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张辉, 到叶寻夫妻,再到如今仅看个策划案封面,就能给他提出建议。
这其中的信息量绝不是普通人,甚至是顾岁安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能知道的。
明明是被仰视的那一方, 顾岁安的气势却落了下乘。
“你在说什么啊。”她很心虚, 嘴却还硬着,“我怎么听不懂。”
她想挣开江以臣的手, 但无论如何都被牢牢钳制着。
含了怀疑、探究的目光落到顾岁安身上, 压迫感十足。
有那么一瞬, 她差点就要和盘托出了。
但是不行, 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
不出意外,是要一辈子烂在心里的。
实在无法, 顾岁安只能胡乱扯个借口,“稍微看点新闻的人都知道吧。”
“医改红利、人口老龄化……这在未来不是大势所趋吗。”
这样的理由,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江以臣攥着她的手更用力了。
他站起身, 又成了顾岁安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角度。
“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上回在江家, 红丝绸会所的事也还没有解释清楚。”
事后他曾派人简单调查过,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
顾岁安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吧不是吧, 她就这么随便提醒了一句,江以臣居然能翻出这么多旧账来?!
还桩桩件件全是往她的底线上踩。
顾岁安:……
“嘶……”她真真假假地叫了一声,“好疼。”
江以臣顺势低下头。
顾岁安的皮肤白且嫩,就这么被抓了一会儿,手腕上就留了几道红痕。
他下意识的松了松手。
而趁着他松手的这么一下, 顾岁安往下一钻, 抱着手腕一下子蹿到了沙发最远处。
眼神惊惶中又带着点警惕, 见江以臣没跟着过来,迅速溜回了房间。
因为这一遭, 顾岁安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在房间里待到半夜,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才悄咪咪开门出来觅食。
她甚至不敢开灯,只能用手机打着光,做贼一样地蜷缩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之间。
买来的面包和小零食全被她拆了,凌乱地堆了一桌。
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差点儿咽不下去。
“水呢?”顾岁安含含糊糊地,“我没买水吗?”
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翻找,还没等找到,门边突然传来一道指纹解锁的声响。
紧接着,灯光大亮——
江以臣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顾岁安如仓鼠般鼓起的脸颊和充满震惊的双眸。
她手里还捏着个吃了一半的冰面包,大半个身子侧过来,用行动和表情完美演绎了什么叫猝不及防。
岳平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饶有兴趣地“哟”了一声,“金屋藏娇啊?”
江以臣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
眼见着这俩人朝沙发这儿走来,顾岁安咀嚼都忘了,匆忙间只来得及捞起矿泉水瓶,飞一般重回房间。
门“砰”地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刺耳。
岳平还在问:“这不是上回让你英雄救美那姑娘吗?动作这么快的,都同居了。”
江以臣松开手,径直把他摔到了沙发上。
脚踝伤处被惯性冲击,疼得岳平一阵龇牙咧嘴。
“你就这么对待人民警察?”岳平瞪他,“我可是因公受伤。”
江以臣:“那你可以回你们所里。”
岳平:“所里那硬板床,伤员睡不得。”
江以臣没理他,起身去找了医药箱过来。
他随手扔到茶几上,“里面有药,自己找着看看。”
岳平看他往房间里走,又说:“不是吧,兄弟受伤了你就让他睡沙发?”
江以臣:……
“再给你找床被子。”
……
翌日,顾岁安依然准点被闹钟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开门出去,路过客厅时余光无意间一扫,看见个黑漆漆毛茸茸的脑袋。
“我靠,这谁?”她被吓出了句小声的惊叹。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江以臣。
沙发不够长,他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躺在上面自然是憋屈的。
因此睡着时眉也微微蹙着,眼睫更是在不安地轻颤。
顾岁安站在旁边,看着这男人只有在睡觉时才稍显柔和的脸,不满地指着他鼻子无声怒骂:
资本家!江扒皮!
嘴巴一闭一张就让她连续早起一个月,真敢提啊你个臭……
男人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以臣就蓦地睁开了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岁安绷直的指尖,“你在干什么。”
刚睡醒的缘故,男人的嗓音还带着点哑意。
低低的,不轻不重砸在耳边。
顾岁安愣了两秒。
原本指着他鼻子的手指调转方向,轻轻拂开一缕挡在他眼前的头发。
身后的窗帘没有拉好,有一缕阳光倾斜而入,恰好洒在了顾岁安头顶。
淡金的颜色在头顶形成道像天使一般的光圈,垂下的眼睫也变淡的颜色。
有种悲天悯人的温柔。
江以臣起身的动作一滞。
看他不动了,顾岁安还以为这人又憋着要逼问她,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睡沙发上了。”
江以臣这才回过神。
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岳平他住的公寓门锁坏了。”
顾岁安想起昨晚岳平一瘸一拐的样子。
她嘴上哦了声,心里想的却是江以臣对待兄弟还挺有良心。
她转身去了厨房弄早餐,听见身后拖鞋摩擦地板和房门开关的轻微声响,紧绷着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下来。
昨天在便利店买的速食盒饭就是为了今早准备的,微波炉三分钟。
“叮”的一声响,江以臣也正好洗漱完出来。
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
他难得的升起了一丝期待。
然后。
顾岁安就端着个黑色的塑料盒放到他面前。
“等等等等,还有。”
她拿了个鸡蛋边走边剥,到江以臣面前时,正好剥完。
光溜溜的鸡蛋从戴了塑料手套的掌心滑进碗里。
顾岁安得意地一挑眉,“怎么样?”
在等着夸奖一般,“今天的早餐很丰盛吧?”
江以臣都要气笑了。
偏偏碗里有肉有菜有蛋有米饭。
他挑不出一点错。
江以臣咬牙切齿地,“确、实。”-
这声确实像是给了顾岁安莫大的鼓励,接连五天,都是一模一样不带重样的。
被质问,她还很无辜地说:“不是你说的确实好吃吗?我让你多吃点还有错了。”
江以臣:……
他只觉得再吃下去就要吐了。
“明天起不用做了。”
这话一出,顾岁安眼睛瞬间就亮了,“都不用做了?”
江以臣理了理衬衫领口,一副‘你在想peach’的模样,“明天起我要出差一周。”
顾岁安:!!
一周?!
那她岂不是白嫖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江以臣毫不留情打得粉碎,“早餐期限,也往后延一周。”
顾岁安皮笑肉不笑。
果然是时刻不改资本家本质啊。
她看着江以臣提着行李箱出门,对着紧闭的门板,非常生气地竖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又怕男人突然进来,匆匆收回掌心。
江以臣走的前三天,顾岁安过得非常快乐。
一个人独居享受大房子,做什么都不用担心有道冰冷的视线跟随。
顾岁安还和秦可约好了每天一起见面画稿,再互相检阅。
这几晚基本都要忙到十点才能到家。
中途完全没有机会看手机。
也正因如此,顾岁安洗漱完躺上床,才看到下午三点收到的一条短信。
【江以臣出差了?】
依然来自陌生号码。
顾岁安一下就攥紧了手机。
如果有不知情的人来看,大概只以为是普通的问候。
可在顾岁安眼里,这就是用无害的外表伪装的,赤裸裸的威胁!
“没关系,没关系。”
顾岁安一下下顺着胸口。
这只是口头恐吓。
她现在在江以臣家里,江以焕不敢做什么的。
即便在竭力安慰自己,顾岁安依然心慌得睡不着。
想了又想,她还是给江以臣发了条信息。
【岁岁平安:你还有几天回来啊】
【。:??】
【岁岁平安:我就是随便问问】
江以臣大概是心情不错,没有直接忽略,回了句:
【。:目前进度顺利,可能会提早一天。】
顾岁安抱着手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还剩三天。
再撑三天。
话是这么说,顾岁安却再也不能回到江以臣刚离开时的没心没肺了。
她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江以臣发消息询问进度。
试图得到他能再提早回来的好消息。
男人的耐心却只在那晚简单显现了下。
接下来无论顾岁安问什么,他要么不回,要么就是一句简单明了的滚字。
第六天。
顾岁安心情非常好。
在她的不断努力下,江以臣烦不胜烦地甩了张航班截图。
看时间,今晚七八点就能到家了。
顾岁安出门时都高兴地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丢个垃圾的功夫,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顾岁安还以为是网约车司机,看也没看就划开接通。
“喂师傅,您稍等下,我……”
回答她的是道意味不明的轻笑。
“又去见朋友?”
曾经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江以焕的嗓音,顾岁安怎么会听不出来。
寒意从尾椎骨往上,爬满全身。
偏偏江以焕还觉得这不够似的,挂断电话后,又用同样的号码发过来张她刚才出小区门的背影照。
顾岁安手机都要握不住了。
她条件反射回头,看到的却只有空荡的小路和绿化带。
偶有住户从身边经过,反而还对她受到惊恐的表情感到奇怪。
顾岁安浑身都在颤抖。
电脑包肩带都从肩膀滑落到手臂,腿也吓得发软,往回走的每一步都是强撑。
直到回到家,看到熟悉的陈设,以及房子各处彰显江以臣生活痕迹的物件。
狂乱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秦可的电话打过来。
“岁岁你出门了吗?我已经快到了。”
顾岁安坐在地上,失措地咬着手指。
她竭力控制声音里的颤意,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分毫。
“不好意思,我、我临时有点事儿。”
“要不……今天先算了吧。”
这一回,哪怕待在房子里都不能给顾岁安安全感了。
她蜷缩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膝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这么看着墙上的时钟,数着分秒度过。
白天是,她还能勉强控制情绪。
随着黑夜的来临,顾岁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窗外是浓稠深沉的黑。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岁安觉得天压得很低。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七点半了。”顾岁安抠着指腹,“怎么还不回来。”
老天像是终于可怜了她一次,下一秒,门被打开。
江以臣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外。
长途飞行让他看上去有些疲惫,额发垂落,眉眼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充斥在脑海里的只有惊喜。
顾岁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过去的。
回过神时,整个人就已经扑进了江以臣怀里。
江以臣也同样懵逼。
他正准备换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腰间环着他的手特别用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胸前皮肤被呼吸喷洒得滚烫。
他下意识想伸手推开顾岁安,然而手刚抬起,女人就更用力地埋进了他怀里。
脸挤压在胸膛上,呼吸喷洒处离心脏更近了。
“你终于回来了!”
顾岁安语调激昂,尾音飘飘荡荡,“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直白而热烈的表述,在当下,化作一阵暖流。
洗去了满身疲惫。
江以臣鬼使神差地,微蜷着指尖搭到了顾岁安肩背处。
远远望过去,就像对久别重逢的情侣。
在热烈相拥。
第22章
男人的掌心滚烫, 搭在肩背处,触感明显。
顾岁安一下就抬起了头。
如果江以臣还像以前那样冷漠嘲讽或是直接拒绝,她还能死皮赖脸。
可这男人一反常态地,顺从了一回?
