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澄骨折的事, 不仅瞒着妈妈,连爷爷奶奶一同瞒着,幸亏他们都不在北城, 如今夏澄只需要应付林希女士。
周末林希便打来了电话, 想带夏澄去买几身秋季的衣服, 这几天, 有些降温, 天气已经不像十月初那么热。
夏澄以学习为借口应付了过去,“妈妈, 我作文不太好, 报了补习班, 周六得写作业,周末还要补习, 就不和您一起逛了, 爸爸也给我买了不少衣服, 足够我穿了,过段时间我再去您那儿住。”
夏澄的衣服确实够穿, 夏铭易特意带她去了一家裁缝铺子, 找了位老师傅, 给她量身订做了几身衣服。
林希很看重她的成绩, 闻言,没再多说什么, “成,那你好好补课, 照顾好自己, 缺什么东西时,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 夏澄松口气,她又给爷爷他们联系了一下,叮嘱了一下让他们照顾好身体,随即才开始做题。
她做完一套卷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时,方悦打来了电话,“啊啊啊疯了,我就出门消个食,竟然又撞见裴钊他爸了。”
裴振远殴打裴钊的事,早就给方悦留下了心里阴影,她是个被父母疼爱的女孩,从小到大不论她多调皮,爸爸都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她无法想象爸爸会往死里打孩子,没撞见这事之前,她甚至以为家暴只会出现在电视上。
连夏澄都因他骨折了,在方悦眼中,裴振远跟恶魔没什么区别,到家后,她锁上了防盗门,紧张兮兮地说:“他怎么出来了?这是越狱了吗?还是说,有钱真能使得鬼推磨。”
夏澄这才想起,撤诉的事还没告诉她,“月月,我撤诉了。”
“啊?怎么撤了?”
夏澄怕吓到她,只说了一部分,“他愿意赔偿一百万,律师说裴钊想考军校,他如果坐牢的话,裴钊政审时估计会受到影响,他从小被那样对待,如果连自己想学的专业,都没法报考,也太惨了。”
方悦赞同地点头,“确实好惨,一百万加上拘留了他几天,也算出了口恶气,难怪他脸色那么差。”
裴钊挨打的事,方悦只跟夏澄倾诉过,想起那些画面,方悦有些愤愤不平,“对自己孩子都能下死手,他还有脸发脾气。糟糕,如果裴钊在家,两人肯定要起冲突吧?”
夏澄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
哪怕清楚裴钊已足够大,有能力自保了,她还是担心得不行,她一边换鞋,一边交代了一句,“你注意一下隔壁,如果有动静,就继续报警,我这就过去。”
方悦有些急了,“你手臂有伤,过来干嘛?我已经把门锁上了,放心,听到动静,我肯定报警,就算知道是我报的警,他也没法打我,别担心,我家的防盗门很结实,他进不来。”
方悦边讲话,边跑到了二楼,站在她的房间,恰好能看见裴家的庭院,她拉开窗帘,偷偷往下瞄了眼。
方悦松口气,“裴振远又出来了,裴钊估计不在家。”
夏澄也跟着松口气,短短一会儿功夫,手心都出了汗,她虚脱一般,坐在了沙发上。
她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调出了联系人,目光停留在了“裴钊”两字上,这一刻,忽然很想不管不顾地按下拨通键。
夏澄终究是有些怂,准备将手机收起来时,她心中忽地又冒出个胆大的念头。
她眼睛亮了亮,拨通了裴钊的手机号。
手机那头传来“嘟嘟嘟”声时,她心跳也“怦怦怦”蹦了起来,比“嘟嘟嘟”声快得多、也响得多。
“喂?”手机那头传来了裴钊略显倦怠的声音。
夏澄心跳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是裴钊吗?”
裴钊“嗯”了一声,这一声带了点漫不经心,他抓了下头发,关掉了电脑,用腿挑开凳子,趿拉着拖鞋,倒了杯水。
夏澄紧张地说:“那个,你有裴泽的手机号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他,发现没存他手机号,想到你们是兄弟,所以问问你。”
“你确定没问错人?”电话那头传来了裴钊似笑非笑的声音,透过他的声音,她都能想象出,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夏澄脸有些红,“方便说一下吗?”
裴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懒丢下一句,“给你手机号不是让你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正想挂断,手机那头传来一句软糯的声音,很小声,显得可怜巴巴的,如同她这个人,乖巧文静,惹人怜惜,“那好吧,我换个问题,笔记记得怎么样了?”
裴钊耳朵有些痒,耳尖不自觉一动,他将手机离远了些,啧了一声,“等着。”
那句“等着”让夏澄心中升起一股期待来,唇角都忍不住上扬了几分,她眼巴巴等了一周,进入十一月份时,再次降了温,似乎是一夜之间,树叶就变黄了,校园里也有些萧条。
周一,课间操夏澄没有下去,音乐结束时,夏澄听到喇叭里传来了刘主任洪亮的嗓音,“各位同学们,大家早上好,还有一个月就是我们附中建校五十周年纪念日,学校挺注重这次校庆,高三同学高考在即,可以不用准备节目,高一和高二年级的同学,请大家踊跃报名,为校庆添光添彩,贡献自己的力量。”
刘主任没过多废话,又动员了一下同学们的积极性,便说了句,“解散。”
夏澄只学过古筝,古筝独奏也没什么趣味性,她从小到大都没单独参加过节目,这次手臂又受了伤,便也没放在心上。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了教室,有两、三个同学还在讨论校庆的事,还有人喊了声白欣然,“文艺委员,你不是会跳舞,干脆报个舞蹈吧?你来领舞,可以找几个女生,和你一起跳。”
陈佳倩也附和了一句,“跳舞好啊,街舞、民族舞都不错,跳好了肯定能入选。”
每个班需要上报两个节目,到时由学生会从中选出优秀的节目,作为校庆节目。
“好啊,那就报一个舞蹈吧,愿意参加的女生今日来找我报名。”白欣然笑了笑,说完,她看向了班长,“班长,今天第一节 自习课,不然开一下班会?商量一下另一个节目的事。”
赵雪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没什么精神,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还是别开班会了吧?浪费一节自习课不值当,你直接问问大家有没有自愿登台的,如果有,就让报名的同学上,没有的话,就让班干部报一个。”
裴泽这才开口,“那就按赵雪说的来,不开班会了,看看有没有自愿报的。”
白欣然咬了下唇,笑了笑,“成,那就这样吧。”
预备铃声响起时,白欣然坐了下来,中间一共有四列,她坐在中间第二列,裴泽前面,左边是个男生,右边则是陈佳倩,陈佳倩比较傲。
她自己家还算富裕,班里的同学,她大多看不上眼,白欣然正是她看得起的一个,上下学时白欣然一直是坐私家车来学校,她家的车价值不菲,还有司机接送。
她身上背的包,也是国际大牌,随便一个都好几千,陈佳倩也乐于跟她交好,自打和赵雪换了座位后,她就有意无意的在和白欣然打好关系。
这会儿便小声说了一句,“赵雪也太爱表现了,你明明在跟裴泽说话,她插什么嘴?跟自己多厉害似的。”
白欣然抿了抿唇,没吭声。上课铃很快就响了起来,陈佳倩也没再多说什么。
一天下来,都没人主动报节目,一班的同学,全是学霸中的学霸,大多都很努力,期中考迫在眉睫,没人愿意浪费太多时间。愿意跳舞的女生,加上陈佳倩也就三个同学。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时,白欣然转过身,找裴泽抱怨,“根本没人主动报名。”
裴泽说:“那就按赵雪说的,另一个节目交给班委吧,你就负责跳舞就行。”
白欣然:“既然赵雪不想占用自习课,那中午放学,咱们几个班委开个会吧。”
“行。”
中午放学时,夏澄正想跟宋悠一起去吃饭,被白欣然喊住了,“夏澄,今天中午班委一起开个会,就校庆节目的事商量一下,你是副班长,也参加一下吧。”
夏澄点了点头,跟着赵雪留了下来,赵雪早饿了,从兜里摸出两颗旺仔,将其中一个给了夏澄,另一个剥开丢到了嘴里,她边嚼,边说了句,“现在就开吗?好歹先吃个饭呗,或者咱们几个一起去食堂?边吃边聊,不用挨饿,还节省时间了。”
她整个人都因饥饿,显得蔫蔫的。
陈冬耀也饿了,紧跟着附和,“走走走,一起吃饭去,边走边聊吧。”
纪律委员也点了头,“成啊,走吧。”
白欣然抿了抿唇,笑了笑,神情有些不自在,“是我考虑不周,那就边走边聊吧,食堂挺吵闹的,不然咱们去后街吃?今天我请客。”
她多看了赵雪一眼,总觉得这丫头总拆她台,偏偏又不像故意的,让她气都起不起来。
后街在校园内,位于教学楼后面,之所以被称为“后街”也有这个缘故,街上有十家店,一个书店,一个打印店,另外八家都是饭店,有盖浇饭,鸡公煲、麻辣香锅,还有一家姐弟俩土豆粉,种类还挺丰富,价格稍微比食堂里的饭菜贵一些。
陈冬耀笑得没心没肺的,“那得宰你一顿,就去吃鸡公煲吧,有肉还有菜,我吃过一次,味道不错。”
赵雪嫌弃地“噫”了一声。
裴泽笑了笑,“我来请吧,认识这么久还没请过大家,白欣然想请可以等下次。有不吃鸡肉和排骨的吗?没有的话咱们就定这家。”
大家纷纷摇头,赵雪斜睨了陈冬耀一眼,“瞧见没?班长不愧是班长,学着点。”
陈冬耀指了指夏澄和白欣然,“我觉得还是你学着点吧,就算学不来她们的气质,学学小橙子的乖巧也行,好歹有个女生样。”
赵雪暴走,冲陈冬耀扬起了拳头,“找打是不是?”
陈冬耀已经蹿到了裴泽身后,裴泽有些好笑,拦了一下,“行了,别闹了。”
赵雪又扬了扬拳头,哼了一声,“看在班长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
裴泽眸中含笑,见她瞬间又蔫了下去,丢给她一颗糖,“商量一下吧,大家有什么想法?”
赵雪开心地剥开糖果,丢到了嘴里,开心地冲裴泽比心。
裴泽失笑摇头。
白欣然忍不住咬唇,多看了赵雪一眼。
夏澄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我还打着石膏,就帮着出出主意得了,不上台了。”
赵雪挽住了夏澄的左手,因嘴巴里多了颗糖果,右边的腮帮微微鼓起,“不跳舞不玩乐器的话,你也可以上台,一起参加呗,热闹点。”
陈冬耀也说:“想让小橙子也上的话,我有个好法子,咱们可以演个小品,小品里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包含进去,让她本色出演就行。”
赵雪难得没反驳,“算你机灵一次,小品确实比较有意思,演好了,入选的几率会很大,我觉得成,你们呢?”
学习委员和纪律委员都没什么意见,裴泽也笑了笑,“我也赞同。”那句到嘴边的夏澄咽了回去,“小橙子,你没问题吧?”
夏澄一怔,陈冬耀他们喊小橙子,她适应良好,唯独他,这张脸实在与裴钊太过相似,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没,我争取演好,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鸡公煲门口。
店铺面积不算大,一共有六张桌子,其中四张已经被人占了,还有最里面两张桌子空着,夏澄一眼就看到了裴钊。
他就坐在右边最外面的位子上,正低头玩着手机。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他身上,他修长白皙的手,像是会反光一般。再往上是他棱角分明的脸,眉眼轮廓深邃精致,像是得了造物者极致的宠爱。
他身旁坐着秦旷和赵翔,对面的男生也很眼熟,时常跟他一起打篮球。
一群人里,他永远是最耀眼的一个,玩手机的样子,透着几分散漫。
陈冬耀喊了一嗓子,“秦旷。”
喊完又看向裴泽,“嘿,你弟也在,可惜一个桌就能坐六个人,不然还能拼一下桌。”
他大大咧咧的,完全没发现,自打他们进来后,裴钊的朋友都没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冷凝,裴泽脸上是温和的笑,他对裴钊说了一句,“好巧。”
裴钊掀眸瞥他一眼,眼神冷厉,没说话。
秦旷往裴钊身上歪了歪,笑着解了围,“你们也来这儿吃?”
裴泽点头。
陈冬耀和秦旷关系好,多说了句,“我们要讨论校庆节目的事,这里比食堂安静些,就来了,你们选好锅底了?”
这家鸡公煲,有三种锅底,鸡肉、排骨和大虾,选哪种都行,秦旷点头,“比你们早一步,刚选完。”
他说完,看向了夏澄,热心地叮嘱了一句,“他们家锅底,就算是不辣的也会放辣椒,你跟他们说一下,别放任何辣椒。”
辛辣的食物会导致血管扩张,引发出血和疼痛,医生也曾叮嘱过,饮食需要注意。夏澄点头,“谢啦,那我们进去了。”
她声音甜软清脆,长得也漂亮,室内好几个男生在悄悄打量她,赵翔瞥了眼裴钊,他还在玩手机,屏幕上是一行行英文,看着就令人头大,他踢了下秦旷的脚,压低了声音,“你们班女生都这么漂亮吗?”
他的目光滑过夏澄和白欣然,两人都挺好看的,赵雪单看五官不够惊艳,却秀丽可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可爱。
裴钊也听见了这话,目光落在了夏澄身上。
她仍站着,一旁的赵雪紧挨着她的左臂,正跟她嘀咕着什么,她偏头听着,神情认真专注,有种恬静的美。
裴钊懒洋洋收回了目光。
陈冬耀等人已经坐了下来,赵雪对白欣然说:“欣然,你和学委坐里面吧,我坐你旁边,让小橙子坐最外面,她手臂不便,就不坐里面了。”
白欣然想挨着裴泽,而不是挨着墙。虽然赵雪说得有道理,被安排得这么明白,白欣然还是有些不高兴,良好的教养让她没说什么,在里面坐了下来。
鸡公煲需要大家自己选菜,裴泽去收银的地方,拿了几个小菜单,又拿了两根中性笔,先推给了夏澄她们,“你们先点吧,随便勾,选自己喜欢的就行,管饱。”
男生们也已经落座,裴泽在夏澄对面坐了下来。
“帅气!”陈冬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喜欢这么大方的班长,饮料也跟我们安排上吧?”
