必是没伤骨头，但是皮肉之苦也是要遭一番了，我开药，内服外敷都要用。”
元霜立马应下：“好，您开好一点的！”
她紧张模样自然落到了江年眼中，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回家后，元瑶听说这事也是吃惊不小：“营造队的人在干什么？负责的人呢？！”
最近负责装修的一直都是一队人马，知道这是个大主顾，开罪不起，这会儿自然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掌柜娘子实在对不住，我已经回去狠狠训了一顿那人，小哥的医药费全部我们承担，这再给您免一些费用，我跟您保证，这事不会再发生了！”
元瑶看向元霜：“阿霜，你决定。”
元霜显然也有几分气恼：“钱是小事，我弟伤了才是要紧，你们做事怎么如此不当心，可还有这样的隐患，少了钱不好生办事以后再出这样的事如何？我铺子要是伤了客人这罪责你们担当的起？！”
元瑶欣赏地看了眼二妹，那负责人忙不迭继续道歉：“姑娘教训的是，您放心，我加急给咱们铺子所有的柜子全都检查一遍，您亲自验收！主要是之前承接的店没有这样高的柜子，但您放心，我一定给咱们办好！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您家铺子的营造费我分文不取！”
那人再三保证，元霜才松了口：“成，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姑娘！谢谢娘子！”
营造队的人走后，元瑶让江年回房休息，至于上药的事情，元霜则主动揽下了。
“小年因为帮我忙受伤的，我至少也要做点什么吧。”
江年眼眸微动，没有拒绝。
房内，元霜看见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一些痕迹心里酸涩，“小年你也真是的，你比我小，凡事还冲到前面去，我这个阿姐当得也太失职了些。”
江年眼光微动：“我虽然比你小，但我是男子，如果让你受伤，我还算什么男子汉？”
元霜噗嗤笑了出来：“小年到底是长大了，是男子汉了。”
江年脸色微动：“我本来就长大了。”
“好好好。”元霜笑道，随后起了身：“不过你还是我弟弟，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早些休息吧。”
元霜说完便端着药走了，出门时又道：“你好生休息，这两日别过去了。”
江年因为在想别的事情在出神，元霜笑笑就带上了门，木门咯吱一声，江年才倏然回神，空气中还飘着元霜的一丝淡香，江年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几日，营造队的人格外上心，霜花亭那边的营造速度都快了一大截。
不到十日的功夫，已经可收尾了。
江年显然没将元霜那日所言放在心上，每日还是照旧过去，元霜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元瑶请人看了日子，定在五月三十号开业。转头就到六月了，元霜也日夜赶工，做了一批适合夏天的帕子、绢花出来。
当然，也顺带给家里人都做一套衣裳。
元琪和元荔开心坏了：“从前都是大姐给我们做，还是第一次收到二姐做的呢！”
元霜惭愧：“之后都二姐给你们做吧。”
“都好都好！二姐这刺绣格外精巧，我都舍不得日常穿呢。”
元瑶也收到了两套，欣慰道：“你要赶制开业的东西，还要负责店里的衣裳，又抽空给我们做，太辛苦你了。”
元荔看了一眼元霜：“真的，二姐眼睛都熬红了！”
元霜笑笑：“没事呀，反正做家里的衣服简单，买了那么多布，不做也是可惜了。”
说完之后，她又递给江年一套，江年彻底愣住：“我也有吗？”
元霜不高兴：“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当然有了，小年这阵子尽心尽力帮我，阿姐还吝啬你两套衣裳不成？”
江年触动不已：“谢谢姐……”
元霜笑了笑，继续忙去了。
江年看着那背影出了神，这一幕倒是落在了羽娘眼里，羽娘若有所思。
五月底，霜花亭开业。
和之前一样，霜花亭也选用当季最好看最热门的鲜花，五六月正是百花盛开，栀子、百合、牡丹，各类绢花元霜都做了一些，帕子上的花型自然也随着一起变化。
再配上元瑶的花间露，所有的帕子和绢花都带着淡雅香气，很好的给即将开业的香粉铺子也做了一波宣传。
开业当日，元霜原本简简单单就准备过去，被元瑶叫住，好生打扮了一番。
“你现在也是掌柜了，还是绢花铺子的掌柜，打扮地这么质朴做什么？免不了让人笑话，人家小娘子怎么信任你的东西呢，该用的首饰都用上，自己也簪一朵绢花。”