顾岁安往后退了一大步, 双拳紧握一前一后举在身前, 完全防备的姿态。
“说!你到底是谁!”
江以臣:……
他心底没来由地涌上股不爽。
至于是因为难得松动态度反而被质疑,还是离开一周就变得杂乱无章的房子……
江以臣觉得是后者。
他偏头把行李箱拿进来, 自顾自地在玄关换鞋。
与仍保持着那姿势不变的顾岁安擦肩而过时, 才冷冷丢下一句, “在我收拾好行李出来前, 把客厅整理干净。”
后头的话没说完,顾岁安只看他的眼神都能懂。
不然的话……
搬走!
顾岁安嘴上骂骂咧咧, 动作却不敢有一秒的耽搁。
直到——
她听见身后传来江以臣与人通话的动静。
房门大敞着,说什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岁安悄悄竖起了耳朵。
那许多的专业术语她听不懂,却在里面敏锐地捕捉到了电商两个字。
她一下就联想到了那天桌上的策划案。
这下桌子不擦了, 沙发也不整理了。
顾岁安踮着脚尖扒到门边, 偷听得明目张胆。
江以臣一扭头,就直直对上了她呆呆的眼。
他随手把手机丢到床上, “有事?”
顾岁安斟酌再三,还是问他:“你……没选医疗服务那个项目吗?”
蝴蝶效应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提前了。
那么顾岁安就必须确保,江以臣要做出和上一世同样的选择。
江以臣漫不经心地,“没选。”
“为什么?!”顾岁安没控制住, 音量一下子拔高了。
她甚至走到江以臣身前, 焦急地仰起脸, 就差没揪他衣领警告了,“你知道那个项目前景有多好未来会有多赚钱吗?你知道它是你……”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江以臣这次不准备轻轻放过了。
“知道什么?”他眸中带上一抹正色, 更多的却是严肃的审视,“我经手的项目,你为什么要这么操心?”
“医疗服务将来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你连策划案都没看过,凭什么这么笃定。”
江以臣很少说这么一长串的话。
明明是在逼问,他语气也是不疾不徐的。
一字一句砸在顾岁安耳边,将她牢牢束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我……”她支支吾吾地,“我们是盟友嘛,我当然希望你越来越好啊。”
“盟友?”江以臣扯了扯唇。
“既然是盟友,更应该毫无保留吧?”
顾岁安被他一步一步逼到墙边。
肩胛骨被迫撞上墙,冰冷的同时,还带来一阵微弱的痛感。
“你、你不是也很多秘密瞒着我吗?”
江以臣坦然点头,“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合作,是你求来的。”
“我没了你路或许会难走些,你却是。”
“非我不可。”
这话很残酷,偏偏又是赤裸裸的现实。
顾岁安嘴唇不断张合,始终找不到话来反驳。
指甲深陷进掌心,几乎要划破了皮,尖锐的疼痛让顾岁安眼底都浸了层薄薄的水光。
江以臣还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带着薄茧的手掌触上脖颈,一如那晚在小巷。
“郑想的事,我似乎还没和你说过。”
距离拉近,呼吸间也多了点江以臣身上的浅淡烟草味。
“窃取商业机密,判了三年。”
“时间不算长对吧?但我会让他在里面觉得,每分每秒,都很漫长。”
“你要看照片吗?”
什么照片。
当然是郑想在里面受刑的照片。
江以臣清晰地感受到,顾岁安抖了一下。
她闭着眼,唇色都发白了。
声音也没有了底气,“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就算你要报复我,要解除这段关系,也不行。”
江以臣垂下眸静静看她。
顾岁安却被他这眼神吓死了,顿了两秒,又战战兢兢道:“但红丝绸会所的事,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并且可以保证,对你,会很有用处。”
江以臣缓慢松开手。
他上上下下将这句话扫了个遍,像是在评判这件事的真实性。
“可以。”他道:“现在就说。”
顾岁安只能将盛凌吸.毒.并把红丝绸会所当作固定注射地的事和盘托出。
江以臣方才满意点头。
眼见着男人陷入思考,她再也待不住,扭头就跑回了房间。
而江以臣坐在床沿,听着那道小心翼翼的关门声,慢慢垂下眼。
方才扣着顾岁安脖颈的手张开又合拢。
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他刚才虽然看着强硬,实际却不太敢用力。
一想到顾岁安离开时闪着泪光充满恐惧的眼神。
连抓到盛凌把柄这件事,都显得不是那么让他高兴了-
顾岁安失眠到凌晨才堪堪睡下。
她确实是被江以臣吓到了,梦里都是男人压着她冷冷的威胁声。
再醒来,耳畔是一道接一道的门铃声。
顾岁安看眼手机,“居然十点了。”
她直接睡过了头,七点半的闹钟一个都没听到。
“来了!”
顾岁安趿拉着拖鞋,揉着眼睛往外走。
还以为是快递,一开门,看到提着东西并肩站着的一对男女时,顾岁安直接愣了。
“你们是…?”
男人后退一步,抬头确认门牌号,“这是江以臣的家吗?”
“我们是他舅舅舅妈。”
顾岁安:……
她整个人都被迫清醒了。
手忙脚乱地用手梳理头发,又把门推的更开了些,“他去上班了。”
“您、您们先进来吧。”
两人虽打扮的纯朴,气质却是文静而内敛的。
进了门后也克制地没有到处乱看,手上的包袱靠在墙角,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顾岁安在长辈面前向来是很有礼貌的。
先给两人各倒了杯水,才说:“您先坐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估计是在忙,第一通电话江以臣没接。
顾岁安换完衣服,接着打第二通。
铃声即将结束前,才听到江以臣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顾岁安冷嗤了声。
她仗着外面坐着江以臣的两个长辈,有恃无恐,“还上什么班,赶紧回来!”
顿了两秒,才慢悠悠地补上下半句,“你舅舅舅妈来了。”
不是自家亲戚,顾岁安原本的打算是简单走个过场就好。
她的房间背对着客厅,往外走时,正好听见两人在沙发上小声讨论着她和江以臣的关系。
“臣臣怎么谈女朋友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呐。”
“这还都住在一起了……”
顾岁安脚步一顿。
她脸上慢慢扬起抹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宽松T恤和牛仔长裤,重新回房间换了身长辈喜欢的素色长裙。
还顺手扎了个侧麻花辫。
“叔叔,阿姨。”顾岁安恬静笑着,“江以臣说他很快就回来了。”
“麻烦你们再等会儿。”
……
江以臣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人坐沙发上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舅妈还握着顾岁安的手,笑得花枝乱颤。
江以臣清了清嗓子,“不是说明天才到吗。”
三人这才注意到他,“回来了?”
“正好家里没事,就提早一天过来了。”
舅舅站起来,拍拍他肩膀,“瘦了。”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顾岁安作为江以臣的同居室友,多少能感受到。
江以臣在这两位面前,身上那股尖锐冷厉的气息都收敛了不少。
大概,是他为数不多亲近的长辈了。
“在高铁上应该没来得及吃饭吧?”江以臣说:“这附近有家餐馆味道不错,吃完下午我送您和舅妈去酒店。”
“岁岁也一起去吧。”
顾岁安被舅妈拉着往外走,与江以臣擦肩而过时,眉峰轻挑,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还没来得及往下深想,一旁的舅舅先叹息一声。
“舅舅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容易。”
“但你也不能……”他停了停,无奈中又带了点恨铁不成钢,“让人家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啊。”
江以臣:??
他无法想象这几十分钟内顾岁安对两位进行了怎样恐怖的洗脑,才会让他们根深蒂固地觉得,自己的外甥是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渣男。
而之后的饭局也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舅舅舅妈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年纪大了,尽早结婚,不要辜负顾岁安这么好的女孩子。
江以臣无言以对,还是助理打来的电话解救了他。
看着他的身影出了餐厅,舅舅舅妈对视一眼,后者语调里带了点恳求:“岁岁,以臣这孩子从小就不容易。”
“如果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们俩,我们替你收拾他!”
“但就是……千万别抛弃他。”
抛弃。
顾岁安直觉这个词背后代表了什么。
她状似无意地把话题往江以臣身世上引,“我……见过他母亲一回。”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也不知道她和以臣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一次,她只是托我转交一个镯子。”
“而以臣看到之后,很生气。”
她委屈的神色太真,一下就勾起了同情心。
“不怪你,是他妈妈……做的太过分。”
顾岁安这才知道,江以臣,是从出生起就被抛弃的孩子。
他妈妈在生下他后就不知所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舅舅舅妈和外婆一手拉扯大的。
“五岁那年,他外婆重病需要手术。我们借遍了所有还是凑不齐钱,我和他舅妈就商量着要不要去江家借一点。”
提到这件事,舅舅的脸上有了很深的自责,“被以臣偷听到了。”
“五岁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查到的地址,自己偷了钱找上门。”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顾岁安问:“那外婆……”
“江家拒绝借款。”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件事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理由是,我的妹妹,以臣的妈妈,仍然在做婚姻的第三者。”
听到这儿,哪怕顾岁安是个局外人都不免冒起了火。
她又想起了那晚在她面前装得楚楚可怜的女人。
那样一张清纯柔弱的脸,心却这样硬。
硬到能够放弃孩子,放弃父母,只为了她所谓的爱情。
舅舅仍在说着,“整个治疗期间,她没有来看过一次,葬礼也没有出现。”
他还想再说,余光瞥见江以臣快步进来的身影,迅速闭嘴。
江以臣在身旁落座,顺嘴问了句,“在聊什么。”
顾岁安看着他与平常并无二致的侧脸,心里想的却是:
有那样糟糕的父母,江以臣这20年。
该是怎么度过的。
第23章
当事人在, 自然是不好再讲这些过往的。
吃过午饭,江以臣开车送两位长辈去酒店。
路上听他们闲聊,顾岁安才知道。
一个月后,是江以臣外婆的忌日。
她悄悄往旁边扫了眼。
男人握着方向盘, 正视前方, 神情自然,情绪并没有因为提起这个特殊的日子而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件事儿。”不知想到了什么, 舅妈眉开眼笑的。
“是你表弟, 考上了江新大学。”
国内顶级学府, 没有家长不会为孩子考上这所学校而骄傲。
“所以我和你舅舅就商量着, 提早过来,把那老房子收拾一下。”
“再住个两三周的, 房子里有点儿人气,你表弟他到时候过来也舒服。”
慈眉善目的长辈,顾岁安的态度也热情。
她在前座小学生一样乖乖举手, “那我申请做表弟的临时导游, 开学了带他好好逛一逛。”
毕竟顾岁安的学校和江大只隔了几条街的距离,大学四年, 早就把里面有几条岔路都摸熟了。
前后座一片欢声笑语,唯有江以臣一言不发。
安静的驾驶座仿佛被无形的墙给隔开。
直到遇到红灯,车子在停止线前缓缓停下。
顾岁安一拍江以臣的胳膊,“你这个做表哥的也不表示表示?”
