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甲板是晃得最剧烈的地方。
冰冷的海水泼进来, 沾湿了衣裙,也浸湿了小腿。
凉意从下往上窜到了头顶。
江以臣反应快,一下伸手扣住了栏杆,顾岁安站在他身边, 也下意识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
程合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前后左右都没有能搀扶的东西, 这么剧烈地一晃,他整个人就被甩到了栏杆上。
撞得龇牙咧嘴的。
“草!”程合张嘴就想骂人, 下一秒, 一道男声透过广播传了出来。
“大家好, 我是本艘游轮的船长李贺。”
“船体在海下撞击不明物体导致底层进水, 现请所有人员转移至甲板,船舱内备有足够的救生艇。”
“不要慌张, 我们会尽量保证每位人员平安抵达岸边。”
为了控制住人群,船长把最后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但无济于事。
游轮撞击事件近年来也发生过几起,有大有小, 但大部分人都只会记得伤亡惨重的那一起。
内里陡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平时谈什么优雅内敛, 真到了生死关头全都是鬼扯。
一个个撒开腿就往外跑,遇到挡路的甚至还会上手去推。
顾岁安非常庆幸, 自己刚刚提议来甲板吹风。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船长已经带着工作人员往下一艘艘放救生艇。
而她和江以臣因为站在最前,也是最先被安排往上去的。
夜晚的海面上翻着不平静的浪,小小的一艘救生艇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掀翻。
顾岁安扶着江以臣的手在船上坐下时, 他并没有跟着上来。
身后船舱内透出的光隐隐绰绰洒在他脸上, 冷厉的轮廓都被衬得柔和了很多。
“你……”顾岁安反扣住他的手腕, “不上来吗?”
搭在手腕上的指腹冰凉。
江以臣的视线落到顾岁安裸露在外的肩颈上。
情况紧急,她大概也是没机会觉得冷。
江以臣淡淡点头。
他回头望了眼, 镇静的模样与后面杂乱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没看见岳平,我去找找。”
伴随着话音落下,带着体温的外套被丢到顾岁安怀里。
江以臣前脚刚走,江以焕就被船长恭恭敬敬地带了过来。
他也是从容不迫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从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旁走过,丝毫不掩饰阶级带来的特权。
顾岁安匆匆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没别的,就单纯觉得厌烦,不想看他。
然后船长就引着他要上顾岁安所在的这艘救生艇。
顾岁安披着一副站起身,直愣愣地挡在前面,“麻烦换一艘。”
语气硬邦邦,冷冰冰的。
江以焕脚步一顿。
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了顾岁安几眼,就慢条斯理地调转了方向。
一艘救生艇上最多只能搭载8个人,顾岁安能做到强硬地拒绝江以焕,却没有理由拒绝其他想要上船的人。
她只能看着这艘救生艇离游轮越来越远,直到视线快要模糊,才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江以臣在背着岳平,轮到他们俩时,最后一艘救生艇都驶离了一小段距离。
有人朝着他们俩丢了两件救生衣。
距离越来越远,顾岁安最后看到的。
——是江以臣泡在海里,也要将受伤的岳平先托举上船的场景。
顾岁安将裹在身上的外套紧了紧。
咸湿的海风里,她想:
原来江以臣,这么的重感情-
许是只穿了单薄衬衫又在海里泡了许久的缘故,那晚回去之后,江以臣就发起了高烧。
整天整天的昏睡,稍微好了一点之后就演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隔着一堵墙,顾岁安都觉得他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偏偏这人都病成这样了,仅仅休息了两天又要收拾收拾回公司上班。
顾岁安:“……”
“你真是天选打工人。”
“人家都是生个病恨不得请一周假在家休息,你倒好,上赶着回去给资本家卖命。”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听见她这样的嘲讽,江以臣也没刺回来。
他半弯下腰穿鞋,淡声道:“这个项目很重要。”
顾岁安悄悄撇嘴。
能有多重要,她想。
最重要的都被江以焕给抢走了!
……
与程氏合作的这个电商项目已经到了前期准备的最重要阶段。
再过两天就要双方派出代表签合同了,整个项目组的同事都在加班。
江以臣这个病号也不能避免。
忙了一早上,临近午休他才抽出时间去茶水间接热水。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几道压低的女声:
“真是男小三啊?他那张脸不至于吧?”
“都带着人去参加宴会了,众目睽睽下对着太子爷贴脸开大啊……”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在江以臣推门而入时戛然而止。
几个女生忙闭上嘴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飘过来的眼神,除了尴尬,江以臣还敏锐捕捉到了几分不可置信和鄙夷。
他没时间往下深想,回到办公室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第二天上午十点,程氏派来的人准时进入办公大楼。
助理来敲门提醒,“江经理,程氏的人到会议室了。”
江以臣偏头低咳了几声,嗓音有点儿嘶哑,“知道了。”
办公室外是成片的工作区,再往旁边走,就是每一层都会设立的会议室。
程合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
他全然不顾什么办公区不许吸烟的规定,嘴里叼着一根就在那儿吞云吐雾。
余光扫到江以臣过来,他蓦地嗤笑了声。
“你怎么还没被开?”
程合没控制音量,在只有键盘敲击声的办公区里特别显眼。
“连我们程氏的人都知道,你抢了人的女朋友,堂而皇之的做男小三。”
“居然还有脸留在这儿上班?”
这话,和前一天在茶水间无意间听到的闲谈对上了。
几个呼吸间,江以臣就猜出来:
这又是江以焕和程合想出来折辱他的法子。
用舆论,用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来孤立他,来一点点击溃他的心防。
就像少年时那样。
江以臣在心底冷笑了声,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私事我们可以下班了再谈,公事……”
“我就不乐意和你这种人谈公事。”
“谁让我这么正义呢。”程合扯着唇笑道:“你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做出这种事,大概也是一脉相承吧?”
“毕竟……”
“你妈就是靠着做人小三才把你生下来的,不是吗?”
这话一出,那些刻意掩饰的键盘声都停了。
压抑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江以臣的脸也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程合看向站在江以臣身旁的助理,“通知你们领导,换个人来接这个项目。”
他是程氏公子,当然有这点决定权。
参加这场会议的人陆续从身边经过,直到会议室的门在眼前合上,江以臣僵硬的身体才动了动。
他半低着头,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直往外走。
进了安全通道,才倚着墙长舒出口气。
他并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那般难堪。
相反,他很开心。
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他抽出根烟点上,刚抽一口,病中脆弱的喉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
但这依然不能影响江以臣的好心情。
他没猜错的话,把他从这项目中除名,下一步,就是光明正大地请江以焕来接手了。
多好的算盘呐。
他把一切准备都做足了,接下来换个人接手,只要规规矩矩地按着方案来就不回出错。
江以臣在缭绕的烟雾中半眯上眼。
他也觉得挺好的。
鱼上钩了。
可以开始收网了。
第32章
午饭时间, 江以臣破天荒地回了家。
彼时顾岁安正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张着嘴准备嗷呜一口咬下去。
瞥见玄关处男人的身影,又默默合上了。
“你怎么回来了?”顾岁安说:“有东西落家里了?”
江以臣:“没有。”
“暂时忙完了,休息几天。”
说这话时, 他眉眼舒展着, 没有平时的疏离气质。
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好心情。
惹得顾岁安更好奇了。
江以臣换了身家居服进厨房,顾岁安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因为嘴里嚼着面包, 话声都含含糊糊的, “你前几天不还说项目很忙嘛。”
带病上班, 谁见了不夸一句劳模。
“忙。”江以臣淡淡的, “但是短时间内已经不需要我了。”
顾岁安:??
她直觉这句话不是什么好意思,可偏偏江以臣又神色如常。
甚至还在偏头看到她手里的面包时, 问了句:“你中午就吃这个?”
顾岁安:“昂。”
外卖吃腻了,她又基本没下过厨。
可不是只能拿面包对付了吗。
“我要煮面,你吃不吃。”
顾岁安:!!!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江以臣这是心情有多好, 居然还关心起她来了?!
白嫖的午饭不要白不要, 顾岁安当即就把面包扔到了一旁,“吃!”
她知道平时江以臣有空都会自己下厨做饭, 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摩。
男人洗菜切菜的动作利落又熟练,煎的鸡蛋也是两面焦黄形状饱满。
顾岁安:“你是怎么学的做饭啊?”
问出这句话时,正好菜下油锅,没沥干的水碰到热油,炸得噼里啪啦乱飞。
顾岁安害怕得后退了好几步。
反观江以臣, 围着围裙, 不避不退, 很习惯的样子。
他的嗓音在各种杂声下变得模糊,“江家不会给我准备吃的。”
言外之意, 不会做饭,就得被饿死。
顾岁安:“那、那你都是自己买回去做吗?”
江以臣敛着眉,嗤笑了声。
“哪儿来的钱买。”
在盛凌的示意下,江家人不会给他一分多余的开销。
上了高中还能偷偷做点兼职,小时候……
只能靠捡点厨房不要的烂菜烂叶过活。
这些话江以臣不会讲出来,但顾岁安看他那讥讽的脸色,也能多多少少猜到一些。
眼前是男人慢慢动着锅铲的模样,但顾岁安脑海里,却缓慢浮现出一个还没灶台高的小男孩,吃力地踩着凳子。
趴在洗碗池边洗着发黄菜叶的可怜场景。
顾岁安叹了口气。
江以臣有的时候确实还蛮让人心疼的。
饭是他做的,出于礼貌,顾岁安自觉揽下了洗碗的活。
江以臣也不跟她客气,洗洗手就回了房间。
确认房间门关上短时间不会再出来后,顾岁安鬼鬼祟祟打开了手机。
助理的电话还是上次江以臣生病,她被电话轰炸时存下的。
【岁岁平安:今天在公司,他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他不用明说都知道指的是谁。
助理人也确实不错,早上近距离被那么冲击了一波,也没被带歪方向,诚恳且义愤填膺地向顾岁安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光是听说,顾岁安也不由得冒了火。
可能生气之下,她又不得不思考。
自己的心血被人这么轻易地夺走,为什么江以臣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
反而还心情愉悦?
