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见素一看凤池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反正她也不想看那些烦人的文书了。索性遂了凤池月的意,与她在床上躺着。
凤池月将明见素抱了满怀,心中很是熨帖, 那些不快和躁郁都没了,明见素就是她的心药。
明见素的心也十分宁静,在修罗城的时候,她虽然没有案牍劳心劳形,可依旧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缺了一块。果然,有凤池月在的地方,她才能彻底安定。诶, 她只能接受这劳碌命了。
“不败来的时候,我让它幻化成你的模样,它都做不到。要么这样吧, 师姐,你炼制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傀儡留在我身边怎么样?”凤池月眼眸一亮, 提了一个好主意。明见素这样忙碌,她一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见素闻言一僵, 她到底是因为谁忙起来的?快乐转瞬消散,她气得面色通红。“你怎么不让长怀祭炼了?”
“我用的东西,当然要最好的,要出自师姐之手。”凤池月理所当然道, 她推了推明见素, 又轻哼了一声,“谁让你不乐意用化身。”
明见素:“……”这倒是怪起她来了?化身与正身一体, 跟凤池月待在一起,她还怎么做事情?!“不许有。”明见素脸色严肃, 语气很坚定,坚决要摁下凤池月这离谱的念头。
凤池月虽然有些遗憾,可在这些事情上都很听明见素的,见行不通了直接就放弃了。也不是她喜欢那傻不愣登的傀儡人,而是她的师姐一生气就喜欢离家出走。过去是躲在东阿山的某处山洞中,可现在都发展到逃到仙魔战场那边去了,会不会以后直接越过魔渊,进入魔族地界啊?这个念头浮现,凤池月有些烦心。她觑了眼阖着眸子的明见素,小声地喊了一声:“师姐。”
明见素还在生气呢,不想搭理她。
凤池月蹙了蹙眉,明见素不说话,她也是有办法的。搭在明见素腰间的手顺着襟口滑了进去,等到明见素倏然睁眼,凤池月才停止了小动作,冲着她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明见素睨着凤池月,将她的手从襟口拿了出来,与她十指交握,收在了身侧。她哼了一声:“你先说。”
凤池月认真道:“不要闹脾气。”
明见素:“……”她有脾气吗?她哪里有脾气了?她一直很和善的好不好?恨不得将凤池月从身上推开,可在手指触碰到她的时候,又有些舍不得,反而将人往怀中一带,贴得更紧了。她赌气似的在凤池月面颊上轻轻咬了一口,不说话。
凤池月眸光明灿灿的,明见素这个动作被她当成了某种邀请,只不过她记得自己还有重要的话没说完呢。“师姐,等会儿。”凤池月软声道,又继续先前的话题,“包括不限于不理我、长久闭关、彻夜不归、离家出走。”她越说明见素越是气闷,她有那么多坏毛病呢?仔细一想,还真是每一件事情都做过呢,虽然都不长久。但就算真的有,记这么牢做什么?还要专门一条条拎出来!明见素一点儿都不想听,她凑上前堵住了凤池月喋喋不休的嘴。
凤池月嘤咛了一声,只想着“反客为主”,至于长篇大论的抱怨,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虽然有了“天羽位业书”,可这只是一道羽族名录,用来查漏补缺的。省去了一堆调查的麻烦,不过一些该做的事情,明见素还是得做。
日高起时,明见素拿着凤池月的混沌镜发布了一则公告,要各族长老统计族中散仙、守选仙以及有正式官位的仙君名录,附带着住址、职务一道上报。而在期限内没有报名的,则是视为放弃天庭官位,自动退为守选仙,相关的俸禄、福利,一律停止。
这回改动可不止关系着天羽殿,还有考功殿、度支殿。所谓考功殿是计仙官功劳以及守选迁转的,当然因为天羽司事务混乱已经形同虚设;而度支殿则是核算月例的。在天庭中,只要是羽族出身的,本官俸禄都是经由度支殿核算,再拿了凭证去天禄部的天禄宫中支取。现在度支殿中也是一摊烂账。当初执掌天羽司的,胡乱开具凭证,但凡是关系亲近的,就算散仙也能支取一份俸禄。
混沌镜中。
人族出身的仙人们都在看热闹,羽族则是一片怨声载道。一来是嫌麻烦,二来则是涉及自身利益。别管吃不吃亏,绝大多数的羽族都不愿意“改革”。
——天庭在干什么啊?就任由凤池月折腾吗?她一只野蛮生长的凤凰,懂什么啊?
——天机部呢?司吏星君呢?谁来管管凤池月啊?
——小道消息,丹穴山几十名仙人失踪,疑似被杀。
——我想申请转世重修,下辈子不当鸟了。
这样大的动作,别说是那些羽族仙人了,就连为了天羽司忙得脚不沾地的却尘衣都被吓到了。怎么知道对方上报的是实数还是虚数呢?如果要调查,也要有足够的人手吧?就算东阿主来帮忙,那也不能在短短三天内解决所有的事情啊。
却尘衣一万一千次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来了天羽司参加守选,只能抱着那点儿微薄的只能养活一家几十口人的俸禄汲取力量。虽然有些怕见到凤池月,可她还是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来到了东阿山中,询问究竟。
东阿主在伏案奋笔疾书。
凤司主抱着混沌镜在舌战群“羽”。
却尘衣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后,便低下了头,忐忑不安地等着答案。
明见素淡声道:“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却尘衣恍恍惚惚点头,下意识接道:“司主有——”等等,刚说话的人不是凤司主啊?她蓦地抬起头,那边凤池月连个眼神都没有甩过来。倒是东阿主一脸从容,手侧放着的是一枚司主大印。原来这“改革”跟凤司主没关系,是东阿主的主意吗?
是不是无意中卷入了一场惊天大密谋里,她该不该辞官回老家种地?
从殿中走出去的时候,却尘衣依旧是神情不属,险些一头撞上来殿外喂鸟的祝完。
“抱歉。”却尘衣低着头连连道歉。
祝完没在意,说了声 “无妨”后,又看了看憔悴可怜的却尘衣,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取出了一枚灵果递给了却尘衣,祝完安慰她说:“会好的。”等到习惯之后,就无坚不摧了。
“多谢。”却尘衣应了一声,本能地被灵果吸引,她甚至没有细看是什么品种的果实,直接低头咬了一口。并没有清脆的口感,反而是化作了一股精纯的元炁入体,洗涤着她的血脉。恍惚中好似听到了一道高亢清脆的凤鸣声。却尘衣原本混沌的思绪转瞬间清醒!她回忆着果实的模样,下意识地回头看——一旁的桃花树下,祝完正拿着灵果喂养几只胖滚滚的小鸟。
那灵果——天凤果!这是一种几乎绝迹的灵果,对羽族而言算是圣物,吃了天凤果能够增强血脉力量,甚至能够化凤!以前丹穴山到处都是,可如今天下罕见。东阿山竟然用它喂那些胖滚滚的鸟雀?!却尘衣恨不得冲上去全部都抢过来,但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强忍着羡慕,拖动着沉重的腿离开东阿山。
不就是干活吗?她可以的!她绝对不辞职!
天庭紫极殿中。
众仙官也在大声议论天羽司大刀阔斧的改革,司吏星君的面色不太好看,那些反对改革的同僚眼神刀子似的,往他的身上飚,毕竟是他作主张将凤池月调到天羽司去的。他也觉得自己很是冤枉,谁能想到凤池月会干出这些事情啊?而且现在东阿主回来了,天母出关且当着众仙君的面说支持凤池月,他现在想将凤池月踢开都做不到了。
“帝君?”众仙官等着主座上的天渊说话。
天渊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得知了太阴天母不会再闭关了,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沉声道的:“天羽司先行变革,与天机部本司互不干涉。”他与天母做了权力切割,只能保住天机部本司,将人族掌控在自己手里。至于羽族——当初那一劫废去了大半,斩去这一部,对他的影响最小。而且照天羽司那种变革方式,丹穴山并不是被踢出局了,他们甚至还因过往的积蓄占了很大的便宜,依旧有机会占据天羽司。
太阴天母没理会那些反对的人,她站起身,冷浸浸的视线从众仙官的身上扫过,开口道:“传我法旨,由东阿主协助凤司主变革天羽司。”仙官们闻言神色俱是一凛,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这是要引动东阿主的力量,强行推动变革。没有提到人族要变,兴许只是羽族内部的事情呢?朱雀一脉的长离都没说话,他们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长离的确没在廷议的时候开腔,直到仙官们都散了,她才独自去觐见天渊。
天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天母因千年前落凤之盟心生芥蒂,她有意关照凤凰山一脉,我也阻拦不得。”停顿了片刻,他又说,“不过天母也没有太过分,她想要的只是公平。她不会再追究丹穴山过往的罪责了。”
长离哪里不知道天渊这是推脱之言?她微微一笑道:“罪责?我丹穴山有什么罪责?当初也是为了消弭仙魔两界的兵祸。若魔尊提出了的要我为俘,我会心甘情愿前去。”
“你说得是。”天渊很是认可长离的话,一部分知情的散仙还在怪他,可他错在哪里呢?他不是为了仙魔两界和平么?牺牲凤尊是牺牲,难道其他兵将的牺牲就不是牺牲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替那些兵将抱不平?在反复肯定自身的一千年里,天渊已经忘记了那场战争的起因了。
长离又问:“天母为何会出关?”
天渊摇头:“不知道。”他原以为是近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天机并没有剧烈的变动。“天母与我一体,俱是天命之兆。她将执掌天羽、四海以及白虎三司。丹穴山那边——小心行事吧。”
长离搭着眼帘说:“细想来,凤司主此举未必是坏。我丹穴山各脉也能被推动着上进。”
天渊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微笑道:“你明白就好。”虽然将羽族势力切分出去,可他并不想见羽族尽数倒向了天母。至于四海司、白虎司,他不太在意。因为这两部众中,绝大多数都逍遥在外,与天庭井水不犯河水,只维持着名义上的关系。
从昆仑紫极宫中离开后,长离去了丹穴山一趟。
到处都是叱骂凤池月、天羽司的话语,那仇怨比千年前更甚。
见到诸族长老时,长离还没有出声,他们便嚷嚷了起来,想将凤池月解决了。天羽司成立千年了,那些规矩怎么能说改就改?凭什么要改?长离冷着脸听他们说完,才淡淡道:“天羽司如今到了天母麾下,你们愿不愿意,它都要变革。与其在这里抱怨,倒不如依照天羽司的公告行事。”
“考核是公平的,仔细想想,凤池月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不是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先前一伸手就拿到的东西,现在突然多了一层限制,再也没有支取自由,他们怎么甘心呢?
“南离道友先前不是赞同我等将凤池月驱逐出天羽司么?怎么现在又改了主意?”鸿鹄长老冷不丁地问道,冰寒的视线落在长离的身上,似乎在看一个叛徒。
长离不在意他冰凉的语调,平静道:“因为事不可为。”当初明见素没有回来、天母也未曾出关,依旧解决不了凤池月,那现在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天枢部那边没再调查毕封一行人的死因,可他们心中应该都清楚到底是谁做的。不管是明还是暗,都是吃大亏,何必还要坚持最初的念头呢?
“上一回考核内容大多出自天羽史志,此是我羽族各部族的历史,研读一二,总没有错。”长离又说。她垂着眼,回忆起了一些旧事。那时候的凤尊手不释卷,对他们各部族的族主、长老也同样有着严苛的要求。她们在一起畅谈着羽族的未来,可一切在千年前戛然而止。
考核的题目并不难,可不管是丹穴山还是凤凰山,都没什么人能答出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连本部族的历史都遗忘了。她的视线落在了辉煌的壁画上——在线条与色彩中,只要是用心,仍旧能够找到最初的痕迹。那时候刻画的不仅仅是朱雀、鸿鹄、毕方的历史,是五凤三羽率领着羽族各脉崛起的历程。但是随着劫火落下,一切都消失了。他们竟然开始惧怕、憎恶历史了。
毕方长老抱怨道:“都是过去的东西,看了有什么用处?让我们这些背叛者来缅怀凤尊吗?”他话音落下,凛冽的视线忽地往他的身上落来,整个人仿佛被大浪一砸,顿时头晕目眩。他的面色倏然发白,额上沁出了细汗,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直到那股威压消失后,他还心有余悸,没敢再抬头看长离。
长离一脸淡漠道:“你们若是不愿意学,多得是愿意学的人。譬如一直被打压的凤凰,你觉得他们会放弃这个机会吗?”她没有再看那些族主,化作了一道赤焰离开了丹穴山,没有任何对故地的留恋。就像那些被轻易抛弃的过往,一旦决定舍了,就没有必要回头了-
东阿山中。
明见素接到了从天庭来的天母法旨,有些讶异,但旋即就抛到了脑后去了。反正不管有没有这道法旨,她都是要替凤池月出头的,现在只不过是让一切变得名正言顺了。她起身走到了窗畔,听到了银铃清悦动听的声响。凤池月正坐在树下的秋千架上斗鸟雀。她将那切得小块的灵果抛到了地方,等见它们围拢过来,又故意晃动了金铃,吓得鸟雀振翅而起,四下逃窜。可次数多了,鸟雀也不怕了,一只只飞来,一边啄食灵果,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甚至有几只胆子大的跳到了凤池月的肩膀上,任由她揉捏圆滚滚、毛茸茸的肚子。
这群鸟雀怎么这样清闲?明见素莫名地有些吃味,悄悄地将剑气泻出几分,顿时吓走了所有的鸟雀。明见素见状,露出了一抹快活的笑。
“师姐?”凤池月哪会不知道明见素在捣鬼?她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也没有进屋,而是跑到了窗畔与明见素隔窗相望。
被凤池月注视着,明见素忽地升起些许羞窘来:“我——”
凤池月眨了眨眼:问:“你什么?”
视线的余光瞥见了枝丫上探头的小鸟,明见素心念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原形。”
凤池月笑盈盈问:“想看啊?”
明见素点头。这不明摆着吗?她还想得到几根凤凰翎羽呢。
凤池月“噢”了一声,一扬眉道:“那你就想着吧。”虽然是凤凰,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喜欢自己的真身,反而想时时刻刻维持人形。说完这句话,凤池月没再搭理明见素,一转身就跑走了。她坐在了秋千上,足尖一点就荡了起来。长风扬起了张扬艳丽的红衣,好似一轮明盛的赤日。歌声隐隐约约,明见素没听清楚唱词,可原本四散的鸟儿振翅飞了回来,排列成队在半空中随着起伏的歌声翩翩起舞。
明见素神色温柔,专注着凝视着“百鸟朝凤”之舞,许久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取出了混沌镜,翻找到了凤凰山凤瑶的名印,向她询问一件事。
“你们族中涅槃都有记录么?”
凤凰山中,天羽司的变革闹得沸沸扬扬的,凤瑶正在纠结着,要不要与凤池月联系,就收到了明见素的消息。
“有。”凤瑶谨慎地回复。
明见素又问:“都是在族人的看顾下涅槃的吗?”
凤瑶:“对。”她们族里修成涅槃的也没多少。见那边半晌没有声,凤瑶又问,“怎么了?凤池月要涅槃了?要真是这样,请把她送回凤凰山来。”
明见素这回回复得很快:“不是,没有。”她师妹已经涅槃过一次了,都不知道如今多少岁数了。离群索居、困在天河之渊,怎么看都跟凤凰们关系不好。或者就是像她猜测的那样,其实师妹是那一位。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明见素拧着眉思索,取出了天羽位业书找到了凤凰一脉的信息看。上头凤尊的名姓没有在,像是被隐去了。倒是有她师妹的痕迹,瞧那孤零零的“凤池月”三个字,没有在任何一支脉下,好似凭空蹦哒出来的,怎么看,怎么让人生疑。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叽喳的鸟叫声很是嘈杂。明见素收起混沌镜,温柔地看着秋千上的凤池月,心想道,不管涅槃前是谁,反正师妹是她的,谁也不许来抢!
凤凰山中。
凤瑶因为明见素的二连拒绝生出了疑惑。她拿了混沌镜去找族中的长老。先前天枢部来人问他们丹穴山毕封等人陨落的事情,说丹穴山怀疑她们和凤池月做的。她们当然没做这些事情,至于凤池月——本来觉得不可能的,但是明见素恰好在那个时候回来了,兴许就是她帮忙灭口的呢?不过明见素往常还是很有分寸的,能将她逼到这个地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凤池月受重伤了!这几天,凤池月都没去天羽司,而混沌镜中有传言说明见素辞了不少的事务,只一心留在东阿山里。是不是要陪凤池月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凤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为什么觉得她会涅槃?”凤凰长老没闲着搭理凤瑶,只甩下了一句话。
凤瑶:“……”好问题,可她的直觉就是这样告诉她的。混吃等死凤池月?不,她的身上一定有问题!
“这些都是族中保存的羽族史志,你也看看吧。”凤凰长老取出了数枚玉简,递给了凤瑶。
凤瑶很想扭头就走,可双脚就像是被钉在原地。她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了玉简,忽又说:“考核的内容是依照天禄部文曲宫中典藏的书籍出的吗?那边可是修过很多次的史志啊。”尤其是千年前“落凤之盟”。不过当着长老的面,凤瑶没提这刺激人的四个字。
第32章
一些不光彩、不够体面的事情是不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史籍里的。不过仙人跟凡人不一样, 只要是经历过的事情,轻易不会忘怀了。故而除了文曲宫中的史册,外头还有许多的版本, 譬如凤凰山就有最原初的羽族史册。原本没有人在意这些,毕竟大家都不爱读史,可现在天羽司要把各部族历史纳入考核了,就得以一种版本为正文。久而久之,其他史册就会被打为野史, 慢慢的,真相就会被混淆了。
凤瑶的这番话,成功地让凤凰长老有了危机感。一想到未来会被人颠倒, 背叛者洋洋得意,她心中的恨意和怒火都在腾升。
“你将族中的史册都誊录一份,送到东阿山中去!”凤凰长老立马吩咐道。
凤瑶应了一声“是”, 又说:“不过我觉得凤池月不一定会接受。”她对凤池月没什么指望了,毕竟这是个敢放火烧丹穴山的主。对族地没有半点尊崇, 这种家伙,能指望她敬畏羽族历史吗?保不准随便找一本就用了。丧气的话才落下, 冰冷的眼刀子甩了过来,凤瑶忙讪讪一笑,马不停蹄去办这件差事了。
不过等第二日,凤瑶拿了整理好的玉简前去东阿山的时候, 她没见到凤池月、明见素的身影, 只看到了一个在练剑的闲暇拿天凤果喂养野生鸟雀的祝完。别说是其他羽族,就连身为凤凰的凤瑶都很久没见到天凤果了, 好在她是只成熟的凤凰了,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心想道:东阿主当真神通广大,怪不得凤池月很愿意留在东阿山。如果天天有天凤果,她也乐意啊!她压根没想过果子是凤池月带回来的。
“凤道友。”祝完对凤瑶还是十分客气的,当初恩师不在的时候,凤凰山毫不吝啬地释放了自己的善意,比仙界其他的仙官强上许多。虽然因为凤池月的狗脾气,凤瑶很少上门来了,可混沌镜中,她们偶尔也会聊上几句,一道感慨养凤凰时的唏嘘往事。
凤池月没在更好,省得被她出言讽刺。凤瑶暗忖,她对着祝完绽放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也没问凤池月、明见素的去处,将玉简递给了祝完,说:“这是我凤凰山整理的羽族相关的典籍,麻烦祝道友转交给凤司主。”
祝完接过了玉简,满口应下:“没问题。”
凤池月松了一口气,祝完虽然能力稍显不足,可办事还是妥帖的。她原本想送完玉简就离开,可视线没忍住往那秋千架上的鸟雀瞟去,问道:“祝道友,怎么用天凤果来喂它们?”
祝完耸了耸肩,说:“这果实多得很,不过仙君嫌弃它们一直储存在玉盒中不知道多少年份,嫌觉得它们不新鲜,不愿意吃。”
凤瑶半晌都没有接话,一时间脑子里都是“暴殄天物”四个字。他们凤凰山的羽族多少年没尝到天凤果的滋味了!怎么幸运流落到东阿山的凤凰会是凤池月啊?!在这一刹那,凤瑶犹为羡慕凤池月逍遥自在的生活。
“你要么?”祝完问道。
凤瑶赶忙摇头,她怕尝到了天凤果的滋味就不想再离开东阿山了。匆匆说了句“告辞”,她一旋身就化作了凤凰冲霄而起,顷刻间就在祝完的视野中消失。祝完也没太在意凤瑶的异状,将天凤果扔到了地上后,她又无聊地数起了鸟雀的数目。忽然间,祝完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这群时常出现在东阿山的鸟雀多了一只青色小鸟。是从哪里跑来的么?祝完嘟囔了一声,就见这只灵巧的青鸟扑棱着翅膀,爪子一抬,将那抢食的小鸟踹走,鸟喙往下一啄,将灵果叼起,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快得好似闪电。
祝完摇头晃脑道:“听说这果子能化凤,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些呆头呆脑的小鸟儿,凤池月对它们还是很客气的。不过一旦灵性足了能化成人身了,一定第一时间被凤池月扔出东阿山。要知道,东阿山是容不下第二只凤族出身的小鸟儿的。
黄昏的时候。
凤池月、明见素二人相携归来了。
祝完早已经习惯了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木着一张脸将凤瑶送来的玉简呈上。
明见素接过了玉简,只应了一声:“知道了。”见凤池月眼中满是好奇,她又解释说,“各族中藏有史册志书甚至有野史杂闻,与文曲宫中典藏的有些许不一样。羽族千年来历史几经涂抹,凤凰山是怕我们在考核时候只用文曲宫藏本,让真相被掩埋了。”
凤池月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讥讽说:“这会儿倒是想得周全了。”她到底没将玉简退回去,拉着明见素回到了殿中,说起了其他的事:“我们明日去哪儿玩 ?”
