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七
仙界天帝轮换, 魔尊冥迹虎视眈眈,他同样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仙魔边界处的大小摩擦基本没有断过。
在天渊一百五十年的时候, 天渊力排众议,决定讨伐频频在边界活动的魔族。此战不只是天庭仙官都参与了,就连许多散仙们也加入了阵中。毕竟他们与魔族也是有仇怨的。
在出发前, 凤凰去了一趟素心的洞府。
可孤月空悬梧桐树, 山岚朦胧,溪水粼粼泛微波。
素心在闭关。
凤凰没有打扰她, 只是想着,等到仙魔之战结束后再来跟她说话。
这场仙魔之战很是汹汹,一打开便是几十年。天渊想要吞下魔族的地界, 而魔同样想越过岁河, 让浊气侵占更多的地域。仙人们在阵前建造堡垒,层层地向着魔族推进。魔族则是想方设法将仙界的壁垒打破。在这个过程中, 不停地有仙人战殁。可能是太多的牺牲让天渊觉得恐惧了, 五十年间消耗了不少天材地宝和丹玉,土地没有推尽寸余, 天渊开始思考讲和。
其实要比资源, 魔渊是不如仙界的。再这样下去,率先垮掉的必定是魔族。就算要讲和, 也得魔族提起来,这样才能让天庭占据高位。可天渊和一众仙官都没有听, 他们派遣了使者前往魔渊。
“这五十年的大战就像是笑话。”
“魔族死了不少大魔。”
“可仙界同样牺牲了许多星君。”
“如果成功立下盟约, 保持边界和平, 那也算是一件幸事。”
……
羽族之中议论声不少,凤凰没有接腔。
她心不在焉地想素心的事情, 不知道她功成出关了没,她会不再跟自己往来吗?早知道这样,上一回就不跟她争吵了。
前往魔渊的仙界使者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只是他来了一个对羽族来说很坏的消息。
冥迹那边答应立下盟约、日后双方不再启战,但他有条件,要仙界将凤尊当作战俘送到魔渊来。
在这五十年里,死在了凤尊手中的大魔不计其数,其中还包括了冥迹的子嗣。
得到消息的时候,凤凰和一众星君一道,也折回天庭了。
她看着天庭那边送来的试探文书,啼笑皆非。
那使者是被凤凰的亲卫们赶出去的。
可能是天庭没有同意这个条件,冥迹再度气势汹汹地攻来,已经疲于应对的仙人心中打开了一道裂隙,随着冥迹的入侵,那裂隙越来越大。
要不就答应他吧?用凤尊一个人换取整个仙魔两界的和平,这不好吗?
凤凰给的答案是不好。
可天庭的星君不罢休,隔三差五来劝她,慢慢地,连丹穴山中的羽族也开始动摇了。
“这场仙魔之战,羽族也牺牲了很多,昔日故旧尽凋零。”
“长离,你什么意思?要不你去换和平吧。”
“可惜魔族点名要的不是我。”
凤凰平静地看着她们吵,在这个过程中,她听到了一个词:自私。
她不用自己去换仙魔两界的和平,不愿意去拯救千千万万仙人,那就是自私。
“您难道眼睁睁看着我们羽族战士在仙魔战场里牺牲吗?”
有人来求她,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
凤凰忽然间觉得很不耐烦,她不想牺牲,她跟素心吵架,还没有跟她和好。
仙魔之战又不是她挑起的,为什么要来她来承担呢?
就因为对羽族的责任,她就要为了羽族死?素心昔日的话语一句句在脑海中盘桓,凤凰发现,其实素心说的都是对的。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她就去找素心道歉。
可那些事情结束不了,仙官将落下天宪道章的法旨送了过来。
五凤三羽中,她与凤凰同族,最是亲近。但是她的这些同族开始思考选出继任者了。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凤凰不想去思考。她不愿意束手就擒,提剑从法殿中走出去。
原来羽族中有那么多的人想要背叛她。
丹穴山羽族的眼中,凤尊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他们想,凤尊对羽族那样好,作为羽族之主,她也该再牺牲一次。
但是这回他们等来的是利剑、是漫天的赤火。
站在血泊中回头望丹穴山的时候,凤凰突然觉得被烧灼其实是一座困人的牢笼。
她想要解脱。
可不能彻底解脱。
天宪道章以天道之力压制着她的神通道法,仙官、羽族们前仆后继地来。
她倒也没有彻底变成孤家寡人,依旧有不少亲卫替她杀出一条血路。
可慢慢的,亲卫们越来越少。
“您若是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该庆幸那些人顾念着同族身份,到底没有赶尽杀绝,她得以将亲卫们的元灵聚拢。
那条自由的路没能走到尽头,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想的不是丹穴山的背叛,也不是天庭的无能,她在想,没有机会跟素心道歉了。
魔渊的寒狱中暗无天日。
积蓄的风暴宛如利剑狂舞。
冥迹并没有办法杀死凤尊报仇,迫于无奈,将她镇压在寒狱中。
鲜血缓缓地沿着伤口淌落,将一袭白衣染得血红。寒狱中,冰层在消融。滴落在了地面上的鲜血宛如红莲般,绽出了焰之花。
凤凰垂着眼睫,她没有再去想脱身之法。在魔渊的寒狱中,浊煞之气冲击着她的身躯,可这不是最大的问题。她身上清浊混同无妨,但那些被她藏着的元灵没有肉.身的承载,恐怕经受不住寒狱中的浊浪。得将他们送入轮回中。可在寒狱,哪有机会?思来想去,凤凰将目标放到了偶然感知到的下界。
那个地方天地灵机初诞,还没有修道人的存在;天道没有生出,天门自然也无守。像这样的世界有无穷数,有的存在机缘一线,就那样继续发展下去了,可更多的却是悄无声息的湮灭,仿若昙花的开落。凤凰在强行打开天门后,便用自己的生机来蕴养那原本要走向破灭的小世界,将自身的道法灌入其中。她用一根血羽化作了撑天之树,树干、枝叶都是承载大道之物。
好似过了漫长的时间,又像是只有一瞬。
再抬眸的时候,她感知到了风中那一缕熟悉而凛冽的剑意。
故人来了。
“你受伤了。”凤凰说。
她不想素心来,可在心底深处,又抱着一缕微弱的希冀,想要她过来。
人就是这样矛盾,来不来她都怕。
“抱歉,我来晚了。”素心的语调在发颤,她走过了那鲜血淌落化生的火海,拄着剑屈膝跪在了凤凰的跟前。她抬起了颤抖的手,指尖落在了玉白而又寒冷的面颊上,抖得越发厉害。
凤凰没提她们的那场争吵,她只是握住了素心的手,请求她再帮一个忙。
“你的生机消散了很多。”
“用来蕴养那拘束来的小界了。”
“生机散尽后还能够涅槃吗?”素心问。
凤凰没有说话,只是展颜一笑。
有的时候沉默就是一种答案,可素心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可能。
凤凰没有死在寒狱里。
她被素心带出去了,那个时候冥迹死了,魔界一片大乱,没有人能够发现她们。
“你要带我去哪儿?”凤凰看着素心问。
