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于是他用力拥紧
很久之后, 他张了张嘴,窒息感后知后觉,轻轻说了句:“不用了, 给叶星辰吧。”
他用不着了。
本来就是属于叶星辰的东西,没有他的话……
没有他的话,叶星辰也照样可以恢复修为, 去凡世一遭,不过多此一举罢了。什么都会回到正轨, 容念雪会死, 他……也会死。
“如果叶星辰回来,”容念风稍顿, “他回来你就和他说我有事, 让他不用来找我。”
宋修远点头:“行,辰辰最近……”他刚想说都在洗髓池,可容念风已经走了,他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没说。
容念风回了水云宗。
魂灯殿内的人不是很多,其实修仙界修士身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上一次他和叶星辰来这儿时还有好多盏魂灯是点燃的,现在稀稀疏疏的, 看上去很是悲凉。
容念雪的魂灯已经完全灭了,他的倒是在一旁, 黯淡, 但是摇曳着零星的火光,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而不是死了。
他真的没有死吗?容念风忽然想,那他怎么感觉自己和死了一样, 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胸口里的呼吸也越来越稀薄,有东西在用力地撕扯着他,疼得他想哭了,也想姐姐。想容念雪像小时候一样,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骂他说:哭哭哭,只知道哭,你在给我哭丧啊。
“哈哈哈——”想到这儿,容念风笑出声,他眉眼生得漂亮,笑起来时一双眼弯弯的,走上前小心地拂去容念雪魂灯旁的落灰,“我真给你哭丧来了。”
周围小弟子战战兢兢,他们是被安排来守夜的,大师姐魂灯灭了那么多天也不见容师兄来,他们还以为容师兄不来了。
只是他们捉摸不透容师兄的心情如何,马长老今早走时还和他们说若是容师兄哭的话,让他们能安慰就安慰。没想到没哭,反而笑得很开心。
几个小弟子中,容七和容念风的关系更好些,他们就攒攒挪挪,把容七推上前去,小声道:“你去看看念风师兄。”
容七:“……”
“师……”他才开口,就看见笑着的人眼里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顿时歇了声。
默了良久,他道:“出去吧。”
容七转身,抿着唇把魂灯殿内的几个小弟子带了出去。
…
容念风没有久待,很快就回了玄天剑宗。
可能是容七和马老六说了他回来的事,他走出魂灯殿时,马老六在外面等他。
马老六见他眼底通红,瞬间酸涩感也涌上心头,容念风和容念雪自小在宗门里长大,他也心疼。
容念风缓缓吐了口气,哑着声问:“我姐…”他哽咽了下,换了个问法,“齐厌呢?”
齐厌是他姐的未婚夫,齐厌分明和他说好要好好照顾他姐的,齐厌、齐厌骗了他。
马老六一怔:“听丹修宗的人说他的魂灯也灭了。”
“人找到了吗?”
“还没,在找。但大概是没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人死灯灭,说是去找,其实不过是想图一个心死罢了。
“好。”容念风脑子一片混沌,点头离开,“我过几日就回来。”
马老六本想让他看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只能看着他走进薄暮,消失在没有尽头的雨雾中。
回到玄天剑宗时,已经是后半夜。
容念风浑身淋了雨,湿得厉害,打开门,看见江渡倚靠在床边时还愣了愣。
他受了伤,浑身都是血,还有闲心道:“说真的,你和叶星辰爱好还挺小众,喜欢淋着雨幽会。”
容念风恍惚了一下:“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江渡没抬眼,龇牙咧嘴地将止血的粉末往伤口上倒:“鬼界,想看看一晚上我能从玄天剑宗到哪儿,谁知道你这傀儡经不起折腾,我还没走多远呢,就缺胳膊少腿的了。”
“缺胳膊少腿的是傀儡,又不是你,你怎么受的伤?”
江渡撇嘴:“昨天天亮时找不到没光的地方躲,被光烧的。”
“哦。”
“你就一个哦,作为一个修士也太冷漠了。”江渡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满地皱眉。
“哇哦。”
江渡:“……”
他上完药,起身把一旁的红衣傀儡拿在手中缝缝补补:“唉,你这傀儡的质量也太不好了,不像那个该死的鬼君,他随便做的一个破娃娃都厉害得要死。也不知道本座现在能不能在他手下过十招,应该是过不了的。虽然本座这一千年来也每天都在刻苦修炼,但他肯定修为也提高了。”
江渡低垂着眼,也不管容念风搭不搭理他,只是一直在喃喃,一会儿骂那鬼君,一会儿又夸几句。
忽而,他听见容念风道:“江渡,我和你去鬼界吧。”
“要是我遇见那鬼君……”他猛地顿住,瞪大眼睛,“你总算要去鬼界了!本座以为你被叶星辰迷晕了脑子,都快忘记你和我的约定了!”
江渡一双桃花眼水亮:“你答应了可不准再骗本座了。”
他从迷雾森林出来的这几年郁闷得要死,好不容易出来了,想寻仇也寻不到,还要看容念风和叶星辰撒狗粮,鬼都不知道他怎么捱过来的。
容念风淡淡道:“不骗你。”
如果原书剧情是无法改变的,他也快要死了。但他欠的东西还挺多,他得去寻容念雪和齐厌,以前开玩笑时说好的,要是往后他们死了容念风还没死,就把他们合葬。那时他还笑呢,没想到一语成谶。
还有江渡,答应江渡送他去鬼界的。还有……叶星辰,他本来想等他及冠礼时和他坦白来着,也不作数了。
“唉,不过本座听这个宗门里的人说叶星辰是他们宗门里的首徒,那他肯定很忙,有时间和我们一道去吗?”江渡说,“没想到就他那废物修为,竟然是这宗门里的首徒,你们这个宗门是不是不太厉害啊?”
“没有,他不和我们一起去。”
眼睛疼得厉害,可能是没睡好的原因,屋里没点红烛,暗得要命。很久之后,江渡才听见容念风说:“他不废物,很厉害的……”
要是都这样了还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那江渡甚至不能用愚钝来形容,只能说是又蠢又傻,他张口:“你怎么了?”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黑暗最好掩饰一个人的情绪,酸涩感席卷而来,容念风有些难堪地道:“江渡,你给我点时间,两个月后我和你去鬼界。但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
他的声音轻颤,在发抖,江渡笑意微敛,沉默半晌:“好,两个月后见,本座在山脚等你。”
话落,江渡消失在了房间。
终于又只剩下容念风一个人了。
他又做了梦,从梦里惊醒的感觉不太好受。可能是昨夜淋了雨的原因,虽然后来他还有闲心洗了个热水澡,但还是有些着凉。不过也无所谓了,容念风今天得去一趟尸傀阁,有几日没去了,肯定少不了邱年一顿骂。
可想到也许是邱年最后几次骂自己,他竟然有种已经开始怀念的感觉。
真是疯了。
邱年看到他时,只是挑眉:“哟,大忙人知道来修炼了啊。”
容念风有些羞赧,可惜他都还没和邱年学多少,邱年其实是个挺好的师父。
他今天没偷懒,很认真地听邱年讲课,邱年看了他好几次,说:“……懒狗转性了?”
容念风轻笑应声:“嗯,最近都会好好学的。”
第三日的时候,他去了血月阁一趟。
叶星辰见到他的时候,还怔了怔,表情看起来可委屈了,像只小狗。
容念风闻到了股淡淡的血腥味,但他没问,他只是朝叶星辰张手:“抱一下。”
他看着叶星辰朝他走来,然后紧紧把他搂在怀中。
容念风眼尾染笑:“叶小狗,你看起来好可怜啊。”
叶星辰好几日没看见他,闷闷道:“你好久不来找我了。”
“有事,”容念风仰头亲了亲他的脸,哄他,“别生气。”
“没生气。”
“真的没生气吗?”
“嗯。”
容念风摸了摸他的头:“我还说你要是生气了就多亲你一下呢。”
刚才还说没生气的人顿时改口:“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容念风就踮起脚又亲了他一下:“这样就不生气了。”
叶星辰的耳尖渐渐有绯红蔓延开来,喉结滚动了下:“要是还生气怎么办?”
“就再亲一下。”
容念风松开他,和他道:“你弯身。”
叶星辰很乖,他茫然了一瞬,听话地低头。
容念风说:“你闭眼好不好?”
他就闭上了眼睛。
先是有一片阴影笼罩了他,随即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眼睛,仿佛他是天下最贵的珍宝一般。
叶星辰心有些痒,发慌地捏了捏袖口,然后睁开了眼睛,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忽然好想和容念风说,他最近每日都在洗髓池,他以为不疼的,但还是好疼好疼,想让他给自己吹吹,可能吹吹就不疼了。还想和他说通星殿的那几位虽然明面上不显,但都想让他修炼无情道,他很烦,但他怕那白仙又出现扰了风平浪静的现在,他想要修炼,想要很快的提高修为,这样就能保护他了。
可是他没有,因为容念风很累。
他的爱人没有和他说,但他都知道。
他们的距离,忽近忽远,伸手可以碰到,却又像坠落进了一条渺远的星河。
于是他用力拥紧容念风。
他说:“容容,我爱你。”
第72章
请更喜欢我(修)
霞光洒落, 萤火点点。
太阳被云层淹没。
容念风愣了下,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翻涌,连带着他的心口都隐隐作痛, 潮水上涨似的,赌得慌,他道:“唉, 你别撒娇啊。”
眼睛疼得厉害,他却觉得他找到了他的太阳。
他迅速眨了眨眼, 把眼泪往回憋, 低声喃喃:“你这样的话……”
你这样的话,我怕我会舍不得。
因为我的太阳马上就要不属于我了。
“我会更喜欢你的。”容念风说。
“求之不得。”叶星辰漾起浅笑, 揉了揉他的头发, 轻轻叹了口气,“容容,请更喜欢我吧。”
请更喜欢我,爱上我, 离不开我。
…
很突然,容念风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
来势汹汹。
他还是强撑着身子去了尸傀阁, 邱年看见他的一瞬间,顿时了然:“我前几日还说怎么懒狗变性了, 原来是要离开了。”
闻言,容念风几乎是浑身血液凉透, 他嗫嚅道:“师父…怎会知晓?”
邱年手撑在头上, 一身黑袍下,时不时还窜出几只小鬼来, 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身上。若是当初,只怕容念风胆都能被吓破了, 现在倒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小鬼还有尸傀阁阴森森的氛围,便习以为常。
“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炼丹峰的味道,假死丹?”邱年问。
容念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在沙漠里,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他囫囵地应声:“嗯。”
他这几日去炼丹峰炼的。
“你服用了假死丹,然后呢?你要如何从玄天剑宗出去,或者说你觉得叶星辰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吗?也许他想尽办法用其他续命的丹药吊着你一口气,你到时候又怎么办?”邱年一语道破,句句都像是拷问。
容念风默了几息,摇头:“不知。”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离开,但他怕叶星辰会来找他。更怕叶星辰找到他了,却发现他已经死了,那样会更难过。
原书剧情中,容念雪死时也是患了病死的,他这样,是最妥当的做法。
虽然是残忍了些,虽然叶星辰要看着他慢慢死去,但没关系的,长痛不如短痛,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等他死了,叶星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他也会喜欢上别人。
再过几年,等他修为到了炼虚,他就可以成为玄天剑宗下一任宗主的传承人,叶星辰只会越来越好。
可邱年的话,却捅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如果叶星辰知道他要死了,他会不管他吗?他吃了假死丹,邱年能看出来,无极仙尊就不能了吗?
脑子又开始疼了,钝痛感蔓延四肢百骸,他垂首不再说话。
良久,他听见邱年说:“为师帮你。”
容念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其实他以为邱年知道了,会阻拦他的。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为什么?”
空气慢慢凝滞,邱年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一般。
他说:“……我很久之前,欠了你一个人情。”
…
容念风病得更严重了。
叶星辰知晓此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他几乎每天都是在洗髓池,通星殿,血月阁三个地方来回走,有时候修炼得太入迷时,血月阁也很少回。
宗门大比还有一个月,听说这次宗门大比的榜首能得到很多灵石,他就修炼得更刻苦了些。
好久不见容念风,叶星辰微微皱眉,捏着他惨白的脸道:“怎么瘦了?”