她们这一日也没去天羽司,而是前往了蛮蛮族中。蛮蛮族属于积极上报族众数目登记名籍的,但是跟天羽位业书上的不大一样,少了一些信息。明见素她们去问了,发现蛮蛮族的族长也不清楚,最后还是将蛮蛮们喊来一只又一只盘问,才晓得有四只蛮蛮没经过天羽司、自荐给仙君当坐骑去了。
明见素思忖片刻,答道:“大风族中。”这是一种凶恶的鸟,天羽殿中登记过的只有十三只,跟天羽位业书中的数目对不上,有两只销声匿迹了。天羽位业书中只记载了“矿工”两个字,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还得去大风族中盘问。
凤池月“喔”了一声,懒得去细想。半晌后她勾了勾小指,一条红线显化了出来,另一端在明见素的小指上。这是蛮蛮族赠送的同心红线,名曰“比翼双飞”。蛮蛮鸟“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在仙界中是忠贞不二的象征。唯有贵客才能得到蛮蛮一族的赐福。“大风族中什么都没有。”凤池月慢吞吞说。
明见素想了想,大风族的确没什么能让凤池月高兴的特产。她握住了凤池月的手,说:“大风族在青丘之泽,与青丘相邻,我们可以在青丘玩几天。”
凤池月眼神微微一变,心中警铃大作,她狐疑地望着明见素:“你认识青丘的狐狸?”哪只狐狸?她怎么没听过?明见素是不是觉得狐狸毛茸茸的很可爱?要不要去青丘把那群讨厌的四脚兽烧秃?
明见素面不改色,很淡定道:“去了不就认识了吗?”
“可我记得青丘对天庭仙官没甚么好感。”凤池月松了一口气,玩着明见素的小指,又说,“他们的眼中,你是天渊手下的大将,是第一走狗。”
在一千多年前,登上天帝之位三百年的天渊对青丘圣女涂山流苏一见钟情,要纳她为天妃。涂山流苏不从,青丘先国主准备强行将涂山流苏送到天庭,结果引发青丘国大乱。涂山流苏背叛青丘遁入魔界,涂山璧则是趁机弑君,成为新任的青丘国主,此后与天庭不相往来。天渊倒是想教训青丘一顿,可那时候距离“落凤之盟”不过一百零一年,仙界仙人已经不想再兴起战争,加之这件事情本就是天渊自己不厚道,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涂山流苏为魔界之主,而青丘国主涂山璧与涂山流苏曾经交情不浅,混沌镜上多得是青丘勾结魔族的传言。不过天庭始终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不能将青丘如何了。
明见素想到了天庭和青丘的那档子事,眼皮子跳了跳,什么走狗?师妹说话怎么还是这样难听!唇角一耷拉,明见素拖长了语调喊了一声:“师妹——”
凤池月改口:“我师姐是天下第一流人物,走到哪里都该是座上宾。”她一脸诚挚地看着明见素,“只要把不喜欢师姐的狐狸都杀掉,青丘之门一定会对师姐敞开的。”
依照明见素对凤池月的了解,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凤池月真的起了杀心。不过到底是谁动手,就有待商榷了。“师妹,我们要以和为贵、与人为善。”明见素语重心长地劝说。师妹这性子怎么是好?在仙界结仇越来越多,就算要杀,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干净啊。
“你怪我?”凤池月眼神中满是控诉之意,她撇开脸,咬了咬下唇,又说,“我以前一直在天河之渊中,不曾与同道交往,我不会做人。我又没有本事,不像帝女初意那样,能翻手为云覆手雨;我也不如明玉衡见识高深,得人称赞,我就是一只野生的凤凰,被族群抛弃。我知道的,我心很坏,你不用勉强自己跟我待一起。”
明见素:“……”她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开口安慰了凤池月几句,末了,又问,“师妹,最近在混沌镜中看了什么剧?”
“没有。”凤池月变脸的速度很快,那股伤怀落寞顷刻不见了,眼神干净明澈,仿佛月色星光,她戳了戳明见素的面颊,又问,“你怎么跟嬴寸心说得反应不一样?”
“嬴寸心?”明见素抚了抚额,忽地浮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还没等她询问,凤池月便自个儿将混沌镜拿出来了,上头嬴寸心的留言还没有消除。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段话,后头附了一句“我发给初意试试”。凤池月没有回复,隔了约莫两个时辰,又有一句“对初意不起作用,该怎么办”,紧接着又是劈头盖脸的一连串抱怨。
明见素眨了眨眼,半晌后才说:“师妹,你什么时候与嬴寸心互留了名印?”
凤池月:“就是那次她来拜访东阿山后。”片刻后,她又说,“师姐,你没发现初意都没来骚扰你了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见素,就差直接跟她说“快夸我快夸我”了。
明见素她压根不关注初意,哪会将她的“骚扰”放在心上,这会儿听凤池月一说,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重重地点头说:“是的。”须臾又感慨道,“东海龙女真是锲而不舍。”嬴寸心说话怪怪的,但是依照初意的行事作风,只会将她拉到太虚灵境里,给她一拳吧?
凤池月附和说是,没等明见素往下扒拉消息,她又兴冲冲道:“我给嬴寸心出了新的主意。”
“什么主意?”明见素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她才问出了声,已经从混沌镜中得到了答案。这是将初意道法中的破绽点了出来,让嬴寸心在太虚灵境里试一试。一开始明见素还很得意,自己有个了不起的师妹,但是很快的,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蹙着眉说:“东海龙女仰慕强者,那师妹你替她出破解初意道法的主意,不就是表明了你比初意更强吗?”要是嬴寸心看上了师妹,那怎么能行?!
凤池月扬眉一笑,得意道:“我跟她说,这是初意自己讲的。”整个仙界都知道她跟初意不对付,时常互相对骂呢。那对骂间得知了对手的讯息,不是很正常吗?这就说明了初意很有自知之明,拿“初意”去打初意,跟她凤池月有什么关系?“天庭都说帝女软硬不吃,我看不是这样。首先呢,得打灭初意的气焰、消磨她的傲气,再塑造点神秘之感,让她起了好奇,偶尔嘘寒问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明见素开始跟着乐,接着心中莫名堵着一口气,她凝望着凤池月,笑微微道:“师妹怎么这么有心得啊?”
凤池月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当我那么多仙剧是白看的吗?我也在努力好不好?”
明见素:“……”师妹这个努力的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啊?有人当牛做马,有人只用谈笑间“挥斥方遒”啊-
太虚灵境。
初意明显发现自己沉浸在其中的次数变多了,要知道她以前很瞧不起这样的“玩乐场”,查询了记录,每一回都是与嬴寸心斗战,且没有任何败绩。东海龙女屡败屡战值得赞扬,可再这么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眼见着混沌镜中嬴寸心的邀约出现,初意顺手点了同意,心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嬴寸心虽然很仰慕强者,可她本人并不喜欢与人对战。这段时间与初意在太虚灵境中的斗法,抵得过过去百年了。龙宫中上乘道法不比天庭的差,然而她跟立志成为仙界第一人的初意志向不同,学来道法的深浅当然也不一样。好在她虽然懈怠惫懒,可天赋还不错,一次次斗战都有进步,没有输得太难看。可惜就这些还不足以打动帝女的铁石心肠,她得赢一次,让初意刮目相看。
“最后一次。”初意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嬴寸心说明白的,见嬴寸心点头,她倒提着剑,说了一声“得罪”,就将剑气向前一洒,顿时无边剑光浩浩荡荡地铺开。嬴寸心不紧不慢地取出了玉笛,清越的笛音穿云裂石,顿时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海潮向前拍去。剑气与海潮撞击,呼啸声起伏,仿佛千军万马齐踏,气势恢宏非常。嬴寸心白衣如雪,衣袖在气浪中卷动。她周身浮动着一个气罩,向外一荡,就将那越过了海潮冲击到前方的强劲剑气给弹了回去。初意的剑法在于力,其中变机极少。她知道后回东海翻了典籍,借助定海神珠修成了一门借力打力的神通。这门神通运使起来,剑芒爆射,四散飞舞,并着起伏的笛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冲荡。
在无数次胜局后,初意没将嬴寸心放在心上,此时见嬴寸心神通一转,一时间来不及变招,只得仓促后退。只是耳畔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却是一条鳞片闪烁着银芒的白龙一闪而过,从她的发间衔走了一支珠花。
笛声倏地一止。
珊瑚笛在嬴寸心的指尖旋转,她将珠花抛回,笑吟吟地看着初意说:“你输了。”
初意面上满是懊恼之色,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嬴寸心,半晌后,抿了抿唇说:“我一时大意,我们再来一场。”
嬴寸心嫣然含笑 ,说:“殿下该遵从约定才是。”说着,也没管初意,直接将自身神意从太虚灵境中撤了出来。没多久,混沌镜里就传来了初意的消息,要知道,过去初意可从来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的,除非有求于她。谨记着凤池月说的“距离”两字,嬴寸心没搭理初意。她双手支撑着下颐,趴在了贝床上笑。但是很快的,她的眉头又蹙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初意最得天命眷顾,未来要继承天帝之位的,那她的道侣也会从太阴中诞生,到时候哪有她的位置?算了,等到初意继承帝位,也许天庭又有其他的强者呢?她又不是非要仰慕初意不可。嬴寸心胡思乱想了一通,翻来覆去,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贝珠也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如珠落玉盘。
“公主,龙主那边着人来问,是不是您取走了定海神珠?”贝女怯怯的声音打断了嬴寸心的沉思。
嬴寸心:“……”她怎么把这事情给忘记了!认真了思忖了片刻,她道,“你去回复他们,就说‘反正在东海,在谁那不都一样吗?叫他们懂事一点,别再闹腾’。”像她这样为东海着想、顾全大局、从不闹事的龙已经不多了。
贝女可没胆子原样复述嬴寸心的话语,说得很是婉转,可“小气”的龙主得到消息后还是被气得不轻,奈何他的血脉后裔只有嬴寸心,打不得也骂不过,只能由着她去了。
“道友这般宠溺小辈,真是不应该啊。”恰好西海龙主在东海为客,知道后很是唏嘘。
“难不成打入镇狱中吗?我膝下就这一个孩儿,不能教她与我离心。”东海龙主替自己找回脸面,他不想再提小辈的事情,话锋一转说,“天羽司开始动了,日后会不会真正从天庭中切割出来?”他们三司中,天羽司跟天庭的关系最近了,如果天羽司都能与天庭分离,那四海司也有很大机会,彻底从名分上脱离天庭。数千年前维系这样的格局他们没有怨言,可照现在天渊的行事作风,他们怕哪天为了所谓的利益,也像凤尊那样被献祭了。
西海龙王愁眉苦脸的:“不是说三司如今都由天母执掌吗?天母是太阴中诞生的,不偏不倚,比天帝识大体。这样的话,三司彻底脱离天庭,还是有些困难的。”顿了顿,他又说,“天母为什么突然出关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原本都要忘记天母的存在了。
“谁知道呢。”东海龙主说。
“先看看天羽司的效果吧,咱们不需要从头到尾都变革,只用采用考核选拔制度。省得水族各部众隔三差五来哭诉,真是烦死人了。”西海龙王道。他坐拥西海不差那点丹玉。原本四海司中当仙官的都是水族中偏向天庭的,如今倒是可以借着考核的机会,将他们弄下来,彻底换上自己人。
变革在天羽司,可仙界四方都在看,就连那些不依从天庭的散仙也在瞧热闹。要知道有的散仙是喜欢逍遥自在,有的是求仕途无门索性连守选仙的资格都不要了,而有的散仙是受不了天庭的乌烟瘴气,如果一切都能向好,有一部分散仙还是愿意有个职差的,毕竟天庭发俸禄、分洞府、传道典,有相当多的好处。
——我打包票,没几天天羽司的改革计划就破灭了。想当年我在下界的时候,宗门在外门弟子抗议下也要改革,结果施行不到两天就搁置了。涉及那么多仙官的利益,他们允许变吗?
——可这次东阿主强势插手了。我听说丹穴山有仙君抗议,最后全部被挫骨扬灰了,你看朱雀、毕方长老,他们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除非有人能牵制东阿主。
——北辰主与东阿主交好,西河主不问俗事,南离主吓破了胆,敢问还有谁人能阻拦?
——道友真是天真,难道天庭能打的只有四位大将吗?就不提天外天了,在天庭本部还有一些清修的星君,他们可是经历过仙魔大战的。虽然他们不掌职事,可门中弟子却散在各处。看着吧,再过几天就有热闹看了。
……
明见素刷到了混沌镜中的议论,有些许的不痛快。她知道天庭的一些老家伙中,的确有出身羽族的。如果这些家伙出来阻拦,那该怎么办呢?都杀了吗?没跟他们对战过,还不知道他们的本事到底如何呢。唉,还是她不够强,不能给师妹一个可以任意妄为的天地。她现在只有两柄法剑,怎么看都不够用啊!要不要再去一趟仙魔战场“淘宝”?
“在想什么呢?”怀中忽地沉甸甸的,明见素下意识揽住了凤池月的腰。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凤池月“唔”了一声,也没追问。她取出了几枚灵丹,往明见素的口中喂。
等到吞服了之后,明见素才不解地问:“是什么?”这丹药入腹,感觉不到半点变化。
“先天元炁丹。”凤池月随口答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拘来的先天元炁,她瞧见后便拿出来跟天材地宝混在一起炼制成丹了。“师姐啊,你补一补身体,我就靠你努力修行,再通过双修将修为渡给我了。”
第33章
明见素抱紧了凤池月,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寻欢作乐、色授魂与,可有些时候她们还是正儿八经修行的。双修受益的可不是凤池月一个人,她也所获甚多, 毕竟她这师妹厉害着呢。
灵丹喂完了,可凤池月的手没从明见素唇上挪开,慢悠悠地抚弄撩拨着,等到明见素将她指尖一含,她又将手收了回去, 将明见素落在自己腰间的手一拨,从她怀里跳了出去,一眨眼就跑远了。
明见素微微叹气, 拍了拍有些发烫的面颊,又将心思放在了混沌镜上。她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唱衰!难不成有障碍,就推行不下去了吗?不, 没这回事。她和师妹的敌人,一定要铲除了!
虽然说天羽司如今的重心放在了核验羽族名籍上, 但是考核的事情明见素也没有忘记了。她是个仁慈的人,不会做什么“突袭”之事, 思忖了片刻,就用凤池月的混沌镜发布了一则新的通知,罗列了考核的书目以及大概章程。除了关于自身族众的文化风俗要知晓外,对天庭的历史、道法的理解以及想要进入部门的规章制度、任务职责都要明了才是。这么一来, 考核范围就囊括了数百部史志、道典。
——再次庆幸我是人族出身的, 替羽族同道默哀片刻呢。
——虽然我等仙众博闻强记,可这数百部书籍是不是太多了?有的数目闻所未闻, 我很想知道凤池月是从哪里知道的。
——眼前一黑,不如脱去守选仙的仙籍, 去当个逍遥自在的散仙。
——楼上的道友,我听说羽族在核验族众的名籍,谁知道日后散仙要不要进行资格审查和考验呢。但凡不通过的,直接打下天门转世重修。
——我就问一问有人去暗杀凤池月吗?谁给她出的馊主意?
——根据我混迹下界千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下界宗派的考核模式,或许道友可以问问其他的人仙。
——核查名录哪有那么容易?我看天羽司的变革绝对会折在第一步。
……
混沌镜中一片哀嚎,羽族各部族自然也是一片愁云惨淡。那些个早早地将族众信息上报的倒是好些,可还有一些人数是虚报的,总怀着一些侥幸的心理。毕竟羽族部众不可胜计,天羽司本部就那么点人手,不可能来一一清点的。就算来清点了,只要他们不说,天羽司的仙官们又怎么会知晓真相呢?
青丘之泽,大风族中。
这一脉原本就族众稀少,如今全部聚拢在了一块,议论天羽司的事情。他们的族众脾气很坏,极为凶悍好斗,在丹穴山一脉执掌天羽司的时候,都没让他们的族众升为仙官,故而一个个不是守选仙,就是早放弃了谋取天庭职务的散仙。
“族主,我听说四只没有登录名籍的蛮蛮被找出来了。”
“连蛮蛮族主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呢,天羽司是怎么知道的?”
“咱们族人数目不多,少了两只,会不会被天羽司核验出来?”
大风鸟你一言我一语的,语调中不乏担忧。
族主大风离倒是很从容,说:“蛮蛮本来就胆小,谁知道是不是作给其他羽族看的?丹穴山那边知道我们的情况,可他们会告诉凤凰吗?我看大家还是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身在昆仑山的天庭仙众,怎么可能了解我们?”羽族和羽族之间也是有很大不同的,五凤三羽在上,而他们这些部族嘛,则是被“羽族”或者“其他”两个字概括了。高高在上的仙官们怎么可能会关心他们这些小族众。
大风离话音落下,其他大风鸟的忧虑顿时消了下去,停顿半晌后,又有一只大风开口:“青丘那边呢?”他们大风一族居于青丘之泽,与青丘国相邻,同那群狐狸的关系不太好。在蛮荒时候,他们会去抓狐狸幼崽玩,而那群死狐狸也会来掏他们的蛋。现在他们的族众锐减到了一个几近灭绝的地步,不过好在青丘那边也紧闭国门,不问外间诸事了。
冷冷地笑了一声,大风离说:“他们跟天庭关系更坏。”
大风族中开了个会,没有议论出个所以然来,好在族众的情绪都被安抚好了,没再去管天羽司的事。
然而就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日,一道金帖便如流光般坠入了青丘之泽,落到了大风离的手中。
大风离扫视金帖上的字迹,眉头顿时紧紧皱起。他想也不想地敲起了一面大鼓,隆隆的鼓声在青丘之泽中荡开,传遍各方。数道黑影自云层中穿渡下落,化作了一道道英姿矫健的身影,落在了广场前。
见族人们来齐了,大风离才清了清嗓子,沉重道:“天羽司来金帖,让我们上报大风执、大风霆的信息。”这两个名字如石子落入湖中,荡开了一片片的涟漪。是他们的族人,只不过这俩性情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他们无奈之下,将他们送了出去。至于那地点,却是不能与人说的。
“天羽司怎么知道他们的存在?旧册上就已经没有他们的名字了啊。”大风鸟百思不得其解。
“兴许是丹穴山那边走漏了消息?”有族众猜测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直接将他们的讯息上报吧。”
“胡闹!”一道重重的呵斥声响起,说话的是个年长的大风,他瞪了那少年族人一眼,说,“一旦消息走漏,我们大风一脉就要从仙界中消失了!”他们再有脾性,也不会跟那边对着干啊。
大风离说:“如果天羽司仙官来核查,就直接说他们死亡了。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许说话。”难不成天羽司还需要他们挖出尸体检查不成?
“会不会是天羽司知道那边了?”有人战战兢兢地问。
“不可能。”大风离斩钉截铁道,那地方可是连天帝都不知道的。
大风一族准备好了糊弄天羽司的仙官,然而等察觉到一股浩荡磅礴的气机降临青丘之泽后,他们出去查探究竟时,最先看见的是两柄闪烁着凌厉流光的长剑。一柄剑身宛如双枝交缠,黑白二气化太极,杀气腾腾;一柄造型古朴自然,剑柄垂下一串缀着凤羽的流苏,凤鸣森森,浩荡的气势压得大风们一时间抬不起头来。
一柄是明见素的法剑!
而另一柄有凤凰翎羽在,难不成是凤池月的法器?
一开始就用剑气威慑,是什么意思?欺负他们大风一族人少吗?
大风离心中警铃大作,薄唇紧抿着,眼中掠过了几分阴戾和暗沉。
约莫半刻钟后,金车踏空而来,銮铃清脆,声声入耳。
没等车中的人出来,不败剑便先一抖,赶在永劫剑前将车帘拨了起来。紧接着,一道水蓝色的出尘绝俗的身影探出。明见素看都没有看满是警惕的大风一眼,而是一躬身,朝着车厢中伸手,将红衣张扬,笑容明艳的凤池月扶了出来。
凤池月的视线落在了大风离那张紧绷的脸上,盈盈一笑说:“足下虚报大风族数目,罚款两万丹玉,限一个时辰内交出。”
明见素看了凤池月一眼,她都没在混沌镜中说这个规矩。不过不要紧,师妹说罚那就罚。她一拂袖,冷寂的视线落在大风离的身上,两柄剑气发出了嗡嗡的剑鸣,剑气凛冽宛如劲风,那架势,只要大风离说一个不字,就朝着他身上砍去。
大风离:“……”这是天羽司的仙官吗?来打劫的吧?什么时候有罚款的规矩了?为什么蛮蛮族没有被罚?质问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好在大风离及时地收住。他不能让天羽司的人找到他话语中的破绽。压下了那股起伏的怒意,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风执、大风霆已经身亡了,我大风族只有十三人,上报的资料没有作假。”
凤池月嗤笑了一声,问:“你敢对着天道发誓么?”
大风离没应这句话,他拧眉看着凤池月,拔高了声音道:“司主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大风族弄虚作假吗?”
“没有怀疑。”凤池月摇头,见大风离脸色舒缓了几分,她立马接上了一句,“是肯定。”
天羽位业书上大风执、大风霆还好端端活着呢,说死了是诓骗谁呢?