有的时候,江以臣真的对顾岁安的社交能力感到疑惑。
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 明明她在此之前没有和舅舅舅妈见过一次。
却能在几个小时的相处中, 熟稔得像是认识好几年。
身旁, 顾岁安的眼眸如太阳般明亮,直勾勾的望着他, 像是不得到回答不罢休。
江以臣淡淡地“嗯”了声。
他是喜欢少说多做的类型,即便现在嘴上不说,等人真的来了,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顾好。
但……
他抬眼看向后视镜。
在里面,他清楚的看到舅舅舅妈的眼神中含着期待。
但这个期待并不是需要他作为哥哥去付出什么,而是想要他哪怕一次,能够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
不要再孤零零地游离在外。
“等小寒来了,我也会带他多到处看看。”
“那就这么定了!”顾岁安拍板决定,“到时候我们一起带表弟逛逛学校,再去周边玩两天。”
熟悉的自作主张。
这一次,江以臣却罕见的没有觉得反感-
被这么一打岔,顾岁安差点错过提交作品的时间。
第二轮比赛会在一周后出成绩,顾岁安暂时没了事。
恰好虞晚她们公司发年终福利,一人给了几张主题乐园的票。
【虞晚:很可惜,就三张】
【何今:你们仨去吧,我最近都没空】
【陈清清:你们俩去吧,我最近也没空】
【顾岁安:???】
兜兜转转,原来她才是那个最闲的人?
虞晚在这时私聊她:
【问了一圈都没人去,剩下那张卖了?】
顾岁安原本想说卖了也行,后来转念一想:
【那我这边再叫个人,可以吗?】
【虞晚:OK.jpg】
顾岁安喊的人是秦可。
她本来就是很外向的性子,和谁都能聊得来,这几天相处下来觉得秦可这人不错,干脆就叫出来一起玩。
到了门口,顾岁安才知道今晚还有音乐节。
“那我们还真是赚了。”
因为想着当天往返,所以她们特地提早来的。此时看着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顾岁安感叹:
“这得排多久啊。”
虞晚不在意地耸肩,“起码两小时吧。”
说话间,轮到她们检票了。
两人都进了门,也没见秦可跟进来,一回头才发现人还站在外面呢。
且低着头手机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眉头紧锁着。
顾岁安:“秦可?秦可!”
她接连喊了两句,秦可才匆忙收起手机。
“你是临时有事吗?”
秦可:“没有没有。”
她扯了扯唇,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快进去吧,趁着人不多我们多玩几个项目。”
先进场的好处在这一刻显露。
她们接连玩了好几个热门项目,场内人才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走走停停,累了就坐长椅上休息,休息好了就找项目排队。
很快就到了傍晚。
顾岁安整个人都瘫了,“我一会儿就坐这听听歌好了,前排蹦迪什么的,没力气了。”
虞晚站她面前,先鄙视了她这稀烂的体力,后又对她的话发出质疑,“你能这么安分?”
顾岁安:“不骗你,我真的要累死了。”
事实证明,虞晚才是对的。
开场时顾岁安还能占据着长椅不动弹,只偶尔随着音乐摇摇脑袋。
随着乐队上场,气氛一下推到高潮。
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下冲进人群里,举着手蹦得比谁都高,虞晚按都按不住。
“拍个视频!”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吼,“发群里给她们看看!”
顾岁安还以为虞晚开嘲讽了,摇头晃脑地装听不见。
虞晚气得咬牙,把这几个字打上备忘录,然后一把怼到顾岁安面前。
后者这才“嗯嗯”点头,顺带比了个OK的手势。
一下嗨太过,散场时,顾岁安是真的累到要趴地上了。
虞晚一边打车,一边切屏去看群内消息,“你视频发哪儿去了,我怎么没看到呢?”
顾岁安:“是不是你网不好。”
“狗屁!我都刷新八百次了。”
她这才不情不愿摸出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
好家伙,视频发江以臣那儿去了。
凑过来确认的虞晚:“……”
“我就说你是恋爱脑吧。”
“这和恋爱脑有什么关系!”顾岁安不服反驳,“我是真点错了。”
她可以指天发誓!
刚才场内挤得要死,准备分享视频的时候她隐约记得还被人推了一下。
虞晚:“那正好。”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现在根本打不到车,让你男朋友来接吧。”
说着,她还朝不远处打电话的秦可抬抬下巴,后者分身乏力,摆摆手让她们做决定。
顾岁安:“……”
虞晚这是硬生生把她架火上烤啊!
她张了张嘴想找借口推辞,对上虞晚的眼神,又默默闭了嘴。
同窗四年,顾岁安扫一眼就知道,接下来不管她说什么,虞晚都有无数个理由驳回。
顾岁安只能道:“那、那我问下。”
……
收到顾岁安的消息时,江以臣正和岳平在一家清吧喝酒。
他指间把玩着酒杯,懒散垂下眸。
【岁岁平安:[位置共享]】
【岁岁平安:帅哥,有空来接我一下吗[可怜.jpg]】
江以臣眯了眯眼,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相隔10km.
【。:不去。】
他发完这两个字,才看到在位置共享上方,还有一条顾岁安40分钟前发来的视频消息。
封面里,女人嘟嘴望向镜头,另一只手在脸侧比出剪刀手的姿势。
鬼使神差的,江以臣点了进去。
开头就是顾岁安给自己的特写。
她今天穿了身树莓粉的短款上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颈,松垮的低丸子歪歪斜斜垂在一侧。
身后是随着音乐舞动的拥挤人潮,镜头前是女人明媚张扬,比舞台灯光还要耀眼的笑。
背景音里鼓点强烈的乐声都没盖住她的嗓音:
“太好玩了!下次我们一起来!”
视频结束,又开始自动播放下一遍。
坐在对面的岳平突然“艹”了一声。
“你跟我出来就在这儿看女朋友发的视频是吧?”
江以臣:“什么?”
他才回过神一般,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又回到了和顾岁安的聊天界面。
岳平:“上回我就想说了,你小子原来还是个大情种?”
“英雄救美是她,金屋藏娇是她,出来玩了时时刻刻念着的还是她!”
江以臣冷冰冰地睨他一眼,“你考虑过转行吗。”
岳平一头雾水,“我好端端的转行干什么?”
“去做偶像剧编剧。”江以臣不咸不淡地,“你这么会脑补,写出来的电视剧一定很多人爱看。”
岳平:“……”
“别他妈在这儿转移话题!”他酒也不喝了,径直坐到江以臣身边,“我又不是外人,说说呗,怎么开始的?”
手机震动不停,江以臣没理岳平,低头看了眼。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岁安的消息已经刷了屏。
【为什么不来?!】
【不能救救你可爱美丽又善良的室友吗?】
【真的打不到车啊啊啊!】
【我不管,视频你都看过了,那是我预支付的路费,你必须来接!】
【……】
大约是看他一直不回,顾岁安不发文字,改发表情包了。
一个接一个还不带重样。
耳畔,是岳平锲而不舍的逼问,眼前,是一直不停歇的信息轰炸。
江以臣闭着眼,深呼吸了两下。
他陡然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刺啦”的声响。
“有点事,走了。”
忽略了身后岳平的怒骂,江以臣边往外走,边回顾岁安消息。
【。:闭嘴】
【。:过来了】
这条消息一发出去,顾岁安立刻就停止了表情包轰炸。
两秒后——
【岁岁平安:指尖比心.jpg】
【岁岁平安:爱死你啦~】-
任务完成,顾岁安在虞晚面前都能挺直腰杆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路上有点堵车,10分钟的路程,江以臣30分钟才到。
但这依然不影响他穿着一袭黑衣下车,反手关上车门的帅气。
虞晚和秦可已经自觉上了后座,顾岁安背着手走到江以臣身边时,他正从烟盒里敲出根烟叼在嘴里。
大概以为她是来催的,江以臣偏头,“抽完这根就走。”
夏日的微风吹过他的发梢,有一缕正巧落在眼角。
头顶的星光落在江以臣身上。
那种游离在热闹与喧嚣之外的孤独感将他包围。
顾岁安下意识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江以臣似乎是没察觉到,半低着头呼出白烟。
大概是她刚从一场盛大演出中离开,一颗心都还被热烈包裹着。
所以顾岁安不想,也不能忍受江以臣此刻周身萦绕着的强烈疏离感。
她凑近了些,“你肯定也没来过音乐节吧?”
“生活里只有工作也太枯燥乏味了,听说过几周这儿还会办,到时候表弟也来了吧,可以叫上他一起……”
耳边一句接着一句,江以臣起初觉得有点烦。
又慢慢的,在这絮絮叨叨的话音里感受到了一丝平静。
烟燃到尽头。
江以臣将其碾灭在脚底。
耳边,顾岁安的声音离得更近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句都不回……”
我字还没说出口,江以臣忽然扭头。
他想说上车了,却没想到在这极近的距离下——
双唇在意外中相贴。
心跳声剧烈。
而自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也一路烫进胸膛。
第24章
顾岁安整个人都懵了。
她和江以臣从没有靠得这么近过。
男人微颤着的睫毛根根分明,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勾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顾岁安捂着嘴,往后退了两大步。
瞳仁都因为这意外的接触而放大,她胸膛剧烈起伏着, 要呼吸不过来了似的。
“你!”她指着江以臣, 又说:“我……”
相比起顾岁安,江以臣的反应就没那么大了。
他半垂着眸, 只有些不可思议地抿了抿唇。
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 隐约勾勒出劲瘦的身形。
后座车窗被降下, 露出虞晚八卦的脸, “干什么呢你俩,站外面那么久不进来。”
听这语气, 似乎是没看到他们刚才……
顾岁安咳了两声,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来了。”
她几乎是和江以臣同一时间打开车门。
侧身上车时, 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有后座两个人在,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送她们俩回家时, 顾岁安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那场乌龙就这么被抛之脑后。
……个屁!
