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中秋团圆饭
叶安年和江竹停下脚步, 就见是叶小梅拎着一尾鲜活的鲤鱼,并一纸包月饼,快步走了过来。
“这几日有客来客人多, 我和你魏大哥不得空,本想着等明日过完节再回村去看你们的,听来酒楼吃饭的人说泥人巷这边好多人排队买花灯, 是一对年轻夫夫在卖, 我就猜到是你们。”叶小梅笑盈盈道。
“安年前几日瞧街上有卖花灯的, 也手痒想做一些卖, 这不今日我们就趁着过节来这摆摊了。”江竹也笑了笑。
“倒是省的我们再往村里跑了。”叶小梅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江竹, “给你们拿的。这鲤鱼可鲜呢,还有这香油月饼, 魏大哥做的,你们尝尝。”
江竹接过来放在车上,叶安年道:“正好, 我们也有东西给你。江竹也做了些月饼,想着给你们拿点,还有我做的花灯。”
他说着从小木车里翻出来一个荷花造型的花灯,打开后,点燃里面的蜡烛递给叶小梅。
这盏荷花灯是用绢布和竹篾扎成的, 蜡烛一点燃, 暖红色的烛光将一片片花瓣映出好看的淡粉色,中间的花蕊部分是莹莹跳动的烛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光彩夺目, 十分耀眼。
“真好看,”叶小梅喜欢的不行,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等我回去就挂屋里。”
“我们约了隔壁两个铺子的老板一起吃饭呢,要不要叫上姐夫一起过来?”叶安年问。
“不了,家婆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叶小梅摇摇头,“等你们铺子开张的时候,咱们再聚吧。”
“也好,那二姐你早点回去。”
“稍等一会儿,我去拿月饼。”江竹开了口。
铺子离这里就几步路,他很快就取了包好的月饼回来,拿给叶小梅后,跟叶安年一起推着车子回了铺子。
夜色黑沉,皎皎明月高悬在天上。
西街的朝食铺门口,钱婆婆和青娘已经合力将铺子外面的两张桌子合并在一起,又搬了几个凳子出来。
福崽和丁秋认真的擦桌凳,摆碗筷,青娘和钱婆婆忙里忙外的准备饭菜,见两人回来,钱婆婆热情的迎上去。
“回来啦,饭菜都在准备着了,咱们一会儿就吃饭。”
江竹利落的挽起袖子:“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俩忙了半天了,坐着等吃就行。”钱婆婆笑吟吟的,“我包了酸菜肉馅的饺子,把你们带来的螃蟹蒸上了;青娘拿手的是烧鸭子和糯米藕,还在做呢。”
“实在闲着没事,你去把这条鱼做了吧。”叶安年从木车上取下叶小梅给他们拿的鲤鱼,递给江竹。
“好啊,”江竹笑着接过来,“你想吃清蒸的还是糖醋的?或者红烧的?”
叶安年毫不犹豫:“糖醋的。”
“那婆婆,借您的锅灶一用。”
“随便用。”钱婆婆看着小两口,笑得一脸慈祥。
等江竹拎着鱼进去,拉着叶安年在外面的桌子旁坐下:“叫他们忙活去吧,咱们歇会儿。”
叶安年便趁机把花灯拿了出来,递给钱婆婆:“送您的。”
“哎呦,”钱婆婆有些惊喜,“老婆子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挂过花灯了。”
叶安年送给钱婆婆和青娘的都是比较传统的六角花灯,上面画了花鸟山水,题了诗。
蜡烛一点燃,花灯影影绰绰,将灯面上的画都照亮,显得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钱婆婆稀罕完,当即就挂在了门口。
不多时,青娘端着做好的烧鸭子和糯米藕过来了,见了叶安年点头笑笑,挨着钱婆婆坐下来,并不多话。
她还是那身素淡的裙衫,即便是今日这样的场合,那朵白色的绢花也依旧戴着。
叶安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眼中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福崽和丁秋把他们带来的月饼,还有叶小梅给他们的香油月饼,装了两个盘子摆上了桌。
随着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江竹的糖醋鱼也出锅了。
外皮炸的金光酥脆的鲤鱼,刀花切的整齐好看,炸蓬了的鱼肉向外翻着,又鲜又嫩。上面还浇着橙色的番茄汁,绿油油的香菜碎点缀其中,勾的人食指大动。
“菜齐了。”他将糖醋鱼摆上桌,在叶安年身边坐下来。
大人小孩整整六个人,围了满满一张桌子。
桌上摆着肥美的螃蟹,金黄的月饼,喷香的烧鸭,甜软的糯米藕,诱人的糖醋鱼,再加上一盆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酸菜鲜肉饺子,这顿饭可谓十分丰盛。
此时,月上梢头,明亮的月光映照着西街,与仅仅一条巷子之隔的喧嚣热闹相比,这里显得宁静而充满烟火气。
“西街真是许久没这么有人气儿过了。”钱婆婆感慨。
“以后等我们的铺子开起来,会有很多人来的,到时候就热闹了。”叶安年道。
“要真是那样,也好。”钱婆婆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桌上气氛很好,这细节便没有人发现。
浅聊了几句,几人也不拘谨,都纷纷动起了筷子。
正吃的开心时,青娘拿出一坛子桂花酿,给钱婆婆、叶安年和江竹各倒上一杯。
轻声道:“我自己酿的,口感偏清甜,不醉人的。”
桂花酿醇香中透着香甜的桂花味,叶安年有点想喝,下意识瞥了江竹一眼,见他没反应,便端起来浅浅的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江竹见他认真品酒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也没拦着。
桂花酿暖胃驱寒,少喝一点并不会伤身。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几乎被一扫而空,尤其是青娘做的那盘糯米,已经被福崽和丁秋吃了个精光。甜糯的东西果然很受小孩欢迎。
“嗝~”福崽拍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靠在叶安年身上,圆乎乎的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钱婆婆逗他:“福崽喜欢奶奶包的饺子吗?”
“喜欢,”小孩老实的点点头,“奶奶做的饺子好香。”
“那我做的糖醋鱼呢?”江竹也问他。
“好吃,酸酸甜甜的。”福崽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叶安年的脸颊上泛着些红晕,托腮看着福崽:“那青娘做的糯米藕呢?”
“唔……很喜欢。”小团子看了坐在他对面的沉默寡言的青娘一眼,“青姨的糯米藕甜软又不粘牙,好好吃。”
这评价比江竹的糖醋鱼都高了,江竹哼了一声:“臭小孩,吃腻我做的饭了吧?”
“可是真的很好吃。”福崽抱着叶安年的胳膊,毫不示弱的看着江竹。
钱婆婆见状笑了起来:“青娘的糯米藕,确实是一绝,十多年的手艺了。自打开了这伞铺,老婆子我也跟着沾光,年年中秋都能吃上一回。”
“也就是随便做做罢了。”青娘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接这话头的意思。
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叶安年看出她眼中的落寞凄然,适时起身:“这酒有些上头了,我得起来活动活动,醒醒酒。”
他说着就要动手收拾桌子,却被钱婆婆拦下:“这会儿花灯会正热闹,你们俩去看吧,这里有我跟青娘呢。”
“那怎么行?”叶安年有些不好意思。
“不碍事,这镇子上的花灯会,我年年逛,都看腻了。你俩去吧,等下收拾完了,我跟青娘带着俩孩子去放河灯,咱们到甜水河边碰面去。”
“那就麻烦您和青娘了。”
告别两人,叶安年和江竹牵着手离开了西街。
两人从泥人巷穿过去,还没到主街,街上的热闹气氛就已经将两人紧紧包围了起来。
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卖花灯、兔儿爷玩偶、胭脂首饰和糕点小吃的摊子,行人也都是三五成群,提着花灯,欢声笑语。
叶安年觉得有些头晕,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被江竹揽住了肩膀:“还好吧?”
叶安年遥遥头,他就喝了两杯而已,那酒杯也不大,两三口就没了。
只是,他现在感觉走路有些轻飘飘的,而且又有些闲不住了,手里总想做点什么。
被江竹拉着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叶安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停了下来:“要不咱回去吧。”
江竹也跟着站住脚,见叶安年脸上泛着的红晕,一双眸子氤氲着些水汽。
“前面就是花灯会了,有好多好看的灯,不想看了?”
叶安年摇摇头:“家里还有好多魔方没做呢,我想回去做。”
一听这话,江竹就知道他肯定是醉了。
叶安年一喝醉就闲不下来,手里必须要做点什么,上次他已经领教过了,大半夜的把人拉出去散步醒酒。
但他们现在是在甜水镇上,福崽和丁秋还在钱婆婆她们那里,也不能丢下两个孩子自己回家。
他想了想道:“活儿可以明天再做,咱们去找钱婆婆她们好不好?放河灯去。”
叶安年这会儿脑子都是懵的,听见他这么说,就跟着点了点头。江竹便拉着他往甜水河边去。
“哎,雀登楼又办雕花宴了!这回好像有新人参加!”
“走!去看看,好像还是从安兴县来的呢。”
“这回是什么题目?听说彩头是一颗夜明珠,有拳头那么大呢!”
“那我可得去看看!让一让!让一让哎!”
“借个道!劳驾您往边上靠靠!”
两人正走着,突然从旁边涌过来一群人,推推搡搡的将两人往雀登楼的方向带。
江竹皱了皱眉,将叶安年护在自己臂弯里,奈何人多,还是没能挤出去,被人群簇拥着,就到了雀登楼前面的空地上。
雀登楼前此时已经摆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铺着红布,上面摆着一根水灵灵的大白萝卜。
雕花宴,顾名思义,就是用萝卜雕花,刻各种造型,比比谁的刀工更精湛,一般都是这镇上的厨子参加。
不过,雀登楼的彩头都是金玉珠宝,所以不少手巧的能人也会想试试。
江竹揽着叶安年,不知不觉被挤到了最前面,就见那五张桌子前,有四张后面都占了人,只有最后一张还空着。
一个头上束着发髻,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当当当”地敲了几下锣,待围观的众人都安静下来之后,道:
“还差一位!诸位看热闹的,有没有人能上?!”
“今年的题目是什么啊?”人群里有人高声问。
“花好月圆。”那伙计回答。
人群中立时炸开了锅,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今年的题目来。
这花好月圆,与中秋有关,怕是又要有花,又要有月,不简单啊。
那管事一连问了三四遍“还有没有人参加”,都没人应声。
他扬起手上的锣槌正要敲下去,叶安年突然挣脱江竹的手,往前垮了一步。
“我来!”
第112章 拔得头筹(修改)
叶安年说完, 就径直走到了最后一张桌子后面站定。
那拎着锣的伙计愣了一下,心道今年真是有意思,安兴县来人参加不说, 这会儿又一个自告奋勇的。
而且……
他上下打量着叶安年,心中不由啧啧称奇,这小哥儿长得还真是怪好看的。
“人齐了, 快开始啊!”
“就是, 崔管事, 快喊开始啊!”
人群中的呼声, 把崔管事的思绪拉了回来。
“咳咳,”他敲了敲锣, 高声道:“比赛开始!计时半个时辰!”
说完,将身后高桌上插着的线香点燃, 就退到了一边去。
事发突然,江竹也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刚刚自己一个不注意,竟然叫叶安年上去凑热闹了。
不过, 他看着站在桌子后面动作熟练,神情认真的人,叹了口气。
算了,一个比赛而已,只要叶安年高兴就行。
此时的叶安年可不知他的心思, 注意力完全在自己面前的大萝卜上。
而且, 关于崔管事刚刚说的什么题目,他也根本没管,只按着自己的心思来。
先将萝卜掐头去尾, 上半部分削去皮,叶安年三两下就将萝卜削出了一艘船的雏形。
围观众人顿时哗然, 一时有些摸不清叶安年雕的这东西到底和今天的题目有什么关系。
再看其余四人,第一位瘦高的个子,穿着天青色长衫,袖子高高挽起,已经把萝卜分割成了几段,正手上动作利落的切着边角,倒是没看出雕的是个什么。
第二位是个矮胖的厨子,他的进展到快,已经雕刻几朵白色的牡丹花出来。
第三位也是个厨子,把萝卜切成薄片正在刻字。
再看第四位,也就是挨着叶安年的那位,还在冥思苦想,就只给萝卜削了个皮。
不管其他四人如何,叶安年这边手上动作飞快,那刀都快舞出花来,看的众人眼花缭乱。
直等到他刻完最后一刀,一艘精雕玉琢的龙舟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龙舟刻的栩栩如生,龙头威武霸气,龙角的线条流畅又威风,龙目炯炯有神,龙须细腻丝滑,就连每一片龙鳞都精心雕琢过,薄的几乎透明。
崔管事和围观的人都看傻了,剩下四个人的作品几乎没人去关注。
而就在这时,叶安年放下手里的刀,走到了旁边那个人的身边。
见他手里那颗削了皮的萝卜还没刻两下,径直走过去拿了过来:“借用一下。”
“哎?你干啥!”