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还是他步步为营,短暂的失势只是他麻痹江以焕和程合的手段?
后面的这个猜测,让顾岁安后背发凉-
说是项目暂时不需要他,江以臣就真的在家当起了甩手掌柜。
平时他早出晚归的,顾岁安在家画稿也能随心所欲。
而现在骤然多了个有洁癖严重的人盯着,她连用了张纸没及时扔掉都会接收到警告的视线。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自从那天有了那个猜测之后,顾岁安无数次尝试想要试探。
毕竟她和江以臣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虽直觉江以臣不会打没准备的仗,但还是想要份心安的保证。
但!
不知道江以臣是在装傻还是真没听懂,顾岁安一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最后一次铩羽而归,她愤愤丢掉平板。
不说就不说!
要死也是他们俩一起死!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顾岁安很自然地拿起手机摸鱼。
而这随便一刷,就看到了顾父顾母出去玩的朋友圈。
顾岁安在底下评论:【??出去玩不带我?】
顾母很快给她回了电话。
“这不是中秋节要到了,单位就组织我们去周边玩两天,当是提前发福利了。”
“有农家乐,今晚还安排我们去山上露营嘞。”
顾岁安原本也只是开玩笑地一说。
重来一回,她只希望父母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老去。
两个人能结伴和相熟的同事一起出去玩,再好不过。
“那你们玩得开心。”
电话挂断时是下午三四点,艳阳高照的,阳光隔着层玻璃照在身上,都觉得晒得慌。
这样的好天气,到凌晨时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闪电划破夜幕,骤响的雷声炸在耳边。
顾岁安被吵醒了。
她下床拉开窗帘——
雨点噼啪砸下,窗外的世界已经被倾盆大雨模糊。
往下望去,小区内地势低的地方已经积起了大滩水。
顾岁安一下就想起了说今晚要在山上露营的父母。
市区都下这么大雨,乡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但打了一通,没人接。
顾岁安安慰自己父母是组团去的,会有人安排好一切。
但内心越来越重的不安加剧了她的恐慌。
偏偏这时手机屏幕上给她推送了条本地新闻:
【江新市突发暴雨,降水强度或将到达250mm,请各位居民注意出行,切勿靠近山体,谨防发生泥石流……】
后面的字顾岁安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她只知道顾父顾母现在在山上。
泥石流……
她想都不敢往下想。
顾岁安咬着手指,又打了几通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
这下她是真的慌了。
有关父母的生命安全,顾岁安一点也不敢马虎。
她当即拿出手机打车。
可凌晨两点,又正下着特大暴雨。
根本没有人接单。
顾岁安只能去敲江以臣的门。
慌乱之下,她力道也失了分寸。
沉闷的拍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明显。
“江以臣,”顾岁安说:“你、你能出来下吗?”
底下的门缝里透出了光,很快,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江以臣眉眼间还带着被吵醒的不耐,“什么事。”
往常他露出这副模样,顾岁安一定夹着尾巴有多远躲多远了。
但现在不一样。
她扣住江以臣的手臂,“外、外面下雨了,我爸妈今晚在山上,泥石流……我、我怕他们……”
因为着急,她的表达都不甚清晰了。
指甲掐进江以臣手臂也没注意。
江以臣也没有直接推开她。
他只是垂下眸,很冷静的语气,“好好说。”
顾岁安颤抖着深呼吸了两下。
“我爸妈今晚在山上露营,刚刚、刚刚我看到新闻说突发特大暴雨,山体可能会突发泥石流。”
“我打…打他们电话没人接,想去看看。”
这样大的雨,他们很可能被困在了山上。
顾岁安去了,也能多一个人搜救。
她就这样抬着眸,用一种很恳切的目光望着江以臣。
顾岁安也才刚醒不久,发尾都凌乱地堆在了肩颈处,皮肤在灯光下被衬得近乎透明,脸颊上还有被褥压出来的痕迹。
江以臣抬手摁了摁眉心,“走吧。”
话音刚落,顾岁安面上一喜,抬脚就要往外冲。
又被江以臣眼疾手快地勾住了衣领。
惯性的缘故,顾岁安往后倒了下,被江以臣伸手扶住。
男人脸上的不耐之色更明显了,连带着嗓音也变得沉,“去换衣服。”
顾岁安:“哦哦!”
江以臣的动作则比她快多了,思虑的也周全。
顾岁安收拾好自己出来时,江以臣已经在从冰箱里往外拿东西了。
矿泉水、牛奶、面包、饼干……
能带上的速食都被他带了一些,装了满满一个塑料袋。
顾岁安没多嘴地问,就默默跟在他身后,找准时机好搭把手。
他们家所在的县城离江新市只有一小时车程,然而因为暴雨,车速也大大降低。
顾岁安上了车也依然在锲而不舍地给顾父顾母打电话。
铃声每一次都响到了自动挂断,次数多到江以臣都忍不住侧目。
“山上信号可能不好,山下有没有什么店铺,可以试着联系一下。”
顾岁安:“对哦!”
她想起顾母傍晚时还给她发了在山脚农家乐吃饭的视频。
这一次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店家显然也是在担心这场突然的暴雨,顾岁安一问,他就立马说:
“我正睡着觉都被吵醒了!”
“出来一看山都要塌了!那么大的土块石块直接砸下来,吓死人咯。”
这么几句话,把顾岁安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给弄得焦躁起来。
正好车子到了目的地,还没停稳,顾岁安就急急忙忙想要往下冲。
豆大的雨粒密密麻麻砸在身上,也没拦住她前进的脚步。
等江以臣拿了伞追上时,顾岁安已经不管不顾地要跟着搜救队伍进山了。
“欸欸欸!”有个男人拦住她,“你一个小姑娘往里面跑什么!”
顾岁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说话也全靠吼,“我爸爸妈妈还在上面!”
“那也不行!”
他们这本来就是村子里临时组起来的搜救队,119还在赶来的路上。
顾岁安根本不听劝。
或者说,她理智已经完全丧失了。
如果她没有死过一回,或许还会说服自己要镇定,不要给搜救人员添麻烦。
可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更是亲手送走过自己的父亲。
她不敢,也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手臂猛地被人攥住。
江以臣撑着伞,眼皮绷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说教。
顾岁安挣又挣不开,只能被他强制性拉到临时搭起的雨棚下。
但出乎意料地,江以臣没有开口骂她。
而是一言不发地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
顾岁安愣愣的。
江以臣:“还要我帮你穿?”
顾岁安这才看到他递过来的是件雨衣。
不是一次性那种,外层是做的防水的。
顾岁安很配合地赶紧套上。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江以臣又过来替她扎紧了腕口。
帽子上的扣子也牢牢地扣到了下巴处。
顾岁安抿着唇,看着江以臣认真的模样。
他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些,贴在额角鬓边,水珠顺着下颌轮廓往下滑。
顾岁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下一秒,腰间一紧。
江以臣不知从哪儿掏出来根登山绳。
先是在顾岁安腰间绕了几圈,又将绳子另一头圈在了自己腰间。
“要去可以。”
“跟紧我。”
第33章
登山绳各在两人腰间绕了几圈。
中间留下了三个成年人身宽的长度, 既不会太过拥挤,也能保证在出状况时能第一时间发现。
装备齐全,又有江以臣冷静地与村民沟通。
他们最终还是被放进了山。
江新市内多丘陵,山都不是很高。
能作为景点引人游玩, 自然也是修了往上爬的楼梯的。
一层接一层的石阶凹凸不平, 又被雨水浸湿,稍不注意就要滑倒。
顾岁安不能确定这时顾父顾母还在山顶的帐篷里待着, 还是已经从众躲到了某一处。
因此她每走出一段路都要大声呼喊:
“爸!妈!”
尽管已经是扯着嗓子在吼了, 可倾盆大雨下, 雨声噼啪打在树叶上。
再大的声音都被削减了很多。
裸露在外的指尖已经被雨水浇得冰凉。
又要找人, 又要往上爬,顾岁安本就不好的体力消耗极快。
又到了一处极陡的石阶, 顾岁安往上迈步时腿已经在发颤了。
而前头的江以臣还跟没事人一样。
他也在偏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没注意到身后顾岁安落后了一些。
绑在两人腰间的登山绳绷紧,又骤然往前一拉——
顾岁安整个人都被扯得向前倒去。
她反射性地尖叫一声, 然而还没等膝盖挨着地面, 就被江以臣半抱着拉了起来。
隔着几层衣服,温度什么的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唯有牢牢圈住的触感很让人安心。
顾岁安低声道:“谢谢。”
上山时江以臣把带来的东西塞了一些到背包里。
他看着顾岁安有些发白起皮的嘴唇, 没说话,拧了瓶矿泉水递过去。
也是他伸过来这一下,顾岁安才看到他掌心被粗糙石壁擦出的血痕。
大概,是刚刚为了扶她。
另只手撑着借力了一下导致的。
微凉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连带着唇瓣也变得湿润起来。
顾岁安舔了舔唇, “不好意思啊。”
江以臣淡淡“嗯”了声。
接下来的路, 江以臣大约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时不时就扭头看一眼顾岁安, 要是她实在累得不行停下来,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并止住脚步等待。
但坏消息是, 他们一路行至山顶,除了同来山里搜救的人外,一个也没看见。
顾岁安心都凉了半截。
山顶上反倒没那么崎岖了,一大块的平地,挨着扎了将近十个帐篷。
寒风呼啸,已经被吹得不成样了。
顾岁安又喊了声顾父顾母的名字。
她其实已经没报太大希望了,一路从山脚上来,嗓子都要吼破了也没见着人,说不定……
“诶——”
右手边的树丛里,突然传出道中气十足的回应。
顾岁安悲伤的神色一僵。
随即不可置信地扭头。
就见几十米远处的树丛里窜出个人,好胳膊好腿的,除了身上被淋湿了,气色看着居然比顾岁安还好?