秦可家近,先送的她。
而后车子停在虞晚小区门前,她下了车,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过来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又勾勾手指, 示意顾岁安靠过来。
“干嘛?”顾岁安说:“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讲。”
虞晚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一副要讲小秘密的样子。
但是声音也没有压低。
“你们俩都谈恋爱了,为什么亲个嘴还要那么拘谨?”
亲个嘴…
亲嘴…
嘴…
顾岁安觉得车里好像荡起了回音。
热意一下子从脚底烫到了头顶, 烧得她脸颊耳根通红。
偏偏始作俑者拍拍屁股走人,狭小的车厢内,只剩她和江以臣面面相觑。
眼见着车窗就要被驾驶座控制着合上,顾岁安连忙道:“别、别关。”
她口干舌燥,语无伦次,“有点…有点闷。”
江以臣淡淡地“嗯”了声。
顾岁安又说:“有、有矿泉水吗?”
她解释着,却很有欲盖弥彰那味儿,“刚才在里面太挤了,都没来得及喝水。”
江以臣:“手套箱里有。”
顾岁安闻言去拿。
但这手套箱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拽不开,她都用力到能听见里面的矿泉水咕噜噜滚动的声音了,外头仍然一动不动。
顾岁安直接放弃了。
她往回收手时,正赶上江以臣倾身过来查看。
男人身上的淡淡烟草味涌入鼻腔,粗粝的指腹不经意间蹭过手背。
顾岁安猛地抽回手抓紧了安全带,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座椅里。
江以臣仿佛没看到她刻意躲闪的动作,伸手扯了扯——
手套箱依然没开。
顾岁安:“……”
“前面有家便利店,要不我下去买一瓶吧。”
江以臣:“好。”
话音刚落,顾岁安就急匆匆地推门跑了。
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江以臣才如释重负般舒出口气。
他无意识地抿抿唇,仿佛又感受到了刚才,那压在唇上的柔软微热的触感。
喉结上下滚了滚,也无端生出些干渴来。
他又拽了下手套箱,这次倒是很轻松地就开了。
江以臣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只带来了一瞬间的凉爽。
随之而来的,是愈烧愈烈的火。
毫无缘由,也找不到出口宣泄。
江以臣捋了把散落的额发,烦躁地低骂了句:
“草。”-
翌日,江以臣一进公司就有许多个会要开。
项目在初期准备阶段,除了要确定方向,敲定产品外,还需要选择合作商。
江氏在这个行业涉猎的不多,反倒是程氏,在国内电商行业初发展时就抢先占据了一席之地。
到如今,也能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龙头了。
最好的合作对象自然是程氏,但……
江以臣合上文件夹,偏头看向旁边的下属,“上回让你约程氏的人,他们给答复了吗?”
下属点点头,“正准备通知您,约了今晚七点在金泰源。”
约的是程氏那边的副总,但在包厢里看到程合时,江以臣并不惊讶。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往那边抬,只对着副总道:“抱歉,路上堵车来得晚了些。”
正常的合作接待,副总当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出言为难。
“小事,我们也才刚……”
到字还没说出口,旁边的程合就支着下巴插进来,“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稍显安静的包厢内清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站在江以臣背后的下属冷汗都冒出来了。
正式接洽前他们要做好对合作对象的调查,他自然也就知道,面前出声这位,是程氏最受宠的小少爷。
据说和江以焕关系非常好,而和江以臣——
这位传言中是董事长私生子的空降经理。
有过节。
下属悄悄抬头扫了眼。
江以臣正好扯唇,说:“那我先自罚一杯。”
干脆利落地一口喝光,程合想再挑刺都没办法。
不过,也不用急。
他把玩着酒杯,看向曾被江以臣拧脱臼的那只手。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只手恢复到现在,也依然提不了重物,还时常会感受到酸疼。
他可不会吃了这闷亏。
……
江以臣是带着诚意来的。
这项目虽然还在准备阶段,但不管程氏这边提出什么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
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副总越聊越满意,随着饭局进入尾声,他终于明确地表达了合作意向,“那等明天我就安排下面的人去和你对接。”
“诶,林副总。”程合慢悠悠开口,“你这结论会不会下得太草率了?”
副总回头看了程合一眼。
他是正经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的,自然就对程合这种靠着家庭背景的纨绔很瞧不上。
偏偏又不能不给面子。
“那你觉得?”
程合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懒散地一抬下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但我看他不顺眼,不想和他合作。”
“你们刚刚说的另一家公司叫什么?”程合掏了掏耳朵,回忆道:“长河?还是叫什么长明的,改和那家合作吧。”
这明晃晃的针对让在座众人都皱了皱眉。
有人忍不住道:“但是明河各项条件都没有博恒优秀。”
“那又怎样?”程合满不在乎地翘起二郎腿,“我就是看江以臣不爽,不愿意把这钱给他赚。”
“你们要是有意见,行,找我爸去。”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江以臣的下属更是偷偷用纸巾擦了两次汗。
大神打架,他这个小鬼可是一点都不想被殃及啊!
正想着要不要借口去上个厕所开溜,江以臣就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连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没变。
就好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羞辱的人不是他一样。
“上回的事是我冲动了。”江以臣先做足了姿态,“我向您道歉。”
程合勾了勾唇。
他望向江以臣手里的酒杯,“要道歉敬酒的话,也得站我跟前来吧?”
他等的就是江以臣过来这一刻!
白酒的分酒器通常为150ml,程合开了一瓶新的,将里面倒的满满当当。
末了,挑挑眉毛示意江以臣,“先把这杯喝完再说吧。”
江以臣清楚他今天就是奔着折辱自己来的。
不达目的肯定不会罢休,所以动作间也没有丝毫犹豫,“行。”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路灼烧至胃里。
饶是江以臣,在喝完这一整杯后也受不住地撑住了墙。
程合却笑得越来越张狂。
“道歉要有诚意,你得把这一瓶都喝完才算。”
一整瓶都喝完。
会酒精中毒的吧?
这是在座所有人的统一想法。
眼见着江以臣真要伸手去倒酒,程合一把抢过,顺便拔开了瓶塞。
“第二杯,当然要玩点有意思的。”
说着,整瓶酒被他倒扣过来,酒液哗啦啦全流到了地板上,浸湿了地毯。
程合:“喝吧。”
这就相当于踩在人脸上拉屎了。
江以臣表情这才有了一丝变化。
他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一丝屈辱来,程合看着就更得意了。
而一旁的林副总也受不了了,气愤地一拍桌子,“你够了!”
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开个玩笑而已,林副总你生什么气啊。”程合说:“酒也喝了,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这便是同意合作的意思了。
被这么闹了一通,饭局提前散场。
程合留在包厢里没走。
他站到窗台处,看到江以臣摇摇晃晃的身影后,不知给谁发了条短信。
很快,江以臣身后就跟上了几个拎着武器的彪形大汉。
程合这才拨通了电话,“哥。”
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整了他一通,这小子还挺能忍。”
“而且也比想象中的要重视这个项目。”
“他不会真想着借着这个来打翻身仗吧?”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程合轻蔑地笑了,“行,我知道了。”-
顾岁安今晚很早就上床了。
她想着给自己调调作息,好不容易强制性放下手机,躺下没一会儿,忽然听见大门外有动静。
他们家装的是智能门锁,有人经过时会自动播报。
而此时,冰冷的机械女声正重复播报着,“验证失败,请再次输入密码。”
顾岁安捏紧了被子,“有贼?!”
江以臣还没回来,她怕得要命,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都没回,电话打了一通也响到了自动挂断。
顾岁安:“……”
靠人不如靠己。
她摸去厨房,双手握了把菜刀靠近门边。
智能锁上装有摄像头,顾岁安都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会看到一张猥琐至极的脸。
一摁下按钮,江以臣给猝不及防的她来了个特写。
视频里,男人正弯着腰,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密码。
微眯着眼,很迟钝的模样。
顾岁安气得直接从里面打开门,“你是不是有病!”
她举着菜刀叉着腰,很凶悍地等待江以臣给她解释。
结果没等到回复。
等到了一具弥漫着酒气,且伤痕累累压下的身体。
第25章
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顾岁安被江以臣压得猝不及防, 腰都差点扭到。
她手忙脚乱地撑住旁边的柜子,才勉强支撑着没有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
“你……”顾岁安整个人都被酒味和血腥气包围了,“看起来瘦瘦的。”
她搀着江以臣,每走一步, 都要大喘气, “怎么、这么、重!”
刚才在外面摁密码仿佛用尽了江以臣所有的力气,他此刻大半个身子都压在顾岁安身上, 紧闭着眼, 人事不省。
玄关到客厅这短短一段距离走得顾岁安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把人甩上沙发, 拍拍手刚准备走人, 手腕就被扣住。
不用力,松松垮垮的, 随便一挣就能挣开。
但顾岁安还是蹲下了身。
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下,她总算找到了血腥味的源头。
江以臣颧骨、下颌处都有淤青,嘴角也破了皮, 而伤势最严重的地方在手臂。
十厘米左右的伤口有好几条, 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有的又因为刚才的拉扯而裂开。
“水……”江以臣声音微弱而沙哑, “水。”
这么大个伤员,顾岁安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去倒水。
还顺便拎了医药箱回来。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伺候过人。
水杯抵到唇边,稍微一倾就哗啦啦流到别处。
于是只好单手托着江以臣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给他喂进去。
男人的唇被水浸得湿润, 领口被刚刚流下的水打湿, 紧贴在身上。
锁骨微凸, 上头还有道红色的擦伤,微皱着眉睡着的样子比平时少了点冷漠疏离, 平添出几分柔弱来。
顾岁安:“做贼去了被人打成这样。”
她嘀嘀咕咕着,“之前看着不挺能打的吗,搞得一身伤回来,还喝得这么醉……”
嘴上这么说着,她手里动作却不停。
又是拿棉签给伤口消毒,又是拿绷带包扎。
都处理完,一个小时也过去了。
顾岁安打了个哈欠,捶了捶因为长时间蹲坐在地上而发麻的腿,径直回了房间。
半分钟后,手里又拿了个东西出来。
“都说了我很善良了。”她边说,边把印有Hello Kitty头像的粉色薄毯摊开盖到江以臣身上,“要换成了别人,管都不带管你的。”
对顾岁安来说尺寸正好的毯子盖到江以臣身上,一下就被衬托成了mini版。
粉粉嫩嫩的颜色,不管是对高大的男人,还是色调沉闷的沙发来说,都显得很突兀。
但盯着看久了,又能从中品出一丝和谐来。
顾岁安眼珠转了转,当即就拿出手机咔咔咔对着江以臣狂拍。
拍了几张仍觉得不够,又调成自拍模式,给俩人来了张近景合照。
末了,才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回卧室。
囧照在手,以后江以臣再欺负她!