那人顿时就不干了,上手就要抢回来。
崔管事赶紧上前制止:“二位冷静,萝卜先给这位小哥儿,我再给你拿一个新的就是了。”
“凭啥?”那人还不服气,“我都雕了一半了,他这不是作弊吗?!”
崔管事心说以人家的水平,怕是根本看不上你刻的这玩意。
但面上还是客气地笑着:“您别生气,我这边再给您宽限半柱香的时间总可以吧?”
“不行!明明是他抢了我的萝卜!”那人不依不饶。
崔管事正为难,叶安年将萝卜还给了他:“给我拿个新的吧。”
“好嘞!”崔管事面上一喜,忙叫跑堂的小伙计拿萝卜来。
小伙计很快又拿了一颗新鲜的大白萝卜给了叶安年。
叶安年二话不说,继续刻了起来。
江竹站在人群里,十分无奈,这次的风头怕是出大了。
下面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而此刻二楼临窗的雅间里,房金元正端着酒杯倚在窗边往下看着。
他的身边站着手持酒壶的叶安松,身后不远处的桌子前,坐着微醺的柳卓。
“还真是巧了。”叶安松盯着楼下那道熟悉的身影道,“我这弟弟虽然没答应跟您合作的提议,今儿个却出现在雀登楼的雕花宴上,不得不说,这是他跟大人您的缘分呐。”
“嗯……”
房金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视线却黏在叶安年身上,挪不开半分:“会做魔方,雕工还这么出色,是个妙人。”
“那等会儿他胜出了,叫掌柜的把人请上来见见如何?”
“甚好!”房金元十分满意。
两人倚在窗边,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投入,而坐在桌边的柳卓,盯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嘲弄的神情。
高桌上的香很快烧完了,时间一到,崔管事便上前来查看五人完成的作品。
第一位高个子的雕的造型是一块月饼,上面雕琢着一枝桂花,刻着“团圆”二字,雕工非常精湛,且十分贴合主题。
崔管事赞叹了一声,又去看第二位的。
第二位胖厨子面前的盘子里,可谓是花团锦簇。牡丹、杜鹃、桂花、菊花,十来朵花簇拥在一起,倒也十分生动。
崔管事看了看他这一盘子花,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点点头,也算是贴合题目了。
第三位厨子是刻的花和字,镂空刻的,虽然是平面雕琢,倒也算用心,只是和前面两个比就显得差了些。
至于第四位,削了颗大圆球,上面插了几朵采来的桂花糊弄事,倒也叫人开了眼了。
崔管事连连摇头,提步走到最后一桌,来到叶安年面前。
叶安年面前的桌上就摆着两样东西,跟今天的主题可谓是驴唇不对马嘴。
先前雕那艘的龙舟,还有就是,一尊萝卜雕琢的“白玉”观音。
那观音手掌大小,但刻的可谓是十分精湛,慈眉善目,头发和身上衣摆的纹理,都格外分明。
崔管事站在他桌前看了好一会儿,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围观众人见状,顿时开始起哄了。
“崔管事,谁赢了?”
“对啊,你倒是快品评品评啊!”
崔管事被催的直皱眉头,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这雕花宴他也办了好几年了,还从未见过雕工如此出神入化之人。
只是这雕的东西跟他今儿个的主题是风马牛不相及,若论雕工,自然是能得胜,但有主题在前,怕是不好办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对众人道:“各位!请稍候片刻,今日这雕花宴上出了高手,待我和我家掌柜商量一二再做评判!”
说完,转身就进了雀登楼。
而此时混在围观人群中的江竹,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叶安年。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深色短打的少年紧挨着他,一边装作看热闹的样子,一边小声跟他说话。
可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子末。
“主子,你让我查的事都查清楚了。二楼雅间那位,叶安松旁边站着的就是安兴县的知县,房金元。”
“说说看。”江竹眯了眯眼睛,看着叶安年手指灵活的转着一把刀子玩。
“这房金元今年也五十多了,做知县二十几年,就从未有过什么突出的功绩,向来都是无功无过。不过,溜须拍马,舞文弄墨的事倒是很擅长,跟川州知府也有些交情。”
“老油条啊,”江竹嗤笑一声,“他府上应该挺阔气吧。”
“额……”子末抹了把额上的汗,“他那府邸确实是建的富丽堂皇,比一些州府的知府都有派头。而且,据说他很是喜爱美色,尤其是男色,祸害了不少良民百姓。”
“啧,贪赃枉法,强抢民男,这不是一抓一个准?你要是没事就多查查他,扒一扒他的老底。”
“是。”子末应道。
他见江竹神色不虞的瞥了一眼二楼端着酒杯一个劲拿眼往叶安年身上瞟的胖子,心里为这房金元捏了一把冷汗。
江竹:“行了,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子末:“还有一件事。”
江竹:“什么?”
“叶公子长得真好看,手艺也好,又聪明。”子末打量着叶安年忍不住赞叹。
“那是,我挑的人。”这话江竹爱听,他家年年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子末话头一转,皱起了眉,“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跟了你了?主子,你没威胁人家吧?”
“去去去!死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江竹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压都压不住。
忽见叶安年停下了手上转刀的动作,江竹心头一紧,拿胳膊肘怼了怼子末:“你说完没,说完快走,他要过来了。”
子末:……
主子这翻脸翻的也太快了。
叶安年站着等了一会儿,寒凉的夜风一吹,清醒了不少,也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悠悠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刀子丢在桌上,朝江竹走了过去。
“酒醒了?”江竹见他眼神清明了一些,问道。
叶安年点点头:“你刚刚怎么不拦着我?”
江竹无奈:“我也得拦得住啊。”
“好吧。”叶安年揉了揉额角。
其实,前世大学的时候,他也干过这种事来着,让他在学校出了两次风头。
第一次是大一迎新会,他喝了一点酒,结果晚上回去就把学校养的羊驼剪秃了一只,上了学校论坛头条,加上他长得又好看,一下子成了红人。
好不容易到了大二,这事被大家忘得差不多了,结果宿舍聚餐又沾了一点酒,跑进艺术室,连夜雕了一座维纳斯像出来,可谓是全校轰动,还参加了市里的艺术展,拿了个第二。
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瞥了一眼桌上自己雕的东西,叶安年直觉等下那崔管事来了,又是一番麻烦。
对江竹道:“不是要去河边找钱婆婆她们,走吧?”
“好。”江竹一笑,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不管周围喧闹的人声,就要离开。
身后,却传来崔管事急吼吼的声音:“留步!二位留步!”
“叶小哥儿,咱们雕花宴的比赛结果这就宣布,还请您稍候一会儿!”
人都这么说了,两人自然不好再走,只好又折回来。
就见那崔管事“当当”敲了两下锣,宣布道:“今年的雕花宴胜出者是:潘云!”
“另外,掌柜的十分欣赏叶小哥的手艺,破例设了两个头等,叶小哥和潘云并列第一!”
崔管事话音落下,那第一位身量瘦高的人脸上的喜色就淡去了一些。
他正是那个被房金元从安兴县带过来参加雕花宴的那个新人,本想出个风头,博得房金元的好感,没想到半路被一个小哥儿给抢了风采。
但围观众人可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听到这个结果都欢呼起来。
叶安年被他们围着,只觉得聒噪,正想拉着江竹离开,那崔管事又发话了。
“这雕花的比试阶段已经结束,接下来自然就是宴请环节。接下来就有请二位随我上楼,掌柜的和今天来的贵客都在二楼等着,设宴款待二位!”
潘云闻言,动身朝崔管事走了过去。
叶安年却依旧站着不动,见崔管事朝他看过来,开口道:“我就不上去了,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别忙着走啊!”崔管事急了,“楼上那位贵客可是安兴县来的官老爷,您好歹上去露个脸啊!”
第113章 良人在侧
崔管事言辞恳切, 四周围观的人也都纷纷跟着劝说起来。
“机会难得啊,这面见官老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就是,看你这小哥儿还年轻, 可别错过了回头再后悔!”
“那可是官老爷请客啊,搁我不得美的屁颠屁颠的。”
“对了,既然那潘云和这小哥儿都是第一名, 那一颗夜明珠咋分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提起了这茬,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不清楚哎, 总不能劈开一人一半吧?”
“可以折合成银子, 两人分。”
“哎呀,人家官老爷在这, 区区一颗夜明珠算什么,肯定还有好东西呢!”
眼前这位生的清隽俊秀的小哥儿可是里头那位点名要见的人, 崔管事有点发愁,这可是必须得请进去的。
但这崔管事也是个人精,从人群里听了一耳朵, 立刻便有了主意,上前对叶安年道:“叶小哥儿,叶公子!您要走也得先上去拿了彩头再走不是?”
“夜明珠虽然我们掌柜的只有一颗,但同等价值的好东西可不少呢,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俩位拿了头筹的。”
这话确实叫叶安年犹豫了一下, 毕竟是自己赢到手的东西, 不要白不要呢。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江竹开口:“想去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叶安年却摇了摇头, 对崔管事道:“不必了。”
崔管事被他干脆的语气惊的一愣:“叶公子您这是何意啊?”
连夜明珠都不要了?
“今日确实有事,夜明珠你给我留着, 我改日再来拿。”
叶安年说完,没等他回复,就拉着江竹挤出了人群,往甜水河边去了。
他倒是没想太多,只是怕耽搁久了,接上两个孩子还得赶车回月牙村,时间太晚。
那崔管事却是傻了眼,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带着潘云上楼去了。
二楼雅间的房金元一直守在窗口看着,自然知道叶安年走了,听了崔管事汇报的也不意外。
“倒是个有主意的。”房金元捋了捋他那嘬小胡子,“有点意思。”
叶安松赶紧道:“要不我明日把他带来见您?”
“不必了。”房金元摇摇头,“左右最近没什么事,我打算在这甜水镇住上几日,总会有机会的。”
“我记得,叶安年的那间铺子好像三天之后开张。”一直默默喝茶的柳卓突然开口,“大人不如这样……”
房金元仔细地听着,片刻后抚掌大笑:“妙啊!柳文士高见。”
……
叶安年和江竹匆匆赶到河边时,甜水河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钱婆婆和青娘带着福崽和丁秋坐在河边的凉亭里,青娘手上提着一盏六角题诗的灯笼,望着飘满了河灯的甜水河,轻轻哼着曲子。
福崽已经乏了,靠在钱婆婆怀里睡得很熟;丁秋安静的坐在青娘旁边,专注地听着她哼唱着。
叶安年和江竹拾级而上,两人脚步都放得很轻,生怕破坏了这温馨的一幕。
“婆婆,青娘,今天麻烦你们了。”叶安年轻声道。
钱婆婆摇摇头,笑得慈爱:“麻烦什么?两个孩子乖得很。你们俩可逛尽兴了?”
“十分尽兴。”江竹回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铺子虽然翻修好了,可里面还空着,也没法住人,他们还是要回月牙村的。
“嗯,”钱婆婆点点头,“是该回去了。”
江竹将睡熟的福崽抱起来,叶安年牵着丁秋,青娘搀扶着钱婆婆,几人慢慢往西街铺子走去。
左右明日还要来,两人把叶安年的小木车就放在了新铺子里。
福崽被江竹抱上车都没醒,钱婆婆怕晚上冷,找了一床薄被子给两个孩子盖着。
青娘也拿了一件自己的兔毛斗篷,塞给了叶安年。
叶安年都没来得及推辞,她就转身进了伞铺。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人古怪了点,但心肠很好的。”钱婆婆解围道。
“嗯。”叶安年点点头,看着伞铺外面挂着那盏六角灯笼,勾了勾唇角。
月上中天,两人并排坐在前面赶着牛车,两个小孩躺在后面的车斗里,裹着被子倒也暖和。
夜路又黑又静,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牛蹄子踏在路上“嘚嘚”的声音和偶尔从路两边的草丛里传出的蛐蛐叫。
好在叶安年翻出来一盏有些压坏了边角的花灯,点燃了挂在牛车上照亮。
这样深更半夜的赶路,叶安年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但不知为何,有江竹坐在旁边,他就觉得踏实又安逸。
皓月当空,良人在侧。
叶安年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圆月,轻舒了口气,脑子里突然蹦出“幸福”两个字。
他怔了怔,突然发现现在这样好像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想什么呢?”江竹见他望着月亮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叶安年摇摇头,见江竹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那,把手一张,用青娘的斗篷把他也裹进来。
“我不冷。”江竹笑笑。
“我冷。”叶安年道,“两个人靠近一点暖和。”
“好。”江竹挑眉,也不戳穿他,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偎依在一个斗篷下面。
沉默了一会儿,江竹开口道:“年年,知不知道今天雀登楼来的那个安兴县的官老爷是谁?”