大风离被气笑了,他寒声道:“司主这么笃定,意思是手中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吗?不拿出证据来,是不是各族族众有多少都是司主您说了算?两个人罚两万丹玉,要是去了繁衍甚多的大族中,一千人是不是可以换取一千万丹玉?”他这话想将凤池月的行为往坑骗丹玉上靠,在争执的时候,已经有族人悄悄地打开了混沌镜,将这画面上传了。
近来关于凤池月、天羽司的消息许多,只消放上这几个字,便有一大片没事干的仙人涌过来看热闹。
譬如此刻,“凤池月讹诈大风族”的画面,得了许多仙人的围观,更有甚者,觉得混沌镜中看很不痛快,已经动身前往青丘之泽了。
明见素对气机的感应很是敏锐,她的视线如刀锋般刺向了那捧着混沌镜的大风鸟。
一股寒意自脊骨往上蹿升,那大风鸟手一抖,混沌镜顿时摔落在了地上,碰一声打破了沉滞的氛围。
大风离望了眼落在地上的混沌镜,叹息道:“司主是连申诉冤屈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们吗?”见明见素、凤池月不说话,他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取出混沌镜将一抹神意打入,又说,“我们大风族虽然人少,可不能受这个委屈。”
明见素眉头微微蹙起,凶神恶煞的大风鸟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装可怜?这是要借着混沌镜让仙人们都来谴责她?剑随心动,剑气如星光向前一刷,顿时啪嗒一声细响传出,数只混沌镜镜面上出现了裂痕。
凤池月抓住了明见素的手,指腹在明见素的手背轻拂。利用混沌镜啊,好啊,她也会的,这两百多年来没少玩混沌镜呢。她眼中浮动着淡淡的金芒,轻笑着问:“什么委屈,你们只管说来。”
大风离正要控诉凤池月,耳畔忽地响起了一道凤鸣声,他的心神被莫名的力量一慑,那到了嘴边的谎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周身的气焰渐渐地消去,他朝着凤池月、明见素一拜,道:“大风执、大风霆被人强要去挖矿了,未曾登记名籍,不为仙吏,更不成仙使,请凤司主为我等做主!”这话一出,其他大风鸟一惊,瞪着大风离半晌无言。他们族主原来是这么能屈能伸的吗?
混沌镜里,依旧不少人在围观。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先前不是在谴责凤池月吗?怎么一转眼功夫,就成了要找公道了?
——挖矿?在哪里挖矿?挖什么矿?
——大风离中咒术了吗?有没有道友来讲解一二?
丹穴山的朱雀、毕方们也在看这件事情,在听到了大风执、大风霆两个名字时他们不以为然,见大风离斥责凤池月,更是笑容咧到了耳根。但是很快的,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挖矿”两个字一出,朱雀长老纷纷色变。
“德音,凤池月用的神通是凤凰德音。”对凤凰了解甚深的长老怪叫了一声,忽然间福至心灵,终于明白毕方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了。如果没有绝对克压凤池月的本领,那他们的道行反过来遭到凤凰德音的压制。上一位修成这一神通的,还是他们最为忌讳提起的那个名字。
但是现在摆明了不是管顾“德音”的时候,而是他们的矿脉!大风离不知道那条矿脉的真正情况,可凤池月、明见素会查啊,就算没找到那条,找寻到了其他矿脉,事情也不太妙。毕竟他们的矿脉里,绝大多数矿工都是没有登记名籍的。
混沌镜里的画面戛然而止。
正是凤池月给了明见素一个眼神,让她将混沌镜中的播放都截断了。
接下来涉及的矿山,可不能让人知道了。
恍惚了片刻后,大风离回过神来,他神色变幻莫测,咬牙切齿地看着凤池月,怒声道:“你用咒术神通迷惑我?!”
凤池月赏了大风离这个大傻子一个白眼。
明见素冷淡道:“丹穴山已经知道你走漏消息了,说不说那座矿山在哪里,你们大风族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大风离冷声说:“我只负责将人送出,并不知道矿脉在哪里。”
凤池月闻言嗤笑了一声:“你不好奇?”
大风离沉默。
凤池月:“虽然不知道大风鸟在的矿脉是哪里,但是我知道丹穴山几条没有人公开的私矿。到时候我就告诉他们,是你大风离说的。”
大风离错愕地望着凤池月,气得不轻:“你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凤池月毫不羞愧地一点头:“是啊。”顿了顿,她诚恳道,“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可死也有很多种的,你们要死得有价值一点,这样九泉之下才能含笑无悔啊。”
“你们天羽司不保我大风族?”其他大风鸟实在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为什么要保你们?你们交保护费了吗?”凤池月睨了那只大风鸟一眼,又笑盈盈地恐吓道,“你们大风族不是只有十三人么?很好,杀两个掉。然后直接搜魂,也许能知道矿山在哪里。”她这话的口吻像极了仙剧中的大反派,大风鸟们将视线投向了明见素——没想到她一点头满是附和,跟传闻中恪尽职守、刚正不阿的仙君风范截然不同。
凤池月又说:“别想着‘戴罪立功’呢,我们两个人,也是可以包围你们大风一族的。”仿佛是照应凤池月的话,两柄法剑上光华绽放,顿时一化千数,密密麻麻的剑意寒峻冷峭,将大风鸟们围拢在中间,根本不给他们冲出包围圈的可能。
过去天羽司的仙官们哪会像她们这样做事啊?
大风离很是屈辱,在现在就被明见素杀了和可能被丹穴山收拾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将那座矿山交代出。
“崇玄山红玉窟中,他们在里面挖掘红玉髓。”
贡献了两名优质矿工后,大风族还是收到过丹穴山送来一些好处的。可大风离的心没那么容易满足,他想方设法地探查相关的讯息,试图借此谋取更大的利益。当然,在发觉是红玉窟的时候,他什么念头都没了。胆子大是件好事情,可他也知道什么是不能碰触的。小事情丹穴山那边愿意舍点,可非同寻常的大事,冒犯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红玉髓是一种对羽族修行大有裨益的晶矿,在整个仙界都十分稀有。千年之前,这道矿脉在凤尊名下,位于丹穴山中。后来丹穴山中发生了大变故,诸如天凤果树、奇异树这般的宝树都被焚毁了。后来清点的时候,朱雀将红玉髓也报了上去,声称它也坏了。其实整条矿脉被朱雀们偷偷挪到了崇玄山中,眼下只供少数羽族服用,就连天渊都不知情。
“红玉髓?”凤池月听了大风离的话语后,琢磨了一阵,兴高采烈地摇着明见素的手臂,说,“师姐,那是我的!”
大风离:“……”怎么就是她的了?那明明是凤尊的,非要找个继承者也是凤凰山的凤凰。不对,凤池月也是凤凰,她去拿崇玄山里的红玉髓似乎也合情合理?等等,她不是为了天羽司出面的吗?怎么最后变成她的私有物了?
明见素想到了什么,望向了凤池月的眸光越发柔和。她“嗯”了一声,柔声说:“都是你的。”
凤凰山中。
凤瑶是最关注凤池月的,虽然想到凤池月就气得头晕目眩,可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的动态。她指望着明见素能将凤池月管住,不要在仙界中胡乱折腾了,然而这次明见素回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了。好好的东阿主也逐渐“凤池月”化了。
“她们是怎么确认大风一族少上报了两个人的?甚至知道对方的名字。”凤瑶有些奇怪,蛮蛮族是偶然,那么大风族也是吗?明见素对她们羽族了如指掌?这可能性也不太大啊。
“德音,是凤凰德音。”凤凰长老说话的声音在打颤,凤凰戴德,只要是凤凰真身,头上的花纹都有“德”字,可真将“德”修成“玄音”的,在凤凰一脉中寥寥无几。没理会凤瑶的嘀咕,她猛地旋身问,“当初东阿主是怎么说凤池月来历的?”
“只说是在外头遇到的,没讲在哪里。”凤瑶答道。当然,他们将明见素这潦草的解释当成了谎言,一致认为是明见素偷了凤凰山的一颗蛋,将凤池月孵化了出来。认定有这回事后,也没去清点谁家丢了蛋,因为有的事情就是一笔糊涂账。“您这是什么意思?”
凤凰长老搭着眼帘,半晌后才说:“天庭有功德镜,我们羽族有位业书。”她也没跟凤瑶解释太多,只是含糊说,“再看看。”如果天羽司那边熟知羽族各部族的数目,那就不能说是某个人的本事了,而是涉及了更高层次的力量。前些时候,东阿主忽然间提到了涅槃……或许不是一时有感而发?凤池月的身上会藏有更深的秘密吗?
崇玄山在丹穴山南边三千里外,是一片无族群聚居的荒芜之地。
涉及了自己未来的宝贵财产,凤池月难得地不再招摇,而是准备隐匿了自身的气机。
明见素拿出在修罗城时的装扮,伸手一抹,顿时改头换面。
凤池月失神地盯着明见素半晌,蓦地捂着脸凄哀地叹了一声。
“师妹?”明见素不解地看着她。
凤池月拧眉说:“你将帷帽戴起来。”
明见素依言而行,将帷帽一戴后,她发觉凤池月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明见素脑子转得快,马上就醒悟过来,是这张普普通通的脸被师妹嫌弃了!这合适吗?这合理吗?如果师妹易容成了路人,她绝对不会露出这般情态来的!
“师妹。”明见素不乐意地喊她,劝了自己好几句不要计较后,她才又说,“你也易容。”
“不要。”凤池月拒绝得很是干脆,可顶着这张招摇的脸别人一下子就认出来。思索了好一会儿,她不情不愿地化作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白鸟儿落在明见素的肩头。
明见素吃了一惊,想也没想就将凤池月捞到了怀中来。除了翅膀、尾翎是稍微坚硬的羽毛外,浑身上下都是如白雪般的绒毛,揉着软乎乎的。虽然没有见过师妹的凤凰真身……但这可爱的化相也不是不可以。
凤池月被明见素揉搓了好几下,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瞪着黑溜溜的圆眼,在明见素的手背上狠狠地啄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喊她名字。
她就知道明见素很坏,想看凤凰真身,做梦去吧!
第34章
混沌镜中大风族的“直播”戛然而止, 丹穴山中沸腾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大风说了什么,只能以最坏的结果去揣测。一边联系各大矿脉的驻守小心行事,一边则是观察东阿山的动静。许久没见凤池月、明见素归来, 丹穴山诸仙人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不知道她们会查到哪里,不如我等主动暴露一座矿山出来?”矿山与矿山是不同的,譬如崇玄山的红玉窟,那是重中之重,是绝对不能被明见素和凤池月发现的存在。
“她们哪能想找就找到?”有人不同意。
“可你们不觉得凤池月很邪门吗?而且有些矿山, 凤凰那边知道。他们兴许会把消息告诉凤池月。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主动将山推出来。”
“她们要查的是人,不是山。有些山本来就归属我们, 让她知道了又怎么样?至于人那边,大不了补偿各部族的损失。”
“那以后我等还能找寻到劳力来掘矿吗?”
“难不成她们知道所有的羽族存在吗?她知道大风情况,那就将大风族的那两位推出来, 对了,要先转移到其他不重要的矿山里。”
“大不了去天羽司补录, 先把那两人打发了。”
天羽司中。
勤勤恳恳的却尘衣成功地升了职,替代了不知所踪的毕封, 从一个职事不明的仙吏跳到了少司主这一位置,成了天羽司第二有权威的人。乍一听丹穴山的仙人来了,她还以为对方是趁着凤池月、明见素不在的时候来捣乱的,哪知对方非常诚恳地取出了一本名册来。却尘衣扫了一眼, 是一副花名册, 上头除了没有登记的大风执、大风霆,还有其他部族没记录的羽族仙人。
朱雀乐呵呵一笑, 说:“他们是自己来丹穴山报名,要参加晶矿开采的。我等原以为他们早在天羽司录名了, 哪知道至今没有登记。倒是劳烦凤司主和东阿主亲自走一趟了。”
却尘衣不相信朱雀的话。其实不仅是朱雀这样的大族,还有稍微小点的部族,他们也会在私有矿脉中扣下些许“黑工”,从而减少挖掘矿脉的成本。至于“不知情”,用来糊弄谁呢?可明白归明白,她不会拿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去硬碰丹穴山那样的庞然大物的。
将名册递给了一旁的傀儡人,要它将数据誊录了,而她则是对着朱雀仙微微一笑,说道:“这几座山先前没有登记吧?按照规矩,天羽司是要抽取百分之一税的,不知道友几时补上?”
这也是一些大族隐瞒自己私产的主因了,因为一旦公开了,就得向天庭缴税。四海那边可以随便糊弄一下,但是羽族不同,经过那场大乱后,丹穴山与天庭绑在了一起,不能像四海以及青丘国那般独立。
朱雀既然决定了割舍一点“小利”,自然不会再落下口实,反正挑选的几座矿山都是资源相对贫瘠的,而且开采得差不多了,未来也交不上东西。他觑着却尘衣片刻,感慨道:“却少司真是恪尽职守啊。”说着,取出了几只乾坤囊,扔在了案上,将下巴一扬,又说,“有劳少司清点了。”
却尘衣笑呵呵的,她也没请仙官、仙吏来,而是一拂袖又取出了一个没有面孔的傀儡人。比起那些慵懒怠惰的仙官,傀儡真的好用了许多。虽然请长怀打造几只傀儡几乎花光了她的积蓄。可凤池月说了,她能干几份活,就能领几份俸禄。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成本了。
朱雀眼神阴沉了些许,一只小小的银尾山雀也敢在朱雀的跟前抖威风,只不过是仗着凤池月罢了。等到凤池月倒了,看她还怎么得意。冷冷地哼上了一声,朱雀扭头就走。却尘衣也懒得去送他,取出了混沌镜给凤池月发消息。
“朱雀那边将一些藏匿的‘黑工’上报了,同时还暴露了几座私属的矿山。”明见素拿着凤池月的混沌镜,暗暗地琢磨了起来。丹穴山退了一步,是想要息事宁人?要借着那几座矿山掩藏一些见不得人的痕迹?
变成了小鸟的凤池月懒得说太多话,只哼了两声,强调了“我的”两个字后,就缩成了一团不理会明见素了。
明见素点头:“我知道。”虽然被凤池月啄了很多次,手背上满是红痕,可明见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将凤池月捞了过来揉搓了好几把。她现在觉得凤池月“以貌取人”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宁愿化身成一只漂亮的小鸟儿也不肯变做一个她觉得丑陋的人。
凤池月双目失神,已经懒得再去反抗明见素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她蜷缩在了明见素的手中,偶尔还会主动地蹭蹭她的手指。明见素面上的笑意更浓,她想了一会儿说:“丹穴山那边都露出了这样的态度,我们也要表示一二。”她想了想,神意投入了混沌镜中,用自己的记忆捏了个与凤池月游山玩水的幻景扔入了混沌镜里。
她为什么没在东阿山呢?当然是跟师妹游山玩水去了。
一直观察着明见素、凤池月动态的朱雀们没有放松警惕,万一只是个障眼法呢?而且“山”和“水”都是藏宝地,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碰巧”撞见什么?然而在大风族之事发生后的好几天,朱雀附属的势力范围内都不曾瞧见明见素、凤池月两人。倒是混沌镜里,一个接一个的游玩之景。有看不下去的仙官向着天帝告了一状,说明见素玩忽职守、循私废公。然而没等天帝说话,就被明玉衡一句“东阿主为天庭操持多年,休假一段时间很是理所当然”给顶回去了。
天渊也跟着附和。先前迫于无奈与天母做权势切割,可他私心底不想见天庭有任何变局。如果明见素、凤池月能在外头玩个八百年,那是再好不过。至少天羽司可以维系原样,也不会有各式各样的鸟儿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叫得闹腾。
在一片议论声里,游山玩水的凤池月、明见素已经到了崇玄山外二十里外了。
天色将暮,前方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寒林,宛如一匹白练横出。溟濛的云气向外洒去,一直与那遥远的群山相接。高峰错落,宛如玉笋般从白云中探出,煞是清寂。
“有阵法。”明见素停下了脚步,她感知到了地气的变动。那红玉窟在山中,要隐藏它的踪迹可不容易。这儿的阵法极其广大,若是强行打破,必定波及百里地,而丹穴山那边也会被惊动。可她不会推演阵法,只会凭借着暴力开阵。“师妹?”明见素伸手一撩帷帽,瞥了眼立在自己肩上的凤池月。
凤池月:“……”她啄了明见素一把,懒洋洋地给她传音说,“能一剑将阵法打碎,再把里头所有的生物都杀掉吗?”
明见素犹疑了片刻,语气微妙:“兴许会牵连无辜?再者红玉髓珍贵易碎,恐怕它也会在一剑下飞灰湮灭了。”见凤池月不吭声,明见素又讪讪一笑说,“我再想想办法。”
凤池月气鼓鼓的:“你的办法是现在开始学阵法吗?”还以为师姐在了,她就什么都不用管呢!纠结了片刻,凤池月又说,“等这事情结束后,你要补偿我。”
明见素早就习惯了凤池月说话的方式,当即满口应下。“补偿”只是一个名头,反正有没有补偿都是要做的。得了明见素的承诺,凤池月才放心下来。她从明见素的肩膀上跳到了她的怀中蹭了蹭,依旧是靠传音交流。
以山脉与地气成阵,气机圆融,自成天地。想要破阵那只能一气将大阵斩破,要只是个小缺口,气机那么一转就能成功地恢复过来。这样的阵法恢复能力很强,但是也有个小缺陷,它因“有容而广”,也因“有容而杂”。只要来人将自身气机节奏契合大阵,就会被视为大阵的一部分,可以任意进出。
明见素的悟性一流,她的阵法造诣的确不是很高,但也不需要从零开始。听着凤池月懒洋洋的声音,她很快就将自己融入了大阵里,朝着寒林中踏出。
崇玄山中。
因为天羽司在查羽族的名录,从中转移出去些许的羽族,可并没有变得空荡。“当当当”的敲击声从山体中响起,夹杂着几句咒骂声,此起彼伏。
“那边将人调走了,但是要求每月采伐的红玉髓数目不曾减少。”
“他爹的,那些个仙君整日在天庭中享受,哪里知道红玉髓的难采?当是豆腐呢?一挖就开了?”
“山中还有一种很诡异的力量,已经有好些人受伤了。我看典籍上记录的红玉髓没这么邪门啊?”
“这谁知道啊,可能是换了主人就不得其法了?”
“我辛辛苦苦飞升就是为了在山中替人挖矿的吗?”
……
除了各部族“上贡”的羽族天仙,山中还有一些飞升到上界的人仙,或是人族跟脚,或是异类精怪修成,只要是被带到矿洞里当了“黑工”,除了悄无声息死亡,就没有其他的结局了。
明见素没太关注那群“黑工”,潜进了崇玄山中,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了起来,暗暗地琢磨着将整条红玉髓矿脉带回东阿山的办法。“要是有矿灵,那就方便了。”明见素嘟囔了一声说。如果红玉髓矿中诞生灵性生物,她只要将灵性生物一拘,拿了它就等同于取走整条红玉髓。可要真的有矿灵的话,丹穴山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开采吗?
凤池月没有说话,她从明见素的怀中挣扎了出来,飞到了岩壁上,用眼神示意明见素。
明见素哪会不明白?将剑气一催,顿时就剥下了大片岩石,如火焰般的赤红色晶石顿时显露了出来,流转炫目的红光。凤池月凑近了红玉髓,笃笃笃啄了几下。晶石中精纯的力量被她吸摄,顿时化作了碎屑扑簌簌地落。凤池月眯着眼,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说:“我的。”
明见素点了点头,目光四下扫视。崇玄山是朱雀名下的,可红玉窟是从丹穴山中转出的,反正怎么都不会是他们的。要想悄无声息地将崇玄山的红玉髓取走,或许得选择杀人灭口了。这般想着,明见素眼中掠过了一抹杀机。她一路都是拼杀过来的,提起“杀人”,也没有多少负担。“师妹有办法取走红玉髓吗?”明见素问了一声。
凤池月点头。
一阵元炁波动,她重新化作了人身,将手贴在了残余着红玉髓晶石痕迹的墙壁上。淡淡的红芒自她的掌下生出,紧接着越来越耀眼刺目。
明见素眼皮子一跳,顿时生出不祥的预兆。她暗道了一声“不好”后,大地、山体就紧跟着剧烈地震颤了起来。她将神识外放,在这一瞬间瞧见了无数纵横交错的红色光芒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凤池月的掌心涌去!元炁剧烈地荡动,一阵阵波纹生出,那杂乱无章的力量向外倾泻,倏然间就崩碎了山体,引起天崩地裂般的浩荡声势。只不过被整座崇玄山的阵法压在了里头,没有向更远方荡开。
明见素:“……”是有办法的,还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办法,跟她想的悄悄发大财是两模两样。
剧烈的摇晃下,山石扑簌簌落,洞中采伐红玉髓的仙人根本站不稳脚跟,顾不得监工的大喊,直接从山洞中飞奔了出来。而一旁小楼阁中的执事们也被惊动,一个个惊怒交加地跑了出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要丹穴山那边的执事脖子上长了东西,找到这边是迟早的事情。
明见素提剑在手,都做好了杀伐的准备了,崇玄山的最中间倏地爆发出了一阵更刺眼的光华。剑啸声越来越响,几乎压过了如雷霆般的山石轰隆声。
“别叫。”明见素一开始以为是不败和永劫在闹腾,可话一出口,倏然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她分了一缕神思超前望去,只见无尽剑光冲天而起,洋洋洒洒的,宛如星辰在天,反而将她们这里的动静掩去了。
那里有一柄绝世的神剑。
明见素心中发痒,没忍住,将视线从凤池月的身上挪开了,又多看了两眼。
“这座山是我们的,红玉髓是你的,那剑是我的,对吧?”明见素喃喃道。
凤池月附和说:“是的。”等到最后一抹红芒消失,她将手掌从石壁上挪开。也跟明见素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柄剑。
剑上光华璀璨灼目,宛如用世间无尽的珍宝堆砌而成。激扬凌冽的剑气横扫四周,一气宣泄间将整个崇玄山的大阵碾得支离破碎!使得那原本被压制在山中的能量也如洪水般倾泻而出。迅雷烈风,翻天覆地。
丹穴山的执事以为山中一切都是由那柄剑引动,此刻正率领着仙人与那剑气做斗争。这柄剑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有这剑做掩饰,就没人知道红玉髓是她们弄走的。跟剑比起来……还是师妹的红玉髓更重要。明见素收回了依依不舍的视线,当机立断,说了一声“走”,便拉着凤池月向着外头掠去。
“那柄剑——”
“不重要。”
……
等到丹穴山的朱雀长老们赶来时,崇玄山已经被摧毁了大半了,满山狼藉间,已经不见红玉髓的痕迹了。至于“罪魁祸首”,最终被他们降伏,甩了数道咒术,用上了特制的铁链,才将它关到了石匣子里。
朱雀长老都要气疯了,崇玄山里好端端怎么会出现一柄剑?他们先前死命提防凤池月,谁能想到祸事是从山中生发的?