“一个能蕴养你生机、使得你成功涅槃的地方。”岁河将清浊二人,可在岁河之下,那是元炁积蓄之地,那是天地根。凤凰诞生于元炁之中,自然也能靠着岁河底下的元炁修复自身的伤痕。
“你的伤势很重。”凤凰又说。
“吃几颗灵丹就好了。”素心跟她搭话。
凤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不要吃自己炼制的,等我给你炼丹。”
素心深吸了一口气,轻笑道:“好。”
说话的声音渐小,凤凰的状态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她的思绪沉沉浮浮,最后只听到了“等我回来”四个字。
等?回来?素心要去哪里?她的伤势那样重,还能做什么?凤凰思绪翻飞,她抓不住眼前的人。
接着,连意识也堕入黑暗中了。
天河之渊,凤凰涅槃。
数百年的光阴里,凤凰的意识宛如孤舟沉沉浮浮。
在两百多年后,凤凰醒了一次。
天河之渊的赤晶、冰晶里,凤凰看着凤凰真身沉默不言。
在寒狱的时候,浊煞之气混入法相中,已经染上了消不去的痕迹。
如果她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真身,恐怕丹穴山只会将她当作不祥。
河渊寂寥清静。
素心要她等,可她没来。
或许等待的时间太短了。
凤凰心想着,又开始沉眠。
可她心中有了杂念,一次又一次醒转。
她想到了丹穴山的背叛,想到了寒狱的森冷,想到了蜿蜒的血路,想到了至今没有现身的素心……她低头看着自己漠然冰冷的神情,忽然间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些思绪如同漩涡,要将她搅得粉碎,她的手压在了眉心,似是要疯了。
涅槃之火再度燃烧了起来。
她独自倒在这孤寂的深渊里,等醒来时,什么不快都忘掉了。
河渊底下有阵法禁制,凤凰其实可以打开,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去闯。
待了几十年后,天河之渊的元炁忽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陌生的气机一点点嵌入这片幽冷的空间。
在禁制破碎的刹那,天河之渊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凤凰心中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欢喜,又像是凄凉。凤凰不明白,直接将这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抬手摄拿了一块冰晶,朝着额上一拍,顿时鲜血沿着眉骨往下淌。低头看着晶体折射出来的狼狈可怜的倒影,凤凰舔了舔唇,露出了一抹快活的笑。
凤凰走出去了。
第82章 番外八
蟾光散长河, 素影动涟漪。
昆仑山崩塌后,新天庭就搬到了太阴宫中。
新的天庭之主日月同化,可日隐月升才是天庭的常态。
那一战中死去的仙人不少, 新天庭手忙脚乱了一段时间,慢慢地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混沌镜中对那一战议论不少,可更多的仙人, 讨论的是与自身利益切实相关的“考核选拔”上。
新天庭依然不拘束散仙, 但是散仙看了天禄部公开出来的待遇万分眼红。
这是努力就能得到的,不像过往需要到处走关系。如果早这样, 他们还会当散仙吗?
天羽司中,倒是比天庭清闲些许。
毕竟空缺就那么点,早已经被人填满了。
却尘衣终于脱离了那段因焦虑掉毛的日子, 但青洵的日子就不太美妙了。
凤凰山那边属意青洵当羽族之主, 而小界上来的羽族因凤池月的态度倾向青洵,他们都有一套自己的训练办法, 青洵只能够两头跑。
在青洵躲到天羽司避难的时候, 却尘衣喝着灵茶,优哉游哉地说:“还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虽然你是羽族钦定的, 可还要经过考核才能被认可。虽然不是仙官职务,可羽族各脉族主、族老还是要竞争上岗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青洵一脸不可思议。
却尘衣:“前几天吧。”
青洵又问:“谁提的。”
却尘衣微笑着看她:“你说呢?”
青洵:“……”她抚了抚额, “那两位不是不管天羽司的事情了?”整天游手好闲的,哪里的仙官最忙, 她们就出现在了哪里, 简直不给人活路。
却尘衣也想不明白,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定道:“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凤池月心中不快, 其他仙人受难,这不是很稀松平常?-
凤池月的确不太痛快。
有一次在看到凤说、凤穆她们的真身后,明见素忽然又想到了看她的原身。
她拒绝了。
她以前也给过机会了吧?明明是师姐她自己拒绝了,现在竟然还好意思生气片刻。
月色幽幽。
起了点风,溪水荡漾着微波,月光朦胧,好似笼着一片轻烟。
凤池月甩竿,一尾银白色的鱼腾飞了起来,凤池月给了它一巴掌,又把它扔回去了。
反反复复,将溪中的鱼糟蹋个遍。
明见素就坐在了凤池月身边,眼神在空荡荡的鱼篓上一瞥,没敢吱声。
她怕一开口自己就变成被反复锤打的鱼。
“你不是生气吗?怎么不离家出走了?”凤池月将鱼竿一甩,扭头笑吟吟地看着明见素。
明见素:“……我没有生气。”她就差对天发誓了。
唉,师妹的真身恐怕跟凤说她们的差不多。
当初被困在寒渊中,身上有伤,道体有缺,使得浊煞之气侵入。师妹虽然从元炁中诞生,可她是被丹穴山的羽族仙人养大的,学得都是仙门神通道法,显化出来的清灵之身。后来浊煞入体,虽没影响道体,可真身是道之显映,外相也随之更改,不甚符合仙界的审美。
当初在小界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说了那样的话?师妹后来没提,可不代表不记得。原本师妹就不愿意给她看真身,现在更不情愿了。她问真身的时候,其实想告诉师妹,再怎么样都是天下第一绝色的凤凰。
但是师妹生气了。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用神通封住了五感。
师妹真的很在意。
听了明见素的话语后,凤池月冷笑。
溪中晕头转向鱼群才冒了个脑袋,见状吓得往水深处潜去。
明见素转了个话题,问:“师妹,喝酒吗?”
凤池月:“谁送你的?”
明见素笑:“自己酿的。”她去了一趟转生前的洞府,那边无人打理,早已经荒芜了。地是好地,灵机充沛,可散仙们不敢去,怕被残余的剑气削了脑袋。明见素面不改色地将药柜里残余的丹药毁掉了,至于那树下埋着的几坛酒,尽数挖了回来。
那可是一千多年。
凤池月一脸警惕,说:“我知道,你想趁我醉酒让我化出真身。以前你就骗过我摘面具。”
明见素无辜道:“我很冤枉。你当时醒来的时候,面具不还在脸上吗?”