“爸?”
“岁岁?”
顾岁安脑子宕机了一瞬。
而在她愣神这两秒,顾母也从树丛里跑了出来,一家人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面面相觑。
彼此都很震惊。
最后还是顾岁安先跑过去。
她边跑,还边呜呜哭着:“吓死我了……”
山顶上的土被雨水泡的松软,一路上还有数不清的小水坑。
顾母下意识地伸手,“别、别跑。”
然而已经晚了。
顾岁安脚步一滞,脚踝处紧接着就传来尖锐的痛感-
上山时,顾岁安是心情沉重的。
下山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趴在江以臣背上。
前面,是消防员打头的长长队伍。
身边,是顾父顾母一句接一句的唠叨。
“用你一个小姑娘来逞强吗?”
“下这么大雨知道山上多危险吗?”
“大半夜的还非得拉小江跑这一趟,现在好了,人家还得背你下山。”
唠叨声混杂着雨声吵得顾岁安脑袋疼。
她自暴自弃地趴在江以臣背上,脑袋垂下,额头抵在他后脑勺处。
挨得这么近,所以当江以臣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顾岁安也第一时间察觉到。
“你笑什么?”
不能对父母发火,她还不能逮着江以臣撒气吗?!
这会儿已经五点过了,雨没小,但天际透出点微光来。
但足够顾岁安看清江以臣唇角那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了。
她扯着帽檐往下拉,很刁蛮的语气,“你干嘛笑我!”
话音刚落,手就被顾母“啪”地一下打开。
“别乱动,一会儿摔了怎么办。”
顾岁安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回手。
她以为途中被自己父母说教就算了,没想到下了山,还要被村民和消防员挨个教训。
什么群众有热心是好事,但也不能瞎给人添乱……
顾岁安口头上应了好,人一走就扭头躲回车里。
江以臣后她一步拉开驾驶座的门。
这会儿提前准备吃的好处就出来了。
上山下山爬了一个来回,能量早就消耗光了。
顾岁安接住江以臣丢过来的一个面包,却没拆开。
她抿了抿唇,说:“谢谢你啊。”
又是大半夜的冒雨开车,又是陪着上山找人。
其实她敲门那会儿,是很怕被江以臣拒绝的。
毕竟这男人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偶尔伸出援手,也都是她卑微恳求。
所以,顾岁安其实很好奇。
“你今晚为什么要帮我。”
听见这句话时,江以臣正半仰着头喝水。
喉结滚动,脖颈上青筋明显。
“就像你说的。”
被水滋润过的嗓子,声音听起来也没那么沙哑了,“是盟友。”
为了盟友,就能做到这一步吗?
顾岁安并不觉得有多安心。
直到此刻,她才开始思考一个非常恐怖的事实:
因为重生而提前拥有的重要信息,她已经全都告诉江以臣。
从叶寻夫妇,到将来会大获成功的项目,再到对江家来说是巨大丑闻的红丝绸会所……
她手里的筹码已经全部都抛出去了。
而江以臣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一个对他后续计划并没有什么帮助的盟友,江以臣或许不会赶尽杀绝,但一定会抛弃。
没了他的庇护,江以焕会做什么。
顾岁安不敢赌。
她面上笑着,放在腿边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江以臣逆着人流去找岳平的场景。
如果盟友的关系不够牢靠。
那换种身份呢?-
折腾完准备返程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要不要回去住两天?”顾母问:“正好两天后中秋,我们一家人还能一起吃顿饭。”
顾岁安当然应好。
这儿离他们家更近,只要半小时的车程。
把人送到楼下时,江以臣就准备离开。
这回不用顾母出言挽留,顾岁安就直接拽住了胳膊,“走什么走。”
“一起留下来住两天呗。”
很热情,热情到都有点诡异了。
旁边又有两位长辈看着,江以臣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冷漠拒绝。
“不用了……”
“下这么大雨开车回去多危险呐,妈你说是吧?”
顾母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扫。
上回在江新市,她对江以臣的印象就很不错。
这次过后,直接演变成女婿的不二人选了。
所以她拽人也拽得特别积极。
“是啊小江,你特地陪我们岁岁跑这一趟,哪还有让你自己开车回去的道理。”
“在家里玩两天,和我们一起过中秋啊。”
女儿老婆拉拉扯扯地就把人拽进了楼,留下顾父一人站在身后。
极其不满地哼了声。
这臭小子。
一定是给他们喝的水里灌迷魂汤了!
……
人是邀到家里了,住宿问题还不知道怎么解决。
这个房子是顾父顾母十几年前买的了,两室一厅,并不算大。
顾母在这个家里一向有着决定性的话语权。
“我一会在岁岁房间给她打个地铺,她皮糙肉厚的没关系,小江你累了一晚了就睡她床吧。”
顾岁安:???
她张嘴想要反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还在顾母看过来时很大度地笑着,“OK啊,我完全没问题。”
顾母找了套顾父买大了的衣服给江以臣。
他先进了浴室洗漱。
等顾岁安也洗好出来时,房间的地铺已经铺上了。
江以臣却并没有上床,而是坐在地铺上,背靠着床沿低头看手机。
听见顾岁安进来的声响,他回头看了眼。
男人穿着款式老土的蓝底格子睡衣,半干的头发被捋到脑后,随着动作,又掉了一缕搭在额前。
慵懒随意,是顾岁安从没见过的样子。
顾岁安:“怎么不上床?”
江以臣收回视线,“不用。”
顾岁安:“别啊,一会儿我妈进来看见该骂我了。”
江以臣仍然不为所动。
顾岁安眼珠转了转,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睡床?”
她的床大,又有两床被子,各睡一边也不会碍着谁。
本来只是个好心的提议,谁知道江以臣听见了,反倒不屑地笑了声。
“还是别了。”他说:“我怕你对我动手动脚。”
如果是从前,顾岁安肯定会觉得他不识好歹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顾岁安跳上床,跪在床沿半弯下腰。
揪着江以臣的领口,两张脸靠得极近。
“你错了。”
她一字一句道:“我这么喜欢你。”
“你睡哪儿我都是要动手动脚的,”
第34章
顾岁安凑得特别近。
近到再往前一点, 就能和江以臣鼻尖相抵。
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耳朵也烫烫的,像是在烧。
江以臣也一眨不眨地望着顾岁安。
后者睫毛轻颤,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身上是浅淡的沐浴露香味,头发已经吹干了, 随着倾身的动作往下滑落到江以臣肩膀上。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最后还是顾岁安先松开手。
她往后挪了好几步, 掀开被子盖住了腿,尴尬地偏过脸朝向门外。
“放心吧, 你躺上来,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很经典的渣男语录。
哄骗女朋友去酒店开大床房, 明明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面上却仍伪装得正人君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此时此刻, 他们俩性别互换了。
顾岁安听到身后传出一道淡淡的嗤笑。
随后就是膝盖压上床沿,属于男人的气息占据了床铺另一侧。
嘴上说的再无所谓,江以臣真的上床了, 顾岁安还是有点慌张的。
她匆忙躲进被子里, 一左一右把被角都掖到身下。
从远处看,完全裹成了茧。
唯有脸是露出来的。
“我睡觉很安分的, 你也别乱动。”
“不然……”顾岁安说:“我要把持不住的。”
回答她的是一室寂静。
顾岁安卧室的窗帘遮光性很好,严严实实挡住了室外的光,和夜晚没什么区别。
她几乎通宵,又消耗了太多体力。
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
江以臣比顾岁安先醒。
确切来说, 是不得不醒。
几小时前还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睡觉很安分的女人, 一睡熟, 整个就是猴子上身。
一开始是腿肆无忌惮地架到他身上,后来, 就演变成整个身子都趴了过来。
完全把他当成了巨大的等身抱枕,腿架着腿,胳膊揽着腰。
脑袋还很得寸进尺地靠到了江以臣肩膀上。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颈侧,紧挨着的触感是他之前从没有体会过的。
江以臣先是把顾岁安的手脚拨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根手指,试图把她的脑袋也戳开。
可才刚移动了那么两三公分,这女人就不满的咂咂嘴,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又侧身靠了过来。
还靠得比上次更近!
顾岁安整张脸都被被窝烘出来的热气熏的通红。
因为脸颊被挤压,唇也微微张着。
靠过来时,异常柔软的触感蹭过脖颈,停在了颈窝处。
江以臣动作僵了僵。
那一瞬,他心跳如擂鼓。
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中蹦出-
成年后,这还是顾岁安第一次在家陪着父母过中秋。
又因为有了江以臣的加入,晚饭准备得特别丰盛。
上桌前,顾母特意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月饼。
寓意:“团团圆圆。”
顾岁安一向不爱吃这个,转头就丢到了茶几上。
她身后,顾父提着瓶白酒过来。
面色不善地打量江以臣,“小子,喝一点?”