容念风心道,可能是因为假死丹吧。
假死丹有两种,一种是服下见就效,七日内必定暴毙。第二种就是可以撑几个月,就像是在慢慢病死,不会显得很刻意。
第二种丹药不好炼,再加上虽说是假死丹,但服下此丹的人真的会感受到自己生命在流失,痛也是真的痛。
还有传闻说有人服下此丹后会因为感受太过真实,即使是死后的第三天重新活过来了,也会陷入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死人才对的状态而去寻死。所以很少有丹修会炼这种丹药,也很少有丹修能炼制出这种丹药来。
丹药是邱年给的,他说是以前向解月秋坑的,容念风信了。
反正无从考究事情的真实性,有用就行。
确实有用,比起他炼制的好很多,疼痛真实得要命,很多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邱年说,服下这枚假死丹后,就不用怕被玄天剑宗的医修发现,而且大多都是绝症,用丹药续命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等他死的那天,再把他的尸体用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傀儡替换掉就行。
小腹传来的疼痛让他回神,容念风勉强勾唇:“瘦点好看。”
他好疼啊,但他还是想撑到看叶星辰及冠礼的那天。
叶星辰束冠肯定很好看。
“太瘦了,”叶星辰牵住他的手,很认真地说,“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要炼体吗?”
“不炼了,累。”
容念风没忍住咳了两下,他总算知道叶星辰当初生病时是什么感觉了。甚至他今天为了见叶星辰,还特地吃了两枚超级无敌止咳丸,并没什么用。
“前几日染的风寒还没好吗?”叶星辰顿了下,伸手贴在容念风的额上,“没发烧啊。”
“嗯,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容念风缓缓吐了口气道。
他好疼,肚子疼,小腹也疼。
好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容容,去看医修好不好?”叶星辰莫名觉得心中很烦躁,他总觉得,容念风患了很严重的病,但他没说。
容念风的喉咙里涌上股血腥味,他压下异样的感觉:“看过了,无碍,好像是最近修炼太勤奋了,可能又有风寒的缘故,身子就弱了些。”
说着,他抬起右手两指,抵在叶星辰的脸上,勾起弧度来:“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
叶星辰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容念风又说:“你不会是怕我修炼的速度超过你吧。”
他还是金丹二层,但叶星辰却已经金丹六层了,这就是他和叶星辰的差距。
容念风心想。
叶星辰笑道:“不会。”
容念风:“其实我也很厉害,要真打起来你还不一定能打过我。”
“嗯,容容很厉害。”
“好吧,你还是别捧杀我了,辰辰才是最厉害的。”
“辰辰没有容容厉害。”
他俩在拌嘴,都是些很无厘头的对话,没有逻辑。可只有这种时候,容念风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临别时,容念风朝边往后走边和他挥手的人告别:“快走吧!我回尸傀阁修炼了。”
他太疼了,再不走,就要装不下去了。
但很可惜的是,他还是在叶星辰的面前倒下了。他还没来得及听见叶星辰说了什么,好像是在说下次见。他只觉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渐渐模糊,玉虚宫外的树和叶星辰扭成一团,像漩涡,整个人眩晕得不行。
耳朵里开始涌入嘈杂又尖锐的异响,他好像吐血了。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看着叶星辰穿过小径,穿过落日的余晖,快步跑上前来,抱住他。
容念风的手沾了血,他想碰到叶星辰,安慰他说自己没事,但又放下,只是说:“你别哭啊。”
别害怕,他不会真的死的。
—
再去几次洗髓池,叶星辰就不用再去了。但他最近修炼还是很忙,通星殿的那几位总是唤他去。算了,去吧,去了修炼还要快些。
宋修远和他说可能是因为通星殿是祖师爷待的地方,灵力什么的比其他地方好,修炼起来也快。
他想了想,也有道理。
唯一心烦的大概就是九阳仙尊总是和他说大道无情,无非就是想让他也修炼无情道罢了。
但他是不可能会修炼的,他离不开容念风,更别说没有情爱。
叶星辰有些恹,垂眸想等以后他修为比九阳仙尊高了,他就当着九阳仙尊的面牵容念风的手,倒是要让他看看他口中的无情道厉害在哪里。
像是雪中送炭一样,宋修远给他一枚九转乾坤丹,说什么吃下就能大补,治百病,修炼快。
他和宋修远面面相觑半晌,打开了。
是一枚看起来就很平平无奇的丹药,叶星辰本想全部吞下去,但宋修远说:“我怕这是毒药,要不然还是少吃一点?”
叶星辰:“……”
他还是没敢赌,只切了一点,他问宋修远:“你要不要?”
宋修远轻啧:“我就是不敢吃才给你的,你吃吧。”
叶星辰:“哦。”
没事,他敢吃。
在宋修远殷切的目光下,他吃了,然后……然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宋修远随手把丹药一抛,不知道去哪儿了:“假药!我就知道是假药!亏我拿好多玉石和柳璃儿换的。”
药假不假叶星辰也无所谓,他可以自己慢慢修炼,重要的是容念风找他了。
于是他顶着宋修远幽幽的眼神离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点想犯贱:“你怎么没有道侣,是天生没有吗?”
身后传来宋修远无能狂怒的声音:“你大爷的!叶星辰!”
叶星辰微微勾唇,心情很好的去找容念风。
不知道怎么回事,容念风最近好瘦啊。
叶星辰皱眉:“怎么瘦了?”
可容念风说瘦点好看,其实容容什么样子都好看的,但真的太瘦了,还有些丧丧的,不太正常。
容念风很快的敷衍了过去,叶星辰也就没再问。他心想,等他在宗门大比上赢了很多灵石,就可以给容容买补身体的了。
和容念风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今天都还没有和他亲亲,也没有抱他。叶星辰垂眸,把脚边的小石头踢开。
嗯,还是有点不开心的。
不过没事,等下次见面再亲。
所以他扬笑,和容念风说下次见。
容念风喜欢他笑,很喜欢。
可他也是忽然意识到,原来笑是可以瞬间凝固的。时间像是进入了慢动作,他看见容念风倒下,吐血,然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嗡——”
他猛地僵住,无意识地跑上前去,将倒在地上的人搂进怀中,他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着,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第73章
死遁(文案回收)
很奇怪的感觉, 强烈的情绪戛然而止。
容念风说:“你别哭啊。”
叶星辰脑子中的那段弦就是在这一瞬间断掉的。
他的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但他的心里却毫无波澜。除了看到容念风倒下时,他浑身一僵, 意识被恐慌占据,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他甚至很冷静地抱着容念风去了药门堂。
药门堂说容念风只是受了风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淡:“容容, 我带你去药王谷好不好?”
药王谷医术很好的,如果去药王谷的话, 肯定就能把容念风治好了。只是有点远, 还很难找,从现在去药王谷的话可能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容念风惨白着脸摇头:“不了, 就是风寒。你今天不是还要去通星殿吗?快去吧, 要是耽误了修炼就不好了。”
叶星辰稍顿,他张了张口,半晌没有说话。
当真是风寒吗?风寒怎么还吐血了?
容念风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抱住他的腰, 埋首闷闷道:“真的,不骗你。”
…
过了几日, 九阳仙尊和他说不用再去洗髓池了,叶星辰总算不用每日都花些不必要的时间在上面。
“你和你师尊说一下, 在宗门大比前,你都在通星殿修炼。此次宗门大比, 你要夺得榜首才是。”九阳仙尊掀眼, 看了下跪在地上的人,懒懒开口。
“弟子遵命。”叶星辰应声, 同他们辞别后离开。
他走远后,通星殿内的另一仙尊道:“若是他发现你让他强行修炼无情道该如何是好?”
九阳仙尊的眼中划过一丝晦涩:“大道无情, 他往后会明白的。”
他顿了顿,又说:“况且他修炼上的天赋你也看见了,此等天资,拘泥于情爱,未免太过可惜。”
叶星辰最近的修炼速度确实很快,不过数月,已经是金丹六层的修为。若是有意培养,说不准能成为南北两大陆数千年来第一位百岁就踏入合体期的。
闻言,那仙尊也不再说话。他们这些老骨头已经是半截身体入土里的年纪了,说实话,小辈如何,他们本不用管的。
但九阳仙尊又是个爱操劳的命,千年来不厌其烦地指点着修炼上有天赋的弟子,日复一日的,也算是为玄天剑宗培养了不少好苗子。当然,中途也不乏有半路夭折的,昙花一现,百来岁就暴毙的也有,二十几岁没了命的也有。
他前几年闭关时见九阳仙尊尤为喜欢叶星辰,也放了些许心思在叶星辰身上。不得不说,天赋极佳,天生双灵根,有耐性,修炼肯下功夫,确实是修炼的好苗子。长此以往,修为上超过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叶星辰却突然患了怪病,修为也停滞不前,占星师甚至预言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九阳仙尊倒是见怪不怪,他坐在通星殿内也不修炼,只是撑着头看殿外叶星辰直直地跪在地上,求他指点一二。
他并非是修炼无情道的,每每见此景,脑海中总能想到在这几千年中,九阳仙尊座下的弟子身陨时,九阳仙尊毫无波澜的神情。就连其中一个弟子陪伴了九阳仙尊将近三百来年,知晓他身陨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叶星辰不过才在通星殿修炼了几年,饶是有些天赋,九阳仙尊也不至于为了他想尽办法。
况且,无情道无情道,讲究的不就是无情二字吗?陪伴九阳仙尊三百来年的那个弟子身陨时,九阳仙尊修为可是上涨了一层。要知道当修士踏入化神境后,想突破修为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有时候一层就能花费几百来年的时间参悟。更别说到他们合体期修为突破有多难了。
和他们其他三位不同,他们常年闭关,短则几年,长则数十年,修为突破了还好说,怕的就是即使闭关多年也突破不了。九阳仙尊就不一样了,玄天剑宗建立几千年来,他闭关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的修为却是他们四位合体期中上涨最快的,无人知他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九阳仙尊淡淡勾笑:“…无情道,可是不能有情爱的。”
他心情颇好地想,他当初可是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师尊和族人。
只是还有一人,
也不知杀了那人,能不能突破合体期……
他很好奇,嗯,等下次试试吧。
—
容念风最近一大半时间都在尸傀阁。
很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也不说话。
邱年并没有问他为何想离开,仍由他赖在尸傀阁不走。终于在某天容念风又吐了口血时,邱年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怕叶星辰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容念风呼吸一窒,被揭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摇头:“没有。”
邱年说:“你若是不愿让他亲眼看见你死的样子,那服用假死丹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必还要受这种苦?”
于是容念风只好讪讪地回了玉虚宫。
今日运气倒是很好,他回去时就看见了叶星辰。
唯一不好的事就是外面下了雨,雨幕寂寥,他很少有带油纸伞的习惯,身上便都湿了,容念风心里只剩下一种想法,叶星辰肯定又要说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诸如此类的话了。
果然,叶星辰走进雨幕,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雨水在伞上打转,沿着伞骨缓慢落下,像是被放慢了动作一样。叶星辰修长的指尖握着伞柄,他停顿,油纸伞微微偏上,容念风只听见了雨水打在伞面上传来的闷响声。
“啪——”
有些近了,他就稍稍往后退了下,少年清晰的脸完全映入眼帘。
他忽然想,若不是现在就好了,若是是其他时候的话,他肯定会毫不掩饰现下的心动,然后踮起脚尖,侧耳和叶星辰说我很喜欢你。
叶星辰伸手,温热的手触感碰到他的脸颊,拂去落在上面的水:“怎么淋雨,要是再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东西慢慢往上涌,堵在容念风的心口上,他张嘴,发现自己想说话但说不出来。眼睛酸涩得不行,他想掩饰自己的狼狈,便也抬手握住叶星辰,把他的手挪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在叶星辰的掌心上落了一个吻。
缓过来了。
他笑着说:“我年轻,年轻气盛火气旺,身体也好,淋点雨没事。”
算了,还是不说了。叶星辰要是知道他要死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等过几日再说。
…
离宗门大比只有半个月,容念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他几乎很少出玉虚宫,每日除了吐血就是吐血。
终于有一日他受不了了,紧绷着脸起身:“大爷的,再这样下去我不会真血尽而亡了吧。”
他都要怀疑邱年给他吃的不是假死丹,而是什么毒丹了。
可能是宗门大比快要到的原因,玄天剑宗整个宗门修炼氛围都很浓厚,玉虚宫也没什么人。
容念风随便翻了件还算看得过去的衣衫穿上,又披了件雪披。他可算知道之前叶星辰患病时为何喜欢晒太阳,还喜欢披雪披了。是有点冷。
可能是来了兴致的缘故,他特地去了通星殿等叶星辰。
也没什么事,他便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发呆。
叶星辰出来时,看见他还愣了愣,容念风站起身,笑着朝他张开手。
“要抱吗?”