裴泽笑骂了一句,“少黏黏糊糊的,放心,少不了你的。”
“等的就是你这句。”陈冬耀喊了声服务员,让人上了饮料。他们家只有雪碧和可乐,服务员各拿了四瓶过来。
“谁需要换,喊我就行。”店里又来了人,她放下饮料就走。夏澄那句,“不用给我拿”她也没听见。
见她忙得脚不沾地的,夏澄没再多说什么,选锅底时,她特意备注了一下任何辣椒都别放,选菜时,只点了生菜、豆皮,“我好了。”
她将笔递给了裴泽。
赵雪趴她肩上,瞥了一眼,哼哼唧唧,“你也太会为班长省钱了,两个素菜够干啥的。”
裴泽也笑了笑,对夏澄说:“再给你加个鱼和虾吧,这两样对骨头比较好。”
怕她是太过客气,裴泽直接拿起她的菜单,给她加了鱼和虾,勾完才问了一句,“这两样可以吃吗?不过敏吧?”
处处周道。
夏澄摇头,“不过敏,谢了哈,我是怕吃不完,才没多点。”
裴泽:“没事,他们家量不是特别多,剩下点儿也没关系,学校的饭菜,会被人回收,浪费不了。”
白欣然有些不高兴,也只选了两样,可惜并没有人注意她点了什么,她看了眼裴泽更郁闷了。
裴钊他们的饭很快便好了,他从跟前路过时,夏澄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余光瞥见了他那双大长腿。他穿得总是很休闲,运动裤、运动鞋,再往上是白皙修长的手。
很适合弹钢琴。
夏澄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又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端上砂锅往座位走时,她主动跟裴泽说了一句,“饮料给你吧,我不能喝。”
裴泽笑了笑,“我也喝不完。”
裴钊从他们跟前经过时,裴泽直接将可乐放到了他托盘上,裴钊脚步一顿,掀开眼眸睨了过来,脸沉了下来。
裴泽低声说:“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可乐,给你。”
裴钊没给他面子,神情已经难看地不能看,“拿走。”
战争好像一触即发。
夏澄呼吸微顿。
裴泽没拿,只静静望着他,两人一时僵持了下来,空气静得可怕,裴钊沉着一张脸,像是下一刻就能将托盘盖裴泽脑袋上。
夏澄站了起来,伸手正要拿走可乐,秦旷快她一步,笑嘻嘻晃了晃可乐,“正好渴了,我喝,不介意吧?”
裴泽摇头。
裴钊的目光,扫过夏澄,女孩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他冷着脸,端走了自己的鸡公煲,直到回到座位上,神情都透着股不爽。
陈冬耀压低声音问了裴泽一句,“你和你弟咋回事?”
班里知道他们父母离婚的没几个,裴泽也不想自揭伤疤,模棱两可回了句,“上了高中后时不时就有点小摩擦。”
“正常,我跟我哥也经常吵,前段时间还打了一架,我哥脾气也不好,同命相连啊,兄弟。”
赵雪翻了个白眼,冲裴钊的方向努了努下巴,“长点心吧。”
陈冬耀惊恐地扭头,发现秦旷和赵翔都朝他看了过来,陈冬耀飞快转了身,嘀咕了一句,“靠,我这么小声,他们都听得见?顺风耳吗?”
裴泽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好笑。
说话间,他们的鸡公煲也好了,服务员率先喊的是夏澄的,夏澄起身时,裴泽开了口,“你坐着吧,我帮你端。”
裴钊这桌很安静。
赵翔想雀跃一下气氛,瞟了眼裴钊,笑得有些欠,“顶着张跟你一样的脸,这么殷勤周道,我竟然适应良好,你什么时候也学学。”
裴钊单手扒拉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筷子,时不时吃一口,闻言,抬头瞥了裴泽和夏澄一眼,他已经将夏澄的鸡公煲端到了她跟前,还递给她一双筷子。
“谢啦。”女孩五官精致,笑起来像枝头上初绽的桃花,漂亮得几乎晃眼。
裴钊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闲闲怼了他一句,“还是做梦来得快一些。”
其他人的饭也陆续好了,白欣然也站了起来,裴泽并没有帮她,只帮了夏澄,想到夏澄手臂不便,她才勉强打起精神,坐下后,说了一句,“现在Q/Q好像能建群聊,都开学两个月了,咱们还没联系方式,趁几人都在,加一下吧,我建个群,以后班里有活动时,直接群里讨论。”
大家没有意见,分别报了自己的Q/Q号。
夏澄报完,手机里一股脑收到八个添加好友的验证,她之前加过赵雪,除掉赵雪,应该有六个人加她才对。
多出的这两个,不知道是谁。
夏澄下意识抬头。
不大的店铺,一共二十来个人,除了他们这一桌,手里拿着手机的仅有两人,裴钊正是其中之一,对上他淡淡扫来的目光时,夏澄心跳骤然快了一分。
第22章
班里的同学添加好友时, 都写了自己的名字,剩下两个,一个写着马宴闿, 另一个输了个句号。
夏澄跳过马宴闿, 在“句号”后面点了同意。
对方并未发来消息。
夏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从微醺中冷静下来, 看了一下头像和Q/Q号, 虽然头像风格很像,并不是他的Q/Q号码, 夏澄失望地垂眸, 将手机放在了桌上, 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同学们还在讨论小品的事, 印象中比较好笑的小品挺多的, 大家都觉得翻拍别人的没啥意思, 不如自己编写剧本。
赵雪笑了笑,毫不见外地指派任务, “班长, 你作文最好, 剧本就你来编吧, 我们可以帮你搜集素材。”
裴泽好笑,“你倒是信任我, 小品跟作文是同种风格吗?”
他成绩名列前茅,办事也再妥帖不过, 一直是大家强有力的后盾, 印象中几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赵雪笑嘻嘻的,声线清脆, “你先试试嘛,高二的课程你都全学完了,正好也有时间。”
裴泽修长的手指,在餐桌上轻敲了一下,清隽的脸熠熠生辉,“成,先吃饭吧,大家再一人想个主题,吃完饭讨论一下,我围绕主题来编。”
众人纷纷开吃,夏澄左手会使筷子,只是动作略显笨拙些,她饭量小,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
裴钊那一桌也吃完了,他们刚站起来,就听裴泽问了夏澄一句,“不合胃口吗?”
夏澄摇头,眼眸弯弯的,声音也温软甜糯,“不是,我饭量小,点两个其实正好。”
陈冬耀笑了笑,“怪不得长不高,猫儿似的,吃这点哪成。”
夏澄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
赵雪轻哼,“她哪里矮,一米六三,比我还高几厘米呢,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冬耀还想说什么,裴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吃你的饭。”
夏澄再抬头时,裴钊他们已经离开了,吃得差不多时,大家才开始讨论以什么主题展开。
陈冬耀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之前不是有个卖东西的小品,很有意思吗?要不然咱们也模仿一个,卖药,治疗骨折的神奇药品!”
赵雪第一个反对,“傻不傻,骨折是骨头断了,还卖药?你怎么不干脆卖骨头?”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互怼。裴泽好笑地扶额,“你们俩真是,去年都吵一年了,还没吵够?”
他说完,看向了纪律委员他们,“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几人一筹莫展,夏澄开了口,“要不然以霸凌为题材吧,如果能拍好,不仅有笑点,还反应了现实问题,咱们学校霸凌虽然不多,也不是完全没有,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受排挤的人,如果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也算有意义了。”
裴泽挺支持,“想法不错,我觉得成,你们呢?投票决定吧。”
其他同学都举手赞成,白欣然有些犹豫,说:“感觉霸凌是个很沉重的话题,能设计成小品吗?”
陈冬耀:“那就要看咱们班长发挥得怎么样了,我相信裴大才子的文字功底。”
赵雪笑着附和,“我也信,毕竟操笔的可是妥妥的省状元。”
“还是我们附中的学神。”
裴泽懒得听吹捧,“一个个都正常些。”
白欣然也不由莞尔,“那就先这样吧。”
商量完,大家才起身离开,裴泽去前面结账时,其他几人先站了起来,一窝蜂走了出去,赵雪也拉着夏澄往外走,就白欣然站在桌子旁等了等,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握机会走到了他跟前,“要不然我来吧。”
裴泽已经将钱包掏了出来,“没事,我请就行。”
老板正在按计算器,一共二百三十二,老板抹掉了两块零钱,收了两百三十。
走到门外的几人也听到了白欣然的话,纪律委员说:“还是白同学觉悟高,你看咱们,吃干抹净就知道撤,完全没想起客气一下。”
陈冬耀却冲纪律委员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人家惦记的也许不是客气那一下。”就差说一句,“惦记的人。”
同学们暧昧的挤眼,赵雪也嘿嘿笑,没心没肺地跟夏澄咬耳朵,“白欣然真的好喜欢班长啊,这么明显,班长是装不懂呢,还是装不懂呢。”
裴泽和白欣然一起走出来时,陈冬耀暧昧地起哄了一声,“啧啧啧。”
白欣然脸有些红,没吭声,裴泽瞥了陈冬耀一眼,这一眼,不同于往日的无奈,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陈冬耀咳了一声,没再闹,而是看向了夏澄,“还有一周就是期中考,你用左手答题,考试会受影响吗?”
夏澄私下实验过,右手的话一张数学试卷基本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也就语文因为写作文需要慢一些,换成左手,速度慢一大半,理综和数学最后一题很有可能做不完。
作文更是够呛。
“估计就英语没什么影响。”
陈冬耀同情地拍了一下她的左肩,“加油啊。”
他手劲儿很大,拍得夏澄的肩膀都跟着震了震,赵雪作势要踹他,“别欺负我们小橙子。”
陈冬耀一下蹦开了,一群人打打闹闹回了教室。
第二天,用完午饭,回到教室时,秦旷也跟着大家,喊了她一声小橙子,“喏,这是课堂笔记,我这两天又整理了一下,里面是最近几天的知识要点,有哪里看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找我。”
“你记的?”
“阿钊特意叮嘱了,让我好好弄,我怕你看不清我的狗爬字,比考试写得都认真,保管让你满意。”
夏澄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也是,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记笔记?
肯定是承包了出去。
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夏澄接住了笔记本,勉强扯出个笑,“谢啦,后面你不用记了,我同桌也记笔记,我复印她的就行。”
秦旷挠挠头,他也确实不喜欢记笔记,想到那台机器人快要到手了,他说:“那这样吧,这周六,我请你同桌吃个饭,你也一起,你们如果肯来,我就不记了。”
“不用你请。”
“实话跟你说吧,我跟阿钊做了交易,不表示一下我受之有愧,我实在很喜欢他那款机器人,你就当行行好,让我请吧。”
夏澄心中一动,“什么机器人?”
“之前阿钊自己设计的。我帮他记笔记,他将机器人送我。”提起机器人,秦旷神采飞扬的,有点嘚瑟,“这款机器人可以做好几种指令,还能打扫卫生,我都惦记好久了。”
夏澄笑了笑,“这么厉害啊?”
“确实厉害,这周六就属于我了,你就当帮帮忙。”
去吃午饭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了教室,有人已经开始做题了,夏澄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那你先让我亲眼看看,有多厉害。”
“成交!我周六找他拿,到时给你们展示。”他说完,喊了声宋悠,“周六请你和小橙子吃饭,去不去?”
宋悠疑惑地转过了头,“干嘛?”
夏澄小声解释了一下缘由。
宋悠和秦旷有过一起打排球的同伴情,也算熟悉了起来,闻言,笑了笑,“看一下笔记而已,初中的笔记给你们拿来都没问题,请什么请,不用客气。”
“别啊,你还是别客气,我要让你们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钱包已经准备好了,去云雅居都没问题。”
云雅居是一家私人菜馆,很高档,人均起码得一千。
宋悠乐得不行,“成吧,正好周六没事,也别云雅居了,不然去吃火锅吧,万达也开了一家火锅,味道不错,小橙子也喜欢火锅,你如果觉得没问题,咱们就去这儿。”
秦旷:“这爽快劲儿,我喜欢,就怕你们说随便,那咱们就万达不见不散。”
为了方便联系,两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想到能参观他亲自设计的机器人,夏澄糟糕的心情,又好了些,还是得加快进度拿下他才行。
夏澄没有追人的经验,他偏偏又是最难搞的一个,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得从裴泽入手才行。
她得加快进度,先和裴泽成为很好的朋友,她翻出了高三的习题册,找了半天,终于又找到个不会的。
就先从错题开始。
夏澄往裴泽座位上看了看,他还没回来,夏澄想了想,下了楼,去了九教附近。
回班的同学,要么经过九教,要么经过八教,如果是从食堂回来的,往往走九教后面这条路,夏澄堵的是二分之一的几率,她翻出手机,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老爷子是名老中医,在老家经营一个医馆,店里刚进了一批新药材,他刚给药材分完类,正往小抽屉放着药材。
见是夏澄打来的,他没再继续分,专心接起了电话,还对着厨房喊了声,“老婆子,别忙活了,澄澄打电话了。”
老太太忙擦了擦手,推着轮椅,从厨房走了出来。
两人收到电话都很高兴,问她中午吃的啥,学习怎么样,能不能吃好穿好,每次打都要叮嘱好几句,让她照顾好自己。
夏澄边跟爷爷奶奶讲话,边留意了一下路过的人,看到裴泽时,她对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周末我再打给你们,你们记得照顾好自己。”
“好好好,快进教室吧,中午时间紧,以后周末打就行。”
夏澄乖乖应了声,挂掉电话时,裴泽正好走到了她跟前,他主动打了声招呼。
夏澄冲他笑了笑,“你也回教室?”
