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丹穴山中。
朱雀、毕方、鸿鹄等羽族长老聚集在一起开会。天羽司司主权势很大, 虽然还没拿到印信,不过就毕封那点儿能耐,根本奈何不了凤池月。再说了, 帝女已经在公告上落印了,考核势在必行。
“帝女不是跟她有仇吗?怎么会替她说话?”鸿鹄长老百思不得其解。
“这谁知道呢。可能是臭味相投吧。”朱雀长老嗤笑了一声。他不是很喜欢嚣张跋扈的帝女,照理说,对他们这些长老,就算是帝女也该谦逊才是, 可实际上,帝女碰到他们也是吆五喝六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眼神好似在看一团废物。
“三日后考核,我们族中的小辈要过去吗?要是不参与怎么样?难不成真的会将他们黜落了?”有人提议道。
“为什么不去?”朱雀长老反驳了一声,眯着眼摇头晃脑道, “难不成觉得我们族中的小辈会落败吗?比斗法他们不会输给任何人。正好,给凤凰山那边的看看, 谁才是羽族中的强者!”
同样自信的还有凤凰山的羽族仙人。凤不留和凤瑶才被凤池月气得头脑发昏,等看到了混沌镜中的消息, 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她……拒绝你,是不是为了考核做准备?”凤瑶开始揣测凤池月的心思。要是凤池月真的品行低劣、忘恩负义,东阿主怎么也不可能养着她两百多年。可能就是那张嘴不讨喜?看了摇摇欲坠的凤不留一眼,凤瑶又说, “现在混沌镜里都在说凤池月铁面无私呢。”
“可不就是无私吗?”凤不留面上还是笼着寒气, 没忍住讽刺了一声。抚了抚太阳穴,他又说, “凤池月羞辱的不仅是我,还有整个凤凰族群。当初要是将她留下, 是不是能掰正她的性子?”
“那还是不了吧。”凤瑶打了个哆嗦,赶紧摇头说。凤池月回到了凤凰山后干了什么事情呢?要从丹穴山移琅玕、梧桐、翠竹,要掘凤凰池,要建华美的宫殿,出入要金车相随……长老们不同意,她就到处闹腾,凤凰本来就落魄,哪里禁得起她造作啊?最后还是匆忙将她送回了东阿山,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你有把握吗?”凤瑶转了一个话题。
凤不留眼中掠过了一抹寒色,点头道:“有!”
东阿山中。
祝完也在跟凤池月询问考核的事情。
她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人仙,昔年在宗派里,都是通过一次次考核和大比,才慢慢地从外门升到内门,再由内门到真传弟子,最后变成弟子中的首座。宗门中的资源有限,只能培养那些走在前头的人,但是在仙界……似乎没有这种忧虑。那考核之事行得通吗?
“你们当初考核什么?”凤池月好奇地问道。明见素跟她说过在人间的事情,但是她本人……在考核中不具有任何参考性。
祝完诚恳道:“基本都是斗法。”顿了顿,又说,“或者去秘境中试炼,看谁所得多。要么就是斩杀邪魔外道。”
“就这?”凤池月挑眉。
祝完:“……”这样已经很多了,几乎占据了凡间修士八成的时间。
“你打算怎么考核他们啊?斗法吗?”祝完又问。仙界中并没有什么上古秘境,至于仙魔战场——那儿有仙人轮班戍守,怎么都不会让守选仙人去那边历练,剩下的就是斗法了。跟凡间一样,全凭自身的本事说话。
凤池月答非所问:“五行有生克,术法有高低。但是呢,比起法术神通,做人也是很重要的。”
祝完:“……”这是她凤池月有脸说出来的话吗?看着凤池月的神色,她觉得自己不用操心了,兴许没到时候,凤池月会直接说一句“解散”呢。
公告在混沌镜中留了三天。
到了规定的那日,仙使、仙吏以及等待着选官的羽族们都来了,人头攒动,如雀喧鸠聚,很是热闹。凤池月难得地坐上了主座,她被那些声音吵得头疼,直接捉住不败剑朝着前方一劈,剑意凛冽,震得大殿中的阵法摇荡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要塌陷了。众人一惊,顿时噤声不语。
底下鸦雀无声,凤池月这才满意了。让仙吏们引着守选的仙人们一一在殿中安排好的位置上就坐,手腕一抖,便见百道流光如星辰落在了那些仙人们的跟前。凤池月用剑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说:“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众仙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有人将神意投入了手边的玉简中。只是扫上了一眼,许多仙人的神色就变了!什么羽族一共有多少族属、什么蛮蛮一族有什么忌讳、什么蛊雕为什么人憎狗嫌,还有那鲲鹏到底是鱼还是鸟,他们怎么知道啊?这跟考核有什么关系啊?
凤池月一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要的就是全员迷茫这一结果。眼神闪了闪,她悄悄地催动了“德音”神通,对着底下的一群仙人说:“天羽司是为我羽族群仙建立的,目的是替羽族谋取福音。你们要是连羽族都不了解,又如何能了解它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诸位不会倒在第一步吧?”
守选群仙:“……”竟然觉得凤池月这话该死得有理。
毕封并不参与考核,他因为好奇也从凤池月的手中要来了一枚玉简,神意转入其中一扫,面色变得恍恍惚惚。里面的一道道与羽族相关的题目,除了涉及毕方的他知道,剩余的一道都答不上来。可这是正常,也就过去的仙会去记这些东西,现在整个羽族都分崩离析了,谁还管其他羽族的福祉,去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
凤池月又说了自己定下的标准:“半个时辰后,答对百分之八十的留下,至于剩下的,赶紧回炉重造吧。”
毕封听到了这刻薄的话语皱了皱眉,他看着凤池月说:“司主,是否标准过高?”
凤池月饶有兴致地问:“难不成毕少司是那百分之二十?”
毕封:“……”他是的,但是他不能承认。
台下众仙奋笔疾书。
主座凤池月取出了混沌镜,旁若无人地看戏剧。
半个时辰不算久,凤池月伸了个懒腰,抬手点了点桌面。不败剑立马会意,嗖一下朝着底下飞去,将玉简取回,那架势像是谁拒绝了直接给他来上一剑。
不会是让不败剑批复吧?毕封暗想道,只不过这回凤池月亲自拿了玉简,并没有无药可救到那等地步。凤池月一心百用,不多时就扫垃圾般将绝大多数的玉简推挪到了一侧,只将一枚玉简留在手中。
“司主?”毕封喊了一声。
凤池月:“银尾山雀族的却尘衣留下,其他人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玉简我会誊录到混沌镜中,诸位可以跟同道学习交流当废物的心得。”顿了顿,她又说,“仙吏、仙使们挑个良辰吉日再考吧。”
这么多枚玉简,可累死她了!
她有些后悔了。遇到了上鸣鼓殿的,直接一剑劈了,震慑后来人,哪用得着这么多事?都怪狠心薄情、无情无义的明见素!要是她在的话,一定会阻止自己的,哪会让自己这样动脑子,做这辛苦事?
她的脸色一沉,不败剑也嗡鸣了一声。
天羽殿中气氛逐渐凝滞阴沉,不管是哪一族出身的羽族,都无由地忐忑、惊惧了起来。他们心想着,东阿主的剑势威压竟然这么可怕吗?她人不在了,剑意还是久久留存,怪不得太上宫和西海都吃瘪了。
这谁还敢留在殿上啊?问也不问,一个个扭头就走,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瞬间就只留下了一个身穿银灰色法袍的女仙在,正是被凤池月强留下来的却尘衣。
原本以为通过了是惊喜,可见同来的仙人个个面露畏惧,却尘衣又摸不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们村就她这么个有机会当上仙吏的独苗苗,不能莫名其妙地折在了这里。
“过来。”凤池月朝着却尘衣招手,她说了誊录考核玉简,可真要让她做,她没这个闲时间。她对着却尘衣说,“接下来你就留在天羽殿中当值。先将考核玉简全部复刻到混沌镜里。”
“这样不太好吧?”却尘衣小声地开口。可话音才落下,数道凛冽的目光就如刀剑般落在了她的身上。却尘衣闭上了嘴巴,有些后悔多言。
看却尘衣的人是殿中还没散去的仙使、仙吏,按照凤池月的意思,他们也要进行考核的,要么不来考,可容易丢了饭碗;要么就是展现实力。这样的话,那些面如土色的守选仙们考核的内容,成了他们迫切想要了解的东西。至于对方丢不丢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至于毕封,他面上浮动着奇异的笑容。
他只知道凤池月这一招,会得罪越发多的仙人——而这,正是他们想要见到的结果。
如果群仙不哗然,又怎么能将凤池月从天羽司中赶出去呢?
玉简中的题不多,只有五十道。却尘衣答题的时候还很羞愧,因为有好几道她答不上来。可如今遍览玉简,发现答对一半的仙都寥寥无几。守选仙中不少是朱雀、鸿鹄甚至是凤凰那样的大族,他们也不会。基础教育缺失这么严重的吗?
混沌镜里,有不少散仙和仙官等着看热闹呢。过去的考核,总有缺胳膊断腿的事情发生,而后族中长辈不服气来寻衅,一来二往,两族交恶。这回,羽族中有什么热闹可看呢?他们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谁谁谁受伤的事情,而是一枚枚公开的考核玉简。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关于羽族的常识?我会啊,该让我来答的。”
“错误这么多,他们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果然异类精怪多文盲,老祖宗诚不欺我。我看这天羽司也让我们人族出身的仙官来掌管吧,别给他们自治了。”
……
毫不留情的嘲弄化作了一行行冰冷的字迹在混沌镜中显现。
凤不留的脸色红红白白的,内心怒意酝酿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他做好了准备与人斗法,结果凤池月考的都是什么东西?在殿上被她羞辱就算了,玉简还被誊录到混沌镜里公开处刑!这谁禁得住啊!
“我看她就是故意为难我!不想让我通过考核!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处?过去他们不懂,不也顺利当上了仙官吗?”被喊到了殿中的凤不留肆意地宣泄着自己那宛如洪潮的不满,压根没注意到诸长老的视线已经变了。
“每个人的考核卷子都一样的,她没有刻意为难你。”凤瑶说了一句公道话。
凤不留面色一僵,片刻后又怒气勃勃道:“她根本就是胡闹!天庭竟然指着一个废物当天羽司司主!”
“闭嘴!”铜案后的一位长老杵了杵拐杖,他淡声道,“天渊一千三百零八年,天羽司仙吏前往蛮蛮族中,因为不懂蛮蛮的忌讳得罪蛮蛮族众,被剥皮抽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日后只能在无穷尽的痛苦中活下去。”
“那是他们野蛮。”凤不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大家都答不出来,可见凤池月的方法就是错的,她摆明了故意为难人,想要看他们出糗。
长老看着凤不留又说:“五凤三羽,号称羽族八脉。可实际上,属于羽族的大大小小数千支,这个你知道吧?”
凤不留点头。只是数千支羽族占比实在是小,只得百分之二十,根本不值一提。
长老缓声道:“那你知道为什么长离率领那些羽族支脉叛出后没能成为下一个凤尊吗?”
凤不留嘟囔道:“她的实力不足以镇压羽族群仙。”
长老的视线骤然间锐利寒峻起来,猛地刺向了凤不留,拔高声音道:“你以为凤尊是靠着武力镇压诸族的吗?”见凤不留面色煞白,长老又说,“这样也没错。但是最重要的是,凤尊对羽族数千支脉了解得一清二楚,尊重他们的生活习惯和风俗。”
凤不留:“难道不是为了抓住他们的弱点吗?”
长老面色一僵,片刻后气急败坏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她的胸脯起伏着,急促地喘息,等到平复了那股怒意,才指着凤不留说,“你,不对,是凤凰、青鸾、鸑鷟以及重明四脉的守选仙,全部前往阁中抄书,将《天羽族志》抄完一百遍再出来!”
凤不留:“……”
一旁的凤瑶战战兢兢不敢言,只给凤不留投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
凤凰山中叱骂凤池月的声音不算多,可丹穴山中截然不同。不管是朱雀还是毕方,都理解不了这次考核的意义,觉得凤池月就是故意让他们不痛快。长老们想得倒是多一些,守选仙考核结束后,很快就会轮到仙吏、仙使了,到时候没通过的,凤池月真的会将他们罢黜吗?如果真的这么多,她的底气从哪里来的?就靠帝女的名印吗?要知道帝女虽然落了名印支持这件事,可真要到了羽族闹出矛盾时,她是不会插手的。凤池月有不败剑在手,但是这样能抵御所有仙人的围攻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朱雀长老开始寻找原因。
“她比起以前更为嚣张跋扈了。”毕方长老想了一会儿,“以前她靠着明见素才敢如此,那么现在——”
“是不是明见素其实没有陨落,只是藏身在某个地方提升自身修为?”有人张嘴说出了毕方长老的猜测。
“也没找到明见素的尸身呢,仅仅是按照过往失踪即死亡的惯例断的。”朱雀长老沉思片刻,又说,“或许我们该遣人前去仙魔战场找寻明见素的踪迹了。”
“最好是真的陨落了。”这话一落,殿中一阵齐齐的叹息声。天庭四大将军中,以明见素最为厉害,就连长离都被压过一头。她陨落了,过去属于她手底下的兵将直接听命于天帝;可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不少人会愿意替她做事的。在兵将中,那股仰慕纯粹强者的风气更为浓郁-
凤池月不知道有人已经决定去仙魔战场找明见素了,此刻的她躺在了桃花树下的吊床上思考人生。
仙吏、仙官也要考试,可她实在是不想动脑子出题了,要不就直接用原先的那套吧?可这念头才浮现,就被她否决了。毕竟原先的题目都在混沌镜中公开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虽然看足了混沌镜中的热闹,可后续的麻烦接踵而来,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整个儿淹没了。
“为什么你不能包揽所有事情?”凤池月眉头紧紧地皱起,浑身阴郁。
祝完恰好路过这里,还以为这句话对她说的。她下意识接了一句“弟子无能”,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不对啊,她为什么要会所有?等看到不败剑嗡鸣着抗议,祝完蓦地醒悟过来了,凤池月这是在压榨不败剑呢。
当剑沦落到这地步,也没谁了。
凤池月听到了祝完的声音,她扭头盯着她片刻,慢条斯理说:“无能都是因为缺乏锻炼。”
祝完:“……”恨不得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凤池月摸出了一部大书扔给了祝完,说:“出题会吗?从《天羽族志》中挑选内容,凑齐一百道题。”
祝完也看了混沌镜中的热闹,原本觉得那些守选仙很可怜,万万没想到,她也要来做这个“无情刽子手”了。一脸为难地看着凤池月,她说:“我是人族出身,不知道羽族该了解什么。仙君,你要是选拔人才,我出题恐怕不太合适。”
凤池月一挑眉,懒洋洋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整部《天羽族志》都是他们该知道的。”
祝完:“……您这不是强人所难?”