“嗯。”叶星辰喉结滚动,上前来抱住他。
“你怎么来了?”叶星辰问。
他最近都忙着修炼,不过等宗门大比过了,他就可以和容念风一起去容念风想去的地方了。
“就是想你。”
叶星辰唇角悠悠漾出笑来:“我也想你。”
每次和叶星辰待在一起时,时间就过得格外的快。终于在今天容念风数不清多少次盯着叶星辰发呆时,叶星辰抬手搓了搓他的脸:“别看我了。”
容念风回神:“好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好看。”
绯红慢慢爬上叶星辰的耳尖,他偏头,不好意思地开口:“容容更好看。”
容念风也笑了,良久,他忽然问了个很怪的问题:“叶星辰,你说以后我要是比你先死了,你会难过吗?”
难言的情绪漫上心尖,可又猛地消失,逐渐趋于平淡。叶星辰笑意微敛,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会吗?
“不会的,”他说,“你不会死的。”
抚上容念风脸上的动作温柔又缱绻。
…
半个月过得很快,快到容念风还没来得及和叶星辰说自己患了很严重的病,没来得及和他说他也爱他。
他们每次见面,容念风都只想和叶星辰说说话,再多看看他。
宗门大比到了。
这次的宗门大比仍然是在玄天剑宗,南大陆所有宗门都可凭借拜帖进入。十岁为一个阶段,同个阶段的人可以自由挑战,胜出者其宗门多一积分,若是越阶段挑战,则相应增加积分。
最终累计积分最多的宗门,可夺榜首。相应的,宗门内累计积分最多的则为个人榜首。
叶星辰没有看见容念风,但尸傀阁一向是不参加这种比试的,倒也正常。
宋修远道:“这种热闹容念雪不来怪怪的。”
叶星辰垂眸,细心地将护腕缠绕好,今天他会上场很多次,不能把自己弄伤了。要不然容容会难过的。
他抬头看了下宋修远:“他修炼忙,我给他把灵石赢回去就好。”
容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他这次要是夺得个人榜首,就能赢得很多灵石,可以全部攒起来。
宋修远一愣,说:“他最近都在玉虚宫,没修炼啊。”
话落,叶星辰动作稍顿,眼眸微暗,说的话又冷又快:“我每次都是直接送他到尸傀阁的,他在修炼。”
只是声音带了丝轻颤,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宋修远挠头:“难道我看错了?但……”
还没说完,比试台上鼓声阵阵,比试开始了。
叶星辰吐了口气,规矩地落座,宋修远也只好歇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宗门大比过得很快,叶星辰一大半时间都在比试台上,各个宗门早就有所耳闻叶星辰患了重病,都以为他只是在强撑,想拂玄天剑宗的面子。毕竟作为南大陆第一宗门,若是能打败他们的天骄,宗门地位也能在修仙界往上抬。
再加之谢思安最近不在玄天剑宗,也就不存在什么顾虑。故而不少宗门都抱着跃跃欲试的想法,甚至有不少百来岁的修者挑战叶星辰,可惜最终都惨败下场。
血宗弟子上场时,叶星辰顿了下,想到上古秘境,他便假装不经意地往血宗宗门长老落座的地方扫了眼,并不见他们口中所说的妙息尊者。上次那个叫路清宁的女仙也不在。
傅回倒是出现了,但并没有和他比试的想法,上台没多久就认输,反而挑战起了傅行之。场下看戏的人顿时哗然。挑战自家宗门弟子无异于拆自家的台,但并无规矩说不允,傅行之只是犹豫片刻便提剑上了比试台。
傅回也上了心,和敷衍叶星辰的态度不一样,他目光凶狠,一招一式都直逼傅行之的要害。但实力终是不敌,没撑多久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嘴里还在大骂:“傅行之,你耍赖!”
没嚎两句就被血宗的其他弟子一人架着手一人架着腿抬走。
叶星辰的最后一场比试是和傅行之打的,不难,但还是受了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灰蒙蒙的天,飘落着小雨。
鼓声渐渐平息。
叶星辰白皙又修长的脖颈上溅了血,他松开手中的寒霜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像是有水淹没了他,致使他只能不断地坠落、下陷,什么都抓不到,强烈的失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道契又在微微发烫。
这是这两个月来,道契感知的第七十七次。
也是他朝容念风跑去的第七十七次。
寒霜剑发出呜咽的悲鸣声,身后好像有人喊他,但他已经听不见了,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觉得,玉虚宫真的好远好远,怎么也跑不到。
刚才还在大杀四方的人,这一刻竟是连御剑都不会了。
叶星辰到玉虚宫时,看见了邱年、医修,甚至无极仙尊也在。
一袭青衣的人躺在床上,发丝散落,没有束冠,白皙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床侧,脸色惨白得吓人。
周遭的嘈杂声变得渺远又朦胧,叶星辰脑子一懵,发慌地将床上的人半搂在怀中。他踉跄的背影显得凄惨悲凉,脸上的血色飞速流失,甚至因太着急摔倒在地而受了伤的膝盖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是胡乱地抹去容念风嘴角的血,声音仓惶:“不准!不准睡!”
可容念风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好累,也好疼。
他睁开眼睛,试图抬起手再碰碰叶星辰的脸,哭哑着声音说:“可是辰辰,我好累啊,也好疼。”
叶星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颤抖着声音说:“再撑撑好不好?我马上就能带你去药王谷了。”
他分明已经找到药王谷了。
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在容念风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极度失神,又苍白无色。
很快他就看不见了,因为容念风闭上了眼睛。
他应该是在哭,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声音带了哭腔:“…你答应我的。”
容念风忽然笑了,他靠在叶星辰的怀里,再次抬手时终于碰到了叶星辰的脸:“你不是早知道我要死了吗?”
从他晕倒那天开始,就知道了。
所以这两个月来,每次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疼,总能感觉有人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每次他难受了,玉虚宫的其他弟子就会给他莫名其妙地送些说不出名字的丹药。或者就是他晕倒了,就有人背着他,一步步地回到玉虚宫。
他假装不知道那是叶星辰,叶星辰也假装不知道他要死了。
叶星辰脑子霎时僵住,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只是低喃:“我不管,你说你不会死的。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黄泉碧落我都不会放过你……”
“你好霸道啊,要是放在以前我住的地方,你高低是个霸总。”
容念风本想笑笑的,但一张口血就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叶星辰不住地用自己的手给他擦掉,用力拥紧他,也不管他说的话是何意。
时间在慢慢流逝着,屋外狂风骤雨。
“叶星辰,我有点冷。”良久,容念风说,“我可不可以睡一睡啊,睡一睡就不冷了。”
原来即使是假死,也还是会疼的。
和上辈子一样,好疼,疼得他浑身发凉了。
“容容……”叶星辰有些哽咽,“你先睡,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到药王谷了。我寻了一个多月才找到的呢,肯定会治好你的。”
容念风笑了,他轻轻地说:“对不起啊,叶星辰,你二十岁的及冠礼…”
他眼神空濛,视线开始模糊,手在描绘着叶星辰的眉眼:“…我可能不能给你束发了。”
他的长睫阖上,手腕垂落,安静地躺在了叶星辰的怀里。
容念风的睡颜很乖,从刚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的。
叶星辰忽然感觉,呼吸时尘埃是真的会往鼻腔里涌动,强烈的窒息感袭卷而来,他要死了。
疾风将屋外的树吹得簌簌作响,大雨滂沱。
叶星辰抱着容念风走进雨幕。
无极仙尊说:“小十一,念雪小辈已经死了。”
叶星辰一顿,将怀里的人搂紧,在容念风的额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轻柔道:“没有啊,他只是睡着了,师尊你看错了。”
昏暗的天地,叶星辰抱着容念风消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
传闻夜忘川是所有孤魂往生的地方。
无论是人、修士、鬼魔都在此往生。
他们会踏过淬了寒冰和烈火的忘川水,赎清自己一生的罪孽,忘记前世。
诡魅的红色彼岸花开得正艳,鬼界掌管着此处的鬼职倏而睁眼,他幽幽地飘荡出去。
少年一袭红衣,面色惨白,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脸侧,衣衫和脸上都是血痕。
夜忘川怪得很,天气有时冷如寒冬,有时又炎如酷暑。今天正好下了雪。
洁净的雪上,血迹蜿蜒。
想来又是有人为了来到此处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鬼职叹了口气:“阁下可知这儿非活人可入?只有往生的孤魂才可渡过夜忘川。”
叶星辰的脚踝已经被忘川水灼烧,他手中还握着寒霜剑,发出阵阵呜咽的悲鸣声,低哑着声道:“抱歉,我来寻一人。”
鬼职绕着他看了两圈:“寻何人?”
刺目而鲜艳的血顺着剑柄往下,一滴一滴地落在白皑的雪上,叶星辰说:“寻我妻。”
“唉!唉!”鬼职连连惊叹,“你修炼的是无情道,本应无情无欲才对,怎会困苦于情爱之中?”
无情道?
叶星辰愣了愣,总算知晓为何每次他觉得自己心快要疼死过去时,又会忽然平静。
他修炼的原来是无情道吗?那为什么现在他还那么疼,疼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鬼职从怀里拿出往生册:“阁下,你能来到此已是不易。虽不知你以什么为交换,但若是你能寻到你妻的魂魄,自是可以带走的。怕的就是若她已经渡过了忘川,等到那时就无力回天了。你妻唤何名?”
夜忘川快千年没活人来了,天天看着孤魂他也无聊,好不容易来了个修士,定要好好招待的。
叶星辰低声道:“容念风。”
鬼职点头,洋洋洒洒写下容念风的名字:“唉!她并不在未渡过忘川的名册中。”
“你妻何日死的?”
叶星辰又道:“他…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鬼职惊呼:“她既没死,那你又何必来此?”
来往生的个个都这样说,都不记得自己死了!没想到活人也会犯这种糊涂!
鬼职还想说什么,忽然见这修士的眼中竟滚落大滴大滴的眼泪,只能恹恹歇了声。
良久,他听见叶星辰的声音:“十日前死的。”
鬼职松了口气,又洋洋洒洒加上:“容念风,女仙,十日前死的。”
“他不是女仙,他是男仙。”叶星辰低声道。
“男……男!啊,男仙!”鬼职悄悄偷瞥了他一眼,又写下浓墨重彩的几笔,“还是没有,怕是已过了忘川。”
男仙可少见,稀奇稀奇!
鬼职劝他:“过了忘川,就没了前尘回忆。生死有命,你还是看开些罢。再说即使他还未过忘川,你带着他的孤魂出去,最后也只能魂飞魄散,何苦?”
夜忘川最是能体现一个人对前世有没有留恋的了,有些孤魂在上面走了百年仍不愿往生,有些孤魂没几日就往生去了。想来这修士的道侣也不过是个忘恩负义之人罢。
当然,这些事也不归他们鬼职管。
酸胀的钝痛从腹腔往上涌,叶星辰说不出话来,眼睛疼得厉害,心也疼得厉害。
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可能是你看错了,我再找找,我带他回家。”
他踏进夜忘川,背影孤寂,消失在茫茫然的天地中。
鬼职叹了口气:“何苦?”