上回体检后顾父被限制着没再碰过酒,今晚过节,难得的没了限制。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把江以臣灌醉,再‘严刑’拷问他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怎样的想法。
但几小杯白酒下肚,他先醉得趴到了桌面。
最后还是江以臣把人搀扶着回了房间。
“你们俩就在客厅看晚会吧。”顾母收拾好厨房,边擦着手边交代,“你爸他喝醉了不太安分,我得看着点。”
主卧房门一关,就好像把他们俩隔在了一块独立的小天地。
顾岁安倒是也没多想,自顾自地切了果盘端到沙发上慢悠悠地吃。
江以臣则是去了阳台。
八月十五的月亮特别圆。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离的近的,还能隐约看到客厅晃动的人影。
江以臣抽出根烟点上。
燃到一半,他才恍然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
又侧过身去把阳台门拉上。
抽到第三根时,身后的玻璃门被敲了敲。
顾岁安探出个脑袋来,“站外面干嘛。喂蚊子啊?”
不等江以臣回答,她也迅速闪身出来,抬头看天。
“今晚的月亮真圆。”
余光瞥见男人手心还攥着饭前顾母给的月饼,且指腹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
顾岁安:“估计是单位分的吧,这么多年都是这一个牌子。”
江以臣低下眼,“好吃吗?”
顾岁安:“月饼不都是一个味吗。”
“是吗?”江以臣嗓音低低的,“我没吃过。”
顾岁安张了张嘴,本来想回一句没吃过就没吃过呗,但扫过江以臣有些异样的神色。
又默默闭上了嘴。
许是节日气氛烘托,又许是喝了酒情感被放大。
在今晚,在此时此刻。
江以臣忽然有了很强的倾诉欲。
“每年过中秋的时候,江家都很热闹。”
“会给每个在老宅工作的佣人发月饼,还会给每个人都放一天假。要回家的可以回家,不回家的也能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过个节。”
江以臣记忆最深的,就是他刚来江家的那年。
彼时他已经受了排挤,虽没想着能和江明辉一起过节,但分到月饼时也是高兴的。
他甚至以为这是父亲给他的特殊关照。
让他不必在这样团圆的日子里孤单。
但就连这点幻想,也很快被打破。
因为江以焕轻轻松松就搜出了那枚被他藏在简陋床铺下的月饼。
并在他面前,用一种极其不屑,极其轻蔑的动作,将月饼碾碎。
江以臣说这些时,语气很平静。
可越平静,顾岁安心底涌上的心疼就越多。
这种心疼无关男女感情,只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拥有的同情。
但她很聪明地没在江以臣面前展露分毫。
而是在男人止住话头时,拉着人回了客厅。
强行把人摁在沙发上,顾岁安去提了一袋子月饼回来。
再哗啦啦全倒在了茶几上。
没等江以臣问,她就迅速撕开包装袋,径直递到男人嘴边。
“豆沙味的,尝尝。”
江以臣不明所以地接过,咬了一口。
顾岁安又夺走,开了一个新的口味,“莲蓉的。”
“冰皮月饼。”
“五仁月饼。”
“蛋黄豆沙月饼。”
“……”
五分钟,茶几上多了一堆仅被咬了一口的月饼。
顾岁安又问:“你觉得好吃吗?”
甜腻腻,黏糊糊的口感。
其实并不好吃。
顾岁安摊手,“所以,月饼没什么好惦记的。”
“你要惦记的,”顾岁安猛地凑上前,两手托着下巴,作开花状,“是陪你过中秋的人。”
话语中的暗示太过明显。
明显到江以臣都呛了下,偏过头咳嗽起来。
顾岁安很无语地踢了下沙发,“死直男。”
压抑的咳嗽声里,女人渐渐远去。
电视仍在播着,晚会节目已经走到了小品。
里头的演员滑稽地往地上一倒,江以臣唇边也缓慢地扯出抹笑。
连着吃这么多月饼的感觉不太好。
但往后许多年的中秋,他看到月饼大概不会再想起那个期望被碾碎的夜晚。
取而代之的,是这晚在顾家。
顾岁安明媚的笑脸。
第35章
中秋过完, 他们就开车回市区了。
半路上,江以臣有说要回趟公司拿东西。
第三轮的参赛作品已经提交完毕,在等待公布成绩的这段时间里,顾岁安又成了闲人。
索性就跟着江以臣一起去了。
因为只是上楼取件东西, 所以他们没把车开进地下车库, 而是停在了路边的车位里。
江以臣上楼,顾岁安就去路边的便利店里买饮料喝。
出来时, 正好有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那是……
江以臣的妈妈?
顾岁安不太敢确定。
她想了想, 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 女人已经率先乘上了电梯。
看到数字停在了21楼, 顾岁安心底不详的预感越加强烈。
果然,等她搭上电梯到21楼时, 那女人已经扒着江以臣的胳膊在哭诉了。
她很聪明,并不像有些人一样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她就那么柔柔弱弱地抓着江以臣的胳膊, 苍白的脸上再滴几滴泪, 就已经能勾起很多人的同情心了。
顾岁安站的不远也不近,女人哭诉的话语断断续续传进她耳朵里:
“妈妈这么多年都是有苦衷的。”
“你讨厌我, 你宁愿让我露宿街头都不肯帮我,这些我都认了。”
“但你凭什么,连你外婆的忌日都不肯让我去看一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且大部分都是江以臣同公司的同事。
在一群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江以臣俨然已经成了不孝专制的恶人。
偏偏他作为身高力气都更占优势的成年男人,没办法对女人动手。
顾岁安冷嗤一声。
“保安呢?”她一边喊着, 一边拨开人群挤进去, “有疯子闯进来了保安也不知道把人拉出去吗?”
这话一出, 女人哭诉的声音一顿。
“你说……什么?”
顾岁安没理她。
大步上前直接打开女人的手,横过身子挡在江以臣面前, 双手叉腰蓄势待发,“我说阿姨,您这是讹上我们了吗?”
“上次是江以臣可怜您给您塞了几百块钱买吃的买衣服穿。您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先是跟踪我们回了老家,现在又跟来了公司。还口口声声自称是他妈妈。”
顾岁安轻蔑地上下扫视她,“认儿子也没有您这么轻松的吧?”
嘈杂的环境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女人大概是没想到顾岁安会来这么一出,被噎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在周围人由支持变为鄙夷厌恶的态度后,连忙摆手否认,“不、不是的,他就是我儿子……”
“是你儿子,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反击不了江以焕,收拾这个老白花顾岁安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一步步把人往后逼,“他喜欢吃什么?他今年多大?家住哪里?这些你知道吗?”
从江以臣舅舅舅妈的嘴里,顾岁安对这位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娇生惯养长大向往爱情的清纯小白花,靠着美色依附了男人这么多年。
生存能力早就退化得接近于零。
想上门给人找不痛快,却连反驳她都做不到。
“保安大哥,”顾岁安举起手,“快来把这精神病带走。”
吵嚷声渐渐远离,江以臣垂下的眼晦暗不明。
视线范围内,有只手伸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问句里带了点小心翼翼,“不走?”
江以臣清了清嗓子,“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顾岁安打量着江以臣的神色,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没生气吧?”
江以臣目不斜视,没理会她这约等于废话的问题。
嗯。
这欠揍的模样,一看就是没生气。
顾岁安点点头,彻底安心了。
“所以,你觉得她怎么会突然找过来?”
恶心人就算了,问题在于,她怎么能这么精准地把江以臣堵在公司门口?
电梯门开,江以臣迈步出去。
淡淡吐出三个字,“江以焕。”
这女人能为了给江明辉做小三,狠心消失二十年。
先前在江宅骤然出现,江以臣就猜到了大概。
无非是年老色衰,即将被抛弃,又想起还有他这个亲儿子。
江以臣没上车,倚在车门上点了根烟。
“但那次我把她拒绝得很彻底。”
“后来外婆忌日,她还想做戏给我看,被我揭穿。”
这么一来二去的,亲儿子这儿没了指望,可不就只能捏着鼻子找上江以焕了吗。
“现在江以焕还只是用她来恶心我,以后……”
江以臣冷笑了声。
与此同时,某个会所内。
程合拎着根台球杆子,挑眉望向刚挂断电话的江以焕,“徐惠被赶出来了?”
徐惠,就是江以臣的妈妈。
江以焕点头。
“没用的东西。”
本来还以为能让江以臣再狠狠吃次瘪。
“你急什么?”江以焕似笑非笑地,“这才刚开始呢。”
程合轻蔑地看过来,“什么刚开始,江以臣那贱种不是已经被我们逼到绝路了吗?”
没了项目,又声名狼藉,程合实在想不到他还能靠什么翻身了。
最近几件事的发展都在江以焕的预料内,他开了瓶酒,好心情地一饮而尽。
“要让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那才叫绝路。”-
大雨后的江新市,迎来了接连半个月的艳阳天。
顾岁安在家无所事事时,忽然想起先前说过的要带小寒四处玩玩的话。
“江以臣!”一嗓子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彼时江以臣正在书房内看书,顾岁安一闯进来,就撞歪了橱柜上的装饰物。
“什么事?”江以臣看着那处,忍住了没有斥责。
顾岁安一脸兴奋,“我们今晚去看音乐节吧!”
“票我都买好了。”她把屏幕翻转过来怼到江以臣眼前,“小寒也答应了!”
都这么说了,江以臣当然也没理由拒绝。
可当他驱车到场地外,看着这炎炎夏日还一波一波往里涌的人时。
江以臣:“……”
突然。
就很想反悔了。
偏偏顾岁安和小寒看穿他的想法一般,一下车,就一左一右地拽住胳膊。
硬生生带着人往前排挤。
坦白说,其实江以臣挺讨厌人多的地方。
拥挤、吵闹,会让他止不住地烦躁。
可那烦躁,在顾岁安蹦蹦跳跳地凑近耳边,问他好不好玩时。
又莫名其妙的。
烟消云散了。
几首歌过后,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一支外国乐队在欢呼声中出场。
他们是近几年火遍国内外的摇滚乐队。主唱留着美式圆寸,结实的手臂上是张扬不羁的纹身。
甫一出场,顾岁安就摇着手开始尖叫。
主唱显然也很习惯应对这种场面了,短暂的互动后,他用蹩脚的中文道:
“间奏时,镜头、拍到谁,他们就——”
场下的观众们抢答:“Kiss!”