“嗯……”叶安年略思索了下,“应该是县衙的人吧。”
安兴县不过是个小县城,最大的官就是知县了,来的官老爷还能有谁?左不过是县丞、主簿、知县这些人。
“怎么了?”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是知县房金元。”江竹道。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叶安年提个醒。
“这个房金元,刚刚在雀登楼有人看见你那便宜哥哥和柳卓进了他的雅间。”
“果然么。”叶安年倒是不惊讶,他之前就猜测叶安松和安兴县衙的人有交集。
却不想这叶安松还真有点本事,攀上了安兴县知县的关系。
江竹:“你的铺子快开张了,这几日还是多留心一些。”
“是咱们的铺子。”叶安年看了他一眼,很认真道。
“嗯。”江竹把下颌枕在叶安年肩膀上蹭啊蹭,“年年,你要好好干啊,以后可就靠你养家了。”
“闭嘴。”叶安年白了他一眼,耳尖有点泛红。
到家已经是半夜了,村子里一片寂静。
两人安顿好两个孩子,也很快洗漱休息。
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四个人一起睡到了日晒三竿。
好在铺子已经整修好了,只需要把从木匠那订的东西找人搬回来,再收拾一下,把货带过去摆上就行。
两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定做好的木床和摆货的木架子找人搬到了铺子里,收拾摆放了一下位置之后,又去集上买了几盆花和几块好看的布做装饰。
收账的柜台、摆货的架子、一张方桌、两把配套的椅子,就是铺子外间全部的陈设了。
里间则更为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可以装东西的木柜子。
叶安年把几盆串串红摆好位置,挑了一块湖蓝色如意纹的布铺在方桌上,打算再用同样花纹的布做两个垫子,放在和方桌配套的椅子上,这样一下子就显得大气了起来。
这一套桌椅原是之前开铺子的人剩下来的,都是好木头,也没坏,叶安年就留下来了,摆在外间可以供客人们坐着休息,也不会显得铺子里太空。
“明日我把家里做好的魔方、花灯,还有那些木制的小玩物都带来,在货架上摆一摆,咱们就可以去牙行挑个得力的人了。”叶安年看着焕然一新的铺子,突然有点期待起开张那天了。
“想挑什么样的人?你考虑好了么?”江竹问。
“手巧的吧,”叶安年思索着,“最好能识字。”
不然他又要教认字,又要教木刻的,也怕那人吃不消。
“叶老板,江郎中,这也没人来啊,小爷我能撤了吗?!”文恒有些不耐烦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他今天早上刚想带着几个小跟班去听曲子,半道上就被叶安年和江竹两人给截了,说什么铺子快开张了,怕有人找事,叫他带几个家丁在铺子外面巡逻。
结果从早上一直溜达到现在,别说找事的人了,连个鬼影儿都没有,真真是白耽误工夫!
“知道您时间宝贵,”江竹从铺子里迈出来,似笑非笑道,“要不你留两个人在这看着好了。”
暗中有子末盯着,但明面上的事,子末不好直接出手,有文家的家丁在,倒也能起到一些震慑作用。
文恒听了,果然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立刻指了指蹲在大柳树下的两个家丁,吩咐道:“赵大、钱二,你俩在这好好守着,其他人都跟小爷走!”
送走了这活祖宗,叶安年松了口气,眼见天色不早,就跟江竹一起赶车回村子。
文恒倒也还算尽心,第二天叶安年和江竹来摆货的时候,他人虽然没到,倒是把赵大、钱二给派了过来。
有这俩壮汉守着,确实让人安心不少。
两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摆货,下午也没啥事,就往牙行去了。
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周在乾就带着一帮人围了铺子。
第114章 铺子被围
牙行这个点人不多, 几个牙婆牙人凑在一起边唠嗑,边嗑着瓜子。
叶安年和江竹一说明自己的来意,那牙婆立刻就站起身, 拿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堆笑道:“二位公子想买什么样的下人?”
“可巧我这边刚来了新人,都是在大户人家做过活儿的, 伶俐的很。”
“先带我们去看看吧。”叶安年道。
“好嘞, 那二位跟我来吧。”
牙婆说着起身带路, 领着两人进了牙行里面一个看起来破破旧旧的屋子。
屋子不大, 里面却挤着二三十个人,男男女女都有。
叶安年瞥了一眼, 见那些男子都是身型瘦弱,面上或眼周, 或额头,或下颌都有一颗鲜红的孕痣,就知道这些男子都是小哥儿。
屋里人太多, 两人站在门口一张一张面孔扫过去打量这些人。
那牙婆还以为没有他们看上的,忙殷勤道:“若是想买回去做力气活儿,隔壁屋里都是汉子,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叶安年摇摇头,让牙婆把这些人叫出来站在院里一排排站开。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后, 抬手点了六个人, 牙婆看的眼睛发亮,心道这两位看着也不是多阔气,竟一下子就要了这么多人。
不过还不等她高兴, 叶安年开了口:“你们几人中可有识字的?上前一步。”
他话音落下,六个人里只有三个往前走了一步。
叶安年让不识字的那三人回去, 然后对剩下这三人道:“等下我会分给你们每人一块木料,和一些木刻工具。按着我的要求做一只木陀螺,我只要做得最好的那个。”
三人一听顿时都打起精神来,拿着木料和刻刀聚精会神的看着叶安年。
叶安年动手教了他们一遍,就让他们照着做。
木陀螺是最简单基础的了,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动手能力。
旁边的牙婆一听,顿时把目光又投到了叶安年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
最近甜水镇上可是传开了,有一位姓叶的小哥儿特别厉害,中秋那晚在雀登楼的雕花宴上一举夺魁,却拒绝了雀登楼掌柜的宴请,据说那日可是有安兴县的官老爷在的,那小哥儿却丝毫不给面子,拉着他夫君直接走了。
十七八岁,生的俊秀好看,雕刻手艺精湛超群,会做各种木刻的小玩意。
嘶,越看越像。
牙婆正盯着叶安年出神,冷不防江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看吗?”
江竹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牙婆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不,不是。”
她自知自己刚刚的行为很是失礼,一个做人口买卖生意的,这么盯着人家看总是不礼貌的。
“我就是瞧这位小公子有……有些面熟。像是中秋夜雕花宴夺魁的那位小哥儿。对不住,对不住哈。”
知道她没有恶意,江竹挑了挑眉:“你眼神倒是不错。”
牙婆一喜,竟真是那位叶小哥儿!
这态度上立马更殷勤了:“您二位慢慢挑,慢慢选!要是这些人里头没有合心意的,等过几日还有几个姑娘小哥儿要送过来呢!”
说完,更是亲自去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叫两人坐着挑,自己则是很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
那三位被选出来的都在认真的切着木头,叶安年和江竹坐在一边聊着铺子里的事。
而就在这时,站在落选队伍最边上,一个长得有些黑的小哥儿突然叫了叶安年一声。
“老……二位老板,我,我也想试试行吗?”
叶安年闻声望了过来。这小哥儿个头比他矮一点,长得虎头虎脑的,小麦色皮肤,身材也不似其他小哥那样纤瘦,虽然不胖,倒也有点腱子肉在身上,一看就是常年干粗活的。
“你识字吗?”叶安年问道。
“识字识字,我还会算账!”那小哥赶紧答应。
叶安年便给了他一块木料和木刻工具:“那你试试吧。”
“好好!多谢老板!”
等了大约快半个时辰,四个人陆续都做完了。
叶安年一一查验,有些意外四人里面,竟是这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哥做的最好。
那木陀螺不仅削的形状端正,棱角和曲面也都打磨光滑了,叶安年放在地上试着转了转,还挺趁手。
“就你了。”叶安年决定的很快,叫牙婆去拿了他的卖身契。
又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之前都做过什么活儿?”
“我叫余虎,之前的主家都叫我虎哥儿,今年十五了。啥都干过,砍柴烧火,给主家犁地,伺候大户人家的少爷,看铺子当跑堂儿,也跟一个老木匠学过几个月木活儿。”虎哥儿挠了挠头,朝叶安年笑了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叶安年微皱了皱眉,这虎哥儿倒是个伶俐的,而且年纪虽不大,却很懂得看人眼色。但这样的人为何会辗转换了那么多主家,却最终又沦落到了牙行来?
见他犹豫,躲在一旁的牙婆走了过来:“叶公子眼光好。这虎哥儿是个能干的,人也没问题。”
“你放心,经我手的人,底细我都摸得一清二楚。他早先是安兴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在主家做活儿的。后来那家没落了,就把下人都发卖了出去。他就辗转在外头混日子,不过你也瞧见了,长成这样的小哥儿没什么人爱要。”
也是,一般人买干粗活的下人都去挑汉子买了,有力气还干得多,一个小哥儿哪怕是生的健壮些也没人爱要,做细活儿又怕他这样的不细心。
“上个主家就是咱镇上一个老木匠,那老木匠心术不正,对虎哥儿起了邪念。虎哥儿把那老木匠给打废了,翻出卖身契逃出来,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也是个可怜的。”牙婆叹道。
知道了余虎的根底,叶安年也安了心,就直接把人买了。
五两银子,牙婆接的高高兴兴,千恩万谢的把三人送出了牙行。
叶安年瞧着余虎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拉着江竹先带人去买两身替换的。
三人才出成衣铺,没走多远就瞧见文恒派去守西街铺子的那个赵大急吼吼的跑了过来。
赵大见了两人,气都没喘匀乎,就道:“叶老板,江老板!你俩赶快回去吧!那……那周家带人把铺子给围了!”
“周在乾?他围铺子干什么?”叶安年皱眉。
铺子是文恒去租的,赁契也都签好了一年期限,周在乾竟也敢带人来找麻烦?
“你家二少爷呢?”江竹问道。
赵大:“应该已经带人赶过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叶安年就觉得哪里不对,文恒总共就留了两个人守着,赵大跑出来找他们了,那谁去通知的文恒?
“钱二去找的你家二少爷?”
“对!”赵大还回答的挺响亮。
结果江竹抬手在赵大头上敲了一记:“蠢货!”
赵大揉着被打痛的脑袋,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被打。
但眼下也没时间给他解释,叶安年和江竹带着余虎和赵大急忙赶回了西街。
穿过泥人巷,才一拐弯就看见他们铺子门口乌泱泱地围了一大堆人。
那些人穿着粗布短打,手里拎着榔头棒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带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不算很高,但长相有点凶,额上有一道疤,正背着手,居高临下的在跟什么人说话。
“老太太,闲事少管,你这一把岁数了,磕了碰了算谁的?”
“那你就叫他们都走!”
钱婆婆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了出来:“周在乾,人家铺子都还没开张呢,你就带人来打砸,你丧良心!”
“呦,这你可冤枉我了啊,我可还没叫他们动手呢!”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婆婆质问道,“你带这么多人把整条街都堵上了,还叫我们怎么做生意?!”
“这街上拢共就你们两家,一年到头能来几个人?还生意。青娘,赶紧把老太太带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青娘:“你们聚众闹事,再不走我就去报官了!”
“去呀,我听说房知县今儿个还没走呢,你赶紧去,看他会不会抓我!”
周在乾得意的踱着步,对围在他身边的打手道:“都愣着干啥呢?把这俩人拖走!铺子给我砸喽!”
话音才落,那些拿着棍子的打手顿时扑了上去。
“都住手!”