千年前鬼界鬼君尚且找不到,不过金丹境的修士又怎说寻一缕孤魂。
忽而,鬼职一愣,只见这修士踏进的瞬间,夜忘川无垠的天穹,魂火焚烧如灯,逆流而上。夜忘川的冰下,点点萤火和幽蓝色的灵蝶扬翼振翅。就连积雪上也开始绽放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彼岸花。
真是奇了怪了,夜忘川千年一次的异景,竟是今日。
…
还有三日就是叶星辰的及冠礼。
宋修远去了血月阁,并没有找到叶星辰,又不知去哪儿了。
他叹了口气,他原以为容念雪死了,叶星辰会很难过的,但其实并没有。叶星辰将容念雪的尸体放在床榻上后,便消失了十几日。
无人知晓他那十几日去了何处。但等他回到玄天剑宗,依旧是每天去通星殿修炼,然后回血月阁,似乎无事发生一般,就连他放在血月阁里容念雪的尸体,被邱年和无极仙尊等人埋葬了,他好像也没发现。
想到容念雪,宋修远一顿,捎了几壶好酒,打算去容念雪的坟头边坐一坐。
知晓容念雪死的消息时,其实宋修远并不相信,直到他看见容念雪躺在棺中的模样,那一瞬间他才惊觉原来修士和凡人一样,生死有命。
深夜寂静阴森,凉意飒飒。
宋修远抱着胳膊抖了抖,心里各种念叨神灵在上云云。
可当他看见容念雪的坟前,一袭红衣的少年怀里抱着另一人时,他脑子猛地一僵。
“啪嗒——”
酒摔在地上,香味四散。
叶星辰缓缓转头,魔气侵染了他的双眸,他哭哑着说:“……宋修远,怎么办,我把他搞丢了。”
“本来是我该死的,但他好像和我换了命。”
本来,患病的人是他的。都是因为冲喜,才把他的命格换给了容念风。
说着,他低头喃喃:“容容喜欢香香的,他怕脏,也怕黑,怎么能在这里面呢。”
也是那一刻,宋修远才知道,原来叶星辰不是不难过,他只是成了一个疯子,隐藏起来了而已。
…
及冠礼这日,叶星辰忽然迎来了踏入元婴境的雷劫。
黑云压顶,天降异象,紫雷阵阵。
通星殿内,
九阳仙尊颇为意外地挑眉:“不是元婴境的雷劫。”
另一仙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是炼虚境的雷劫。倒是稀奇,竟是跨过元婴直接进入炼虚境了。”
“无情道的好处就在此,越是亲近的人死去,修为就能涨得更快。大道无情,若他能渡过此劫,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修仙界翘楚。”九阳仙尊勾笑,在棋盘下落下一子。
血月阁,
叶星辰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束冠,好似渡劫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二十岁了。
容容喜欢看他笑,于是他就笑,很难看,没有容容说的好看。
第一道紫雷要劈下时,叶星辰起身走向床榻,容念风躺在冰棺中,叶星辰满脸温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雷劫可不能再落到容容身上了,等我回来,就带你走。”
劫雷愈发狰狞,似巨蟒。
一共九九八十一道雷,叶星辰去了后山,劫雷也跟着他去了后山。
第一道紫色玄雷劈在他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叶星辰疼得死死抓住泥土,体内磅礴的灵力开始翻涌。叶星辰却想到了很多往事。
比如说容念风小心亲在他的眼尾时,他紧张地握住了衣袖。
容念风浑身湿漉漉地趴在他怀中时,仰头看他,水亮的眼眸里倒影着他布满红意的脸。
容念风把他从乱葬岗中拉起来时,他内心藏不住的欢喜。
往事如走马观花,埋藏在记忆里的甘甜翻涌而上。
酸涩从心口蔓延到全身,他在紫色的劫雷中大笑,他为何要渡无情道?
他又坠落进了水中,尖锐的耳鸣声充斥着他的耳朵,脑子一片混沌,紫色的闪电撕裂天际,当浓烈的情感汹涌而来时,叶星辰总算知道,原来心脏用力绞痛是这种感觉……
九月的夜幕被云搅弄,忽而霜花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最后一道劫雷并没有落下,
因为玄天剑宗的第一首徒堕魔了。
第74章
重逢
一年后。
丹溪镇地处仙魔两界交界处, 街道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有修士, 也有魔族,许是地势原因,此处仙魔罕见的相处得极其自然, 甚至还能看见有修士和魔族因买卖商品的价格高低而争得面红耳赤。
晴空万里,烈日灼灼。
容念风随便挑了个斗笠盖在头上, 摸摸索索从乾坤袋里拿了枚灵石给小贩, 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去丹溪镇了?]
通灵牌闪了闪,容念风微眯着眼, 用斗笠稍微挡着光, 这才看清江渡发了些什么,他不急不慢地寻了处还算荫凉的地方坐着回江渡:[找人。]
丹溪秘境一年开启一次,有人说在这儿看见过容念雪和齐厌,他便来了。其实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 这已经是他碰运气的第十二次,当然, 也是他被骗的第十二次。
他,容念风, 一年就进了十二个秘境!
运气也真是够倒霉,次次被骗, 他灵石都被骗光了, 现在身上抠搜得连几枚上品灵石都摸不出来。
江渡道:[你究竟在找何人,怎么每次都把自己越找越穷?]
容念风没再回他, 因为他被旁边做生意的小贩往外赶 :“去去去!没有灵石在这儿干嘛呢!”
容念风:“……干瞪眼。”
说着还往小贩卖的冰糕望了眼,容念风愤愤地想, 若他是冰灵根就好了,还能自产自销!谁还管这鬼天气!
冰灵根……
唉,叶星辰就有冰灵根。
容念风又丧了,他都等死等一年了,还没死。
此等天资!也许他可能是不死灵根?
容念风往外挪了几步,顿时热得他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动都不想动了。他往回又看了眼那冰糕,搓了搓脸,忍住!
可能是与他离开那日的大雨滂沱相比,今日实在太热了,容念风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回忆中。
自从一年前他从玄天剑宗出来后,就和江渡一道去了鬼界。可能是因为鬼界阴气太重的原因,江渡竟然不再受白日的限制,当即冲上前去说要寻鬼君一解心头之恨。哪曾想鬼界制度比修仙界还要严,想见鬼君更是难上加难。
江渡沉思了良久,打算蛰伏在鬼界,先从小鬼职做起,慢慢往上爬,直到他在鬼界混出点名堂,再一剑捅了那鬼君。
说完他的宏图计划后,江渡仰天大笑足足半刻钟:“哈哈哈——本座终于要报仇雪恨了!”
容念风差点惊掉下巴,张了张嘴说:“…你高兴就好。”
江渡怎么报仇他不管,好的是他总算是把江渡摆脱掉了,他的遗愿清单中就只剩下找到容念雪和齐厌,把他们带回宗门合葬。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就找一个世外桃源,最好是鲜花盛开,鸟语花香,跑起来时能听到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的那种地方等死。
当然,要是死前再见一次叶星辰就好了,得寸进尺些,还能占点便宜,怎么说也不亏。
只是可惜“容念雪”已经死了,他现在活脱脱一个男人,虽然也要死了,但也只能是容念风。
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容念风仰头,将手搭在眼睛上,忽然有些暴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热的原因,可能是要中暑了,反正总是莫名其妙地能想到叶星辰身上去。
分明一年来他每天不在被别人骗灵石,就在秘境里碰一鼻子灰的路上,压根没时间想些有的没的,今天倒像是入了魔。
这样想着,他不知何时被挤入一堆修士中,看见玄天剑宗弟子的宗服时,只觉得头都大了。尾椎骨一缩,差点想随便塞进条地缝里躲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认出来。转念一想,唉,他现在一袭男装,虽说他和容念雪是孪生姐弟没错,但男装和女装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于是他挺直腰板,非常自然地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和你说……”
“他没来吧?我问问……”
听墙角听半天,什么也没有听出来的容念风:。
不是玄天剑宗不让吃饭吗?!说话声音那么小给鬼听呢!
算了,他都要忍一年没打听叶星辰的消息了,他现在打听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想是这样想的,脚倒是很自然地跟着一行玄天剑宗装束的修士进了茶楼,还有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烈火门的,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勾肩搭背的在一隅落座。
有个玄天剑宗的弟子朝茶楼里的小二招手:“上菜上菜!”
小二立马上来,等他们点了十几个菜后才喜笑颜开地离开,途径容念风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下,问:“这位贵人要些什么?”
容念风在小二复杂的神色中摆手,只要了盏茶。
他重新支起耳朵,总算听清了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烈火门的弟子问:“不是我说,你们玄天剑宗不会是养不起你们了吧?怎么每次出来都要点那么多吃的,这这这,怎么吃得下?”
弟子指着桌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菜眉心一跳。
玄天剑宗的弟子各个像是狗见了骨头,也顾不着和他说话,纷纷拿着筷子大快朵颐,像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一般。
其中有个玄天剑宗的弟子筷子在桌上飞速地斗争着,嘴里回答着烈火门弟子的问题:“和闹饥荒真没什么区别。我服了,凌云峰那位每天不是修炼就是修炼,妥妥一神经病。他一修炼,师尊就骂我们不知上进,那我们不也得跟着修炼?!到最后,偌大玄天剑宗的弟子竟然每日只服辟谷丹,就只为了省些时间多修炼,简直了,我嘴里都快淡出鸟味了!”
烈火门的弟子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轻啧一声,过了半晌忽然压低声音小声问:“话说你们口中这位不是入魔了吗?”
“入魔是入魔了,但直接从金丹境越过元婴直接到合体期的,整个修仙界就他一人。况且,”玄天剑宗的弟子又非常迅速地夹走烈火门弟子面前的最后一块排骨,道,“他就是个变态,竟然能同时控制灵力和魔气,仙不仙,魔不魔的。也没有丧失理智,宗门里的师尊把他关进水牢里没几日,修为又突破了一层。”
那弟子砸吧了下嘴,艳羡得很:“就他这修炼速度,管他入不入魔,用好了,就是我们宗门的一把利剑。又有九阳仙尊保他,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烈火门的弟子很是震惊:“若是我能有他这般的修炼速度,我师尊也不至于每日都要痛扁我一顿了。”
“唉!你羡慕他?他之前修炼的可是无情道,就讲究无情无爱,你能做到?他道侣死后,他修为才蹭蹭蹭地往上涨的,但不也没渡过这劫,最后还堕了魔,得不偿失。”
烈火门弟子:“那他现在修炼的还是无情道吗?”
玄天剑宗的弟子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劫都没渡过去,还无情道呢,七情六欲道还差不多。”说着,他抱着胳膊抖了抖,“反正他就是一神经病,看见他记得迈开腿使劲跑就行。”
可能真是玄天剑宗的弟子讲得太过真情实感,容念风和烈火门的弟子顿时头皮发麻。
容念风倒是还好,他只是在想玄天剑宗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他竟是不知。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关于叶星辰的消息,容念风不免有些失望。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有点病,好不容易忍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再忍忍就死了,非得在死前做些多余的事。
况且叶星辰肯定过得好啊,他会和原书剧情一样,年少成才。容念风顿了顿,把放在一侧的斗笠再次盖着头上,掩去大半面容起身离开。
“那还是不要遇见他的好,这次丹溪秘境他不会来吧?”烈火门弟子突然问。
玄天剑宗的弟子挠挠头,和身旁的另一个小弟子道:“你看看这次紫霜蛇丹悬赏多少灵石?”
小弟子嗷地应了一声,从怀中拿出通灵牌:“嘶……”
“嘶嘶嘶你个头!”
“师兄,好多灵石啊!五百枚上品灵石!”
玄天剑宗的弟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大爷的!那么多?!那叶星辰肯定会来,我就说二师兄知道我要来丹溪秘境后,为何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小弟子语出惊人:“师兄,而且他好像在往这边来…”
闻言,一行人手里拿着的筷子非常整齐地停下,玄天剑宗那弟子几乎崩溃:“你们来丹溪秘境都不看叶星辰要不要来吗?”
小弟子委屈道:“我看时他还没接下丹溪秘境的任务啊!”
“上次一百枚灵石他都接,这次五百枚上品灵石他会不接吗?”玄天剑宗那弟子气极,脑子嗡嗡道,“快走快走!”
一行人又哗啦啦离开,只留下愣在原地的容念风。
啊?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刚才一直在说的都是叶星辰吗?
修无情道,入魔,怎么可能?