执事们状态不算好,身上都是剑气切出来的伤,汩汩流淌的血都止不住。一个个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说:“剑上铭文是‘镇玉’二字。”他们没有听说过这柄剑。
崇玄山中原本没有这柄剑的,以前移植红玉髓的时候也没见到过这柄剑,它是怎么出现的?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若是应天地灵机诞生,一定会有灵相,可这么多年没有动静,极有可能是被人放到山中的剑!
这柄让朱雀们忌惮不已的剑,也让明见素念念不忘。
一直等回到了东阿山中,悄悄地将红玉髓种到了山里,明见素还在回味着那惊鸿一瞥。
视线在不败和永劫上逡巡了片刻,她扭头看凤池月,问道:“师妹,你说我这剑是不是有些少?”
凤池月眯了眯眼,她先前已经被明见素说服了,便无视了不败和永劫的抗议,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是。”那柄剑大概率被朱雀降服了,要不要去丹穴山中将它抢过来送给师姐?她们先看见的,那柄剑就是她们的。
“崇玄山中怎么生出一柄剑来?”明见素也觉得奇怪。她摸出了混沌镜一瞧,发现丹穴山那边在搜寻与“镇玉剑”相关的讯息。那柄剑原来叫镇玉吗?跟永劫一样,剑铭都是两个字,很相配。
凤池月凑到了明见素身侧,下巴压着她的肩膀,朝着混沌镜瞥了一眼。“镇玉剑?没听说过。”凤池月摇了摇头。
明见素瞥了她一眼,心想道,就算是听过了也不会记得吧?一柄剑不值得丹穴山大动干戈,这是恨红玉髓被毁了,想要找出剑主报复呢。他们明面上可不敢提“红玉髓”三个字。毕竟当初上报已被销毁的东西凭空出现,天渊那边也不好交代。
丹穴山这回是下足了血本,只要提供“镇玉剑”相关讯息的,不管有用没用,都会支付报酬。众仙一边猜测着丹穴山目的,一边将自己搜查到的消息附到后头,一时间,上百行小字来来回回滚动。
仙人都有重名,别说是剑了。
就像当初叫“不败”的剑,其实也不计其数。只不过担不起“不败”这么狂的名,要么断了,要么就是改名了,使得现在天庭一提“不败”,只能想到明见素。
可“镇玉”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明见素眼尖,在那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消息中找到了一条。
“天渊一百零一年,有一位道友替素心剑主铸了一柄剑,铭曰‘镇玉’。”
这条消息被很多人忽视了,毕竟素心剑主已经陨落多年,随身法剑早不知所踪。
可丹穴山中,朱雀们警惕了起来。
他们就算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也知道素心剑主孤身杀入魔界,将前任魔尊冥迹斩首。
关于她这一举措猜测众多,有人说是看不惯魔族的嚣张,有人说她跟魔界结仇,也有人猜测她是替凤尊打抱不平。别人不知道,但是一些羽族中的老人有印象。当初的凤尊与人族的散仙交好,素心剑主很可能是其中之一。
在朱雀长老联系那人询问素心剑主“镇玉剑”的模样时,明见素也因为好奇跟那散仙打探消息。散仙倒是也爽快,直接将“镇玉剑”画了图发了过去。明见素仔细一看,还真是与崇玄山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还真是素心剑主的剑。”明见素感慨了一声,朝着永劫剑一指,说,“它也是,这一切证明了我与素心剑主很是投缘。果然沿着前辈的道路走不会错的,一个剑客怎么能只拥有一柄剑呢?”
丹穴山里。
朱雀长老将图纸与匣子中的剑一对比,神色就很难看了。
如果镇玉剑的主人是素心剑主,那他们要到哪里去讨公道?在素心剑主后,它到底有没有第二任新的主人?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踵而来,宛如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朱雀们的身心上。朱雀长老细细地查探崇玄山近来的状况,终于发现了些差别。
从天渊四百年起,崇玄山的红玉髓就变得很难开采了。
那一条矿脉是他们在落凤之盟后放进去了,原本以为采了两百年,外围的资源竭尽了,只剩下难采掘的山深处。可现在见了镇玉剑后,又另外的想法了。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素心剑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镇玉放入山中,用剑气压制红玉髓?她当初杀魔尊如果是为了凤尊报仇,那么现在的丹穴山,其实也是她的仇人,不是吗?这种猜测让诸位长老的不安浓郁到了极点。
许久之后,才有人轻声说:“可她陨落了。”
“我们还是不能排除镇玉剑有第二位剑主的可能。”
鸿鹄长老提议说:“不如将它放在混沌镜中拍卖了,若是尚有剑主在,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它落到别人的手中 ?”
第35章
丹穴山要镇玉剑没有用处, 这是一柄桀骜不驯的剑,它摧毁了崇玄山中的红玉窟,甚至有可能将红玉髓的秘密传出去, 如果它有第二个主人的话。在一次又一次的商议后,丹穴山终于做下了决定,放出三日后拍卖“镇玉剑”的消息。
怕别人不知道拍卖这件事情,丹穴山还专门雇佣一些仙官在混沌镜里大肆宣扬镇玉剑和素心剑主的关系,甚至还提了素心剑主能斩魔尊, 镇玉剑功劳最大。
这消息一出,混沌镜里都是议论声。天庭不许别人提起落凤之盟,但说说素心剑主斩杀魔尊扬仙界盛威, 天帝还是很乐意见的,甚至给了丹穴山一个很大的面子,附了名印, 留言一句“剑甚好”。
在这等情况下,仙界仙人趋之若鹜。就算自己无用, 那也可以给后辈子孙。后辈子孙用不着,还能够转卖出去, 他们怎么能够不动心?
“师姐,好多人觊觎我们的镇玉剑。”凤池月看着混沌镜里的消息,有些不太高兴。她跪坐在了床榻上,将混沌镜往一旁扔去, 抬眸找寻明见素的身影。
“我们现在有足数的丹玉, 不用忧心。”明见素道,她现在山中宝库丰满, 底气足着呢。
“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花丹玉?”凤池月理直气壮说,她这是直接认定了镇玉剑是她们的东西。看着明见素走来, 她伸手将明见素一拉,盯着她说,“少了一柄剑,就少了一个替我们做事情的。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怎么敢问我们要丹玉?”
“要不,现在去丹穴山将镇玉剑取回来?”凤池月越想越是后悔,早知道在崇玄山直接将剑给抢过来了。她松开了明见素,作势起身,那模样好像要一鼓作气冲到丹穴山中去。明见素“诶”了一声,忙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到了自己的怀中。丹穴山这是想要借着镇玉剑找到毁掉红玉髓的罪魁祸首呢,她要是这会儿上门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不能悄无声息地干掉丹穴山所有仙人,这法子不妥当。
“师妹,别急,我有办法。”明见素随意地扯了一句谎话来稳住凤池月。
“真的?”凤池月狐疑地扭头望着明见素,她这会儿已经发现了,明见素并不是什么都会,譬如稍微复杂一点的阵法,她的脑子就转不开了。拨了拨如铁钳般圈在腰间的手,凤池月嘟囔了一句,又说,“你松开我。”
明见素依言松开了些许,可仍旧没将凤池月放出自己的怀抱。她抵在凤池月的颈边,嗅着那熟悉的香气,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这几天因为天羽司的事情,不是忙着对比文书,就是在外奔波,都没好好地抱一抱师妹呢。明见素慨然中夹杂着几分遗憾,但是很快的,遗憾就变成了一种困惑来。要知道师妹以前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可现在都不主动了,甚至推着她的手不让她抱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见素抬起双手,没等凤池月滑出去,就将她转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坐着,蹙眉说:“师妹,你——”
凤池月耷拉着眼皮子,懒声道:“我怎么?”
明见素:“……”这叫她怎么说?她也难以启齿啊!认真思忖了片刻,她清了清嗓子说:“师妹,你不是要跟我修炼吗?”
凤池月还是懒洋洋的:“嗯。”
明见素眉头蹙得更紧,手指落在了凤池月的面颊上,轻轻地将一缕垂落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去。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直接问了:“你怎么不让我抱了。”
凤池月:“?”白天里抱着次数还少吗?她什么时候不让了?
“你刚才推我。”明见素抬起手臂,将袖袍往上一捋,露出了皎白如霜雪的手臂。那一点儿指痕眨眼间就消散了,根本没有留存半点“证据”。明见素握住了凤池月的手,往光洁的右手臂上一摁,看着上头泛起的一点红痕,她继续控诉说,“就像这样。”
凤池月无言。她挪移了红玉髓累得很,才不想理会明见素那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声,她直接变成了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鸟,传音说:“你抱。”
明见素:“……”她收回之前的话,小鸟儿化相固然可爱,但不如人身好。
虽然仙人可不眠不休,清坐修持,可明见素到了仙界还是跟着凤池月学习,大好的夜色交代给了睡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那毛茸茸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了人身,半压在了她的手臂上,睡得正香。
明见素偏头打量着凤池月,红唇黑发,端是绝色无双,就算在安静时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明见素一点点地凑近,但就在那距离即将消弭时,沉睡中的人倏然间睁开了眼。那双眼眸是灿金色的,流淌着一股神性的光华,不过很快的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黑眸,初醒的惺忪中夹杂着几分慵懒散漫。
“师姐。”凤池月轻哼了一声,她的语调比平日绵软,落到了明见素的耳中就是缠绵的风情。偷亲被发现了,明见素有那么一瞬间的赧然,但是很快的,魂魄就被凤池月的笑夺走了。在短暂地拉开了距离后,她朝着凤池月的唇附了过去。先前死遁躲到了修罗城的时候,觉得夜夜笙歌很是累人。可想着缠绵相好的何止是师妹一人?她自己其实也是食髓知味。
天光自窗隙间洒落殿中,漾漾的光影在两人的身上浮动,像是水面荡开的涟漪。
明见素的唇落在了凤池月的眉梢、眼角,又滑过了面庞,最后重新覆在那温暖的唇上。
凤池月合着眼,微微颤动的眼睫扫下了一小团阴影。
许久之后,明见素呼吸渐平,她抬手先替凤池月合拢散开的衣襟。
凤池月睁开眼睛看着她,半晌才说:“要不去当散仙吧?”这样每天都是大自在,哪里还会“春宵苦短”。
明见素叹气:“可仙人寿数无穷,丹玉有尽。”她自己风餐露宿倒是无所谓,可她师妹是凤凰,要住雕栏玉砌 、庄严华丽的宫殿,要食珍肴异馔、仙液琼浆……她怎么能让师妹吃苦?!哦,对了,她还要铲除丹穴山那群坏鸟,如果当了散仙,就没那么方便了。
凤池月凑近明见素的脖子咬了一口,一边生闷气,一边暗暗地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丹玉无穷无尽。
拥着凤池月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时辰,明见素才起身来。她捡回了被凤池月丢到角落的混沌镜,查看却尘衣发来的消息。在蛮蛮、大风族后,有不少羽族重新上报了他们族众的数目和职差,不过这会儿已经过了明见素她立下的时限了,天羽殿重新造册的时候,直接抹去了他们的官位和守选资格——不是不喜欢被管束吗?那就当他的快活散仙去吧,日后休想从天羽司支出一枚丹玉。
“数目还是不对的吧?我们还要去其他羽族吗?”凤池月坐在了明见素对面的椅子中,百无聊赖地拨了拨腰间悬挂着的那枚动听悦耳的铃铛,好奇地询问。
“你想出去玩吗?”明见素问道。
凤池月身躯往椅子中一滑,散漫道:“不想。”
明见素充分尊重凤池月的意见,当即一点头说:“那就给他们下最后通牒吧。”有天羽位业书在,不管是羽族哪一族属,都别想有所隐瞒。明见素也没让不败或者永劫剑去羽族中恐吓,而是直接罗列了一份名单,将各族缺位的人名都登上,再度给了三天。要是不上报,就直接以“死亡”处理。这意味着,想要寻仇的人不必顾忌天枢部了,毕竟都“死亡”了,谁管“身后事”啊。
羽族各部心思诡谲,原想着嘴硬到底,可在看见了完整的名单后,一时间说不出狡辩的话来。有些人连他们自己都不太清楚,怎么天羽司了如指掌?是先前的天羽司仙官留下了名册?还是另外有法门?
别说是那些寻常羽族了,丹穴山中朱雀、鸿鹄等看了公告后也很是震愕。一开始以为是天母赐下什么法器,但是转念一想,天庭根本就没有法器能做到这地步。要知道,从天羽司创立开始,羽族各部的数目就是一笔糊涂烂账了。想要重新造册,是一个就算是百年也完成不了的大工程,但是凤池月她做到了。
原本还在为红玉髓的事儿焦头烂额,这会儿见到了天羽司的动态,丹穴山里更是阴云密布。
南离主长离其实不怎么管丹穴山中的事情,只要各族长老不问,她就不会主动插手。然而这次在瞧见了天羽司动静时,她命座下小童送去了一句话。
天羽位业书!
这随着凤尊的陨落消失而被众人遗忘的上乘法宝,很突然的,就如同陨石般砸到了丹穴山众仙的身上。
他们一直在谋求成为羽族之主。
可要是执掌着天羽位业书的人出现了,他们又算什么?
“是不是凤凰们将天羽位业书藏起来了,现在给了凤池月?”鸿鹄长老猜测道。凤凰们与其说被他们打压,倒不如说是被天渊镇压,毕竟在惧怕凤凰报仇的人里,有天帝的一道身影。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凤凰们执有天羽位业书是一件祸事。但是如今凤池月执掌天羽司了,她得到天羽位业书,就能将这件至宝利用起来。重新替羽族造册,这对丹穴山的冲击是巨大的,意味着他们无法再掌握那群“黑工”了。
“有这个可能。”朱雀长老嗤笑了一声,寒声道,“凤凰山将凤池月推了出来,借着明见素的势,他们想要坐收渔利呢。”
“天羽司公布的名册上,我族中有名俊彦也位列其上。”鸿鹄长老捋了捋胡须,眼中绽出一抹精光。天庭中有不少地位与三大部执掌星君同位阶的星君,只是他们惯来在洞府中清修,不怎么出来处理俗务。鸿鹄一族中有一名族人名白子枫,便是被闲散的白相星君看重,列为真传弟子的。要论起来,他的位阶与司主同等。先前天羽司要重新造册,白子枫根本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都没差遣童子过去打声招呼,现在见了自己名姓上了天羽司公告,心中大概有许多不平吧。
白子枫的确很不平,但不是因为名字被公开了,而是他座下童子前往天羽司度支殿取文书时,被打了回来,说他一介散仙,没有资格领取丹玉、丹药等物。要知道没有天羽司开具的文书,又跟主事没有太密切的关系,天禄宫是不会给他发放修炼资财的。
“真是岂有此理,我恩师是星君,我待遇有如司主,怎么就是散仙了?”白子枫怒不可遏,再度派遣童子拿了他的手书过去,结果自然是一样的,童子哭丧着脸,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白子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冷冷地笑了一声,化作了一道流光扑向了天羽司。
法殿中。
却尘衣在忙碌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得到了闲暇,泡上了一杯灵茶,美滋滋地打开了混沌镜准备看一部仙剧。可还没等到她选出仙剧呢,整座大殿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连带着灵气氤氲的茶水都溅落了不少。却尘衣眉头一皱,黑着脸咒骂了几句,大步地向外走。循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到了度支殿前。
那几个胆小的仙官缩成了一团,藏在了角落里,而服务于度支殿的傀儡人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余下了满地的残骸。却尘衣眸色微寒,看着一个身着灰白色道袍、头戴高冠的修士垂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眼神中满是轻蔑和杀机。
却尘衣自认不是那人的对手,悄悄地给明见素发了条消息。她理了理衣袖,拿出了天羽司少司的作态,严肃地问道:“真人为何要来我天羽司中闹事?”
“闹事?”白子枫嘲弄一笑,“天羽司度支殿扣除我辈修道资粮,有何等颜面说出的‘闹事’二字?”
八成是没有及时上报名姓造册被黜去的。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可其他人没来,就他来了,说明他的靠山很硬,至少是星君那一层次的。却尘衣在心中盘算着,朝着白子枫扬起了一抹笑脸:“敢问真人名姓?”
白子枫傲然道:“白阳洞天白相星君座下真传子弟白子枫。”
却尘衣记得这个名字,估摸着明见素她们也快赶来了,便没有再扯闲话,而是认真道:“我们司主之前说了,天羽司重新造册,过时不候。真人若是想谋取出身,得等天羽司考核实行后才可以了。”
“司主?”白子枫不以为然,讥讽道,“凤池月算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定我羽族人的位阶与去留?”白子枫早听说了凤池月的那点事,可他有个星君恩师做靠山,说起话来自然就没有顾忌,将狂傲与自大演绎得淋漓尽致。
却尘衣闻言先是愠怒,继而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长这么大了都不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怎么写,果然这一届的羽族多文盲。唉,要不然怎么轮到她来当这个天羽司少司呢?在白子枫还在那狂叫的时候,却尘衣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而那些原本就团成一团的仙官更是抖得跟筛糠一样。
那柄气焰煌煌的剑是在一瞬间落下的。
在白子枫感知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穿胸而过,将他整个人牢牢地钉在了石阶上。鲜血从撕裂的伤口处蜿蜒流淌,顷刻间便染红了石阶。这样的伤势不会让白子枫身死,他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站起来时,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背上,宛如万山压顶,将他才撑起的身躯又压了回去。头颅撞击在了石阶上,发出了清脆的“咚”一声响。
白子枫耳中嗡嗡作响,被那一下砸得头晕目眩,他失神了片刻,运转着周身法力,想要冲开身上的禁锢。可法力才如浪潮迭起,下一瞬便被死死地压了回去,只在他浑身脉络间胡乱冲撞,激得他呕出了一滩血来。“你、你们——”支离破碎的话语从唇齿间挤出,转瞬间便消散在了呼啸的风中,被那“咚咚咚”的砸地声掩盖。却是踩着他脊骨的明见素,提着他的头发,将他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砸。坚硬的石阶开始破碎,白子枫鼻骨断裂、牙齿剥落,整张脸变得血肉模糊。
“怎么不继续说了?是不喜欢说话吗?”明见素淡声询问。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郁骇人的戾气与杀机,整个天羽司中鸦雀无声,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在得到却尘衣传来的消息后,明见素的心中便堵着一股怒意。她在仙界的时候,都有人这么放肆,敢在天羽司闹事;那先前她没在的时候,那帮家伙又是怎么样欺负她师妹的?老老实实做鸟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不停地制造麻烦?她已经很累了!这些仙人能不能懂事一点?
凤池月是与明见素一块儿来的,这会儿她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白子枫挨打。
白子枫虽然无能反抗,可惨叫还是会的。不过很快的,凄厉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了,虚弱得像是风中的细线,轻轻一扯就断了。
“司、司主?”却尘衣挪着发软的腿靠近了凤池月。她没见过明见素动手,对明见素的印象大多是靠着混沌镜中的描述拼凑出的。难怪先前没人敢欺负凤池月呢,明见素看着出尘绝世,可暴躁的程度比凤池月高百倍,“他是白相星君的真传弟子。”
“我师姐打条狗而已,不可以吗?”凤池月反问道。她打了静德仙君,也没见司禄星君说什么。
却尘衣:“……”这两人,不管对方干了什么事情,大概都会呼好。
凤池月朝着明见素说了一声:“师姐,他打坏了傀儡人,得活着赔钱。”嫌恶的眼神从地上的那摊血迹上掠过,她掐了一个清洁咒,往明见素的身上刷了一圈,还觉得不够。又取出了一张帕子,仔仔细细地替明见素擦了擦那捶过白子枫的手。
凤池月又嘟囔了一声:“下次还是文明一点吧。”这满地的鲜血看着怪肮脏的。
却尘衣诧异地看着凤池月,还以为她开始盘算得失了,欣慰的笑容还没浮上来,就被明见素的答话给镇住了。
“好。我听你的,下次直接杀了。”
却尘衣:“……”你们管这个叫作文明吗?
在擦完了明见素的手后,凤池月对白子枫的厌恶蹭蹭蹭往上升。她一拂袖,一根一尺高的柱子就落到了地上,被法力一催,转眼就涨到了一丈高。这跟柱子不知道用什么打造的,柱身剑气雷霆环绕,泛出一股凶煞的烈气。凤池月指了指白子枫,指使着却尘衣说:“把这只鸿鹄吊上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再把画面上传到混沌镜里,让那些个蠢钝如猪的东西长长心眼。”
却尘衣没说话,明见素凌冽的眼风扫过来,她当即打了个激灵,说了一声:“是。”原本还有一点儿私下解决的可能,但是现在将白子枫吊起来,还将画面上传,摆明将白相星君的脸面扔到地上踩,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
明见素牵着凤池月,旁若无人说:“白相星君好面子,一定会来替他徒儿报仇。说起来他也是镇玉剑竞拍者之一,到时候我将他打个半死,顺便提一提镇玉剑,等镇玉剑开始拍卖时,我先出一枚丹玉,其他想跟我抢的星君,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了。”
凤池月绽出了一抹笑容,说:“师姐,你辛苦了。”
战战兢兢地将白子枫吊到了柱子上,却尘衣一不留神还被雷霆击了一下,数缕发丝高高翘起。她回头的时候,只看到明见素、凤池月相携离去的身影,有点点的心酸。到底是谁辛苦了?这俩走到一起,是双倍的不顾人死活啊。想了想大把的丹玉,却尘衣的心酸如潮水退去,她指使着胆小如鼠的仙官们清理天羽司的地面,自己则是摸出混沌镜找到长怀下单。
傀儡人被拆了好几个,得重新换新的了。
“长怀道友,你这傀儡人是不是偷工减料了?为什么这么快就坏了?”却尘衣将傀儡残骸发送给了长怀,试图借此跟长怀讲价。
长怀:“……”她炼制的是打杂的傀儡,不是打架的傀儡。想要结实一点的傀儡?可以,但是要加钱。
第36章
钱不钱的, 真是一件很伤感情的事情。却尘衣与长怀讨价还价许多,对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抹去了一个零头,又问起了“傀儡”的事儿。反正白子枫都吊到了柱子上, 仙界的人迟早都要知道的,故而却尘衣也没有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
得到了消息的长怀愣了半晌,才说:“那白阳洞天要赔丹玉吧?他们出丹玉炼制新的傀儡,你怎么还这样小气?”