元霜的确不大适应这么打扮自己，但还是依言选了一朵。
元荔手快：“二姐带这个芍药的！粉嫩，好看！”
元瑶：“我也觉得这个不错。”
元霜只好应下。
元瑶：“是时候给你置办一套头面了，你现在尚未出阁，还是素净一点好，还是选银的吧，但是样式要好生挑选。”
一整个头面的首饰是成套的，簪子、耳铛、手镯、步摇全都有才叫头面，元霜吓了一跳：“还是再等等吧，刚花了许多钱开业，我不着急，我带绢花也是一样的，我也有首饰的。”
说到这，元瑶倒是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镯子：“这个镯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挺好看的。”
元荔：“大姐你忘啦！那是上回小年哥带我们去套圈套的！”
元瑶忽然想起来了，愣了愣，元霜：“大姐我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好，路上慢些。”
等人走后，羽娘才笑着上前：“咱们青山县的套圈还能有银镯子呢，这倒真是出手大方。”
元瑶忽然转身看了眼羽娘，羽娘笑而不语，元瑶什么都没说，只是表情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进入六月，元瑶肚子忽然就显怀了不少。
头三月如那大夫所言，她忧思过重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但是肚子里这个显然十分听话，她也没有多大的感觉。自从江颂安回来后，心结一解，这胃口也跟着好起来，自然丰润不少，肚子更是每天一个样子，元瑶自己都觉得有些反常，还问了秦蓉好几次。
秦蓉笑道：“看来弟妹这胎是个安心的，瞧着娘亲难受就少吃点，现在娘亲日子好过了，就吃得多一点了呗！”
这话倒是将元瑶给逗笑了。
负责元瑶这胎的是府城这边有名的刘大夫，也是上回给元瑶诊出喜脉的那位，那之后便是定期过来给元瑶负责诊脉，今日便到了诊脉的日子，元瑶便暂时没去平安酒肆那边，巳时过后，刘大夫便登门了。
“辛苦您了。”元瑶笑道。
刘大夫也是满面笑意，“每次来您都给我塞那么多东西，不辛苦不辛苦，再来你这胎一向顺心，我费不了什么劲。”
说着，便熟练地拿出手枕开始给元瑶诊了起来，只是这次，诊脉的时间格外的久。
秦蓉在一边都有些担心了，元瑶更是，小心翼翼问：“刘大夫……是有什么不妥吗？”
刘大夫不住地捻着长髯，眼神中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确定：“这这这……待我再确认一下！”
元瑶和秦蓉对视一眼，皆屏住了呼吸，片刻后，刘大夫的胡子都高兴地飞了起来：“奇了！奇了！夫人，你这胎是双胎之像啊！”
“什么？”元瑶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刘大夫竟哈哈大笑起来：“错不了错不了，是双胎之像！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二十多年前遇到了一个！之前月份还小诊不出来，现在五个月了，胎像明显，错不了！你这肚子最近没觉得大了些许吗？”
元瑶倒吸一口气：“的确……”
秦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大喜：“这可是好事！大好事啊！大夫！双胎该如何养胎，您快给拿个主意！”
第120章 瑶香苑
元瑶听到自己这一胎怀了双胎的时候还是很吃惊的, 确认了两遍，刘大夫连声担保之后元瑶才反应过来，她居然一次怀了两个宝宝吗？
这真是从未想过的体验。
上辈子她到后来不仅遗憾自己没和江颂安好好过, 后面更是遗憾自己到了年岁没有个自己的孩子……
这辈子老天爷待她不薄, 所有的遗憾几乎都弥补了。
秦蓉问了许多双胎的注意事项，刘大夫详细叮嘱，最后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能要十日左右为夫人请一次脉了，您之后的饮食也需要严格控制, 因为双胎到最后，月份大了之后身子会非常沉。”
刘大夫说的严肃, 元瑶自然也上心：“那就劳烦您了。”
“您客气。”
刘大夫根据元瑶的身体情况又调整了一下方子之后便走了, 等人走后, 秦蓉迫不及待地道：“弟妹啊，我马上写信！这个消息要尽快告诉二弟！”