裴泽颔首。
夏澄:“一起吧,正好请教你一道数学题。”
两人边讨论,边从十二班门口经过,俊男靓女的组合,总能轻易抓住人的眼球,十二班好几个同学都瞧见了。
有个男生吹了声口哨,“好学生也谈恋爱吗?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昨天就见他们走得很近,如今都发展成单独一起回教室了,下次是不是就拉小手了?”
赵翔正在犯困,闻言,瞬间来了精神,伸着脖颈往外看了眼,窗外还真是夏澄和裴泽。
他连忙敲了一下裴钊的桌子。
裴钊已经趴在了桌上,正打算睡会儿,就听见他神经兮兮开了口,“昨天就觉得裴泽对她挺照顾的,今天都肩并肩一块回教室了,他们俩不会真有什么情况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赵翔也算看了出来,兄弟俩关系并不好,颇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他也没再一口一个“你哥”。
裴钊满是被打扰的不快,闻言,偏头看向了窗外。
两人确实并肩走着,正好路过他们班门口,她靠里走着,微微偏头,听裴泽说着话,裴钊黝黑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只隐约捕捉到裴泽在讲高三的知识点。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女孩忽地转头往里瞥了眼。
裴钊神情微顿。
下颚线绷得有些紧。
夏澄也愣了一下,心跳再次加速,上面像按了一个小喇叭,疯狂呐喊了起来。
她再次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干得好!
夏澄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随即又转过了头,继续听裴泽说话。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裴钊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又趴了下来。
赵翔又敲了一下他的桌子,“你不是吧?还能睡着,靠,她这笑得也太甜了,老子都要心动了。”
“睡你的觉去。”裴钊推他一下,拉了一下卫衣帽子,盖住了脑袋,又趴回了桌上。
赵翔狐疑地看着他,又啧啧感慨一句,“心够大啊,都看上了,还任他们单独相处,不像你啊?”
裴钊抬起了头,眼神黑沉沉的,没什么神情的脸依旧帅得人神共愤,只喉结微微滚动,“谁说我看上了?”
赵翔疑惑,“没看上,在网吧护得跟什么似的?她骨折一下,又是联系阿姨,又是给秦旷换笔记的,说没看上,你自己信吗?”
裴钊哼笑一声,懒得理他,重新趴了下来。
赵翔也困,见他都能睡得着,也懒得多问,跟着趴了下去。
夏澄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终于盼来了周六,三人约的是十二点左右万达见。
秦旷一早就来了裴钊家,按响门铃时,裴钊耷拉着眉眼给他开的门,一张脸要多臭有多臭,“起这么早,赶着投胎吗?”
秦旷兴奋地不行,“这不是着急给小红换个爹吗?”
裴钊啧了一声,满脸的嫌弃,“赶紧改个名儿,再喊小红,估计能被你气得拥有自我意识。”
裴钊转身上了二楼,秦旷也跟了上去,他小学五年级认识的裴钊,向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去了他书房,看他的小红去了。
裴钊没管他,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再出来时,头发略有些湿,他走到一楼,从冰箱拿出两块面包,放在了烤箱里。
秦旷抱着机器人下了楼,“给我也烤两块,我一醒就来了,没吃饭。”
裴钊嫌弃归嫌弃,还是多拿了两块,定时两分钟。
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两盒牛奶,递给秦旷一个,另一盒倒进了杯子里,一饮而尽。
喝完,瞥了眼他怀里的机器人,随口问了一句,“笔记给她了?”
“给了,爸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相当满意。”怕他不信,他还特意拿出了手机,“喏,我特意拍照留了底儿,字迹都工工整整的,别提多用心了。”
裴钊扫了眼屏幕,字体确实稍微像样了些,好歹没缺胳膊少腿。见他还真认真看了眼,秦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满意吧?我这是凭实力赢走的小红,来,小红,和你继父说声拜拜,以后就要跟着爸爸混了。”
裴钊懒得看他抽风,慢悠悠走到了烤箱前,拿上自个的那两块面包上了楼。
秦旷在他家一直赖到十一点半,正想离开时,聂飞阳打来了电话,说:“难得周六,哥几个约一顿吧?好久没吃过云南菜了,就去中原大街那家吧,你离钊哥最近,喊上他一块,我去通知其他人。”
“我正好在阿钊这儿,一会儿让他打车过去,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什么事啊?”
要是告诉他们,怀里的机器人都未必保得住,秦旷笑了笑,捏着嗓子说了一句,“阿飞弟弟,你这是想查岗吗?哥哥不想被管哦。”
聂飞阳被恶心坏了,直接挂了电话,“滚犊子。”
秦旷跟裴钊说了一声就抱着机器人离开了,他打了个车,直接去了万达,来到火锅店时,还不到十二点。
周六来吃火锅的人还挺多,前面有几个人正在排号,夏澄和宋悠是一起来的,秦旷冲她们招了招手,“这儿。”
等候区有小沙发和桌子,秦旷将小机器人放在了桌子上,机器人有五六十厘米高,手臂和脑袋都是红色,两条腿是蓝色,外形很炫酷。
夏澄的眼睛几乎要黏在机器人上,宋悠也瞪圆了眼睛。
“我家小红漂亮吧?”秦旷得意极了,拿起了遥控板,“来,让你们看看小红真正厉害的地方。”
秦旷按了下遥控器,“小红踢腿。”
机器人依言踢腿,秦旷发出好几个指令,它都一一做了,秦旷嘿嘿笑了笑,“来,放大招。”
一只小扫帚从它右手中弹了出来,在秦旷的指挥下,扫了起来,桌子上一干二净的,虽然没扫出什么脏东西,夏澄还是被震撼到了。
宋悠也一脸惊叹,“这真是裴钊独立设计的?”
“当然,当代青少年,除了他也没谁设计的出来。”
他又控制着小机器人扫了扫地,一旁排队的人都探头探脑的,还有两个小孩蹬蹬跑了过来,扭头对家长喊,“妈妈,我也要!你给我买!”
秦旷被小家伙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嘚瑟了,忙控制着小红,将小扫帚收了回去,谁知道一紧张,按错了键,小机器人直接趴了下去,呈现了攻击模式。
宋悠又惊叹了一句,“太帅了吧。”
秦旷笑了笑,“那必须的。”
他连忙控制着小红收起扫帚,正想收起机器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卧槽,你个没人性的,喊你出来吃饭说有事,弄半天是拿着阿钊的机器人,来把妹。”
秦旷脸上的笑一僵,转过头时,率先对上的是裴钊睨来的眼神,他腿一软,险些跪下,“什么把妹,别乱说!这是我同学,同学!两个都是同学!”
夏澄个头小,站在宋悠左边,恰好被挡住了,聂飞阳只瞧见了宋悠。
“还他么两个?”聂飞阳更震惊了。
夏澄和宋悠好奇地转过了身,另外两个男生这才瞧见他们的脸,一个比一个漂亮,其中一个男生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牛,不愧是我秦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兄弟甘拜下风。”
“滚滚滚,当着妹子的面,少毁爸爸清白,你们不是要去吃云南菜,怎么来这儿了?”
聂飞阳勾着两人的肩膀,悠闲地走了过来,他一脸凶相,跟裴钊的冷冽不同,更像混社会的。
聂飞阳点了根烟,狭长的眼睛眯起,“坤子他们想吃火锅,少数服从多数呗,要不是他们想吃火锅,还撞不见你重色轻友的名场面。”
秦旷抽了抽嘴角,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果然,人就不能撒谎。
裴钊单手插兜,也懒洋洋走了过来,他看了眼机器人,目光划过夏澄,落在了秦旷脸上,似笑非笑的,“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第23章
秦旷被他盯得有些心慌, 求生欲很强地开始撒谎,“那个,这不是我的笔记受到了小橙子的好评吗?她非要请吃饭, 我也没法, 就答应了下来, 嘿嘿。”
他冲夏澄和宋悠疯狂使眼色。
宋悠没拆他的台, 夏澄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对裴钊说:“我们前两天就定好了,他估计是不好意思爽约, 就拒绝你们了。”
“先去排号吧。”聂飞阳看向了夏澄和宋悠, 笑眯眯地开了口, “都是同学,既然遇见了, 就一起呗, 这顿我请了, 咱们几个正好能凑一间包厢,包厢里安静些。”
夏澄不想拒绝, 干脆看向了宋悠和秦旷, 寻求了一下他们的意见。
宋悠说:“我都行, 你们定。”
秦旷总觉得, 要敢拒绝,事后全尸都留不住, 他对夏澄说:“那就一起吧,这小子穷得就剩钱了, 可以随便宰。”
夏澄说:“那吃完饭, 我请你们看电影吧,楼上就有个电影院。”
聂飞阳来了兴致, 唇角微扬,几个兄弟里,就他和裴钊颜值最能打,他一笑,周围好几个小女生都在偷瞄他。
“好啊,我刚刚在一楼看到了宣传,两点有个恐怖片,时间正好来得及。”
夏澄身体一僵。
恐怖片?
秦旷偏头对聂飞阳说:“别一看恐怖片就激动,好歹有两个女生呢,也不知道问一下。”
宋悠挺有兴致,“我可以,好久没看恐怖片了,小橙子,你行吗?”
夏澄脸僵了僵,觉得……不太行。
可她又舍不得错过和裴钊一起看电影的机会,她硬着头皮点头,“我、我也没问题。”
呜呜呜才怪。
实在不行,只能闭眼了。
事情定下后,秦旷重新领了号,包厢正好有一个空着,他们没再排队,直接进去了。
秦旷将机器人抱走时,还听见一个小男孩憋着哭腔跟他妈妈喊,“给我也买一个,我也要这样的,要红蓝色!要带小扫帚的!赶紧买!”
吓得秦旷赶紧搂紧了自己的小红,一脸紧张,唯恐这小孩冲上来抢,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众人都乐了。
聂飞阳笑骂了一句,“让你抱出来炫耀。”
几人一起进了包厢,因为都是熟面孔,夏澄也没觉得太拘谨,她和宋悠挨着坐的,秦旷坐在她旁边。
裴钊和秦旷之间隔了两个男生,夏澄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他上身穿了一件卫衣,下身是休闲裤,整个人懒懒洋洋窝在椅背里,有种致命的帅气。
夏澄的心跳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夏澄吃的番茄锅,其他人吃的辣锅,也就她和裴钊话最少。
宋悠也加入了他们的聊天,还和秦旷一起干了一瓶啤酒。
夏澄看得胆战心惊的,扯了她好几下,宋悠笑了笑,“没事,我喝过好几次啤酒,一瓶跟喝水没什么区别。”
吃完火锅,几个人走出了火锅店。
路上,夏澄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出来,看了眼,是秦旷发来的,【小橙子,电影票钱哥哥出,钱塞你帽子里了,别忘了拿出来哈。】
夏澄一怔,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的。
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忙回复了一句,【不用,说了我请,我来就行,你拿走。】
秦旷回了个龇牙笑得表情,【本来说好我来请,被阳子那货截胡了,今天多亏了你帮忙,哥总不能让你破费,电影票我出,有时间再请你们。】
聂飞阳火眼金睛似的,对准了秦旷,“偷偷摸摸给谁发消息呢,这么专注?”
夏澄怕暴漏,连忙将手机揣到了兜里。
裴钊偏头瞥她一眼,漆黑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夏澄心虚地完全不敢抬头,错过了他投来的目光,到售票处后,夏澄过来排队买票时,裴钊也跟了上来。
夏澄心中微动,忍不住看他。
“我来。”裴钊长身玉立,掏出了钱包。
夏澄弯了下眼眸,“不用不用,我来就行,说好了我请。”
聂飞阳慢悠悠开了口,“小橙子是吧?就让钊哥付吧,我们几个男生都在,哪能让女生付钱。”
平时也就班里的同学这么喊她,没想到,聂飞阳也会这么喊,夏澄挺不好意思。
裴钊已经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售票员。
“那我去买饮料吧。”说完,不等他反应,夏澄拉着宋悠来了饮料区,出于私心,给他们全买的可乐,又让服务员装了四大桶爆米花。
男生没客气,一窝蜂抢走了可乐,夏澄拿起最后一杯递给了裴钊,裴钊这次没拒绝,伸手接住了,“谢了。”
他垂着眼,声音淡淡的,略显慵懒,却很磁性。
脑海中忽地蹦出一句来,“好听到能让人怀孕”,啊,她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夏澄耳朵微微发烫,有些心慌。
“不用谢。”她声若蚊讷,看向了秦旷,“爆米花你们拿走几桶。”
刚分完到了检票时间,裴钊将电影票,一张张发给了聂飞阳他们,然后是宋悠、夏澄,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的。
男生们一窝蜂冲了进去,大中午来看电影的不多,里面只有零星几人,他们的座位在第七排。
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推你,坐下后,才老实些。
秦旷仍抱着机器人,他晃了晃机器人的手臂,幽幽开了口,“这是小红第一次看恐怖片,怕了就跟爸爸说。”
宋悠是三号,坐在秦旷旁边,闻言,笑骂了一句,“你正常点,她不怕,我都要被你搞怕了,语气怪瘆人的。”
秦旷乐了,“那看来我也有演恐怖片的天赋,不然我报影视艺术学院吧。”
聂飞阳唇角上扬,“那你估计得回炉重造一下,这个身高不太够。”
“滚。”
夏澄是二号,坐在宋悠左边,直到裴钊在最外面坐下,夏澄才意识到,他在自己左手边。
跟她紧挨着。
心跳瞬间像坐了过山车,呼吸都不由屏住了一瞬。
这时,宋悠将爆米花递给了夏澄,“你右手没法动,这桶,你和裴钊吃吧,我和秦旷吃这桶就行。”
夏澄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灯毫无预兆关闭时,瘆人的音乐响了起来,屏幕上亮起一只血淋淋的手,夏澄不由打了个寒颤,猛地一转头,小脸埋在了椅背上,听到男生吹口哨的声音,她才缓慢回神。
抬眸时,恰对上裴钊的目光,他目光深邃,腔调懒散,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夏澄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抬起了目光,“好黑。”
女孩的声音被电影声压了下去,裴钊没听清,他微微偏头,凑近了些,“嗯?”