空气忽而变凉了。
似是有所感,容念风抬眼,看见了叶星辰。
一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思念翻涌而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像是有很多只名为叶星辰的兔子在踹他。
喉咙有些痒,容念风在叶星辰看过来的那一刻,又坐下了,他突然觉得很庆幸,还好买了个斗笠。
叶星辰走了过来,很冷,和他印象中的人完全不同。
依旧是一袭红衣,但他好像瘦了,脸尖尖的,好像也长高了一点,身上带着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只是坐下,就有不少认识他的修士小心翼翼地离开,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容念风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说实话,他实在不能把眼前的叶星辰和那些修士口中的人联系起来。
因为叶星辰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还是颇有仙人之姿。
容念风仗着自己带着斗笠,肆无忌惮地看着朝思夜想的人。
等叶星辰望他那个方向看去时,只留给了他一个带着斗笠的背影还有一盏尚且带着热气的茶。
他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眼前的茶看了半晌。
忽而起身,快步往外走,一个剑修,现下竟是连自己的剑都落下了。
叶星辰有些急,当他的手搭在带着斗笠的人肩上时,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带着斗笠的人转身的那一瞬间,叶星辰像是解脱,又像是重新掉入了什么不知名的漩涡里,他说:“抱歉。”
那人看了眼他,皱眉嘟囔了句神经病后走了。
叶星辰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站了许久,总算缓过神来。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蜷,他吐了口气,脸色惨白的离开。
不是容容,容容不在这儿。
第75章
不会喊叶星辰姐夫
容念风从茶楼里出来, 太阳依旧晒得晃眼,空气里燥热得不行,他想了个很好的比喻, 就像他和叶星辰第一次亲吻的时候一样。
于是他在叶星辰追出来的那瞬间,恰好把斗笠摘下,在不被晒死和不被热死之间选择了不被热死, 拿着斗笠当扇子用,嘴里还在吐槽:“什么鬼天气。”
他脑海里想着事, 一会儿想叶星辰什么时候修的无情道, 一会儿又在想那些弟子口中说的入魔的弟子会不会不是叶星辰。
叶星辰看起来可干净可正派了,怎么可能堕魔。再说就他那个懒性子, 别说日日修炼了, 不找个地方趴着偷懒都算不错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想,反正就算是堕魔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魔。
大抵是这几日都是这种天气, 容念风头又晕又沉,索性就不再出去了, 把怀里还剩下的一点灵石全部花在了客栈睡觉。
丹溪秘境开启那日,他自个儿琢磨了些事。
通灵牌上有不少修士在打听护脉丹, 这丹药是用于修复受损经脉的,问的人不少, 恰好这次丹溪秘境里有此丹的原料, 也不难炼,最主要的还是可以薅点灵石。
思来想去, 容念风秉承着这灵石不挣白不挣的想法,打算若进丹溪秘境的话, 还是得找些入药的灵草,然后给下一个骗他的修士送灵石。
容念风想着想着,差点在床上泪流满面。
艰难从床上爬起来,他将斗笠往身后一背,颠颠地往秘境入口赶。
一路也不算坎坷,甚至还运气颇好的把斗笠换了枚下品灵石,四舍五入就是没花灵石。
容念风将换来的下品灵石往乾坤袋里一扔,在路边挑了根长得还不错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心情还算不错。
他觉得自己有些贱贱的,知晓叶星辰也在丹溪秘境后,一方面不想见他,一方面又抱着侥幸心理,期待来个偶遇。
但一想到偶遇了和叶星辰要说姐夫好,他恨不得想在丹溪秘境中随便找棵树吊死了算了。
羞耻感往心头上涌,他又怕他再见到叶星辰真忍不住往他身上扑,很自觉地绕过有玄天剑宗弟子的地方。
在茶楼里听他们对话,说的是紫霜蛇丹。
容念风仗着自己还有玄天剑宗弟子的身份,狗狗祟祟地在丹溪秘境森林里蹲着“上网”,摸进内部消息。
有一年多没进来过,他还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真是见鬼。
但做贼心虚也真是做贼心虚,起码他就是因为怕看到和叶星辰有关的消息才刻意躲避。这下倒是无处遁形了,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忍住!不准看!”
然后迅速滑到任务堂,用灵力写了紫霜蛇丹几个字。
丹溪秘境里这条紫霜蛇修为是元婴大圆满,他这一年来虽然也进进出出秘境,但修为上涨得不是很快,现在不过金丹三层,就是一百个他也打不过。
容念风沉思了会儿,往紫霜蛇的反方向狂奔。
他才不要喊叶星辰姐夫!
可惜天不遂人愿,容念风是被一阵妖风刮走的。
他双脚站在寂无上,双手抱着树,风刮得呼呼的:“饶了我吧,哥。”
可惜妖风并没有饶过他,也没有绕过他,“唰—”地一下就把他卷跑了。
再次醒来时,他身旁还有一堆其他宗门的弟子。
穿得花花绿绿的,容念风大概看了眼,有散修,也有药王宗的,血宗的,还看见了几个老熟人。
——在丹溪镇茶楼遇见的那几个玄天剑宗和烈火门的修士。
“这儿是哪儿啊?”人群中有个胆子比较小的修士战战兢兢问,语气中还带着丝哭腔,想来是被吓得不惨。
“紫霜蛇的老巢。”容念风看了他一眼,把自己方才在通灵牌里看到的信息说了出来,“想来诸位皆是被一阵怪风吹晕再被紫霜蛇驮着过来的。那紫霜蛇把我们都当成了它冬天的储备粮了,现下恐怕还在外面觅食,等会儿抓的人只怕会更多。”
也是要命,这紫霜蛇十年休眠一次,每次休眠都要出去抓几个修士回洞穴,饿的时候拿来垫垫肚子。而很不巧的是,如果他没猜错,今年刚好就是第十年。
有人问:“那道友现在有何高见?”
容念风拱了拱手:“先松绑。”
其余人:“……”
一堆人聚在一起,没多久就全都解开了,容念风安慰他们:“虽然这紫霜蛇修为是元婴大圆满,但我们那么多人,合力也可以掏它妖丹的。”
他们差不多十几个修士,虽然还是勉强,但也能和紫霜蛇奋力一搏。
有人小心翼翼地举手:“可是我才筑基二层…”
“我筑基三层…”
然后举手的人越来越多,忽然,玄天剑宗的弟子大喊:“你们都不准和我抢!”
本来听得绝望的容念风又来了精神,一双眼眸水亮亮地盯着玄天剑宗的弟子看。
玄天剑宗的弟子骄傲地昂头:“我筑基大圆满!”
容念风、其余人:。
以为他是在憋大招,没想到也是个小趴菜。若也是个金丹修为,他还能勉强挣扎一下。
一行人中,十五个修士,只有容念风一个金丹修为。
容念风:“哈哈。”
咧嘴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别自取其辱了,乖乖等着当冬粮挺好的,说不准还能养肥一点再死。”
简直,这紫霜蛇还不是一条蠢蛇,抓的修士都是些修为比它低那么多的,想跑也跑不了。
话落,非常自觉地重新蜷回角落,自己拿着那紫霜蛇不知从何处撕咬的藤条,麻溜地把自己绑上。
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们随意。”
其他人:“……”
玄天剑宗的弟子一蔫:“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再挣扎一下其实还能救。”
他郑重道:“道友,我在此突破,等我踏进金丹境,我俩再携手杀了那紫霜蛇如何?”
容念风已经把自己绑得很扎实了,还有空问身旁的修士要不要帮忙,他抬眼看了下那修士:“等你突破,我们已经下锅了。”
说着他还抬了抬下巴,示意放在正中间的一口大黑锅。
刚到喉头的话还未说出口,硬生生被玄天剑宗这弟子往肚子里咽,也很麻溜地上前把自己绑好。
容念风一副孺子可教也地朝他点了点头。
没好一会儿,刚才好不容易在地上摸爬滚打半天才把藤条松开的一堆人又齐齐把自己绑好。
忽然,烈火门那弟子道:“不是说叶星辰接了取紫霜蛇丹的任务吗?”
玄天剑宗的弟子一个鲤鱼打挺:“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若是那魔头真找来了,确实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话落,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后背凉凉的,一转头对上容念风笑眯眯的眼睛。
“你再骂他我先杀了你哦。”
笑里藏刀。
玄天剑宗的弟子:“……”
喉结一滚,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容念风这话是何意,洞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好又悻悻地往里面缩了缩。
先进来的不是紫霜蛇,而是一大堆修士。
像是下饺子一样,一会儿丢进来一个,一会儿又丢进来一个。
容念风简直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不是真坐着等死,乾坤袋中的小鬼从袋沿往外爬,怕吓到其他修士,贴在洞壁上小心翼翼地挪。
容念风身后的藤条也松开了,他微微转了转手腕。
长而卷翘的眼睫在脸颊上落出一片阴影,没人注意的角落,无数傀丝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他看着紫霜蛇又往里面丢了两只饺子,啊不,两个人,然后僵在了原地。
暴躁的、不耐烦的情绪像是突然泄了气,容念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傀线还没来得及刺向张着血盆大口的紫霜蛇,小鬼也吧唧一下没了力落在地上,摔得有些疼,哼哼唧唧地往容念风身上爬,还好他蜷在角落里,没修士看见,不然高低得吓得脸色惨白一片。
他们脸色惨白不惨白容念风不知道,他现在是挺惨白的。
容念雪揉了揉腰,怒骂:“齐厌!你不仅路痴还眼瞎是吧?!我都说了往左走往左走,你偏偏要往右走。好了吧,直接走到这破蛇的老巢里,眼见着好不容易在这儿待了一年就要出去了,现在又被这破蛇抓了!”
说着还用没被藤条绑的腿用力踹了几下身旁男人。
“别生气啊。”齐厌也不恼,叹了口气,有些委屈道,“分明是你说往右走的…”
容念雪顿了顿:“…我说的?”
齐厌丝毫没有犹豫地摇头:“是我说的,我错了。”
容念风蜷在暗处,听着容念雪和齐厌熟悉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吧,现在难不成是他做的梦?
他姐,齐厌,两只饺子…不,两只人被紫霜蛇丢到他身边了?
而且还是活的?
开什么玩笑啊?
哦对,还有一种可能,这紫霜蛇真实身份可能是阎王,他在找容念雪和齐厌,他们就出现了。
容念风整个人都在发懵,他甚至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还是容念雪四处打量时,用手肘拐了拐齐厌,自以为声音很小地道:“齐厌,你看角落里那个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容容?”
齐厌朝着她的视线往里看:“别说,真长得有点像。”
容念风:“……”
他尝试说话,但嗓子却像是被涌进来的尘埃堵住了一般,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但和他痛不欲生、失去知觉、没有意识的模糊视线不一样,因为他在哭。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里往外落。
容念雪愣了瞬,有些不确定道:“好像还真是容容。”
第76章
哄他
“姐, 你又欺负齐厌…”容念风终于蹦出一句话来,但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大概率会被打的。
果不其然, 下一秒,容念雪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愣愣道:“活的容容, 好大一只。”
容念风哭得抽抽搭搭,他忽然觉得自己运气好像也不是很差, 他又有姐姐了。他撇嘴, 怕小鬼吓到容念雪,边把趴在身后和肩上的小鬼扔到乾坤袋中边哽咽着说:“…你是路痴, 自己把路走错了还说是齐厌走的。”
他一顿, 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上气不接下气:“真的是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连回家的路都能走错……
容念雪一怔,容念风很少会哭, 这次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她有些拿不准, 也没反驳容念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还梗着脖子道:“就是他说往右走的。”
底气稍显不足,然后眼神飘忽:“真的, 不是我走错了。”
齐厌在一旁连连附和:“对, 都是我的错。”
容念风哭得厉害,心里却从未感觉过如此踏实, 是梦他也认了:“我自己也是路痴我能不知道吗?”
他和容念雪都是路痴啊,要不然小时候他和容念雪偷跑到水云宗后山玩, 是怎么做到在里面迷路迷了三天的……
容念雪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淡淡的疼意,只能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踹了他一脚:“哭什么哭,你给我哭丧啊?”
容念风已经蹭到了她的身边,那紫霜蛇还忙着往洞窟里丢饺子,顺带丢进来几只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在痛哭流涕地各自说着自己的遭遇,一时之间,容念风竟然不是很突兀。
“姐,你能不能再踹我一脚啊。”
他和容念雪有三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还是容念雪从凡世带了一堆糕点给他,他当时还在想容念雪什么时候那么好心,怕不是在糕点里下了药或者沾了灰扔给他的。
那时的他问:“你不会想药死我吧?”
容念雪只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颈:“吃。”
容念风疼得嗷嗷两声,忙塞了块糕点扔嘴里。
一晃就是三年。
容念雪张了张嘴,诚心问:“…你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容念风有些晕,他急切地想知道都是真的,容念雪没事,她还好好活着,还能骂他打他,他还有姐姐。
“过来抱抱。”容念雪叹了口气,绑在手上的藤条不知何时已经断掉,朝容念风张开怀。
容念风一怔,心都跟着隐隐作痛。
当他被容念雪揽住时,他只感觉世间万物都安静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知道,他在坠落。因为下一秒,全部声音涌入他的耳中,放大又放大。他听见自己从云层坠落的声音,落在地上,扬起的风把落叶席卷而上,听见淹没他的水声,响得刺耳,甚至还能听见他和容念雪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他的脸抵在容念雪的肩上,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那双水亮亮的眼眸里滚下,落在容念雪的衣衫上,湿了一片。
这一年的浑浑噩噩,仿佛变成了一个梦。
然后他醒了,他看见了容念雪。
最后还是齐厌一把揪住了他:“得了,我都还没抱过你姐那么长时间呢。”
容念风还想凑上前去,齐厌扯住他:“容念雪,你管不管他,你都没抱过我那么长时间!”