分分钟做成表情包广为流传!-
宿醉的后果,就是江以臣醒来时头疼欲裂。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揉揉额角,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一种不适的束缚感。
余光一扫——
手臂上被严严实实缠上了绷带,从手肘往上五厘米处到指尖,被圆润地裹成了柱形。
如果不是脑海里还有残存的记忆,照这个裹法,是个人都会误以为自己粉碎性骨折了。
江以臣:“……”
他坐起身,薄毯从胸前滑落,那鲜艳的粉色,让他的头更疼了。
顾岁安拎着外卖回来时,没在客厅看见江以臣。
沙发上放着她的Hello Kitty毛毯,仅有里层沾了血迹的绷带团成一团随手丢在茶几上。
“醒了?”顾岁安放下外卖。
往里走了两步,就见江以臣的房门大敞着。
传来一点瓶罐碰撞的声响。
“我点了外卖,你要吃——”
入眼就是男人沾了水的宽阔背肌。
他看起来是刚洗完澡,上半身光.裸.着,下半身穿了条浅灰色运动裤。
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顺着背部的沟壑,一路往下渗进裤带。
而比之更有冲击力的,是从肩胛骨处延伸到腰际的青紫痕迹。
像是被某类长长的柱形武器重击过。
“你、你在涂药啊?”顾岁安尴尬地后退了半步,“那我就不……”
“等等。”江以臣半偏过头。
他尝试着扭动了下肩膀,最后还是缓缓叹了口气,“帮我给后背喷点药。”
“哦。”
近距离看,江以臣身材带来的冲击力更足了。
他身上肌肉紧实,肩膀很宽,线条清晰且流畅,却并不会显得很壮。
那些淤青落在他身上,并没有削弱美感,反而看着更加野欲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更何况顾岁安还是个美术生。
她也画过人体素描,那些曾经让她惊叹的模特身材和江以臣的一比,瞬间被秒成了渣。
冰凉的喷雾喷在背上,驱散了些许钝痛。
江以臣低声道谢,反手想接过,就感觉肩胛骨处被小心翼翼戳了下。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感叹,“哇。”
江以臣:“……”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后背又接连被戳了两三下。
一触即分。
被喷雾弄得冰凉的后背被温热的指尖反复戳弄。
一下接一下。
像小孩子碰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也像某种仅存于男女之间的隐晦暗示。
明明室内开了空调,江以臣忽然觉得有些燥热。
他忍无可忍,一把扣住顾岁安的手,微一使力,就把人拽到了身前。
女上男下的姿势,顾岁安没扎起来的头发垂下来,落到了肩颈处。
有点儿痒。
“干、干什么。”顾岁安色厉内荏。
她似乎刚吃过糖,喷洒出来的气息里都带了点橙子的甜味。
又因为心虚,不断地伸出舌头轻舔嘴唇。
本就饱满的唇被舔得红润,在日光下泛着层浅淡的水光,像沾了露珠待人采摘的车厘子。
视线一触上,就移不开了。
江以臣也不自觉地抿抿唇,开口时,嗓音变得低又沉,“别乱碰。”
他瞳仁很黑,里头只倒映着顾岁安一人的身影。
简短的三个字,很直白,却也像风暴来临前的预警。
那双黑沉的眼里多了点顾岁安看不懂的东西。
她直觉危险,立即就丢了药瓶转身走人。
药瓶咕噜噜滚到腿边,江以臣垂下眸时,余光扫过小臂。
一夜过去,上面的划伤已经结了痂。
然而有大动作时,依然会传来阵难耐的刺痛。
这痛并没有让他觉得耻辱,相反,还有些兴奋。
就跟昨晚程合的想法一样。
江以臣缓慢地勾起嘴角,眼眸森冷无情。
不急。
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第26章
无所事事的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
二轮出结果那天, 顾岁安照常约了秦可在咖啡馆查成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紧张忐忑的心情还真有点儿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发了发了!”秦可啪啪摁着鼠标。
快乐熊在国内有创立专门的官方公众号、官方微博号。
比赛的每一轮结果都会在账号内同步更新。
顾岁安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排在第十七名诶!”
这个排名看似没有第一轮靠前,含金量却比之要高许多。
参加这场比赛的画手过万,一轮时也自然有人抱着能晋级就好的心态没有使出全力。
而二轮晋级名额只有5000, 稍不注意就要被淘汰。
顾岁安兴奋地倾身, “你呢?怎么样!”
秦可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唇,“晋级了, 但是……”
“很危险。”
顾岁安往下拉了拉, 果然在名单的尾部, 看到了秦可的名字。
没人能在这种时候高兴得起来。
顾岁安换位思考一下, 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想安慰,张了张嘴, 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千篇一律的话术,无非就是些继续努力,不到黄河心不死, 阳光总在风雨后的老鸡汤。
秦可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没事。”
她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顾岁安知道秦可是暂时需要点时间独处, 但十分钟过去了,都没见人回来。
她实在是不放心,想着跟过去悄悄看一眼。
路过某处僻静角落时,突然熟悉的声音,“我上哪儿去凑那么多钱给你!”
很愤怒, 很无奈的语气, 又在下一秒克制地压低了声音。
这是人家的私事, 顾岁安不好偷听。
她往后退了两步想走,秦可的目光先一步扫了过来。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顾岁安匆忙解释道:“我就是看你这么久没回, 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可收起手机,“没关系。”
她脸上没了笑,耷拉着肩膀走在前面,顾岁安抿了抿唇,小跑着跟上去。
她从来都是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秦可也好虞晚她们也罢,只要是遇到了困难,顾岁安都会竭尽所能帮忙。
“如果……”顾岁安打量着秦可神色,小心翼翼开口,“你急需用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一点。”
秦可脚步一顿。
她似是没想到顾岁安会说出这样的话,眼底都漫上了层水光。
“没关系。”她吸了吸鼻子,“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样窒息的家庭,她总有一天会彻底甩开!-
第三轮的赛程拉长到了一个月。
而除了题目比前两轮都要更难之外,主办方还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每位选手都要分阶段提供设计稿,这会在之后的打分环节中占到20%的比例。
顾岁安头都要抠秃了,几乎熬了个通宵,才想出一个自觉不错的点子。
她兴致勃勃给秦可发过去。
【岁岁平安:你觉得怎么样!】
【秦可:挺不错的】
一晚上过去,她的情绪似乎好了不少,半晌,又给顾岁安发来一句:
【我一直没什么想法,可以去你家待一会儿吗?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周末,江以臣在家。
但他房门一直紧闭着,只偶尔出来拿点东西。
看到这条消息时,江以臣正好从厨房装完水出来,顾岁安喊住他,“一会儿我朋友要过来,可以吗?”
江以臣点头,又补充了句:“不要太吵。”
他穿着居家服,背影高大而宽阔,让顾岁安又回想起那天。
紧接着,她又有些不爽的撇撇嘴。
真是枉费了那晚她的精心照顾!
这么多天过去了,江以臣不仅一句谢谢没说,还刻意避着她似的。
不小心碰到了手,就要极快的缩回去。
视线无意间接触,也很快移开。
“搞不懂他。”顾岁安垂下眸,给秦可回复,“你直接过来吧。”
……
秦可的状态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
过来的时候还特地买了两杯奶茶。
“你和你男朋友住在一起吗?”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眼旁边紧闭的房门,“他在家啊?”
顾岁安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管他,他没事不会出来打扰我们的。”
说是要帮助秦可寻找灵感,但这玩意儿,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一下午提了许多个点子都被否定,饶是顾岁安也精疲力尽了。
她伸着懒腰站起身,“我要下楼去拿个快递,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转换下心情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秦可:“算了。”
“我今天生理期,不太想动。”
“那你就坐这儿等我一会。”顾岁安换好衣服往外走,“桌上的零食都能随便吃。”
大门打开又关上,客厅内只剩下了秦可一人。
桌上开着电脑,是刚才打开的浏览网页。
秦可警惕地朝旁边扫了眼。
主卧门依然关着,看上去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出来。
秦可步伐放轻,大步地朝顾岁安房间迈去。
她房间有点儿乱,正对着床铺的书桌上凌乱散落着很多张A4纸。
有铅笔勾勒过的痕迹。
秦可记得,顾岁安说过她有画手稿的习惯。
昨晚冒出的灵感,她大概今天早上就画了出来。
随便一翻,就翻到了明显新一些旁边还标注着文字的画稿。
秦可紧张地深吸口气,拿出手机来准备拍照——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秦可下意识松开手。
手机“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回头,就看到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但冷冷淡淡的眼神,看得秦可莫名心虚。
她没正面回答,只在蹲下身捡手机时回了一句,“岁安她出去拿快递了,很快就回来。”
江以臣“嗯”了声,没再看她,径直回了房间。
秦可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她不敢再待,顾岁安回来后就匆匆找借口离开。
顾岁安:??
“走这么急做什么。”她说:“还想叫她一起去吃小区楼下那家新开的麻辣烫呢。”
话音落下,江以臣推门出来。
顾岁安顺口邀请,“要不要一起去吃麻辣烫?”
已经是黄昏,暖黄的光从落地窗洒进来,落到顾岁安身上。
连头发都被镀上了层金边。
毫不意外收到了一句“不去。”
顾岁安放下快递,嘀嘀咕咕着,“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吃。”
说着,她转身出门,又在低头穿鞋时,被江以臣喊住。
“干嘛?你现在说要去我也不带你了!”
赌气的语调,配上她无意识微嘟的唇。
很可爱。
“你那个朋友……”江以臣顿了顿。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按理说,哪怕是真看到了什么,也懒得多说一句。
但刚刚那一幕,他只是心里有了点猜测,就第一时间想要转达顾岁安。
就好像,生怕她为此受到什么伤害。
“我朋友怎么了?”顾岁安皱着眉一脸不解,“干嘛话讲一半。”
直白的提醒在齿间打转,说出口时,又成了另外的意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平时可以多注意。”
顾岁安:??