凤池月一脸理所当然:“我就是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祝完还能做什么呢?只得在凤池月“和善”的眼神中走上“助纣为虐”这条路。她怕自己一拒绝,那考核就在东阿山中举行了,虽然目前的东阿山,只剩下了她和凤池月,以及些许装死成性的草木精灵。
考核本司仙吏、仙使的时候,凤池月并没有现身。
面无表情的却尘衣才上任就被委以大任,抱着不败剑浑身僵硬地站在了台阶上。
她提前看过了考核的内容,不由得庆幸自己去年没能成功被选上仙吏,要不然考这么一通,最后因不合格被辞退,甚至还要被挂在混沌镜中供人嘲笑,想想都觉得抬不起头。
这一回司主吩咐了,不再按照答题正确率筛选,而是只取前二十八人。底下考核的仙使、仙吏粗粗一看,便有五十之数,将有大半被裁撤,也不知道他们得知了真相会如何。她先前看过制度文书了,知晓整个天羽司编制人数在三十人。算上司主、少司,就只剩下那么点位置。不对,要是录取了二十八个,那她算什么?却尘衣默默地蹙眉,悄悄地将录取人数改为二十七个。她这是按规矩办事,谁也说不了她什么。天羽司本司仙官本来就超员了,该纠正过来。
一个时辰后。
不败剑也没等却尘衣吩咐,就将底下的玉简全部收了上来。
却尘衣做不到凤池月那样一心百用,只得耐着性子一样样批阅。
一直忙碌到了半夜,将玉简誊录到了混沌镜中,她才伸了一个懒腰,脚步虚浮地从天羽殿中走出。
冷月如银盘浮在了金碧辉煌的天宫之上,月光如水流淌在云气飘渺的长廊。
却尘衣有幸被分到了一间宿舍。等回屋之后,她才取出了混沌镜与村中长辈们联系。
——司主博古通今,天庭竟然谣传司主是废物,看来仙官多眼瞎。
——要考试,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让妹妹们别来天庭当仙官,事情很多,俸禄很低,不如留在山上吃野果果。
发完了消息后,却尘衣才心满意足地化作了原形,抖了抖毛茸茸的翅膀,团在了一只吊篮中睡觉-
次日一早。
却尘衣前往天羽殿中当值。
在她将桌子擦了几轮后,凤池月徐徐走来,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扔了一叠罢免令。
凤池月打了个呵欠,放不败剑去干活,她自个儿榻上躺着,留下了一句懒散的“抱去副殿盖印”。
却尘衣很是吃惊:“都要辞退?”要是这样的话,考核的意义是什么?
凤池月:“通过的人罢免令先留着。”
却尘衣:“……”这是想要所有仙使、仙吏都端了,所以才提早写好了罢免令吗?她朝着凤池月露出了一抹礼貌中藏着几分尴尬的笑,应了一声“是”,就抱着罢免令走了。可没多久,却尘衣又重新回来了,在文书的上方,还有一只锦盒。
“毕少司说您才是司主,这大印该由您来掌管。”却尘衣偷偷地觑了凤池月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凤池月眉头一皱:“连盖印小吏都当不好吗?没用的东西!”她看都没看锦盒,又说,“你来。”
却尘衣只能听令行事。
她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先前毕封扣着司主印信,是想要借机耀武扬威,没想到司主压根不在乎,把所有需要的文书都扔到了他那儿去盖印。现在一下子罢免几十个仙官,摆明了是得罪人的活,印信已经变成了烫手山芋,毕封哪里还愿意收着它?司主这么胡来,不会没几天就完蛋了吧?那她是不是要提早准备跑路了?
却尘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罢免令上盖印。等到最后一张罢免令留下了印,她转向了笑得眉眼弯弯的凤池月说:“我去送信。”跟凤池月相处个一两天,就能摸清楚她的德行了,却尘衣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哪知她准备走的时候,飒飒的剑鸣声传入耳中。凤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不败剑的剑身,说:“让它去。”
却尘衣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真害怕送信的时候被仙使、仙吏联手痛打一顿。看来司主还是有点人性的。只是这个念头一起,凤池月的说话声又响起来了。
“你去的话根本没人听你的,浪费时间。”
却尘衣:“……”这句话完全可以不说的。
辞退仙官尤其是大批量地辞退,这不管是在天羽司还是整个天庭,都是头一遭。那些仙使、仙吏知道自己考核的结果不好,可光凭借着这一点就将他们罢黜,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合理怀疑,是凤池月故意排挤他们,毕竟他们都是丹穴山那几脉的,与凤凰有千年的仇怨。
他们心中自然是很不服气的,可是不败剑横在前方,剑威浩荡决浮云,好似他们多说了一句话,就要抹断他们的脖颈。不管内心再愤怒,都得领下这罢免令,脱下官帽,送回印信。可不要以为这样他们就罢休了。在离开了天羽殿后,一行人结成群浩浩荡荡地涌向了天机部本司。
天机部司吏星君没有露面,只派了司吏少君前去打太极。他这会儿暗暗庆幸,自己提早将凤池月送走,要不然天机部本司被她的奇思妙想祸害,可就不好了。只是这事儿不可能因为天机部不作为就罢休的,混沌镜内外都吵吵嚷嚷的,一直传到了天渊的耳中。
天渊:“……”他知道凤池月被司吏星君拔擢到天羽司了,还想拿凤池月当典型人物,顺势招揽人仙以及散仙呢,哪知道小小的凤池月还能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初意锐意进取,第一个替凤池月叫好,甚至建议天庭各部门都这样做,只可惜她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就被寒着脸的天渊叫停了。
过去一些约定俗成的事情更改,会造成极大的动荡。他给仙人们好处,而仙人们支持他。他并不愿意破坏天庭如今的格局。
“那是天羽司的事情,我等不必插手。”答话的星君面无表情,好像其他族类死活都跟他没有关系。
“我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四海司或许也可实行。”接腔的是一位来凑热闹的龙君,面上笑呵呵的。
“南离主有什么看法呢?”天渊问道。南离主是羽族朱雀出身,在天庭诸多星君和仙将中,最能代表羽族。
长离笑了笑,说:“羽族诸脉一视同仁,很公平。”她没有吵闹,也没有替丹穴山争取什么。可话音才落下,天渊的神色就变了。他对羽族诸脉可不是一视同仁,像凤凰山是要用力打压的。当初那件事情他面上无光,与诸多亲朋好友离心,他怕凤凰们记恨他。如果凤池月是凤凰山本部出身,他绝对不会同意凤池月进入天机部。但是他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样说。垂着眼睑思考了片刻,他说:“凤司主的心是好的,只是过于剧烈的变动容易生乱,脚步不能一下子迈太大。依我看,考核之事还是先停一停吧。至于那些被罢免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恩准官复原职。”
天帝金口玉言,话音落下就形成了一张法旨。只是一边伺候的星君还没有触碰到法旨,就眼睁睁看着它崩散成了一团星屑。
天渊神色骤变,殿中鸦雀无声。
还是初意喊了一声“母亲”,打破了那片沉滞的寂静。
清泠的月光缓缓地流淌在了紫极殿中,一位冷若冰霜的女仙从月光中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淌动着一股刺人肌肤的寒意。来人正是初意的母亲,这座宫殿的另外一个主人——太阴天母。
天渊侧了侧身,坐立难安。他缓和了脸色,朝着太阴天母一笑,说:“你怎么出关了?”在他还是仙界太子的时候,他这道侣就将大半心神放在修炼上,除了闭关还是闭关。他几乎都要记不起她的存在了。她上一次显露在紫极殿,还是一千多年前吧,那时候凤尊已经堕入魔渊。她替凤尊削了自己一顿,手下可一点都没有留情。很愤怒,但是无可奈何。所幸她很快就去闭关了,那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什么官复原职?”太阴天母冷淡地问。
“你听错了。”天渊赶紧摇头否认。他现在是一点管天羽司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着将太阴天母送回闭关之地。
长离没再开口。
这事儿没在紫极殿上议出个所以然来,之后也不可能再拿上来说了。
天庭不管、天机部和稀泥,那些被辞退的仙官们会怎么做呢?
“长离。”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长离回头一看,发现是北辰主明玉衡。长离跟明玉衡没有什么交情,她露出了一抹得体的笑容,回了一礼说:“玉衡道友。”
明玉衡:“丹穴山有许多散仙去找东阿主了?”
长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眸中露出了一抹讶色来。
明玉衡没管她想什么,又说道:“我座下弟子也要过去,到时候与丹穴山众道友同行。”
长离:“……”这真不是怀疑她们丹穴山故意隐藏明见素的踪迹吗?她不太喜欢仙界飞升的人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点头应了一声“好”-
东阿山中。
祝完刷了一会儿混沌镜,心情起起伏伏,像是一只吊桶。
“仙君,他们把您告到天庭紫极殿去了,天母出关了。”
“天机部果然很擅长推诿打太极。”
“混沌镜里很多人都在骂您。”
“仙魔战场出现了很多丹穴山一脉的散修,疑似在找寻东阿主流落的异宝?”
祝完的声音立马拔高了。
原本无动于衷的凤池月一下子坐了起来,拧着眉头说:“师姐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异宝吗?”
祝完:“……”真的要完蛋啊,这是她该关注的点吗?
“他们在寻找师尊,是不是准备灭口啊?”祝完压低了声音,瞪大了眼睛,满是惶恐。
凤池月不假思索说:“他们的确该被灭口,活着就是浪费清灵之气。”
祝完无语,她强调道:“我是在说师尊!万一师尊先前在仙魔战场中受了伤呢?她再厉害,也很难顶住那些仙人的围攻。”
“不要将仙人想得这么坏。”凤池月睨着祝完,又说,“你先前不是相信明见素没事吗?”
这有忧虑多正常啊,只要有关切就会生出忧惧之心不是吗?已经跟危不危险无关了。她觉得凤池月很难沟通,可依旧想要唤起她那少得可怜的良心:“你不担心师尊吗?”
凤池月:“ 担心啊。”
祝完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有救。
可紧接着凤池月就用一种很是惆怅的语气说:“她不在,我担心我的炼丹技艺生疏了。”
祝完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您还炼过丹?”自从她来到东阿山,可没见过凤池月做这事儿。等等,不对劲啊!“师尊在没在,跟您炼丹有关系吗?”祝完又问道。
“有啊。”凤池月理直气壮道,“吃灵丹的人没在了,我为什么要炼丹?”
祝完无言以对。她懂了,原来除了师尊,她们都不配的。那先前还跑去太上宫要丹药?只是单纯瞧静德仙君不顺眼,专门过去搞破坏的吗?
第26章
天羽司中少了将近一半的仙官, 没有那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凤池月耳根清静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毕封也没有做什么为难凤池月的事情, 远远地避开了风波。
凤池月痛快了,然而那帮被裁撤的仙官们就很愤怒了。在混沌镜中丢脸事小,可没有这个差事,丢了俸禄以及其他进项,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要知道不管是仙使还是仙吏, 都有一定的职权,而借此谋得的利益远胜过天庭发下的俸禄,凤池月此举就是断他们的财路, 是不共戴天之仇。
“我已经通知诸位道友了,要他们不要勤快地做事。等到天羽司一切周转不过来,那位就知道请我们回去了。”
“可万一她从其他羽族部众中招揽呢?”
“我看哪一个部众敢跟我们作对!”接腔的仙官横眉冷对。先前提出问题的仙官闭口不言, 小部族是不敢的,问题是他们同族里面, 很可能出现一个背叛大伙儿的憨货啊!
失去了将近一半的仙官,天羽司的确出现了些许的问题。但是苦恼的不是凤池月, 而是起早摸黑、累得毫无喘息机会的却尘衣。唯一的好处是,凤池月不会克扣她的俸禄,甚至给她批了不少的补贴。可问题是,失去的时间是丹玉能够弥补的吗?她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天羽司了, 当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山雀不是很好吗?仙官仙官, 也就听起来威风点。
“司主。”却尘衣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天羽殿清点的羽族各部众人数始终不对, 没有多余的人手前往各部族聚居之地清点了。”
“为什么要派人清点?”凤池月抬起头。
却尘衣:“……”这厮是怎么当上天羽司司主的?她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容,解释说, “各部族要提供力役,天羽殿需要确认各族族众的数目。往常都是天羽使或者天羽仙吏前去清点的,但是现在,他们说腾不出人手了。”
凤池月一掀眼皮,说:“各部族不会自己上报人数么?”
却尘衣抚了抚额,慨然叹息道:“数目不实啊。”
凤池月冷冷一笑:“天羽使去了,数目就符合实际了?”还有谁不知道仙官们都是收钱办事情的?她懒得听却尘衣说那些长篇大论,直接道,“告诉他们上报人数。随机挑选部族去勘察,一旦部族有多余的族众,全部杀了!”这句话说得杀气腾腾,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却尘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晃动着僵硬的脖颈,应了一句“好”。紧接着,她又提出了第二个困难,见凤池月脸黑得不行,她也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被不败剑给削成两半。怕归怕,讲还是要讲,嘴皮子一抖,话语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变得万分流利。末了,长叹一声说:“鸾车殿给仙人们出行提供脚力,可现在仙人来了,脚力却缺位了,询问各部族,他们都在互相推诿。原先跟各部族打好关系的仙使被裁撤了,留下来的都是没什么人脉的。”
凤池月知道天羽司有鸾车殿这个部门,不过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听却尘衣一讲,她才明白这鸾车殿是做什么的。她奇怪道:“人族出身的要我羽族当他们的脚力?”