容念雪简直头大,一个打了一巴掌:“你俩都闭嘴。”
两人顿时泄了气。
三人嘀嘀咕咕半天,容念风总算知道为何容念雪和齐厌的魂灯会灭了。原来是因为他们去年本想进丹溪秘境凑凑热闹,没想到走错了路,硬生生走到离出口最远的地方,等他们找到出口时,丹溪秘境早关了。
丹溪秘境一关,就没了他们的踪迹。再加上可能丹溪秘境处在仙魔两界交界处的原因,魂灯没反应也正常。
容念风也简明扼要地和他们说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
差不多说完,他还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
容念雪只是愣了下,问:“你要不要再穿一次女装给我看看好不好看?”
容念风:“……”
他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非常坚决地摇头:“杀了我。”
容念雪又八卦地凑上前来:“那你对这个叶星辰是什么感觉哦?”
话落,容念风顿时从耳尖一直红到脖子根,小声道:“就这样那样呗。”
“这样哪样?”
“这样那样啊。”容念风的眼神越来越飘忽。
就连齐厌也看出来了,笑道:“出息。”
容念雪打趣他:“唉,弟大不中留呐。”
淹没他的海在慢慢退潮,窒息感也是,容念风有那么瞬间觉得,活着真好。
至于他想的什么找个等死的世外桃源,管他鸟语花香还是阳光明媚,鲜花盛开还是跑起来能听见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全都大爷的滚蛋吧!
他笑出声,风将他的发丝吹得肆意扬起,容念雪一顿,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道:“容容,姐姐没死,好好的。”
容念风怔然,半晌闷闷应声:“嗯。”
怕他再哭,容念雪就威胁他:“不准再哭了,再哭我真要打你了。”
“…要不你还是打我一下吧。”
容念雪、齐厌:。
齐厌:“其实我觉得我可以替你姐代劳。”
容念风:“……呵。”
“大可不必。”
洞窟外,紫霜蛇将最后一只饺子扔进来,容念风这才歇了继续叙旧的心思。
他正色道:“等会儿那紫霜蛇进来后,我吸引它的注意。齐厌你带着我姐赶快出去。”
容念雪不放心他:“我们出去了你怎么办?”
容念风有些不自然,捏了捏耳朵,道:“我留下来。”
他眼神又开始飘忽:“留下来哄人,他等会儿就到了。”
容念雪、齐厌:。
见容念雪还有些犹豫,容念风又说:“我现在已经是金丹三层的修为了,能护自己一时周全。我不确定那紫霜蛇进来会不会先下几只饺…人尝尝鲜,若要真和这蛇打起来,到时候就是全部送人头。你和齐厌我护不了,你们走了,我还能多苟一段时间,苟到叶星辰来。”
“而且,”容念风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的人,很严肃地说,“我没和他说过我是男人,他要是看见你了,以为你是我,我也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他发愁地抓了抓头:“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这件事,一时之间他也不好接受。”
一年前他想的是等叶星辰及冠礼再说,大不了就是多撅几次。但现在搞这么一出,他心里有点没底了,这不是撅不撅的问题,这是死不死的问题。
容念雪只好点头。
来了精神,容念风又继续捣鼓傀线,容念雪在一旁看着,他就愈发嘚瑟:“呐,我现在很厉害了,可以保护你了。”
容念雪不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好像那个一直长不大的小孩突然长大了。容念风又长高了些,可能是一年来没睡过什么好觉,虽然笑着,但眼下一片青黑,容念雪没戳穿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的弟弟从小就喜欢装大人,说话老气横秋的,有时候很讨人厌,但有时候又很招人疼。
她不喜欢修炼,容念风就带着她到处玩,说什么活在当下。她学不会的法术,容念风就攒灵石给其他师兄师姐买好吃的,央求他们教她。她和容念风一起犯下的错,容念风就一人承担,鞭子落在他的身上,容念风还板着脸给她擦眼泪,说弟弟保护姐姐天经地义。
容念风忽然转身看她,容念雪慌忙转头,深吸了口气,把眼角的泪擦掉,闷声道:“容容很厉害。”
容念风翘着尾巴哼哼:“那是自然。”
和容念风想的大差不差,这紫霜蛇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打算开荤。在它袭过来的那一刻,无数傀线朝它刺去,戳瞎了它的眼睛。
洞窟里响起紫霜蛇痛不欲生的尖叫声,元婴境的异兽愤怒地抽打着尾巴,妖风阵阵,看不见的蛇妖只能张开血盆大口,腥臭味顿时弥漫四周。
“这是什么术法!”有人惊呼。
玄天剑宗的弟子一愣:“好像是…是我们宗门的。”
容念风来不及说什么了,元婴境的妖物释放着巨大的威压,他大喊:“趁这紫霜蛇还没适应黑暗,快些走!”
霎时,这些修士开始跌跌撞撞往外跑。
齐厌手里提着剑,带着容念雪也往外去。
容念风笑着说:“这次别让我姐带路了。”
“好。”齐厌应声。
两人刚踏出洞窟的那瞬间,傀线断裂的声音在耳边噼里啪啦地响着,紫霜蛇的尾巴狠狠将容念风扇到洞壁上,容念风没忍住趴在地上吐了口血,彻底失去了意识。
“容容!”容念雪心下一惊,挣脱齐厌的桎梏。
忽然,周身的空气变凉。
穿着一袭红衣的人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没说话,手里还拿着一把剑,缠绕在上面的魔气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他走了进去,下一瞬,黑色的霜花漫天飞舞,紫霜蛇倏地炸开。
还带着滚烫的蛇血溅落在还在往外跑的修士脸上,玄天剑宗的弟子颤着声音道:“那魔头来了…”
叶星辰逆着人流,小心翼翼地抱起躺在地上失了意识的人,一如当初。
在洞窟塌陷的那一瞬间,他带着容念风出来,看了眼容念雪和齐厌,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容念风,消失在茫茫然的雨幕中。
容念雪忽然问:“他真的不知道容容是男人吗?”
第77章
太阳因你而生
叶星辰知道自己病了, 而且病得很严重。
堕魔的第一天。
他抱着容念风睡了一个晚上,因为容念风很凉,不知道是不是外面下了大雪的缘故, 连带着屋里也有些冷,怎么也捂不热。
好奇怪,九月还会下雪。
他很烦躁, 一遍遍问容念风是不是有些冷,但没人回他。
算了, 不回就算了。
容容有起床气, 要是被他喊醒了,肯定会发脾气的。
堕魔的第二天。
叶星辰浑浑噩噩地翻了个身, 和床榻的人额头抵着额头, 还是冷的。
有人敲了门,叶星辰垂眸,密长的眼睫投下小片阴影,他知道屋外的是玄天剑宗的长老。
小心将容念风放在冰棺中, 他起身,掩去屋内的摇曳的红烛和床幔。
“走吧。”他说。
此前, 他听说宗门里入魔的修士会丧失理智,押入水牢, 然后废除一身修为。废除修为他倒是不怕的,只是他很害怕会丧失理智, 如果…如果这样他忘了容念风怎么办。
他忘记了, 他怕也没人会记得了。
容容还在等他,他答应了, 如果回去的话,就带他走。他又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魔气一遍又一遍地吞噬着他的身体, 简直痛不欲生。和渡劫那日一样,冷汗津津的,可能脸色也很苍白吧,他不知道,但很疼是真的。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枯草,手臂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有声音和他说算了,就这样。
又有声音和他说,好好的,容容怕黑,你不回去点上红烛,他会害怕的。
月光冷如霜,盛大地照进水牢。他渐渐觉得眼前暗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并没有很吃惊,这是他在夜忘川付出的代价,不过没关系,看不见也挺好的,看不见了,他还可以用手摸摸容容的脸,描绘容容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永远看不见了的,但第二天,他又能看见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受,因为他在想,那容容为什么不能活过来啊。
许是心里那点执念,叶星辰没有丧失理智,很可笑的是,他还突破了。
在疼得他觉得要死了的瞬间,在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个正当理由可以陪容念风的瞬间,他从炼虚一层突破到了炼虚二层。
很快有人来。
九阳仙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懒洋洋地支起下巴,坐在水牢外的椅子上:“想出去吗?”
叶星辰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不想啊。”九阳仙尊眼里含笑,一袭白衣穿得松松垮垮,“那你想活着吗?”
叶星辰还是没说话。
“可你还欠本尊点东西。”九阳仙尊笑道。
他又成了玄天剑宗的天骄,不过多了个头衔,仙魔两道。
仙不仙,魔不魔。
说不恨容念风是假的,他恨过。
他总是梦见容念风,在他的梦里,笑着,闹着,一醒来,什么都会消失。
然后他就会在想,为什么要抛下他,为什么要骗他。
宋修远和他说,时间久了就好了。
可为什么他想起容念风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忆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忽然想起容念风说过的话,容念风说:“你像太阳。”
但容容,太阳因你而生,
现在你死了,太阳也要死了。
…
叶星辰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修炼好像是有用的,最起码醒着的时候就不会想起容念风。
可真当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就连在梦中时都梦不见容念风时,他又开始慌。
容容是不是不爱他了,要不然怎么都不愿意入他梦了。
好在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了容念风,醒来时,叶星辰松了口气。
他一个人盯着屋外倾洒的月光看了很久很久,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冰棺中浑身冰冷、脸色惨白的人,喃喃:“算了,我放过你了。”
他把容念风葬在了鲛人遗迹,因为容念风怕黑,葬在鲛人遗迹的话,就有很多他喜欢的夜明珠了。
再等等,他还欠了很多东西。
他答应容念风的,他还要给容念风攒一屋子满满的灵石,带他去很多有趣的秘境中抓异兽。他…他,他说过的,黄泉碧落他都不会放过容念风的。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世他去找容念风吧。
只是希望能活得长一些,长命百岁就好。
叶星辰温柔地在容念风的额上落下一吻:“夜安。”
…
在那以后,玄天剑宗的弟子从刚开始看见血月阁上空的雷劫说:“叶星辰突破了!”
到后面几近麻木:“他怎么又突破了。”
或者就是看着任务堂但凡能挣到点灵石的任务都被叶星辰一人全部揽下,哀声怨道:“他大爷的!能不能把他丢到魔界去当魔!”
这次丹溪秘境也是这样的。
叶星辰以为丹溪秘境和他这一年去的其他秘境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坐在悬崖边,远远地眺望着被风吹动的树林,听着树叶的沙沙声,他的上方是灰蒙蒙的天际,下方是看不到底的峭壁。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从那儿下去。
他甚至在想,从这儿下去的话,风吹着会不会冷。
他也这样做了,并不好受,坠落得太快,呼吸不上来,窒息感将他淹没。
忽然,那本该长眠、本该再无反应的道契微微发烫。
于是他停止坠落。
容容,太阳因你而生。
—
意识模糊得厉害,但味道却让容念风觉得心安。
带着凉意,还有清冽的香。
容念风沉沉地睡去。
他是被一阵关门声吵醒的,容念风有些茫然地睁眼,云层将悬在天穹的圆月淹没,什么也看不见,熟悉的味道将他笼罩,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今天做的这个梦很好,好到他有些不想醒来。
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大抵又是客栈外的客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出去刚回来,就把门砸得噼里啪啦的。他这一年来瞌睡浅,被吵醒也算正常。只是不知道再入睡还能不能把梦续上,不然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同时梦见容念雪、齐厌和叶星辰了。
于是容念风继续趴下,他侧身,寻了个最快能入睡的姿势。
当他朦朦胧胧地听见屋外有人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时,还在模糊地想客栈铺的不是木板吗,怎么不是吱呀吱呀的声音。
他就是在这一瞬间清醒的。
老式的木门刮蹭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刺耳声。
容念风呼吸一屏,思绪混乱,大爷的,他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还没等他起身,来人快步上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放大了一样,穿堂风就差从他耳旁呼啸而过,几米开外的蝉鸣清晰得要命,心跳几乎要穿过胸腔,在寂静的夜里怦怦跳得快。
然后他听见了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
又冷又快地将他的双手绑住,和它的主人一样。
容念风慢慢停止了挣扎,他有些茫然地仰头,任由叶星辰将长长的铁链一圈圈缠绕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愣了下,记忆纷至涌入脑海中,他稍顿。
哦对,不是梦,都是真的。
容念雪没死,齐厌也没死。
他本来是打算在那儿等叶星辰来,好哄人的。人没哄到,好像还惹毛了。
外面可能是吹了阵风吧,将掩住圆月的云层吹走。窗口打开了大半,月光往屋里落,无数尘埃飞舞着,容念风就着柔和的月光看清了叶星辰的脸。
他密长的眼睫轻颤,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凉意。
莫名的直觉告诉容念风,他现在最好不要作死。
不知是怎么了,他脑子一抽,喊道:“姐、姐夫。”
铁链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更加清脆。
第78章
你长得真像你姐姐
话刚开口, 容念风就开始后悔。
他试图说些什么补救,但下一秒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叶星辰轻抬起他的下巴,眼睫微垂, 温热的指腹摸了摸他的嘴角,然后俯身含住他的嘴唇,撬开他的牙关。
先前叶星辰亲他的时候, 都是温柔的,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可今夜的他却像是在惩罚, 容念风只觉得舌尖被吮得发麻, 浑身软得不行,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没好一会儿就开始喘气。
太久没接吻的原因, 他甚至又忘记了怎么换气,脸颊发热潮红,想推开叶星辰,但手腕上只有冰凉的、带着金属味的铁链桎梏着他。于是他只能被迫承受, 在安静的夜晚发出啧啧的水.声,暧昧又恼人。
在容念风以为自己要被憋死的那瞬间, 叶星辰放开了他,还没来得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咳咳, ”容念风被呛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眼眶里渐渐染了层薄雾, “…你是想谋杀我吗?”