激烈的鼓点声响起,江以臣被顾岁安抓着手摇摆,仿佛也成了这盛大庆典中的一员。
临近间奏,巨大的LED屏幕上闪过一张张观众的脸。
最后在主唱一道嘹亮的口哨声中,左右屏幕同时出现了顾岁安和小寒的脸。
俊男美女的组合,场内响起一片善意的起哄。
唯有小寒独自汗流浃背。
他疯狂朝着镜头摇头,用手臂比叉,却被一声大过一声的“Kiss”掩盖。
顾岁安也是一样的尴尬。
她方才蹦迪蹦得特别投入,在镜头上看到自己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她也没小寒那么无措。
尤其是在余光扫到旁边垂眸,正意味不明看着她的江以臣。
这一刻,顾岁安心跳剧烈,心底闪过很多想法。
许是热烈的人潮给了她勇气。
也可能是荷尔蒙战胜了理智。
她抓住江以臣的衣领,往上踮脚。
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吻了上去。
第36章
在盛夏的傍晚, 在拥挤的人潮,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都足以让人永远铭记。
顾岁安觉得自己就像个鼓胀的气球,在贴上江以臣的那一刻, 里头的气就刷地一下全放光了。
她拽着衣服的手缓缓松开, 往后退时,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男人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乍一看像平静无波的海面, 却又总觉得底下正酝酿着风暴。
顾岁安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那点儿勇气消散后, 她恨不得离江以臣远点, 再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么想着, 她也这么做了。
偏偏这会儿新的一首歌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往前挤。
顾岁安好不容易挪动出的一小点距离, 瞬间消失。
甚至变成了负数。
背后是男人滚烫起伏着的胸膛,头顶还能隐约感受到呼吸喷洒。
裸露的手臂被不轻不重握住了。
因为太吵,江以臣还特意俯下身凑近, “小心。”
平平淡淡的语气, 但顾岁安,却莫名品出了几分难耐的哑意。
……
散场时, 已经将近凌晨。
他们站的位置靠前,只能等后面的人潮散去,才能慢慢往外走。
舞台上的歌手已经退场,唯有两边的LED在短暂的黑屏后,播起了个当红男顶流的采访。
“何巍好帅啊啊啊!”巴⒈④⑧衣六九6③
“我看过他这个采访, 好像是说要和哪个公司进行全线合作, 还要直播卖货呢!”
“人气这么高也去带货?只能说金主爸爸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顾岁安离说话这几人挺近, 听着也被勾起了点兴致。
然后,她就听到屏幕中的何巍提到了博恒二字。
顾岁安:?!!
她猛地一回头, 看向旁边的江以臣,“博恒?”
“你!”说出一个字后,她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你经手的那个项目吗?”
江以臣点头。
顾岁安更觉得可惜了。
那可是何巍啊!
自带流量,粉丝又是出了名的肯砸钱。
稳赚不赔的生意!
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许是看出了顾岁安眼里的惋惜,江以臣略微偏头,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
“不用觉得遗憾。”-
翌日,终于得知江以臣停职在家的岳平立即发来了聚会邀请。
他本来想说继续去他们常去的那家清吧坐坐。
谁知道江以臣破天荒地提出要去酒吧。
还是在整个江新市出了名的,富二代聚集,且花样很多的酒吧。
“所以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岳平捋了下寸头,挑挑眉,“不会是和你女朋友在家里厮混吧?”
江以臣目光看向某一处,微抬头抿了口酒,没理会他这种屌丝发言。
岳平不依不饶,“不至于吧你?这就有了新欢忘旧爱了?”
江以臣:“……”
“首先,你不是旧爱。”
话还没说完,岳平就小媳妇似的一捂嘴,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语气悲伤控诉道:“看吧!你没有否认她是你新欢!”
江以臣额角抽了抽。
他余光扫过某一处。
干脆利落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我去趟洗手间。”
徒留还沉浸在戏中的岳平风中凌乱。
富二代多的地方,连洗手间都装修的富丽堂皇。
江以臣往里走时,迎面有人出来。
程合单手插兜,指尖夹了根烟,正兴致勃勃和旁边人说着,“艹,我那车整套改下来花了得有五百万吧。”
“但是真爽。”
程合最近迷上了赛车,为了参加比赛,特地花了大价钱请人改装。
而这车也没辜负他的期望,赚足了眼球,也轻轻松松赢了好几场。
他实在是有些兴奋,连擦肩而过的是谁都没看清。
直到听见一声嗤笑,才不爽的撇过头。
瞧见是江以臣,那点不爽很快就转变为了轻蔑。
“怎么,现在一无所有了,来这儿买醉了?”
江以臣:“你也只能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赢过我了。”
他逆光站着,小半张脸隐在阴影下,“堂堂正正的竞争,你没有胜算。”
这话说的其实很不符合江以臣平时的形象。
他向来是人狠话不多的,说一万句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做一次。
换做是平时,程合还能察觉到不对。
但他今晚喝了酒,任何情绪都会被放大。
“堂堂正正?”程合叼着烟,在四散的白色烟雾里眯起眼,“行啊。”
“正好一会儿有场友谊赛,敢来比一场吗?”
江以臣似笑非笑地,“当然。”
他答应的爽快,回去时却被岳平质问:“你疯了?”
“你不知道程合什么德行?”
一等一的纨绔,一等一的疯。
“他最近迷上赛车的事我也听说了。”
“邱家那个有印象吧?前段时间赢了他一场,转头程合就开着新车把人直接撞翻在了赛道上。”
“双腿骨折!”
江以臣:“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去!”岳平横眉怒目。
他心说老子他妈一个人民警察,还得在这儿跟个老妈子一样劝说。
“你压根就没碰过这项运动,没有赢的可能。”
“就算你赢了,又能改变什么?”
江以臣不说话了。
他只是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转着空酒杯。
十几年的朋友了,看他这副样子,岳平就知道江以臣心里是有打算的。
且怎么劝都劝不住。
他低骂了一声,手伸到江以臣面前。
江以臣:“干嘛。”
岳平:“我他妈不得陪你一起去?!手机没电了,给局里打个电话今晚换人值班!”-
因为是友谊赛,就办在了一个私人赛车场里。
进场时,程合就是开着他那辆牛逼哄哄的跑车来的。
他特地停在江以臣身边,挑衅似的降下车窗,“门口那辆车你的?”
“就那破烂,你也好意思开出来比?”
说着,他招招手,让人随便给江以臣安排一辆。
在场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站在一起,不约而同朝这儿投来视线。
江以臣视若无睹,和岳平打了声招呼后,就跟着人去了换衣间。
顾岁安是被岳平用江以臣手机发的消息喊来的。
她到时,差点被辆慢悠悠开过的超跑蹭倒。
站直了身子,耳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引擎嗡鸣声。
热辣性感的赛车宝贝从眼前淡定穿过。
是只在影视剧中看到过的,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江以臣。
但攒动的人头让她始终找不到目标。
直到某一处忽然爆发欢呼声。
顾岁安循声望过去,就见程合抱着头盔出来。
那辆张扬的红色超跑停在他身前,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暧昧笑着,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
而在他身后,是同样穿着赛车服,单手抱着头盔的江以臣。
皮质的紧身款式,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完美勾勒出来。
鼓胀的胸膛微微起伏,散落的额发被随手捋到脑后。
相比起程合出场时的热闹,江以臣那儿就显得冷清许多。
但也有人冲着他那张脸,在身边徘徊。
“你……”顾岁安好不容易从人潮中挤出,到江以臣面前时,额头都出了层薄汗。
“你怎么……”
才说了三个字,江以臣就抬起头来。
在这种场合里,他身上反而没了那种淡漠与疏离。
取而代之的,是顾岁安从没见过疏宕不拘。
像十八九岁的少年,有着一种蓬勃上扬的生命力。
她劝阻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而此时,属于江以臣的那辆车也被开了过来。
很低调的黑色,但胜在车型流畅修长。
江以臣扯了扯唇。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反手拉开副驾驶门。
然后冲着顾岁安,带了些痞气地单挑眉。
“一起?”
第37章
这一刻, 有种别样的感情在心底萌发。
一闪而过。
顾岁安偏头望向不远处。
那金发女郎侧身坐进了程合的副驾。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她投来了个略带挑衅的目光。
顾岁安的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扣上安全带,再朝着前方抬抬下巴,“拿个第一回 来。”
江以臣;“当然。”
起跑线旁, 裁判员手中举着红旗。
而围观的一大群人, 都在那辆低调的黑车出现后齐齐发出嘘声。
明显的要搞人心态。
好在,江以臣不是这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倒计时开始, 发动机沉闷嗡鸣着, 连带着车厢都在微微震动。
顾岁安抓紧安全带。
在裁判手中红旗挥落的同一时间, 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飙升。
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规定跑完两圈, 谁先到终点谁就赢。
第一圈,江以臣一直落后于程合。
这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车子的性能摆在那儿。
可到第二圈时,局势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江以臣开始在弯道加速。
巨大的惯性让顾岁安整个身子都往车门处偏移,连带着, 男人此刻的神情也落入眼底。
他的脸被头盔挡去了大半, 露出的双眸依然黝黑。
里头却没了平时的冷静淡然。
那是每个男人骨子里都藏着的强烈胜负欲与冲劲。
顾岁安将安全带攥得更紧了。
而此时,因为他们不要命的弯道加速, 与程合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仅有两个车身。
靠近最后一个弯道时,江以臣忽然偏头。
“怕吗。”他问。
当然是怕的,顾岁安心想。
但她张口时,却吐出了截然相反的两个字,“不怕。”
“好。”江以臣淡淡笑了声, “我带你赢。”
……
黑色的车身率先压过终点线。
终点旁的欢呼声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顾岁安也觉得自己终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实在是太、太刺激了。
那样快的速度, 让她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
全程没有心情思考其他, 到了现在,才慢慢涌上后怕。
副驾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喧闹的人声一下传进耳内。
江以臣单手扶着车门,居高临下地投下视线。
顾岁安这才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
脚底触地的那一瞬,压根没来得及站稳,整个人先软了下去。
幸好江以臣眼疾手快。
顾岁安今天穿的短上衣,下半身是宽松的阔腿牛仔裤。
随着动作,腰间皮肤露出,男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稳稳覆在上面。
冰凉的触感,让顾岁安下意识地轻颤了下。
江以臣却闷闷笑了声。
音质低沉,眉眼间却意气风发,“吓成这样?”