却尘衣答道:“不只是人族,是各部族都需要脚力。而脚力也不仅仅是羽族,还有其他异类精怪。他们最喜欢鹤、鸾凤、龙、虎、狮、象当脚力。”
凤池月又问:“怎么没有人趴在地上当脚力呢?是不喜欢吗?”
却尘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凤池月的问题,一千年来都是这样的。
凤池月:“做脚力能得多少丹玉?”
却尘衣想了想,说:“看那些仙人阔不阔气?”她族中有长辈曾经当过脚力,遇到了一个阔绰的仙人,得了五百丹玉。听说幸运的,得到过万数的丹玉呢。不过得到丹玉不是最幸运的,万一遇到一个仙人看中他们,直接将他们收为门中童子甚至是亲传弟子,那就不用在守选了,直接进入仙吏。若是跟随的仙人地位高,他们上进的路就通达了,日子比在天羽司中要风光多了。
凤池月嘲弄说:“诸位还以此为荣了,是么?”她才懒得管那些人,张口就说,“以后鸾车殿提供的脚力,最低五十枚丹玉一个时辰,价格由脚力们自己来定。天羽司从他们所得中抽取十分之一,剩下的归他们自己所有。”那群仙人从她天羽司借走脚力,什么都不用付出,也太便宜他们了。
却尘衣:“……”没想到这位还有赚钱的头脑。她为难道,“这么一来,仙人们反而会往四海司、白虎司去。”
凤池月笑了一声:“不来正好,省得吵闹。”
不管却尘衣是怎么想的,她都只能够依照凤池月的吩咐去办,除了在殿外张贴布告,混沌镜中也发了消息。这么一来,一些酷爱场面的仙人就不太痛快了。他们也不会一毛不拔,可自己给的跟别人强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有仙人在底下留言说:“凭什么要给他们丹玉?”结果附和的声音没多少,惹来了好一顿臭骂。不仅仅是羽族,还有水族、走兽诸部众,早就对那些规矩不满了。是,有幸运的人被仙人挑中,可这毕竟是少数。天羽司张贴出来的布告,明显是替他们这些“脚力”谋取利益。再说了,难不成他们变贵了,看重他们的仙人就会放弃了吗?
总之这消息一出,先前被一些不明用心之辈劝动的部族,立马将族中飞行速度快、原形清隽、羽毛漂亮的后辈排到鸾车殿中等待了。要是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他们的机会了。
事情解决了一半,可凤池月心中不是很痛快。却尘衣时不时来抱怨几句仙官们的做事效率,将她的心火挑了起来。这些废物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自从明见素消失后,她的烦恼越来越多,根本就理不清。
不败剑见凤池月郁郁寡欢,在殿中旋了一圈,散发出了凛冽的剑气,那意思是想将不做事的人都砍了。可凤池月没有使唤它。砍了一茬还会有另外一茬,麻烦依旧是无穷无尽。她吐了一口浊气,从混沌镜联系了天禄部龙鼎宫中不起眼的炼器仙吏长怀。
没有背景,就算炼器技艺再高超,也难在龙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长怀早就看来了,但是她发现,没地位背景除了不能高升,甚至连其他的单子都接不到。她在混沌镜中发了不少消息,结果很快就石沉大海,无人理会。就在长怀想要认命的时候,凤池月一条消息将她从彻底地颓废中拉拽了出来。长怀想也不想就放下了手中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与同道们说了一句,便匆匆忙忙前往天羽司。
龙鼎宫中的仙使原本要截下她,只是在听到了“天羽司”三个字时,立马就放弃了这一念头。毕竟有太上宫、西海、朝阳山这几个前车之鉴在,他们可不想将那尊煞神招来。
“我需要一件法器。”长怀才抵达天羽殿,就听到了凤池月的声音响起。她觑了眼凤池月,在她的眉眼间瞧出了几分怨气与冷厉,立马低下头,毕恭毕敬道:“您说。”
“我要它能将整个鸾车殿都包含在其中,来到鸾车殿的仙人直接在那法器上挑选合适的脚力,并将消息传到相应的脚力处。它得能计时、能规划路径、能发出警报,能计算丹玉……让我再想想。”
即将得到大单子的喜悦渐渐消失,长怀的面容慢慢僵硬,连一抹笑都挤不出来。
还是让她继续在龙鼎宫中打卯榫吧。
说完了一通要求后,凤池月才看到长怀的脸色,她满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做不到吗?也是,龙鼎宫的仙官有什么好指望的?要是我师姐在,就用不着你了。”
这一眼就像是在看废物,长怀的好胜心立马就被激起了。她曾经在东阿山的时候夸下海口呢,要是连这都做不到,以后接点任务赚取丹玉就更加艰难了。“做得到。”长怀大声说,生怕凤池月换了人。
凤池月又问:“需要几天呢?”
长怀:“……”是用“天”来衡量的吗?
凤池月冲着长怀一笑,说:“还有几样法器需要炼制,既然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上混沌镜聘请其他会炼器的同道吧。”
到了嘴边的食物怎么可能再吐出来!长怀当即自信道:“我可以!十天,不,五天,给我五天时间,我就能将这法器炼制出来!”
凤池月面上笑意更浓,抚了抚腰间的玉饰,她又说:“龙鼎宫的主君就该你来当才是。”
长怀连连点头,晕陶陶地走出了天羽殿。迎面来的风一吹,她就清醒了。五天的时间炼制一件法器,这不是让她不吃不喝、夜以继日吗?也许这样还忙活不过来呢。怎么听了几句好听的话,她就找不着北了?长怀满怀沉重地回到了龙鼎宫,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使得不少仙吏都偷偷看她。其中有跟她一样自凡间飞升上来的同道,拉着她关切地问:“为难你了?”
长怀吐出了一个“没”字。她从混沌镜中找到了几个关于其他几个倒霉蛋的帖子,看着他们从头到尾都无比凄惨,缓缓地吐出一口郁气。跟被暴打或者没了命的仙人相比,她可是幸运多了,是被凤池月请过去的。上次那是直接被掳走,可见她的待遇还是提升了一小撮的。
丹穴山中,等着看凤池月热闹的仙人们气得够呛。
凤池月每天还有空在混沌镜里骂人呢,一点也不像忙得找不着北的样子。
一问毕封,果然,不管天羽司内部如何,凤池月始终优哉游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度假。
“再拖下去,恐怕没人记得我等了。”
“天机部不会替我们讨公道,既然这样,我们自己去取!”
“诸位道友打算如何?”
“我等联手,难道对付不了凤池月吗?”
“我有一件法器,名曰‘壶中天’,可暂时将战场拉入其中,如此,天庭那边不会发觉。等到凤池月死了,木已成舟,天帝定不会为了她来责罚我们。”
“长老们猜测明见素没死,万一——”
“已经有段时间了,都不见明见素的下落,说明她早已经陨落了,不必再忧心。或许凤池月有点本事,可我等三十位天仙联手,难不成还对付不了她吗?”
“事情就这样定了,两日后,凤池月回东阿山时,我们就动手!”
仙魔战场。
不仅是丹穴山朱雀、鸿鹄等羽族仙人在寻找明见素的踪迹,北辰主明玉衡座下的弟子也在其中。他们在战场中来来回回,声势不小。原本嚣张的魔族见状,也不冒头去触霉头,而是缩回了魔渊后,将消息传到了现今的魔尊涂山流苏的耳中。
仙魔两界划河分治,越过了仙魔战场,再踏过魔渊,就是魔族的地界。魔族生物千奇百怪的,要么额头隆起一个鼓包,要么长了翅膀、生了角,他们以人身为参照物,演化出了自己的立世之身,可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粗浊。与堕魔的人仙、妖仙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偌大的殿中,一张狰狞的荆棘骷髅王座上,坐着一个身着红白色法袍的女人,九条雪白的狐尾摇动着,格外得招人。可趴伏在地上的魔族没有一个敢抬起头的。因为这只狐狸只是表面看着柔弱可欺,实际上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冷酷。
魔族历来崇尚强者,在上任魔尊冥迹被素心剑主杀了之后,其手下部将为了争夺魔尊之位打得不可开交,不少魔族都在猜新魔尊是左将军,哪想到最后是这个从仙堕魔的九尾狐走上了魔族至尊之位。那名声赫赫的左将军留下的鲜血被铺成了通往王座的地毯,他的元灵灰飞烟灭,而头颅尸骸则是被炼入了王座中,成为涂山流苏至高权势的点缀。
“天庭在找明见素是吗?”涂山流苏漫不经心地问。现在外头的谣言都是明见素在仙魔战场与一众魔族交战,最后败亡的。可他们魔族心中清楚得很,根本就没有魔出去碰到明见素。魔族一致以为是仙界内斗,最后栽赃到了他们的身上。
“是的。”接腔的魔族声音很粗重,又问,“尊主,要派遣魔将去将他们都杀了吗?”
“杀就不必了,现在还不是挑起战争的时候,不过拦一拦倒是可以的。”涂山流苏玩着手指甲,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她这道命令一下,原本在魔渊附近徘徊的魔族,当即越过了那条分界线,踏入了仙魔战场中。
而此时,勤勤恳恳找寻明见素的仙人们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从一块石头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张由数个阵法保护着的纸条。
“上头是什么?”
最先拿到了纸条的仙官面色憋得通红,良久后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 :“老娘不干了。”
“什么玩意儿?!”一侧的同道瞪了她一眼,劈手夺过了纸条,可看了一眼后,他的神色也跟着变了。纸条上还有名印呢,是东阿主没错了。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活着吗?要不要将消息传入天庭?正迷茫着,一道轰隆大响当空炸开,滚滚荡荡的浊气宛如浩荡的黑河,一起宣泄下来。
“不好,是魔族!”一道惊呼声响起,一时半会儿也顾不着那纸条了。
仙魔战场与魔族起冲突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天庭,明见素的下落反倒被仙人们遗忘了。天庭上上下下都没将冲突放在心上,毕竟类似的事隔三差五发生一遭。只要不是千年前那样的大战,他们都能稳坐昆仑山,身心皆不动。
不过不动归不动,混沌镜里还是要进行一番讨论的。不管是仙官还是散仙,都爱在战争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凤池月也瞧见了仙魔战场的消息,她有一瞬间想到了祝完的话,难不成明见素真的受伤了?还可能落在魔族的手中?她的眉头皱了皱,神色冷峻了不少。但是很快,她又放松了下来,能将不败剑放出来,怎么可能会有困难。掩着唇打了个呵欠,金车在缭绕的云雾间疾驰,忽然间,不败剑嗡嗡鸣叫了起来,眼前的气机倏然间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坐在了车中的凤池月目光一沉,如吞吐寒芒。她一掀帘,从金车中走了出来。那法力幻化的拉车天马真焦躁不安地刨着马蹄,吭哧吭哧地喘气。景象跟过去所见没有什么不同,可自真实落入虚幻中了。这里是——壶中天!凤池月很快就有了答案,她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平静道:“还不出来吗?”
话音落下,数道各异的鸟鸣声齐齐响起,原本藏在了暗处的羽族仙人们顷刻间露出了身形。
凤池月扫了一眼,发现除了毕封记得名字,其他都是略有印象。
“凤池月,你破坏天羽司规矩,胡乱裁撤仙官,今日我等不能容你了。”一位鸿鹄出身的仙人朝着凤池月大喊道,他的神情很冷,眼眸中的怒意像是燃烧的火!“要怪就怪——”
噗嗤一声,献血如箭矢飞溅。
一颗头颅高高地扬起,又重重地落下。僵硬的身躯跌倒在了地上,伤口处丝丝缕缕法力溢出,可没能将身首重新接上,就被激昂的剑气将生机斩断。
凤池月右手笼入了袖中,她微笑地望着前方乌泱泱一片人,说:“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想说了吗?”
羽族仙人哪里想到她会直接出杀手?面面相觑,心中凛冽生寒。原本就抱着将凤池月杀死的心来的,现在更是不能放她走了。
“动手!”毕封头皮发麻,一阵恶寒油然而生,先前的一幕幕尽数浮上心头,他望着凤池月,眼神中满是忌惮。他一个人畏惧那柄剑,可一群人要是还退缩,那就是个笑话了。
凤池月不怕他,偏着头笑说道:“外头人多眼杂,杀人到底不好。而壶中天里——诸位连坟墓都选好了,做事情还真是周到。”她的神色很真诚,像是真的在夸人。金车上的铃铛在元炁的波动中叮铃响个不停。高亢的凤鸣声冲天而起,凤池月身后浮现了一只庞大而华美的凤凰法相。在场的不少仙人都是凤属,自然也能做出凤鸣,但是此刻听了这声音,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屈服。
“德音……”毕封低喃道,一股警兆在心中炸开,当初被他甩到了九霄云外的猜测重新上浮,他眼皮子疯狂跳动,当即拔高了声音,大喊道,“诸位道友固守心神,这是凤凰德音!”-
仙魔战场裂隙里。
明见素沉浸在了冥冥的剑意中,依稀间听到了外间的打斗声。丝丝缕缕缠绕在她周身的剑意被她一点点吸收,原本遭到了禁锢的双腿终于能够行动自如。在最后一缕剑意吸收后,明见素猛然间跃起身,一拂袖将那变得无比乖顺的永劫剑收了起来。
只要是清醒自由的时刻,明见素就会将自己的神意投到混沌镜中,到处查找凤池月有关的消息。
在看到天羽司那些变动时,她已经没有什么心绪起伏了,觉得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忽然间,明见素瞥见了一条回复寥寥无几的讯息。
那名印气息,不就是她的记名弟子祝完吗?
——诸位看到我家仙君了吗?