夏澄鼓起勇气摇摇头,“还是算了。”
这么黑,她、她也不敢走啊,总觉得前面的甬道有无数只鬼手,会将她拉下去。
好在片头曲过后,刚开始还算正常,电影是国内的,偏悬疑,讲的是一群大学生来到一个偏远古镇旅游。
这里山清水秀,远离都市,阳光和煦,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夏澄没那么怕了,觉得恐怖片也就没想象中可怕嘛,晚上的时候,音乐一下变得瘆人起来,大家打算休息时,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在无声地偷窥着他们。
椅子上的洋娃娃随风晃动着,眼睛里流出了血水。夏澄心中毛毛的,不敢再看,闭上眼睛后,声音变得更加渗人了。
她坐立难安,忍不住去看瞄宋悠,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爆米花,眼睛睁得很大,看得很投入,甚至没察觉到夏澄的注视。
夏澄又去看裴钊。
她一双眸湿漉漉的,可怜又无助。
裴钊有些好笑,这么智障的情节都能被吓到?怎么考的全市第二?他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淡淡解释了一句,“看仔细,是红墨水。”
剧情还在推进,看到洋娃娃的女生吓昏了过去,有个男生发现血泪是墨水,原来是有人装神弄鬼。
夏澄佩服地看了裴钊一眼,心中的惧怕,减少了一些。
结局很俗套,村子里有个惊天秘密,失踪的那个学生正是发现了这个秘密,被他们解决了,他们怕其他学生发现,才想将其他人吓走,没想到几个学生误打误撞发现了同学被害的真相。
村民为了遮掩丑闻,拎起了菜刀,要对学生痛下杀手,接下来便是惊心动魄的逃亡,夏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一个男生因绊倒,被村民一刀结果时,她吓得一把攥住了裴钊的手。
温热软滑。
下一刻,便听见裴钊哼笑了一声,“胆子不小。”
呼吸热热的,带起一阵电流。
一股酥麻直蹿心尖。
夏澄眼睫轻颤,手指动了动,攥住了他的衣袖。
倔强地没有撒手。
裴钊哼了声,顶着一张臭脸,倒也没多说什么,任她牵着。最终有个女生逃出了生天,为了将她送上小船,她男友被村民砍死了。
电影的最后,女生带着警察包围了村子,片尾曲是她抱着男友的尸体,悲痛欲绝的模样。
夏澄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灯光亮起时,裴钊撩起眼皮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睨她,“还没抓够?衣服脱给你?”
声音淡淡的,在片尾曲的映衬下,微不可闻。对上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时,他一怔,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夏澄松开了手,慌忙擦了擦眼泪。
一旁的宋悠说了句,“妈的,一个恐怖片,竟然搞得这么煽情,现实中有这么好的男生才怪。”
秦旷不满,“谁说没有,别无差别攻击啊。”
裴钊率先站了起来,离开得干脆利索。
他们俩中间的爆米花没一个人吃。
夏澄将爆米花抱了起来。
宋悠瞧见后,问了一句,“你们没吃吗?”
“没。”
几人相继走出了电影院。
夏澄一双眸本就明亮清澈,这会儿更是晶莹剔透,像被水洗过的葡萄,乌溜溜的,还微微有些红。
宋悠细心,知道她肯定是看电影看哭了,也没问。
只凑过去抓了一把爆米花,“我们的早吃完了,早知道你的没吃,我拿来吃了。”
夏澄直接递给了她,“给你。”
宋悠没客气,直接搂到了怀里。
回到家后,夏澄将电影票的主券掏了出来,小心收到了铁盒中,盒子上画着花好月圆图,原本里面装的是月饼,现在藏着她的秘密,有日记本,还有她偷偷打印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正是裴钊。
夏澄又看了眼照片,才将铁盒收到橱柜里,想起秦旷的消息,她看了眼帽子,里面的两百块钱,秦旷没有拿走,周一到了学校后,夏澄将钱塞到了他桌斗里。
树叶开始逐渐变黄时,迎来了期中考。
附中挺重视期中考,考前陈老师还特意开了个班会,“之前分班,都是按期末考试成绩分班,有一些学生匿名给学校提了意见,觉得一局定输赢不太合理,校领导商议过后,决定将期中考也纳入进来,等到高三分班时,会根据四次考试的平均分进行排名。”
教室里顿时一阵哭嚎,“我去,不是吧?老师,明天就要考试了,您今天才通知,我都没好好准备!”
“疯了吧,怎么突然要改,哪些同学提的意见,也太缺德了,估计就他好好复习了。”
“怎么有这种人?”
“不会是故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吧?太阴险了。”
白欣然也说:“算四次的平均成绩其实也算公平,次次都考砸的就算掉出一班,也合情合理。只算一次期末考,还不如算四次的。”
教室里乱成一团,也就前几名镇定些,后面十名都有些惶恐,唯恐考砸,被踢出一班。
陈老师敲了一下桌子,“行了,都安静些。”
底下仍闹哄哄的,同学们肉眼可见地紧张。
陈老师有些无奈,“学校也是刚讨论出结果,觉得措手不及的同学也不用太紧张,大家都没怎么准备,你们好好考就行。早就告诉过你们,平时也要好好学,记得随时查漏补缺,这次稍微一改变,就慌成这样,心理素质有待提升,你们学学夏澄。”
夏澄还在埋头写题,听到老师的话,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脸微微红了。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句,“夏澄好惨啊,她才最该抱怨。”
闹腾的同学,瞬间不闹了,大家都朝夏澄看了过来,眼中都是同情,她这一骨折,起码得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不仅期中考,估计期末考也会受到影响。
陈老师也有些可惜,“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都理智些吧,明天好好考。夏澄也是,好好练一下用左手写字,争取考好。”
夏澄点头。
陈老师又说:“考试号已经出来了,共四位号码,前两位是考场,后两位是考号,一会儿我让班长贴在后面,大家看一下自己的考号,明天准时参加考试就行,离开前大家先搞一下卫生,将书包收拾一下,班长带着大家布置一下考场,把咱们班的考号姓名一一贴上,弄完就早点回去,明天好好加油。”
期中考不像月考那么随意,月考都是拉开桌子,同学坐自己座位上考就行,期中考要严一些,不仅由市里统一出题,各个班级的学生也会打乱顺序。
下课后,陈老师还将夏澄喊到办公室说了说话,“这次的改革,确实对你影响最大,不过也就这一次考试,正常情况下胳膊打石膏的如果是上肢,一个来月就能拆除了,期末考应该影响不大,下学期还有两次考试,老师相信你肯定能将平均分提上去,好好加油。”
夏澄点头,“谢谢陈老师。”
夏澄离开后,其他老师说了句,“她这骨折的也太不是时候了,用左手写字本就难,要是影响到心态,考场上一紧张,不是更糟糕?”
说话的这位老师,是三班班主任,没教过夏澄。数学老师笑了笑,“别小瞧我这学生,她心态稳着呢,紧张应该不至于,就怕左手写得慢,题做不完。”
夏澄确实没紧张,从小到大,她参加过无数次考试,从未怯场过,唯有面对裴钊时会紧张,会无措。
回到教室时,班里的同学已经将桌子拉开了,地也扫完了,有几个人在拖地,夏澄想去帮忙,赵雪拦了拦,“这么多人呢,你就别凑热闹了。”
夏澄半依在栏杆上,往外看了看,对面教学楼,也在打扫卫生,并不是所有同学都待在教室,有几个男生抱着球,去了操场上。
夏澄往操场上看了眼,距离稍微有些远,看不清男生们的脸,也不知道裴钊在不在。
五点多,天已逐渐暗了下来,浓厚的黑云,吞噬着最后一丝亮光,天沉得滴水,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一阵风吹来,她耳边的发丝被吹得随风扬起,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走廊已亮起了灯,光线很亮,谢谦拿着拖把走出来时,正好看到她小小的耳朵,他无意识多看了眼,眼尖地发现,她竟然打了耳洞。
附中对学生的着装虽然有要求,对女生的要求其实没那么严格,虽然不能染发,不能将指甲染得乱七八糟的,只带个耳钉却是允许的,不过她什么都没带。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的。
谢谦没多问,宋悠也依在她身旁放风,她好奇地凑了过来,“你打耳洞了?”
夏澄摸了摸耳朵,“小学的时候,我妈妈带我打的,没怎么带过,估计都长起来了。”
“疼都挨了,长着多可惜,拿耳钉通一下呗。”宋悠是个行动派,“你等着,我上周刚买了两对耳钉,还在桌斗里放着,我给你通通看。”
宋悠掏出了银白色耳钉,给夏澄通了一下,左边这个还算顺利,一下通开了,右边的费了不少劲儿,终于带了上去,宋悠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当选校花的人,带耳钉也太好看了,疼不疼?”
夏澄摇头,“还好。”
宋悠搓了一下她的耳朵,“红了,不知道会不会肿,你多带个几天吧,省得又长住,我买了两对呢,这对送你了,被你一戴,我觉得它合该属于你。”
夏澄笑了笑,“谢啦。”
考试布置好后,同学们才拎着书包离开,宋悠怕她单手拎书包比较费劲,直接说:“同桌,你等会儿把书包放我宿舍吧,晚上回家时,带上复习要用的东西就行,省事了。”
夏澄没拒绝她的好意,弯弯唇,“好。”
夏澄只拿了一本错题集,本上是她记录的上学期所有错题,她没立刻回家,而是和宋悠一起看了一下考场。
学生的名次是全部打乱随机排的,宋悠在七班,夏澄在十三班,他们进去找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确认无误后,才道别。
风又大了些,宋悠说:“你快回去吧,别万一下雨。”
夏澄点头,抱着习题册出了教学楼,刚六点,时间还早,夏澄跟夏铭易说了,自己坐公交回家,今晚不用他接。
走到一半时,风又大了起来,地上的叶子被刮得乱飞,忽有一霎细雨洒落脸上。
夏澄心中一慌,距离公交站牌还有一段距离,怕走到半道雨下大,打湿石膏,她没敢继续往前冲,躲到了教学楼里。
两三分钟后,雨果然下大了些,几个男生抱着球,从篮球场跑了回来,可惜没看到裴钊的身影。
她迟疑了一下,正想着是跟宋悠联系,还是跟吴姨联系时,宋悠的短信发了过来,【同桌,你是不是被困在了教学楼?刚刚秦旷找我借伞,我管舍友借了一把,让他顺便给你送去吧,你在哪儿?】
夏澄连忙报了地址,给她一连发了好几个爱心。
过了一会儿,撑伞的秦旷才出现,不大的雨伞下,还挤着一个聂飞阳,两人佝偻着背,冻得挤成一团。
聂飞阳冲夏澄挥手,笑得露出两颗白牙,冲进教学楼后,他将手中的黑色大伞递给了夏澄,“你打这个大的,省得打湿石膏。”
“谢了。”
见夏澄手里还抱着习题册,聂飞阳接住了她的习题册,“客气,我帮你拿吧。”
夏澄跟着他们一起出了教学楼,雨滴打在伞上,打个璇儿坠了下来。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秦旷才说:“小橙子,阿钊被困在了图书馆,咱们顺道接一下他吧,你这把伞大些,看你抱着还挺费劲,一会儿让他给你撑。”
夏澄一颗心又活跃了起来,笑了笑,“好啊。”
几人来到图书馆时,裴钊已经出来了,透过细密的雨,能隐约瞧见他挺拔的身影,帅气的侧脸。
瞥见夏澄时,他眸色微动,站在原地没动,秦旷催了一声,“愣着干嘛,就两把伞,凑合一下,你帮小橙子打。”
裴钊的目光滑过她的石膏,上前一步,钻到了她右边,大手牢牢接住了伞,“走吧。”
雨雾很大,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几人撑伞走在雨中,都没说话,周围很静,噼里啪啦的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离得很近,近到夏澄有种不真实感。
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秦旷是她的福星,自打认识他后,这段时间跟裴钊的接触,比之前一年都多。
夏澄不敢偷瞄他,跟着他朝教学楼走去,虽然是左手撑伞,他仍旧撑得很稳,伞不自觉向夏澄倾斜,被夜空吹乱的雨点半点没打在她身上。
雨越来越密,地上积了小水坑,雨水打在水坑里时,砸出一小片涟漪。
夏澄怕摔倒,走得很小心,裴钊也比较细心,带路时走的都是平坦没水坑的道路,几人快走到学校门口时,听到一声,“阿钊。”
夏澄抬头,竟然是裴泽,别人都步伐很快,他撑着伞慢悠悠的,像极了在散步。
瞥见伞下的夏澄时,裴泽有些惊讶,目光划过裴钊,随后才跟夏澄说了句话,“你也没回去吗?”
夏澄莫名有些心虚,唯恐裴泽瞧出点什么,干巴巴回了一句,“嗯,我、我把书包放在宿舍楼,又看了下考场,耽误了时间,你怎么也没走?”
她正窘迫着,忽然听到裴钊开了口,口吻散漫,声音却是冷的,“要不然我给你俩腾个空?”
他偏头看了过来,目光阒然,夏澄脊背无端窜上一丝凉意,“啊,不、不必。”
裴泽好脾气地打圆场,“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小卖部一趟。”
夏澄松口气,冲裴泽挥挥手,随着裴钊继续朝门口走。
一路沉默,她忍不住偷瞄他。
裴钊忽地偏头,轻嗤一声,目光如刀,刮过她白净的脸庞,“怎么?也想去小卖部?”
第24章
夏澄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这结论, 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
她很想问问,他和裴泽是不是关系不好, 又怕揭开他的伤疤, 沉默着没再开口。
秦旷和聂飞阳走得快一些, 夏澄和裴钊到学校门口时, 他们站在门口的路灯下, 已经等了一分钟,秦旷问:“小橙子, 你怎么回?有人接吗?”