叶星辰没有回他,只是盘坐在床上, 手靠在膝盖上撑着头,好半晌才哑着声音说:“你长得真像你姐姐。”
容念风:???
啊?
一时之间, 容念风脑子一片混沌,要不是他手上还有铁链,他绝对能做到一个巴掌呼下去扇醒叶星辰,他张嘴,满脸震惊:“你把我当容念风了?”
啊呸,他就是容念风啊。
大爷的不对,他之前是容念雪。
叶星辰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揽住容念风的脖颈,凑上前,盯着他眉下的那颗痣道:“你这颗痣也和你姐姐一样。”
温热的呼吸洒在容念风的脸颊上,容念风喉结一滚,想说些什么,身上忽然传来异样感。
他想推开叶星辰和他好好说的,但却没有。因为容念风意识到了一件更诡异的事,他一说话就想哼哼,下腹还涌动着奇怪的感觉,没忍住蹭了蹭。
嗯?
容念风茫然地眨了眨眼,脑子一懵:“你给我吃什么了?”
叶星辰总算回了他,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你猜?”
“你大爷的!叶星辰!”
容念风丝毫没有想继续和他叙旧的想法,没想到叶星辰竟然把他当替身,虽然替的那个人也是自己,但这感觉也太怪了。
他努力往后爬,自以为自己已经爬离叶星辰的范围了。但实际上因为浑身软绵绵的缘故,不过堪堪半尺距离,脚踝被抓住往后扯,与此同时,叶星辰揽住他的腰,动作就变成了他和叶星辰面对面地坐着。
不,应该是他趴在叶星辰的怀里。
叶星辰一只手紧扣在住他的脚踝,眼神晦涩,容念风忽然有些害怕了,瑟缩了一下。
但叶星辰的手却像是解药一般,又让他忍不住贴上去。
容念风几乎是颤着声说:“你大爷的!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叶星辰置若罔闻,伸手撩开容念风垂落在前额的乌发,因为起了层薄汗的原因,紧紧地贴在额上。
他低声喃喃:“你是容容的弟弟。”
容念风:“……”
叶星辰的吻落在了他的喉结上,酥麻和刺痛交织在一起,那种久违的愉悦感又漫上心头,容念风难受得不行,衣衫也早就汗津津地润出水痕。呼吸是灼热的,双腿是软的,只能攀附在叶星辰的身上。
脚腕和手腕上的铁链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容念风忍不住往外哼哼,绷紧脚趾:“你不要亲我这儿,难受。”
意识模模糊糊的,他说:“我就是容容。”
叶星辰稍顿,容念风以为得救了,猛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叶星辰抬手,指腹压了压他的睫毛。容念风下意识闭眼,他听见叶星辰说:“不信。”
容念风:“……不信就算。”
他忽然眼眶一热,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滚,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委屈又难过:“辰辰,我难受。”
真的,他都要难受死了,热得他发慌。
叶星辰没再说话,漂亮的薄唇殷红,他抬手抹去容念风眼下的泪,良久,哑声道:“别哭。”
容念风哭得更厉害。
叶星辰将手伸到脑后,扯下束发的发带。一头乌发垂落,他垂眼,冰凉的指尖划过容念风的眼尾,下一瞬,眼前一片昏暗。
容念风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浑身松软无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给我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等我好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等他好了,他要把叶星辰抓起来大撅特撅,还要把叶星辰关在小黑屋里面,他不听话他就一直亲他。
容念风发慌地捏着叶星辰的衣衫,满脸泪痕,声音有些不稳。
叶星辰叹了口气,依旧是冷冷的,但容念风就是听出来他柔和了些:“紫霜蛇的内丹有情毒,你半梦半醒时把内丹抢走了。”
他顿了顿,容念风甚至还听出了一丝委屈:“不是我给你吃的。”
容念风:“……那现在怎么办?”
忽然,他觉得自己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叶星辰说:“我帮你就是了。”
容念风懵了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囫囵应声:“嗷嗷。”
直到叶星辰凑上前来,亲了亲他的唇:“忍一忍。”
因为被蒙住了眼睛的原因,他的听觉格外的好,所有声音都在耳边无限地放大,他听见如雷的心跳和屋外风吹打着那扇老式的木门发出的闷响。还能隐约看见不知何时点燃的红烛摇曳,以及低头,认真地皱着眉不知在做些什么的人。
容念风颤着音,像是在哭:“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星辰动作一顿,抬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漾着淡淡的烛光。容念风不确定他有没有说话,因为下一秒,他紧绷着小腿,指尖泛起绯红,失神地抓在叶星辰的双肩上,快感慢慢涌上来,舒服得不可思议。
他的下巴枕在叶星辰的肩上,铁链碰撞得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响声,叶星辰的呼吸洒在他的耳边,有些痒,他听见叶星辰说:“知道的,是容容。”
被褥不知道是被谁蹭到地上去的,有风拂过,蒙着容念风眼睛的发带缓缓落下。他身体微僵,因为他感受到自己肩上湿.了一片,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平日里爱贫嘴又话痨的能力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或许他应该说些什么话安抚一下叶星辰的,又或者说假装不知道,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他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堵在心口,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别哭啊。”
怎么突然就哭了?
第79章
铁链一下下就被他打开了
月光柔和得要命, 透过窗洒下大半,隐约还能看见扬起的尘埃飞舞。
容念风有些慌,可惜现下的他当真是丧失说些漂亮话的本领了。只能靠着自己的直觉, 小狗一样地往叶星辰的脖颈上蹭,很好看,白皙修长, 上面还有层薄薄的湿润,一颗很小很小痣的点在喉结, 喉结一滚, 就会跟着上下滚动,看了就很想亲。
容念风也这样做了, 他小心又讨好地啃咬着, 又怕自己动情的模样太难看,于是抬手捂住叶星辰的眼睛。
叶星辰可能在眨眼,长而卷翘的眼睫扫在他的掌心,很痒。分明情毒已经解了大半了, 但他又开始觉得自己浑身燥热了起来。
忽然,叶星辰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容念风刚好仰头亲他的唇角,撞进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可能是因为哭过的原因, 还带了层薄雾,眼尾红红的, 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容念风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头, 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大猛攻都喜欢看小受哭。
可能是没防范的原因,叶星辰轻而易举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顿时把容念风疼懵了。好不容易从莫名其妙的疼痛中缓过来,他张口想说些什么, 咬在他肩上的人突然闷闷道:“没哭。”
容念风怔了下:“可我肩膀都湿了。”
叶星辰使性子:“那是口水!”
容念风只好点头:“哦。”
好吧,口水就口水吧。
可能是他敷衍的态度惹毛了叶星辰,他坐起身,扯住容念风手腕上的铁链,高高举起。风吹过,裹挟着屋外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香,本就因为动作大了些而穿得松松垮垮的衣衫全掉了下来。
容念风:???
他蜷了下脚趾,差点想随便找条缝藏起来才好。
叶星辰凑了上来,揽住容念风的后颈,亲他的嘴角。
昏暗中,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他们的鼻尖撞在一起,叶星辰咬住他的唇。因少了手的支撑,容念风只好半跪在床上,仰着头被迫承受着。
许久,叶星辰松开他。
容念风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但其实只是简单的亲吻而已。直到他被叶星辰压倒,他才发觉手腕和脚腕上冰凉的铁链和两人滚烫的身体简直天差地别。
叶星辰微微起身,于是动作就变成了他撑在自己的身上。
多了些距离,可空气却变得更加灼热。
容念风什么都想不了了,他看见叶星辰俯身,含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有些呼吸不过来,舌尖被吮得发麻,耳边全身暧昧的水声,糟糕透顶。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滑过下巴,痒得不行。
温热的指腹抹了抹他的唇角,痒得让人心里难受的感觉总算好了些。紧接着,他忽然身子一僵,那双漂亮的手重复着和上一次一样的动作,可仍然让容念风失神。
良久,叶星辰漂亮纤长的手指卡住他的下颌,隐约间,他听见叶星辰低声说:“你欠我的。”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容念风忘了,但他依稀他在完全失去意识时还在想,他一亲就浑身发软,会不会撅不了叶星辰了。
容念风:。
暴风雨式哭泣。
再醒来已经是翌日傍晚。
暮色接壤着平地,余晖宛若暗沉的红绣。
屋里只剩容念风一人。
他尝试张口说话:“嘎——”
容念风:“……”
变鸭子了,哈哈哈。
完全笑不出来,他深深地吐了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想呼叶星辰几巴掌的想法,紧绷着脸打量着屋内。脚铐和手铐的尺寸都刚好,一端死死地绑着他,另一端则是绑在床的两侧,但好在还有些活动范围,不至于那么受限。起码是能在床上坐起来的。
剩点良心的叶星辰昨夜可能带着他清理了一下,身上不再有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还很是体贴地给他换了件衣衫。
于是容念风有闲心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不是血月阁,不知道是哪儿。
“叶…嘎…”容念风闭了嘴,算了,他还是乖乖等叶星辰来吧。
可能是昨晚他有些太孟浪了些。
想到昨晚,容念风耳尖带着脖颈都红了一片。
叶星辰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一袭白衣的人被铁链缠绕着,耳朵和脸颊通红,和以前比起来,瘦了些,后颈和露出半截的手腕上全是红痕。
他低垂着眼睫,漂亮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里在漫上那股熟悉的酸涩感前,叶星辰忽然想,都是他留下的,他也要把容容留下来。
如果不听话的话……
那就一直留在这儿吧。
门又在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容念风抬眼看他,随即颇不自然地偏过头。
他想和叶星辰说话,但怕听取鸭声一片,好在叶星辰是上道的,瓷碗递到他的唇边,撑着头看他:“喝点温水。”
容念风摸摸后颈,伸手想接过,但叶星辰只是偏了手,看着他不说话。
容念风:“……”
他懂了。
他就着叶星辰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时不时还眼神飘忽地看几眼叶星辰。
“我难受,你放开我。”喝完水好了些,能说出话来了,只是还是很哑,不好听。
闻言,叶星辰呼吸重了些,他冷笑道:“不要。”
容念风:???
“不要你大爷的!”容念风磨了磨牙,声音大了些。
“你会跑,不放。”叶星辰抬手给容念风擦了擦嘴角旁的水,然后起身将瓷碗放好,很认真地道。
“我真不跑。”
“你会。”很认真又很平淡的语气。
“我发誓,发誓行了吧。”容念风竖起三根手指,“我不跑,若是跑了那我天打……”话还没说完,他只听见瓷碗砸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下一瞬,叶星辰的掌心覆在他的嘴上,说不出话来了。
容念风愣了下,看着眼眶里带着湿意的人发呆。
啊?怎么突然那么爱哭了?
叶星辰恶狠狠道:“不准说!”