凤池月狐疑:“谁知道是不是你摘了又戴上的?你见了我的真容后一点吃惊都没有,一定是看过了吧?”
明见素才不背这个锅,她摇了摇头,笑说道:“你就是你啊,不管怎么样,都是你。”怕凤池月再去翻旧账,她紧接着问,“喝吗?”
凤池月毫不犹豫点头:“喝。”
悬挂在檐角的风灯摇摇曳曳。
天穹的明月也在荡漾。
凤池月的酒量很一般,这一千年的酒够烈。她伸手环住了明见素的后颈,让她与自己相贴。
“师姐,背我回去。”
明见素说了声好,可背在后头她看不见。伸手将凤池月横抱起来,她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往前。
“我原谅你了。”
明见素低头看着她笑,趁这机会表白,她柔声道:“不管师妹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
其实看不到师妹真身也没有关系-
山中清闲日,天庭太平人。
明见素有时候跟着凤池月到处闲逛,有的时候则是留在法殿修行。
趁着凤池月躺在桃花树下看仙剧的时候,明见素取出了混沌镜联系了在魔界的涂山流苏。
在魔族加入混沌镜后,骂战与日俱增,太虚灵境也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毕竟心情激愤,是需要酣畅淋漓打上一场才能抒发那股不平之气。可不管太虚灵境里场面如何血腥,反正她这要联系涂山流苏也容易多了。
魔族大殿中。
在一片深沉的暗色里,涂山流苏的九条雪白的尾巴像飘荡的云团。
明见素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吐出了在内心深处存留很久的疑问:“涂山道友自清入浊,是如何保持九尾不被浊煞之气侵染的?”按理来说,在放弃了仙灵之道转入魔道时,涂山流苏该变成一只黑漆漆的狐狸才是。
一直被明见素盯着,涂山流苏也是惴惴不安,生怕对方打自己尾巴的主意。在听到了问题后,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慢悠悠道:“保养的。”青丘的典籍众多,她当初离开青丘的时候就带走了一堆用来保养尾巴的道册,后来根据它们推演出一部用来维持仙灵气象的道经。
明见素追问:“怎么保养?每月要用多少时间?”
“月?”涂山流苏笑道,“每日四个时辰吧。”
明见素:“……”行,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师妹会愿意每天花出四个时辰来保养真身吗?
涂山流苏继续说:“狐毛和羽毛虽然不一样,可其原理是相通的。可惜太上宫没有炼制那等丹药或者宝膏的人才,要不然能省却不少功夫。”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明见素想亲自试一试,但很快便打消了念头。过往的“功绩”告诉她,有的事情勉强不来。灵草不会因为要被她拍碎了,就自己变成灵丹妙药的。
明见素又问:“道友那有没有上乘的魔典?”
涂山流苏应得很爽快:“有,你若是需要的话,我送一些到你手里。”
明见素没推拒:“多谢涂山道友。”
涂山流苏的速度很快,没几天明见素就拿到了魔典。
东西到手后,明见素也没忙着修,而是先一本本翻看魔典,找寻最合适的一条路。她不是要弃仙入魔,而是准备尝试清浊同修。为此,她还特意走了几趟太阴神宫,询问太阴帝君修太极道体的心得。
想要重新改变修行路,要耗费的时间不少。
明见素不可能扔下凤池月独自去闭关的,只能慢慢地推进。
然而还没开始修行,只是推演功法的时候,就被凤池月瞧见了。
毕竟两个人一直待在一块儿,想彻底避开是不可能的。
“师姐还要继续往上寻道?”凤池月坐到了明见素的身侧,很困惑地询问,但是很快的,她又发觉不太对劲。从明见素手底下将写着密密麻麻道文的纸取过来一看,她的眉头蹙成了一团,“这是修浊煞之气的魔功。”
明见素点头:“是。”
凤池月瞪着她,抿唇问:“你要干什么?”
明见素扬眉笑:“我要跟你一样。”
凤池月:“……”她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口气。指尖在那纸上轻轻一点,便燃起了一簇火焰,将纸张烧得一干二净。她搭上了明见素的手腕,指腹轻轻地摩挲。唇角弯了弯,轻声道,“多此一举。”
明见素说:“我愿意。”
凤池月趴到了她的身上,横了明见素一眼,问:“不怕我到时候嫌弃你丑啊?”
明见素揽着凤池月的腰,将她抱在了腿上,眨眼说:“师妹会吗?”
凤池月思考了一阵,故意说:“我会的。”
明见素垂眸,她的眼睛干干净净地映着凤池月一个人的身影,沉静而又深情。
凤池月立马改口:“我不会的。”她搂住明见素的腰,又慢吞吞地说,“可我不想看你那样做。”
温热清浅的吐息仿佛羽毛拂过了面颊,明见素眼睫微微一颤,她合上了眼睛。
柔软的唇畔轻轻地印在了眼睛上时,明见素说了一声:“好。”轻吻没有退去,它若有若无地停留,时而在眼睑,时而在眉端,一不留神又滑到了唇角。
不管多少次,明见素的心跳还是会急如擂鼓。
可就在明见素要进一步的时候,凤池月从她的怀抱中滑出去了。
她扬着笑说:“我给你看就是了。”-
凤池月不同意,明见素就没有继续去捣鼓魔典了。
在下界的时候,明见素将修行当成第一要事,可她其实没那么爱修道。等到身上的担子卸下来后,她就恢复本性,变得懒散起来。
练剑?那是剑的事情,跟她这剑主有什么关系?