在自己离开东阿山后,能被祝完称呼仙君的只有凤池月了吧?或者祝完另投他人门下了?
底下是一枚陌生的名印,说道:“真人已经离开天羽司了。”
好了,明见素确定祝完找的就是凤池月了。
只是不回东阿山她又能去哪里?凤池月都懒得与人交际,压根没有可谈玄论道的好友。当然,她也不屑跟那些仙人往来。
明见素眉头蹙了蹙,沉下心感知不败剑的气息。不败剑是她的本命剑……之一,与她心神牵系,能够感应一二。这一感应,明见素的神色变得很难看了,一张脸上怒云堆积,好似风暴将来!
剑上气机变动犹为剧烈,隐隐藏着几分杀机。
已知凤池月懒得跟人切磋动武,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欺负她!甚至还想要她的命!
仙界之中斗争的确不少,可走到生死相争的寥寥无几。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真是该死!
第27章
壶中天里。
毕封、朱雀等羽族各自运使着神通, 削弱凤凰德音对自身的影响。不败剑分化出无数道剑芒飒飒旋飞,条条灿灿的,与各式各样的法器缠斗在一处。毕封等人寻找着机会, 一点点地接近凤池月。忽然间,电芒爆闪,火光煞是冲天而,一道约有十多丈的云霞向着他们这边荡开。火光腾跃间,一股灼热沸腾之气扑面而来。
毕封也是有点眼力的, 他脚步倏然间一顿,将法力向前撑开,向着前方的云霞荡去。他一扭头朝着同伴道:“诸位小心, 这是太一烈火玄光!”这玄光浩浩荡荡的,宛如火焰长河倾泻而来,烈火锐气极为强悍。那处在了前头的仙人被玄光锋锐之气一迫, 护身宝光铿然破碎,浑身肌肤撕裂, 疼痛难忍,不由得大惊失色, 忙向着后方撤退。可玄光追逐的速度很快,顷刻间便抵达了他们跟前,将前方的存在一磨,顿时鲜血淋漓一大片, 混入了玄光中。
凤池月也挺诧异的, 她只是随手一试。这玄光是明见素逼着她修炼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抢来的, 威能竟然这么强悍。她眨了眨眼,没有收束法力, 反而将其一放,顿时玄光凝成的云霞荡开了数十丈。
原本很是自信的仙人们这会儿手忙脚乱的,既要应付那柄来去无踪的不败剑,还要迎对着 杀伤力极为强悍的玄光。在死伤了好几人后,毕封终于找到了机会迫近了凤池月。他怒喝了一声,将一只短矛向着前方抛掷出。这短矛闪着银光,飞行间带来了隆隆的闷响,裹挟着千钧之力,只往凤池月身上砸去。
凤池月驱使着金风烈火般的玄光继续追逐着其他仙人,并没有朝着短矛转来。她的眼皮子微微一跳,眉心一道红痕闪出,化作了一道赤色的剑芒。剑芒与短矛交击在一处,传来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短矛上的银光层层破散,被剑芒削落,连点渣滓都不剩了。毕封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凤池月的那柄剑。
怎么凤池月也有一柄剑?
连连经历挫折,毕封也没什么斗志了,哪里还敢停留?将法力一催就要远去,飞行间还不忘了喊:“道友撤去壶中天!”可他的喊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如今场中还站着十来个仙人,然而并没有那壶中天的御主,在不知不觉中,那人已经形神俱灭了。
凤池月面上露出了一抹嘲弄之气,她眯着眼看着太一烈火玄光,像是一个才找到了玩具的孩童,不亦乐乎地耍玩着。金红色的烈火光芒忽东忽西,火气弥漫四方,舞动间压根没有规律可言。原本还志得意满的毕封一行人,此刻被迫得四下逃窜,狼狈至极。
左一下、右一下,别说是护体宝光了,就连身上的血肉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一个个面色苍白至极。他们在凤池月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冷漠和残酷。咒骂了一声后,毕封的眼神中不由透露出几分疯狂决绝之意,他不再逃窜,而是大吼了一声,身上赤色的光芒暴涨,宛如一道血影!高亢的鸣声冲霄而起,毕方鸟在毕封的身后浮现。
但是还没有扑到那团旺盛的金光烈火时,毕方鸟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剑气自上而下落来,直接将毕方鸟法相斩成了两半,那团积蓄的法力根本没到发挥的时候,就被一阵剑风拂散,犹如风中尘埃。
剩余的仙人抬头,他们望的不是那柄不败剑,而是那一只握住了剑柄的素白的手。视线一点点顺着手臂向上攀去,他们看见了一个身着蓝色道袍、头戴莲花冠的女仙,一领淡蓝色的披风在风中轻轻拂动,冷冰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只蝼蚁。
是东阿主明见素!
不是说她死了吗?不是说仙魔战场没有她的踪迹吗?怎么现在突然出现了?
天地寂静,鸦雀无声。
数息后,传来了一道夹杂着讥讽的声音。
“我的好师姐,再晚点,连挖坑埋尸体都用不着你了呢。”
明见素身体一僵,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就知道回到了天庭,最难过的绝对是凤池月那关。
瞧瞧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不愧是她的师妹,永远不负初心。
明见素说:“不会有尸体的。”
这些羽族大多来自丹穴山,有朱雀、毕方、鸿鹄……为了减少日后的麻烦,就得将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壶中天法门,很好,他们自己已经掘好了坟墓。要不是她修成了天道剑式中的天人合一,要不是不败剑与她一体且恰好在此,她也无法破开壶中天。
没等凤池月说话,明见素就将不败剑一挥,顿时一道“天地归元”向着前方横扫。身前所有之物,在顷刻间消失在了剑气中。别说是法袍乾坤囊了,就连血肉尸骸都没有留下,尽数被恐怖的剑意磨去,没有丝毫的痕迹。
没有听到讽刺,也没有得到夸奖,身后一片安静。明见素咬了咬下唇,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扭过头喊了一声:“师妹。”
凤池月没有搭理明见素,她在把玩一只玉壶,正是施展壶中天的法宝,从不知名的羽族仙人手里抢来的。等到了明见素走到了她的跟前,她才将玉壶抛给了明见素,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我不是有意不回来的。”明见素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拿出过往练剑的劲头来编一个谎话。她将意外获得的永劫召出,话也越来越顺。毕竟有八成是真的,至于剩下的,润色、隐瞒而已,能叫说谎吗?“我无意间陷入了仙魔战场的一道裂隙里,得到了一场机缘,这柄剑就是在那处得到的。剑里的传承——”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一声脆响打断了。却是不败剑朝着永劫剑的身上撞去,双剑交击,火光迸射。
明见素:“……”
凤池月伸手捉住了不败剑,笑微微:“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这句话是谁,师姐以后会有千千万万柄剑呢?你又算什么?”这话一落,不败剑就颤抖了起来,身为剑主的明见素轻而易举地就感知到了它的“伤心”。在飞升前,明见素会哄她的宝贝剑,可现在嘛,光应付凤池月一个就够吃力了,她敷衍了两句,就将两柄剑都收入紫府中。
明见素小心翼翼地问:“师妹,你生气了?”
凤池月扫了她一眼,云淡风轻说:“我生什么气?我用得着跟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置气吗?”
已经死去的明见素:“……”不行,她不能继续低头。难道她离家出走只是她一个人的错么?要不是被凤池月气到了,她会头脑发热冲动行事吗?说起来师妹还没跟自己道歉呢!再说了,她也骗人了!瞧在她这么辛苦的份上,她们就不能扯平吗?
等到明见素从内心的情绪漩涡中走出来,夜色茫茫,眼前已经没有凤池月的踪影了。
东阿山中。
祝完急得四处寻找凤池月的下落。毕竟树敌无数,没有按时归来,很有可能是遇到危险的事情了。凤凰那边松了口,愿意帮忙寻找,可两个时辰过去了,仍旧没有丁点儿凤池月的踪迹。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要请天庭的仙官帮忙?
“你在转悠什么?”
就在祝完一转身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祝完险些喜极而泣。
“您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是真的怕等到第二天,天庭仙官来叫她去认领尸体。要真是这样,她怎么跟师尊交待啊!
凤池月双唇翕动,吐出了两个字:“艳遇。”
祝完的脸色僵住,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凤池月,试探道:“你这是在说笑?”据她所知,除了师尊,没一个人能入凤池月的眼睛,毕竟这位连天帝都照骂不误。得是什么样的绝色在她的眼中,能落得个“艳”字?她不会替东阿山招惹了一堆麻烦后,准备跑路了吧?!想到了这种可能,祝完神色惊恐。凤池月在她这里下限极低,干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凤池月可不管祝完怎么想呢,她挥了挥衣袖,云淡风轻地回到了法殿中,歪在了榻上,朝着黑匣子里输送了些许的法力。听到了明见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眯着眼睛,浑身熨帖。她才懒得生气,比起那过去的事情,显然眼前的一切最重要。明见素回来了,她又可以自由自在、万事不管了。
一阵风吹拂,桃花树影微微晃动。
祝完失魂落魄地站在树下,看着满地红茵,伤怀不已。
明见素回来时,瞧见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祝完,奇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祝完还以为是殿中黑匣子里传出的声响,但是很快的,她便发觉不对劲了,黑匣子的话语不会这样淡然平静,而是万般旖旎。她猛然间回过神,一抬头,脖子处就传来了一阵咔擦声响。
祝完:“……”
明见素抬手替祝完正了正脖颈,又温声道:“回去休息吧。”
祝完讷讷地应了一声:“是。”她的身躯有些僵硬,同手同脚走了几步,浑噩的思绪才彻底清明了。师尊起死回生了,可她说话平常,怎么跟以往当值回来一个样子?师尊离开东阿山,其实是她的幻觉?她回头看的时候,只见到师尊长身玉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法殿的方向,看不清面上的神色。怎么不进去?难不成师尊真的出事了?只是魂魄幻影过来?怕凤池月见了她伤心?祝完胡思乱想着,没敢再靠近明见素。
不管是真还是假,她要是敢嚎一声或者抱住师尊大腿,一定会被凤池月扔出东阿山的。
明见素可不知道她在祝完的眼中疑似一条游魂了。
以她的修为,轻而易举地便听到殿中的响动。
那黑匣子送给凤池月之后其实有些后悔,因为她压根没有猜到凤池月会做什么。她的原意是她因差事没在东阿山,便让解语来替凤池月解闷。实际上除了这点外,凤池月又想出了其他的坏主意,在一些不是很合适的时候,将解语催动,说甚么用来“调情”。
她明见素难道不会害羞吗?!
要是在这个时候进入殿中……不用多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殿中。
凤池月早知道明见素在外头了,她没去喊踟蹰不已的明见素,而是取出了纸笔,自言自语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太完美。先前师姐从画上走下,就差点睛了,可惜被不败剑破坏了。现在正好,我要几个师姐就有几个师姐。”
明见素:“?”以凤池月的懒惰,她会这样做,说明真是这么想的。她人就在外头,而凤池月要召出跟她一模一样的画妖来解闷?这怎么能成!明见素也不犹豫了,深吸了一口气,将门一推,大步地踏入了殿中。
笔墨落在了纸上,丝丝缕缕的灵性光辉围绕着纸张旋转,眼见着就要有冒牌货从画中走出来,明见素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直接朝着那幅画像拍了一巴掌,将聚集的灵性光芒尽数压了回去。画妖?可以有,一辈子在画里吧。
凤池月斜眼看明见素。
明见素轻声叹息,立马屈服:“我的错,我不该赌气离开东阿山,不该藏匿在修罗城中久不归,没有第一时间在你被欺负的时候回来。但是——”明见素话锋一转,快速说,“师妹你就没错吗?你也隐瞒了我,枉我还以为你手无缚鸡之力。”
凤池月一脸无所谓:“哦,我错了,那怎么办?你打死我吧。”
明见素:“……”天地良心,除了过去在试探中误伤了凤池月,她从来没有打过她好吧?怎么一下子就上升到了“打死”。
凤池月一边拨弄着解语,一边慢吞吞说:“我明白的,你将你柔弱可欺的师妹独自留在了天庭,面对风刀霜剑的摧残,其实只是为了锻炼她,让她在鬼门关前回荡几次,从而懂得你的良苦用心嘛。”
听了这一番话的明见素良心难安了。
但是很快就回过神了,鬼门关?谁的鬼门关?就算凤池月是真柔弱,她也留下了足够的东西护着她——虽然现在看起来压根不需要。
明见素很识相地转了个话题:“师妹的太一烈火玄光练得不错。”这是她从凤凰山强行要来的秘籍,这一举措让东阿山、凤凰山原本就不太好的关系雪上加霜,可明见素不会后悔。她师妹是凤凰,修一下太一烈火玄光怎么了?凤凰山上那群家伙忒小气。
凤池月眨眼:“不如师姐的天道剑式呢。”
明见素分不清楚她是真心的夸赞还是阴阳怪气,根据往常的经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凤池月闭上嘴。
不过明见素还是提出了自己小小的要求:“师妹,能把‘解语’收起来吗?”
她不想情到浓时听到解语中传出自己说情话的声音。
凤池月认真琢磨了一阵,同意了明见素的要求。毕竟先前因为这事情闹过一次,比起明见素再度失踪,把“解语”收起来显然是她最好的选择-
丹穴山中。
连带着毕封在内的二三十个仙人失踪,实属反常。等到各族查探了他们的命火,发现一盏盏灯尽数熄灭了,更是大惊失色,彻夜难眠。
这才多久?几十个仙人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他们试图用神通法门推演毕封等人的死亡经历,可最后看到的是一片空茫茫的,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丹穴山各族长老聚集在了一起开会,连带着长离也被请了过来。要知道除了千年前那一劫,他们就再也没有遭受过如此大片的死亡了。
“看混沌镜中,东阿山的那小仙在寻找凤池月,会不会是她做的?”那群死去的仙人大半是天羽司被裁撤的仙官,与凤池月的仇恨最深。但是凭借着凤池月一人就横扫了大群羽族仙人,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有这个本事吗?”反驳的声音响了起来。倒不是想替凤池月说话,而是死去的那群羽族仙人中,诸如毕封他们,都是能为不错的。
“一个凤池月做不到,那再加上凤凰山呢?”一位长老冷冷地笑道。要说他们丹穴山出大事,凤凰山的那帮家伙一定是最高兴的。
“可凤池月似乎没跟凤凰山的走到一块儿去?”毕竟凤池月当上了天羽司司主后,凤凰不仅没有借着东风步步高升,反倒是被狠狠地削了一顿。
“也许只是做给我们看的。”说话的是朱雀长老,他扭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的长离,问道,“您有什么看法?”