顾岁安:“……”
她闭了闭眼,保持着这个姿势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站直身子。
“下次再陪你来。”顾岁安咬牙切齿地,“我就是狗!”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道震天响的摔门声。
程合铁青着脸大步走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岁安就吊着一口气,先发制人,“干什么?输了还想打人?”
程合阴鸷的目光扫过来,当真要抬起手——
江以臣上前一步,一只手将顾岁安揽到身后。
对上程合,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先前在酒吧内故意装出的轻狂也没了,表情里都是对程合的鄙夷和厌恶。
“你输了。”
平平淡淡三个字,将程合心里的火烧得更大。
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此刻也变成了对他无形的指指点点。
在程合这里,面子比天大。
“再比一场。”
他沉声道:“我今晚喝酒了。”
“过两天,我们再比一次!”
江以臣嗤笑了声,“比可以。”
“但得有点赌注吧?”
程合:“我要是输了,那辆车赔给你。”
“我不要车。”江以臣说:“不如我赢了,你把项目还我?”
很直接的要求。
程合却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赢一次只是江以臣运气好。
他本来就盖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的。
“那你要是输了。”
程合脸色依然很沉,“就滚出江新,滚出江家。”-
要再比一次,当然不能再随便从场地里找辆车来。
岳平虽然不像程合那样纨绔,但同样出身豪门,总有几个玩赛车的朋友。
他第二天就带江以臣一起去了朋友店里。
“艹!”朋友叼着烟,笑着捶了一下岳平肩膀,“你小子真会挑时候。”
“我刚改好的阿斯顿马丁,早上刚到的店。”
黑绿相间的配色,不似红色那么张扬,独有一种低调沉稳的感觉。
朋友叭叭叭开始介绍这车的各种精装零件,先进引擎……
说到口都干了,江以臣还没开口,后头先传来一句,“我要了。”
程合夹着张黑卡,很熟稔地勾住朋友的脖子,“这么好的车,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朋友:“你不是刚改了辆法拉利吗?”
“那车啊…”提到这个,程合幽幽看了江以臣一眼,“我不要了。”
但做生意,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朋友很有原则地说:“是人家先来的。”
“那又怎样?”程合不在乎地撇撇嘴,“八位数,他出的起吗?”
岳平气得就要上前去跟程合理论。
被江以臣伸手拦住。
他面上控制得平静无波,却又在程合的视线扫过来时,故意攥紧了手做出一副隐忍模样。
“没事。”江以臣说:“我们换一家店。”-
比赛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这回的场地不再是室内赛车场,换成了江新市郊外的一处盘山公路。
曲折蜿蜒,顾岁安看一眼都害怕。
“你、你小心点。”她说。
上回能赢多少是带点运气成分,这回除了程合,又多了好几个竞争对手。
“输赢什么的,还是没有命重要。”
这句话刚说完,不知为何消失了许久的岳平突然冒了出来。
看着他们俩,一脸的鄙夷唾弃,“用得着这么难舍难分?”
“狗情侣!”
顾岁安下意识地想反驳说不是,话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下去。
她甚至还一只手悄悄往后伸,狠下心,用力一掐大腿——
眼圈瞬间就红了。
微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自然光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看着莫名有些……
楚楚可怜。
顾岁安上前一步,虚虚抓握住江以臣的手,很担心的样子,“要不,你别去了吧?”
“要是程合、程合故意撞你……”
说这些时,她还刻意软了嗓音,在谁看来都是对心上人真切关心的模样。
江以臣都有些被触动了。
或者说,他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感受过几次这样直白的关心。
落在有些人眼里,可能是啰嗦,可能是不必要的担心。
在江以臣这儿,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冰冷坚硬的心墙在这一刻仿佛被撬得更开了些。
他不知不觉间就柔和了眼神,转身离开前,还头一次伸手轻揉了揉顾岁安的发顶。
“放心。”
又是熟悉的汽车轰鸣声。
这一次,江以臣在一开始就锋芒毕露。
稳稳占据前三。
顾岁安高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然后她一口气还没喘匀,上方蓦地传来一道巨响。
像什么东西受到了剧烈撞击。
终点线旁徘徊着的人群发出惊慌的叫声。
顾岁安抬起头时,正好汽车尾翼坠落。
“砰”地一下——
砸在了她眼前。
第38章
程合出事了。
他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救护车时, 顾岁安看到他身上的血染透了纯白的布料。
飞扬跋扈的脸变得一片惨白,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顾岁安有点害怕地退到了人群之外。
恰好江以臣的身影出现,她小跑过去,径直抓住男人的手, “你、你没受伤吧?”
江以臣半低下头。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女人柔嫩的掌心与手臂皮肤直接接触。
都能感受到轻微的颤抖。
“我没事。”江以臣嗓音低低的。
远处,岳平从人群中挤出来。
“程家的人报警了, 一会儿会有警察来封锁现场。”
他叼着根烟, 漫不经心地, “先回去吧, 晚些可能要被传唤去做笔录。”
回程的路上是岳平开车。
顾岁安自觉坐到了后面。
一开始并没有人说话,是在遇到个红灯时, 岳平突然笑了声。
“程合这腿,估计是废了。”
“程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以臣偏头望着窗外。
从顾岁安的角度,他似乎勾起唇笑了一下。
“那又怎样?”江以臣语气轻飘飘的, “查不到我们身上。”
他们在聊这些时, 完全不避着顾岁安。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顾岁安就拼凑出一个事实:
程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甚至最开始江以臣一反常态地激着程合,看似要通过这场比赛来赢回项目。
都是假的。
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报复程合,让他为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江以臣,真的很能忍。
他可以咽下当下所遭受的所有苦痛, 等待时机, 一举反扑。
顾岁安抿了抿唇, 因为这个认知,脸色也有点发白。
前座, 岳平竖了个大拇指,“撒这么大的网,还得是你。”
江以臣淡淡道:“别急,还没结束呢。”
话音刚落,顾岁安就猛地咳嗽了两声。
后视镜里,两人的视线撞上。
江以臣:“怎么了?”
顾岁安扯扯唇。
她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随便编了个借口,“有点冷。”
江以臣默不作声地调高空调温度。
与此同时,医院内。
程合人送进急救室时已经昏迷不醒了,出来之后又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才慢慢转醒。
程家人的嘘寒问暖不用多说了,那天晚上,江以焕也抽出时间来探望。
彼时程合已经恢复了些精力,江以焕进来时,他正嚷嚷着要找人去砸了车店。
“施业那崽种,敢对老子的车动手脚!”
施业就是岳平玩赛车那朋友。
江以焕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要真是他做的,他敢卖车给你吗?”
程合:“可明明是他给我发短信说这车需要专人检修,从店里拨了……”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
因为即使不用江以焕提醒,程合也想到了——
短信可以冒充。
名为给车子检修,实则动手脚那人,一定是受了谁的指使。
“江以臣!”他恶狠狠道:“一定是江以臣!”
“他一定是觉得不能赢我,没办法拿回项目……”
江以焕:“你说什么?”
凭程合这么短短一句话,江以焕就联想出了前因后果,“谁让你拿这个和他做赌注的?”
毫不掩饰的指责和埋怨语气,一下子激起了程合的逆反心理。
“那是我家的项目!”
“老子他妈爱给谁给谁!”
江以焕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程合也有些后悔了。
摊开来讲,他能这么坚定地和江以焕站在一边,除了从小的情谊,更多的还是利益上的选择。
江以焕能顺利执掌家业,对他,对程家只有好处。
可若是被江以臣上位了,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程家不会完蛋,他却是必死无疑的。
“抱歉。”程合垂下眼,“我的右腿怕是废了,所以情绪不太好。”
“哥你……见谅。”
良久的沉默后,江以焕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在病房内吵了一架的事,隔天就传到了江以臣耳朵里。
那会儿他买了东西正准备回公寓,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街道巨大的LED上郑播放着何巍与博恒合作的预热视频。
双方都是长期合作,明天是何巍出道十年来的第一次线上直播卖货,也是这场合作的开场。
各种宣传预热都不知道砸了多少钱。
思绪被陡然响起的信息提示声打断。
【岁岁平安:雪糕买了吗?!】
【岁岁平安:探头.jpg】
【岁岁平安:我朋友约我明天去临市玩几天,要不要一起去】
三条消息都没有被回复,顾岁安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天在车上了解到的江以臣的狠辣手段虽然让她胆寒,但转念一想,这对顾岁安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保障?