江竹断喝一声,和叶安年一起冲了出来,打手们纷纷给两人让路。
“呦,年哥儿可算舍得站出来了。”周在乾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来人。
叶安年却不理他,扭头看见钱婆婆搬了个凳子端坐在他铺子前面,青娘就站在她身边守着。两人俱是神色淡然,面对那么多凶恶的打手,都没有丝毫的退却。不由得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婆婆,你和青娘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叶安年道。
钱婆婆却没有起身:“这些人不讲道理的。我今天就坐在这,他们谁想动手,就得先从老婆子我的身上踩过去!”
见劝说不动,叶安年只好叫青娘照顾着钱婆婆,自己和周在乾谈。
“铺子是文恒租的,我也是给文家干活的,你要打砸铺子,动的可是文家的东西。”
“少来!”周在乾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年哥儿,你自己好好看看赁契,那上面是怎么写的。”
“我周家出租铺子,向来不许租户再往外转的!他文恒租了铺子不做生意,叫你来做?那可不行!”
他说完,直接拿出自己的那份赁契丢给叶安年。
叶安年接过来从头到尾的翻看,找了半天都没找见。
周在乾呵呵一笑,翻到最后一页的背面,指着那缀在最下面的一行小字道:“看见没有?!”
这摆明了就是他坑人的手段,叶安年冷下脸来:“你想怎么解决?”
“今儿个,要么你们自己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清走,要么叫我的人帮你们!这铺子是文恒租的,就叫他自己开门做生意。”
“你们要想开铺子,喏……”周在乾抬手一指旁边空着的那五间,“我这还有,你自己另外再租。”
第115章 周在乾逼迫
眼下距离铺子开张就还剩一日的时间, 搬走重租是不可能的。
叶安年仔细回想放在家里的那份赁契,确定在纸页背面是没有写任何字的。而周在乾刚刚给他看的这份,恐怕那条不得转租转手的条约是后来加上去的。
“周老板, ”江竹走到叶安年身边,看向周在乾,“有赁契在这,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文恒还没到, 这事恐怕还是得三方都在场才好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不不不, 这是咱们两方的事。”周在乾不耐烦的看着两人, “当铺那边忙得很,我可没多少耐心跟你们在这耗。”
“一句话, 是你们自己搬,还是我派人帮你们?”
“铺子今日才收拾好, 要搬也不是一会儿功夫就能搬完的。”叶安年冷眼看着他,“明晚。明晚之前,我们就把这铺子里的东西全部清走。”
周在乾冷笑一声:“年哥儿, 我看你是根本就没听懂我的话。不是明晚,也不是今晚,是现在!”
“给我动手!”
“是!”
手拿棍棒的打手齐应,立即便有两个人冲上前来拉钱婆婆和青娘。
叶安年挡在两人面前:“都住手!我们自己搬。”
他本想拖延下时间等文恒带人来的,但眼下只能先退一步。
叫青娘把钱婆婆带走, 叶安年上前将铺子的门打开, 和江竹一起进去,叫余虎和赵大守在门口。
架子上五颜六色的魔方,大大小小的木蛙、木陀螺, 还有鲁班锁和燕几图,都是早上他和江竹才摆放好的, 如今却要一件件重新收起来。
铺子里的桌椅板凳,盆花摆件,每一样都是两人一起动手安置的,叶安年目光扫过挂在货架上的花灯,情绪平静的有些吓人。
他伸手去取花灯,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纤瘦的手腕,江竹伸手握住。
“安年,你要是……”
话未说完,只听“砰”“砰”两声闷响。
守在铺子门口的余虎和赵大被仰面踹翻在地,周在乾带着一众打手大刺刺走了进来。
“周在乾你什么意思?!”叶安年彻底怒了。
“没什么意思。你们两人收拾多慢?我让人来帮帮你们啊。”
见有桌椅放在角落里,周在乾直接走过去坐下,把脚架在桌布铺的一丝不苟的方桌上,鞋尖一摆,将桌上摆着的花盆直接踢到了地上。
——啪!
开的旺盛的串串红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泥土撒的满地都是。
“反正都要收走的。”周在乾挑衅似的看着叶安年,“年哥儿,不介意吧?”
“你俩也不用想着拖延时间,文老爷这几日有事,不在镇上。文恒那蠢货也已经被我派人拖住了。今儿个这铺子你们是保不住的。”
叶安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他定定地看着周在乾,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我与你没什么仇怨吧?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啊,”周在乾掏了掏耳朵,“我就是按赁契办事而已。”
他说的笃定,叶安年却不信。铺子租了这么久,周在乾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他要开张的前两日来,绝对有鬼。
见那些打手要动手来拆他们没收完的货架,江竹直接一脚把过来的打手踹飞了出去。
周在乾神色一凛:“看来江郎中是不愿配合我啊,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
他话音未落,便有打手围拢过来,叶安年下意识抓紧了江竹的手,已经做好了护着他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却忽听门口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都给本官住手!”
叶安年眉心一蹙,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衣着华丽,唇边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周在乾一见那人,立刻收了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房……房知县?”
“草民见过房知县!”
他这一行礼,那些打手也纷纷都退了下去,跟着一起行礼。
叶安年和江竹却站着没动,两人此刻已经都明白了过来,今日这场闹剧,恐怕就是周在乾和房知县一起搞出来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房金元一副十分愤怒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砸人家的铺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大人息怒啊!”周在乾跪倒在地,连连叫屈,“这铺子是小人租给他们的!这,这是小人的铺子啊!”
“既是租给他们的,你又带人来打砸,是何道理?”
房金元疾言厉色,那目光却是一个劲儿往叶安年身上瞥,他是盼着叶安年主动开口和他诉说事情经过的。
但叶安年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只是站在那,看着两个人演,一言不发。
房知县等了一会儿,不见叶安年开口,只好又把目光转回到周在乾身上。
“是这样的,房大人……”
周在乾会意,将方才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还把那赁契拿了出来。
房金元旁边的下人立刻上前接过,呈给他。
“嗯……”
房金元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黑了脸道:“你这是霸王条款啊!”
“这赁契作废!”他说着,直接上手把那份赁契撕了个粉碎,又有些讨好的看向叶安年道,“这位……这位小哥儿,此事有本官给你做主,你莫怕,以后他们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叶安年脸上的神色却依然冷冷淡淡的,只客套道:“多谢房知县。”
“哎,说什么谢。”房金元很是受用,一摆手,“本官身为知县,本就是要为百姓做主的,你有什么难处随时去找本官,本官给你撑腰!”
他这副嘴脸,叶安年看了却只觉得恶心,没有搭话。
房金元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好在他身边的一个下人突然凑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
他立刻双眼放光道:“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中秋夜那晚,雀登楼雕花宴上拔得头筹的那位小哥儿!”
“你……你叫叶安年是吧?啧啧,生的这般美,又有一双巧手,当真是……”
“房知县,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房金元话没说完,被江竹打断了。
江竹上前一步,将叶安年挡在自己身后,阻隔开房金元的视线:“房知县,安年是我的夫郎,您说这些不合适吧?”
“啊……咳咳,”房金元被噎住,尴尬的咳了一声,但很快笑了起来,“说得对,是本官失言了。”
“只是昨日一见叶小哥儿的雕工,本官十分佩服,设宴相邀,竟也没能如愿。不想今日却撞上了,实乃缘分啊。”
“既然今日这么巧,不如咱们去雀登楼畅饮一番如何?”
“不必了。”叶安年拒绝的干脆,嗓音也冷的没有情绪起伏,“今天的事多谢房知县。但您也看到了,铺子成了这副样子,我们还有的收拾。”
他说完,就转身进了里间。
江竹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对房金元做了个“请”的手势:“房知县,慢走不送。”
房金元脸上的笑容僵住,垂在袖中的手青筋暴起。
他强挤出一抹笑来,道:“好好。那你们慢慢收拾,本官就不打扰了。”
说完,带着两个下人转身离开。
见他走了,周在乾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带着那帮子打手走了。
江竹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铺子,叫余虎和赵大收拾一下,自己则转身进了里间。
里间的木床上,叶安年安静的坐着,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
叶安年的手很凉,手心也有点潮,江竹用自己的手给他捂着。
“我刚刚看了,铺子损坏的不多,明天找人修一下,后天可以照常开张。”
叶安年没有说话,微微卷翘的眼睫此时安静的垂着。
“年年,天色不早了,咱们安顿好余虎,就回去吧?”
叶安年还是没有说话,却突然捂着嘴干呕了几声,脸色也瞬间白了下去。
“怎么了?”江竹轻轻给他拍着后背。
缓过一会儿,叶安年摇了摇头,却因为刚刚的反应,眼角有些泛红,眼尾的那颗孕痣也更鲜艳了一些。
江竹揽住他的腰,把他搂进自己怀里,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脉象很稳,也不是喜脉。
见江竹疑惑的看着自己,叶安年缓缓开口:“房金元。”
“我只是觉得他很恶心。”
刚刚房金元看他的眼神,说的话,都让他生理性反胃。
“没事了。”江竹拍着他的背,“以后不管是周在乾,还是房金元,都不会再来找咱们麻烦了。”
叶安年把自己的下颌枕在江竹肩上,闭上了眼睛:“嗯。”
他只当江竹是在安慰他,休息了一会儿,就挣脱了出来。
“得先给余虎把里间收拾一下,铺盖什么的都没准备,去趟布庄吧。”
他要起身,却被江竹拉住:“你休息吧,我去。”
叶安年点点头,没有推辞。
江竹便起身出去了,他去隔壁和钱婆婆要了一碗温水,给叶安年端了过来,又拜托钱婆婆帮着照顾一下,这才走了。
……
另一边,房金元一出西街就一脚踹在了周在乾身上。
周在乾被踹的踉跄了一下,赶紧跪在地上:“房大人息怒啊!”
“没用的东西!”房金元气得发抖,“不是说了叫你意思意思就行?你还来真的!”
他以为叶安年刚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定然是因为自己刚装修好的铺子被周在乾带人给砸了,这才把气都撒在了周在乾身上。
“房大人!”周在乾心里有屈,却也不敢抱怨,辩解道,“这,小人不敢不真呐!”
“您想想,这事要是让那叶安年知道是咱们联手演戏,他怕是要彻底恼了大人您。铺子可是小人自己的铺子,修整的那么好,小人砸着也心疼啊!”
听他这么一说,周在乾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那现在怎么办?本官今儿个帮他这么大的忙,他竟然一个笑脸都没给本官!”
“这……”周在乾一脸为难。
这他哪知道?他不过就是配合房金元行事,让他干啥他就干啥罢了,出主意这种事,他可不行。
好在房金元也并没指望他,气得一甩衣袖道:“算了,你先回去吧。”
“是。房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随时吩咐。”周在乾狗腿道。
这房知县可是许诺他了,若是能将叶安年搞到手,就让他的周记当铺开到安兴县去。
要知道,这安兴县可比这小破甜水大得多了,能在安兴县开起当铺的话,那利润怕是比在甜水镇要翻上好几番。
打发了周在乾,房金元心里烦躁,直奔雀登楼。
叶安松和柳卓都在雀登楼,他现在急需柳卓给他想新法子。
可他刚转过一个街角,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劲风破空之声。
“大人小心!”
——当!
一道金属碰撞之声乍然响起,房金元身边穿着便装的衙役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那衙役拿刀的胳膊血流如注,刀已经掉落在地,他的小臂上赫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房金元大惊失色,刚刚若不是这衙役帮他挡这一下,恐怕这道口子,现在已经出现在他的脖子上了。
他后怕的拍着胸口,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环顾四周,却不见可疑的影子。
房金元只觉得脚下虚软,不知踩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被另一个衙役扶住。
他向后退开一步,却见地上躺着一枚染血的碎瓦片。
很显然,刚刚割伤了那个衙役的,就是这个东西。
房金元盯着地上的瓦片,眼神阴狠起来:“这个周在乾,倒还真有点胆量。”
而与房金元仅隔了一道墙的小巷子里,子末惊惶的拦住了江竹。
“主,主子……你冷静!”
他跟了江竹九年,还是头一次见主子这么冲动。
“那房金元是很可恶,可,可咱们也不能杀人啊!”
“呼……”江竹深吸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的杀意已经不见了。
他勾了勾唇,挑起一抹笑道:“说什么呢,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第116章 开张前夕(微修)
天色渐晚, 小巷子里安静的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江竹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西街的那几家铺子,你找时间买下来, 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另外,房金元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子末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但很快道:“房金元平时除了加重徭役赋税, 压榨百姓, 勾结当地富商之外, 跟朔州知府姚钧好像也有关系。”
“什么关系?”