元瑶也想尽快告知江颂安, 但是她忽然想当面告诉他，看看江颂安的反应，于是便笑着劝阻了秦蓉：“我估计他回来也就是下个月的事情了, 要不我还是亲口说吧，书信过去也慢, 不一定能收到。”
秦蓉懂了：“弟妹是想给二弟一个惊喜对吧，也行！我也很期待二弟知道之后的反应呢！”
元瑶心里洋溢着幸福感, 唇角带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春去夏来, 江颂安应七月就能归家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过得舒适安逸。
庆州府的六月虽然有些热, 但是秦蓉联系了一家本地的冰窖，又联系木匠制作了好几个冰鉴。
冰块每日运来两次, 家里便时时刻刻都是凉爽的，而羽娘她们那日回来知道这个消息后，对元瑶的照顾则更加精细，平安酒肆这边也不让元瑶经常去了。
元瑶：“也没有那么夸张，现在还行，酒肆刚开业，我还是去看看吧。”
之前在青山县的时候，元瑶就从头开始培养自己的接班人，禾花许菡学了这半年，手艺已经十分不错了，加上羽娘，目前倒是不需要另外请厨子，但是这也是目前能应付，等后面平安酒肆生意做起来了，那是另说二话。
元瑶想趁自己身子真的沉了之前，尽可能多做点儿什么。所以这平安饭馆的招牌菜每日都是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这阵子，杜先生倒是成了平安酒肆的常客。
元瑶和对方深聊了几回，两人倒是相熟起来。
姓杜，单名一个临，长安城人氏。5贰④⑨08以9②
从杜临口中就知道这么多，但是羽娘说他是进士出身，又是长安城的人，元瑶不敢小觑，对人也越发客气了起来。况且杜临这个人的确算是个标准的文人，却又不像曹勋那起子如此虚伪，身上那股真正的文人墨客的倜傥，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杜临十分喜欢一醉春，当然，也喜欢元瑶的招牌菜，所以每日到了饭点就准时出现，来了之后也不点菜，只道一句随便即可，元瑶便会根据当日的时蔬合理搭配。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孙茂水，上回江颂安回来，元瑶得知孙茂水也立了功劳，想必这次战事要是停了，多少也能封个小官，孙家二少，也算是为家族争光了。
现在六月，地里的茄子和青椒都是极好，元瑶便看着做了一道青椒擂茄子，茄子提前蒸锅，撕成条状，青椒则要在炭火上烤制过，之后再和蒜瓣一起捣成泥状，烧椒酱便是如此得来。
蒸熟的茄子口感软糯，和烧椒酱的搭配口感辛辣又独具风味，蒜泥和热油的激发也必不可少，杜临的口味和孙茂水倒是蛮像，都能吃辣，再来一盘泡脚凤爪，切一盘酱牛肉，三个下酒菜配上一壶一醉春，最后的主食便是一碗鸡汤馄饨，解酒暖胃，杜临看见送上来的这一桌子菜，眼睛一亮。
“小娘子心细如发。”
元瑶笑道：“那是对待熟客，旁人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杜临眼神微动：“我不过一届凡夫俗子，再普通不过的私塾先生，倒是我沾了小娘子的光。”
元瑶：“您妄自菲薄了，要不是您，我家这一醉春不会卖的这么好。”
杜临大笑：“我爱酒，人人都叫我酒疯子，那我这疯子也算是误打误撞帮了小娘子一回。”
元瑶微笑：“您帮我的不少。”
杜临收起了笑意，看着这一桌子的好菜好酒，忽然道：“今日不知怎么了，忽然想题诗一首，不知道小娘子这可有纸笔？”
元瑶大喜：“自然有的。”说完便让羽娘去取了。
“您给小店作诗吗？”
杜临微笑：“掌柜娘子可嫌弃？”
元瑶：“求之不得。”
“那我便献丑了。”
羽娘很快取来了纸笔，杜临也的确诗兴大发，当即就在平安酒肆的桌子上一挥而就，他一出手，不少人都涌了上来，元瑶也是第一次见到杜临的字，心中一惊，果然是有大家之风范。
杜临在写一首七言绝句。
但很明显，卡在了第三句上面。
他写着写着便有些不大满意，即便周围的人都在赞叹这头两句一看便是好诗！杜临思忖良久之后还是停了笔：“抱歉，才疏学浅，这后两句写不出了。”
元瑶有些遗憾：“没关系，我虽然不懂诗，但是也听说作诗极其讲究灵感和缘分，今日想必是差点儿缘分。”
杜临想了想道：“诗做不出了，小娘子可要题字？”
元瑶一愣，低头一看。
她可以肯定，杜临的书法绝对算大家，至少比她花钱写的匾额好。元瑶心念一动，忽然道：“既然先生都说了，那我也便厚脸皮一回，我还有家香粉铺的名字未定，先生若能赐名赐字，那真是一件幸事了。”
杜临闻言，看了元瑶许久，元瑶心里忐忑：“怎么了？先生可有为难之处？”
杜临回过神笑了笑：“没有。”
说完，他便转移视线到纸上，问道：“我听闻，掌柜娘子闺名之中带个‘瑶’字？”