所以在江以臣回家时,顾岁安从善如流地扑向了——
他手中的塑料袋。
“你没买巧乐兹吗?”顾岁安弯腰翻找着,“我不是特地嘱咐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江以臣就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个巧乐兹经典口味甜筒。
顾岁安:“……”
她也不觉得尴尬,边撕着包装边往沙发上走。
完全没有要管剩下那些的意思。
还是江以臣自己,一个一个把雪糕放进冷冻层后,才发现。
——不知不觉间,顾岁安已经踩着他的底线蹦跶很久了。
搬进来时的约法三章似乎只在她那生效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故态复萌,且越来越得寸进尺。
目光所及之处,沙发、橱柜上,都多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小摆件。
与冷硬色调的屋子格格不入。
可看久了,又好像能品出几分温馨。
江以臣闭了闭眼。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沙发上的顾岁安接触到他的目光,抢先开口,“所以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江以臣:“不去。”
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冷淡淡的语气。
顾岁安又扑过来,“你真的不去吗!”
“我们可以去吃牛肉火锅、去看海……”
距离一下子拉近,连带着顾岁安说话时那股甜甜的香草味都萦绕在鼻间。
江以臣动作略微停滞,但还是说道:“不去。”
“呜呜呜……”顾岁安假装抹眼泪,很可怜的模样,“你不去,我玩得都不开心了。”
……
因为这次出行得突然,顾岁安收行李收到了凌晨。
第二天她起床时,离出门时间已经只剩半小时了。
她只随便洗漱了下就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路过餐厅时,被江以臣叫住。
男人看似随意地一抬下巴,“早餐。”
江以臣有晨跑的习惯顾岁安是知道的。
也知道他作息规律,停职在家的这段时间每次晨跑完都会带早餐回来。
顾岁安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问为什么不给她带一份。
毕竟她每天十一点才起床,洗漱一下就能直接吃午饭了。
“给我的?”顾岁安停下,有点儿疑惑地问道。
江以臣:“嗯。”
换作平时,顾岁安一定会在心里激动得大放烟火。
江以臣这人总算是被她感化了!
但偏偏,她现在睡眠不足神志不清。
还赶着出门。
顾岁安只极其敷衍地扫了眼桌上的早餐,“谢谢啊,但我来不及了,就不吃了。”
关门声“砰”一下响起,荡起回音后又留下满室寂静。
江以臣表情不变,看着仍然是不在乎的模样。
只是面前放着的粥到最后也没喝完。
和特地为顾岁安打包的那份一起。
丢进了垃圾桶-
当晚七点,何巍开始直播。
一分钟内,实时观看人数破十万。
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成倍增长。
在直播间人数破百万且正式进入流程后。
一个全网粉丝近千万的大V忽然在社交平台上公开爆料:
何巍约.炮,睡粉,私下嘴同事并频繁在片场耍大牌。
这放在别的艺人身上,会成为污点,但不会轻易就被封杀。
可谁让何巍从出道起,就立的谦逊温和,不近女色的形象呢。
偏偏他的工作室极其重视这次和博恒的合作,这条爆料在热搜一上挂了足足半小时,才被发现。
那会,直播间已经人数锐减,收入金额仅达到了预计的10%。
事件发酵两小时后,博恒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给江以臣打来了电话。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让他去救场。
江以臣却一点儿不着急。
他捏着罐啤酒,站在窗前俯视夜景。
“江以焕呢?”
“这个项目他不是接手了吗。”
员工支支吾吾的,说电话都要打爆了,就是联系不上人。
于是江以臣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联系不上江以焕的原因,他当然知道。
盛凌前两天去了海澳。
在赌场输了几千万不说,还参加了个吸.毒.趴体。
江以焕这会儿大概是在忙着收拾烂摊子,压根没空理会这些事。
空了的啤酒罐子被江以臣随手捏扁丢进了垃圾桶。
“知道了。”
“我半小时后到。”
得到这样的答复,员工大喘着气挂了电话。
而江以臣也不出所料地力挽狂澜。
及时更换合作方,敲定下一场直播时间……
项目组的员工通宵加班,终于把一切安排妥当。
但亏损的巨大金额,也已经救不回来了。
当天下午,江以臣被江明辉一通电话叫回江宅。
他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也作为这一场博弈的胜利者,心态自然是很轻松的。
路上还好心情地打开许久不看的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顾岁安半小时前发的和朋友们的自拍。
她占据镜头C位,笑靥如花。
侧后方一个男生含笑望着她,是再明显不过的爱慕眼神。
江以臣冷嗤了声。
原来这就是顾岁安说的。
他不去。
玩得都'不开心'了!
第39章
江宅, 整个空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大门紧闭着,所有佣人都被暂时赶去了室外。
江以焕和江明辉一站一坐,前者半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后者眉毛紧蹙, 嘴也抿得死紧。
而在两人脚边, 满是碎掉的茶壶片。
显然已经吵过一架了。
瞥见江以臣进来,江明辉偏过头, “你昨晚处理得很好。”
他简单问了几句现在的状况, 江以臣一一作答。
江明辉眼里于是露出几分赞赏来。
他真正生气的点并不在于造成的损失, 而是一直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江以焕居然能够没有戒心到这种地步!
甚至还瞒着他, 继续纵容盛凌……
“以臣,这个项目和你哥手里的那个, 都先交给你了。”
会有这个结果,江以臣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应了声就准备离开,临上车前, 江以焕追了出来。
“你以为爸就不知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把项目交给你, 不是因为你的能力有多强。”
“只是因为我这个继承人犯错了,他需要用你, 来敲打敲打我。”
继承人三个字,被江以焕刻意加重。
“那你急急忙忙来找我又想证明什么?”
“证明你继承人的地位坚不可摧?还是证明你……开始害怕了?”
身高相当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本该是势均力敌的场面。
但江以焕此时却隐隐被压了一头。
“还记得你初三那年吗。”江以臣忽然道。
“在体育器材室里,你联合程合几个人,让我跪在地上, 让我学狗叫。”
明明是很屈辱的一件事, 从江以臣嘴里说出来, 却云淡风轻的。
江以焕当然记得。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江以臣的表情,不屈, 桀骜,眼里攒着一股劲。
像尚未长成的小狼崽子,看着瘦弱,但骨子里藏着凶狠。
长久蛰伏等待机会。
而现在,主动权终于到了江以臣手中-
一下接手两个项目,还是从集团继承人手里抢来的。
江以臣的地位一下水涨船高。
虽然在公司内没有很明显的升职加薪,但下班后的应酬明显多了起来。
且约他的,大多都是公司高层。
子公司总部的都有。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江以臣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他也不是铁打的人,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加应酬,累到仅是坐在沙发上都要睡着了。
可耳边一片寂静,整间屋子里除了客厅亮着光,其余各处都黑漆漆的。
往常这时候,顾岁安的屋子里是还亮着灯的。
如果在赶稿,那她就会间歇性发出烦躁哀嚎的声响。
如果在看电视剧,就会听见时不时响起的激烈吐槽。
他从前喜爱的安静,在这一刻变得……
不是那么喜欢了。
江以臣不耐烦地“啧”了声。
拿起手机,随手点进朋友圈。
往下随便滑了滑,就看到顾岁安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回家啦!】
配图是在高铁站的自拍。
图片里,长发被她拢到一边用发圈松垮扎着。
脸上戴了副黑色粗框眼镜,唇色是自然清透的粉。
江以臣指腹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蹭了两下。
他面色平静地收起手机。
去厨房晃了圈。
然后关灯,下楼。
……
这次出去玩,算上顾岁安一共有五个人。
其中一个提前停了车在高铁站,这会儿正一个个把人送回家。
顾岁安是最后被送的那个。
“停这儿就好了。”顾岁安解开安全带,“麻烦你了。”
蒋毅微微一笑,“顺手的事。”
他是顾岁安在大学社团里认识的学长,关系说不上有多好,这次也是因为共友,才会一起出去玩。
眼看着人已经绕过车头准备进小区,蒋毅急匆匆推开门。
“岁安!”
“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那是从旅行开始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蒋毅知道,错过了今天,他可能不会再有说出来的机会。
“我……”他深吸了口气,“其实,我……”
顾岁安却忽然踮起脚往远处望去。
“不好意思。”顾岁安很明显的眼睛都亮了,“我男朋友好像来接我了。”
男、男朋友?!
蒋毅吃惊地瞪大眼,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顾岁安已经拖着行李箱咕噜噜跑走了。
便利店外,江以臣单手抽出根烟,垂眸点上。
耳边行李箱滚动的噪音越来越近,直到停在眼前。
又因为闻到烟味,往后退了两步。
江以臣往蒋毅的方向抬抬下巴,“你朋友?”
顾岁安:“昂。他说顺路,就送我回来了。”
“他喜欢你。”说出这句话时,江以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他只是那么想着,就那么说了。
“看不出来?”
空气寂静了两秒。
顾岁安:“干嘛。你吃醋啦?”
她凑近的突然,偏偏烟还在燃着,烟雾缭绕。
顾岁安猝不及防呛了下。
弯腰咳嗽时,T恤勾勒出单薄瘦削的背脊。
江以臣拧着眉把烟灭了。
短短几秒,顾岁安就满血复活了似的。
又挑眉凑近。
“吃醋了也没关系,我和他说……”
顾岁安故意顿了顿,空着的那只手暧昧地去勾江以臣小指,“你是我男朋友。”
江以臣脚步不停,看着并没因为顾岁安的这句话有什么触动。
“害羞什么呀。”江以臣越是没反应,顾岁安就越是要撩拨,“我早都看出来了,你是看到我的朋友圈特意下楼来接我的吧?”
“想我了就直说嘛。”顾岁安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蹦一跳地进了电梯,“这三天没有你陪着,我过得可难受了……”
这句话里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江以臣。
他猛地嗤笑了声。
“难受?”