“就……贩卖私盐。”
“朔州是辅国大将军的地盘。”江竹叹了口气, 这牵扯怕是大了。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辅国大将军孙良,是太子的人。
江竹一时有些头疼, 没成想他都躲到这山旮旯了,竟还能跟那狗太子扯上瓜葛。
“那……”子末小心的看了一眼江竹的脸色, “咱们怎么办?”
“直接办。”江竹道,“我会写一封信,到时你帮我交给沈通判吧。”
若是只有一个房金元, 事情会好办很多。但牵扯到朔州知府,还是私盐贩卖这种事,怕就不好办了。
子末:“好。”
少年答应完了,却也不走,脸上腆着笑。
江竹白了他一眼:“还有事?”
“主子, 你……你买那么多铺子做什么?就买那一间不就成了?”
子末没有明说, 江竹却很快察觉到了什么:“最近斋里又拮据了?”
子末点点头。
他们白鹤书斋,自从主子离开之后,外面的铺子庄子生意急转直下, 之前一年还能收个几百两银子,但自从东宫的那位对他们施压, 想逼着主子重回京都之后,这生意就一年比一年难做了。
眼下书斋里还养了几十名学生,大家平时都会自己下山做些活儿,赚些钱维持斋里的生计,倒也还能过得去。
但这一下子要买五间铺子,确实有些为难。
“先想办法凑一凑吧,”江竹道,“这边比较急。到时候我赚了钱,你再给斋里补上。”
“主子,你……”子末看着江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我?”
“主子你,你不是要拿叶公子赚的钱吧?”
子末一想到自己主子都沦落到要吃软饭的地步了,就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太惨了。
“想什么呢你!”江竹在他额头敲了一记,“我肯定是自己赚啊。还有,叫什么叶公子呢,那是你们斋主夫人,叫少君!”
“哦!”子末揉了揉自己被敲痛的脑袋。
“老头子那边呢。”江竹又问。
子末却突然支吾起来:“挺……挺好的。”
江竹直觉不对:“他是不是答应那狗太子什么了?”
“没有,主子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子末转身要跑,却被江竹拎住了后衣领子。
“回来,说清楚。”
“谢老前辈,在太子府。”子末嗫嚅道,“他……他答应给太子治腿了。”
江竹蓦地松了手。
子末被他吓了一跳:“主子,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江竹却突然笑了下,“老头子也一把年纪了,随他吧。”
“其实,谢老前辈也是希望主子你在外面能过的好一点。那件事毕竟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江竹却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径自转身离开。
回到铺子的时候,外间已经被余虎和赵大收拾好了,货架上的东西也都依样摆了回去。
叶安年和钱婆婆坐在椅子上正在剥豆荚。
江竹瞥了一眼叶安年,见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文恒也在,带了几个家丁,正站在门口,指挥着家丁给铺子安新的木门。
见江竹拎着东西回来,文恒颇有些讨好的上前:“江郎中,门我给你们换的红木的,又厚又结实!”
“你看看,这把鞋踹烂了也踹不开!”
“文二少,”江竹朝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您下次带着人早点来,比啥都强。”
“哈哈……”文恒挠挠头,讪笑一声,“我,我这不是被周在乾派的人给拖住了嘛!”
“你放心,打明儿起,小爷我哪也不去了,就带人在这西街蹲着!一只苍蝇我都不放进来!”
“哎呦,”钱婆婆呵呵一笑,“这西街本就没啥人来,二少爷再带人这么一蹲,怕是更没人敢来老婆子的店里吃馄饨了。”
“那我带人给您拉客去,我看谁敢不来!”
文恒跟钱婆婆说笑,江竹跟着叶安年进了里间,把自己买来的被褥拿给他。
“看看行不行。今日天晚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咱们可以明日早点过来再买。”
“挺好的。”叶安年把被褥在木床上铺好,把余虎叫了进来。
“今天的事让你受惊了。铺子的门修好了,晚上你自己在这住,锁好门。有什么事就去隔壁找钱婆婆和青娘。我们明天一早就过来。”
“嗯。”余虎听的很认真,“叶老板你放心,我跟别的小哥儿不一样,我身子壮,还是挺能打的,能保护铺子。”
“你保护好自己就好。”叶安年道,“被褥都是新的,这屋里的柜子是给你放东西的。今天比较仓促,你有什么日常需要的,明天告诉我,咱们再去买。”
“我就一粗人,应该没啥需要的了。”余虎挠了挠头。
他对这里还挺满意的,一来就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主家人也不错,比他之前呆的地方可好多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等你想起来再说。”叶安年叮嘱他几句,就出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铺子的大门装完,文恒就带着家丁走了,钱婆婆也回了自己的铺子。
叶安年和江竹收拾了一下,又给余虎交代了一番,就赶着牛车回村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都有些疲累,到家后简单做了些夕食,吃过饭安顿好两个孩子,就歇下了。
距离铺子开张,就还剩下一日的时间。
次日一早,叶安年和江竹早早就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今日的西街倒是一反常态的热闹起来。
牛车才拐过弯,叶安年离老远就看见他们铺子门口站了一堆人,为首的可不正是文恒。
见两人来,文恒十分热情的跟两人打招呼:“叶老板!江郎中!来来来,我派人买了些朝食,还热乎呢,快来一起吃啊!”
江竹拴好牛车,和叶安年一起走过来,就见铺子的门还紧锁着,文恒就带着好几个家丁在外面蹲着。
叶安年本以为是余虎还没起,上前敲了敲门,余虎却立刻把门开了。
见了他和江竹道:“两位老板来的真早,我正打扫铺子呢。”
叶安年见他手里拿着扫把,地上、桌上都打扫的一干二净,显然不是刚刚才起。
好奇道:“你既然起了,怎么不开门?”
文恒带着那些家丁看样子是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
余虎把两人让到里面坐下,又勤快给两人倒水热喝:“我这不是谨慎起见,那文二少一副痞样,又带了那么多人。”
他是被昨日周在乾那事给整怕了,就怕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再带人来闹事。
虽然文恒昨日是过来帮忙的,但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脾气都古怪的很,万一自己惹他不高兴了,搞出点什么事来,他可不好跟主家交代。
叶安年见此,便把文恒跟他们合作的事情说了,余虎这才放下心来。
文恒带着赵大、钱二,拎着好几个食盒进来,听到他们的话,“切”了一声:“叶老板,你这看人的眼光可不咋样,昨儿我来的时候,还没进铺子就被这小哥儿给踹了一脚。”
“要不是钱二挡着,他那一脚可就踢到小爷我新做的蜀锦青松缎袍子上了!好几十两银子一匹的锦缎呢,他赔得起吗?”
文恒跟叶安年告状,余虎在一旁有些讪讪地扯着自己的衣裳角:“叶老板,我……那时候周在乾的人刚走,我还以为文二少爷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呢。”
叶安年很是无奈,江竹笑着给几人打圆场:“不打不相识不是,文二少爷不是带了朝食来,大家都还没吃呢,要不咱们先吃饭?”
“哼,”文恒一抬手,叫赵大搬了个凳子过来,跟叶安年、江竹一起围着方桌坐下,“小爷我不跟你这小哥儿一般计较!”
说完,就叫赵大、钱二打开食盒,摆饭。
叶安年见余虎在一旁站着,叫他也一起来吃,文恒在一旁嘟嘟囔囔,却也没说不让。
吃过了朝食,叶安年和江竹又出去买了几盆花回来,然后带了几个家丁把自己定好的牌匾给抬了回来。
上好牌匾,又将铺子最后收拾了一遍,叶安年看着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的光阴小铺,昨日被周在乾找事的不愉快已经一扫而光。
“明日铺子就正式开张了。”江竹拉着叶安年站在铺子门口,抬头看着那牌匾上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怎么样,有没有高兴一些?”
“有点紧张。”叶安年如实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做过生意,不过看着铺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货架,他又觉得信心十足起来。
经过昨日的事,周在乾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带人来了,至于房金元,迟早要回安兴县去,也不可能一直在这看着他。
铺子一定会顺利开起来的。
“房金元今日回安兴县去了。”江竹突然道。
叶安年有些诧异:“这么快?”
他以为那老东西一计不成,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要在甜水镇上待一段时间呢。
“嗯,刚刚咱们去拿牌匾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马车从镇上走了。”
那是自然的,子末昨晚去安兴县搞了点事,房金元一大早就坐着马车赶了回去,一时半会儿怕是都抽不开身了。
“这倒也算一件好事。”叶安年抿了抿唇。没有房金元在这添乱,叶安松和柳卓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周在乾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带着两个伙计打扮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叶安年脸色一变,被江竹牵住了手,往身边揽了揽。
文恒更是一声吆喝,把带来的家丁都喊了过来,跟堵墙似的,挡在了两人前面。
“你个老匹夫!昨日小爷被你摆了一道,今日非叫你尝尝我们文家的棍子不可!”
“赵大、钱二,给我上!”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家丁就要往上冲。
周在乾赶紧挤出一个笑来:“文二少息怒,我今儿个不是来找事的。我是来给你们道歉的!”
“我这一把年纪,老糊涂了!”他朝叶安年看过去,赔笑道,“年哥儿,昨天的事,对不住了。”
“我闺女眼看就要嫁给你爹了,论辈分,我也算是你的继外祖父,咱们将来可是一家人。你看,昨日的事,要不就算了?”
周在乾本以为凭这关系,怎么也能用身份和孝道压一压他,却不想叶安年听完脸色更冷了些。
“周老板,要道歉就拿出诚意来。若是扯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赶人了。”叶安年冷声道。
第117章 铺子开张啦
周在乾愣了下, 扯出一个笑来:“那是那是。咱们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年哥儿,我是诚心诚意的来给你们道歉的。昨天的事, 对不住了,都是我一时糊涂,你别见怪。”
“既然是诚心诚意, 那就先给余虎和赵大赔个不是。”叶安年丝毫没有让步。
既然周在乾说自己是来道歉的, 那不管他是自愿的, 还是被人逼着来的, 都得做到位才算数。
“你这……”周在乾果然犹豫了。
要不是今早上他周记当铺一开门,突然冲进来一帮混混, 不由分说就把他给揍了一顿,要他过来给叶安年这小哥儿赔礼道歉, 他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本来他就是叶安年的长辈,在甜水镇上也颇有些威望,他能带人亲自过来就算是给叶安年面子了。
结果这小哥儿竟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让他给两个下人道歉?
见他面露难色,江竹挑了挑眉:“怎么,周老板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么?”
“咳,不是不是。”周在乾眼珠一转,抬脚就往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伙计身上踹了过去, “昨儿是不是你们两个不长眼的?还不快给那余, 余虎跟赵大道歉?”
两个伙计很有眼色,闻声连连跟朝余虎和赵大道:“对不住二位,昨日是我们莽撞了, 还请二位海涵!”
这老东西倒是狡猾,叶安年看周在乾那乌青乌青的眼圈, 嗤笑一声:“既然周老板这么没有诚意,那就算了吧。”
他说完,就拉着江竹要进铺子,周在乾连忙喊:“别别别!是我的不是!余虎、赵大,我给你们道歉!”
听他这样说,叶安年这才又转身回来。
周在乾强忍着耐性:“年哥儿,这回总行了吧?”
叶安年:“昨日你带人砸了我的铺子,我们可是自己找人修整归置的。”
“就是!”文恒抱臂往那一站,也神气起来了,“周在乾,你带人把铺子砸了一通,昨日可是小爷我找人来修的!你说你怎么赔吧!”
此时的周在乾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本以为过来耍耍嘴皮子的事,如今竟然发展到要掏银子了。
但他能怎么样呢?早上来的那波人说了,这事他要是办不好,晚上还带人来打他。
那些混混都是在甜水镇赌坊里混的,以前他也多少打过些交道,知道这些人为了钱啥都敢干,要是真被这些人给缠上了,怕是会搞得他没法做生意,他可耗不起。
“赔,年哥儿,你说赔多少,我都给!”周在乾一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笔账他先记着。
“五十两。”叶安年回的干脆。
“啥?”周在乾有些傻眼了。
他昨天带人闯进铺子,虽然阵仗挺大,可正经砸的也就几盆花和铺子大门,连货架上的东西都没动,这叶安年竟然一张嘴就要五十两?!