“我坐公交, 你们呢?”
“有人来接我们, 你也别坐公交了,让他将你一并送回去吧, 正好能坐下。”
“没事, 我坐公交就行。”
“甭客气, 等公交的人有些多,得排队, 明天还得考试, 你早点回去好好复习。”秦旷指了指跟前的车, “这辆就是, 你坐副驾驶,走吧。”
秦旷先一步到的车前, 聂飞阳落后一步,主动帮夏澄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瞧着吊儿郎当的, 额头上还有个疤,单看外表其实不像好人, 实际上,却是最细心的一个。
夏澄道了声谢,矮身坐了上去。
上车后,她才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裴钊将伞收了起来,拍了下肩膀上的雨水,夏澄一怔,这才发现,他右肩全湿了,她浑身却没有一点雨水。
夏澄心中又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有时候觉得他真好。
面冷心热,不动声色的好,做好事不留名那种。
怕车内陷入尴尬,夏澄没道谢,只默默记在了心上,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夏铭易发现外面下了雨,打算来接她,夏澄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小声说:“爸爸,我同桌借了我一把伞,我现在已经在车上了,你不用接我。”
挂掉电话后,夏澄悄悄松口气。
一场雨过后,地上到处是小水滩,一个不慎就能踩进去,进考试时,大家都格外小心,怕冷的还裹上了厚外套。
接连两天都是阴天,北方的天气冷得很快,秋季毫无预兆地结束,转眼便有了冬天模样。
期中考第一科是语文,对夏澄来说,语文也是最难的一科,用左手写字确实费劲,尤其是作文,写到一半时,铃声就响了起来,提醒大家还剩十五分钟。
十分钟自然没办法将作文全部写完,夏澄只能努力收尾,赶在十五分钟走向尾声时,潦草写完了一篇,字数比别人少了一半,不用想也知道,作文分数会很低。
一连考了两天,跟预料中差不多,只有英语做完了,理综和数学都没来得及写完。
周一来到教室时,大家仍在讨论成绩,老师们改卷一向快,都是周一出成绩,好多同学都嚷着没考好,看到夏澄时,班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有人问了一句,“小橙子,你的题做完没?”
夏澄如实说了一下,“就英语做完了。”
“空下很多吗?”
“不算语文作文,三道大题没写,加一起差不多有四十来分吧。”
班里一下更寂静了,夏澄月考数学满分,理综和英语都只扣几分,就语文低些,总分712,附中第五,全市第六,她这次空下的题都有四十多分,加上作文,起码要扣七八十分。
大家都有些同情她,都没人敢说考得糟糕了,附中的成绩一向能打,身为重点中的重点,一班的尖子生,市排名基本都在一百名以内,成绩再差也不可能低于670,骨折的要是他们,铁定要疯。
陈冬耀甚至安慰了一句,“没关系啊,二班老师教得也不差,就算掉下去也没事。”
这下,连宋悠眼角都抽了抽,“会不会说话?”
陈冬耀想解释,赵雪瞪了他一眼,他挠挠头,讪讪闭了嘴,夏澄笑了笑,“没关系呀,还有三次考试呢,就算真掉下去也没事,我去年也在二班。”
秦妙语笑了笑,“高一分班时我记得你体育足足比我低了三十多。结果总分还在我之前,幸亏高考不算体育成绩。”
“哈哈哈,夏澄的体育,不提也罢。”
夏澄也笑了笑。
下早自习时,陈老师让裴泽去办公室拿了一下试卷,成绩已经出来了,夏澄的总分654,年级七十九名,一班倒数第一。
裴泽喊了三个同学帮着分了一下试卷,试卷到手时,夏澄才看到具体成绩,语文只有112,夏澄没有太意外,宋悠怕她难受,小声安慰了一句,“没关系呀,下次好好考。”
“没事,只是期中考。”
她只是有些发愁怎么跟妈妈说,附中每次考试,都会将成绩以短信的方式发给父母,夏澄不想让她知道骨折的事。
赵雪笑了笑,竖起了白皙的拇指,眉眼飞扬,“就喜欢你这心态。”
直到中午夏澄才知道,裴钊这次考了五百多名,又缺考一科,高考时,一分之差都能拉开好几个人,他再这样下去,想考个好点的军校,根本没戏。
夏澄都替他着急。
下午三点时林希就收到了短信,看到成绩单时,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夏澄成绩一直很好,还是头一次考这么糟糕,她调出了老师的手机号,打算询问一下老师,夏澄最近上课怎么样,够不够专注。想到她一向乖,林希又压下了这个念头,觉得还是应该先和夏澄沟通。
动辄联系老师,也不太好。
一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的,修图时也出错几次,好不容易才忙完工作,傍晚是梁郑辛过来接的她。
她上车后,梁郑辛笑了笑,“梁翼这次考试进步挺大,总分总算上五百了,如果能稳住,考个本科没问题,晚上咱们出去吃吧,给他庆祝一下,澄澄肯定还是前几名吧,把她一同接上,一起庆祝。”
林希一怔,随即笑了,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成绩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没事,不用喊她,他们学校出来一次,还得找老师要请假条,挺麻烦。”
他们先回去接的老太太,又顺道在四中接的梁翼,四中管的不像附中严,饭点时学生可以在校外吃饭。
接上人后,他们去了家私房菜馆,下车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霓虹灯和微弱的路灯照亮了整个街道。
下车时,梁翼还有些别扭,说了一句,“有什么好庆祝的?”
梁奶奶乐呵呵的,“这不是你难得上五百分吗?”
梁翼嘀咕了一句,“夏澄七百多分都没庆祝过吧?我个五百分反倒庆祝,丢不丢人。”
梁奶奶捕捉到了夏澄两字,问了林希一句,“澄澄考多少啊?”
“她六百多。”
老太太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好学生,难怪能考入附中,比梁翼多一百多呢。”
梁翼倒是稀奇地看了林希一眼,六百多,对夏澄来说,都是考砸了吧?她竟然还有心思给自己庆祝?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这个后妈,不是一般人。
他懒得多想,率先迈进了店里。
店里很漂亮,左手边是一座小假山,水从山上流下时,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底下的小潭子像是个许愿池,里面还有两枚硬币。主墙上雕刻着一幅精美的壁画,连凳子都是秋千形式的。
老太太还挺稀罕,笑眯眯说了句,“这地儿好。”
她看了眼林希,“下次可以喊澄澄一起来。”
林希看着也挺高兴,“下次有机会吧。”
他们点了汽锅鸡、丽江腊排骨,青椒炒干巴菌,都是特色菜,饭菜上来后,几人就动了筷子。
闻到鸡肉时,林希胃里却忽然一阵泛酸,她蹙蹙眉,强压了下去,排骨呈上来时,她实在没忍住,冲到垃圾桶旁,将刚吃下的干巴菌都吐了出来。
几人都吓了一跳,梁郑辛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老太太给她倒了杯水,“咋回事?”想到什么,她眼睛隐隐放光,心底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怀孕了吧?”
见梁翼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太太压下欣喜,说:“先喝口水漱漱口吧。”
吃完饭,她让梁郑辛买了验孕棒,测完,竟真的怀孕了,梁郑辛和梁老太太都高兴坏了,想到梁翼和夏澄,两人脸上的高兴收了收,梁老太太说:“臭小子那边……”
梁郑辛说:“我找个时间跟他说吧。”
林希也有些忧心忡忡的,晚上,估摸着夏澄该到家时,她才给夏澄打了个电话,“澄澄,最近怎么样?”
她没提夏澄考砸的事,夏澄却有些心虚,主动说了,“妈妈,挺好的,就是期中考题没做完,考得不太好。”
林希原本很紧张她的成绩,平日少考个十来分都会过问一下原因,今天接连发生的事,令她无端问不出口,“没关系,附中尖子生云集,偶尔波动一下也正常,期末好好考,妈妈等着你冲进前五。”
“好。”
林希本想跟她提了一下怀孕的事,女儿懂事,肯定不会反对,直到挂了电话她都没说出口,莫名觉得亏欠。女儿本就不爱来这边住,她如果又有了新宝宝,她会不会更排斥?
*
第二天早上来到教室时,裴泽冲夏澄招了招手,“你先看一下觉得怎么样?”
霸凌的主题是夏澄提的,裴泽想先让她瞧瞧。
夏澄拿起了稿子,有些惊讶,眼珠子都睁圆了些,“你写好了?”
“嗯,周末写的,昨天又润色了一下。”
夏澄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冲他竖了下拇指,“你也太厉害了,不愧是作文满分选手,那我拿回去瞅瞅,等会儿看完跟你说。”
“成。”
白欣然来得早,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心中的醋盘子彻底打翻了,很想冲裴泽问一句,“凭什么先给夏澄看?”
骄傲的自尊心,又让她做不出来这种事,只能趴在桌子上默默生气。
夏澄已经在看了,裴泽不愧是大家口中的裴大才子,剧情生动合理,台词幽默简洁,节奏也很强,哪怕是围绕霸凌写的,也并不是那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剧情,有笑点有泪点。
夏澄看完时,眼眶微微湿润,甚至有些明白自己干巴巴的作文,为什么拿不了高分了。人家这充沛的情感,富有生活气息的小细节,戳人泪点的转折,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写出来的。
她坐那儿独自消化了一会儿,本着认真的精神又瞅了一遍,愣是没找出哪儿不好,只找到一个错字。早自习还没开始,夏澄拿着稿子,来到了裴泽这儿。
裴泽起身站了起来,低声说:“出去说吧。”
夏澄一愣,裴泽已经越过许博阳的位子,走了出来,她有些窘迫,只好跟了出去,裴泽走到了栏杆前,后背靠在了栏杆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夏澄有些羞愧,“我觉得很好,剧情好,台词好,结尾也好,完、完全没必要出来说,抱歉呀,我只看到一个错字。”
她窘迫地指了指错字,将稿子巴巴递给了裴泽。
裴泽有些忍俊不禁,难得开了个玩笑,“别紧张,就算挑不出问题,我也不吃人。”
夏澄也笑了,“真的很好,我想破脑袋也写不出这么棒的剧本。”
“那就行,我一会儿再让其他人看看,如果没问题,咱们就按照这个排。”
“好,那回去吧。”
裴泽有些迟疑,喊住了夏澄,“那个,你和阿钊早就认识吗?”
夏澄一怔,裴泽笑了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就随口一问,主要是头一次看到他给女生撑伞。”
夏澄能感受到他对裴钊的在意和关心,也没瞒他,“也许是觉得抱歉吧。”
夏澄将骨折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你爸爸拿砖头砸他时砸到了我。”
裴泽没料到还有这事。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段可怕的记忆,父亲发酒疯将家里的东西,都砸了的场景。
那次是他第二次当着他们的面,酒后发疯,因为妈妈的阻拦,还对她动了手。
不再是打耳光,她被踹得膀胱出现了问题,疼痛,出血,事后还住了几天院,正是因为这事她精神状态才变得更糟的,开始起诉离婚。
裴泽心口缩了缩,嗓音都在发颤,“他、经常挨打吗?”
夏澄沉默着没有答,天灰蒙蒙的,树叶都已掉光,楼下交错的枝桠透着苍凉。
裴泽手指都在颤,早该想到的,裴振远发起疯时,连妈妈都打过,又怎么可能不对他动手。
分别近四年。再重逢,他的冷漠,抵触都有了解释。他肯定怪他吧?怪他食言,没回来看过他,也怪他高枕无忧地随着妈妈离开。
将他一个人丢在那个可怕的家里。
走得那一日,他们分明约定过,小升初时他考北城的第一,他考南陵的第一,暑假他会回来,带他去南方看大海。
他如约考了第一,他却没再回来。
手中的稿子洒在地上时,裴泽才恍然回神。
夏澄弯腰将稿子捡起,递给了他。
裴泽狼狈地扭过了头,“抱歉。”
夏澄隐约瞧见了他发红的眼睛,她低声说:“该我说抱歉才对,好像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裴钊摇摇头。
她默默站在原地,陪他待了会儿,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天空总算放了晴。
裴泽整理了一下情绪才问:“你初中和他一个学校?”
“嗯。”
裴泽揉了一下鼻尖,垂眸提出了请求,“可以跟我说一下他的事吗?别人提起他,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惹不起的校霸。我想多听点,有关他的事。”
夏澄也有倾诉欲,学着他靠在了栏杆上,笑了笑,“确实惹不起,他身边总跟着一群男生,学习好的,学习差的都有,众星捧月似的,总沉着脸,不太好惹的样子,胆子小的见着他会下意识躲开,好比我。”
裴泽被她的举例逗笑了,“他就这性格,小时候也是,面无表情时挺吓人,有一次我被人不小心推倒在地,他还帮我出头,都不用他动手,往那儿一站,脸一沉,说一句‘再欺负我哥,弄死你’就能将人吓哭。”
夏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笑了。裴泽又问了一句,“你现在并不怕他吧?什么时候对他改观的?”