却尘衣:“……”长怀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她只是道, “你知足吧,要是让司主来跟你交涉,你敢开这么高的价格吗?”
长怀无言以对。唉, 也是仙界风水不好。当年她在下界的时候,她祭炼的法器可是千金难求啊。怎么往上走,日子非但没有变好, 反而越发窘迫落寞了呢?
混沌镜中,白子枫被吊起来的画面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就人尽皆知了。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几行小字, 强调了白子枫如何桀骜不驯,如何在天羽司大放厥词,如何大肆破坏天羽司的珍贵财物。
——这只鸿鹄真凄惨。
——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是白阳星君的真传弟子吧?白阳星君很是护短诶?
——嘶, 要有好戏看了。
此刻的白阳星君正在跟同道下棋, 谈玄论道好不自在。只不过等到一位童子匆匆过来,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后, 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啪嗒一声响,棋子落入了棋盘中。他站起身, 朝着对面的镇元真人说了句“抱歉”,又道:“贫道山中有急事。”说着,也不管镇元真人的反应,化作了一道流光骤然离去。
镇元真人眉头皱了皱,转头望向了一旁眯着一双狭长狐眼笑眯眯喝茶的仙子,纳闷道:“修容道友,你知道白阳道友怎么回事吗?”他们虽然是散仙,可与白阳星君也有往来,时不时小聚一回,见白阳星君如此失态,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不知道。”涂山修容应了一声,顺手摸出了混沌镜。只瞧了一眼,眸中便泛起了惊异的光芒。她将混沌镜朝着镇元真人面前一推,只见一只羽毛凌乱、浑身血迹斑斑的鸿鹄被吊在了一根柱子上,隔一会儿便有雷霆剑气加身,样貌颇为凄惨。镇元真人本以为是天枢部行刑,但仔细一瞧,便看到了“天羽司”“白子枫”几个字。他吃惊道:“这不是白阳道友家的真传弟子吗?”他霍然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说,“所以白阳道友要去门中弟子讨公道了?他要到东阿山去?”
涂山修容答了一句:“是吧。”
镇元真人看她懒散的模样,顿时急了。将涂山修容手中的茶盏一夺,忙道:“快走,我们拦住白阳道友,别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来。”白阳道友成道千年,对数百年前飞升最后晋升为天帝大将的明见素、明玉衡都很不屑一顾。以他对徒弟的放纵,肯定是要动手的。东阿山那边也是,就算有什么,不能在私底下解决吗?非要闹到混沌镜上,让所有人都很难看。
涂山修容不紧不慢地起身,她跟镇元真人交情不错,还欠了他一个很大的因果,需要偿还。至于白阳星君,那是论道时候顺带的。身为青丘出身的狐仙,她已经许多年没有靠近天庭了。尚在犹豫中,镇元真人已经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招来了一朵行云,朝着昆仑方向去了。
白阳星君寿数三千,是正统的天仙出身,他的星君之位还是上任天帝在时册封的。经过了一场仙魔之战,各族之中折损了不少的人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从一介小仙变成了天庭的“老资格”,就连天渊见了他也十分客气。他自出生以来便顺风顺水的,哪里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天羽司对白子枫下手,那就是在打他的脸,没将他放在眼里!他怎么能不怒气冲天?
他将长剑一引,周身流转着一层淡淡的虹光,随着遁术的施展,周遭的空气不住地被撕裂,拖曳出了一条长长的气痕。他的目的地是天羽司,可到了昆仑山天羽司外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遁入不到其中,摆明了是开启禁阵了。白阳星君怒火填膺,不过还留存着一点理智,没在昆仑山中大肆宣泄自己的法力,而是将剑光一转,指向了东阿山!
他知道天羽司中大变革,但这事情与他是无关的,可偏偏她们要惹到他的头上来。
东阿山中。
明见素才用青藤编织好了一张吊床。
她微微仰起头朝着山外看了眼,说了一声“来了”。
凤池月胡乱地点头,一翻身跳到了吊床上,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招呼了两只鸟儿停在肩侧,笑得自在。吊床慢悠悠、小幅度地晃动着,微风吹来,垂落的几枚金铃泠泠作响,煞是清悦。
明见素凝视着凤池月,见日光自树隙间洒落在她的身上,宛如碎金般跃动。她思索了一会儿,伸手朝着吊床上方一点,便见一张碧莹莹、玲珑剔透的小荷叶出现,替凤池月遮住了垂落在面颊上的光。“等我。”明见素说了两个字,见凤池月还在那逗弄小雀鸟,明见素又有些不满,她哼了一声,手搭在了吊床上,灼灼地望着凤池月,又说,“师妹,怎么不理我?”
凤池月稍稍抬起身,亲了亲明见素的唇角,笑吟吟道:“好,你快回来。”
明见素眸光一亮,用力地点头。虽然师妹每天忙着逗弄花草鸟雀,可心中最记挂的还是她!她可不能让师妹久等了。往外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眼吊床上的凤池月——当然,没等到想象中的深情对视。这临去时的秋波一转,压根没人看。
山外,白阳星君已经抵达了。
他的面容因怒意显得狰狞可怖,手中提着的剑正散发着浓郁的煞气。没等他攻击东阿山,一张飞书就如星芒般急速掠去。白阳星君伸手一抓,看到了“死斗”两个字。一旦在“死斗书”上落下了名印,就意味着这事儿天庭天枢部没办法插手了,生死不论。
白阳星君没有落名印,他死死地望着缓步走出的明见素,冷冷说:“东阿主欺人太甚。”
“星君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明见素神色冷凝如霜雪,她淡淡道,“重登名籍,白子枫置之不顾,是一错;以散仙之身,讨要丹玉不成打坏度支殿,又是一错。如此,星君还要替他讨公道吗?”
“散仙?”白阳星君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他堂堂星君的弟子位阶与司主同,仅次于星君、少君,什么时候成了散仙?“我家弟子什么身份,轮得到你们来定吗?”
“那就让他下辈子别投胎在鸿鹄族中了吧。”白阳星君的反应在明见素的预料中,她伸手放出了两道剑芒,盯着白阳星君,状若无意地问,“怎么不落名印?若星君没胆,就不要再来我东阿山了?”
白阳星君气得很,经明见素一激,咆哮了一声,一弹指,将名印往“死斗书”上一落,怒不可遏道:“小辈猖狂,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才——”余下的叫嚣还没有出口,便被剑律声打断了。剑流如瀑布宣泄,伴随着猛烈的震荡,如霹雳雷芒横扫而来。白阳星君神色一肃,也没了大声嚷嚷的心思,将法力一引,身上法袍荡开了一圈圈神性的光芒,而他的法剑也裹挟着风雷之力向前方的剑流冲去。
等到镇元真人、涂山修容赶到东阿山的时候,双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东阿山中有禁阵笼罩,可在外围地面崩裂,无数沟壑纵横交错。那股强横的风暴自上而下,又如狂澜般荡向了四面八方。此刻的景象也同步出现在混沌镜里,毕竟附近也住着些许仙官。他们一边手忙脚乱地压住那股横扫洞府的余波,一边拿着混沌镜凑这个十分要命的热闹。
——道友别断,我马上就来东阿山。
——我就说白阳星君不会善罢甘休的。
——诸位道友觉得谁能赢呢?
天庭紫极殿,天渊也得到了明见素和白阳星君打起来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不管是哪一方,他都不希望见到折损,他忙向着青君殿中传了一道法旨,要她赶紧过去调停。
近段时间,初意无心管顾天羽司的动态了。在太虚灵境中输给了嬴寸心一次,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最后只能将它归于“碰巧”,毕竟嬴寸心的那点儿本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就算是找到了一个借口,她也没办法彻底说服自己,故而每天都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嬴寸心同意再斗一回。前几天嬴寸心又同意了一次,但是结果没有与预测重合,她又失败了。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呢?初意有些不甘心,但嬴寸心不怎么搭理她了。有时候她发出十条消息,时隔两个时辰,嬴寸心才回复了一条。初意本不会去自讨没趣的,但是嬴寸心的回复虽然很晚,字数却是很足,将她十条消息所提的事情一一答复了,可能是有些忙?初意暗暗猜测,心想着要找个机会去东海看看。
她还没出发呢,天帝的法旨就过来了。说什么去调停东阿主和白阳星君。这才几天啊,怎么明见素和白阳星君打起来了?初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朝着东阿山方向奔去。
白阳星君虽然来势汹汹,可真打起来,就像是一只有着漏洞的球,很快便将气势都泻光了。明见素没有跟天庭老牌星君交手过,不太清楚他们的道行如何。这会儿一交手,立马明白了白阳星君的斤两,果然天庭里大多仙人都是吃白饭的。
白阳星君的攻势不怎么样,不过他的身上有宝衣、宝符等守御之用的宝器。明见素不想将这些宝贝的灵性打坏了,便没有使用天地归元剑式,而是耐着性子消耗对方的法力。
“那是死斗书!”镇元真人替好友忧心,眼见着局势越来越糟糕,道了一声“白阳道友快要败了”后,没有忍住,将袖中藏着的一枚宝珠一放,动作快得连涂山修容都没来得及劝阻!
在身后宝珠攻袭来的时候,明见素便已经发觉了。她眼神微凛,头也没有回,便见不败剑往后一折,朝着那一枚宝珠上斩过。一道剑光骤然亮起,轰隆一声爆响,那枚镇元真人精心祭炼数百年的宝物骤然被剑气斩成了两半。其中积蓄的力量向着两侧奔涌,其中有一股向着镇元真人倾泻而去!
宝物与心神相系,镇元真人“噗嗤”吐了一口血,涂山修容眼疾手快,将镇元真人朝着边上拉去。她仰起头看着半空中浮现的那封死斗书,眉头紧紧皱起。一阵灵性光芒扭动后,“镇元”两个字出现在了死斗书上。“道友,你冲动了。”涂山修容不赞同道。
镇元真人苦笑了一声,他没再答话,一股危险的感觉骤然生出。他身躯先是一僵,紧接低头向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踏着的浮云被火焰染红。那跃起的火光宛如红莲迎风摇动,慢吞吞地往上攀爬。镇元真人平心静气,加了个法诀将法力往下一唰,那火焰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往上攀升了不少。镇元真人并没有感知到疼痛,但是他发现随着火焰的烧灼,他的法力、寿数在缓缓地流逝。
“镇元道友?”涂山修容见镇元真人乌黑的头发渐渐染上了雪色,心中顿时一寒。迟疑了片刻,她叹了一口气,取出了一根凤凰翎羽朝着镇元真人身上一拂,这才将那股火焰收束了起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瞬间就将翎羽藏入袖中。
“修容道友——”镇元真人失神地看着前方。
涂山修容淡淡道:“不要问。”这根凤凰翎羽是涂山流苏给她的,与那位息息相关,还涉及了东阿主。若不是为了将镇元身上的凤凰火拂除,她是不会拿出来的。
东阿山中。
祝完对外头轰隆隆的爆响熟视无睹,她好奇地望着从吊床上跃下来的凤池月,问道:“仙君这是要去哪儿吗?”
凤池月扬眉,偏着头微微一笑道:“有人不听话,你觉得该怎么办?”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泛着一抹金色的光泽,唇畔虽勾着笑容,可眼眸中却没有情绪,冰寒至极。祝完被凤池月吓了一跳,咬了咬唇,低声说:“杀掉?”两个字才出口,她又呸了两声,什么时候被凤池月传染了?!
凤池月抬步往外走。
明见素是第一个发现凤池月出了东阿山的。她眯了眯眼,看着前方目露惊恐的白阳星君,杀向前方的剑芒层层地破开了阻碍,将那护身宝器的激得摇晃不已。白阳星君已经没有多少法力催动宝器了,明见素看准了时机,将那些乱飞的宝器摄入手中,紧接着又将剑芒一催,毫不留情地杀向了白阳星君!白阳星君心中升起了绝望之感,已经很后悔签下了那份死斗书。有死斗书在,他就算被杀死了,天枢部也不会管的。他费力地避开了一道剑光,心中暗暗盘算。不对,先前镇元道友也动手了,他的名印也会被纳入死斗书中,他怎么还不动手?白阳星君勉力地掐了一个法诀,身影顿时化作了一道单薄的雾气,等到犀利的剑光斩过,他才摇摇晃晃地将躯壳凝实。
“镇元道友,救我!”白阳星君趁着这个时候放声大喊。
明见素早知道先前动手的是镇元真人了,她眸色寒峻,其实也暗暗地等着镇元真人加入阵中,可不知为何,对方始终没有动弹。
在白阳星君这句话喊出后,明见素不准备等了,将两道法剑一引,一前一后斩向了白阳。白阳试图引动虚实变化的神通,可整个身体才覆上了一抹暗色,便被剑芒穿透。白阳星君在虚实之间,而天地归元则是无视一切神通变化。砰一声响,便见白阳星君首级、四肢分别向外飞去,鲜血洒落,还没落地,他的躯体便化作了细碎的轻沙,被浩浩荡荡的风吹散。
从白阳星君抵达东阿山到一切都结束,其实也没有过多久。
初意化作了剑芒落定,“剑下留人”四个字都没来得及说,白阳星君便化归天地了。哦,不对,那死斗书上还有一个名字。一时间,凌厉的、藏满杀机的、怜惜的……种种目光,俱投向了面色煞白的镇元真人。
“阁下这么讲义气,怎么不生死相随啊?”凤池月打量着镇元真人,漫不经心地开口,“是自我了断呢?还是请我师姐送你上路啊?”
镇元真人冷汗涔涔。
他的确与白阳星君交好,他愿意为白阳星君出头,但他没想过因为白阳星君丢了一条命。他怎么都猜不到,东阿主会这样心狠啊!虽然是死斗,可双方只要愿意各退一步,还是能将斗书抹去的。
初意看了眼提剑走到了凤池月身侧的明见素,原本想劝说她的,转念一想,明见素最后听的还是凤池月的话,故而将视线一撇,挪到了凤池月身上,说:“凤道友,看在我……父君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如何?”她本来想说“我”的,然而她与凤池月起冲突的次数不少,要真看她的面子,镇元真人那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凤池月抬手指了指那封死斗书。
在“白阳”两个字消失后,“镇元”变得格外刺眼。
死斗书在,别说是天渊了,就算天渊他老子也不行。
偷袭她师姐,比白阳星君更无耻、下作,他该死!凤池月没看初意神色,她冷冷地望着镇元真人,一簇炽热的火焰在云上跳动。
涂山修容忽然道:“东阿道友,能否借一步说话?”
明见素还没回答,凤池月的眼刀子先落下。这只死狐狸跟师姐有什么关系?非要借一步说话?她难道就不配听了吗?明见素感知到凤池月的烦躁,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指以示安抚。她淡然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
涂山修容眉头微微蹙起,思忖了片刻,她将那一根凤凰翎羽取出,说:“道友剑上落下了一根翎羽。”
明见素眼皮子一跳,知道涂山修容话里有话。凤池月没等明见素去触碰,便伸手将凤凰翎羽接了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凤凰火被封在里头,凤池月又是冷冷一笑。哪里来的野凤凰?这破翎羽难不成还要做她师姐的剑穗吗?!
涂山修容又说:“镇元道友也是无心之失,东阿道友如何肯原谅他?”
初意点头,跟着附和道:“是啊,以和为贵。”
凤池月乜了初意一眼,讽刺说:“这话从帝女口中说出,真是稀奇。”
初意:“……”
明见素沉吟片刻,说:“镇元道友这条命值多少?”
凤池月闻言不可思议地瞪着明见素,用力地甩开了明见素的手,转头就朝山中走。
明见素一愣,哪会不知道凤池月生气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将死斗书一收,立马折回东阿山,追着凤池月去了。
“师妹?师妹?”明见素一连喊了好几声,在迈步踏入法殿的时候,一团赤火轰然迎面而来。明见素忙不迭四下躲避。她可不敢拿出剑来,等到避开了一团团炽烈的火芒靠近凤池月时,她灰头土脸的,少有的狼狈。伸手拍去了法衣上的一团火,抬眸注视着只留了一个倔强背影给她的凤池月,明见素又放软了语调,轻轻地喊了一声。
凤池月气得很。
她想将镇元大卸八块,给明见素出气,结果她呢?一看到凤凰翎羽魂都没了,十分大度准备放人。她就知道,明见素这厮坏得很,她根本就是喜欢凤凰,她明明想要东阿山到处都是凤凰!听到了明见素的声音渐近,凤池月怒火更甚,抄起了枕头就朝着明见素的身上砸去。
明见素避开了枕头,趁机抓住了凤池月的手腕,半跪在她身前,柔声问道:“师妹怎么了?”
凤池月眼眶发红,阴阳怪气道:“怎么不去串你的剑穗?一根不够吗?需要去凤凰山再拔一些吗?”
明见素忙哄道:“我不用其他凤凰的翎羽。其他凤凰算什么东西?怎么比得上师妹你呢?”
这话一说,凤池月更气了,眼睫上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好啊!我就知道,你之前觊觎我的真身,就想拔我的翎羽。你骗走了我的宝物,等到得手后,是不是要把我赶出东阿山了?”
第37章
在凤池月生气的时候, 随便说什么话,都会被曲解的。可要是不言不语吧,那罪过更大了, 直接被当成默认,计入早已经罪过累累的账本上呢。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伸手将凤池月抱在了怀中,对着她轻声说:“师妹,我靠你养活呢。”她快速地过了一遍发生的事情, 找到了可能的错处,又说,“是我不识好歹, 辜负了师妹的一片善心。”
“对。”凤池月用力地点头,她推了推明见素,手压在了她的前胸, 迟疑片刻后,手上的力便小了, 反而在明见素收紧手腕时,与她贴得更紧。凤池月眼尾绯红, 眸光迷离朦胧。她仰起头看着明见素,又问,“你怎么不说了?”
“我错了,师妹就罚我——”明见素想了一会儿, 说, “罚我不许与你亲近。”
这是一个很重的惩罚了,比起睡不足、丹玉不够花、工作做不完还要可怕。
凤池月听了很不乐意, 直截了当道:“这是罚你吗?”她就知道明见素阴险狡诈,是个坏女人!她的手慢慢地从明见素的胸前落到了腰间, 不轻不重地掐了几下。但是慢慢的,动作就变了味,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轻抚。
明见素轻哼了一声,有些受不住。她抬手压住凤池月作怪的手,制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凤池月原本就带着点怒气,平息了下来又被明见素的动作激起。她咬了咬唇,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明见素越是要阻拦,她就越是要去做。她抬起头,凑向了明见素嫣红的唇,报复似的咬了一口。她没有退离,在明见素的欲拒还迎下直接攻城略地。良久后,她才松开明见素,抬起手替她掖了掖滑落到肩头的道袍,很大度地说:“我原谅你了。”
明见素:“……”她这浑身上下被撩起了一簇簇火,还没燃烧到最盛的时候,师妹就戛然而止了。“师妹。”明见素凑到了凤池月耳畔喊了一声,抱着她不松手。她的声音不复平日里的清泠,反倒是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媚态。凤池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手落在了明见素的腰间摩挲。
明见素轻叹了一口气,默念着清静经压下了内心深处的躁动。等到气息缓和后,她才说:“涂山修容递来的那根凤凰翎羽与剑穗上的同出一源,我怀疑同凤尊有关。”
凤池月气顺了,听了“凤凰翎羽”四个字,也没有什么怒气了。她在明见素怀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懒洋洋说:“怎么,凤凰山那边拜托你找寻凤尊下落了吗?”见明见素诧异地挑眉,凤池月又说,“我知道你偷偷地联系了凤瑶。”
“那不是偷偷,是光明正大。”明见素替自己辩驳了一句,不过在凤池月横眉冷目前,她及时地收住了话语,将话题拉扯回凤池月的身上,她问,“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涅槃前的事情吗?”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哪知道凤池月问也不问,直接摇头说:“不想。”
明见素又问:“要是涅槃前仇人还在呢?”
凤池月闻言抬头,她用食指点了点明见素的心口,笑得慵懒:“不该问你吗?”反正有什么拦路石,明见素都会帮她清理掉的,那她为什么要去思考?
明见素捉住了凤池月的手指,坚定道:“我会替你铲除一切阻碍的。”当然,不是“阻碍”的也要解决掉,她绝对不允许有其他人来觊觎她的师妹。
哄好了凤池月后,明见素又在法殿中与她温存了一阵,才有闲暇去问镇元真人、涂山修容的事情。
祝完入了殿中,眼神只在窝在明见素怀中的凤池月身上停留了刹那,就有收了回去。自从师尊回来后,她们“小别胜新婚”,越发放肆和旁若无人了,谁来可怜可怜她。祝完心中叫嚣,可脸上却是没有显露分毫,十分恭谨地回答说:“他们被帝女带走了。”
明见素“嗯”了一声,让祝完下去了。她取出了混沌镜,发现多了一条请求,却是涂山修容想与她互相交换名印。明见素看了眼在玩她头发的凤池月,决定再坦诚一点,说:“师妹,涂山修容想要与我换名印。”
凤池月斜了明见素一眼:“你换。”
明见素说了声“好”,这才同涂山修容联系。她双手环着凤池月 ,明明白白将混沌镜展露在凤池月的跟前。
涂山修容:“那根翎羽来历非同寻常,我想与道友面谈。”
明见素蹙着眉思索。凤池月嫌弃她磨蹭,替明见素回了句“你来东阿山”后,又去看其他的讯息。
东阿山这边斗法的动静可不小,一些闲着没事的仙人将实况转到了混沌镜中,那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散仙都知道白阳星君与东阿主签下了“死斗书”,然后就被挫骨扬灰了。那可不是寻常仙人,而是一个星君啊!东阿主的道行到底有多深?她难道不惧怕结仇的吗?白阳星君四处游历,同道可不少吧?
——小道消息,镇元真人也在死斗书上,不过因为帝女出面作保,他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东阿主她、她这么凶的吗?