长离抚了抚额,眉头皱得很紧。从将凤池月推荐为天门使者开始,就走错了。他们低估了凤池月的本领。谁能想到凤池月会有这样的心思深藏不露?她面色紧绷,寒声道:“此事交由天枢部来处理。”天枢部掌天庭的刑罚,历来有什么大案都是交由他们来处置的。
翌日。
丹穴山各族长老一道前往天枢部去告状。
在三大部门中,天枢部算是个闲司,因为很多事情仙人们能够私下解决,都不会闹到天枢部,让别的仙人看了热闹。执掌天枢部的道灵星君照例没有现身,迎接丹穴山众仙的是副主云泽少君。云泽少君一副很悠闲淡泊的模样,可等听了丹穴山各族主的描述后,神色立马就变了,当即派遣前往凤凰山、东阿山去捉拿有嫌疑的仙人。
东阿山中。
凤池月的心情很不错,醒转时怀抱里再也不是空空落落的了,那股时常浮动的莫名烦闷也在揽住明见素的时候荡然无存。她抬手戳了戳明见素的面颊,将她从美梦中扰醒,说道:“你新得了一把剑叫永劫是么?”
明见素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子沉重,实在是困乏得很。虽然没有“解语”那让她无比羞耻的法器在,可凤池月总能想出其他的花样折腾人。她在浑浑噩噩中答应了凤池月是试一次神识交缠的双修,结果……两人都是食髓知味。修为涨了,可身体是疲惫得很,提不起一点劲。
凤池月眉头蹙了蹙,取出了一枚丹药塞到了明见素的口中。
明见素没有半点抗拒,就将丹药吞了下去。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哑着嗓子问:“是什么丹?”
“补药。”凤池月言简意赅,又往她口中塞了一枚仙丹,没等她询问,就主动说,“润喉。”
干涩的声音很不好听。
等明见素运化了药力 ,凤池月便拉着她坐了起来,从屏风摄来了一件外衫披在了她的身躯上。
明见素狐疑地看了凤池月,要知道以往都是她伺候凤池月的份,哪能等她替自己披衣?无事献殷勤,她准备干什么?难不成青天白日——不成,这件事情她不能答应。先前藏了那么久,还得去天渊那边复命呢。
凤池月没有绕弯子,很快就切入正题:“我看到剑柄上悬着的凤凰翎羽了,是从哪里来的?”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明见素好几次打她原形的主意。难不成从她这儿得不到凤凰翎羽,就收了其他凤凰的?不成!这事情她不答应,她绝对不允许东阿山出现第二只凤凰!
被“审问”的明见素松了一口气,她答道:“是剑上本来就有的。”
凤池月盯着明见素:“那你为什么要留着它 ?”
明见素无奈地解释说:“我试图将它毁了,但是凤凰翎羽与剑是一体的,一旦翎羽坏了,剑也会跟着毁灭。”
凤池月不认为明见素会在这件事情上骗她,她想了想,又说:“你不是有‘不败’了吗?为什么还要有一柄‘永劫’,你的本命剑到底有多少?”没等明见素回答,凤池月就满怀谴责的明见素,很生气道,“你三心二意!”
明见素:“……”碰到永劫后,她才知道自己抵御不住好剑带来的诱惑。之前只有那么一把,完全是因为其他的她看不上眼。
“师妹,你听我解释。”明见素脑子转得很快,她从不败剑那得知了这段时间处理文书的悲惨经历,没有丁点怜惜,反倒拿出来当了借口,很是诚恳地说 ,“永劫剑训练训练也能跟不败一样厉害,可以替师妹你做很多事情呢。”
“雇佣仙吏还要给他们发丹玉、丹药、法衣,可剑完全不需要。”
第28章
明见素“卖剑”是非一般的利索, 凤池月顷刻间就被她说服了。明见素要是太忙了没时间陪她,所以啊,还是让法剑多承担些吧。
“今日不去天羽司当值?”明见素又问。
“休息。”凤池月才懒得动, 什么天羽司见鬼去吧。她伸手拦住了明见素的腰,隔着一层单薄的外衫,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眸光流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明见素呼吸有些急促, 她轻哼了一声压住了凤池月作乱的手,说:“我有段时间缺位,还得去天帝那边解释一二呢。”
凤池月下巴压在了明见素的肩膀上, 有些遗憾地看着她,不太高兴说:“混沌镜上传讯不成吗?一定要亲自走上一遭?”
明见素说:“这样没将天帝放在眼里,未免太放肆了吧?”天渊不会因为这事情扣她的月例, 但是以天渊的小气,恐怕会记仇。那么在赏赐仙官的时候, 她得到的份例恐怕会变少。到底人家是天帝,天命所归, 怎么都得给他一个面子。
“放在眼里?”凤池月狐疑地望着明见素,在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好你个明见素,眼里还有别人, 那以后是不是心里也要塞人了?”
明见素早就习惯了凤池月这奇怪的关注点, 想也不想就说:“怎么会呢,除了师妹其他人都不配入眼。”
凤池月这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总算是松开了明见素,自个儿动手穿衣。
两人起身后没多久, 一道破风声伴随着雷霆声在东阿山外围炸开。一枚近一尺长的紫红色令牌如闪电般飒然而来,朝着凤池月的身上落来。凤池月掀了掀眼皮子,坐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任由明见素替她打理着散乱的长发。
那枚令牌距离凤池月半丈远的时候,一道璀璨如星河光芒的剑气冲出,与那令牌交击,当一声响,将那令牌击落在地。缠绕在令牌上的雷霆消散了大半,令牌落在地面上,似乎有些不甘,宛如跃上岸、试图垂死挣扎的鱼一般弹了两下,才渐渐地没了声息。
直到将月牙形的额饰替凤池月佩戴好,明见素才扭头去看那枚闯入东阿山的令牌。“是天枢部大诏寺的缉凶雷令。”明见素拧眉道,她很快就想到了缘由。昨夜一下子死去了那么多羽族仙人,丹穴山那边不可能不闻不问。但是她自认痕迹都收拾干净了,丹穴山绝对不会知道是她们下的手。“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那当然了。”凤池月哼了一声,才不想管那么多事情。她连看都没看明见素一眼,说了一声“过来,低头”后,就用沾了口脂的手指往明见素的唇上抹。
天枢部大诏寺中。
仙官们发现送出去的缉凶雷令一枚都没有回来,忙向着云泽少君禀告。按照天庭的律令,先以缉凶雷令捉拿有罪之人,若是抗令不遵,就罪加一等,由仙官、仙吏们亲自动身捉拿。但是现在,大诏寺为了省事,总是在没定罪的时候就祭出缉凶雷令,这导致了雷令的威能不停地衰减。
“凤凰们抗令不行么?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云泽少君眉头微微一皱,“你们走一趟东阿山。”话音才落下,云泽少君就想到了近段时间混沌镜中沸沸扬扬的传闻,又改口说,“不,我亲自去。”
云泽少君很讲究排场,四头黑蛟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滚滚雷霆中出行,不到两刻钟便抵达了云气缭绕的东阿山。立在了车头的两位仙吏一左一右地掀开了车帘,几个呼吸后,面如冠玉的云泽少君才从车中钻了出来。
“起夔鼓。”云泽少君吩咐了一声。
两名仙吏立马会意,取出夔鼓咚咚咚敲击起来,仿佛无数个雷霆在上空炸响。但凡是天枢部诸雷官出行时,都会以夔鼓提醒左右:天枢行事,闲人回避。
声浪如潮音,一波又一波地荡起。
在山中练剑的祝完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她垮着一张脸,想要寻着声音来源去一探究竟。可脚步才动,就看见了她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师尊从法殿里出来了。而本该去当值的凤池月正抱着双臂依靠在门边,眸光流转,眉眼含春。
艳遇、魂魄归来……一个又一个词语蹦上了祝完心头,她那好似生锈的脑子骤然间转动了起来。她抬手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是幽灵鬼魂,她师尊偷偷回来了。
山外。
云泽少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东阿山。虽然说丹穴山诸多羽族长老告状,说凤池月、凤凰联手杀了他们的族人,可他并不觉得对方真有这个本事。毕竟在昆仑山地界,悄无声息地杀了那么多的仙人,实在是匪夷所思。但是丹穴山一众大张旗鼓来告状,他怎么也得做个样子,不能轻轻松松地放下了。天帝也对凤池月大闹天羽司不满了,兴许他们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凤池月彻底压下去,省得她再去折腾天庭中的仙官。
云泽少君认真地揣摩着天帝以及诸同僚们的用心,渐渐地走了神。可与他随行的仙吏却一直提起警惕看着东阿山,直到那抹仙界三岁小儿都识得的蓝色身影踏空而来。“少、少、少君——”仙吏突然间变得结巴起来。
“做什么?”云泽少君的神色被惊醒,下意识地斥责一声。看着两位如同见了鬼似的陷入极度震撼与恐慌中的下属,他觉得自己脸面上颇为无光。这等货色怎么也能进他们天枢部了?天机部是怎么选仙官的?云泽少君怀着一缕浅淡的怒气,最后终于感知到了周围气机的变化。他抬起头来,同样是吓了一跳。
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该死的,出来的怎么会是东阿主?
他想过凤池月抗令不遵或者束手就擒,但是从没想到已经死去的东阿主明见素会“魂兮归来”啊!
明见素凝视着呆愣的云泽少君,微微一笑道:“云泽道友来我东阿山做什么?可是有谁触犯了天庭律令?”
云泽少君敛起了面上的错愕,朝着明见素行了一礼。东阿主没死,还回到了天庭,怎么混沌镜没有半点消息?她若是在的话,那凤池月还能抓么?丹穴山那边要怎么交代?思绪一转再转,云泽少君露出了一抹呵呵的笑容,说:“东阿道友。”他也没提明见素在天庭“已死”的事,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来意,当然那个锅都扣在丹穴山的头上。“丹穴山诸族长老状告天羽司凤司主杀人,我虽不信此事,可还是得照例来询问一二。”
明见素才不相信云泽少君的鬼话,这天庭的仙官说话没半句可以信的,那枚缉凶雷令如今还在山中法殿里呢。“我师妹柔心弱骨,天真烂漫,怎么可能会杀人?丹穴山道友们是不是糊涂了?”
云泽少君很僵硬。在一个多月前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可经过了“太上宫毁丹炉”“西海拔龙鳞”等事后,他认为“柔弱”“天真”等词眼用来形容凤池月,那简直就是糟蹋语言。他知道明见素护短,到底没当着她的面说凤池月的坏话,而是将丹穴山长老拿出来当幌子。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我也如道友这般想。可丹穴山的道友说了,凤司主先前打翻太上丹炉,足以见道行不浅。”
明见素露出了一抹“和善”的微笑,两道剑芒围绕着她周身旋转,飒飒的剑意凛冽如寒冬腊月的霜雪。她说:“我师妹与人为善,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打翻太上宫丹炉呢?”
云泽少君:“……”这两位对“和善”有什么误解吗?他是为了调查丹穴山一众离奇死亡的事情来的。他试图将话题扭转回去,才说了一个“我”,便听见到了身后蛟龙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仿佛被什么恶物盯上了,浑身上下俱是惊惧不安。
“我明白了,云泽道友是说,静德仙君为老不尊,无端欺负我师妹,对吗?”明见素冲着云泽少君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又道,“我这段时间被困仙魔战场,不知仙界诸事,多谢道友将真相告知。”
云泽少君一脸茫然。
什么真相?他这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吗?
“我尚有要事在身,就不留道友了。改日再往天枢部拜访。”明见素刻意加重了“拜访”两个字。
云泽少君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车中,一路雷霆带闪电往昆仑山中去。到了半路的时候,他才猛然间惊回了神思。
明见素诈尸了!仙界同僚知道吗?他也没心情去想丹穴山的“命案”了,火急火燎地拿出了混沌镜,给互相交换名印的道友们都发了一消息,紧接着又去混沌镜的公开亭留言。
明见素回来了,想要看凤池月悲惨下场的人,怕是等不到这个热闹了。
底下的留言跟云泽少君想得有很大的不同。
——啊,苍天有眼。
——东阿主回来了,那是不是那位就不会离开东阿山了?她跟以前一样,不会再折腾了,是吧?
——天羽司……能恢复如常吗?-
送走了天枢部的人,明见素便动身前往紫极殿了。
她一路御剑而行,剑光飒飒,颇为招摇。不管看没看混沌镜,差不多半个天庭都知道她归来了。
这个惊雷比她的“死讯”带来的震荡更大,原本平静的天庭又变得热闹嘈杂起来,仙官们各有各的心思。
至于天帝天渊——他原本正愁着新任东阿主的人选,在明见素回来后,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抛下了,如了却了心中负担。他也没有太在意明见素失踪时发生了什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消失在了众仙的眼前。明见素有些惊诧,她还以为要写万字报告呢。倒是明玉衡,在一同离开紫极殿的时候,跟明见素解释道:“天母出关了。”
天帝是天命所钟,象征着天道至阳的一面。在天帝诞生的时,太阴中都会诞生一位“天母”,在未来与天帝结成道侣,一道衡定天地阴阳与清浊灵机。或许天帝的人选会变动,但“天母”始终不变。天母与天帝历来共掌天庭诸事,但是这回的天母不一样,她无时无刻不再闭关。也正因为此,她在天庭中的存在感不停地被削去,然而现在她出关了。仙官们无所谓,但是习惯了独掌天庭的天渊一定会着急。
“听说天帝修为不如天母,当初曾经被天母教训过。”明玉衡小声地说起了天庭两位至尊的八卦。
明见素没太在意,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位峨冠博带的道人身上,极为难得地主动打了声招呼:“静德仙君,许久不见了。”
静德仙君:“……”他原本想假装没有看到明见素的。什么“许久”?他是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仙魔战场什么样的裂隙能够困住明见素?为什么“死讯”会变成假的?如果他知道明见素还活着,怎么可能去欺负他的师妹?呸,最后被欺负的也不是明见素。扭动着僵硬的脖颈,他的脸上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抬手行了一礼。
明见素佯装没看见,从静德仙君的身侧走过去了,仿佛先前喊住他的压根不是自己。
静德仙君并没有因不用面对明见素而高兴,而是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如果明见素当场报了仇,这事情就算揭过了,可她什么都不做,说明这仇怨根本没有可能解开了。明见素不会当着众多同僚的面杀他,但是出了昆仑地界呢?