夏澄没瞒他,“他帮我解围过,当时觉得他也没那么吓人,反而挺可靠。”
裴泽笑了笑,开口时情绪又有些低落,“他就是这样,看着凶,实际上很值得依赖,你应该没法想象,明明我比他早出生一分钟,小时候遇见事,却是他冲在前面。”
妈妈挨打时,他也会冲上去与裴振远拼命,拼不过会果断跑出去报警,不像他只会害怕地发抖,没用地哭泣。
夏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人各有所长,他虽然打架厉害,肯定写不出这么好的稿子。”
裴泽再次被她逗笑。
第25章
早自习铃声响起时, 裴泽认真道了声谢,“回去吧。”
夏澄悄悄松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安慰人。
回到教室后, 裴泽将自己的稿子先给了陈冬耀, 陈冬耀看完竖起了拇指, 说了句, “牛逼, 不愧是我们的大才子。”
他让人传给了白欣然,白欣然拿到稿子时, 仍有些不高兴, 开始看后, 却被里面的情节所吸引,一口气看完, 胸腔中涌起一股豪情来, 觉得他真牛, 以后都能去当编剧。
早自习结束时,几个班委全看完了, 稿子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大家甚至没提什么意见。
白欣然说:“我家有打印机, 我晚上拿回去打印几份吧, 咱们先选一个角色,这几天把自己的台词背一背, 你们周六有事没?没事的话,咱们周六聚一起排练一下。”
排练时间挺有限, 下个月三号就是校庆时间, 还有两周就得参加学生会的海选了。
裴泽说:“这周六我有事。”
白欣然有些失望。
赵雪的眉眼也蔫了下来,脸颊微鼓, 无端有些可怜,“啊?很重要的事吗?大概几点结束?我也是周六时间多一些。”
裴泽清了清喉咙,如实说:“最快得五点半才能结束,我报了机器人大赛,这周六是淘汰赛,具体上场时间是现场抽签决定的,现在说不好。”
赵雪眼睛亮亮的,一下来了精神,“哇,这周就比了吗?好快呀!那我们去给你加油吧,等你比赛结束,咱们一起吃个饭,晚上排练也没关系,反正第二天不上课,你们想去吗?”
不等裴泽回答,赵雪就一口气说完了,目光期待地望着大家。白欣然也想给裴泽加油,连忙附和了一句,“我去。”
男孩对机器人有一种独特的喜爱,陈冬耀和纪律委员等人也很兴奋,“去去去,必须要去。”
这对夏澄来说,不啻于意外之喜,毕竟裴钊也要参赛,她自然也想去,下一刻就听裴泽笑着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门票,我联系一下工作人员,如果还有剩余,你们再来。”
大家忙不迭催促,裴泽联系了一下工作人员,得知还有票时松口气,对他们说:“位置比较靠后,比赛过程不一定能看清,你们要是来了,估计会有些无聊。”
他个头虽高,每次说话却会望着大家的眼睛,谦虚又专注,给人一种教养很好的感觉。
赵雪扬起小脸,笑嘻嘻回,“没事,反正也就凑个热闹,给你加加油。就算位置靠前,我们估计也看不懂。”
裴泽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成吧。”
转眼就到了周六,夏澄用完早饭,跟吴姨说了一下,就出发了,比赛的地方就在市区,由北城机械工程学会机器人分会承办,离夏澄所在的小区仅有几站路,她乘坐公交来的。
一路行来,满树金黄,尤为壮观。
来到会场门口时,白欣然和赵雪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对着宣传单,摆pose,互相给对方拍照。
白欣然给赵雪拍完后,将手机递给了她,赵雪有些兴奋,“你拍照技术可以呀,我这手机像素一般,你都能拍出大片的感觉,太牛了。”
白欣然被夸得有些别扭,笑了笑,“一般般吧,你拍得也不错。”
“那看跟谁比,跟陈冬耀比是不错,跟你一比,瞬间被秒成了渣渣。”
陈冬耀刚来,就听到了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赵雪,倒也不必捧一踩一。”
赵雪不理他,冲夏澄招招手,“小橙子,来来来,让欣然给你也拍一张吧。”
夏澄笑了笑,“我还是不拍了,石膏太丑了,我可以帮你们拍,技术应该比体委强一点点。”
陈冬耀哇哇大叫,“小橙子,你怎么也学坏了。”
夏澄弯唇,顶着张唇红齿白,十分无害的脸,问陈冬耀,“那你要不要拍?”
“拍!我倒要看看你们啥技术!”
夏澄莞尔,又给他们拍了几张照,不一会儿人都到了,就剩裴泽,白欣然看了眼时间,有些疑惑,“裴泽还没来吗?快八点了。”
陈冬耀说:“他们来得早,已经进去了,和咱们走的不是一个门,咱们也取票入场吧。”
夏澄特意早来了十几分钟,还是没瞧见裴钊,他们几人相跟着入了场,座位果然在最后一排,前面足足有十几排,场子还算大,想看清比赛过程确实不容易。
陈冬耀到处看了眼,感慨:“竟然爆满,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机器人比赛,观赛者竟然这么多人。”
赵雪:“哪里是小比赛,北城有十几支队伍参赛呢,听说前四名可以跟着领队老师去国外参赛,还有不少奖金拿。”
陈冬耀横她,“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有话等着我,是不是?”
赵雪哼笑,“你可以试试。”
陈冬耀轻嗤,“我偏不。”
“幼稚。”
“你才幼稚。”
伴随着两人的吵闹声,八点迎来了比赛,这次比赛好像分为两个赛制,一个是创意赛,主办方提前给了一个主题,参赛者围绕主题比编程、团队合作等。
下午的竞赛不知道是常规赛还是什么,既要展示编程能力,机械结构的设计,机器人之间还要进行battle,届时由评委综合评分。
他们位置靠后,基本什么都看不到,比赛刚开始时,大家还能耐着性子听一下广播,没多久一旁的赵雪就睡着了。
夏澄也有些犯困,熬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等到裴钊他们队,最后一排,距离前面实在有些远,夏澄根本瞧不见他们具体展示了什么。
她坐在里面,挨着墙壁,一旁的赵雪还在睡,夏澄悄悄掏出了手机,对着裴钊偷拍了张照片。因为距离远,加上紧张,她拍得并不算太清晰,尽管如此,还是生出一股不为人知的欣喜来。
上午的赛制结束时,裴钊和裴泽所带领的队伍,名次最靠前,裴钊领先了几分。
赵雪一直睡到最后才醒,听到结果,揉了揉眼睛,“啊,裴泽输了吗?”
“没,下午还有比赛,北城会选拔出两个队伍,他同样有晋级的机会。”
本来还以为中午能见一下裴泽他们,一起吃个饭,结果裴泽直接往群里发来了一段消息,【不好意思,主办方的老师要请我们吃饭,只能下午比完再见了,对面就是植物园,你们要是无聊,可以去园区逛一下,里面有个游乐园,我小学玩过一次,挺刺激的,下午结束我去游乐场找你们,园区里有餐饮,咱们吃完饭,在那儿排练就行。】
白欣然最先回复了一句:【好,你好好加油!等你。】
底下是一排又一排的:【好,你好好加油!等你。】
连标点都一致,白欣然再迟钝,也清楚同学们这是在打趣她,没想到连夏澄也回了句一模一样的话。
白欣然顶着张泛红的脸,说了一句,“你们烦不烦?”
陈冬耀笑嘻嘻拖长腔调,“嗯,烦死了~就裴泽不烦。”
赵雪哈哈直乐,“陈冬耀,你要不要这么逗。”
陈冬耀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没法子,哥就是这么有魅力。”
其他人也陆续跟了出去,赵雪哼笑,“滚吧你,夸你一句就嘚瑟,要脸不?”
“那是啥玩意?感觉你也缺,要不然哥找人借点,分给你些。”
“滚。”
几人就在附近一家菜馆吃的午饭,白欣然想请,她跑去结账时,却被陈冬耀他们拦了下来,“边去边去,有哥在,哪儿轮到女生掏钱。”
夏澄和赵雪没跟男生抢,去外面买了几杯奶茶,分给了大家,陈冬耀说:“听裴泽的,去植物园逛逛吧。”
连白欣然都点了头,夏澄其实更想去看比赛,怕自己提出来后,会暴漏自己的小心思,她没说什么,随大家去了植物园。
植物园面积很大,分了好几个园区,秋季有秋季的美,枝干虬曲苍劲的古树,叶子红得夺目的枫树,还有争奇斗艳的兰花、仙客来等等。
大家对花花草草的没太大兴趣,只拍了几张漂亮的风景照,直奔园区里的游乐园,游乐项目有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等,都是些常见项目,男生想坐过山车,买完票就排队去了。
赵雪扯着白欣然和学委也跟了过去。
夏澄手臂有伤,不能玩,坐在长椅上帮他们看包,白欣然还是头一次玩这些,因为裴泽说挺刺激,她便忍着害怕,把过山车坐了,下来时,脸煞白,腿也是软的。
几人去跳楼机排队时,她实在扛不住了,虚弱地直摆手,“你们来,我先去缓缓。”
她在一旁站了会儿,来到了夏澄跟前。
夏澄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白欣然神情复杂,突然说了一句,“我是不会放弃裴泽的,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吧。”
丢下这话,她转身就走。
说出来后,白欣然痛快多了,她并不讨厌夏澄。
夏澄脾气好,学习又努力,还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谁料,刚走出没多远,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夏澄发来的:【你误会了,我不喜欢裴泽,没有要和你竞争的意思。】
白欣然撇嘴,权当她是胆子小,不敢承认。
玩到五点时,夏澄冲大家说了一句:“咱们去买饮料吧,裴泽估计也该出来了,不知道夺冠没。”
最后一句对白欣然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她直接应了下来,一群人都想见证裴泽晋级,相跟着走出了植物园。
再次来到观众席时,比赛已经走到了尾声,没多久广播里就放出了每个战队的比分,裴钊带领的红耀领先第一,裴泽所在的队伍,仍是第二,剩下十几个队伍都面临着被淘汰的下场,跑来观赛的基本都是这些人的亲属团。
场内一丁点的欢呼声都没,气氛一阵萎靡,他们也不好太高兴,就陈冬耀说了一句,“原来裴钊所在的队伍,真这么强,裴泽说他们很厉害时,我还存疑过,分数竟然这么高。”
几人去门口等的裴泽,中午他们已经吃过饭,晚上比赛结束后,相互道完别,就走了出来,夏澄一眼就看到了裴钊,他穿黑色长裤,浅蓝色卫衣,手腕上还带了个护腕,和秦旷等人走在最前面,几人脸上都带着笑。
唯独他神情淡淡的,颇能沉得住气。
夏澄很想走过去给他说声“恭喜”,心思转动间,她鼓着勇气,上前了一步,“恭喜啊,晋级了!”
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后,她才弯弯唇,安慰了一句,“别气馁,虽然是第二,也很棒了,下次肯定可以第一。”
秦旷上前一步,冲她比了个一的手势,“小橙子!我们第一第一!”
他声音大,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无需假装,夏澄都红透了双颊,她这才看向秦旷,讪讪冲裴钊道歉,“对不起,我、我以为是裴泽。”
裴钊轻嗤一声,居高临下睨着她,没搭话。
秦旷这才明白,她是跑来恭喜裴泽来了,他啧了一声,“小橙子,亏哥哥在班里这么照顾你,都是同学,眼里就只有裴泽是吧?就这么厚此薄彼?”
夏澄脸更红了,笨拙地解释,“不是呀,也恭喜你们得了第一,我还以为是裴泽先出来的。”
她指了一下裴钊的蓝色卫衣,有些局促,很害怕暴漏自己的小心思,“我、我以为他都是穿黑色。”
“敢情你都是根据衣服认人。”秦旷乐得不行,对裴钊说,“以后除了黑色,你还是别穿其他颜色了。”
裴钊撩起眼皮,睨着她,一时没说话。
夏澄不敢再看他,又冲秦旷他们竖起了拇指,“恭喜啊,你们真厉害,拿了第一!”
秦旷还在乐,赵雪、陈冬耀等人也有些乐,连白欣然都忍俊不禁,觉得这丫头怎么呆呆的,这么天差地别的气质都能认错。
都是同学,他们也纷纷向秦旷贺喜。
秦旷笑得春风得意,将手臂往裴钊肩膀上搭,“这才只是开始,有阿钊在,我们肯定能代表国家冲向国际。”
裴钊往一旁躲了一下,秦旷扑了个空,他也不介意,站在原地和夏澄他们说着话,“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夏澄回:“我们要等裴泽一起排练小品。”
说话间,裴泽这一队也走了出来,也有一个男生是他们班的,叫吴骏远,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话也不多,就和裴泽偶尔说句话,他也很牛,妥妥的学霸,高一物理竞赛就拿了金奖,已经被保送顶尖学府。
这会儿他眼眶却有些红。他本以为加上裴泽,他们队胜券在握,根本没料到,第一局就会输给裴钊。
裴泽又拍拍他的肩,说:“别气馁,一月初还要去南方参赛,到时再赢回来。”
吴骏远点头,裴泽跟他们分别后,才朝夏澄他们走来,虽然落后于裴钊,他并没有多难过,相反还挺为裴钊高兴。
他对裴钊说了句,“恭喜。”
裴钊没搭理,原本还站在原地等秦旷,见状冲秦旷丢下句,“走了。”
就率先迈开了腿,直接无视了裴泽。
他一走,颜玉和章慕也走了。
裴泽也不介意,又冲秦旷说了句,“恭喜。”
秦旷脸上的意气风发收敛了一下,笑嘻嘻说了句,“同喜。”
朝裴钊追了去,“等等啊!”
大家又纷纷对裴泽道喜,陈冬耀这个大嘴巴,勾住了裴泽的肩膀,笑着说:“你是不知道,哈哈哈,刚刚小橙子对着裴钊说,‘别气馁,虽然是第二,也很棒了,下次肯定可以第一。’你是没看到你弟那神情,笑死我了。”
夏澄脸颊发烫,唯恐裴泽看出点什么,幸亏赵雪帮她说了句话,“别说小橙子会认错,连我都看错一瞬,谁让他今天穿了件浅色卫衣,和他气质很不搭啊。”
裴泽笑了笑,偏头看向夏澄,“有那么像吗?”
夏澄不好意思地笑笑,很是心虚,裴泽便也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多看几次,就不会认错了。”
夏澄心中一跳,总觉得他察觉到了什么。
白欣然也有些紧张,偏头看了裴泽一眼,咬了咬唇,“先去吃饭吧,天都黑了,等会儿还要去排练呢。”
“成。”裴泽没想到他们会从游乐场出来,游乐场有夜场,再进去的话,还得重新买票,他说,“那吃完饭干脆去我家排吧,离得不远。”
“会不会打扰到你家人?”