——叫你们别招惹凤池月,你们偏不听。
——上面那位道友,你的名号贫道还记着呢,当初看凤池月热闹,你叫得最凶。
……
“陨落了一位星君会怎么样?”凤池月托着腮,漫不经心地询问明见素。
明见素从容道:“仙魔之战中陨落中星君也不少,也没见天庭崩溃了,不会有事的。”“死斗书”可是白阳星君自个儿签的,她又没有强迫谁。
凤池月又说:“天羽司那边有的忙了。”不少羽族仙人盯着白子枫和白阳星君呢,可现在他们指望的事情破灭了,要么就是彻底当散仙,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前来天羽殿中登记,等待日后的考核授官。“丹穴山的老家伙们一定很生气。”
明见素遗憾说:“怎么不直接气死呢。”她未来的计划中有铲除丹穴山这一项,能省些功夫是最好的。
丹穴山一众的确是气得不轻,紧接着升起的是深深的忌惮。他们隐隐有些后悔招惹凤池月了,毕竟凤池月是不合群的凤凰,完全可以不用管她。而不针对她的话,也不至于和东阿山结下死仇。
“已经有不少羽族递来消息,说顶不住天羽司那边的压力了。”朱雀长老沉着脸,那些小族话说得还是挺委婉的,但是意思明明白白。要么他丹穴山出面去抗,要么就这样算了,反正损失最大的也不是他们。
“那可是一位星君啊,天庭紫极殿那边不会过问吗?”鸿鹄长老痛心疾首。
“白阳星君主动签下了死斗书,就算是天庭想管,也无处可插手。”朱雀长老神色冷峻。他没再关心那蠢蛋白阳星君了,而是问道,“有不明人士来我丹穴山吗?”
看守镇玉剑的长老摇头:“没有。”他现在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就是素心剑主在几百年前悄悄地将剑埋在红玉窟中的,根本没有第二任主人。这样的话,他们连寻仇都没地方去。镇玉剑拍出高价又怎么样?能够弥补他们失去红玉髓的巨大损失吗?
“南离山那边怎么说?”鸿鹄长老又问。
朱雀长老闻言叹了一口气:“自她搬到南离山后就甚少过问我们这边的事情了。”
“你们说,她避开了丹穴山,是不是后悔了?”毕方长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在踏上那条背叛之路前,长离是凤尊最亲近的人之一。
“慎言!”朱雀长老瞪了毕方一眼,不管长离有没有后悔,她都没有退路,只能坚持着打压凤凰山的方略,让那仇恨之火一直烧不起。他沉默了一阵,又说,“准备镇玉剑拍卖吧,其他先不用管。”
此刻的长离正在紫极殿中面见天帝。
初意回禀消息时,说抵达的时候已经晚了,白阳星君已经身死道消了。
可天渊仍旧觉得愤怒不已,认为明见素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天帝。就算没有职务在身,白阳也是堂堂星君啊,是天庭的门面,她杀鸡似的将人给杀了,到底有没有将天庭和星君的威严放在眼中?她今日能杀白阳星君,那明日呢?她的道行到了哪种地步?天庭中是不是没有人能够牵制她了?想到这种可能,天渊便心中生出极大的惶恐,过去那等被凤尊威势压制的不安又重新在心中生根发芽了。他有当天帝的天命,可为什么天命不能让他做仙界第一人?若是没有天命加身,他会是谁的对手?
长离一直知道天渊在忧虑什么,当初那样爽快地答应冥迹,是为了两界和平吗?不,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长离没提白阳星君的事,她淡淡道:“天羽司统计羽族名录,一个不漏,俨然回到千年前的规序,是天母给她们什么法器吗?”
天渊眉头骤然一紧。天母能有什么法器统计羽族名录?这天底下唯一能够做到这点的,只有与功德镜同等的位业书。昔日位业书为凤尊所掌,随着她堕落魔渊,位业书不知所踪!可现在——一股寒气从脊骨蹿升,天渊唇一抿,吐出了五个字:“天羽位业书。”
“许是凤凰们一直收着凤尊的遗物?”长离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不可能。”天渊摇头,他沉默片刻,又说,“凤尊堕入魔渊两百年后,冥迹方被素心剑主斩杀。只是还未等到我等询问素心剑主,便传来了她陨落的消息。自此之后,更无人提起凤尊了。”魔渊那边推说是不知情,可天渊心中清楚,他跟涂山流苏结了仇,对方不可能如实相告。“过去我等认为冥迹对凤尊恨之入骨,一定会杀了她。可万一没有呢?”
长离又问:“帝君准备如何?”
“凤尊最是在意羽族,要是她还活着,只要处置凤凰山一众,她必定会现身相救。”天渊说,只是这个恶毒的念头瞬间就被他否决了,倒也不是因为凤凰无大罪,而是天母出关了,他根本无法任性妄为。斟酌片刻,他对长离说,“你悄悄去一趟魔渊查探凤尊下落,记住,在答案明晰前,不要惊动魔族。”
长离等的就是这句话,自从天羽司出事后,她的那股不安越来越浓郁了,她需要亲自去一趟魔渊解开那个困扰她许久的谜团。朝着天帝一拜后,长离从紫极殿中退了出去。然而她的身影才消失,清泠的月光便落满了云气缭绕的大殿,一位蹁跹的女仙从月光中踱步而来。
在看见天母的时候,天渊的神色更为阴郁了。
天母淡淡地扫了天渊一眼:“去魔界,找到了凤尊后就斩草除根么?”
天渊跟天母争执的次数并不少,他不去论过去的对错,而是说:“事情已经做了,无法再更改。难不成等着她回到仙界,率领凤凰山一众掀起复仇之战吗?”
天母讥讽地望了天渊一眼。
天渊很是不耐烦她的这种眼神,他沉声道:“常仪,你我一体,阴阳相契,方为至上。”
“至上?”天母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接腔 。天命为什么不能落在她一人的身上?等到修成太极道体,两仪在身,一身阴阳同现,她便是唯一。掩藏住那一缕暗芒,她深深地望了天渊一眼,身影从紫极殿中消失。
天渊立在殿中许久,才抬起头看紫极殿穹顶。那儿有一枚璀璨明亮的天命星,可时不时发生偏移,象征着天机在激荡。他跟他父君不一样,虽然过了一千多年了,可他的天命星从来没有稳当过。他将一切归结于凤尊的气盛、天母的叛逆……可真的是如此吗?-
入夜。
法殿中灯火通明。
凤池月坐在了明见素身侧,等待着投喂。而在不远处的铜案后,涂山修容正坐着,有些局促不安。她也没有碰案上的食物,而是取出了一只乾坤囊,很为难地说:“这是镇元道友所有身家了。”她还没忘记替镇元真人“买命”。
“你的呢?”凤池月抽空问了一句。
涂山修容神色微变,抿了抿唇:“我名号没在‘死斗书’上。”
凤池月又说:“你是镇元的道友,不该替他两肋插刀、偿还欠债吗?”
涂山修容眼也不眨:“我昔日欠下的因果已经还清,此事后桥归桥,路归路。”要她出丹玉,门都没有。
凤池月还没来得及替坚韧又脆弱的友情哀悼呢,明见素已经夹了一片银鱼凑到了她的唇边。尝了尝后,凤池月道:“银白鱼肉嫩滑口,还没有刺,我们山中能养吗?”
明见素只说了三个字:“深海鱼。”
凤池月立马打消了在东阿山养殖水产的念头,毕竟“深海鱼”三个字可以与“丑陋”画上等号。
明见素觑了涂山修容一眼,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省得她盯着师妹看:“道友不是要说翎羽的事情吗?”
涂山修容回神,记起了自己来东阿山的第二个目的,也是用来说服明见素剑下留人的借口。她吐出了一口浊气,说:“凤凰翎羽是我师姐给我的。”
青丘狐仙的师姐大多是狐狸,而青丘国中狐仙不计其数,谁知道是哪一只?果然不管是下界还是仙界,人们说话都是这样含糊。明见素问:“你师姐叫什么?”
涂山修容做贼似的看了一圈,有些困惑,她压低声音说:“涂山流苏。”
凤池月乜了她一眼:“你勾结魔尊。”还来自投罗网。
这几句话青丘听了无数次了,涂山修容早已经不痛不痒。
明见素用食物堵住了凤池月的嘴巴,望着涂山修容的视线陡然间冷厉了起来。这只狐狸找到了东阿山,将凤凰翎羽给她,难不成是知道师妹涅槃前的境况?她是来威胁自己的?要不要杀人灭口?明见素杀机隐隐浮现,那原本大开的殿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地合了起来。流动的气机宛如风潮,吹得烛火四下摇曳,连带着影子一起左右晃动,瞧着颇为狰狞可怖。“你知道凤尊的下落?”
涂山修容头皮发麻,不远处的明见素眼神炯冷,一股寒意自脊柱急速地攀升,仿佛置身于峭厉的寒风中。她吞了吞口水,身后的影子不由得变成九尾狐的模样。“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耳畔响起了细微的剑鸣,她瞳孔骤然一缩,拔高了声音重复一次,“我不知道!”
明见素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凤凰翎羽?”
涂山修容很后悔,这东阿山是龙潭虎穴啊,她怎么这样傻直接撞上去?早知道就在混沌镜中谈了,这样就不用面对明见素那股威慑力了。“是、是我师姐说的。”涂山修容结结巴巴地开口。涂山流苏堕魔后,的确没有跟青丘断绝联系。她也不太明白,师姐为什么说将翎羽给明见素会有大用。她甚至不知道,她那当上魔尊的师姐是怎么跟仙界镇守东阿主有交情的。要是这事儿传出去,指不定天庭会闹成什么样。
明见素:“……”涂山修容说了不少,但是除了得知翎羽是凤尊的,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杀机渐渐地收敛起,她没再看被吓得尾巴都露出来的涂山修容,而是转向了将筷子放下的凤池月,替她擦了擦唇角。
凤池月问:“连魔界都知道你对凤凰翎羽情有独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明见素叹气,她这师妹真的很能抓重点啊。她正色道:“魔界群魔恨我入骨,这绝对是他们的污蔑。”顿了顿,又软声说,“师妹还不知道我吗?除了永劫剑上的翎羽,我就没有沾过其他羽毛了。”
凤池月认真思考了一阵,姑且愿意了明见素。她的视线瞥到了涂山修容的身上:“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白阳、镇元沆瀣一气,她该死!”
涂山修容:“……”她不该。
明见素充分地参考了凤池月的意见,一扬手朝着涂山修容身上打了一道剑气。她对着凤池月说:“她可以跟涂山流苏联系,她不知道凤尊情况,但涂山流苏可能知晓。留她一命,让她将事情问清楚。”凤尊的事情不能不管,但是她还不想自己去魔界打探情况。在这样情况下,需要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剑气旋起旋消,等到涂山修容反应过来,那道剑意已经没入了她的眉心。她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这么倒霉就不去镇元真人那里喝茶了,早知道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也不知回青丘后,长辈们能不能帮她消掉这一缕剑气。
“我看她太笨了。”凤池月嫌弃地看着涂山修容。
明见素安抚凤池月:“下次再换个机灵的。”虽然青丘和魔界有往来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这么大喇喇说出来,的确有些不合适。这样大胆无所顾忌,好像有点不对劲。明见素过了一回对话,眉头一蹙,看着涂山修容道,“你觉得我与青丘那位有交情?”
涂山修容眨眼,疑道:“难道不是吗?”
明见素冷笑:“我剑下死去的魔族不计其数,这离间计过于可笑了。”
“也许是借刀杀人。”凤池月漫不经心地答话,“青丘狐狸只是表面情谊,涂山流苏故意用一根翎羽将涂山修容推到我们的面前,想要我们以天庭正法处决她。”不少仙剧都是这样演的。
被两人用看蠢蛋般的视线盯着,涂山修容也不大痛快了。可她不想跟白阳星君一个下场,便将自己的怒意压了下来。她皱眉说:“你们不要污蔑我师姐。”
“是你师姐先污蔑我师姐的!”凤池月声音比她还大。明见素怎么可能有跟一只堕魔的臭狐狸有交情,涂山流苏真不要脸。她迟早要放火烧光青丘狐狸毛!
明见素揽住了凤池月,生怕她将案几一掀,到时候收拾起来也要浪费时间。她目光寒峻地望着涂山修容,淡淡道:“凤凰翎羽一事就拜托道友查清了。”
涂山修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是”。等到从法殿中走出去时,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遁离了东阿山地界。压迫感逐渐地消失,那么没入躯壳的剑意只能忽略不计。涂山修容召出了混沌镜。面无表情地扒拉出一枚名印,问:“你不是立了法誓,说跟东阿主有深厚交情吗?”
那头回复得很快,一行行墨字在眼前重组:“上辈子的交情,怎么就不算交情呢?”
第38章
怒气慢慢地酝酿, 涂山修容气得朝着半空中打了一拳。她都要被这师姐坑死了!那墨字大概猜测到了什么,扭了几下准备重组。有那么一瞬间,涂山修容以为能看到道歉的话语, 结果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嘻嘻”两个字。眼前一黑,“绝交”的念头霎时间冲上。但是她记得自己的“任务”,东阿主对那根凤凰翎羽有那么点兴趣,要她问清楚来历。
“凤尊在那边吗?”说起来涂山修容也有些许好奇,她依稀记得国主询问过几次, 不过涂山流苏的话没几句可信的。她是不是也得不到答案了?涂山修容想到这一点,神情立马变得颓丧。
“不在。素……明见素想知道什么,你让她自个儿来问。”涂山流苏慵懒的语调传入耳中。
涂山修容皱了皱眉, 没再吭声。她将混沌镜收了起来,准备先回青丘国一趟。那道附着在身上的剑气过于危险,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就做了剑下亡魂。
东阿山中。
凤池月坐到了明见素的腿上, 单手环住了她的脖颈,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轻咬着下唇,眼神很是莫名。
明见素被她盯得浑身一紧, 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正准备开口,凤池月抬起手指压在了她的唇上。明见素搭着眼帘,眸光微暗。双唇微动,舌尖探出抵在了温润的手指上。
凤池月眼皮子一跳, 触电似的, 忙不迭缩回手,横了明见素一眼, 软声道:“你干嘛!”明见素疑惑地眨了眨眼,觉得凤池月的态度有些捉摸不透。
凤池月没再纠结, 赶紧说出了内心的疑惑:“你是不是怀疑我是凤尊?”
明见素轻叹了一口气,她这师妹终于发现了吗?她点头说了声:“是。”
凤池月并不在意涅槃前的记忆,她的神情半拢在阴影里,她沉声说:“你查清这件事情后,想把我送回凤凰山?”她一直知道明见素在做什么,只是懒得去深想。现在这个推论让她心中团着一簇燃烧的火焰。如果明见素应一声“是”,她就——
明见素好似没感觉到凤池月身上的阴沉与戾气,她握住了凤池月的手,与她十指交错、指根相贴。她用笃定的语气说:“不可能的。”过去她将师妹送回凤凰山一次,可结果呢?凤凰山的人压根就没有好好照应师妹!整个仙界,没有仙能让她放心!如果师妹真的是凤尊,那就更不该让她回凤凰山了。当初那件事情是天帝的无耻狡诈、是朱雀以及群仙的背叛,但也是凤凰山一众的无能!素心剑主能持一柄剑杀入魔渊带回冥迹的项上人头,合整个仙界之力,做不到这点吗?让师妹回去当凤尊,是等着下一回劫来再度献祭一次吗?
往常明见素是不关心仙界往事的,这会儿因为事关凤池月,她越想越是愤怒,袖子一拂,一枚玉简落到了案几上。她认真地看着凤池月,说:“师妹,你再看看,上头还缺了谁?”
凤池月的阴郁被明见素的一句话安抚了,她的唇角又勾起了懒散轻慢的笑容。听明见素的话语,将神意朝着玉简中一落,发现一张……好长的名单。静德仙君、画了个叉的朝阳山众、丹穴山群修,甚至连凤凰山也在上头。在一长串的名号里,最灼目的还是“天渊”两个字。“这是什么?”凤池月笑盈盈的,明知故问。
明见素咬牙切齿:“索魂名录。”
凤池月痴痴地笑:“那位天命在身,能成吗?”她的指尖撩开了如云如绸缎的黑发,紧紧地贴着明见素后颈温暖的肌肤,指腹轻缓地摩挲着。一股酥麻在心间炸开,明见素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凤池月的指尖牵动。好在灵台尚能维持清明,她没阻止凤池月作怪的手,而是认真道:“天命可移。”
坐在那位置上的是天命,也该是大德,对诸仙有着无与伦比的统治力。可看如今的仙界,四海、青丘以及诸散仙俱是超然物外,未必肯听天庭宣调。这一切说明那股天命之力被削弱了不知多少了。师妹误打误撞,天羽司的变革其实也是一种侵蚀天命的过程。明见素没跟凤池月解释太多,反正过程也不太重要。师妹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通通都该死。
“师姐,你的杀性好强啊。”凤池月俯身紧贴着明见素,含着她的耳垂低语了一句。她的眼神有些朦胧迷离,仿佛秋雾横江。无关紧要的事情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刹那,她的心神又被明见素所摄。“你在下界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啊?”
明见素跟凤池月提过几句下界的生活,只不过那都是恰好说到,而且也不知道凤池月有没有在听。这样的询问算是头一回。“师妹想了解我的过去了吗?”明见素轻声地问,她搭在了凤池月腰间的手渐渐收紧,清了清嗓子说,“很无聊,乏善可陈。”
凤池月想也不想道:“那你别说了。”
明见素:“……”她就是想拿乔一会儿。见凤池月如此无情,明见素决定挣扎一下,主动出击,“师妹,我在下界——”可凤池月已经不想听无聊的事情了。她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明见素翕动的唇,一个字都没听见。眸中泛起了潋滟的水光,她迫不及待地贴上了明见素的唇,只是恍惚中,依约听到了一声极浅的叹息-
混沌镜里最是不乏热闹事情,小如谁家在太虚灵境连续输了百场、大如天羽司强势变革丹穴山节节溃败,应有尽有。可像一位星君签下死斗书最后真的身死道消,可是一件少有的稀罕事儿。混沌镜里的仙人都围绕着这件事情各抒己见,好似不提一口就是落后时代的土包子。如此喧嚣一直持续到“镇玉剑”开卖那天,话题才略作转移。
一柄打上了“素心剑主”四个字的绝世好剑,谁会不想要?
别说是天庭的那群仙官了,就算东海龙宫里,嬴寸心也在看热闹。这段时间,她谨记着凤池月的吩咐,放风筝似的对待初意,很有成效。她记得初意也是用剑的,或许可以将镇玉剑买下来送给初意当礼物?毕竟以她们的关系,“送礼”是极其寻常的事情。不过根据她的观察,混沌镜中放言想要镇玉剑的仙人不少,有些还是星君大弟子,甚至是星君本人,手头一定很阔绰。她得准备多少丹玉才能够拍下这柄剑呢?罢了,大不了悄悄地将龙主的库藏搬来。
嬴寸心耐心地等待着“镇玉剑”拍卖,没有理会初意发来的太虚灵境之战的邀约。
初意在战败后奋发图强,比她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人勤奋多了,她怕斗法多了迟早会露馅。到时候初意扬长而去,她不白费功夫了?只是混沌镜一直嗡鸣个不停——向来得意自我的帝女压根没想过这样的举措称得上“扰民”。嬴寸心眉头微微一蹙,有些不耐烦了,她垂着眼反复勾勒初意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才将那点不满挤压了下去。她随手从贝床上取来了数枚贝珠,用法力一抹将她它碾成□□,朝着脸上拍了拍,一张脸顿时苍白如纸。这还不够,嬴寸心思索了一会儿,愣是将自己整出一副病态来,才点进初意的名印,将自身神意投映其中。
青君殿中。
见到了嬴寸心名印闪烁着灿灿的光,初意心中一喜,看也不看就同意了嬴寸心的请求,与她的神意交接。只是陡然间出现在眼前的桃花鬼脸,将初意吓了一跳,她身躯微微向后一仰靠,直到脊背抵上了墙,才从惊悸中回神,拧眉问:“你怎么了?”病恹恹的,看着像命不久矣了。后半截话,初意忍住了没说出口。
嬴寸心面上一片愁郁,张口就是:“我父君要我与西海联姻。”这也不是她瞎说,毕竟前段时间,的确发生过。
“西海?敖嘲风?”初意还记得那条被凤池月揍得鼻青脸肿的窝囊龙。她同情地望着嬴寸心,说,“我听说四海联盟联姻不可避免,既然无法摆脱,那不如从南海或者北海中挑个俊美一点的?”
掌下的贝珠霎时间化作了齑粉,嬴寸心面上依旧是愁云惨淡,她轻轻说:“郁结于心,气机不畅。日后不能与帝女在太虚灵境斗战了,我怕折损道基。”
她还没有赢呢!怎么能不去太虚灵境?初意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抬高声音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联姻事情?我看四海缺乏素质教育,要不跟凤池月取取经吧!”