上行的电梯中,密闭的空间里,视线在空中交汇。
男人漆黑的眸深沉似海,里头翻涌着顾岁安看不懂的情绪。
她渐渐被逼到了角落。
男人高大的体型优势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难受?”江以臣又重复了一次。
他声音低低的,又带了点哑意,略微弯腰,随着距离拉近,呼吸都仿佛要交融在一起。
“我看你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嘛。”
第40章
心跳在耳边响如擂鼓。
顾岁安的第一反应不是反驳, 也并没有因为这过近的距离而感到害羞窘迫。
她抬起头,眼眸坦荡而明亮。
掌心在这炎热的夏夜里也是滚烫的。
径直摁上男人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胸腔内的跳动都变得明显。
说出来的话也理直气壮, “你就是吃醋了。”
伴随着这一句话,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江以臣利落直起身,方才泄露出来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尽数收回。
背影看着依然是挺直而高大的。
气质也疏离冷漠, 乍一看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顾岁安却好心情地勾起了唇-
也是到第二天, 顾岁安才知道江以臣风风光光地夺回了项目所有权。
这一次交锋, 他将江以焕赢得彻彻底底。
顾岁安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毕竟她和江以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很快,顾岁安就发现了不对。
江以臣是步步高升了没错, 可他也越来越忙,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
那和同住屋檐下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顾岁安焦头烂额了许多天,连比赛结果出来, 进了快乐熊决赛都只是短暂高兴了一下。
好在, 还是被她等到了江以臣不忙的那一天。
那是个天气阴沉的周末。
明明是中午,却昏暗得像是傍晚。
偶尔还有闷雷声响起, 仿佛下一刻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顾岁安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一起来看电影吧!”
她精心挑选的爱情片,讲述的是一对分手的情侣因意外同居,又旧情复燃的故事。
江以臣也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了,就端着杯水坐下, “什么类型的片子?”
顾岁安撒谎眼都不带眨的, “动作片。”
为了营造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爱情片的暧昧氛围。
影片开始前, 顾岁安还特地将客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所有照明的灯也被全部熄灭。
在顾岁安的想象中, 不说借着这幽暗的环境做点什么,起码也要争取和江以臣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但事实是,她在影片刚开始就抱着抱枕迷迷糊糊睡着了。
脑袋在空中点啊点,人都要栽倒了都没醒。
还是江以臣眼疾手快,扣住肩膀把人揽了过来。
顾岁安闭着眼,含糊着说了句什么,脑袋往旁边一歪。
自动在江以臣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睡得更沉了。
额头抵在颈窝,轻热的呼吸喷洒在锁骨,江以臣指尖蜷起又张开,最终还是没有把顾岁安推开。
他不管做什么,一向都是能投入进去的。
可此刻盯着电视屏幕,什么剧情什么台词,通通都过不了脑子。
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
只要身边的人呼吸一加重,就会下意识地偏移视线。
……
顾岁安是在一阵很奇怪的声响里醒来的。
黏黏糊糊的水声里又参杂了些奇怪的□□。
似痛苦,似欢愉。
顾岁安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屏幕上抱在一起,肆无忌惮滚床单的男女主角。
“卧槽!”她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想坐起身,脖颈处才后知后觉到疼痛。
——因为长时间的扭曲姿势。
“这就是你说的。”
听见声音,顾岁安抬起眼。
她和江以臣此时的距离不超过五厘米。
四目相对,男人冷厉的侧脸都被光影衬得柔和。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顾岁安的小小身影。
“动作片?”最后三个字,尾音上扬,含着点若有似无得笑意。
本该是极旖旎的氛围,却因为360度无死角3D环绕的“嗯嗯啊啊”声而变得非常尴尬。
顾岁安真想把推荐她看这部片子的网友乱拳打死!
什么“唯美爱恋”、“知名演员倾力奉献”……
都是狗屁!
难怪在视频网站上找不到呢。
小.黄.片!
可不得被全网下架吗!
偏偏室内昏暗,顾岁安想找遥控器找不到。
好不容易借着屏幕投出来的光看到东西就在江以臣腿边。
顾岁安想也没想就伸长胳膊去够。
她手不够长,这过程中还撑了下江以臣的身体借力。
起初顾岁安并没察觉出不对。
直到男人闷哼一声。
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语调,很低很哑,又带了点痛苦。
结合手下微硬发烫,且带着弹性的触感。
顾岁安的脸一下子爆红!
她连遥控器都顾不上去够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岁安想坐直身子,但她又忘了此时两人的姿势。
一动,脑袋就直直撞上江以臣的下巴。
这回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痛哼了声。
顾岁安捂着脑袋,视线一时不知道是该往上还是该往下。
又觉得看哪儿都奇怪。
“顾岁安!”还是江以臣先开口,“你往哪儿看呢!”
“我……”顾岁安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烧,又不敢就这么跑回房间。
“对、对不起。要不我……我帮你揉揉吧?”
说着,她又往前凑近,女上男下的姿势在墙上投出剪影。
长发垂落,发尾时不时扫过肩颈。
江以臣夜视能力很好,这样近的距离下,自然也能看清顾岁安酡红的脸。
指尖还在试探性地轻揉他的下巴,“应该……没那么疼了吧?”
江以臣扣住她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就上下颠倒,把人压在了沙发上。
这个姿势下,指节交缠。
顾岁安还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唇。
饱满莹润,是很淡的粉色。
江以臣眸色暗了暗。
他视线盯着那一处,蓦地有了想亲吻上去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往下低头。
距离越来越近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顾岁安:“电、电话。”
江以臣闭了闭眼,有些重地呼出一口气。
“乖乖待着别动,行不行?”
顾岁安打量着他的神色,轻轻点头。
江以臣这才拿了手机回房间去接。
他一走,顾岁安就飞快抄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做完这些,她才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大口喘气。
她自己去撩江以臣是一回事,可他主动凑近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浅淡的烟草味带着侵略性,萦绕在鼻间。
“怎么把电视关了。”
江以臣不知何时打完电话回来,站在沙发后,居高临下地投下视线,“不看了?”
顾岁安:“……”
她总觉得打完电话回来,江以臣心情似乎变差了。
“看、看啊。”
“我重新找部片子。”
这回是真!动作片!了。
刺激的爆炸场景,小巷里的追逐战……
顾岁安是很想投入进去的,但——
她偏头望向第五六七八次挂断电话的江以臣。
“谁的电话啊?”
“要不接下吧,万一有急事呢?”
江以臣半垂下眼。
屏幕投射出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平添几分神秘与冷漠。
“徐惠。”他说。
语气听起来并没什么起伏,但拉黑再开飞行模式的动作,还是带了几分愠怒-
徐惠的这几通电话勾起了江以臣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又在夜深人静时融于梦境,化作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这导致他起床时整个人都很阴郁。
顾岁安被渴醒了出来倒水,迷迷糊糊间撞到个人,一抬头。
就是江以臣冷淡垂下的目光。
睡意一下被吓走了七八分。
顾岁安想说自己只是出来倒个水,还没来得及张嘴,江以臣的手先伸了过来。
男人的指尖还带着被冷水浸泡过的凉,勾住衣领往上拉时,坚硬的指甲轻轻蹭过皮肤。
“把衣服穿好。”
这睡衣顾岁安买大了,随便做点什么领口都会往下滑。
顾岁安起先并没放在心上。
可因为江以臣这个动作,接下来一整天,她但凡整理一下往下滑的衣领。
都要想起清晨,男人那轻轻一勾。
“烦死了!”顾岁安丢开平板,才恍然发现室内已经变得极其昏暗。
并不仅仅因为天色渐晚。
【岁岁平安:你下班了吗】
【岁岁平安:要下雨了,带伞了吗】
收到顾岁安的消息时,江以臣已经在开车回去的路上了。
挡风玻璃上落下细细密密的雨点,雨刮器左右运作着。
车子才刚刚驶入小区,速度稍有放慢,旁边的小路上就突然窜出来个女人。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大半,头发贴在脸边,嘴巴张张合合听不清在说什么。
但江以臣还是一眼就认出。
——这是徐惠。
……
车门“砰”一声在眼前关上。
徐惠立马上前抓住江以臣的手,“你、你怎么不接妈妈电话。”
江以臣淡淡地看向她,“有事?”
“妈妈只是想来和你道个歉。”徐惠说:“之前的一切都是我不对,我、我不该跑到你公司里去闹。”
“我错了,不、不是……妈妈错了。”
“这么多年我都是有苦衷的,我现在只想陪着你。妈妈、妈妈现在只是想补偿你啊!”
徐惠越说,江以臣的眼神就越冷。
苦衷?
如果再早个几天,江以臣还会想听听她口中的苦衷。
可好巧不巧,他派去调查徐惠过往的人上午刚给了他回复。
徐惠嘴里所谓的苦衷。
就是这么些年她为了待在江明辉身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可以对盛凌虐待他的举动不闻不问!
明明一直都知情,明明伸伸手就能救他!
江以臣:“松手!”
徐惠愣了愣,抓得更紧了,“不、不……”
江以臣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他抓着徐惠的手一点点往下扯。
指甲在手臂上划过,带来尖锐的痛感。
雨不知何时下得大了。
江以臣看着徐惠狰狞的脸。
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幼时他跪在江宅外,祈求盛凌借一点医药费的场景。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正好相反。
艳阳高照。
毒辣的阳光洒在头脸上,是难耐的刺痛。
当时他跪了多久来着。
半天?还是一天?
最后只得来了一句,不借。
因为徐惠还在做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因为徐惠觉得,人命,没有她的爱情重要。
水珠顺着发梢滴到眼角,又往下滑落。
像极了泪水。
但下一秒,头顶的雨水都被什么遮挡住了。
江以臣偏头,就见顾岁安举着伞,撑在了他头顶。
视线相交,顾岁安往上一抬唇角。
“没带伞。”
“怎么也不叫我下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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