悠闲的日子好似跟千年之前重叠了,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没再折腾炼丹炉了。
千年前埋下的酒还剩些,明见素重新酿了一些,等下个百年、千年再掘出来。
“师姐。”凤池月喊她的时候,她正在处理下酒菜。是东海那边送来的,少刺的鱼、肥美的蟹。
明见素抬眸望着坐在吊床上晃着腿的凤池月,笑着应了一声。
凤池月跳了下来,她拿着混沌镜跑到了明见素的跟前,指着一些句子问她。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混沌镜里多了许多歌颂凤尊的辞章。
明见素点头承认的:“是我。”师妹那样美好,将一切颂歌唱给她,是理所当然的。
凤池月“哦”了一声,也没问明见素花了多少心思和丹玉,她将混沌镜收了起来,背着手绕明见素打转,一本正经说:“那你唱给我听吧。”
明见素爽快地应下,说:“好啊。”
凤池月一脸惊奇:“你先前还因为解语生气。”
明见素说:“那不一样。”
凤池月坐在了石凳上,托着下巴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明见素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说:“人是会成长的。”
凤池月看着她笑。
炼丹不成,不过明见素的烹饪本领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能够满足凤池月那很刁的嘴。
喝酒的时候,明见素先给凤池月剔出蟹黄、蟹肉盛在了白玉小盅里递给她。
举杯时候,明见素心想,总算是过上逍遥日子了。
第83章 番外九
在天庭大变后, 初意成了一个大忙人。
天禄部、天枢部可以先放着不管,但是天机部那边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处理的。功德镜上出现裂纹,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天庭放纵人仙飞升, 一次又一次违背了天道之旨,等到功德镜彻底破碎了,到时候天地翻覆就很危险了。好在眼下还能用法力和自身天命是温养功德镜, 但谁知道以后呢?所以各大天门处人仙的飞升不能缓, 还不能一步踏错。
昔日的天门使覆灭了,天庭的人手严重不足, 天枢部那边的仙官来回奔忙,初意是分身乏术。后来从白虎司、天羽司以及四海请了些仙人过来帮忙,才堪堪维系住了。可那不是长久之计, 人家还不见得乐意当着天门使呢, 故而仙官考核也要安排上。天门使至关重要,得选为人处世清正无偏私的, 还不能让一人独断某天门。
等到手中的事情告一段落后, 初意是憔悴万分,吃够了苦头。
她想去一趟东海, 结果才出门就撞见了优哉游哉的明见素、凤池月二人。也不是见不得这两人逍遥, 可对方摆明了是故意气人来的,偌大的仙界能逛的地方那么多, 她们两怎么偏偏往这处来。
初意的确是被气得够呛,可也从她们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嬴寸心没在东海。
天网断断续续, 混沌镜上的名印时显时隐, 嬴寸心想要看最新的仙剧, 可不能靠着神游混沌镜了。
东海是没有事情要处理吗?她这东海龙女怎么那样闲?既然空闲了,怎么不来天庭搭把手?要知道南海、西海的龙女都过来了呢。
排演仙剧的大多是散仙, 他们的日子比仙官们清闲,有时间捣鼓一些小玩意儿。这批散仙里大多是从下界飞升的,也便将下界的“趣事”发扬光大了。除了洞府古朴了些,一个个吃酒、听曲好不自在。
初意抵达的时候,仙剧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聚集在这边的散仙不算多,初意一眼就看到了抱臂站在了一角的嬴寸心。
她倒是会找地方,初意暗暗思忖。
自上次在天庭分别,她往魔渊、嬴寸心回东海,就没有再碰面了。得知天庭仙官攻袭东海的时候,她还担忧了一阵子,可是混沌镜上的消息传不出去,她也没办法从魔渊离开。可能就她一个人在提心吊胆吧。初意想着,忽然间心情就沉闷了起来。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找到这边是图什么。视线在嬴寸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她转头就走。
嬴寸心早就发现初意了,她等着初意一起过来看仙剧,哪知初意扭头就走了。嬴寸心不解,眉头微微一蹙,收回了带着流连的视线,化作一道遁光去追初意。也许是因为天渊之死而伤怀吧,毕竟天渊算是她的父亲。嬴寸心只能做如此猜测。
初意的速度不是很快,也就在发现嬴寸心的时候,稍稍提了几分。可她又怕嬴寸心落下了,没一会儿,遁光便放慢了。等到嬴寸心那张会骗人的脸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她一挑眉,冷淡道:“跟着我干什么?”
嬴寸心问:“你心情不好吗?”以她和初意的关系,于情于理都要表示关心。
初意呵呵一笑,说:“如今一切回归正轨,有什么值得我不快的?”
嬴寸心思考了一会儿,扬眉道:“那我恭喜你?”
初意:“……”
帝女的口是心非,嬴寸心一眼就看出来了。见初意的脸色冷凝,嬴寸心又很替她着想说:“可以去太虚灵境。”
初意立马接话:“你跟我一起去吗?”
嬴寸心脸色不变,云淡风轻说:“天机还在变动,天网未曾复原。”
初意可不想放过嬴寸心,她眼中闪过了一抹异光,慢条斯理地说道:“无妨,会恢复的。到时候我来找你。”
嬴寸心半点入太虚灵境的心思都没有,如今四海清平,她做什么还要去面临那样的折磨?比起亲自上场,她更愿意坐在看台上欢呼。嬴寸心假装没听见初意的话,转了个话题问:“你怎么样了?”
初意瞥了她一眼,说:“距离大战已经有段时间了。要是出事了,可能转世身都已经呱呱坠地了。”
嬴寸心闻言有一些心虚。初意的动静不难打听,嬴寸心早知道她安然无恙了。混沌镜那边联系不便,她就懒得再去折腾。“你不是很忙吗?”嬴寸心找来了一个借口。
初意很直白:“你可以来帮忙。四海那边不是有龙女来了么?你怎么没跟着?”
嬴寸心低头,她原本想去的。但是一听到了天门口就得在那边驻守、枯坐,依照功德镜判修士生死功过,她就打消了念头。要是有混沌镜做消遣倒还没什么,可天网没有复原啊。日后还有那么长的岁月,她见初意也不用急于一时。嬴寸心的声音很轻:“现在不是来了么?”
这是来看仙剧的还是来看她的啊?初意听着嬴寸心狡辩就更气了。之前在混沌镜上嬴寸心就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根本分不清哪一句才是真话。初意往前走了几步,见嬴寸心没跟上,她又回眸一笑,问:“不是来找我的吗?”
嬴寸心:“……”她跟上了初意的脚步。
青君殿随着昆仑山崩毁了,初意也没去太阴宫那边,而是在忙里偷闲用大法力拘来了一座山,请了长怀她们来打造宫殿。初意并不在意法殿如何,她只关心殿前的一处龙池,以及龙池下仿东海水晶宫造成的宝殿。池边有一株血色的珊瑚树,枝丫上垂着各式各样的风铃,微风轻轻一吹,就起了一片连绵清越的脆响。
初意在池边坐下,她微仰着头看嬴寸心,问:“怎么样?这龙池还有哪处需要改?”
嬴寸心无言,半晌后才横了初意一眼,说:“这是你的洞府,问我做什么?”
初意微笑:“毕竟也要让客人住得舒服不是吗?”
嬴寸心被她的笑容晃到,定了定神,才说:“那你问客人。”
初意:“你不是吗?”