嬴寸心低着头,藏住了唇角的一抹笑。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给初意留下一个玉惨花愁的印象,便将神意退出了混沌镜。等神意一出,嬴寸心哪还有那如秋月秋花般的闲愁?她不理会初意发来的话语,认真地瞧着丹穴山的动静。等到“镇玉剑”的影像被拓入了混沌镜中,她屏住了呼吸。这柄剑有着“斩魔”的传说,必定价值连城,最开始的叫价没必要参与。
不少人跟嬴寸心念头一样,可他们不出价,有的是人出价。
譬如东阿山中,明见素大喇喇地用了东阿山的名号,出了一枚丹玉。
而凤池月还在因为这一枚丹玉怄气,毕竟在她的眼中,这镇玉剑就是她的。也是明见素耐心哄她,说下回从丹穴山顺出一枚丹玉,她才笑逐颜开。
混沌镜中一阵哗然,那“一枚丹玉”实在是太晃眼了。众仙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单位,会不会后面是万,可不管退出重进混沌镜重复几回,都是“一枚”。在仙界哪里还有价值一枚丹玉的东西在?就算是一只普通不过的碗,也要三百丹玉。东阿山穷到这地步了吗?不太可能,前阵子还看有仙人朝着东阿山运送奇珍异宝呢,就一尾银白鱼就价值连城。
东阿主这是故意砸场子的,故意要丹穴山没脸。
如果他们凑这个热闹,那不是卷进了丹穴山和东阿山的斗争里?权衡一二,不少仙人瞬间放弃了拍下镇玉剑的念头,毕竟他们有自己的法器,这柄剑可有可无。
也有仙人不想死心,直到看见一句“白阳星君头七都没过呢”,立马吓了个哆嗦。东阿主可是会灭口的!得罪不起。
凤凰山里,凤瑶也在看热闹。
他们对素心剑主不是很熟,可对方既然杀了魔尊冥迹,那就是替凤尊报仇,是他们的大恩人,故而素心剑主的镇玉剑,凤凰们也是势在必得的,可他们也没想到明见素会横插一脚,毕竟明见素已经有自己的法剑了。
“是给凤池月准备的吗?”一只凤凰小声地说。
凤瑶抽空抬头,说:“凤池月有剑。”她见过一次,只不过没有瞧清楚,好似只是轻轻泛过的一道红痕。顿了顿,她又说,“既然东阿主有心竞价,我们就不用管了。”想了一下,整个仙界中,似乎只有明见素拿这柄剑才最妥帖。
丹穴山中,朱雀长老气得火冒三丈:“又是明见素!”原本想要用镇玉剑钓崇玄山一事后的人,结果明见素出来搅混水了。她不是有本命剑器吗?前段时间她还从仙魔战场带回一柄宝剑,她到底要多少剑才能满足啊?
“长老,无人再竞拍了。”底下的人也打了个哆嗦,谁能想到“东阿主”的威力这么大啊?一枚丹玉相当于白送给了明见素,他们丹穴山的亏损实在是不可计量。他倒是想要让丹穴山的仙人抬价,可在混沌镜中容易被追溯到,到时候会坏了丹穴山的名声,只能打消这念头。
“如果有剑主,对方会眼睁睁看着剑落到明见素手中吗?”毕方长老怀着一抹微弱的期待。
“要是剑主跟明见素有交情呢?”朱雀长老想到了某个可能,声音冷得像是冰碴子。
“明见素知情,崇玄山恐怕早已经登记到天羽司名下了。”鸿鹄长老摇头,否定了朱雀长老的猜测,他又说,“也许是替凤池月出气。”
朱雀长老:“……”事情都做了,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说,“联系一下其他星君,让他们竞价,至于丹玉,由我丹穴山来出!”
要是没有白阳星君被杀的那件事情,许多星君乐意卖个好给丹穴山。
但是现在比起谈交情,还是自己项上人头比较重要。那些个与东阿山没交恶的,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在洞府里庆幸自个儿没趁明见素死讯传出时落井下石。谁知道“死人”会突然活过来啊?而且变得凶神恶煞的,一点都不留情面。
一刻钟后。
一枚落着“北辰”二字的名印亮起,留下了一句:“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吗?”
丹穴山那边勉强劝服了一位星君,哪知道对方看到“北辰”二字时候立马反悔了。
这北辰主明玉衡也是支持东阿山那边的,两人都是下界飞升的人仙,秉性大体相似。明见素一人的压力已经够重了,再来一个明玉衡,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这镇玉剑的拍卖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冷清来,在众仙皆围观的热闹里,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追价。
一枚丹玉始终留在那边,仿佛一个落在丹穴山群仙脸上的响亮巴掌。
凤池月趴在了明见素的身上,又开始抱怨:“都这么久了,丹穴山还一声不吭,他们是故意扣着我们的剑。”明见素垂眸看着她,就算下一句是“我们杀到丹穴山吧”,她也不觉得奇怪。“再等片刻。”明见素说。
凤池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明见素也没管混沌镜中的动静,抬起手指轻柔地抹去凤池月眼角的泪痕。
混沌镜氛围越发凝滞,别说是明玉衡了,就连一些散仙也在打问号。
丹穴山中急得不行,好在连连挫败后,终于有了好消息,问询的朱雀几乎喜极而泣:“找到了,玉诰星君愿意替我们竞价,不过要我们先送点丹玉过去。”这玉诰星君年龄不到千岁,是天仙出身,父母不详。在某一日天帝突然给他册成星君了,也没人在意。毕竟不掌职事,只挂个名头,侵犯不到旁人的利益。直到某一次他得罪了某位星君的弟子,天帝偏袒他,众人才开始猜测他的来历,认为他是天帝的私生子。许是惹过了一次事,他现在变得十分安分,在仙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给他送——”话还没有说完,用法符镇压在匣中的镇玉剑忽然间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嗡鸣。一股强悍的剑气自四面八方荡开,激得山石扑簌簌落,地面震颤起来,天地摇晃,碎石一起一伏。在场的长老顾不得说话,眼神骤然一变,忙不迭朝着镇玉剑上拍下法诀。明明是一柄无主掌制的剑,怎么还会有这样刚猛的剑意?
“难道是剑主现身了?”这样大的动静,引起了丹穴山各族的惊惧。
“出去看看。”一道声音响起,鸿鹄长老见朱雀点头,立刻化作了一道白色的闪电向山外冲去。但是他见到的并不是某个大胆放肆的仙人,而是一柄通体流动着淡红色流光的长剑。剑意凛然而生,煞气腾腾。可令鸿鹄长老惊恐的不是强横的剑意,而是剑穗上垂挂着的三枚凤凰翎羽。他的心神一恍惚,眼眸中映照出来的是一只璀璨华丽的凤凰虚影,他的身躯几乎不受控制地向着地上一跪,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
一道、两道……数不清的身影从丹穴山中掠出,最后在那高亢的凤鸣声臣服。整座山中几经改易的阵法瞬息之间崩溃,那山体中潜藏的火焰被勾动,霎时间熊熊燃烧,将天阙染得通红。在朱雀、鸿鹄、毕方等大族的族地里,重新雕刻的壁画出现了数道裂隙,并且如同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荡开。那被他们篡改过的、引以为豪的历史图景瞬间崩溃,整座丹穴山中只听得见极为凄厉的惨嚎。
“凤尊、凤尊回来寻仇了。”
朱雀长老耳畔鼓噪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他正费心思镇压镇玉剑呢,忽然间,一道尖利的叫喊冲入了他的耳膜,他浑身法力一泄,身躯顿时僵硬如铁。而趁着此时,镇玉剑一声高鸣,激窜的剑气将那封镇的法符层层撞破,霎时间就冲出了丹穴山中,与永劫剑悬立在半空。
明见素还在东阿山中等待着永劫将镇玉带回呢,忽然间,她眉头一蹙:“永劫剑失控了。”
“那可真是不幸呢。”凤池月唇角挂着笑,眼中满是雀跃。明见素哪会不知道她想看热闹?揽住了她的腰说了声“走”,便向着昆仑之南的丹穴山飞去。
等她们抵达时,熊熊的、扑不灭的烈焰笼罩着整座丹穴山,宛如一个硕大的火球。
永劫、镇玉二剑化作了两团剑光,绕着明见素亲昵打转,好似星光下垂。
“东阿主这是何意?”朱雀长老目眦欲裂,满是愤恨地瞪着明见素。
明见素“呀”了一声,说:“我拍下了镇玉剑,便亲自来取了,不劳诸位相送。”说着,明见素将一枚丹玉取出,朝着朱雀长老就是一弹。只可惜这枚丹玉还没落到朱雀长老的手中,就被鼓荡的法力碾成齑粉。
丹穴山这火灭不掉,朱雀、毕方等族怕是要被迫迁徙了。
这个热闹还是很不错的。
明见素唇角含笑,作势要走。
朱雀长老正在气头上,哪里肯放明见素她们离开?当即一提法力,怒喝道:“站住!”见明见素脚步一顿,他又道,“足下毁我丹穴山,想一走了之吗?”
明见素一挑眉,眼中杀机骤现。
凤池月笑吟吟地看着朱雀长老,拊掌道:“你们山中放火也要赖我师姐吗?我师姐可是个剑修。你们真是不要脸。哎呀,不会是坏事做多了,遭天谴了吧?”
朱雀长老不信天谴。
凤鸣声——不是明见素,那就是凤池月!这是一只掌握了“德音”的凤凰!
朱雀长老被怒意冲昏了理智,一抬手掌中便出现了一柄湛然的法剑:“二位欺我丹穴山无人吗?”话音落下的时候,鸿鹄、毕方等族清醒过来的仙众都聚集在了朱雀长老的身后,杀意凛然。
剑拔弩张,氛围不由得凝滞起来。
就在一触即发时,滚滚的雷霆中由远及近,四条墨蛟拉着一辆雷车从云层中奔来。
雷车一停,天枢部的云泽少君就大步踏出,喊了声:“住手!”
“丹穴山中失火了,朱雀他们要天枢部帮忙追查放火之因呢。”凤池月面上挂着笑,她看了云泽少君一眼,又转向了朱雀长老,扬眉道,“我替你们上报天枢部了,不用谢我。”
第39章
丹穴山群仙一脸不快。
天枢部云泽少君同样是满怀郁闷, 他在混沌镜中看热闹,哪会知道这事情牵扯到了天枢部?可闹成了这样,他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视线往前一瞥, 朱雀、毕方等族的长老凶神恶煞陈兵在前,还有一部分羽族则是忙着扑灭丹穴山的功——然而那火势越来越盛,根本没有减弱的迹象。
丹穴山群仙大概要搬家了,云泽少君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二位道友怎么在这儿?”虽然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在羽族们愤怒瞪视下, 云泽少君赔了个笑脸,还是客客气气地问。
明见素正要说话,手指忽地被凤池月一捏, 她立马闭上了嘴。凤池月一扬眉,笑盈盈地看着前方,说:“我们来取镇玉剑啊, 师姐花费了不少钱财才拍到的呢。”
不少指的是一枚丹玉吗?云泽少君眼皮子跳了跳,余光瞧见了勃然大怒的羽族, 对凤池月火上浇油的本事,也很是无奈。“是这样吗?”云泽少君问朱雀长老。
“放屁!”朱雀长老按捺不住满腔怒意, 拔高声音道,“她打坏了我丹穴山大阵!还放了火!”
“我都跟你说了,我师姐是剑修,她不能放火。”凤池月哀叹了一声, 痛心疾首, “就算是栽赃也要遵循基本法好吗?你还不如说是我火烧丹穴山呢!”
明见素微微一笑,暗想师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见长了, 她伸手一点,便见三柄剑出现在众人跟前, 剑气凛凛生威,不杂一丝流火之炎。
云泽少君也觉得不是明见素做的,毕竟依照明见素先前的表现,要是看丹穴山不爽直接将山劈成两半了,哪里用得着放火烧山啊。而且那熊熊燃烧的赤焰,分明是与他们羽族同源的火焰吧?他抚了抚眉心,想着要怎么和稀泥。
朱雀长老的视线落在了明见素的那柄永劫剑上,三枚垂落的凤凰翎羽流动着光华,十分漂亮玄异。
凤池月注意到了朱雀长老的视线,微微一笑道:“你要是觉得剑光秃秃的,可以自个儿拔毛装饰呢,盯着我师姐的剑作甚?嫉妒她有个大方的好师妹吗?”
这话一出,云泽少君立马将凤凰翎羽与凤池月联系了起来。他瞧了一眼没瞧出什么异样来,满含狐疑的视线落到朱雀长老的身上。不是要调查丹穴山中大火?盯着东阿主的剑做什么?清了清嗓子,云泽少君道:“我看丹穴山中火焰似是地气有变,地火上涌?”
“祖灵降灾呢。”凤池月胡扯道,“丹穴山到底怎么一回事,大家心中也是明白得很。朱雀、毕方他们否认了过去,可不是将自己的老祖宗一并否定了吗?丹穴山里大火摆明了就是祖灵的怒火呢。”
云泽少君被凤池月的话吓了一跳,隐隐也有些心虚,当年那件事情他也是暗中附和的,毕竟与魔族交战实在是太累了,还有性命之忧,能够用凤尊换来两界的太平,自然是再好不过。牺牲一个换取大家的清静,是一笔不亏本的买卖,有什么做不得的。
朱雀长老阴冷的视线在明见素、凤池月二人身上扫动,他寒声道:“东阿道友为何要撬动我丹穴山地气?”
明见素淡定道:“道友高估明某的本事了。”
凤池月声援明见素:“丹穴山大阵与地气相连,又不是纸糊的。”见朱雀长老面色寒青,她又似笑非笑道,“我要进你丹穴山,何须毁坏大阵?”
朱雀长老:“……”不久前凤池月还偷偷地进入丹穴山劫走了朱雀,他们后来重新更易过阵法,但一切都以丹穴山为基,无法彻底地将大阵重塑。如今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过去上的。
凤池月将腰间悬挂的铃铛拨动,铃音清脆。她唇角含着莫名的笑,又问:“你说我师姐破坏了丹穴山大阵,有证据吗?”
朱雀长老并没有看到大阵崩毁的那一抹,他将目光都在面色煞白的鸿鹄长老身上,皱着眉低声喊了一句:“道友?”
鸿鹄长老脑海中犹如针刺,眼睛中布满了血丝。他没有看到明见素、凤池月二人,只看到了悬浮在半空的永劫。而后头事情怎么发生的,他也说不太清楚,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莫名的威能压得趴伏在地。
“我师姐知道丹穴山羽族记恨着天羽司的事情,便贴心地避开了他们,只派遣了永劫剑去将镇玉剑带回,哪知永劫一去不返。我师姐怕哪天永劫也出现在混沌镜中的拍卖会场上了,不得已主动走了一趟。谁知丹穴山……诶!”责备的话语到了唇角没有说出,只化作了一道痛心疾首的叹息。
云泽少君耳朵动了动,揣摩着凤池月的这番话,难不成镇玉剑是从哪里抢来的?依照丹穴山的作风,还是很有可能的。“看来此事的确与东阿山无关。”云泽少君下了结论,就算是明见素、凤池月做的,他们抓不到证据,还不是只能当无事发生?无视了朱雀他们愤怒的目光,云泽少君又说,“道友不如先去灭火?”瞧那半空中法宝乱飞,流光灿灿,九牛二虎之力费去,结果都是无用功。
“东阿道友此举,不怕有报应吗?”朱雀长老阴沉道。他知道天枢部那边指望不上了,而云泽少君在,总不能当着他的面与明见素她们打起来。
要是有报应,天渊以及丹穴山一众怎么会活着?明见素笑了起来,她淡淡说:“想报复我的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她在下界可是一路杀过来的,真当她是吃素的吗?平淡的语气中溢出了腾腾的杀意,距离她几步远的云泽少君也感知到了几分寒气,不动声色地往雷车处挪动了几步。
“好好好!”朱雀长老连道了三声,身一转就朝着丹穴山中落去。在抹去了凤凰的痕迹后,他们经营了丹穴山一千年,宝库、道典都在其中。此番整座山中起大火,不知剩下的东西有多少。先是一枚丹玉的羞辱,再是毫不留情地动手,看来明见素是铁了心要跟他们结仇。
“你看到了凤尊?”朱雀长老转向了鸿鹄长老问。
鸿鹄长老摇头,他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他眸中流露出了一丝怅惘,“依稀间听到了凤鸣。”难不成真的是凤尊回来寻仇了么?
朱雀长老嗤笑了一声,断然道:“肯定是明见素在装神弄鬼,别忘了她身边有一只凤凰!”
“凤凰山那边都说不清凤池月的来历,会不会是——”鸿鹄长老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不会的,在那位眼里,族地很是重要。”
朱雀长老没理会鸿鹄的话语,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我们与东阿山势不两立了,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怎么做才能除去她们?”在仙界中杀戮风险实在是太高了,得采取其他的方法,譬如让先前的“死讯”真正变成现实!朱雀长老眼中掠过了一抹暗沉的凶光-
回去的路上,凤池月还在说:“一枚丹玉呢,有些可惜了。”给丹穴山就是浪费了,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收。那一枚可怜的丹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齑粉。她没什么站相,走动的时候半个人挂在了明见素的身上。明见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将凤池月横抱在怀里,安慰她说:“等会儿我给你一枚丹玉。”
凤池月极其自然地勾住了明见素的脖颈,对上了那双温润明亮的双眸,嘴一撇说:“不要。”顿了顿,又说,“你的就是我的,哪有左手倒右手的道理?”
明见素一琢磨,心想也是。她又说:“那让祝完给你。”
凤池月这才满意地点头,埋首在明见素怀中,慨然道:“为了这枚灵石,可累死我了。”
明见素应和凤池月的话,说:“都怪他们不识好歹。”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还不能安分守己吗?思索了一会儿,明见素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她“呀”了一声,对上了凤池月疑惑的视线,说,“ 长离没有出现。”
丹穴山离南离山不远,拍卖镇玉剑的事情长离不管,可丹穴山毁于一旦的时候,她总不能不出面吧?她当初背叛凤尊可不就是想要掌握丹穴山,成为诸羽族之主吗?她是不想现身,还是压根没在南离山中?“她跟天帝关系最亲近。”明见素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有所思地说。
“管她呢。”凤池月懒洋洋的,她抬起了右手,指尖从明见素的下巴慢慢地往下滑,在她的喉间轻轻点了两下。明见素的思绪骤然一散,眼中光芒变得晦涩暗沉,片刻后,她才笑了起来,说:“是,不重要。”反正只要是阻碍,她都会扫除的。
凤池月没怎么注意明见素的话,她只察觉到环在了她腰间的一只手骤然紧了紧。她凝视着那如玉般的脖颈,玩心大起。用手指摩挲还嫌不够,她身躯向前一倾,索性凑上去亲了亲。明见素浑身一抖,眼尾染上了一抹绯色,眸中升起了几分绮念。她嗔怪说:“师妹!”
凤池月眼中笑意更深,她埋在明见素肩头,语调飞扬轻快:“诶呀,你别摔着我。”
一枚丹玉暂时被两人抛到了脑后去,可混沌镜中的讨论没有停止。
毕竟混沌镜上出现了“丹穴山中起大火,名剑有主落东阿”这样的帖子,只要是瞧见的仙人都忍不住点进去仔细看看,至少要弄清楚这两者是否有关系。如果有的话……得好好翻找记忆,想想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东阿山了。
——名剑只值一枚丹玉吗?唉。
这道叹息是许多人的心思,就连嬴寸心也觉得怅惘。不过很快的,她便纠正了自己的念头,哪里是一枚丹玉啊,分明是一个东阿主。她原本想拍下镇玉剑给初意当礼物的,可见到明见素出了一枚丹玉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不是她能够掺和的,瞬间打消了念头。但是她没有退出混沌镜去跟初意闲聊,而是继续关注着丹穴山、东阿山的事,直到丹穴山起火传出。
天枢部那边落了名印,说此事与东阿山没关系,道“原因不明”。
嬴寸心不信。
虽然见面次数寥寥无几,但她很笃定,明见素为了凤池月,是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人。
一力对抗整个丹穴山呢,她的修为到底精湛到什么地步?她比初意强多少?怀着这样的念头,嬴寸心终于点开了初意的名印,不过她没有选择露脸,而是靠着文字与初意交流。
——不知殿下与东阿主一战,有几分胜机?
等了好半天才得到嬴寸心回复的初意陷入了沉默。
明见素懒得搭理她,但她并不会觉得是明见素怕了还是如何,她没有自负到那种地步。大约八二开?初意心念一起,眼前便浮现了这行字,不过她没有发送出去,而是一点点地擦除了。嬴寸心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她不想与自己对战,而是要找个新的对手了?
初意越想眉头皱得越紧,她霍然站起身,低语道:“决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她近段时间也看了些许关于龙女的流言,说她最是慕强,从不回头看弱者。难道自己被她打成了“弱者”?所以她才不像以前那样主动找寻自己了?初意被这个猜测气得不轻,咬了咬下唇,眼眶都红了。压制住那快要像汪洋大海肆意的脾气,她佯装没看到嬴寸心的问话,回复说:“龙主不顾你的意愿强求与西海联姻之事,我来替你解决。”
没等嬴寸心回复,她就放下了混沌镜,暗想道,这样算是有诚意的吧?
嬴寸心:“?”她是要怎么解决?-
凤凰山中。
明灯高燃,灯火照到了凤凰长老的身上,留下了沉重的阴影。在她的跟前坐着的是重明、青鸾等族的长老,一个个俱是面色严肃,眉宇间凝结着深深的愁绪。
那些叛徒出事,他们自然是拍手称快。
可那里是丹穴山。他们遗失了一千年,可也有着羽族各族数千年乃至万年积淀的丹穴山。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去看过了,那烧起的火焰好似是灭世的劫火,以朱雀之能,无论如何也无法扑灭。丹穴山自此变成一片火狱,直至烧成灰烬。他们过去无数次的期待着叛徒们搬出丹穴山,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决然的、堪称玉石俱焚的方式。
凤凰山只是暂居之地,他们的家在丹穴山,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是东阿主和凤池月做的吗?”一道涩然的声音响起,既有对方替自己报血仇的感激,也有几分莫名的恼恨和茫然。
“会不会是主上归来了呢?”凤凰长老轻轻说。她想到了涅槃,想到了凤凰德音,想到了天羽位业书……种种都指向了一种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可能。他们的主上其实早已经归来了,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切都与原先不一样了。
“主上报复了丹穴山?可主上会毁去族地吗?” 说话的是鸑鷟一族中的年轻长老,她没有经历过“落凤之盟”,不曾知晓一些连史册上都找不到半点痕迹的往事。
凤凰长老还没有说话,青鸾长老便苦笑了一声,说:“诸位还记得凤修吗?”这个名字一出,知情者的神情俱是一暗,而不知情的则是瞪大了眼睛,眸中闪烁着浓重的困惑和疑虑。到了这等时刻,凤凰长老也没有再隐瞒,而是揭开了一段藏得极深的往事。
因天渊的一己私利,仙魔两界的战争打了五十年,就算在万万年中宛如一瞬,可向来养尊处优的仙众们还是厌倦了仙魔战场中的厮杀。在冥迹提出用凤尊换取息兵的时候,很多的仙人都同意了。但是对整个羽族冲击力最大的,还是他们内部的声音。
“朱雀、鹓鶵、鸿鹄以及毕方,他们同意了天渊的这个策略,而我们凤凰山内部——”凤凰长老的语调在发颤,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也出现了争执,并非所有人都向着凤尊,他们将这称为‘大义’,在犹豫下,我们推举出了继任者——凤修。表面上说只是为了最坏的结果最准备,可心中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这同样是背叛,是一段知情者不愿意触及的痛苦过往。凤凰长老的语调逐渐地哽咽,最后由青鸾长老接过了话茬,她说:“凤修被主上杀了,不只是凤修,许多羽族都做了主上剑下亡魂。也正是因为我们内部生乱,给了天帝可乘之机,大多数参战的族属都来镇压主上,迫得她堕入魔界中。”
“我们没有朱雀的坚定,两百年间浑浑噩噩的,被愧疚攫取了身心。等到素心剑主提剑入魔界,斩下了冥迹的头颅带回仙界,我等的愧疚更是达到了顶峰。魔界并非不可破,一切‘大义’都是冠冕堂皇之词,都是苟且无能之辈为心安理地享乐用来欺人欺己的话语。”
“最大的错还坐在那个地方,享尽天命给予的一切。如果主上归来,她或许也会恨我们。”
亲朋好友的背叛才是最狠、最疼的刀。
沉默漫延,空气凝滞如铁。
许久之后,凤凰长老才说:“天羽司大变革,我等也有在天庭中落根的门路了,族中小辈书读得怎么样了?”