叶安年:“铺子你五十两赁给的文恒,市面上远不值这个价。外加昨日你们打砸的东西,对我们造成的惊吓和身体伤害的补偿,五十两可不多。”
周在乾:……
他是真被叶安年给堵的哑口无言,什么惊吓和身体伤害的赔偿,他之前听都没听说过。
“少废话,你赔不赔?!”文恒一声怒喝。
周在乾垂在袖子里的拳头都要捏碎了,牙咬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赔!”
“招财,拿钱!”
他身边的其中一个伙计赶紧拿了银票递给叶安年。
叶安年毫不客气的收下,见周在乾脸都气紫了,嘴角一勾:“周老板爽快。既然周老板这么有诚意,那昨天的事就算过去了。”
说完,牵着江竹进了铺子。
周在乾一口闷气憋在心口,额上那道疤都突突直跳,没好气的带着两个伙计走了。
他现在是无比后悔搭上了房金元这条线,去安兴县开当铺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他倒是先挨了一顿打,倒陪了五十两银子进去。
不过,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早上过来打他的那些混混,根本就不是房金元派去的,可怜房知县现在都还自顾不暇呢。
打发了周在乾,叶安年就叫余虎去把银票换成了银子,然后分给了余虎和赵大每人二两,算是昨日他俩挨那一脚的补偿。
其余的,把文恒昨日修门的钱分给了他,剩下的就自己留起来。
叶安年知道文恒是不在意这点钱的,但这钱合该周在乾来出,那就绝不能便宜了他,赔偿的钱,该给谁就给谁。
余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挨那一脚竟然还能得到赔偿的,拿着银子高兴的什么似的,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活,跟着两位老板把铺子开起来。
赵大也很是惊喜,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叶安年就是他半个主子!他家二少爷排第一,叶安年排第二。
倒是总跟他一起的钱二羡慕的不行,挨一脚就得二两银子,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从前可都没少挨他家二少爷的踹啊,别说银子了,铜板都没见一个。
闲话归闲话,叶安年把这事处理好,就跟江竹一起去买了些东西,然后往有客来去了。
明日铺子开张,得给叶小梅他们捎个话。
两人是选着半下午的时候去的,这会儿人不多,叶小梅和魏风也不忙。
见两人过来,叶小梅很是惊喜,带二人去了二楼雅间。
昨日周在乾带人来砸铺子的事,叶小梅他们还不知道,叶安年怕她担心,就也没提。
“明日我们铺子就要开张了,二姐和姐夫有空的话,过来凑个热闹吧。”
叶小梅很是高兴:“那肯定要去的。你们这动作也太快了,铺子说开就开起来了。”
“也是时机赶得好。”叶安年道。
可不是么,靠卖货物赚的,都还没有拿赔偿款赚的多,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更适合去干碰瓷的了。
玩笑归玩笑,三人闲话了一会儿,叶安年就和江竹走了,总不好占用叶小梅太多的时间陪他们。
临走前,把买的糕点和一些补品拿给叶小梅,两人就回了西街。
文恒已经带着家丁走了,铺子里就余虎一个人看着。
隔壁钱婆婆见两人回来,放下手上的活儿迎上去:“明儿个你们就要开张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的忙。”
“嗯。这几天也劳烦婆婆费心了。”叶安年回答。
“麻烦啥,”钱婆婆一脸不在乎,“我跟你们说,那周在乾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你们硬气一些,他就不敢来闹事。”
“可不是,”江竹笑道,“您看他今早不就巴巴儿的过来道歉了。”
“哼,他那心肠都黑透了,早晚遭报应。”钱婆婆愤愤的骂道。
看着天色不早了,两人跟钱婆婆聊了几句,就回了铺子,给余虎交代了一些事,便赶着牛车回家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今日终于尘埃落定,两人心里都踏实不少。
回家看到福崽和丁秋坐在院里择菜淘米,叶安年心里一暖,走过去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道:“明天咱们的铺子就开张了,到时哥哥带你们去玩啊。”
“真的么?都有什么好玩的?”福崽对这个没有什么概念。
丁秋记起他之前在外面流浪时,看到过铺子开张的场面,说道:“应该会放鞭炮吧?”
“对,要放鞭炮,还要上香、挂灯笼,对客人说祝福语。”江竹也走过来,对两个孩子道。
“好棒哎,像过年一样!”福崽眨眨眼睛,一脸期待。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放鞭炮。
他的话把三人都逗笑了。
晚上吃过夕食,叶安年给两个孩子找出来新衣裳放在床脚,然后就催着他们抓紧睡了。
明天铺子开张要赶早,他们天不亮就得出发。
安顿好两个孩子,叶安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明日需要带去镇上的东西,提前在牛车上装好,然后就一头扎进了东屋,坐在炕桌前仔细的雕着一尊白玉的财神像。
玉是中秋那晚他在雕花宴上赢来的,后来雀登楼的掌柜托人来让他挑彩头,他就在那一箱子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堆里,挑了一块没有经过打磨的羊脂玉。
江竹推门进来,就见叶安年挽着袖子,认真又仔细的在雕那块玉。
他端着熬好的汤药在叶安年对面坐下,见那财神像已经雕的有鼻子有眼,问道:“快完成了么?”
叶安年摇摇头,本来昨晚要是做一些的话,今天细琢一下,就能完成了,但昨儿个因为周在乾的事,他没心情,直接就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就别赶工了吧?”江竹看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心疼,“什么时候雕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再摆上,也没那么多讲究。”
“没事,今晚能赶完的。”叶安年坚持。
这毕竟是他开的第一间铺子,他还是希望能在开张当日把这尊亲手雕的财神像摆上去。
见此,江竹也没有勉强,只道:“那先把药喝了吧。”
“晚点吧,”叶安年手上忙碌着,头也不抬道,“你熬那药,有安神的作用,我喝完就该困了。”
“行。”江竹无奈笑笑,“那我陪你一起。等你差不多完工了,记得叫我把药热一热。”
结果两人一熬就熬到了五更天,天都已经微微亮了。
叶安年完成最后的打磨,已经困的不行了,囫囵喝完药直接睡了过去。
江竹倒是不困,但算算没多久他们就要起来了,赶紧将被子一拉,钻进被窝里,将叶安年搂住,也跟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闻村里鸡叫声响起,江竹就起身开始收拾了。
叶安年还在睡着,他不忍心吵醒,动作很轻的起来洗漱穿衣,简单煮了一锅粥和几个鸡蛋后,把两个小的喊了起来。
福崽和丁秋都是很自立的孩子,醒了就自己穿衣服、洗漱,然后自己去堂屋吃朝食了。
江竹本想叫叶安年也起来吃点,奈何叶安年困得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好作罢。
他想了想,给叶安年带上衣袍和斗篷,又在牛车上铺了好几层褥子,最后把人用被子一裹,又轻又稳的放到车上去。雕好的财神像也用布严严实实裹了起来,交给福崽抱着。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把两个孩子也放在车上安顿好,江竹就在铜钱依依不舍的相送下,赶着牛车,顶着晨光离开了月牙村。
到镇上时,太阳才刚刚升起,街边铺子正是陆陆续续开门的时候。
西街此时还是一片寂静,不过挨着的三家铺子都已经开了门,钱婆婆和青娘正帮着余虎一起打扫光阴小铺。
新铺子开张之前的洒扫工作还是很重要的,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店内的布置陈设,和货品摆放,也要重新整理一番,寓意着焕然一新,新店新气象。
江竹拴着牛车,两个孩子已经兴奋的先下来了,卖力的抱着东西,往铺子里走。
叶安年睡了这一路,眼下终于清醒了些。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牛车上,而且他们都已经到了铺子门口了。
身上的被子裹的很紧,他动了动身子都没挣开,只好喊人,江竹听见,转到后面车斗把人解救出来。
“你怎么都不叫我。”叶安年揉着眼睛道。
江竹见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很是可爱,凑上去亲了一口:“叫你干什么?路上的时间不正好用来补觉。”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早上江竹叫他起来了,估摸着在车上他还是得睡着。
“我得先洗漱一下。”叶安年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道。
“嗯,你先进去穿衣洗漱吧。早上你也没吃饭,等会儿麻烦钱婆婆给你煮一碗馄饨吃。”
“好。那你先跟余虎看看开张之前还需要准备什么。”叶安年道。
江竹应下,两人就各自忙碌起来。
叶安年抱着江竹给他带的衣裳和斗篷,快速溜进了铺子,他还穿着亵衣呢,好在这会儿没什么人。
等到他收拾完了自己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外面铺子里都已经准备好了。
挨着柜台的那面墙前放了张小桌,桌上摆着他昨晚熬夜雕出来的白玉财神像,供着香炉和瓜果点心等贡品。
福崽和丁秋两个小孩,一人手里拿了一个红红的大灯笼,等着一会儿开门的时候挂在门口。
余虎手里拎着两挂鞭炮,钱婆婆和青娘一人拎了一个道贺的花篮。
见他出来,江竹手里拿着香烛迎上前来:“安年,就等你上香了。”
叶安年今日也换了一身新衣,发冠梳的一丝不苟,他接过江竹手里的香点燃,插到财神像前面的香炉里。
随着袅袅白烟升起,屋里顿时弥漫起淡淡的檀香味。
叶安年在柜台前站定,扫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望着他的大家,朗声道:“光阴小铺,开张大吉!”
第118章 冯明煦上门
上完香就该正式开门迎客了。
叶安年和江竹分别站在大门的左右两边,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把门打开。
福崽和丁秋提着大红灯笼率先走出去,给外面等着开门的客人道贺, 说吉祥话。
但西街本就偏僻,再加上现在时辰还早,门口就零零散散站着五六个围观的人。
文恒倒是准时到了, 带着赵大、钱二和其他四个家丁。
铺子开张的事, 这位少爷可是见得多了, 也懂得规矩, 听见福崽和丁秋向大家说“身体康健”“万事如意”等话,立刻回应道:“开张大吉, 财源滚滚!”
他一开口,赵大和钱二也跟着道:“祝二位老板生意兴隆, 财源广进!”
而后,叶安年和江竹、余虎、钱婆婆、青娘几人也陆续出来了。
叶安年和江竹协助两个孩子把大红灯笼挂在门口左右两侧,预示着生意红红火火。
铺子对面的大柳树下, 牛车已经提前挪开了,余虎把两挂鞭炮栓在柳树上,用香点燃,然后捂着耳朵跑开。
顿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整个小巷子里响起, 喜气迅速蔓延开来, 笑容绽放在每个人脸上。
福崽捂着耳朵扎进叶安年怀里,叶安年搂着他。
江竹站在叶安年身边,帮他捂住了耳朵。
钱婆婆笑呵呵的把丁秋拉到自己身边, 也帮他捂住了耳朵。
青娘倚门站着,鬓边的那朵白色绢花, 被门口的红灯笼染上了喜气,她手上攥着帕子,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来。
余虎捂着耳朵跑开,慌乱中一下踩在文恒脚上,痛的大少爷嗷嗷叫唤,但这声音很快就被鞭炮声盖了过去。
鞭炮声响了很久,喜气也传出去很远。
两挂鞭炮放完,已经有不少闻声而来的客人从西街两端涌了进来,不一会儿铺子外面零零散散站着的五六个人,就变成了十五六个、二十五六个、三十五六个……
叶安年看着越聚越多的客人,清了清嗓子:“光阴小铺今日正式开张,欢迎大家前来!”
话音才落,挤在最前头的一个中年女人就率先进了铺子:“老板,我要兔子花灯!要两盏!”
中秋那晚她就没抢到,家里两个孩子直哭,哄了大半宿才哄好。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一拥而上,文恒赶紧叫家丁们维持秩序,组织大家两人一伍,排好队。
客人络绎不绝,叶安年和江竹、余虎赶紧进去忙了。
叶安年带着余虎一起给客人拿货,江竹则在一旁收钱记账。
来铺子的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买花灯的年轻姑娘,带着孩子来买陀螺、木蛙的夫郎婶子,甚至还有那上了年纪的老头,想买个魔方回去解闷。
见时候差不多了,叶安年整理好手上的魔方和解法图纸,对众人道:“新店开业,今日凡是来买低阶魔方的人,都会附赠魔方的解法图纸。”
“低阶魔方一共八十个,卖完为止!”
立刻便有在后面排队的人扯着嗓子问:“那今天没买到的咋办?改天再买还赠图纸吗?!”