明见素归来,对静德仙君、 敖嘲风等人来说是“悲”,但是对初意而言则是“喜”了。
她今日没去紫极殿,可也自其他地方得了消息,知道明见素是落入了仙魔战场的一道裂隙中,并且得到了机缘。
“她的道法一定增长了,若是她愿意与我做对手,就算只是在太虚灵境里,那也是一件妙事。”初意在殿中来回踱步,末了,兴冲冲道,“来人,将我库中的一块落星石取出来。”这是一种用来锤炼剑器的陨铁,极为稀少。但是很快的,初意眉头一皱,摆了摆手说,“等等。”落星石固然价值连城,可要用来结交明见素,未必是最合适的。良久后,她露出了一抹牙酸的神色,磨着牙说:“将我库中各色云锦缎布都挑选几匹出来。”倒不是她舍不得这些布,而是要借着凤池月来打动明见素,怎么有种微妙的不爽快。
明见素是白璧,而凤池月……就是那怎么也抹不去的“瑕疵”。
不管心里怎么想,只要是不想与东阿山交恶的,在知道明见素归来后都送来了一份礼物。别说是明玉衡、初意她们了,就连往常看明见素不顺眼的凤凰们也备了厚礼。不知道是不是不想看见明见素、凤池月两人,凤瑶将礼物一放,连句寒暄的话都没说,就匆匆忙忙飞走了。
清点礼物入库的祝完累得不轻,在众多当差的仙官、仙吏跑走后,东阿山只剩下三个人了。凤池月指望不上,至于师尊……身为弟子哪敢劳动她啊?师尊很无所谓地说放着就好,可她实在是看不过眼,最后只能认命地收拾。
“师尊,那些离开的仙官想要回东阿山,可以吗?”见到明见素的时候,祝完提起了这件事情。那帮人与她没有断了联系。到了外头,他们才知道东阿山中待遇最好,不仅不会克扣他们的丹玉,还允许他们观摩道册、提升道法。而在外间,整天洒扫伺候仙人,几乎不得闲。
凤池月坐在了秋千上,足尖点在了地面,懒洋洋地凝视着明见素。
而明见素仿佛没听见祝完说话,她左手端着白玉盘,右手则是拿着一根细小的签子,叉起了一瓣灵果喂到了凤池月口中。看着她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明见素唇角也扬起了几分笑容。
祝完:“……”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可以。”在祝完犹豫着要不要重复一次时,明见素总算是开口回答了她。在师妹困顿时背弃了师妹,根本就不可原谅。没将他们曾经所得的一切收回来已经很仁慈了,他们居然还痴心妄想着回头。
祝完也不在意那些人回不回来,她趁着明见素心情好,又说:“那要不要再招聘仙官?”
凤池月抬头,慢吞吞说:“人靠不住。”
祝完卡壳,迟疑了一会儿:“那……凤凰?”难不成凤池月想要扶持同族?让凤凰山与东阿山加强联系?
凤池月眉头一皱。
明见素睨了祝完一眼,说:“东阿山不会出现第二只凤凰。”
“我想起来了,我让长怀做了一些东西,你可以问长怀要。”凤池月没看祝完,她仰头凝望着明见素,又说,“我还没有付给她丹玉。”
明见素:“……”
凤池月又说:“除了长怀,我还让祝完在别的地方赊账了。”
拖欠丹玉这件事情……明见素在下界都没有做过,这会儿听凤池月一说,立马就坐不住了,忙让祝完拿着丹玉去龙鼎宫找长怀结账。结果这事情被龙鼎宫一位小道童看见了,他忙不迭跟同伴说:“东阿主来还钱了。”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东阿主替凤池月收拾烂摊子,但凡因凤池月有所损失的都可以去找她”。这消息一出,不管是天羽司的仙吏还是昔日被凤池月天门使者,都送了账单到东阿山去。
明见素都被气笑了。
丹穴山中。
朱雀、毕方等羽族如乌云罩顶,神色很是灰败。原本指望着天枢部插手,可哪里想到明见素竟然回来了!天枢部那边打了个哈哈,说是找到了证据再来告。他们不去拿凤池月,当然不会对凤凰们动手,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了。
先前有长老怀疑凤池月没这个本事,但现在几乎认定了她是凶手。毕竟她加上不知修为精进到何等地步的明见素,足以杀灭他们的那些族人。可惜没有定点痕迹留存,天枢部不愿意为了他们去得罪明见素。
“最好的时机错过了,难道就让凤池月春风得意?有了明见素的支持,那天羽司还有我们的位置吗?”一位族老很是不甘心。
“凤池月与凤凰们不是一伙的,要不别管她了?”有的人心中生出了怯意。
“现在不是我们管不管凤池月的问题了,你们知道天羽司里重新造册登记各部族人数了吗?”
“这有什么关系?”有人不解地问。
“蠢才!”朱雀长老气得破口大骂,“过去的名籍有问题。你以为替我们挖山裂石采伐宝材的力役是从哪里来的?”在丹穴山一脉占据了天羽司后,有大半的东西没有流入天羽司,而是进了他们丹穴山。是打着天羽司的名义,替他们做事。天羽司是他们朱雀一脉立足天庭的关键。
“那怎么办?东阿主回来了,我们还能将凤池月从天羽司弄走吗?”焦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朱雀长老沉默了片刻,说:“从今天开始,但凡是我丹穴山一脉的仙官,都不许去天庭当值。”
“不妥当,守选仙数目极多,我们放弃了就等同于将自己所得拱手让人。”立马有声音否决了朱雀长老的提议。他冷笑了一声后,说,“凤凰山一脉不是有很多守选仙吗?就先将他们推上去好了,天帝不会允许凤凰起来的。”
“道友们是不是忘记了,如今只要是我羽族一脉,想通过天羽司上升的,都要参与考核啊!”
众长老:“……”
“考核一事天怒人怨,先前在紫极殿廷议时本来要罢去的,只是因一些事情耽搁了。如果反对的声音再大点,绝对能将凤池月打成仙界的罪人。”
“可再反对也只有我们丹穴山反对,声音能够有多大?”
“我明白道友的意思了,明日便上奏,要在四海司、白虎司甚至是天机部本司也推行考核制度!凭什么只有我们羽族受累?”要么不考,要么众仙官一同受累。
东阿山里,原本就懒得去当值的凤池月没想到丹穴山一群老家伙拼命地给她找事儿。此刻的她,正为新的事情烦恼。
凤池月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柄玉如意,她跪坐在明见素的跟前,用玉如意贴着明见素的锁骨,耷拉着眉眼,询问道:“初意她这么勤快来找你做什么啊?难不成天庭没有可以当她对手的仙人了吗?她怎么不去找明玉衡或者长离?”
明见素也很不理解,她先前拒绝帝女的次数并不少,之后帝女就没再勉强。可她这次回来,帝女变得无比热情,甚至亲自来东阿山。她是为了斗法?还是在打别的主意?明见素也没有管被凤池月拨乱的衣襟,答非所问道:“师妹,我没在的时候,她来找过你几回?”
第29章
明见素不在的时候, 她每天忙忙乱乱的,哪有闲工夫管其他人啊?初意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面对着明见素的询问,凤池月很干脆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她也没让明见素转开话题, 而是用玉如意拨着她松散的领口,气鼓鼓地瞪着她:“是我问你呢。”
冰凉的如意紧贴着肌肤游走,激起了一片颤栗。明见素抬手将玉如意拿开,皱眉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帝女行事历来乖张任性,谁也猜不透。”
凤池月“喔”了一声, 柔弱无骨地倒在了明见素的怀里 ,懒洋洋地说:“你别理她。”明见素自然是点头应下,只是她的心中还有些许疑窦。帝女经常欺负师妹, 不是个好东西,她的态度为什么来了个大转变?她来东阿山,到底是为了谁?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凤池月很敏感, 顷刻间便发现了明见素的异常。她有些不满地在明见素锁骨处咬了一口,在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没有。”明见素否认, 她的视线黏在了凤池月的身上。殿中细碎的宝光、烛光并着窗隙间的月光落了下来,浮光跃影间, 衬得凤池月那张脸越发不可方物。明见素抬起手将凤池月的几缕发辫拨到了耳后去,揽着她问道,“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师妹想我了吗?”
“不想。”凤池月哼了一声, “忙着呢, 哪有闲工夫想你?”明见素一走,接二连三的事情就如同浪潮般狠狠地拍打下来了。凤池月原本没有细想, 可现在经明见素一问,越想越气。要不是她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她哪里需要受这样的苦!眼眶很快就红了起来,眸中积蓄着晶莹的泪。那听闻明见素“死讯”后不曾落下的眼泪,忽地被无穷的委屈逼得扑簌簌落了,觑着忒是可怜。
明见素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她一边替凤池月擦眼泪,一边柔声哄道:“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骗子,都欺负我。”凤池月不轻不重地捶明见素一下,抱怨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明见素手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落在面颊上的细碎轻吻。凤池月轻哼了一声,揪住了明见素的前襟,安安静静地承受着明见素的主动。她的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那点儿委屈在落了几滴眼泪后便烟消云散了。她嫌弃明见素过于磨蹭,伸手将她一推,反压在了明见素的身上。
“师姐,那缺失的一个月,是不是要补回来啊?”凤池月问。
明见素:“……”她有答案了,想是想的,就是不知道想的是她这个人,或者仅仅是她的身体-
翌日。
凤池月依旧不想去天羽司当值。
师姐回来了,她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
可她不动弹,却尘衣十分贴心地将一堆文书抱到了东阿山来,一板一眼地禀告着天羽司中的近况。
“鸾车殿中,龙鼎宫送来的法器已经安置好了,名唤‘天羽速递’。”
“天羽殿那边核查了羽族各部族的人数,发现跟过去有很大不同。有不少没有经过登记的‘黑户’,可他们仍旧服力役。核查账册,流向不明。”
“还有几个部族至今没有将人数报上来。”
却尘衣一张嘴喋喋不休。
凤池月抬起手捂着耳朵,一个字都不愿意听。
却尘衣:“……”求助的眼神落在了一边如一道凛然剑意的明见素身上。按照混沌镜中所说,东阿主虽然冷漠无情,可恪尽职守,是仙界中少有的勤奋仙。大概……东阿主会劝说司主来做事情的吧?
明见素开口,话语中没什么感情:“流向不明的查出来也没有用。”天羽司过去都是丹穴山主导的,除了流向丹穴山以及天帝的腰包,还能够去哪里?“哪些部族没有上报数目?”明见素又问。
却尘衣见有人管,忙不迭报出了好几个部族的名字。
明见素点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将不败剑祭了出来,说了一声“去”。
却尘衣有些茫然 ,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这是?”
明见素一脸淡定,用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没有上报,说明他们一族已经断绝了。我的法剑替我去祭奠一二。”
却尘衣:“???”她总算是知道凤池月是跟谁学的了!东阿主在仙界中风评甚好,是因为她的强掩盖了一切坏毛病吗?还是说……司主替她背了黑锅?却尘衣的想象力很是丰富,很快的就将明见素想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将文书一放,找寻了借口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仿佛身后有虎狼追赶。
却尘衣一走,凤池月就将手从耳朵上挪开了,漫不经心地问:“她说了什么?”
仙人耳聪目明,怎么可能一个字都听不到?摆明了是她师妹懒病发作呢。明见素好气又好笑,说道:“天羽司就是一本烂账,师妹你真的要揽过来?”天机部造仙界名籍,可也只有属于人仙的一部是完整的,毕竟他们飞升抵达了各大天门。但是天仙……他们不主动说,谁知道谁谁又生儿育女了?不只是人仙中有不屑天庭的散仙,天仙里也有许多。
“不要。”凤池月想也不想说,这又不是她愿意的,是司吏星君非要调她过去的。仙界的星君一个比一个坏,就是见不得她清闲快活。她拉住了明见素的袖子,又好奇地问,“师姐怎么不去当值?”
明见素: “……”在尝到了快活轻松的滋味后,谁还想沉浸在黑暗的忙碌生活中啊?“我辞去了一些职务。”
凤池月挑眉:“什么时候。”
明见素:“刚刚。”就在她说话的那一刻。她说辞职了,那就是辞职了。
凤池月又关心地问:“那师姐的俸禄是不是也要削减很多了?”
“我怕你养不起我。”见明见素神情莫名,凤池月又补充了一句。
明见素:“……”这是她亲亲师妹会说出来的混账话,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尽管深知凤池月的秉性,可明见素还是被气笑了。她磨了磨牙,挤出了一句:“不用忧心,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能养活你。”
凤池月眨了眨眼,东阿山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了吗?早知道就不提欠债的事情了,毕竟时间能够磨平一切。
明见素有了“辞职养老”的打算,自然不是口头说说的。她抽时间往天庭走了一趟,不过是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东阿山就不见凤池月的身影了!