她想问江以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偏偏这人丢下这句话后就回了房间。
压根不给她再询问的机会-
因为这句奇奇怪怪的话,顾岁安晚饭都没吃好。
往麻辣烫里加醋时走了神,喜提一碗巨酸版。
她强忍着吃了半碗,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落荒而逃进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漱口。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
耳畔反复回响着蛙叫蝉鸣,晚夏的燥热都仿佛被驱赶了些。
顾岁安看到了正坐在一处长椅上抽烟的江以臣。
白雾从他嘴里吐出,指尖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正抬眸看向远处,顾岁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有位看着五六十岁,衣衫褴褛,头发乱遭的乞丐,正拿着手里破到不行的碗向路过的每一个人乞讨。
有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被拦住,指导着自己的孩子往乞丐碗里放入一块精致小面包。
乞丐约莫是饿狠了,三两口就塞进嘴里。
瘦削的双颊被撑起滑稽的弧度。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江以臣。
然而在那个破烂的碗递到跟前时,男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自顾自地点烟,抖烟灰,对眼前的乞丐视若无睹。
一副冷血模样。
顾岁安受不了了,她大步上前,将手里刚买来的一袋子吃食全塞给了乞丐。
连瓶水都没给自己留。
要不是身上没有现金,她恨不得把所有的百元大钞都给出去。
江以臣冷眼看着她动作。
如果说他是冒着尖刺的刺猬,那么顾岁安就是行走在人间的小太阳。
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想把温暖传递。
送走了乞丐,顾岁安叉腰站到江以臣身前。
居高临下的姿势,显得她表情有些冷漠。
话也说的很直接,“你真的有点冷血。”
冷血这个词,江以臣听很多人形容过他。
此时此刻,他听见这个词,心里其实也没多大波澜。
但就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个想法:
——原来这颗太阳,能温暖所有人。
只除了他。
然后下一秒,顾岁安就“哎呦”一声坐到他身边。
肩抵着肩,手挨着手。
“但是吧。”
“世界上也不需要每一个人都热心肠。”
“做好人也是很累的。”
顾岁安掰着指头数,“我搀过老奶奶过马路,送过迷路的小学生回家,也像今天这样给乞丐送过饭。”
有时候遇到的是真的苦命人,有时候遇到的却是骗子。
最严重的一回,顾岁安还特地跑去银行取现金。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那个声称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怜父亲蹲在街角抽华子。
“所以有的时候冷血点挺好的。”
顾岁安感叹道:“能规避掉很多麻烦,还不用做了散财童子,背地里被人骂蠢蛋。”
最后一句话里含着浓浓的幽怨。
江以臣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忽然心情很好。
就好像在暴雨天突然得到了雨伞。
也像是蜷缩在阴暗角落的人,突然晒到了太阳。
第27章
顾岁安快要忙疯了。
新赛制出来之后, 她每天都在熬夜赶进度。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中指上握笔的老茧磨得生疼。
“吃午饭了吗?”中午的时候,秦可给她打来通电话,“没吃的话我给你带份来?”
自那天来过家里之后, 秦可提出不想再去咖啡馆了, 小心翼翼地问顾岁安能不能来她家。
理由是安静,还不用多花钱。
那天意外撞见的通话场面又浮现在眼前。
顾岁安没多想就答应了。
好在周内江以臣要上班, 一整个白天都只有她自己在, 也不用怕会打扰到谁。
“给我带份沙县的鸡腿饭吧。”顾岁安揉了揉干瘪的肚子。
上午九点钟起床画到现在,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要不是秦可提醒,她其实已经饿到失去知觉了。
饥饿感渐渐上涌, 折磨得顾岁安脑袋空空。
她索性丢下笔,躺到沙发上玩手机放空。
幸好秦可来得很快。
门铃一响,顾岁安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沙县鸡腿饭了。
不远处的桌子上, 顾岁安电脑开着, 屏幕上是她勾勒出的线稿。
秦可装似不经意地扫了眼,“你什么进度了?”
顾岁安边吃边玩手机,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都有点儿含糊,“在收尾了。”
“今晚、应该能交第一阶段的稿。”
秦可点点头,“那你慢慢吃,我先画。”
“一会儿过来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
话是这么说, 但饭刚吃完没一会儿, 顾岁安就打着哈欠开始犯困了。
她平时也常常犯食困, 虽然今天困意来得有点汹涌,但顾岁安也没多想。
只以为是这几天睡眠不足导致的。
“我眯一会儿啊, 半个小时后要是没醒你就把我喊起来。”
秦可笔尖动的飞快,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岁安房间门没关,秦可耐心等了十分钟,慢慢停笔。
“岁安?”她试探性地喊:“顾岁安?”
寂静的空间内,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平稳的呼吸声。
小剂量的安眠药,足够让一个成年女性昏睡半天。
秦可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这么多天过去,她早已经摸清了顾岁安的工作习惯。
创作初期,会先画下手稿写下批注,再转移到台式电脑上作出电子版。
但由于常常要出门,顾岁安现在也习惯了在笔记本电脑上保存一份。
而此刻,客厅空荡无人,亮着屏的笔记本电脑毫无防备地放在秦可手边。
握上鼠标时,秦可有一瞬间的犹豫。
她想到那天顾岁安明亮赤诚的眼,想到这段时间的坦诚相待。
秦可垂下眸。
如果可以,她也想和顾岁安做一辈子的朋友。
可偏偏。
现实不允许。
……
顾岁安没想到,自己能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
浑身轻飘飘的,混着窗外昏黄的天空,有种还在梦中的错觉。
床头柜上贴了张秦可留下的纸条:
【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没叫你,我先回家啦~】
顾岁安先开被子下床。
一下午的时间在睡觉中度过,她匆匆解决晚饭,又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直到凌晨三点,才算大功告成。
点击提交,顾岁安扑上床,再次睡死过去。
大概是深夜人脑容易不清醒,第二天顾岁安进行下一阶段的设计时,才发现自己昨晚提交错了版本。
好在系统并不限制提交次数,只会显示每一次提交或修改的时间。
但是……
“为什么一直提交不成功?”
顾岁安一开始还以为是网络的问题,可退出账号后浏览又是正常的。
她只好去论坛上求助。
很快,就有人给了回复。
【我真的笑死,楼主在自挂东南枝吗】
【果然一到这种时候就能见到又蠢又毒的抄袭狗】
顾岁安:??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抄袭两个字。
顾岁安想要回帖解释,就在她编辑的这段时间内,一条又一条的回复冒了出来。
一大片的嘲讽与职责中,她勉强拼凑出信息:
在快乐熊创办的所有比赛中,都有一条没有明写,但人人皆知的规则。
每位画手在提交作品后,后台系统会统一进行扫描。
一旦捕捉到相似度过高的作品,会根据时间先后顺序,将后提交的那位选手账号进行删除封禁。
简而言之。
顾岁安现在被判定为了抄袭。
并失去了参赛资格。
意识到这一事实的一瞬间,顾岁安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盯着屏幕不知道呆愣了多久,心跳声越来越快,震耳欲聋地响在耳边。
“可是……”她喃喃着,“我明明没有抄袭啊。”
资料是她一点一点找的,手稿电子稿也是一天天磨出来的。
全程没有发上网,也没有和任何人……
顾岁安动作猛地一滞。
她脑子里冒出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又在下一秒被她强行制止。
“不会的。”
“秦可有自己的作品啊。”
她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拼命地在记忆中寻找可以佐证的片段。
但,怀疑的种子种下,哪儿有那么容易被扼杀。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拉扯着。
一个说可能是误会,让她去找客服解决。
一个又说作品提交后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查看,只是看一眼,又不会影响到什么。
顾岁安最终还是输入了秦可的账号ID。
在摁下搜索键前,她还在想。
宁愿是她内心阴暗怀疑了好人,也不想面临真的被朋友背刺的境况。
可是现实,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戏剧性。
当看到秦可的作品栏内,那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设计稿时。
顾岁安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只是不知道秦可为什么要这样做。
以及铺天盖地涌来的,要把她整个人淹没的,悲哀-
江以臣回家时,看到的就是顾岁安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的可怜模样。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照下,让她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江以臣:“怎么不开灯?”
顾岁安下巴抵在膝盖上,双眼放空,没说话。
江以臣皱了皱眉。
他直觉顾岁安不高兴了,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视线瞥到一片狼藉的茶几,“我说过了吧,别把东西弄得乱糟糟的。”
顾岁安忽然抬头看过来。
对视了两三秒,她委屈地一瘪嘴,眼底迅速漫上层水光。
轻轻一眨,大颗的泪珠就从眼角滚落。
控诉、指责的语气,“你凶什么凶!”
江以臣难得懵了一瞬。
他自觉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可落到顾岁安眼里,就变成了是在凶。
女人不断抽泣着,肩膀也跟着颤动,眼尾鼻尖通红,看着可怜极了。
江以臣:“……”
他手忙脚乱地抽纸递过去,很不熟练地道:“别哭啊。”
顾岁安纸也不接,看着更委屈了,“哭都不让我哭?!”
刚刚还只是默默流泪,这话一出,她非要争个高下似的,扯开嗓子大声哭嚎。
边嚎,还边指着他的鼻子骂,“欺负我!”
“你们都欺负我!”
“你们?”江以臣低喃。
原来,他是被迁怒了。
耳边,女人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像极了小孩在无理取闹。
可江以臣除了被哭得心烦外,还涌上了点隐秘的,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大步上前,高大的身子压下来,顾岁安一下就不能动了。
这还不够。
男人宽厚的手掌压在唇上,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江以臣只觉得掌心一片濡湿。
距离一拉近,女人脸上的红就更明显了。
圆溜溜的眼眶里含着水,浓重的委屈一跃而上。
江以臣开口时,嗓音微哑,语气不自觉放缓。
“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8章
顾岁安直勾勾地看着他, 突然一抬下巴,张口咬住了手掌。
并不用力,更像是一种抗拒和示威。
江以臣只能抽回手。
他抽了张纸擦擦被咬过的地方,“什么意思。”
顾岁安赌气地偏开头, “不跟你说。”
直到此刻, 她才意识到江以臣那时的提醒是有深意的。
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但又顾及到她的情绪, 才说得那样隐晦。
而如今一切发展正如江以臣所料, 说出来也只不过是被他嘲笑。
看顾岁安这副模样, 江以臣也不勉强。
他只是站在沙发旁, 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道:“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一味地流眼泪。”
说完, 他也不去看顾岁安是什么表情,径直回了房间。
空旷的客厅内又只剩下了顾岁安一人。
她维持了同一个姿势很久,一直到指甲无意识地深陷进掌心, 引起一阵尖锐的痛。
江以臣说的, 确实很对。
如果她只会在这坐着流眼泪,那么结果就永远不会改变。
真正做了坏事的人反而心安理得享受一切。
顾岁安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又灌了一大杯水润润哭得干渴的喉咙。
才打开电脑,搜集存在的所有证据。
但很奇怪的一点是,明明秦可盗用了她的作品,电脑上可以佐证她清白的证据却一点儿没有被删除。
有恃无恐一般。
顾岁安向比赛客服提交证据后,才拨通了秦可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明显是那边也在等着她的这通电话。
耳边安静到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最后还是秦可先开口, “对不起。”
这话一出, 顾岁安一下就绷不住了。
她捂住听筒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那股涌上来的颤意。
“为什么。”顾岁安说。
她很想发疯, 很想歇斯底里地质问,可一想到这段时间两人的互相陪伴,那些难听的话又很难说出口了。
最后只留下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苦涩,她说:“你知道吗,我老家,是个思想很落后的县城。”
“那里的人重男轻女,为了生出儿子可以不择手段。”
偏偏秦可,是那样家庭里的老大。
弟弟出生那年她18岁,是最重要的高三。明明小学毕业后他们就没出过一分钱学费,却能堂而皇之地要求她辍学,嫁人,给弟弟补贴奶粉钱。
所以秦可毫不犹豫地逃了,且一逃就是四年。
“但现在,他们又找到我了。”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吗?”提起这个,秦可整个人都激动了,“他们要钱,要很多很多钱,不给就要来找我,去我公司里闹。”
“我没有办法了。”她抽噎着,“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坦白说,顾岁安并不是什么圣母。
但凡换个场景听到这个故事,她都会竭尽所能地给予帮助。
可当下,她是受害者。
她没办法假装大度地说出原谅。
况且就算这一次抄袭了又能怎样呢?