“不会,我妈妈回来得晚。”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裴泽家离学校也近,出了校门左拐,和夏澄在相反的方向,挺高档一个小区,前几年刚开的盘,房子在边户,也是四室两厅,客厅面积不算小,足够几人施展。
他们一共排练四遍,差不多时,陈冬耀便窝进了沙发里,“坐着就是比站着舒服,刚八点,难得聚一起,玩会儿再走吧,要不然咱们打会儿扑克,正好凑两摊。”
裴泽笑了笑,“我家没扑克,只有游戏机,想玩的话,可以给你们打开。”
“玩玩玩。”
裴泽打开了电视,把游戏机拿了出来,几个人正在剪刀石头布,胜出的两个先开始玩,赵雪率先胜出,兴奋地比了个耶。
夏澄站了起来,“你们玩吧,趁还能赶上末班公交,我先回去,再晚会儿就没车了。”
赵雪:“一起呗,到时打个车。”
夏澄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了,太晚了我害怕,我们小区很黑,下次再和你们玩,拜拜。”
众人纷纷挥手。
裴泽紧跟着站了起来,“我送送你。”
夏澄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小区门口就是公交站牌,你们玩吧。”
裴泽已经拿上了钥匙,率先打开了房门,“走吧。”
白欣然咬唇,一时有些懊恼,愤愤地想:学霸这脑子,转的就是快,她这么一提前离开,和裴泽独处的机会不是来了?
白欣然再起身,未免落了下乘,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其他人都兴奋地盯着屏幕上的小人,没人察觉到白欣然千回百转的小心思。
两人一同出了单元楼,他们小区路光挺亮,没那么吓人,刚开始两人都没开口说话,直到走出小区,裴泽才关心地问了一句,“石膏还有多久能拆?”
他朝夏澄看了过来,橙黄色灯光下,他侧脸柔和,有着裴钊没有的温柔。
“还不确定,下周去医院复查,得看恢复情况。”怕他担心成绩的事,夏澄偏头补了一句,笑容灿烂,“应该很快就可以拆了,别担心,不会影响期末考。”
之前医生提过,如果是下肢,很可能需要打两个月的石膏,甚至更长,她伤在肩膀,情况不算糟糕,正常情况下,打一个月左右的石膏就行。
裴泽点头,和她一起并肩走出了小区。
出租车内。
几人刚吃完饭,正打车回去,秦旷坐车时喜欢看窗外,瞥见熟人时,他忽然来了精神,往外一指,对裴钊说:“那边门口是小橙子跟裴泽吧?说什么呢,笑这么甜。”
裴钊下意识看了眼,正对上女孩干净的笑,路灯明亮,她乌眸澄清,橙黄色光线在她眸底闪动,像璀璨的星河。
两人仍并肩站着,身下的影子几乎并在一起,那么近。车子一晃而过,将两人的身影抛在后面。
秦旷扭头又看了眼,带了点八卦意味,“怎么就剩他们俩了,这么晚了还在一起,这两人不会有什么情况吧?”
裴钊的舌尖无意识顶了一下脸颊,眸色深邃,一时没吭声。
第26章
北城的天冷得很快, 前些天还是短袖或卫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校园的树叶也全落了下去, 只余光秃秃的枝丫, 唯有松柏透着点绿意。
班里不知道从哪天起, 忽然少了几位同学, 夏澄还是听起同学的议论,才知道这几位同学参加竞赛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总决赛的时间。
附中今年的战绩还算不错, 数学竞赛总决赛的成绩前些天已经出来了, 一共拿了三个金奖,四个银奖, 两个铜奖, 还有同学冲进了国家集训队。
往年能进国家集训队的, 都会被保送顶尖学府,高一就有两个学生因此获得了保送资格, 一个是裴泽, 另一个是和他一起参加机器人大赛, 备受打击的吴骏远。
裴泽是数学拿了金奖, 吴骏远是物理,不出意外今年也会有几个被保送的学生。
还有人跟夏澄说:“你数学成绩这么好, 不参加竞赛好可惜啊。”
夏澄只是笑了笑。
同样让人惋惜不解的还有裴泽,数学竞赛明明拿了金奖, 有了保送的资格, 他竟然没接受保送,还要跟大家一起去闯高考这座独木桥, 搞不懂在想什么。
用赵雪的话,就是:“大佬不愧是大佬,就是牛逼。”
时间缓慢走着,转眼便到了校庆节目选拔这一天,他们的小品成功通过了选拔,白欣然的舞蹈也顺利通过了,她选的是民族舞,还要弹一段古琴,既弘扬了民族文化,舞姿也很优美,能入选并不是运气。
她很高兴,为了跳舞,她今天还上了妆,一头长发挽成了灵蛇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很漂亮。路过她身边的男生,会下意识多看她一眼。
白欣然视若无睹,望向裴泽时,脸上才不自觉带上笑。
她对大家说:“今天中午庆祝一下吧,我请你们吃饭。”说完又看向裴泽和陈冬耀,“之前都是你们请的,这次不许跟我抢。”
大家知道她家有钱,也没再跟她客气,“成吧。”
几人再次去了后街,路过这几家饭店时,夏澄不自觉往里面瞄,果然在其中一家看到了裴钊的身影。
他们站在收银台前,秦旷跟服务员说着什么,裴钊没吭声,他身侧颀长,头上带棒球帽,正漫不经心看着墙上的菜单,露出的侧脸轮廓立体鲜明,神情也有些懒散。
他和秦旷经常来后街吃饭,可惜他们今天吃的是川菜,白欣然要请他们的是小火锅。
后街的小火锅类似于自助,一个人十六块钱,菜和锅底都是自选,一人一个小锅,底下烧的是酒精。
夏澄要的清汤,他们刚选好菜,谢谦也来了,这家生意很火爆,这会儿已经坐满了人,没空桌了。
陈冬耀喊了他一声,“谢谦来我们这桌吧,让老板加个凳子就行。”
谢谦看了眼夏澄,点点头,“打扰了。”
陈冬耀:“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谢谦微微颔首,他吃饭时很安静,和裴钊的冷淡不同,单纯的话少,大家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如实回答,像不倒翁,戳一下晃一下,很快又回归原位。
从店里出来后,路过川菜馆时,夏澄下意识往里瞄了一眼,裴钊他们还在,一桌人正在闲聊,桌上还有几瓶啤酒,他身边竟然坐着个女生。
女生背对着门口,夏澄不知道是谁,只能看到身形很瘦,没穿校服,上身是白色外套,下身是短裤。
夏澄有一瞬的失神,侧脸柔和落寞,很矛盾的感觉。这时,裴泽递来一个口香糖。
夏澄一怔,伸手接过,“谢了。”
她垂眸剥开了包装纸,默默放入嘴里,嚼了嚼,却察觉不到一丝甜味。
裴泽给别人也各分了一个,夏澄一路都有些低落,快走到教学楼时,她忽然摸到了兜里的u盘。
夏澄扯出一个笑,对大家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忘记打印资料了,去一下打印店。”
“成。”
夏澄挥挥手,转身又返回了后街,天很冷,拐弯时一阵风袭来,发丝被刮得乱舞,一路上,夏澄都很沉默,这种情绪被他左右的感觉,让她觉得糟糕透了。
头一次这般难过。
她努力这么久,却没有正大光明坐在他身边的资格。
今天这个女生又是谁?
夏澄很难不去猜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堵得厉害。
从未有过的堵。
跟之前默默吃味不一样,人就是这样,不抱任何期待时,难过也像蒙了一层纱,不真切。
付出了,没得到,委屈就是双倍的。
她来到打印店后,并未进去,直接越过打印店,走到了川菜馆,他们还没吃完,天冷,饭菜早凉了,确切的说,他们应该是在喝酒闲聊,除了秦旷,裴钊,还有赵翔几个男生,隐约还能瞧见桌边的空啤酒瓶子。
有两个男生夏澄也没见过,她忽视了其他人,直接走到了秦旷跟前,喊了他一声,“秦旷。”
走近后,夏澄才发现赵翔旁边还有个蛋糕盒,桌上放着好几盘已经分好的蛋糕,有的已经吃完了,有的还没吃。
不知道是谁今天生日。
裴钊在秦旷另一边坐着,她一开口,不仅秦旷抬起了头,一桌子人全朝她看了过来,包括裴钊。
夏澄本来无所畏惧,这一刻,忽然有些慌,她看向了赵翔等人,“啊,抱歉,打扰了,你们在过生日吗?生日快乐啊。”
赵翔笑了笑,“谢了,我生日,来,吃块蛋糕呗,正好钊哥不吃甜的,你替他吃。”
夏澄连忙摆手,脸也涨得通红,“不用不用,打扰了。”
她甚至没去看女孩长什么样,慌慌张张就想离开,秦旷喊住了她,“是不是找我有事?”
夏澄这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去打印店打印资料,忘带钱包了,看到你在这儿,想找你借点钱,你们先过生日吧,不打扰你们了。”
她说着就要离开,秦旷说:“已经过完了,不算打扰,我没带钱包,阿钊应该带了。”
他偏头看向裴钊,等着他掏钱。
裴钊却没动,如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眸,正盯着夏澄。
今日的他,穿黑色外套,露出的侧脸和一截儿脖颈,透着抹冷白,一如既往的冷淡,被他这么盯着,很难不紧张。
夏澄白皙的左手,无意识揪了一下衣袖。
裴钊忽地起身站了起来,摸出一个手表,递给了赵翔,跟他说了句,“生日礼物,你们先聊。”
说完,他已经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见女孩还傻傻站在原地,他才偏头,语气压着几分寡淡,“不是需要钱?”
夏澄忙跟了出去。
桌上的人都有些惊讶,旁边的女生还追着问了秦旷几句,“你同学?钊哥也认识?他这个时候出去干嘛?”
另一个男生说:“是不是没现金,要给她取?”
“屁,你什么时候见他对女生有这么耐心?”
夏澄已经跟了出去。
太阳不大,风有些大,一出门一阵冷意,夏澄缩了下肩膀,她个头不高,本就瘦小,瑟瑟发抖时,更显弱不禁风。
裴钊扫了她一眼,这才问了一句,“需要多少?”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垂眸望来时,目光带了点审视,夏澄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开了口,“二、二十?”
他俯身看她,神情莫测。
她进门时,神情难过,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神情,裴钊恰好瞧个正着。要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将人喊出来,几十块钱,钱包里不是没有。
他轻嗤一声,摆明了不信,“二十块钱,就一副要哭的样子?”
夏澄下意识后退,耳根一阵阵发红,“谁,谁要哭了?”
她白皙的小脸也蔓上一层红晕,像是染了层胭脂,平白添几分娇艳,这会儿看,确实没了要哭的神情。
风吹起发丝,露出她粉嫩小巧的耳朵,裴钊一眼瞧见了那枚银色耳钉。他手指发痒,下意识伸手。
不等他碰到,夏澄又后退了一步,既不安又发慌,清澈的眸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他,“怎么了?”
心脏躁动不安,像被野火焚烧的草原,火星蹿得老高。
裴钊这才站直身体,指了指她的耳钉,语气散漫,身上一股子无赖劲儿,“不是需要钱?拿它来抵。”
夏澄一怔,伸手摸了一下耳钉。
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如果想要旁的,夏澄也就给了,这会儿却摇摇头,“不行,这是别人送的。”
“谁?”他俯身凑近了些,漆黑的眸里透着丝说不出的意味,那句到嘴边的“裴泽?”被他咽了回去,他神色莫名,带了丝嘲讽意味,“怎么?好学生也学人早恋?”
夏澄紧张地呼吸都屏住了,怔了片刻,才摇头,“不是。”
她也不知自己解释什么,既怕他误会,又渴望他误会。心头乱糟糟的,理不清,多希望他像自己一样乱了方寸。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她肉眼可见的有些沮丧,眉眼耷拉着,乌黑卷翘的长睫也垂着,说不出的可怜。
裴钊啧了一声,“哦,没早恋,学人暗恋是吧?”
夏澄一颗心又猛地提起,甚至没意识到他举止有些逾越。
他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情绪,薄唇似有若无地勾着,带了点儿讥诮意味。
夏澄不敢去猜他话中的意思,难道今天的表现太过明显,暴漏了?她呆呆望着他,胆怯又紧张。
唇瓣被咬得发白。
落入裴钊眼中,跟心虚没什么分明。他忽觉无趣,站直身体,这会儿再掏钱,难免让人觉得奇怪,他抬脚朝自助取款机走了过去,后街就有取款机,就在打印店前面。
裴钊抽出钱包,摸出张卡插了进去,取了一张一百的。出来后,他将钱塞到了她手中,没再说什么,越过她,一步步离开了。
夏澄心中空落落的,很想冲动地喊住他。心中像翻滚着一场猛烈的海啸,想忘却所有,毫无顾忌的接近他,下一刻,想到的却是多次表白,始终被无视的吴谧。
理智总算回笼。
她只能若无其事地说:“我明天还你钱。”
裴钊没回头,扬起骨节分明的手,挥了一下。
他的回应,无疑给了夏澄一点力量,让她觉得最近的努力,也不是徒劳无功,起码,他愿意借钱给她,而不是冷漠地睨她一眼,来一句,“你谁?”
夏澄捏着钱揣到了兜里,又去打印店晃了一圈,打算付款时,却舍不得将他的钱给出去,她说了一下让老板等等,又跑回教室,取了钱来。
晚上回家后,夏澄将他的这一百块钱,放到了盒子里,从自己的钱包取出张一百的。
第二天夏澄还没将钱还给他,学校里率先发生一件大事,早自习快结束时,赵雪忽然指了指对面的教学楼,“靠!天台上,是站着一个女生吗?不会是要跳楼吧?”
离得近的都听见了她这一嗓子,不由一惊。
夏澄也朝外面看了过去,竟然真有个女生,她两只脚几乎杵在边上,身体稍微往前一倾,随时能坠下来。
对面是高三教学楼,去年四高就有个女生跳了楼,也难怪赵雪这么紧张,她喊完就冲了出去,“赶紧通知老师!”