“师尊,也许凤仙君去了天羽司?”祝完倒是没有明见素那么紧张,毕竟经历得多了,她已经学会了宠辱不惊。
“不可能。”明见素否决道,可还是前去天羽司问了问。天羽司中,却尘衣忙前忙后,见了往来不少羽族,可没一个是凤池月的。有那么一瞬间,明见素怀疑是静德仙君、司禄星君或者丹穴山那群羽族下了黑手,她整个人气息冷沉了起来,拿着永劫剑,想将那帮可疑的仙人送入轮回中。还是祝完硬着头皮将她劝住,让她再等一等。
这短短的一个月,别说是凤池月变得陌生,就连她师尊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煞气腾腾,她真是太难了。
明见素的面上没有半分笑意,眼中映着一片寒彻骨的杀意。在一个多月前,她决定离开仙界一段时间,那时候她以为天庭诸仙就算是有所摩擦,不会到要命的地步。可随后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丹穴山,他们竟然那样大胆。到了壶中天里,她其实可以劝住凤池月,及时止损,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斩草除根,彻底抹杀那场截杀的痕迹。她在下界历练多年,很明白,在规矩没有用的时候,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伸张自己的正义。
她与长离都是天庭四将,关系不好也不坏,但是从此刻开始,丹穴山以及长离,就是她明见素的敌人了。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凤池月才回到了东阿山中。
她还没有喘口气呢,明见素就如同一道电芒闪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那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勒入骨血中。凤池月自然很愿意跟明见素亲热,但是这会儿不是很合适,她跑了那么长的路,累着呢。推了推明见素,凤池月喊了一声“师姐”后,又说:“等我喘口气。”
明见素眉头紧拧,寒着脸问:“你去哪里了?是谁在路上劫道了?”
凤池月从明见素的怀中挣脱出来,她的眉眼间飞扬着喜色,反握着明见素的手腕,兴冲冲道:“你跟我来。”也没等明见素应声,她便带着明见素蹭蹭蹭地跑回了法殿中,掐了一个法诀,只听到接二连三的扑通声响起,十多只乾坤囊落在了榻上。
“你看!”
乾坤囊的口子松开,炫目的五彩宝光胜过了殿中华美的雕饰,冲入了明见素的视野。按理说她也有过人生巅峰了,可就算是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宝物、没有这样阔绰过。明见素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本的担忧彻底消失不见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妹,你是打劫了谁?”这么多的宝物,不止一家吧,难道挖到了天渊的库藏。
“打劫别人做什么?付出与回报不对等呢。”凤池月哼了一声,又强调道,“这些都是我的。”
明见素狐疑地望着凤池月,她这两百年间没从凤池月的身上捞到一枚丹玉……不过丹药倒是无穷无尽的,比太上宫那边的好上了不少。
凤池月轻飘飘道:“我去了天河之渊。”
明见素一愣,立马想起这是捡到了凤池月的地方。可当初怎么除了阵法封印,什么好东西都没看到?被凤池月藏起来了?这么多年她竟然一声不吭?明见素的目光多了几分谴责,也不由询问出声。她飞升到仙界后一穷二白的,从最低的仙吏开始干起。要是当年有享之不尽的宝物,她早就躺平了!还用当这么多年的牛马吗?
凤池月理直气壮说:“我怕被你骗财骗色。”
明见素:“……”也不想想是谁求着她,要她将自己从天河之渊带走的,竟然倒打一耙!真是太坏了。
凤池月又说:“这些都给你。”
明见素才生出的那点儿气闷如同球一般一戳就破了。她动摇了片刻,最后还是坚定地拒绝道:“师妹,你自己收着吧。”她依旧保留了“东阿主”这一职位,有天庭的俸禄,养得活自己,怎么能吃软饭呢!过去的理想不再是现在的理想了。
凤池月说:“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别人?哪个别人?”明见素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觑着凤池月,神情很是严肃。
凤池月翻出了混沌镜,戳了戳祝完。
明见素看着她的动作,顿时放心了。混沌镜里没有出现乱七八糟的联系人,很好,没有不长眼的人贴近她师妹。
祝完住得不远,顷刻间就到了法殿中。
见到了那些个乾坤囊的时候她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凤池月和明见素去搜刮谁家宝库了。
凤池月一指榻上的乾坤囊:“将这些东西都拿去放好了。”
祝完眼皮子使劲地跳,她就没见过这些价值连城的宝材。颤抖着手将乾坤囊捧起,像是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这样的信任让祝完心中暖流淌过,但是下一刻,凤池月的声音就打破了祝完的感动。
——师姐,你要不要换个徒弟啊?找个机灵的、不手抖的、胆子大一点的。
祝完面无表情地提着乾坤囊出了法殿,在心中啐了凤池月一声。
明见素没有考虑凤池月再找一个徒弟的主意,她的心思仍旧在那堆奇珍异宝上。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聚敛的。她是在天河之渊发现凤池月的,那个时候,据她自己所言,已经被困几十年了。天河之渊是仙界清灵之气最为纯粹之地,难道能凭空生出宝贝来吗?思忖了一会儿,明见素问道:“你从哪里搜罗的?”
凤池月一扬眉,干脆道:“不知道。”
明见素:“……那你怎么说是你的?”
凤池月蹙了蹙眉头:“我涅槃前聚敛的宝材难道就不是我的吗?”
明见素一愣,须臾后才错愕道:“你涅槃过?”她怎么没发现?而且之前凤池月都没有提过啊。
凤池月听了明见素的问话,漫不经心地说:“涅槃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反正也不重要。”她拉着明见素在榻上坐下,抱着她的手臂说,“我可能是因为乱吃东西死了一次。我体内有一种混合了各种各样的物质形成的无名之毒,不过它被涅槃之火烧掉了大半,只余下极为微弱的毒素,偶尔影响着我的认知和行为。比如——”
“开识海。”凤池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明见素急促的话语打断了。
凤池月指尖一抖,眼神飘忽:“这么猴急做什么?”
明见素神色凝肃,没有理会凤池月的调笑。她们朝夕相处了两百多年,她对凤池月的身体了如指掌。可从来没在她的身上找到“毒”的痕迹。她们双修过、神识交融过,元神与元神之间坦诚相对,怎么有毒素隐藏得那么好?会不会是她因极乐而沉醉时疏忽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明见素就被浓郁的愧疚淹没了。
虽然明见素有时候会骗人,可凤池月还是对她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听了她的话后,便放开了识海的禁锢,任由明见素的神识闯过那道关门。相比凤池月的懒散沉静,明见素是心急如焚,完全顾不得贪欢事,细细地检查着凤池月的识海,找寻着“毒”的痕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凤池月的识海中找到了那点儿红痕——它被卷在了一小团的赤火里,迟早有一日会被烧尽。
明见素轻轻地一触,就知道这残余的毒素是什么了——那压根就是乱七八糟的灵丹剩下的丹毒。上乘的灵丹圆满无瑕,元炁畅和,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可寻常的灵丹则会有残余物,需要靠行功斥出,谓之“丹毒”。
真的是涅槃之前乱吃东西吗?
明见素正想从凤池月的识海中退出去,哪知凤池月的神识欢快地缠了上来。神识交缠的滋味太过美妙,明见素抗拒不得,也不想抗拒。
等到神识回笼许久,明见素才后知后觉地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神色恍惚地看着凤池月,忘了说着“丹毒”的事情。
凤池月忽地开口:“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涅槃前一定没有亲朋好友。”她的语气很笃定,神色淡漠的像是在说别人的往事,“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会在天河之渊涅槃呢?怎么没有人保管我的财产呢?”
明见素凝视着凤池月,有些失神。她的心中许多情绪在鼓胀,仿佛要将她的躯体撑破了。“我——”
“还好没有。”凤池月的语气转为庆幸,她拉着明见素躺了下来,抬起手戳了戳她绯色的面颊,又说,“现在都是我们的了!”
明见素不像凤池月那么没心没肺。凤凰一脉很是团结,很少见到远离族群的凤凰。并非所有凤凰都能涅槃重生的,而能涅槃的凤凰无一不是凤凰一脉的精英,若真到了涅槃那一日,他们必定会在族群看顾下走出重生那一步。可师妹她涅槃前后,都与凤凰一脉断开联系了。是不是得找个机会翻看凤凰族群的名册,确定师妹的来历?
明见素认真地问道:“师妹,你真的不想知道过去吗?”
凤池月的手已经探入襟口,在明见素的腰间摩挲。听到了明见素的话语时,她顿了一会儿,不高兴说:“好你个明见素,你是不是在得到了我的钱财后,就想把我扫地出门了?”
明见素忙道:“当然不是。”她想了想,如果有人以师妹亲朋旧友名义找上门来,要师妹跟她走,她一定会忍不住将人给劈了的。“师妹,你会离开我吗?”明见素贴着凤池月,又认真地问。
凤池月在明见素腰间拧了一把:“明明是你躲起来了。”这人怎么能倒打一耙?果然物质一旦富足起来,人就容易变坏。这连一晚上都没过去呢!明见素就开始颠倒黑白了。
明见素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很好,她在师妹心中还是排第一的-
次日。
不败剑回来了,剑尖除了几根漂亮的翎羽,还有一封来自东海的拜帖。
明见素说:“那些个原本不听命令的羽族很识相了,正在统计族众的数目,在日落之前会上报天羽殿。”她也知道师妹懒得看天羽司的文书,便一手包揽过来了。她已经决定将丹穴山抹去了,那么,天羽司这个职位,就得替师妹守住了,这样做事情才名正言顺。
“师姐处理起这些事务得心应手呢?”凤池月笑了起来,拿起了最后一块瓜果递到了明见素的嘴边,是少有的殷勤。师姐昨夜受累,她得贴心一点,做一个让师姐满意的好师妹。抱着替明见素分忧的念头,凤池月又拿起了一旁的东海拜帖,一目十行地浏览。
“我在飞升之前时常处理宗门的事务,替那些蠢蛋收拾烂摊子。”明见素趁着嘴巴空闲的时候,问了一句,“是东海的谁?”
凤池月拧了拧眉说:“嬴寸心。”混沌镜里有人说东海龙女嬴寸心慕强又好美色,先前瞧上了帝女,不惜搁置了与西海议婚之事。可论强,初意比不过自家师姐;论美,也是拍马难极。嬴寸心是不是在得知师姐回来后,觉得初意长相太随便了,把主意放到了师姐的身上?心念微动,凤池月问,“师姐,这几日初意找你了吗?”
明见素皱眉说:“找了。”
凤池月又说:“那你邀请她上门来吧。”
明见素将笔一搁,也没心思管那些羽族的文书了。她的心中警铃大作,师妹怎么想到邀请初意了?
“我觉得帝女也是不差的,她有一人杀灭朝阳山的壮举呢。”
明见素:“……”师妹竟然夸初意了,那跟初意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做的!朝阳山众欺负师妹,罪该万死!混沌镜里吹捧的声音很多,难不成师妹也当真了?
“师姐,等初意上门的时候,你使劲夸她吧。”
明见素小脾气上来了,不痛快地一拍桌子,黑着脸说:“我不!”
第30章
初意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非要夸她不可?早知道短短一个月能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仙界。醉生梦死没有,胆战心惊倒是一日复一日。
明见素这突如其来的脾气让凤池月愣了一会儿,若是在以前, 明见素同她拍桌,她绝对要闹起来。可今日心情好,就不跟明见素计较了。她凑近了明见素,说:“夸她几句不会怎么样,反正到底是什么样, 咱们心中有数就好了。”见明见素依旧抿着唇冷着脸,凤池月又说,“你不乐意就算了, 那我只能——”
“你也不许夸初意!”
“找机会把她杀掉。”
两个人的说话声同一时间响起。
明见素:“……”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才盯着凤池月,问道, “什么杀?”是她最近太忙碌出现幻觉,听错了吗?
“谁要夸她了。”凤池月斜了明见素一眼, 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打算,说, “初意隔三差五来找你,你不觉得很麻烦吗?我原本想了一条和平解决的道路,可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只能设法将她除去了, 毕竟死人是最安静的。”
明见素是一点都没想到凤池月有这样的心思。她抚了抚额, 没太明白:“和平解决的路是夸她吗?”
凤池月:“是当着东海龙女的面夸奖她,最好将她夸得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明见素听得一愣。凤池月有些不耐烦了, 说了一句“真笨”后,还是贴心地解释说:“嬴寸心慕强, 只要她缠上初意,那初意不就没有时间来东阿山闹腾了吗?我这是一箭双雕,防患于未然。”
明见素提出了新的疑惑:“一箭双雕?”
凤池月眉头紧紧拧起,她站起身抱着双臂打量了明见素好一会儿,又说:“仙魔战场那边的风水这么差吗?”
被埋汰的明见素抿了抿唇,在“慕强”两个字上琢磨了一阵,随即恍然大悟。东海龙女慕强,而她是仙界公认的最强者,师妹这是怕嬴寸心瞧上她,赖在东阿山不走了。她东阿山有只凤凰就够了,可容不下一条麻烦的龙。
明白了凤池月的良苦用心后,明见素的不快散去了,心情好了许多。瞧着桌上那一堆麻烦的文书,明见素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她正准备说些什么,那股始终萦绕在周身的淡香消退了不少。一抬眸发现凤池月脚步一旋,已经重新窝在榻上玩混沌镜了,眉眼间无忧无虑,神采飞扬的。
明见素:“……”她真是一个劳碌命。
算了,师妹开心就好-
几日后。
嬴寸心抵达了东阿山。
她到的时候窥见了一道熟悉的剑影,心中才浮现了一个名字,便见意气风发的初意从剑影中走出。她目不斜视,显然眼中除了东阿山外,再无他物的存在。
“殿下。”嬴寸心可不想被初意忽视了,她扬起了一抹淡微微的笑容,脚步轻移,好似踏在了莲花上,颇为飘渺出尘。初意回头,朝着嬴寸心冷淡地点头示意,心中暗暗嘀咕,她怎么来了?难不成还要多一个人观战吗?