容念风忽然觉得有些心堵。叶星辰的手很凉,掌心也是。可昨夜分明是温热的,或者说是像带了火苗,燎得他浑身难受。
现在要哭不哭的,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容念风闭了嘴,好半晌小声嘀咕:“不说就是了。”
叶星辰不再管他,任由他拖着长长的铁链到处望,容念风看他蹲着捡碎了一地的瓷片,也跟着他捡。
“辰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容念风假装不经意地打探着。
叶星辰捡了块瓷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手中:“你觉得我知道些什么。”
他忽然抬眼:“或者你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容念风:“……”
叶星辰怎么说话那么冲了!
他莫名想到有一次江渡说叶星辰说话很讨人厌,现在他是知道了,是有点。
容念风低着头,有些心虚地踢着脚边的小瓷片:“你怎么知道我是男人的啊?”
是不是在丹溪秘境遇到容念雪了?可若是遇到他姐,按理来说认错容念雪是他的概率比认出他男装的概率更大啊。
哪知叶星辰只是顿了下,继续道:“因为容容死了,你是容容的弟弟,你就是男人。”
容念风:“……你神经啊,你昨晚不才说我是容容吗?”
叶星辰摇头:“没有。”
“有,你说了,你还哭了。”
“没有,我没说,那是口水。”
容念风:。
他不想叙旧了,只想把叶星辰扔到床上大撅特撅几次,直到他能听进去话为止。
他吐了口气,把脚边的瓷片踹回来:“那你听我说。”
叶星辰垂下眼眸,密长的眼睫轻颤:“不听。”
倏地,锐利的瓷片划伤了他的指尖,血立即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晕在地上,还缠绕着淡淡的魔气。
叶星辰的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消失,他猛地抬头,和容念风对视了眼,慌忙将手往后躲,然后施了个除尘术。
容念风读懂了他的眼神,自卑。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心口,四肢百骸都蔓延着酸涩的疼意,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他张口,话还未落,叶星辰已经快速起身离开,徒留下还在嘎吱怪叫的门。
容念风狠狠砸在了床上,望着某个点发呆,良久,他抬手掩住眼。
叶星辰一消失就消失了三天。
但也是奇怪,容念风每天醒来都能看见屋内的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糕点,都是他喜欢的。
在第三日他沉沉睡着的那瞬间,他忽然想,明天他就不睡了,专门蹲叶星辰。
第四日的时候,在容念风各种捣鼓下,他总算摸索出打开脚铐和手铐的方法了。
怕自己多日不联系容念雪和齐厌,惹得他们白白担心。容念风在屋里翻找半天,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他那日穿的外衫,从乾坤袋中拿出通灵牌,想了半天落下几个字:[还活着]
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很快,容念雪回了他:[你现在在哪儿呢?]
容念风瞌睡得不行,他打了个哈欠,写了又擦,擦了又写,不好意思道:[…小黑屋,强.制爱]
他以为容念雪会大吃一惊,没想到容念雪只是说:[猜到了]
容念风:???
这也能被猜到?
[叶星辰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男人了啊?他那日看见我和齐厌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你走了。]
容念风又继续蹲着思考人生,他猜到叶星辰看见了容念雪,可他以为是叶星辰看到容念雪后,发现容念雪的身形和声音和他都不一样才意识到他是男人的。
现在容念雪这样一说,好像…好像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想得头疼,算了,懒得想。等蹲到叶星辰了,把他抓起来撅几次再问。
容念风又溜溜达达地回了床上,熟练地把自己的手腕和脚腕铐上,然后躺下,把自己摊成一块饼。
心想,叶星辰这铁链的安全系数也太低了,一下下就被他打开了,下次还是悄悄换个好用点的吧。
第80章
你故意的
叶星辰来的时候他已经快熬不住了, 可能再晚上几分钟的话就得等到第五日。屋外又响起踩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声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容念风下意识闭上眼睛,放慢了呼吸, 均匀的心跳声在静谧的夜晚无处遁形。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熟悉的凉意。
是因为堕魔的原因吗?容念风心想。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假装睡着的。或许醒着坐在床边, 看着叶星辰将装着糕点的木盒放在桌上,然后和他说不准躲我都要来得比现在好。再不济和他说你这铁链不行, 换一条也行。
现在装睡算什么事。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怎么越活越怂了。
但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他不假装睡着, 叶星辰就不会进来了。算了, 等明天再说吧,今晚就先再这样待一会儿。
……个鬼。
等个毛,再等他那么大一只老婆就没了,哄人什么的要速战速决才是。
他坐起身, 假装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揉了揉眼睛, 打着哈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这几天去哪儿鬼混去了?”
嘶,这话听着有点不大对劲。
进来的人微怔, 提着木盒的指尖蜷了下:“没鬼混。”
容念风:“嗷。”
他很是心安理得地指使叶星辰:“小辰子,把糕点给朕拿过来。”
叶星辰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容念风又想死了, 他一说话就忍不住犯贱。
“算了,不……”吃还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叶星辰就已经提着木盒往他这边来。
于是他拐了个大弯:“不吃白不吃。”
他直愣愣地盯着叶星辰把木盒打开,说实话, 等的时间太久了,是有些饿。糕点还是老熟人…糕,他以前就爱开着小黑云去买,顿时心猿意马了。本来是想把叶星辰先骗到床边,再循循善诱把人哄好的,但他喉结一滚,心想先吃点有力气了再哄人也不迟。
他伸爪想摸一个出来,叶星辰看了眼他,避开。
容念风:“……”
隔了几息,清冷的声音落下:“陛下请张嘴。”
容念风:“…………”沉默震耳欲聋。
久违地感觉到老脸一红,他期期艾艾:“朕驾崩了。”
最后还是很实诚地张嘴,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只是他觉得叶星辰是故意占他便宜的,他喂肯定没有他自己吃得快,一块糕点就吃了一刻钟,期间还上手又蹭又擦的,偶尔牙齿还会碰到叶星辰指节分明的手。
白皙,修长。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念风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脸红脖子红的。
叶星辰见他发呆,抬手碰了碰他的前额:“有些烫。”
容念风脑子一拐:“因为我现在有点脏,肯定烫。”
“不脏,哪里脏?”叶星辰皱眉,红烛摇曳,就像前几日那个夜晚。
很干净的,不脏。
只有他才是脏的。
容念风摸了摸脖颈:“…思想脏,进进出出,进进出出。”
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几眼叶星辰的手。
叶星辰:“……”
哦,那确实有一点。
空气凝滞了会儿,容念风又攒攒挪挪的移到叶星辰身边去,眨着大眼睛道:“再来一块。”
叶星辰眉眼柔和,又摸了一块投喂他。
吃饱喝足后,容念风来了点困意,他问:“你要不要和我睡觉?”
叶星辰看了眼他,眼神晦涩。
侵略性很强,和以往都不一样。
容念风后颈一凉,换了个措辞:“…单纯盖棉被那种。”
现在还不行,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晚上太放纵了些,他至今还腰酸背痛的,实在撅不了。
叶星辰收回目光,淡淡道:“替身就要有替身的样子,不该肖想的别想。”
容念风:“…替身你头的。”
他都懒得和叶星辰掰扯了,行吧,替身就替身吧。
他轻咳了下:“替身邀请你和他一起同床共枕。”
“不枕。”
容念风抬脚,双腿夹住他的腰:“枕。”
然后很顺利地把人放倒了。
容念风:“嘶。”
他就说他是大猛攻吧。
只是这顺利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点不是很顺利的事。
他脚铐没铐紧,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松了。
容念风:。
他抬眼和叶星辰面面相觑,看着叶星辰眼底含着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忽然觉得不仅后颈凉了,尾椎骨都凉了几分。
“小小意外,不足挂齿。”他摸起身,动作又快又熟练地把自己铐好。
“好了好了,睡觉。”他笑嘻嘻地躺回去,把被褥哐地一下丢在叶星辰的身上,试图把这个‘小意外’略过。
但叶星辰坐起身,漆黑的眸沉了下去,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反正肯定不是高兴就是了。
他微凉的指尖握住容念风的脚踝,淡淡的凉意在空气中弥漫开。
容念风头脑风暴,话到嘴边烫嘴得要死,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你这铁链质量太差了,哈哈。”
他干笑两声:“下次咱换一个好一点点的,牢实。”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冷啊,怪冻人的。”
“那糕点还有的剩的没?再来一块。”
叶星辰还是没说话。
容念风有些慌张地伸了另一只脚,微微蜷了蜷脚趾,蹭叶星辰的小腹:“勾.引你,别生气。”
红烛摇曳着,淡淡的光漾在叶星辰漂亮的眼眸中。他垂首,指尖摩挲着容念风的脚踝,半晌,解开了脚铐。
容念风爬起身,闷头把脚铐又给锁上。
两人一来一回的不知多少次,容念风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你再碰我脚铐试试?”
叶星辰哑声,有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心口,他道:“你解开了为什么不走?”
语气很平静,话说得也是又快又冷,但很可怜。
容念风看着他,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下颌线被衬得愈发清晰。
“你故意的。”很肯定。
叶星辰是故意的,什么都是。
容念风蹭到他的怀中,没好气道:“叶星辰,你也太怂了吧。要玩你也玩真一点的啊。”
这样算什么事啊。
“要玩强.制爱玩就是了,要玩铁链玩就是了,我又不是不陪你。”
话说得很轻,但叶星辰却觉得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铅一样,或者说是快要被席卷而来的海潮淹没,呼吸不上来。
哪儿都晕晕的。
可现在他脏了,很脏。他堕了魔,容容肯定知道了,他算不算得上是怪物呢。
而且他变了很多,他不是以前那个辰辰了,以前那个辰辰会逗容容开心,他…他怕他已经不会了。他现在还很暴躁的,有时候还控制不了魔气。
他舍不得容容……
想是这样想的,话不是这样说的。他听见自己说话说得乖戾又冷漠:“你真是坏透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会回头看我。”
“你死了就死了,我是不会难过的。你死了我照样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穿得好,就连你的祭日我也是该吃吃该喝喝,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忘不了你吧。”
“你的替身我也要找好几个,直到看到厌烦为止。”
“坏透了你,真的。”
“……”
容念风被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遍,也没恼,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安静地听着。一边听他说不会怎样怎样,一边想肯定是没吃好睡好穿好,说的话违心得要死。
“是啊,我真的坏透了。那段时间活着的感觉真的挺难受的,但我也忘了只留下你的话你也会很难受。我以为你会活得好好的,我以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没有我的话,你以后也会遇到很好的良人,你们会结道契,会大婚,会做着我们以前做过的事。”
“我本来就活得好好的。”叶星辰紧绷着脸打断他。
“可我后悔了。”
闻言,叶星辰愣了下。
“坏透顶的容容和说违心话的辰辰是最配的,不想给别人。”容念风说。
翻涌而上的暴躁和烦闷像是突然泄了气,叶星辰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半晌埋在他的颈侧,哑声道:“是啊,是最配的。所以容念风…你可怜可怜我。”
“别丢下我了。”他说。
良久,容念风问:“要亲一下吗?”
那种不带任何情.欲的,只是证明他们仍然爱着彼此,仍然活着,很纯粹的那种亲。
这下叶星辰直接从耳尖红到了白皙的脖颈,他没起身,也没动。他突然闻到了容念风身上很好闻的味道,像太阳晒在被褥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暖烘烘的。
和他身上的凉意是不一样的。
他心想,暖烘烘的容容和凉凉的他也是最配的。
叶星辰几乎是难以启齿地羞赧低声道:“……先说你爱我。”
容念风笑出声,毛茸茸的头蹭在了叶星辰的下巴上,抬头。于是叶星辰撞进了那双水亮的眸中,一如当初。
他看见容念风凑上前来,睫毛长而浓密,小心地亲在了他的嘴角,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爱你。”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偏过容念风,耳尖泛起淡淡的粉红,又控制不住地撞进那双眼中。心比打鼓还要跳得快,浑身好像都在叫嚣着隐秘的喜悦。
失而复得的那种欢喜感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害怕又担心。不是梦的,所有的都不是梦。
容念风道:“你闭上眼睛。”
叶星辰很乖很听话。
“我要亲你了,叶星辰。”
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的眼睛上,然后是嘴角、脖颈、喉结。说好不带情.欲的吻渐渐变了性质,愈演愈烈。
叶星辰呼吸微重,容念风却突然把他扑倒在床上,带着困意说:“我最近不太行,等过几天再说,睡觉。”
叶星辰:“……”
暗色中,他像是森林里堕落的精怪,眼神幽深,凑在容念风的耳旁小声道:“那你帮我就好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