往后是一轮比一轮严苛的筛选,秦可真的有把握,能走到最后吗?
顾岁安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秦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从咖啡厅回去后,有人找上了我。”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只说可以送我出国,可以帮我摆脱窒息的家人,唯一的要求就是……”
“对不起。”三个字飘进耳中,随后便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寂静的深夜里,熟悉的毛骨悚然感再次爬上脊背。
除了江以焕。
顾岁安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针对她-
这件事到这儿还不算是结束。
翌日顾岁安醒来是,登上许久未运营的自媒体账号看了眼,私信眉各种@占满。
全是在骂她没有职业道德,活该被取消参赛资格的。
顾岁安顺藤摸瓜,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这场网暴的源头。
是个营销号,截图了她昨天在论坛中的发言,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找到她与秦可的账号,放在一起做对比。
“只能说快乐熊这一波处理得很果断,真要让这种人继续参加比赛,指不定画出什么缝合怪来。”
带节奏的话语一出,再在评论区充满挑衅地@顾岁安的绘画账号。
点赞量直奔几十万。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
江以焕存了心要对付她,自然要让舆论愈演愈烈。
本来只是小众圈子里的事,一个早上过去,居然有向全网讨伐的方向发展。
连最近忙得飞起的何今都在群里问顾岁安发生了什么。
顾岁安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很平静的叙述,连她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了。
或许是因为,她坚信快乐熊官方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届时真相大白,公道自在人心。
下午两点,官方终于给她回复了邮件。
【经调查,账号ID为7398501(秦可)确存在挪用他人成果的抄袭行为,现已对该账号进行删除封禁,该用户信息已录入档案,将永久拉黑,永不聘用。】
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缓解。
顾岁安先是截图发到了宿舍群,配上几个大哭的黄豆小人表情。
随后又简单P掉了个人信息,用自己的账号发出。
她效仿那几个营销号的做法,在评论区接连@几个跳得最高的。
【何今:喜大普奔!狠狠打脸那些傻逼】
【陈清清:恶有恶报,我诅咒她未来十年都不顺!】
【虞晚:官方那边有说什么时候给你恢复参赛资格吗】
虞晚这句话一下点醒了顾岁安。
她从头到尾又将这封邮件看了好几遍。
每一个字从眼前划过,顾岁安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
她忽然想起件事。
在几年之前,她了解到快乐熊这家公司,正是因为当时他们旗下一款大热游戏主美被爆出抄袭。
那人在被聘用前也是互联网上非常有名的绘画博主,引导舆论扭曲事实这一招玩得非常厉害。
总之,在那次事件里快乐熊吃了大亏。
自那之后,再也不招在网络上有过争议的员工。
支撑着顾岁安到现在的那股劲,一下消散了。
她硬扛下无数网友的谩骂,硬忍下江以焕虎视眈眈的害怕,无非就是觉得这件事会得到一个她满意的结果。
可现实告诉她。
没用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顾岁安崩溃了。
极度的失落和挫败中,她反倒哭不出来了。
整个人呆愣愣的,陷入了强烈的自毁情绪中。
她开始想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总是在一切往好的方向走时,生活总要给她当头一棒。
……
江以臣推开门的那一刹,一个啤酒罐子滚到了他脚下。
猝不及防一踩,发出“噼啪”的响声。
他顺势朝前看去——
早上离开前还整洁的客厅已经被糟蹋得一团糟,沙发上的抱枕丢得到处都是,吃过的没吃过的零食散落一地。
而最让江以臣受不了的,是浓烈到仿佛置身酒窖的酒味。
偏偏罪魁祸首已经不省人事,见他走过来,也只会抱着酒瓶傻乎乎地笑。
“你…”江以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还清醒着吗?”
顾岁安盯着他看了两秒,蓦地扯开唇笑了,“你是个……傻der!”
江以臣:“……”
那点好心瞬间被他收了回去。
他干脆利落转身,回房间,关门,落锁。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眼不见心不烦。
江以臣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上衣服进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下,一切嘈杂声响都被掩盖。
——但也只是暂时的。
他拿着浴巾擦头发时,就已经听到拖鞋趿拉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开始还是酒瓶碰撞的声响,江以臣试图忽略。
他今天实在时有点忙,两边公司的项目都出了点问题,从早到晚会开个没停。
现在还得打开电脑继续处理。
然后在他刚浏览完一页PPT时,顾岁安开始哭了。
小小声的呜咽,伴随着偶尔的抽泣。
顺着门缝,清晰地飘进他耳朵里。
江以臣戴上耳机。
很奇怪。
明明耳边只留下了音乐声,他反倒开始刻意去留意顾岁安的动静了。
思绪也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沉静下来。
反而开始频频走神,屏幕上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了。
江以臣烦躁地“啧”了声。
他猛地站起身,拉开了门。
冷淡的视线垂下,与顾岁安湿漉漉的,宛如刚出生小兽般单纯的目光撞上。
江以臣语气硬邦邦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又会是鸡同鸭讲,谁知顾岁安愣了两秒,就撑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以臣,还略微歪头,像是在辨认什么。
下一秒——
她一改先前理直气壮骂人的作风,流着泪,可怜兮兮地扑进江以臣怀里。
两人都穿着睡衣,隔着层薄薄的布料,江以臣觉得。
怀里好像拥了团棉花。
而顾岁安的衣领也因为这大幅度的动作往下滑。
直接漏了大半肩膀。
江以臣很正人君子地伸手去拉。
手指伸到一半,被顾岁安轻轻攥住。
她整个人都被酒精蒸腾得发热,连带着指腹都是滚烫的。
指甲不安分地轻轻刮蹭过去,带起些微难忍的痒意。
空着的那只手抵住顾岁安肩膀,将人推得更远了些。
连带着被攥住的手指也从掌心滑出。
做这些时,江以臣脸上并没有从前那般的冷淡不耐,更像是出于礼貌的克制。
顾岁安却受不了这些。
她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空荡荡的掌心让她模糊意识到——
好不容易攥住的东西,又要失去了。
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盈满了眼眶。
眼皮一眨,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直直砸到了江以臣手臂上。
湿润的,微热的触感,让他愣了愣神。
紧接着,就是顾岁安含着哭腔的问句:
“你……”
“能不能抱抱我。”
第29章
江以臣没动作。
他其实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要求。
若换做是平时, 他一定不带犹豫的拒绝。
可偏偏顾岁安现在神志不清,这样的要求更像是一种极端难受状态下的下意识求助。
仅仅是犹豫了这么几秒,顾岁安就直接抱了上来。
两人都穿着睡衣,隔着层薄薄的衣料。
江以臣觉得怀里好像抱了团棉花。
他难得的有点懵, 垂下眼时, 正好看到顾岁安的脸靠在他胸膛。
很眷恋地蹭了蹭。
那一瞬,呼吸都不自觉发紧了。
江以臣只觉得没来由地燥热, 心跳声愈加剧烈。
“行了吧。”他清了清嗓子。
刻意只用指尖抵住顾岁安的额头, 将她推到了两步远的地方。
顾岁安靠在门边, 迷蒙的视线中只能看到男人越过她离去的背影。
顾岁安:“……”
“抱一下…”她边打着嗝, 边蹒跚往沙发走,“都!不肯!”
江以臣回来时, 看到的就是顾岁安一长条趴在沙发上,脸颊被抱枕挤成一团的模样。
他蹲下身,居高临下的姿势, 绷着的眼皮稍显无情。
然而手里却端着杯还在冒热气的水, 递过去,说:“喝了。”
顾岁安迷迷瞪瞪地坐起来, 指尖一触到杯壁,就娇气地“嘶”了一声,“烫!”
“哪里烫。”江以臣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她手心,“喝完。”
许是这一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而顾岁安即便醉了也牢牢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真的捧着杯子, 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蒸腾的热气将她的鼻尖熏得更红了, 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浸湿, 楚楚可怜。
江以臣也不再试图和醉鬼沟通。
茶几上的电脑一动鼠标就自动亮屏,他简单看了两眼, 就理清了来龙去脉。
江以臣回头,哭笑不得的语气。
“就为了这么件事儿。”
“哭成这样?”-
翌日,顾岁安醒来时头疼欲裂。
她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只有她抱着啤酒瓶子,豪迈地一口接一口。
“烦死了!”她气愤地一踢被子。
借酒消愁是世界上最烂的主意!
短暂的放空完,第二天还得忍着头疼收拾烂摊子。
顾岁安掀开被子下床。
这会儿已经十点过了,她无法忍受自己满身的酒气,收拾了衣服就准备去外面的浴室洗澡。
一开门她就愣住了。
客厅、餐厅、甚至是走廊,都被糟蹋得一片狼藉。
而在这杂乱的环境中,江以臣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面前放着杯冒着滚滚热气的香浓咖啡。
听见声响,施施然递过来一个眼神,“醒了?”
他慢条斯理道:“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顾岁安摇摇头。
她虽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如今这场面多半是拜她自己所赐。
江以臣看着顾岁安的表情,明显也是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就收拾吧。”
本来吧,顾岁安也很自觉的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可每次余光无意间往旁边一扫,江以臣都在淡然地品茗咖啡。
那落差感一下就上来了。
而江以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在她累到喘气时,突然冒出一句:
“那边还没擦干净。”
一次两次的顾岁安也就忍了,这人却越来越得寸进尺。
最后一回,还要她拿梯子去擦天花板上的灰尘。
顾岁安:“……”
她“啪”地一下扔了纱布,很有气势地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
“你什么意思?”她说:“故意折磨我是吧,信不信我……”
话还没说完,江以臣淡淡抬眸。
他一点儿也不怵,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就把顾岁安定在了原地,“名额恢复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顾岁安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江以臣:“你的参赛资格。”
“恢复了。”
顾岁安:?!!