“赠。不过目前只有我和余虎两人,做魔方和画图纸都需要时间,这一批卖完,下一批新货就得等了。”叶安年回答。
那肯定是谁都不想等的,图纸这种东西,也就这第一批吃香,等下一批魔方做出来,这解法早就在镇上传开了,也就不稀奇了。
顿时,后面排队的人不管之前有没有买魔方的打算,听叶安年这么一说,几乎都改变了主意。
花灯一百二十个,低阶魔方八十个,一上午几乎都抢完了。
剩下木陀螺、木蛙、竹蜻蜓、泥叫叫这些小玩意,出手的倒不多,怕是要留到日后慢慢卖。
闹闹哄哄一上午,三人忙的晕头转向,直到晌午饭点都过了,人才渐渐少了些。
一上午下来,余虎把货物价格也摸得差不多了,叶安年就让他先顶着,自己躲到柜台后面休息一会儿。
江竹见他过来,合上了账本,起身把他让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累不累?喝点水润润嗓子。”
他端来自己刚沏好的茶水,叶安年直接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看来是真的渴了。
喝完了水,叶安年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问江竹:“咱们赚了多少了?”
“好多。”江竹逗他,“我帐都要记不过来了。”
“那你快抓紧时间休息会儿,下午估计还有的忙。”叶安年认真道。
“我不累。”江竹单手托腮撑在柜台上看着叶安年,“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早上吃的那碗馄饨早就消化没了,叶安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饿了。
“好,那咱们去钱婆婆家看看。”
江竹就把账本收好,跟着叶安年一起往外走。
结果才出铺子,就看见了魏风和叶小梅,夫妻俩正跟两个孩子玩呢。
“年哥儿,你们可算忙完了。”叶小梅眼尖的瞥见他俩从铺子出来,迎上来道。
“二姐,二姐夫。”叶安年叫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上午就到了,看你俩忙着,就在隔壁婆婆的铺子坐了会儿。”叶小梅道,“怎么样,这开铺子的感觉如何?”
“又忙又累。”叶安年实话实说。
叶小梅笑起来:“第一天肯定忙,往后慢慢就好了。”
站在她旁边的魏风憨憨的笑道:“明年我们也打算自己开一家食铺试试。”
叶安年惊喜:“这是好事啊,但有客来的掌柜能放人么?”
魏风毕竟在有客来干了这么多年了,也是个经验老道的大厨了,突然出去要自己单干,怕是掌柜的不会肯。
“已经跟我们掌柜的说好了。”魏风回答,“我自己也带了徒弟的,徒弟出师了,我就能走了。”
“那就好,”江竹走过来,“到时你们铺子开张,就换我们去给你们道喜了。”
四人说笑了一会儿,叶小梅就提议去有客来吃饭,她跟魏风做东,就当庆祝今日铺子开业了。
叶安年和江竹推辞不得,交代余虎看好铺子之后,带着福崽和丁秋走了。
魏风和叶小梅招待的很是周到,什么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炖鸡肘子,都是肉菜硬菜。
这一顿吃的很是尽兴,不过下午还有事,大家就都只喝了些酸梅饮。
吃过饭,叶安年给余虎打包了些饭菜,就和江竹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光阴小铺,不再叨扰魏风和叶小梅。
两人回来时铺子里正好没啥人,余虎正在柜台后面算账。
文恒也没走,坐在铺子里供客人休息的方桌前正吃着食盒里精致的饭菜。
这两人就像是较劲一样,文恒吃着饭,嘴砸吧的山响,余虎低头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也不示弱。
叶安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江竹“啧”了一声,凑近他耳边道:“我看这虎哥儿还挺能拿捏文恒那傻少爷的。”
两人说着话,福崽接过叶安年手里的食盒,颠颠儿地给余虎送了过去。
“虎子哥,我们给你带饭啦。”
福崽很喜欢这个给他家干活儿的大哥哥,余虎阳光开朗,很会哄小孩子开心。
今天早上福崽和丁秋到铺子里没多会儿,三人就混熟了。
余虎把账本交给叶安年,又把刚刚卖货的情况说了一下,就接过食盒去一边吃饭了。
铺子里就那一张方桌供人休息,文恒坐了左边的凳子,余虎就只能坐左边的。
他坐下来,刚要打开食盒,文恒就嘟囔道:“能有啥好吃的,比得上我文府的大厨?”
余虎也不理他,食盒盖子一打开,诱人的香味顿时飘了出来,是一盘炖的软烂的红烧肉,一盘腊肉山笋,还有一盘韭菜鸡蛋,一碗白米饭,两个喧腾腾的大白馒头。
少年愣了下,看向叶安年:“老板,这……这都是我的?”
叶安年点点头:“忙了一上午,不多吃点顶不住的。”
其实他也是见余虎长得壮实,怕买少了不够吃。
“谢谢老板!”余虎眼睛都直冒光。
他饭量确实大,从前在外面很少能吃饱,更别说这样有肉有菜的了。
余虎拿起馒头就着菜肉大口大口吃起来,吃的那叫一个香,看的文恒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筷子。
有客来他自然没少去,味道是不错。但对于他来说,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尝过,这种家常菜也就一般般了。
可余虎偏偏吃的很香,文恒又不得劲起来:“你一个小哥儿吃相这么难看,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没打算嫁人。”余虎咽下嘴里的馒头,看了文恒一眼,“二位老板人好,我打算跟着他们干一辈子。”
文恒被噎了一下,气不顺:“那也得看人家叶老板要不要你。”
谁知,一旁的福崽张口就呛他:“要的要的,哥哥不会赶虎子哥走的。”
文恒:……
“嘿,你个小破孩儿插什么嘴!”
“略略略……”福崽不怕他,抱着叶安年的大腿对他吐舌头。
“还挺热闹啊。”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叶安年抬头看去,就见冯明煦拎着一个礼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坐在方桌前吃饭的文恒看见来人登时愣住,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跟有鬼撵他似的,一溜烟躲进里间去了。
余虎很是纳闷,但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一见进来的这人衣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而且应该和叶安年、江竹都认识,自己在这三人怕是不方便说话。
于是起身跟叶安年打了声招呼,也抱着食盒进了里间。
叶安年不管这俩,迎上前来道:“冯山长怎么来了?快坐。”
“上午怕你们客人多,忙不过来,”冯明煦回答,“我就过来道个喜,顺便想跟你定点东西。”
他说着,就把手上拎着的礼盒放到了一旁的柜台上。
“低阶魔方今天都卖光了,中高阶魔方倒是还剩下一些。”叶安年以为他是来定魔方的。
冯明煦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小桌摆着的那尊白玉财神像上:“我想麻烦你帮我雕一尊文曲星的玉像。”
第119章 开始布局
“可以。冯山长想要多大的?”叶安年几乎没有思索就答应下来。
那尊白玉财神像因为时间比较赶, 不过手掌大小,虽然表情传神,但衣服纹饰都较为简单, 没想到冯明煦竟然看上了他的玉雕手艺。
“嗯,比你这个再大一些就行,”冯明煦道, “我打算摆在藏书室里。”
“那可能得个把月才能做好。”叶安年道。
冯明煦:“不急, 雕刻的玉石我还没选好呢, 到时给你送来。”
“好。”叶安年答应。
送走冯明煦, 江竹问叶安年:“才刚开张就接活儿,干的过来吗?”
他是怕叶安年晚上再熬夜赶工, 好不容易才养胖了点,若是再给累瘦了, 那他可要心疼的。
叶安年拍拍他:“没事,我留足时间了,可以慢慢做。”
躲在里间的文恒听见动静, 探头探脑的钻出来,见冯明煦走了,长出了口气:“呼,早知道他来,我今儿就不来了。”
今日并不是休沐, 他告假说身子不舒坦, 结果在这撞上他们山长了,晦气啊。
余虎拎着空食盒出来,听见这话问叶安年道:“叶老板, 文二少爷平时的课业是不是不好啊?”
叶安年勾唇,点了点头。
“胡说!”文恒却炸毛了, 梗着脖子不承认,“小爷我功课好着呢。”
他这样子,逗得叶安年和江竹都笑了起来。
“哼,不跟你们这些愚民一般见识!”文恒脸上一红,袖子一甩,叫上蹲在外头的几个家丁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帮人一走,铺子里彻底清净下来。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叶安年交代了余虎一些铺子里的事,就和江竹一起带着两个孩子赶牛车回村。
街上往来行人三三两两,都步履匆匆的在往家赶,有些关门早的铺子已经开始收拾打烊了。
江竹赶着牛车慢悠悠地穿过街道,叶安年有些慵懒的靠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匆匆而过的行人,很是悠闲。
突然,路边一个小茶肆里两个人的闲谈,让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哎,你听说没有?昨儿房知县回安兴县的路上,遇上山匪了!”
“啊?”旁边的人一愣,“咱们这地儿,多少年都没有见到过山匪了吧?”
“谁说不是,”起话头的人一拍大腿,“要么说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呢。”
“我听昨儿个从安兴县那边过来的货郎说,那山匪霸道的很,个个都黑衣蒙面,把房知县从马车里拎出来就是一顿胖揍啊,腿都给打折了,身上的银子也都给掏了去。”
“太猖狂了!”旁边的人连连摇头,“连朝廷命官都敢劫。”
“谁说不是,那货郎躲在路旁边的树林子里才逃过一劫,回来后吓得都不敢再往安兴县去了。”
“啧,那房知县可真是倒霉。”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牛车辘辘而过。
叶安年侧头对江竹道:“这房金元也太倒霉了吧。”
江竹笑眯眯的:“可能是坏事做的太多,遭报应了。”
“是吗?”叶安年纳罕,“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段日子我运气还挺好的。”
“好像不管谁惹了我,都要倒霉。”
之前叶安松坐着马车回村,在家门口挑衅他,结果马车就坏了,只能下车走回去。
周在乾前脚带人来砸他的铺子,后脚就被人给打了,还低眉顺眼的来给他道歉送赔偿。
然后就是这个色/心不死的房金元,结果现在也遭了报应。
“那是他们活该。”江竹随意的把手搭在叶安年腰间,下颌枕在他肩上蹭了蹭,“咱们安心过咱们的日子就好。”
“嗯。”叶安年点点头,他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日,两人早早就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如今铺子已经开张,江竹便恢复了来镇上出诊。
加之,之前答应了帮叶小梅的婆母看眼睛的事。他现在每日到了镇上都先去一趟魏家,给杨蕙兰治眼睛,然后在出来摆摊看诊。
叶安年依旧推了小车在泥人巷出摊,不过现在就只出半日。
吃了晌饭就呆在铺子里了,好利用下午的工夫教余虎一些木刻的手艺。
至于福崽和丁秋,他多给了杨池一些钱,让他帮着照顾一下,晌午做顿饭。
反正他也要带玲玲,自己在家也闷的慌,就每天上午过来,玲玲还能让福崽和丁秋带着一起玩。
赵乐和石头也经常往这边跑,原本只有两个小孩“留守”的家,反而一下子热闹起来。
就这样过了三五日,冯明煦之前说好的玉石,也托人给送到了光阴小铺里。
叶安年看着放在柜台上,足足比他那尊白玉财神像大了一倍的,通体清透盈白的羊脂玉,心道这冯明煦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款啊。
原材料如今是有了,叶安年估摸着玉石的大小,先在纸上起草了一张文曲星的像,下午的时候带去洪福书院,让冯明煦先过过目,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前修改一下。
去的时候,见陈茂彦正拿了书本从勤勉堂出去,进了隔壁的启蒙堂去教小孩子,看样子童生这边正是放课休息。
叶安年本想上前打招呼的,奈何陈茂彦正忙着,压根没看见他,也就作罢。
冯明煦的书房,在更里面的小院子,需要穿过勤勉堂旁边的走廊,叶安年拿着卷成筒的草图往后面走,正赶上勤勉堂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出来,到走廊上透气。
两厢打了照面,叶安年就在人群里看见了一身月色长衫的柳卓。
与之前几次见到时不同,柳卓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与旁边的一个学生讨论着什么。
待看见迎面走来的叶安年,他面上神色微顿了下,然后扬了扬嘴角,竟是朝叶安年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安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但他本身对柳卓就没什么好感,也并不想跟他打招呼。
学生们并不算太多,很快就在庭院里、走廊里四处散开。
叶安年草草扫了几眼,倒是没在人群里看见叶安松的身影。不过想想也是,叶安松捞了个秀才,现在怕是正在准备去安兴县的书院念书吧。
且叫他准备着,能不能去得成,还不一定呢。
因为叶安年今日,正是为这事来的。
后院的书房里,冯明煦正在看学生们交上来的功课,他喜欢从陈茂彦收上来的功课里,抽几篇来看。
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陈茂彦有事找他,头也没抬道:“进来。”
叶安年推门而入,就见冯明煦正坐在一摞堆的高高的书本后面:“冯山长。”
冯明煦有些诧异:“快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给冯山长送草图。”叶安年说着,把他画的那副文曲星的图纸放到了冯明煦面前的桌子上。
冯明煦将图纸打开,细细看着叶安年画的草图。
玉石他上午才托人送过去的,没想到叶安年这么快就画出来了。
“还不错,”冯明煦很满意,“不过,这手里拿着的可不是书册。应该是右手执笔,左手平托砚台,左足后踢印斗,右足踏鳌头之上,寓意文士独占鳌头,进士及第之意。”
这些叶安年哪懂,还好提前画了草图带过来。
“好,那我回去调整一下。”
冯明煦点点头,起身给叶安年倒了杯茶,想拉他聊点关于魔方的事。
最近他从光阴小铺买了中阶的魔方在研究,已经能拼出两面了,想问问叶安年往下该怎么拼。
叶安年喝了几口茶,跟他聊了一会儿魔方的事,就把话题扯开了。
“我刚来时,好像看到柳卓了。记得他好像是文恒的陪读来着?”