初意不太想搭理嬴寸心,她来东阿山有两个目的,一也是最重要的,与明见素切磋;二嘛,则是询问朝阳山的事情。混沌镜上到处都是她一人杀灭朝阳山众的传言,可她心中明明白白的,那事儿跟她没有关系。可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天庭还要将这事树成典型,用来震慑散仙。她原本以为是某处散仙做的,然而得知了明见素还活着的消息后,她将原先的猜测推翻了。朝阳山众曾试图截杀凤池月,那他们就是明见素的敌人。在仙界与朝阳山众结仇的仙人不计其数,各有各的顾虑,但是明见素,剑意一往无前,从来不会瞻前顾后。
东阿山中没什么伺候的仙官,除了匆匆忙忙出来的祝完,也没有其他迎接的仙人了。不过初意和嬴寸心都不怎么在意排场,朝着祝完颔首后,就跟随在她的身后前往山中的正殿了。
桃花随风而起,一旁的秋千架上停着几只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鸟,也没人驱赶它们,甚至在路过的时候,祝完还下意识地摸出了几枚灵果喂食。她没什么感觉,初意和嬴寸心俱是露出了一抹讶色。那灵果名“天凤”,曾经丹穴山遍地都是,可后来经过一场大劫几乎全部枯死,变成不可多得的奇珍异果。东阿山竟然用它喂养凤池月养的小鸟雀?初意对明见素的认知顿时拔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殿中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仙吏在摆放果盘,初意原以为是双生,可仔细一看,并未在她们的身上感知到灵力波动。心中升起了一抹疑惑,没等到她开口,嬴寸心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傀儡人?”
祝完叉手,应了一声:“是。”从长怀那将傀儡人领回来的时候,她还怀着凤池月糟蹋丹玉、宝材的念头,认为她买了些没有用处的东西。但是很快的,她就发现了,长怀的技术超出了她的认知,成功解放双手的她更改了过去浅薄的观念,发自内心地说一句:“真香。”虽然启动傀儡人要丹玉,可比起过往雇佣仙使、仙吏不知节省了不少,而且傀儡人从不偷懒。
祝完与长怀在混沌镜中交换了名印,知道长怀正愁着无处赚丹玉,正想替长怀拉点客人,清越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凤池月和她师尊一道过来了。果不其然,片刻后,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就出现了殿外。
两人是并肩而行的,凤池月没在她师尊的怀抱里,也没有在师尊的背上。
这个认知让祝完松了一口气,她真是怕两人旁若无人的姿态在难得的客人跟前怀尽东阿山的名声。
不对,凤池月怎么过来了?她过去不是都懒得见客人吗?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吧?
祝完的神色变幻莫测。“凤池月”三个字对她而言,等同于“警报”。哪里是草包啊,根本就是煞神。她师尊真的很辛苦。
而就在她头脑中旋起风暴的时候,明见素、凤池月已经并肩走向了铜案后,与初意、嬴寸心面对面坐下。
凤池月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缩在了铜案下玩明见素的手指。从指尖摩挲到了指根,时而纠缠相贴,时而又似游鱼,从指缝间悄悄地划过。
明见素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没等到凤池月罢手,反而等到了她的变本加厉。
两人之间就算不说话,那氛围也是莫名的旖旎黏腻,至少作为旁观者的初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神色莫名。她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朝着明见素问道:“东阿主可曾听说了朝阳山的事?”
虎口被人轻轻地一掐,柔软的指腹宛如羽毛般轻轻拂过,带来了微微的痒意。明见素克制着情绪,记起了凤池月的吩咐,一颔首说:“知道。帝女一人一剑剿灭朝阳山众的事情已经在全仙界传遍了。”没等到初意说下一句话,她又扬起了笑脸,真心诚意地夸道,“殿下智周万物,神通广大,能颠倒乾坤。禁暴诛乱,惩恶扬善,一扫朝阳山恶祟,我等也跟着出了一口恶气。”
初意听了这番话,脑袋中“嗡”了一下。明见素的“热情”让她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兆。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嬴寸心摇晃着酒盏来添乱,说:“帝女乾乾翼翼,恭而有礼,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身的功绩呢?”
初意:“……”这辈子都没想过“谦逊有礼”这类的字眼会跟她挂钩。朝阳山众的死跟她没关系,领了这功劳她问心有愧。她堂堂正正立身,可不屑抢占别人的功绩。
明见素也附和了嬴寸心的话语,你一言我一语,反倒将初意的声音隔绝在外,压根没给她插话辩驳的机会。嬴寸心的笑容随着明见素的话语变得灿烂,那有意无意落在初意身上的眼神,也变得炽热了起来。
主意是凤池月出的,可等到听明见素夸了初意足足有一刻钟的时候,她心中有些莫名的不痛快。她松开了明见素的手,从她的跟前将酒爵捞走,沉着脸抿了一口。明见素顷刻间就发现了凤池月身上逸散出来的怨气,话音戛然而止。她从盘中取了水果,耐着性子剥了壳递到了凤池月的嘴边,抬头瞥了嬴寸心一眼,问道:“嬴道友拜帖上提了‘四海司’?”
“是。”嬴寸心盈盈一笑,她也学着明见素的模样,将水果剥了壳,只是以她和初意的关系,还没到亲手喂到唇边的地步,故而将白玉似的果实盛在了瓷盘中,往初意的身前一推。她也没仔细看初意的反应,而是继续回答明见素的话语,“天羽司中实行了考核,四海司觉得这主意不错,想要请教凤司主。”
凤池月眉头皱得更紧了,早知道她就不来了。什么考核不考核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明见素用眼神安抚烦躁的凤池月,又说:“是四海司?还是东海?或者是四大海域?”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西海可是狠狠地得罪了师妹,他们没有对师妹生出怨气吗?
“是四海龙主的主意。”嬴寸心说。虽然靠着联姻结成四海联盟的事情泡汤了,可四海的关系也没有变得太坏。敖嘲风那蠢东西倒是叫嚣着凤池月“恶毒”,结果被西海龙主打入了寒狱中醒醒脑。现在看来,敖嘲风他真是一无是处。
初意不去看眼前逐渐变满的瓷盘,也顺着这个话题发言:“紫极殿中,朱雀、鸿鹄等也将考核的事情提出来了。他们认为考核是利好仙界的大事,如此选拔公平公正,最能见各族仙人的真本事,建议在全仙界推行。”
前不久前,丹穴山那边还拼命地抗议呢,毕竟天羽司一下子裁撤了大半,还将考核的卷子公开到了混沌镜中,让羽族遭遇了好一番嘲笑。现在突然间改了主意,是认识到考核的好了吗?她看未必。极有可能是故意提出来的,因为他们知道,天帝以及诸星君们都不会同意这件事。一旦在仙界推行考核,他们想要提拔子嗣后辈就会变得无比艰辛。他们不会对紫极殿中做建议的朱雀如何,而是会借着天帝向最初的源头——天羽司司主凤池月施压。
“反对的声音不少吧?”初意能想到的东西,明见素也能想明白。她对丹穴山的厌恶更甚,面色也变得冷沉。
初意面颊紧绷着,一点头说:“是。”她是想推动仙界变革的人,可惜她的话没有多大的分量。不过并不意味着一切不可行了,她又说,“我母亲同意了。”因为这事情,天母和天帝还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甚至动起手来,可这就不好对外说了。
嬴寸心也道:“天母认可此事,我四海司也便有理由坚持,不必管天机部本司如何。”他们四海也要权衡利弊。如今看来,还是凤池月有魄力。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强势地推动了天羽司的变革。她的视线落在懒洋洋的凤池月身上,问道,“凤司主有什么建议吗?”
殿中静了片刻。
凤池月抬眸,朝着嬴寸心露出了一抹灿若春花的笑。
“只要反对的人不会说话了,那一切就很好办了。”
一张让天光都黯然失色的脸,一句泛着森森冷意的话,好似寒风中梅花瓣上抖落的一点霜雪。
一旁的明见素听了这话,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
显然也是很认可这个道理。
“受教了。”嬴寸心认真地道谢,末了又说,“不知白虎司是什么想法。”白虎司主管的是天庭的走兽,他们以“白虎”为名,一切以西河主白孤禅马首是瞻。白孤禅是一只白虎修炼得道的,听闻她在仙界被一名须弥山的散仙所度,只循佛理,不管外间诸事。如果白虎司也实行考核,那天庭诸仙官就只剩下人族使用旧日颇为不公的模式了。时日一长,必定有仙官心生不衡,自下往上推动变革。
在谈论了一番考核的事情后,嬴寸心看出了凤池月的不耐烦,提出了“告辞”。
初意不太愿意走,她的目的一个都没达成呢。可明见素、凤池月那股迫不及待送客的心思,让她也没脸强留了下来。走出了东阿山的地界,她瞪了嬴寸心一眼,如果今日嬴寸心没来,兴许她的目的就达到了!怎么报复这很多余的龙女?拉入太虚灵境中打一顿吗?
此刻,嬴寸心慢悠悠地出声,打断了初意的沉思:“殿下怎么不吃我剥的水果?是怕我下毒吗?”
这话问得好没有道理!初意正要出言讽刺几句,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嬴寸心出尘绝俗的脸,又将尖酸刻薄的话咽了下去。但是她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好看,语气冷硬:“我不爱吃水果。”
嬴寸心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我记住了。”
初意一脸莫名其妙,她记住什么了?为什么要记着?她满腹的不痛快,忙着找人打上一架,故而没再理会嬴寸心,化作了一道雪亮的剑芒冲开了缭绕的烟云,眨眼便没了踪迹。
嬴寸心抬眸望着那道剑痕,唇角笑意渐浓。
虽然帝女脾气坏,但是她好强啊,就连东阿主都对她赞不绝口。放眼四海,哪有她这般人物?-
东阿山中。
凤池月也很是不痛快,她扭头看着明见素,垮着脸说:“丹穴山那群老家伙是不是没事找事?”她承认,她先前就是故意折腾天羽司的,她心情不好,其他人也别想痛快。可现在她都懒得想考核的事情了,丹穴山却向着天庭上奏,说利好仙界,要在仙界实行。这实行就实行吧,跟她也没有关系,但今日嬴寸心代表四海司来了,明天会不会有其他人也以此为由来破坏她平静美好的生活?
明见素道:“他们不怀好意。”她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周身剑意凛冽。丹穴山此举就是为了借别人的手来对付师妹!他们已经占据了那么多的好处,就容不下一只凤凰?“虽然考核过一次,可终究没有定式,不妥当。师妹,你——”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就被凤池月的手指抵住了。
凤池月怏怏不乐,使劲摇头:“我不想听。”
明见素看不得凤池月垂头丧气的颓废姿态,她如今辞去了不少的事务,替师妹看顾一个天羽司还是有余力的。思考了一会儿,她说:“师妹,我来替你定规章制度,到时候你直接发布在混沌镜上。”
凤池月睨了明见素一眼,表示怀疑:“真的?”别以为她不知道,明见素偷偷抱怨过她事多!
明见素:“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可不能主动地送上“把柄”。定了定神,她说,“师妹相信我就是。”
“好啊。”凤池月应得很痛快,将混沌镜、天羽司司主大印一股脑地交给了明见素,诚挚道,“师姐无所不能,无人堪比。我去给你炼一些补气养精的灵丹!”
明见素:“……”她太难了。
在飞升前,明见素已经升到一宗掌门这个位置了,处理起偌大宗门的事务来,也是得心应手。在答应了凤池月替她处理天羽司后,明见素立马就忙活了起来。
跟天庭其他部门差不多,天羽司也是一笔烂账。按理说,只要是羽族的仙籍官籍都是天羽司管的,可事实上只有等天羽司守选的仙官才有完成的名籍。那些个当逍遥散仙的没有记名就算了,还有自己去找仙君拜师的、被仙君看中领走的、被长辈或者同伴直接提携的,资料大多是残缺不全的。
明见素实在是受不了,夜以继日地整理天羽司的文书,可凤池月就不痛快了。原以为听着解语就能安眠呢,但是到了半夜,她还是直挺挺地躺着,没有半点睡意。
她想抱着明见素。
“师姐。”凤池月朝着屏风外喊了一声。
明见素正烦着呢,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将笔一搁走向了凤池月。
凤池月起身,跪坐在了榻上,伸手揽住了明见素的腰,流露出了一股满足的喟叹。凤池月的依恋驱走了明见素身上的阴霾,她抬起手抚摸着凤池月的脸颊,放柔了声音道:“怎么了?”
凤池月声音闷闷的:“解语不够,我想要你陪我。”
明见素道:“等我一会儿。”
“不要。”凤池月摇头,不肯松手。
明见素又说:“还剩最后一点。”
凤池月咬了咬下唇,迟疑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问道:“遇到什么问题了?”
明见素诧异地看着凤池月,这压根不是她师妹会说的话,是关心她吗?算了,还是不要期许太多了,万一下一句就泼了冷水呢。心中胡思乱想着,嘴上还是应了凤池月的话,说:“天羽司中名籍有些混乱,登记起来有些费力。”
凤池月松开了明见素,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吗?我想想办法。”
明见素可不指望凤池月动脑,不过比起以前,师妹还是有进步的。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笑,说:“不用,慢慢来就是了。”
凤池月瞥了明见素一眼,心想,怎么能慢慢来?这忙碌起来,都没办法陪她睡觉了!“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件宝贝!”凤池月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她从榻上起身,掐了个法诀,手中顿时出现了一幅近一尺长的玉卷轴,将它往明见素怀中一塞,说,“这也是我从天河之渊找到的,叫‘天羽位业书’,只要是羽族出身的,名号俱会在其中显化出!”
明见素接过了玉轴,神识往其中一转,紧接着神色骤然一变!这“天羽位业书”中果真有着羽族各部的名号,它是天地自成的道器,跟天道记录功过的功德镜相差无几。凤池月怎么会有这东西?天河之渊……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明见素眼皮子跳动着,心间隐隐有了答案。她眼中掠过了一抹忧虑之色,低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凤池月,双唇翕动着,最后只说道:“不要跟其他仙人提起位业书。”
“财不露白嘛,我知道。”替明见素解决了一件事情,凤池月很是兴高采烈,“师姐,你收着它,我留着没用处。”片刻后,她又说:“能陪我睡觉了吗?”她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要是明见素还说处理文书,她就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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