心跳的速度骤然加快,嬴寸心的耳垂微微发红,她撇开眼,不看初意:“东海还有事,我不留宿。”
初意问:“什么事一定要你去办?”当她不知道呢,嬴寸心在东海可不怎么忙碌,除非是逼不得已,不然总有办法将麻烦甩开。
嬴寸心答不上来。
初意起身,她迈着步子走向了嬴寸心。
珊瑚枝被她的衣袖一拂,上头的风铃再度晃荡起来,齐声作响。
嬴寸心眼皮子一跳,心中浮现了几分不安。她提防地看着初意,抿着唇说:“我不会变作龙身的。”上回被初意得手,是她没留神,这会儿绝不会再吃同样的亏。
“那很遗憾。”初意漫不经心地接腔,她抬起手从嬴寸心的头发上取下了一根松针,笑吟吟说,“那仙剧你倒是看得很久,怎么那时候就想不起有事要忙了?”
嬴寸心:“……”她烦了,初意就是故意的,不再维持面上的淡远悠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初意,问,“你想怎么样?”
初意将话题抛了回去,似笑非笑道:“这个问题不该是我问你么?”删了她的名印后重新添加的人是嬴寸心、日日来说闲话的也是嬴寸心,将她一脚踢开不管不顾的还是嬴寸心,简直是第一号没良心人。
嬴寸心蹙眉,想要辩驳:“我——”可才说了一个字,就继续不下去了。
初意看着她:“你慕强、你爱热闹,你只想游戏人间。”那一截松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初意的手搭上了嬴寸心的肩头,又说,“可是你遇见了我。”
“嬴寸心,你只想玩?不行呢。”-
可能是为了让嬴寸心借口彻底没有发挥的余地,初意专门遣人去了东海一趟。
老龙主那边听说了嬴寸心不回东海,都喜上眉梢了。
使者回来的时候,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龙主精彩的表情,嬴寸心冷着脸,彻底没话,只得在初意的洞府住下。
初意的这座山还没取名字,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嬴寸心一起商量。
嬴寸心听着“戏龙”“盘龙”这类的名号,最后忍无可忍,说:“东阿山改名叫朝凤山,你要学她们吗?”这句一出,把初意气得够呛,直接以“青君”为名。嬴寸心才不管初意气不气,反正都已经被初意看穿了,那就不装了,怎么高兴怎么来。
龙池下的宫殿跟海中相差无几,还有嬴寸心最喜欢的贝床。
随遇而安后,嬴寸心倒是没有什么不快的,毕竟在哪里都一样。唯一的遗憾,就是混沌镜依旧时灵时不灵,可这跟青君山没关系。
但是这个念头在某次看到初意用混沌镜处理天庭琐事的时候动摇了。
初意告诉她,说是震荡的天机未曾恢复,也就短暂地与众仙官连通。
嬴寸心将信将疑。
但是很快的,她又发现了不对劲。在使用混沌镜的短暂时间,她发现混沌镜中出现了许多陌生的仙剧,在后头留有法印的仙人着实不少。如果混沌镜失灵,是不可能有那样盛况的。这回她没准备问初意了。
先是询问了一些交游的道友,接着又离开青君山地界使用混沌镜。
哪里是天机不定?哪里是天网未复!只是初意用神通混淆了青君山的灵机,压制了混沌镜。
她气鼓鼓地问了初意,结果初意一脸淡定,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是我做的,我只是怕你沉迷混沌镜,耽误了正事。”
嬴寸心:“……”怎么世上会有这种人?她的正事是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
嬴寸心回了东海。
混沌镜已经恢复如常了,她也没跟初意彻底断了联系,偶尔通过混沌镜聊几句天,听初意说天庭的情况,只是怎么都不如过去那般殷勤。
原本嬴寸心不想搭理初意的,一团心绪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最好的办法当没看见。可惜只坚持了两刻钟,这计划就宣告破灭了。
北海龙女来访的时候,嬴寸心正歪在了贝床看仙剧。
“我前些日子来,怎么没见到你?”北海龙女困惑地问。
嬴寸心将混沌镜一收,撑着下巴说:“在天庭。”
北海龙女:“天门那边帮忙?”
嬴寸心摇头,说:“被帝女拘住了。”
“拘?”北海龙女打量着嬴寸心半晌,又笑道,“现在怎么回来了?”
嬴寸心:“我又不是天庭的囚徒,当然想去哪就去哪了。”
北海龙女哑然失笑:“这算哪门子拘?”打量着恹恹的嬴寸心片刻,她扬眉道,“是你自己不想回来吧?”
嬴寸心冷笑:“谁说的?”青君山有什么好的?那龙池狭小,她若是化出真身都施展不开,哪里像在海域中那样自在?
北海龙女睨着她片刻,才又说:“太虚灵境中的变化你看到了么?”
嬴寸心摇头。她不想到太虚灵境中修行,自然也不会关注那边的变动。
“魔族加入了混沌镜,争执声不小,可总不能约到仙魔战场上进行生死之争,于是他们的目光放到了太虚灵境上了。也许是觉得输赢无人知晓等于白打,太虚灵境就出了排行榜。魔族好战,一开始榜单大部分被他们占据,不过仙人们觉得丢脸,纷纷去挑战魔族,想要将他们的名号压下去。”
嬴寸心耐心地听着北海龙女说话,等到声音消了下来,她才不解地问:“然后呢?”
北海龙女“啧”了一声,问:“你不是仰慕强者?太虚灵榜一出,一目了然。”
嬴寸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北海龙女打量嬴寸心,少顷,说:“你不对劲。”
嬴寸心面不改色说:“没有。”她这症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之此刻她对北海龙女描述的太虚灵境兴致缺缺。
在送走了客人后,嬴寸心闲着无事,将神意投入混沌镜中,找到了太虚灵榜扫上几眼。
大多是陌生的名号。像大战中大放光彩的仙人都没留名,毕竟如今的她们得四处奔忙,朝凤山那两位除外。
太虚灵榜能有什么可参考的?嬴寸心暗自嘟囔。
她也不记得是不是跟初意提到过太虚灵境了,总之某一天再去看灵榜的时候,帝女的名号在榜首。挑战者不可胜计,可都做了帝女的手下败将。
以她的身份完全不必要参与太虚灵境之争,接下去要维持“榜首”的位置,她得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来应付挑战者。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初意传来了消息,问:“怎样?”
嬴寸心神思不属,许久后才说:“当初我能在太虚灵境里胜你,是凤池月指点的。”她也弄不清心绪,只是忽然想要提起这件事。
“猜到了。”初意回复。一开始嬴寸心在她的手中都是败绩,后来某日功行突飞猛进,再后来,她不愿意到太虚灵境里对战了。
嬴寸心又说:“抱歉。”
初意:“为了什么道歉?”
嬴寸心:“很多。”
初意:“那一句可不够。而且在混沌镜中,不觉得很没有诚意吗?”
嬴寸心:“……”-
嬴寸心没去青君山。
初意不以为意,她跑了一趟东海,来“就山”了。
她送了嬴寸心一支精致的珠花,说:“先前从你那取走一样,现在还你一样。”
嬴寸心没接,脱口道:“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初意:“……”定了定神,她说,“你欠我很多声道歉。”
嬴寸心蹙眉,不太愿意开口。一句和百句有区别吗?