“有族人觉得不公。昔日朱雀掌制天羽司,那几族打声招呼就能当上仙官,而现在,却是一视同仁的考核。”
凤凰长老叹气,朱雀、毕方他们在无声地堕落,难道凤凰山就能避免吗?羡慕与怨怼一并滋生,一旦失衡便损心境:“这些人就先压着学会儿吧。”-
翌日。
一只凤凰翩然落在东阿山中,化作人形落地,正是得到丹穴山起火消息的凤瑶。她跟朱雀他们的想法一样,认为是明见素、凤池月做的,这会儿内心深处填充着愤怒。凤池月已经烧过丹穴山一次了,还嫌不够要进行第二次吗?
祝完起了大早练剑,她跟凤瑶有了点混沌镜上的交情,便将她放进山中。哪知她一来就是铺头盖脸的质问,将祝完砸晕了。好一会儿,祝完才回过神,瞪着祝完道:“天枢部都说了,丹穴山起火跟我们东阿山没关系!”
凤瑶冷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祝完:“……”好吧,她的确不信,但是在外人跟前就得表现出坚信不疑的模样。正准备开口,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泠的话语中,祝完忙不迭回身,行了一礼道:“见过师尊。”
明见素应了一声,伸手说:“给我一枚丹玉。”
祝完困惑地眨眼,不太理解,可还是取了一枚丹玉给明见素。明见素小心地将丹玉收起,温声说:“去练剑吧。”等祝完领命跑走了,她才将视线落在寒着脸的凤瑶身上,淡淡道:“道友来我东阿山有事吗?”
凤瑶从明见素话语中察觉到了一种疏离冷淡,她没有太在意,皱眉说:“凤池月呢?”
明见素眸中掠过一抹寒意与讥讽,她直接说:“当日我不在山中时,凤凰山对师妹多有照应,我感激不尽。可如今我归山了,师妹不需要与凤凰山有什么牵系了,你们不要再来找她了。”
凤瑶:“……”东阿主翻脸怎么这么快?那透着冷意的语调中真的有感激吗?她压下了内心深处焦灼的火,对上明见素寒峻的视线,又说:“丹穴山之事,我不得不问。”
凤凰这是不满族地被毁,情有可原,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体谅凤凰。明见素对着凤瑶满是质问的视线,漠然地开口说:“怎么不回去问你族中长老?”
凤瑶闻言心中一沉,难不成此事长老也参与了?扮演什么角色?怎么一句话都没有提?
放完话后,明见素就不再理会愣神的凤瑶了,她回到了法殿中一拂袖,将殿中合上。走到了床榻边才坐下,昏昏欲睡的凤池月就朝着她的怀中挪,含糊地问道:“是谁?”
明见素道:“凤瑶,我让她不要来了。”见凤池月连眼睛都没睁开,她又伸手拂去了额前的发丝,笑说,“我像不像将你牢牢抓住,并且不许亲朋好友与你往来的坏人啊?”要是师妹涅槃前的记忆复苏,会怪她吗?
凤池月不太清醒,声音也很小,像呢喃。
明见素凑近了才听得到。
——“只有你。”
明见素被这简单的三个字取悦到,她唇角勾起了笑,搭着眼帘,温柔地望着凤池月。
在这一瞬间,累死累活都是值得的。
第40章
明见素没什么睡意, 可她想陪着凤池月再睡会儿,褪去了鞋袜重新回到了榻上。
她将凤池月揽在了怀中,眸光无声地描摹着凤池月精致的眉眼, 将她的模样印刻在神魂深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抬手的,等回神间,手指已经落在了凤池月的唇角摩挲。睡梦中的人嫌烦了,微微一启唇将她的食指叼住,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密密麻麻的痒意自下往上蹿升, 仿佛无数根轻羽在骚动。
明见素搭着眉眼,想要缩回手指。可没等到她动作,凤池月已经睁开了那双惺忪的眼了。将她往外一推, 满是烦躁道:“你怎么扰我美梦?”怕明见素再来烦她,她又朝着里侧滚了一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心间的那点儿旖旎被凤池月毫不留情地打断, 连带着怀中的温度也一并散去,明见素有些怅然地凝视着凤池月, 轻声道:“师妹?”
凤池月斜了她一眼,抬手捂住了耳朵。
明见素:“……”所有的感动都在一刹那破碎, 看着那“抗拒”的身影,明见素心中的不满一点点地攀升。她朝着凤池月挪去,还没等她控诉凤池月的无情呢,凤池月再度发话了:“师姐, 我也很累的。除非你让我躺着。”
明见素:“?”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凤池月在嘟囔些什么, 眼尾瞬间撩上一抹绯色。
“当我跟你一样吗?”明见素腹诽道,她将懒洋洋的凤池月抱到了膝上, 低头说,“天羽殿中羽族数目核验完毕, 各大羽族出身的仙官资格已经重新审查了。接下来得准备一场考核,师妹觉得什么时候最合适?”
凤池月眼皮子动了动,她抿着唇没接腔。抬起了手勾在了明见素的腰带上,轻轻一抽便扯开了系结。明见素一惊,忙不迭按住了凤池月的手。凤池月朝着明见素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青天白日也没关系。”说着,她掐了个法诀,暗色顿时笼罩着整座法殿,仿佛黑夜重新降临。明见素瞬间便读懂了凤池月的意思,虽然挂着天羽司司主的名头,可要她做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等到明见素衣冠楚楚从法殿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祝完见怪不怪,喂完了秋千架边的小鸟雀们就去练剑了。
明见素拿着混沌镜,消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她看到凤瑶的名印闪着光芒,点进去一瞧,发现了一句“对不起”,显然是回到凤凰山后询问长老了。明见素也不管她问出了什么事,总之别试图带走她师妹就好。
“你又在跟其他凤凰聊天?”在经历了“凤凰翎羽”之事后,凤池月对同族很是警觉。只要明见素沾上了“凤凰”二字,她便沉下了脸,将自个儿的不高兴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呢。”明见素赶忙道,她若有所思地瞥了争食鸟雀中的一只凶悍青鸟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转向凤池月的时候,她唇角挂着笑,说:“在看笑话呢。”
“什么笑话?”凤池月注意力果真被明见素一句话转移走了。
明见素道:“丹穴山火焰不熄,朱雀、毕方他们被迫搬离了。”
凤池月满是感慨:“看来他们的口袋还是很丰厚的。”
明见素想也不想就说:“迟早都是你的。 ”她对朱雀一族搬家的消息兴致寥寥,在混沌镜中转了一圈后,视线落在了最新的一则消息上,“帝女作客西海?”明见素眉头蹙了蹙,四海司近来也想与天羽司般进行变革,帝女这个时候去西海,代表的是天帝还是天母?她将推动四海司变革?还是趁事情尚未发生便阻拦呢?
“怎么不是东海?”凤池月讶然道,她先前还听嬴寸心说一切都好转呢。现在帝女入海,难不成准备弃嬴寸心不顾,看中了西海的歪瓜裂枣了?这样的话,慕强的嬴寸心闲着没事干,看上她师姐怎么办?
西海龙宫。
龙主敖备听闻帝女来访的消息时,也满脸莫名。
西海与天庭的关系不好不坏,至少在没有大事情发生的时候,能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西海在天庭挂了个名,偶尔有所往来,可在公事上连星君都没有到来过,更别说帝女本人了。要是说私交,他实在想不到整个西海龙宫有谁与帝女有交情的。
一时冲动来到了西海龙宫,初意隐隐有些后悔。但是一想到嬴寸心那张憔悴惨淡的脸,一股莫名的怒意油然而生。好在理智尚存,见了龙主后还能维持应有的礼节,压着满心的不耐说了堆无关紧要的闲话后,初意云淡风轻地提到了敖嘲风,说久闻龙子高名,想要与他切磋一二。
敖备听了这话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只要不是天庭想干涉四海联盟与四海司,那一切都好说。他听说过帝女好战之事,没想太多,就让人将敖嘲风从深海中请了出来。
自上回被凤池月剥鳞想要怂恿四海一起替他报仇未果后,敖嘲风就被压在深海过着不见天日的惨淡生活,连带着混沌镜都被没收了,美其名曰“修身养性”。乍一见初意,他还以为对方是来商讨对付“凤池月大计”的,见左右无闲人,他压低声音说:“殿下要对付凤池月,需要敖某的帮助吗?”
初意一怔,没跟上敖嘲风的思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轻飘飘地扫了敖嘲风一眼,说:“道友知道东阿主回来的消息吗?”
敖嘲风如闻晴天霹雳,呆愣当场。如果明见素回来了,那他的复仇大计不就落空了?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急切来,初意却懒得理会他,将法剑一抖,顿时祭出一团粲然的剑芒。她淡声道:“东阿山之事,道友可在日后上混沌镜中打探,今日我来寻道友,只是想切磋一场。”
“道友是西海龙子,又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应该不会拒绝我的邀约吧?”
敖嘲风没什么斗法的心情,他只想知道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初意话都说到这里了,他要是拒绝丢得绝对是西海的脸。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拿出了点西海龙子该有的模样,说了声:“请。”
敖嘲风是凤池月的手下败将,初意自信能够赢了他。可在太虚灵境中,她因轻敌和草率吃了亏,就算是胜券在握,她也要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来。剑芒一出,初意眸中冷光四射,剑上煞气腾腾。在她的驱使下,一道剑光往来纵横,留下了大片的残影。等到敖嘲风从错愕中缓过神来,眼前茫茫剑气如海潮叠来,仓促之间应对,手中顿时失了章法。见初意剑芒如此凶煞,他的眼皮狂跳着,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生出。初意见敖嘲风认真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道寒芒,将剑气一铺,一道比先前还要猛烈数倍的剑芒横空穿过,斩向了那浩淼的水潮。斗了约莫半个时辰,敖嘲风再也支撑不住,向后腾跃了几步后,当一声将剑芒一荡,拱手道:“我认输!”
垂眸望了敖嘲风一眼,初意藏住了那点嫌恶,就这本事还想与嬴寸心联姻?她也没说什么,重新去拜访西海龙主,在对方提起战局的时候,佯装无意道:“龙子当潜心修行,而不是心在风月上。”
“风月?”敖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准备细问,可初意没了继续细说的打算了,道了一声“告辞”,便离开了龙宫。敖备越想越不对劲,等看到了敖嘲风过来,一抹灵思闪现,直接判定是敖嘲风在外捏花惹草惊动了天庭,帝女说的切磋其实是一种警告。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敖嘲风就气闷不已,直接下令将他关起来,省得再出去惹是生非。
初意不管敖嘲风有什么下场,她誊录了与敖嘲风的对战。一离开西海,就将它完完整整地发送给了嬴寸心。她就不相信嬴寸心会“因小失大”。她替嬴寸心解决后顾之忧,嬴寸心还忍心将她利用完就扔吗?最起码也要等自己找到她功行突飞猛进的缘由并且赢她一次吧?
东海龙宫。
嬴寸心见初意放完话后就没动静了,内心深处浮起了一抹不安来。难不成做得太过了?要不就算了吧?天庭又不是只有初意这么棵“树”。几乎想要给初意发送消息,最后都忍了下来。几番犹豫纠结,嬴寸心终于做下了决定。可就在她准备清除对初意的好奇崇拜时,新的消息传来了,却是敖嘲风被打的血腥画面。目不转睛地看完了画面,嬴寸心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出现了些许裂痕,她吃惊地询问:“你去了西海?”
初意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见到嬴寸心回复,她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回答道:“是啊,我是为你去的。”
嬴寸心:“……”就因为她先前提了跟西海联姻的事?帝女这是吃醋了?可她们才认识多久啊,也就太虚灵境中见过几面,现在就情根深种,是不是太早了点?帝女未来要当天帝的,太阴中必定会诞生出她的伴侣,自己要是跟帝女谈情说爱,那以后不是会很难堪?嬴寸心纠结了片刻,一脸怅然地回复:“谢谢。”然后火急火燎地将帝女名印删掉了。
初意随手回:“不用谢,你跟我进一趟太虚灵境吧。”然而这条消息没有成功地送出去,混沌镜中那原本与她名印勾连的“寸心”二字消失了。初意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神意在混沌镜中转了一圈,依旧没找到嬴寸心留下的痕迹。嬴寸心这是将她删掉了?!一股无名怒火顿时冲上心头,初意脸色黑沉如锅底。
抹去初意名印后的嬴寸心唉声叹气了一阵,从各个方面说,初意都很符合她的心意,就这样放弃了,其实有些可惜。在贝床上躺了半天,嬴寸心处理了三两件必须要解决的事儿,等到夜半的时候,才提起了劲。混沌镜中与她交换名印的散仙、仙官数目不少,大多是水族的,嬴寸心对着她们没什么倾诉的欲望。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找到了那一枚属于凤池月的名印点了进去——以了解天羽司为由添加的,可从来没有讨论过相关的事儿,里头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初意”两个字。
“我忽然觉得帝女也不过尔尔。”嬴寸心发送了一句,是对凤池月,更是对她自己说的。
凤池月还没睡,明见素在筹备天羽司考核的事儿,她则是窝在明见素怀中玩混沌镜看一些异想天开、光怪陆离的仙剧,乐不可支的,时不时拉上明见素的袖子点评上两句,再顺手给明见素投喂丹药和糕点。明见素有一万种熬夜做事的愤慨,可对上凤池月开心的笑容时,又一点点地被抚平。
等到一折仙剧看完了,凤池月才点开了嬴寸心的消息,扫上了一眼,她的眉头就紧紧皱起,心中警铃大作。她没有回复嬴寸心,而是仰头看明见素,问道:“师姐喜欢龙吗?”
“嗯?”明见素垂眼,柔声劝道,“真龙先天开智,位列天仙行列,他们的肉不能吃。”
凤池月放心了,她“哦”了一声,继续摆弄混沌镜,跟嬴寸心闲聊。
“说说?”
嬴寸心没指望凤池月回复,乍一看到“说说”两个字后,她的倾诉欲浮上来了。可她能说什么呢?想了一会儿,她说:“帝女功行不如东阿主。”
凤池月皱了皱眉,脾气一上来就想将嬴寸心删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住那股不快,她说:“也不如西河主,初意自个儿说的。”既然初意没什么价值,那她就重新拉一个,反正不能让嬴寸心的视线落到师姐身上来!西河主白孤禅是虎族修成的,龙争虎斗也很有意思呢。“师姐,你跟白孤禅有往来吗?”凤池月拉住了明见素的手问。
明见素摇头:“不熟。”要不是师妹提起来,她都想不起白孤禅这么个同僚。这位简直将“深居简出”贯彻到底,天庭群仙中,她一定是六根最净的。“师妹怎么想起西河主了?”明见素更关心这件事。
凤池月跟明见素间没什么秘密,她将混沌镜递到了明见素的手中,“喏”了一声,说:“嬴寸心厌倦了帝女,拜托我给她找个新的玩具。”
明见素:“?”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龙女有这种心思啊?但是在看见对话中的“东阿主”三个字时,明见素趋利避害的本能发动,决定不替嬴寸心说话,而是顺着凤池月的问题说,“白孤禅道友长住在西河山中,不怎么与同僚往来,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她都会去一趟须弥山。”
凤池月好奇说:“须弥山?那不是散仙所居的吗?”
明见素:“是散仙净莲的道场。”
净莲是谁?凤池月没什么印象,她才不管那么多呢,给嬴寸心发送了一句:“想见西河主,就每月初一或者十五在西河山到须弥山的必经之道上堵着。”她跟嬴寸心连朋友都不是呢,做到这份上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凤池月收起了混沌镜,一脸满足,自我夸奖道:“我真是个好人。”
明见素眨眼,将良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她道:“师妹仙界第一心善。”
那头收到了凤池月提点的嬴寸心眉头紧紧皱起,她在记忆中搜索着“西河主”三个字,发现连她是什么样的都想不起来。反正也无心睡眠或者修炼,不如搜索些西河主的讯息。抱着这样的念头,嬴寸心在混沌镜中转悠,大多是“散仙割肉喂虎,西河主立地成佛”这样的传说,至于她的模样,是一点都检索不到,像是笼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嬴寸心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好奇来。要不要去见一见?十五才过,初一尚有些时日,得慢慢思考-
长夜无眠。
初意在太虚灵境里一连挑战了十几个仙人,可内心深处那股郁气还没有消除。
堂堂帝女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兴许是嬴寸心的失误操作呢?或者是东海龙主限制了她的交友?等第二日嬴寸心发觉自己的名印消失了就会再来找她?抱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初意等到了次日日高起,无数问好的身影中,没有任何嬴寸心存在的迹象。初意还看到了有嬴寸心留言的消息,这说明对方根本没有忽略混沌镜,她压根就是故意的!
初意气得不轻。
只是她没有去找嬴寸心,而是冲着东阿山飞掠去。太虚灵境中的对手不堪一击,她需要一个更为强悍的对手来纾解那股堆积在胸腔中的情绪。她跟明玉衡交手多次,再切磋总觉得没有劲头;她与长离关系很不好,至于白孤禅根本逮不到人,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明见素,况且这本就是她的执念之一。
听到了初意来访的消息,忙碌了大半夜的明见素根本不想去应付。
可她心懒,师妹身心都懒,至于祝完,胆子太小一下子就会被帝女震慑住。偌大的东阿山,竟然有事还要她亲自出面!明见素满心愤愤地坐起身,可就在准备下了床榻的时候,腰身忽地被凤池月揽住。
“我去处理,很快。”明见素温声安抚凤池月。
凤池月可不想让明见素单独见初意,以前初意就爱缠着她师姐。
本来初意跟嬴寸心纠缠不清,东阿山就能得清静了。可偏偏初意那厮忒没用,连龙女的心都笼络不住,还有脸来东阿山找茬。
明见素叹气,认命地替凤池月束发画眉,等她们磨蹭完出去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初意喝了几杯茶,吃了几个灵果,内心的火苗一浇再浇,彻底地泄没了。等听到了那铃铛声,她也是只掀了掀眼皮,扫了眼形影不离的两人。这不如让凤池月化作原身变小揣怀里呢。
明见素扬着没那么真挚的笑,说:“帝女来访,有失远迎。”
初意蹙眉,也知道自己是遭人嫌的角色,可她没有走,在椅子上稳坐不动。她直截了当地问:“东阿主今日有闲暇吗?”
“没有。”凤池月替明见素答了,振振有词说,“天羽司改制,一切都要从头做起,本司人手极度不足,各种各样的琐事压在我师姐的肩头,一点空闲都不会有。”
初意:“……”谁家仙官说着忙实际上日上三竿才开门啊?!她没跟凤池月吵架,而是露出了一抹笑,问,“那凤道友有空吗?”她不信天羽司的事情凤池月会亲自处理,八成是明见素在整理。
“没有,我要瞧着我师姐呢。”凤池月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看初意不顺眼,听她问上两句就烦了。思索了一会儿,她故意问,“怎么不去找嬴寸心?”
初意:“……”她的怒火再次被这个名字挑动了。
凤池月佯装看不出初意的生气,又说:“嬴寸心近来在打探西河主的消息,你是帝女,对天庭仙官了如指掌,怎么不给嬴寸心解惑?”
初意声音一拔:“西河主?”西海与东海都是海,这西河是山,跟东海八竿子打不着吧?嬴寸心找西河主做什么?
凤池月还在那感慨:“龙女交游甚广,多结善缘。师姐,你说我是不是要跟她学一学?”
就算知道凤池月坏心眼地在逗初意,明见素也不爽快。她握住了初意的手,说:“不应该。”
找回了自己神魂的初意也附和道:“就是不应该!”怎么也要给她一个解释吧?就这样单方面绝交了?嬴寸心怎么这样心狠?喜新厌旧的龙真该死!过来约战的念头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初意坐不住,说了告辞就急慌慌地走了。
凤池月看着她的背影笑,好半晌,才摩挲着明见素的手指幽幽说:“师姐在天庭还是很受欢迎的,我想要清静还真难呢。”
明见素答道:“也就帝女想来约战。”
凤池月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问:“那明玉衡呢?”
明玉衡跟明见素一样,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只不过比明见素要晚上几年。明见素与她关系不错,在自己成为东阿主后,更是对她百般关照。过去明玉衡往来东阿山的次数很多,可渐渐不大来了。一是俗务缠身不得空闲;二是她曾经对着明见素喊了一声“师姐”被凤池月听见了。凤池月倒也没有吵闹,只是不吃饭不睡觉,就在角落里蹲着谁也不理。明见素哪里还能让明玉衡喊自己“师姐”?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