“嗯,现在从文家出来了,也进了书院。”
说起柳卓,冯明煦印象还挺不错的:“他从前跟着文恒时就挺用功的,如今更是刻苦,可惜家境不好,又是个小哥儿……”
“那他能进书院也不容易,”叶安年装作不经意道,“没了在文家的差事,怕是得从新找别的活儿干。”
“若真是这样倒好了。”冯明煦叹了口气。
叶安年眼中划过一丝光亮,面上却平静道:“怎么说?”
“柳卓是房知县推荐进来的,”冯明煦神情有些复杂,“就连交给书院的束脩都是房知县出的。”
鸿福书院里,被人推荐进来的学生也不是没有,但都是出于对这个学生才情的欣赏。
像房金元这样,大手一挥就出了百十两银子,还叫他务必要好好照顾柳卓的,却是没有。
冯明煦是正直清正的人,饶是想的不深,也觉得有点不对。
叶安年对此并不惊讶,顺势道:“这么说来,我兄长叶安松好像也跟房知县有些交情。”
“我记得他之前好像院试落榜了?不知为何后来又考上了,还在村里大办了一场宴席。”
说起这个,冯明煦也同样疑惑。
“叶安松平时的功课并不拔尖,也不是很用功。放榜那日,还找我聊过,说怀疑自己的卷子有问题,想要去安兴县看一眼卷子来着。”
“后来他回来没几日,县里就传来消息,说是卷子有误判,叶安松应当中榜的。房知县连夜派人送了手书来。”
说到最后,冯明煦摆了摆手,叹道:“许是真误判了吧。”
果然啊……
叶安年心中暗叹叶安松的心计,还好他已经提前叫文恒派人去安兴县探查过了。
光阴小铺开业之后,他就叫文恒派人去安兴县打听了这次院试相关的事。
文家家大业大,在安兴县也有分铺,要打听这些事并不难。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两天有个人来我铺子买东西,闲聊时提起安兴县一个书生的事。”叶安年开口道。
“哦?是什么事?”冯明煦向来对读书相关的事都很感兴趣。
“安兴县一个姓袁的书生,院试过后没多久就跳河了。”
叶安年看着冯明煦逐渐八卦的表情,慢慢道:“据说,就是因为院试中榜,却又被刷下来的事。”
第120章 叶安松挑衅
冯明煦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放在桌上的手也越收越紧:“竟有这样的事?”
“嗯,”叶安年道,“他娘从此一病不起。他爹在街上杀鱼卖, 给他娘赚钱看病,勉强维持生计。”
“若当真是因为……”冯明煦顿了顿,“倒着实可惜。”
他欲言又止, 叶安年也没有多问, 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 我得回去了, 有时间再来找冯山长闲话吧。”
“好。”冯明煦回过神来,“我平时也没什么事, 你常来啊。”
叶安年应下,离开了鸿福书院。
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 剩下的就是冯明煦的事了。
至于为什么会选他,冯明煦为人正直,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 他是鸿福书院的山长,叶安松是他手底下的学生,出了这种事,他可是有直接责任的。
而且,冯明煦的父亲曾在京都做过官, 手里多少会有些人脉, 要动房金元一个知县,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叶安年走后,已经大半个月没回过家的冯明煦, 破天荒回了一趟家。
叶安松这件事若真有蹊跷,那便不能草率, 还是跟他父亲冯乐山商议一下更稳妥些。
两人商议过后,决定不能打草惊蛇,先核实一下安兴县那袁姓小哥的事,再做打算。
这件事冯乐山揽了下来,正巧在安兴县他有位至交老友,可借此去拜访一番。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叶安年溜溜哒哒回到西街,打老远就看见余户和文恒坐在大柳树下面的牛车上,俩人正在比赛玩竹蜻蜓,嘻嘻闹闹的,幼稚的很。
“大掌柜!”余虎见了他,赶紧收起了手里的玩物,从牛车上跳下来。
叶安年点点头:“铺子没客人么?”
“二掌柜的在呢,有客来和雀登楼的两位老板来了,在里头说话呢。”余虎道。
叶安年“嗯”了一声,又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改称呼了?”
“奥,”余虎挠挠头,“文二少爷说叫‘叶老板’显得生疏了,不如这样叫,还有派头。”
叶安年无奈,他是不在乎这些的,但仔细一琢磨。“大掌柜”确实比“叶老板”有派头多了。
“那就这样叫吧。”
“哎!”余虎眉开眼笑的。
“你们玩着,我进去看看。”叶安年说完就进了铺子。
铺子里,江竹正坐在柜台后面,有客来的南绍和雀登楼的孙闯坐在供客人们休息的椅子上,三人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见他进来,江竹出声道:“回来了?这二位老板来找你商议事情,等了老半天了。”
“嗯,”叶安年走到柜台前站定,面向南绍和孙闯道,“二位什么事?”
“叶老板,是这样。”南绍率先开口:“听说你要给冯山长雕一尊文曲星君的玉像,我也想跟你定一个玉雕。”
“哦?”叶安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旁边的孙闯,“孙老板不会也是吧?”
“哎,正是正是。”孙闯笑的牙不见眼,连连道。
“嗯……”叶安年微蹙起眉头。
他答应要给冯明煦雕文曲星君,那是因为叶安松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是他有求于人了。
做玉雕要花费的时间更长,玉石原料又贵重,若是客人不满意,还有的掰扯,劳心费神的。开开玩具铺子就够了,他本没打算开这个头的,却没想到这两人会找上门来。
“叶老板,”南绍殷勤的看着他,“中秋那晚雀登楼的雕花宴,我就错失了一睹叶老板手艺的机会。这次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
“好吧。不过工期可能会比较长,要月余。”叶安年还是应了下来。
余虎学东西很快,后面他闲下来确实可以做做玉雕,就当打发时间了。
“没问题!”孙闯赶紧回答,“玉料我到时找人给叶老板送过来,定金怎么收?”
“到时一起再说吧,二位想雕什么,有什么要求,都提前想好,最好能列在纸上。”叶安年道。
这样有凭有据,也省的出岔子的时候扯皮。
南绍和孙闯都答应下来。目的达到,两人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将两人送出去,余虎很自觉的回来看铺子,文恒也溜溜达达跟了进来,大刺刺往椅子上一坐。
叶安年拉了江竹去里间说话,把今日去找冯明煦的事同他说了。
江竹也不意外,他家年年聪慧,又向来谨慎,既然选择这个时候和冯明煦说叶安松的事,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那便等等看冯明煦那边的反应吧。”
叶安年点点头:“叶安松马上就要去安兴县了,冯明煦应该不会等太久。”
这会儿铺子里没啥人,天色又还早,叶安年想起家里的颜料快没了,就想拉着江竹一起去书肆逛逛。
赵楠他们几人最近泥叫叫捏的越发熟练了,还连带做做竹蜻蜓,颜料下去的很快。
叶安年打算过几日教他们捏点别的,泥娃娃、泥老虎之类的,还可以做点那种彩色的、会响的纸风车。
逛完书肆,顺便再买些肉和菜什么的,晚上回去做点好的吃。
这几天两人都忙的脚不沾地,饭都是在外面吃的,连晚上的夕食都是买现成的,拿回去热一热,他都好久没吃江竹做的饭了。
将铺子里的事给余虎交代一番,小两口就手牵着手出了门。
文恒看着两人肩并肩、手挽手的背影,不知为何,羡慕的有些牙酸。
咂舌道:“你别说,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还挺有滋味的嘛。”
余虎正在柜台后头理账,闻言,随口道:“那你也找一个呗。像你这种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想嫁的姑娘小哥儿得排出甜水镇了吧?”
“我倒是想啊,”文恒不忿,“可他们一个个的,全都盯着我的钱,根本没有一个真心的!”
“那就找门当户对的么。”余虎不以为意。
文家可是甜水镇上一等一的富户,文老爷为人也正直大方,给文恒找个门当户对的伴侣应该不难吧?
“你一个小哥儿懂什么……”文恒被他噎的脸上一黑。
门当户对,以为他不想吗?关键是门当户对的,没人看的上他啊!
“你咋了?”余虎还没看出他为啥不高兴。
文恒刚被他戳了肺管子,又听见这话,差点气出心疾来:“死不了,算你的账吧!”
“就你这脾气,还是一个人过吧。”余虎瞥了他一眼,低头扒拉起算盘来。
“嘿!你这小哥儿……”
文恒气的要挽袖子,被一旁的赵大给拉住:“二少爷,咱犯不上跟一个小哥儿动手啊!”
文恒:“哼!”
没想到,余虎却乐了:“没事,你让他来,单挑我打得过。”
文恒:……
妈的,更气了!
……
另一边,叶安年和江竹溜溜达达去了书肆。
这会儿书肆里没啥人,书肆老板躲在柜台后面,自己捧着本书看的如痴如醉,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叶安年也不管他,拉着江竹一起挑颜料。
如今他们手里可支配的银子多了,可以多买些回去,不光是给赵楠他们用,叶安年自己也想画点东西。
挑好了颜料,他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有一本《百神谱》吸引了他的目光。
既然打算接一些玉雕的活儿来干,那对这些神像之类的还是要有一些了解和参考的。
然而,他的手刚按在那本书上,身后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响了起来。
“年哥儿,你大字不识一个,还看书呢?”
叶安年回过头,就看见叶安松不知何时背着书箱走了进来,此时正看着他,满脸嘲讽。
江竹一听,乐了:“这年头狗都能中秀才,安年看个书,识个字有什么稀奇的?”
别说看书了,他觉得要是叶安年想去考科举,中个秀才那都是轻轻松松,哪像叶安松这个废物,区区一个秀才,还得托关系走后门的。
“你什么意思!”
叶安松被怼的怒从心头起,几步就走到两人面前,阴狠道:“别以为你们开个铺子就能耐起来了,文家在甜水镇上是有些势力,可在知县面前那也屁都不算一个!”
“所以你这是仗着有房知县这个后台,就硬气起来了?”叶安年淡淡看着他。
叶安松使劲吸了口气,似乎是找回了一些理智。
“我能靠谁,自然是靠自己。年哥儿,做兄长的好言奉劝你一句,别妄想着往上爬,你就算开了铺子,做起了生意,也照样要被我压一头!”
“我只是有些好奇,”叶安年突然道,“我过得好一点,就让你这么难受?”
“不,”叶安松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就不配过好日子。”
说完,抢过叶安年手里的书,撕了个粉碎。
“贱种就该老实待在泥里,想要往上爬?那就只有摔得粉身碎骨这一种结局!”
看着叶安年越发沉冷的脸色,叶安松终于觉得痛快了。
他长舒了口气,转身要走,忽听江竹高声对那书肆老板道:“老板,这人把你的书撕了,要跑!”
“你……”叶安松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见刚刚还沉浸在书里,对外界恍若不闻的书肆老板,“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步冲到三人面前。
见那地上散了一地的碎纸屑,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一把揪住叶安松的衣领子,吼道:“你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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