初意也不催她,慢条斯理说:“留着慢慢讲也无妨,一日说不成,那就百年、千年。”
嬴寸心瞥着初意。
初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嬴寸心的跟前,将珠花拆在了她的发间。将贝珠扫到了一边,她在嬴寸心的身侧坐下,兴致勃勃地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嬴寸心抿唇,良久后,答非所问:“可能只是一种长时间往来生出的莫名依恋。”她说不清对初意是什么感情,有时间觉得她一切都好,有时候又觉得心烦。断去往来她会想初意,但这都没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初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嬴寸心在说什么,她对上了嬴寸心的目光,说:“你以为我只与你一个人往来吗?”
嬴寸心听了这话心中又开始不痛快了,她瞪了一眼初意,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说:“你不是,我是。”
初意沉思,半晌后,说:“那只要一直进行下去,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嬴寸心觉得不太对劲,但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初意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她慢慢地在贝床上躺倒,阖着眼,低喃说,“我很疲倦。”
嬴寸心偏头去看她,心蓦地一颤,向下沉去,在一瞬间不知去向了。等到再感知到心跳,它似乎带上了其他的东西,不住地在心头骚动。“不是自找的么?”天庭这阵子本来就忙,她还要去太虚灵境中凑热闹,榜首有什么用呢?一旦名次落了下去,还会招惹无数的流言蜚语呢。嬴寸心暗想着,只是对上了那双沉静的眼眸时,她又改口说,“那你好好休息。”
初意笑了一声,放纵自己沉入了梦境。
后来,得了一点闲暇,初意就往东海跑,也不做什么,只是在嬴寸心的身侧浅眠。
再后来的某一日,嬴寸心要初意不要来了。
在初意骤然变色的时候,她又取出了一张图纸递了出去。
是龙池和水晶殿的改造计划。为此,嬴寸心专门跑了趟天羽司找长怀。
“山不高,水不深,是不会有龙的。”
“你觉得呢?”
第84章 番外十
天庭革变, 天羽司中也焕然一新。
凤池月抛下司主之位后,天羽殿主君的位置一直空悬,事情都落到却尘衣这个少司的身上了。好在却尘衣早已经习惯独挑大梁以及甩锅了, 轻而易举就将一切琐事推到青洵那儿,美其名曰“锻炼诸羽未来的主君”。
青洵是有苦说不出,尤其是在一轮考核中, 漏答了几条羽族小部族相关的习俗时, 更是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却尘衣笑吟吟地鞭策她:“你不想做这些也可以。不过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告诉你,虽然羽族仙人都敬称你一声‘少主’, 但是少主和主君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听说凤凰、重明族中都有人生出了野心。你也不想当个几十年的少主然后眼睁睁看着别人当上羽族主君吧?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青洵:“……”仙界中消息灵通,不对,不仅是仙界, 如今的魔族也在混沌镜中看热闹, 如果她没成功上位,到时候那些仙、魔会怎么笑她?前辈们又会怎么罚她?想到最坏的可能, 青洵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却尘衣见青洵乖乖处理文书, 顿时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青洵看她动作,心又不定了。她忙问:“你去哪?”
却尘衣笑了笑:“朝凤山。”
青洵立马噤声不语。
她其实也想去朝凤山看各种各样的果园, 可每次去一趟朝凤山, 被凤池月恐吓几次还是次要的。她一旦回来,不管是下界的还是凤凰山的, 都想方设法跟她打探那两位的事情。
凤尊已经成为过去,那位只愿意做逍遥自在的自己, 但仍旧有羽族因愧疚困留在原地。可是能怎么办呢?青洵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各自因果各自受吧-
却尘衣去了朝凤山。
当然, 是因为凤池月和明见素都没在, 山中只有祝完这么个大总管。
祝完对灵果没什么兴趣,可对照看果园子很乐意。
凤池月和她师尊都很大方, 这片果园任由鸟雀来偷吃,至于祝完要摘成熟的果子,那更是一点都不管。
祝完吃果子没用,但是完全可以用它们在羽族中构建自己强大的关系网。
却尘衣来的时候,祝完很客气地端出一盘灵果递给她。
两人一边吃果子,一边说混沌镜中看来的八卦。
祝完是很乐意看帝女和龙女热闹的。
却尘衣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末了好奇地问祝完:“你怎么还不去应聘仙官?长怀都当上星君了。”
祝完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她道:“那不是自讨苦头?我才不想呢。”她又盯着却尘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了温养羽毛的药膏。”
却尘衣面色一红,懊恼地瞪了祝完一眼,说:“我已经很久没用了。”
祝完呵呵一笑:“那是青洵再替你负重前行。”
却尘衣:“……”她竟然无法反驳,有了青洵这么个勤恳的副手后,天羽司的题库啊、考核以及阅卷事都跟她无关了呢。“那两位呢?”却尘衣主动地转移话题。
祝完耸了耸肩:“不知道。”她哪敢问她们去哪里?而且她也不关心,毕竟她又不跟着过去。“不是在仙界就是在下界。”
却尘衣一脸艳羡,等她赚够丹玉后也要过上那样逍遥自在的生活。
祝完又嘟囔了一句:“反正不会在魔界。”
却尘衣问:“为什么?”
祝完道:“青丘国和魔渊自由往来了,魔界中都是毛茸茸。”
却尘衣:“……”
祝完:“魔界中浊气重,暗无天日的,正经仙人都不爱去。”
却尘衣眼神闪了闪,小声道:“我听说你师尊之前在研究魔功。”
祝完眼珠子一转,朝着却尘衣招了招手:“我只告诉你一人。”掩住了一抹狡诈之色,祝完朝着对着附耳过来的却尘衣道,“同样是凤凰,你知道为什么凤凰山那群家伙不被待见吗?”
却尘衣蹙眉,她睨了祝完一眼,心想,这事儿大家不都门儿清吗?只是碍于种种,不会提起而已。她怀疑祝完拿她逗趣。谴责的视线在祝完身上转了一圈,她说:“如果只有这些,你就别开口了。”
祝完神神秘秘:“除了众所周知的,还有一个原因。”
却尘衣疑惑地看向祝完。
祝完道:“下界飞升的凤凰原身与那位的相似,而凤凰山一众原身固然华美昳丽,可终非正道。”
却尘衣:“?”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祝完一脸笃定,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她没搭理祝完的小眼神,暗暗地分析近来的事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两位厌烦凤凰山的,十有八九跟毛色没有关系,可为了让凤池月开心,明见素显然非常乐意扭转整个羽族的审美。至于祝完——
“你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却尘衣质问她。
祝完神色躲闪,心虚道:“哪有?”