元瑶点头。
“瑶香苑，如何？”
悠悠香气飘摇至远，元瑶眼神几乎是瞬间就亮了：“我觉得甚好！”
杜临也笑了：“行，那我就落笔了。”
只见他大笔一挥，三个潇洒的大字便倏然出现在了眼前，元瑶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杜临苦涩笑笑：“掌柜娘子没什么可道谢的，倒是我要谢谢娘子才是，我来此处这么久，也就娘子不嫌弃还请我作诗赐字，如果能帮上娘子，那便再好不过。”
元瑶笑着拿起那纸：“我很喜欢，多谢先生，我这就请人将其裱装起来。”
杜临也淡笑点头：“好。”
瑶香苑。
香粉铺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全家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也觉得甚好，当天下午便请了做匾额的店铺抓紧赶制，元瑶这阵子抽空也在赶制一些从前的熏香香粉之类，包括最平价易得的花间露，女子都喜欢的茉莉香粉和百合香粉之外，香粉系列多增加了一个栀子香粉，最近正是栀子花最好的季节，栀子花瓣洁白香味也被大多数人喜欢，自然是最应季的新品。
除此之外，胭脂系列也首次在开业那天预备上新了。
芍药粉嫩，月季鲜艳，这春夏交际的花朵当真是争奇斗艳，取花瓣的颜色，再和香粉一道细细碾磨，压实，最后出来的便是一盒盒颜色不同的胭脂了。
胭脂自古也是女子妆奁里的必须物，元瑶赶制了不少。
但现在还有一个小问题是，瑶香苑正式开店，这就意味着量要跟上去，现如今这宅子地界小，施展不开，另外便是装胭脂、香露的瓷瓶盒子等供给不足，现在的一些还是从前在青山县熟悉的那家陶制铺子做的，可到了府城，女子们眼光都高，这精巧好看的包装也必然是个问题，元瑶让羽娘抓紧在府城打听，预备和他们谈合作去。
在府城，她现在还算人生地不熟，许多事都要和牙行打交道，好在上次在柳娘的帮助下和王得江算是相熟了，元瑶为人也大方，王得江办事还算尽兴。这拜托找2陶制铺子、漆盒铺子的事情也得先去和王得江打听一下。
秦蓉则帮忙看了日子，六月底也是个好日子，瑶香苑可开业。
名字日子都定了之后，元瑶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了。
开香粉铺子是她上辈子最拿手也是发家致富的老本行了，但这辈子拖了这么久，竟然还有点紧张。
平安酒肆那边的事大多都交给了羽娘，羽娘回来还经常念叨：“那位杜先生现在是每天都来，今日还问了娘子什么时候过去呢。”
元瑶想了想，道：“明日吧，我做了一些新的点心，明日正好带过去。”
羽娘闻言一惊：“娘子怎么又下厨房？”
元瑶笑道：“我现在又不是不能动了，做点心也没那么累，不必紧张。”
因为双胎的缘故，元瑶五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全家每日都很紧张，但看她自己倒是云淡风轻的。羽娘忧心忡忡地像个老妇人，元瑶失笑。
新点心叫蜜桃蛋饼，这是元瑶自己琢磨出来的点心，这阵子桃子也逐渐上市，吃个时令新鲜，蛋饼也不是传统的蛋饼，用鸡蛋、面粉和牛乳制成，牛乳比例的不同和面粉的发酵程度可以影响蛋饼的蓬松度，这种点心就和米糕一样，最后发至又大又软，从中间一切，孔洞明显，香软可口，最后上面淋上蜜桃果酱，增加一抹酸甜。
这类点心只能现做现吃，元瑶做了两大个出来，一个留在家里吃，另外一个便拿到酒肆，切了之后招待熟客。
杜临显然就在这熟客之列，次日元瑶也的确去了平安酒肆。
“掌柜娘子可终于来了！”
“好几日不曾吃到掌柜的招牌菜了！”
元瑶笑着给他们分了蜜桃蛋饼：“实在抱歉，如今不大方便，做了点小点心给各位尝尝，不收费。”
众人爽朗笑道：“掌柜娘子身怀六甲还如此能干，真不知你夫婿该是多有福气之人，对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
那人问完之后杜临也好奇看了过去，江颂安的身份元瑶的确没有对外说过，她只是淡笑并没有打算回答，人群中免不了就有人狐疑，这么美貌的一个小娘子，该不会……
正在此时，羽娘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娘子……”
元瑶心念一动，回头，便听到一阵由远极快的马蹄声。
她心已然砰砰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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