她被惊喜砸中无所适从了,“你”“我”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最后直接化为行动。
她大步冲上前,激动地抱住江以臣的脖子,兴奋至极到蹦蹦跳跳。
“你、你没有骗我吧?”
刚才为了收拾屋子,顾岁安没来得及洗澡。
此刻距离一拉近,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差点没给江以臣熏出个白眼。
他试图伸手去掰顾岁安揽在他颈后的手,然而这女人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江以臣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直接放弃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
没有亲眼见到确实是很难放下心来。
顾岁安打开电脑。
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
就见昨天还处在封禁状态下,一尝试登录就会自动出现弹窗禁止她输入的页面,此时此刻登录得无比顺畅。
顾岁安眼睛都亮了。
她扭过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规矩是快乐熊高层定下的,普通员工没有权力更改。
而按理来说,以江以臣如今的地位,是还接触不到快乐熊高层的。
江以臣想起上回去国外出差,闲暇时见了叶寻一面。
他提携后辈的意思非常明显,那晚带他参加了个饭局,里头,正好有个快乐熊的高层。
弯弯绕绕的,总能搭上关系。
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以更改的结果,在上位者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其中内情……
江以臣看着顾岁安洋溢着幸福的脸,决定还是不告诉她了。
疑惑没得到解答,顾岁安也并不在意。
毕竟这么大一件事江以臣都一声不响帮她办好了,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顾岁安就现在处于一种愿意为江以臣当牛做马的状态。
她当即进洗手间扛了维修椅出来。
拎着抹布哼哧哼哧往上爬。
站定后,还兴致勃勃地扭头问江以臣,“是擦这儿吗!”
这椅子本来就有点摇晃,底下没人扶着,顾岁安动作幅度又大。
几乎是下一秒,她人就摇晃着往下倒了。
江以臣眼疾手快,大步冲过去。
堪堪在人摔下时抱住。
一手环腰,一手穿过膝弯。
公主抱的姿势。
男人身材高大,环着她的手臂稳健有力。
虽然是突然救场,却也看不出一丁点的吃力。
顾岁安在最开始的那阵惊险缓过后,注意力就开始慢慢偏移。
从江以臣轮廓明显的下颌,到喉结,到因为用力而绷紧,在T恤下显露出形状的肌肉。
她非常真诚地感叹道:“你还……”
“挺有男友力的。”
第30章
日子转眼间过去。
离江以臣外婆祭日还有三天时, 表弟小寒也到了江新市。
自然是又要安排顿饭聚一聚的。
因为江以臣加班,他们俩到的晚了些,进包厢时,三人特意站起来迎接。
舅舅舅妈就不说了, 先前见过一次, 顾岁安招呼也打得自然。
小寒却是第一次见。
十八岁的少年身量颀长,头发有些短, 鼻梁上一副圆框眼睛, 很是斯文俊秀。
然后他开口就是一句, “表嫂好。”
顾岁安:“……”
江以臣:“……”
她那么自来熟一个人, 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愣了愣。
余光扫过江以臣,男人神情自若, 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在强装镇定。
有顾岁安和小寒两个活宝在,席间气氛很是活跃。
江以臣也难得带了点笑意, 反倒是脾气好的舅舅, 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即将分别时,他才忐忑地叫住江以臣。
“以臣, ”大概是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舅舅停顿了好一会而才开口,“前两天……”
“你妈给我打电话了。”
听见这个字眼,顾岁安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江以臣的脸色。
他看着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但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
唇线拉得平直, 在微凉的夜风中显出几分不近人情来。
舅舅:“她说那天, 她也想去祭拜。”
从顾岁安这种外人的角度, 听见这种要求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脸。
缠绵病榻时都能够无情地一面不见,死后这么多年又何必来这装什么母女情深?
舅舅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那到底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 隔着听筒,哭声细微又可怜。
寥寥几句,诉尽了这些年的不易。
江以臣沉默了很久。
他心底的暴戾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破胸腔而出,他想讥讽地说“她也配?”,更想独断专横地一口回绝。
但这种事只要她真的想,怎么也拦不住的。
所以江以臣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垂下眸,几个呼吸间就平复好了情绪。
“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知道刚才的话惹了外甥不快,舅妈主动出来打圆场,“不用了,小寒还想在这儿附近逛一逛。你明早还要上班,先带着岁岁回去吧。”
江以臣淡淡颌首。
他表现得太过平静,连顾岁安都觉得他已经平复好了心情。
直到半夜她被渴醒,迷迷糊糊地出来倒水喝。
一杯凉水下肚,再重的睡意都被驱散了些许。
所以顾岁安才看见江以臣房间门缝下洒出来的光,还有隔着门板,都能闻到的强烈烟味。
……
三天后,顾岁安正窝在沙发上修改草稿。
她冷不丁听见开门声,抬头望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江以臣冷若冰霜的脸。
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严肃和厌烦。
江以臣目不斜视地回了房间,关门声“砰”地一下。
砸得顾岁安浑身颤了颤。
整间屋子一片寂静,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
这副模样……
是他们去祭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这想法刚一冒出,江以臣舅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岁安啊。”他说:“以臣他……到家了吗?”
顾岁安:“刚到。”
“但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要是有把刀在江以臣手里,顾岁安觉得他都要砍人了。
“是,是。”
舅舅并没有解释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只说:“那麻烦你多陪陪他了。”
顾岁安当然应好。
她挂了电话,实在是不想这时候去触江以臣的霉头。
但一想到上回他不声不响地替自己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顾岁安叹了口气。
认命的起身。
偏偏她还没想要要用怎样的话术安慰,在门外徘徊了五分钟,都没敢伸手敲门。
而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她似乎都听到江以臣有条不紊敲击键盘的声响了。
偶尔还伴随着几句低语。
像是在和下属沟通。
顾岁安抬起的手又放下。
如此往返三次,她都准备要放弃了,紧闭的房门突然在眼前打开。
顾岁安连忙扯出抹笑,献殷勤般举起手里的东西。
“吃草莓吗!”
还沾着水珠,颜色鲜艳的草莓被举到眼前。
江以臣的视线却落到了顾岁安那张带笑的脸上。
明媚灿烂。
像风,把萦绕在心头的烦躁都吹走了不少。
江以臣没动草莓,而是开口道:“后天有场宴会。”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岁安截断,“要我陪你出席是吧?”
“有个要求。”
江以臣:“什么。”
顾岁安忽地冲他眨眨眼,强硬地把装着草莓的篮子塞到他怀里,“吃不完了,帮我吃掉。”
说完,她就径直回了房间。
江以臣鬼使神差的,也真的把这篮草莓放到了办公桌上。
眼神无意间扫过,他拿了颗尝。
这季节的草莓还有点酸。
但他却莫名的,品出一点甜来-
这次的宴会在一艘邮轮上举办。
江以臣手里的那个项目推进的还算顺利,有了程氏的加入,他邀请其他人也变得顺利很多。
顾岁安的角色依然是笑而不语的花瓶,但她没想到,能在这场宴会上看到岳平。
他腿还没好全,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在侍者从身边路过时大咧咧地拿过托盘上的酒杯。
一饮而尽。
顾岁安戳了戳江以臣的腰,“你朋友也在。”
恰好一段交谈结束,江以臣领着人走了过去,“怎么来了。”
岳平:“老爷子非逼我来。”
他上面还有个哥哥,虽然没有要继承家业的压力,但年纪到了,总会被逼着相亲。
而这种酒宴,又是互相认识的最好场所。
“老爷子原话,让我拄拐都要来这露次面。”
他们俩聊天,顾岁安不是很有兴趣。
几步远处正好是个摆着许多小蛋糕的长桌,她拿了一个小口小口吃起来。
顾岁安有个习惯,吃东西时总喜欢打量四周。
她视线扫过周围形形色色的人,最后,猝不及防撞进了江以焕似笑非笑的眼里。
顾岁安身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后退几步抓住江以臣的手臂,后者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江以焕温和儒雅地笑着,甚至朝他们举杯示意。
江以臣低声安抚,“不用理他。”
邮轮上,众目睽睽下,他还不至于做什么。
——但不代表,不能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又应付完一波上来讨好攀谈的人,江以焕虚假的笑缓缓在脸上消失。
他最近其实心情挺差的。
上次回家,无意间撞见了盛凌被江明辉强制.戒.毒.的场景,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从来优雅高贵的母亲如此狰狞的一面。
大抵是那时露出的不忍被盛凌捕捉到了,自那之后,盛凌居然来找他打掩护了。
那玩意是能毁了人的,可到底是生他养他的人,江以焕很难做到像江明辉一样狠心。
一犹豫,钱就如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程合吊儿郎当地站到他身边,“想什么呢?”
江以焕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透明杯壁上倒映出来的脸扭曲可怖,“江以臣,今晚似乎很高兴。”
看来前两天那女人给他造成的麻烦还不够大啊。
程合嗤笑一声,“高兴?”
他都不用江以焕多说,很有高级狗腿子的素养,“那我就让他不高兴!”
……
这会儿,顾岁安正和江以臣站在甲板上吹风。
程合慢悠悠地点了支烟,走到俩人身后,“上回的事儿,回去后我爸就骂了我一通。”
“他说我们好歹是未来的合作伙伴,让我务必要向你道歉。”
说这话时,他唇角勾着,很不屑的态度。
这话想必也没什么真实性。
“我也不太想道歉,但关心你一句还是可以的。”
程合笑得更猖狂了,“伤养的怎么样了?”
一句话,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们那晚江以臣受的伤就是出自他手。
顾岁安惊讶的瞳孔都放大了。
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江以臣身上的狰狞伤口。
难怪,会下那么重的手。
普通的斗殴根本到不了这种程度。
程合享受着她的震惊,两根手指掐着烟,就要往江以臣身上按去。
江以臣那晚的示弱被他深深记着,以至于他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上位者,可以为所欲为。
顾岁安先一步拍开他的手。
烟蒂掉落,在昂贵的皮鞋上烧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而顾岁安仗着旁边有人,也很肆无忌惮。
趁程合低头的功夫,照着他的小腿就来了一下。
又狠又快,踢完就躲到江以臣背后。
程合吃痛地“嘶”了声。
他刚想找人算账,然而手才抬起来,耳边就传来一道撞击的巨响。
紧接着,整艘船体都猛烈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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