却尘衣更加坚定不移:“一定有。”
祝完见被却尘衣识破,索性将手一摊,说:“好吧,是你们天羽司的炼丹师联系了我,说近来炼制了一批染毛膏,可惜一直兜售不出去。”仙界中需要养护羽毛的只有羽族和白虎司的走兽,可甚少有仙人愿意更改自己的状态。
却尘衣:“……”可能是清闲无事,那群生活不再压抑的炼丹师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马不停蹄的,赶都赶不上。“分我一半。” 却尘衣狮子大开口。
祝完如今很是富足,丹玉的数目反倒没有赚丹玉本身让她愉悦。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却尘衣的条件。
没多久,仙界羽族便盛行“染毛”的风气,并且一直蔓延到白虎司中。
祝完乐得不行,立马给明见素传讯展示自己的“战果”-
明见素没收到。
此刻的明见素、凤池月早已经到了一个名为青霜的新生小界。这小界现出踪迹,并不是因为小界有了足以撞开天门的力量,而是因为那场天庭大乱,暴乱的灵机激荡,将那封闭的天门撞开,使得隐匿的小界现出踪迹。像这样陡然间现出踪迹的小界已经出现好几个了,天庭那边在察觉到小界还处于蕴养灵性阶段,都暂时放着不管,没有拘拿小天道。毕竟功德镜生出的裂隙还没复原,这种非常态的小界可能搅乱功德镜的灵性。
高峻孤寒的北洲,到了冬季的时候千山覆雪,万川冻结,鹅毛大的雪花飘落,几乎没有停歇日。风如刀,四处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幅点缀着白团的挂毯垂落在天地之间。
这儿的灵机并不浓郁昌盛,道法萌生没多久,四处都是荒蛮,妖物仗着自己强悍的身躯猎杀脆弱的人,而人族在集体的智慧下,走出了一条锤炼血气的路子,捕捉妖物用它们的血气来浇灌肉/身。人们与妖倒不是一味地厮杀,他们也会捡些幼兽自己养育,最后结成性命交托的伙伴。
原本人与妖之间倒也平衡,可某日一团赤光从天而降,天地间燃起妖火。那些蛰伏的凶兽变得越发凶悍勇猛,人族中原本能够跟它们抗衡的勇士在斗战中一败涂地,损失惨重。逼不得已,人族只能向着冰寒的北洲迁移,希冀这漫天的落雪能够压制熊熊燃烧的妖火。
可在雪山中蛰伏着的各种凶鸟也不容易对付。
登上山巅的各部族除了要抵抗时时刻刻都在狂卷的风暴,还要对付那从高空中侵袭的妖鸟。
明见素 、凤池月就是在各部族落入窘境的时候出现的。
剑光如同狂风暴雨倾泻,将半空中的凶兽打了下来,牢牢地钉死在冰川上。鲜血流淌,顷刻间就被冻结成红色的冰棱。
那些与妖鸟厮杀的各部族勇士目瞪口呆地看着明见素、凤池月二人,片刻后,爆发出一种如见神明的狂热。
明见素眉头微微蹙起:“她们的生活很艰难。”
凤池月看了看地上妖鸟的尸体,点了点头。
她慢吞吞地跟在明见素的身后,好奇地朝着四边看。
这个小界部族的语言文字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好在一切语言之根都是灵性,明见素可以轻而易举跟她们交谈。一问才知道,天地间堕下一团妖火,导致妖物暴动而且凶戾起来。那妖火一直在移动,所到之处,万物俱焚。
“不是属于这个小界的力量,或许是那一战有星君元灵遁逃到了小界中。”明见素听完那些部落勇士的描述后,很快就有了一种猜测。
凤池月:“……”她们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
凤池月就差把晦气两个字写到脸上了。
明见素一眼就看出师妹不高兴,忙安抚她说:“我去解决它。”生活在平原的人骤然移居到高峰冰川,就算没有凶妖的攻击,也是九死一生。那团“妖火”是要灭绝所有生灵,独占这个小界的灵性力量。若是被它得手了,还真有撞开天门,给天庭惹来麻烦的一日。
凤池月搭着眼帘,她一把拽住明见素,说:“许是羽族的叛逆。师姐,我过去,你在雪原守着这波人。”她倒是要看看什么东西破坏她的宁静!
两人的修为在小界里受到限制,可那已经是小界中的修士无法触摸的极限。
明见素见师妹难得主动,也不想破坏了她的兴致。她抱着凤池月,在她唇角亲了亲,低声道:“早点回来。”
凤池月轻哼一声,化作一道遁光就下了雪原。
妖火追逐着人类部族的行迹向着北洲推进,这上了冰原的各部族只是一小撮,大部分都落到后头。
凤池月一眼就看见妖火以及被它催动的兽潮。
妖火之中是一只青羽赤尾的灭蒙鸟,它的气机远不到星君层次,可在这个凋敝的小界中,足以横行了。
灭蒙鸟的笑声桀桀,如鬼怪的哭嚎。
它所到之处,火海连绵,无情地吞噬着生灵。
但是很快的,灭蒙鸟就笑不出来了。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中,它像是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鸡。在片刻的失神后,它猛地一扭头,发疯似地朝着反方向奔去。可忽然间,浑身暴涨的气机像是被戳破的球,骤然间向外倾泻。它甚至都没看见凤池月是怎么动手的,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兽潮中,扬起一片尘灰。
凤池月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子,指尖一簇凤凰火弹出,落到灭蒙鸟的身上。
她抱着双臂,唇角扬着一抹轻快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在凤凰火中不断挣扎的灭蒙鸟。
那些被灭蒙鸟聚集起来的兽潮见情势不妙,疯狂地向着四面奔逃。
各部族的勇士见场面逆转,立马张弓,催动自己的伙伴,反而向兽潮杀去,血性极足,非一般的莽撞。
凤池月没管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灭蒙鸟被灼烧成灰烬,她轻轻一拂,那早该埋葬在天庭那一战中的尘灰就在风中散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怯怯地朝着凤池月走去,她的身形很瘦小,但是已经做武士的装扮,腰间挎着一柄长刀,随着她的脚步一颠一颠的,看上去不伦不类。她的肩膀上站着一只幼小的鹰,直勾勾地望着凤池月,眼神已初见锐利。
小女孩后头的大人们终于开始感到不安,可没有出来阻止小女孩,而是眼睁睁看着她向凤池月献上两个花环。
凤池月看得出来,这花环其实是一对。
小女孩是被她的幼鹰催促着向前的,她其实有些怕。
部落一直在迁移,她们没什么珍贵之物了。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凤池月,等待着她的反应。
凤池月笑了笑,伸手接过花环。
她扬眉道:“谢谢。”紧接着伸手在那只张着翅膀的幼鹰额头上一点。
这小东西倒是聪明,送它一场造化也无妨。
幼鹰振翅高飞,一声长唳,冲天而起。不多时,那些原本栖息在各处的苍鹰都高飞去,如同阴云般在上空盘桓不定。
这支留在最后的部族号“苍鹰”,视鹰为友,是主动留下断后的。
凤池月对各部族的故事兴致缺缺,她只是垂眸凝视着手中的花环,心中想着明见素。
要有一日戴上花环,那也该是师姐替她戴的-
雪原上。
明见素的剑气凛冽,几乎没有凶妖敢靠近。
但雪地风暴和寒峻是不会停止的。
明见素落下一个遮风避雨的屏蔽阵后就没管那些人。
她能够感知到妖火消失了,但是师妹怎么还没回来?
明见素抿了抿唇,心中泛起几分不安。她也不能将这些在雪原上的可怜人扔下,思忖片刻后,留了一柄法剑在此,紧接着就循着师妹留下的气机找去。
苍茫的夜色笼罩天地。
一个个营地中点起了篝火,宛如白昼降临。
前段的部族还在向北洲雪原进军,而在后头的十几个部族已经得到妖火被铲除的消息,纷纷派出部族的长老来苍鹰部族议事。
可苍鹰部族没空搭理他们。
红的蓝的金的……各色的染布被挂了出来,在夜风中飘扬,流动着星辰般的光泽。
咚咚的鼓声、苍茫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大地的脉搏。
部族的勇士拖曳着猎物,将皮毛剥落,余下的血肉则由部族中厨艺最好的人来料理。
篝火边。
一座高台被搭建起,上头摆着一张垫着毛毡的椅子。
凤池月正翘着腿坐在上面,手中提着一坛苍鹰部落最烈的酒。
在她一边玩着花环,一边跟苍鹰部族的族长表明要等人的时候,部族迁徙的脚步就停下了,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
凤池月有些茫然,可没在意,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但是当风中吹来晦涩难懂的异族歌声时,她的面上飞起一抹薄红。
用灵性解读那些辞章时,她发现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唱得其实是一首首古老而又露骨的情歌。
明见素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缠绵的尾调。
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坐在毛毡座椅中的师妹,眼神微微一暗。
陌生人的闯入让苍鹰部族的人有一瞬间的惊惶,但是在看到凤池月眼中的喜色时,他们又将武器放了下来。
部族的首领在勇士身边低喃了几句。
勇士会意,用力地一点头,她大步向前迈出,手将那闪烁着星光的染布一扯,朝着明见素的身上扬去。
在那漂亮的宛如星纱般的染布飘荡的时候,歌声再度响起,在那苍茫的夜色里回荡。
明见素也听明白了,她困惑地朝着凤池月望去,撞入那双藏着笑意的眼。
她以为是凤池月安排的,索性听着一边勇士的指引,也哼起了陌生晦涩的小调。
曲调随着鼓声逐渐变得激昂,囚牢中一只猛兽被释放出,在那漫天洒动的星光里向着明见素奔去。
这是苍鹰部落的婚俗,要以勇气和鲜血做献礼。
但师妹不喜欢血腥。
明见素垂眸看了眼那只囚笼中蹿出来的漂亮白狮,它感知到了危险,正不安地磨着前爪,挤出威胁的气音。明见素微微一笑,翩然起身,落到白狮的背上。这只凶悍的,需要部族几名勇士才能降服的猛兽服帖的像是一只小狸。
四面一静,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密集的鼓点如骤雨落下,歌声一句比一句响亮。
明见素骑着白狮走向高台边,她一翻身,踏上了用宝石堆砌成的台阶。
她对上凤池月含笑的眉眼,伸手取来花环替她戴上。
如羽毛般的长睫轻轻下垂,在灯火下镀上一层清辉。
她的眉眼间勾着一抹绯色,光线在那如同素雪般的面颊上流淌,涂抹出浅浅的撩人心弦的光晕。
她是整个驻地中最浓墨重彩、最光鲜的一笔,在她的衬托下,一切光辉都黯然失色。
明见素笑了起来,星光在她的眉眼跳跃,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两个人都不拘束那些俗礼,只要她们自个儿快活自在就好,也没办什么结道大典。
可天时地利皆备,天地生灵要来做她们的见证人。
明见素将披在身上的染布高高扬起,夜风吹拂,染布又轻飘飘落,将两人笼在昳丽的色彩中。
凤池月伸手,将明见素拢到自己的怀中。
仿佛一切欢呼声都被垂落的软布阻隔了,明见素的吻落在凤池月的眼角,又慢慢地向下滑动,到耳垂、到唇边、到脖颈、到锁骨,舔舐、摩挲,暧昧而又旖旎。
“于斯万年,生死同承。”
“永以为好,绝无尽期。”-
明见素、凤池月在苍鹰部落的大帐中过了一夜。
热闹后的人族终于开始商议自己未来的路,家园已经被妖火摧毁,而要登上苍凉的雪山,可能会付出更多的代价。大部分的人选择回头,也有一小撮选择留下,那些本就是游荡的部族。
苍鹰部族是留下诸部族中的一个。
她们以及附近聚拢的部族待凤池月、明见素都极为崇敬客气。
虽然向往凤池月展现出来的近乎神迹的力量,可谁也没有贸然开口问。
凤池月窝在毛毡里看各部族的风俗。
明见素则是从山巅找到一块可以承载剑意的石碑,留下一道剑痕。
若是有缘得悟,她们会走向炼气的道路。若是无缘,那就继续锤炼血气,踏上一条自己独有的路。
两个人在小界中待了半年才离开。
她们也没去其他地方玩,而是回到朝凤山。
她们也没掩饰行踪,等到山门前的时候,混沌镜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装扮得花枝招展的羽族少年扑棱着翅膀在山门外手舞足蹈,场面极度混乱。
她们也想像青洵一样博得朝凤山两位的欢心,至少可以尝遍山中灵果。
凤池月:“……”
明见素眉头一蹙,一拂袖直接将这群的碍眼的小家伙扫走。
凤池月摇头感慨:“一代不如一代。”
明见素很快就知道是祝完的主意。
桃花树下,微风吹来,桃花缤纷落下,是万分熟悉的景象。
凤池月懒洋洋地窝在吊床里,觑着近在咫尺的明见素,凤池月无比心安。伸手捞起明见素腰间的一枚玉饰把玩,她说:“祝完越发不务正业了。”
明见素颔首道:“她该历练。”
于是,在祝完从记名弟子转成真传的那一天,她被扫地出门了,考不上仙官就别回山了。
至于山中果园,长怀炼制的傀儡人会将它们照应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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