夏澄一颗心怦怦直跳,和宋悠一起站了起来,夏澄说:“我去通知教导主任。”
宋悠拉住了她的左手,“你别剧烈运动,万一对肩膀造成影响,我去。”
夏澄这才想起自己还打了石膏,她说:“让体委去吧,他跑得快。”
陈冬耀也听见了她们的话,正扭着脖子往外瞅,见真有人站在边缘,他“卧槽”了一声,“成,我去。”
一溜烟跑没了。
夏澄抖着手摸出手机,靠窗的同学瞧见天台上的女生时,也不由感到心慌。
走出教室后,夏澄拨通了手机里的号码,对面传来了余警官的声音,“夏澄?”
夏澄开口时声音都是颤的,“余警官,我、我要报警。”
闻言,余警官直接按了免提。
“对,她站在最边上,太危险了,我怕她万一想不开,希望你们能派来救援队。”
警局里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余警官边大步往外走,边跟夏澄说:“夏澄同学,我们最快需要十分钟才能抵达,在我到之前,我要交代你一件事,可以帮忙吗?”
“好,您说。”
余警官飞快问了一句,“现在楼下聚集的有人吗?”
“目前没几个,已经有同学看到了她,隔壁班也有女生跑了出去。”
“我希望你和同学,将跑出教室的同学劝回教室,不要聚在楼下,我怕万一有人起哄,四高有个跳楼的女生,你有印象吗?因为同学的起哄造成了悲剧。”
风有些大,余警官像是从室内走到了室外,电话那头传来了呼呼声。
夏澄紧紧抓着手机,飞快点头,“好,保证完成任务。”
裴泽也出了教室,一同出来的还有十几个同学,都是察觉到不对出来查看情况的,夏澄说:“班长你去通知高三组的老师,悠悠你去通知高二组的。”
高三楼层的同学基本都在上早自习,还没察觉到不对,看到天台上有人的都是夏澄这栋楼的学生,维持纪律是重中之重。
夏澄飞快说了一下警察的交代,对班里的同学说:“大家帮帮忙吧,按学号来,两个人负责一个班级,1-8号负责一楼,9到16负责二楼,往上类推,40个同学,正好管理20个班级,人命关天的事,大家帮帮忙,让同学们千万不要出去凑热闹。”
同学们忙应了下来,生死面前,连陈佳倩都没说什么。夏澄忙下了楼,她腿都是软的,唯恐女生一个想不开直接跳下来,就这么三、四分钟时间,楼下已经聚了五六个学生。
还有不少学生在教室探头探脑的。
夏澄快步走了过去,着急地劝了句:“同学,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让楼下聚集的人赶紧回教室,怕人多了,这个女生真跳下去,万一酿成悲剧就不好了,希望你们配合一下,拜托。”
夏澄嘴笨,给大家鞠了一躬,下来的是五个男生,两个女生,都是高二的,基本都认识夏澄,见状,有两个连忙说,“哎哎哎,你别这样,我们配合就是。”
其中一个男生扯了扯不想走的一个,说:“走走走,回去吧,别添麻烦。”
几个男生刚走进楼道,夏澄便听到十二班有个男生嚎了一嗓子,“有人要跳楼!”
他喊完,有好几个凑热闹的同学走了出来,还有人吹了声口哨,“靠,真的假的?”
班里一下子涌出来十几个学生,你推我挤的,都仰头看着热闹,“啧,不会真要跳吧?”
“好像是高三的,应该是扛不住压力吧,前几天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时,还有人对着成绩单崩溃大哭。”
“不会就是那个女生吧。”
一楼共有四个班级,下来的几个同学已经堵在了其他班级门口,前后门各堵一个人,正跟想出来的学生沟通着。
他们特意搬出了警察,同学们素质都挺高,有想出去的同学也被他们劝住了。
唯有十二班门口没人。夏澄这才忽然想到,她和裴泽分别是一号和二号,裴泽去通知老师了,现在十二班没人管。
夏澄心中一下慌了,忙跑了过去,“请大家都回教室。”
有几个人瞥了眼夏澄,互相看了眼,都没人动弹,仍有人叽叽喳喳议论着,“靠,不会真要跳楼吧?”
“高三压力这么大,真有人跳也不稀奇。”
又有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怕场面失控,夏澄喊了一声裴钊,“裴钊,让你们班同学都回去。”
有个女生冲夏澄翻了个白眼,“哪儿跑来的,连我们班同学都敢命令,有病吧!”
“还指使裴钊,不会以为自己长得漂亮点,就能使唤的动他吧?”
第27章
裴钊在听歌, 听到她的声音,摘掉了耳机。
同学们都有些躁动,好多人走了出去。
夏澄涨红了脸, 急得额头都是汗, 仍在竭力劝他们, “你们快回去, 别凑热闹了。”
人少的时候, 反而好劝些,人一多, 但凡有两个不听的, 其他同学都不肯动。
之前开口说话的一个女生对夏澄说:“你谁啊?老师都没管, 你倒是多管闲事。干嘛?跳楼的是你亲戚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耳边的议论,让裴钊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踢开凳子, 站了起来, 大步走了出去, 一张脸沉了下来,“都回教室。”
开口说话的女生神情讪讪的, “裴钊, 你真要听她的?”
裴钊瞥了一眼天台上的女生, 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回去也成,出了事, 你负责?”
他这话毫不客气。
女生白了脸,受不了他冷淡的目光, 偏开了脑袋。
十二班班长张兮莙也跟着劝了一下, “听裴钊的,都回班吧, 马老师要是在,看到咱们在外面,肯定要发脾气。”
女生们跟着她回了教室。
有个男生盯着她的背影,咬紧了牙关。
跟裴钊关系不错的男生也陆续回了教室,有个别还想看热闹,对上裴钊冷淡的神情,还是回了。
最后,只有三个男生站着没动。
他们三个都住宿,是舍友,关系也比较好。平时都是一起去食堂吃饭,其中两人都看向这个咬紧牙关的男生。
他喜欢张兮莙,张兮莙却整日围着裴钊转,男生心中一直窝着火,这会儿便怼了裴钊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你让回我们就回?”
裴钊沉着脸,朝他们走了过去。
他身材高大,压着脾气说了一句,“想约架我随时奉陪,现在麻烦你们配合些。”
另外两个男生没说话。
领头的那个轻嗤一声,挑衅地朝前走了一步。
他之前是八中的,也是刺头一个,脾气很冲,一点就炸的那种。在八中时,跟不少男生干过架,身上还背了一个处分。别人怕裴钊,他可不怕,大不了就干一架,怕个球。
背处分也不是一个人的事。
“老子就是不配合,你能怎样?别整日一副拽了吧唧的模样,老子不欠你的。”
一口一个老子。
裴钊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目光幽深凌厉,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当谁老子呢?我再说一遍,不想死,就滚回去。”
他力道大,衣领直接卡住了他的脖颈。
男生呼吸不畅,伸手去掰他的手,愣是没掰开。
另外两个男生,骂一声,“艹,裴钊,想打架是吧?”
赵翔他们听出不对,也走了出来,一个个杵在了门口,“真想打架,我们奉陪。”
战争一触即发。
夏澄怕他们真动手,忙扯住了裴钊,不准他动手,她对赵翔他们说:“你们进去。”
赵翔迟疑了一下,瞥了眼裴钊,扯着几个同学进了教室。
她又揪了一下裴钊的袖子。
裴钊压着火,睨她一眼,女孩怕得眼睫轻颤,却不肯松开,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时,她又小声说了一句,“不许打架,好好说。”
裴钊舔了一下后槽牙,目光划过她身上的石膏,汹涌澎湃的戾气,莫名散了个干净。
他松开了手。
夏澄对这三个男生说:“是警察让我们维持的纪律,怕楼下有人会刺激到她,麻烦你们都配合些吧,不为旁的,就为一条活生生的命。”
“天台站的不是别人,是我们的同学,你们将心比心想一下,如果上面站的是你的家人,她该多绝望,万一因为楼下的动静,真跳下来,怎么办?”
“我知道,你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都是同学,互相理解一下,行吗?不为别的,权当为自己的亲人积一份德。每个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就算帮不上大忙,也可以尽一份力。”
三个男生神情讪讪的,有些受不住夏澄的目光,本来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其中一个摸了摸鼻尖,扯了一下好友,“回去吧。”
男生冷哼一声,顺着台阶,回了教室。
夏澄松口气,忙扯着裴钊也回了十二班,“你也别在外面待着。”
裴钊瞥了眼她细白的手指,轻嗤一声。
胆子不大,扯人时倒是熟练。
夏澄又往天台上看了一眼,女生扭着身体,像在与人说着话。她站在边缘,一副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夏澄心跳如鼓,再也顾不得旁的,冲裴钊丢下一句,“别让你们班学生出来。”就匆匆离开了十二班,跑进了对面楼。
裴钊的目光落在了她打着石膏的胳膊上,抬脚跟了上去,对赵翔说了一句,“管着点同学。”
这会儿老马匆匆赶了过来,瞥见裴钊,他心头一跳,“你小子要去哪儿?别惹事。”
裴钊已经头也不回地拐进了对面,只丢下一句,“放心。”
老马清楚他心中有谱,便也没管他,他匆匆走到了教室门口,见班级的同学都安分待着,方松口气。
老马:“你们这群小崽子幸亏没给我添乱,班长、副班长,你们维持一下纪律,不许任何人出去,早自习下课后也给我先在教室待着,谁敢凑热闹,等我回来,非扒了你们的皮。”
刚刚和裴钊杠上的男生凉凉接了一句,“还是先扒了裴钊的皮吧。”
老马瞥他一眼,风一般,匆匆离开了。
赵老师家里有事,今天还没来,怕他们班没老师管,同学万一跟着起哄闹事,老马匆匆上了二楼,拐到老陈教室时,才发现有两个学生在门口守着,老马紧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松下来,“是你们帮忙维持的纪律?”
其他老师也匆匆赶回了教室。
夏澄这会儿已经走到了五楼,裴钊大步追了上来,刚靠近五楼,两人就听见了赵雪的声音。
怕刺激到女生,夏澄没有贸然冲进去,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又对裴钊做了个等等看的手势。
赵雪声音低落,“谁说没人了解你,我今年也高三,我压力也很大,我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我不甘心,我如果跳下去,那些看我笑话的人,只会高兴。”
赵雪身上带了丝不服输的气势,“我凭什么要让他们高兴,我偏不,还有我父母,他们不是逼得我喘不过气吗?我要向他们证明,成绩不代表一切。就算我成绩不是最好的,我也能活得精彩,活出意义。”
她声音坚定了起来,“你也可以的,证明给他们看!凭什么要对你母亲百依百顺?她只是生了你养了你,不代表她能决定你的人生。”
女生还在哭,哭得全身都哆嗦,“我没有你的勇气,我真的太累了,我撑不住了。”
“你不明白我承受着什么压力,我已经从一班掉了下来,这次又考砸了。”
她语无伦次,“我理科很糟糕,虽然不喜欢,我也在拼命的学,我还是考不好,没办法考心仪的大学,没办法轻松地生活。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让你失望了。”
她转过了身体,试图张开双臂,本以为不怕,真正下定决心,要跳下去时,她又升出一丝恐惧来。
果然,妈妈说的对,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一事无成。
现在连死都要做心理建设。
跳吧,一了百了。
再不用听她的责怪,不用这么累,跳下去就解脱了。
夏澄心中一紧,走上了天台,“等一等,在不在一班,真的重要吗?这个世上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
女生正在努力克服恐惧,闻言,不由偏头,对上了夏澄的脸,她对夏澄有印象。
她一个同学对夏澄有好感,给夏澄送过情书。
他经常提起夏澄,高一入学时她文化课全市第三,因为体育成绩不好,只能待在二班。她却毫不气馁,哪怕在二班,还是很牛,她高二还以全市第二的成绩,冲入了一班。
在哪个班,对她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女生没料到冲上来的是夏澄,见夏澄右臂打着石膏,又不由一怔。难怪前些天考试时,有人说她很倒霉,考得很糟,原来受伤了。
夏澄循循善诱道:“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心仪的大学,一年考不上,可以努力两年,大不了复读,不喜欢理科,那就学文,你才十七八岁,人生刚开始,还有回到正轨的机会。”
夏澄捏了一把汗,绞尽脑汁地劝她,“咱们三楼有味道鲜美的鱼粉,学校门口有好吃的串串香,市区里还有超级美味的香辣虾、各种炸鸡和好喝的奶茶,没一样值得你留恋吗?”
“就算你没那么留恋,难道这些年没有让你心动的男生?没有值得谈心的朋友吗?”
夏澄始终留意着她的神情,见她听到后面,眼泪又掉了下来,夏澄心中一动,继续说:“说不准你喜欢的男生,对你也有好感,你走了,他该多难过,还有你的朋友,她该怎么办?”
“她肯定会崩溃,会愧疚没发现你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会自责没好好开导你,说不准会将一切过错都算到自己身上,你真希望你在乎的人,因此悔恨终生吗?”
女生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们,我真的好累,是我太没用,我对不起任何人。”
夏澄边说,边试探着靠近了几步,“不,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压力太大了,谁累时,都想逃避,你看我,这次考试,我也没考好,因为骨折,比上次少考70多分,我也会有压力。”
“你已经很棒了,就算在二班,市排名也在一百左右,全市那么多考生,你比那么多人都优秀。”
“这样好不好?你先下来,咱们冷静十分钟,如果你还想跳,我们不会再拦你,就冷静这十分钟,不为别人,为你喜欢的人,为你最好的朋友,好吗?”
女生似是被她说动,迟疑着点头,赵雪离她最近,朝她伸出了手,她手心满是汗,声音却带着安抚,“对,就是这样,咱们冷静十分钟。”
她向赵雪伸出手时,又一阵风刮了过来,女生冷得瑟缩了一下,她本就站在最边缘,这么一哆嗦,一个没站稳,朝下跌去,女生尖叫一声,本能地去抓东西。
赵雪离她最近,一时目眦欲裂,她猛地飞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整个人都扑倒在地,死死攥住了女生的手。下沉的力道,拽得赵雪的身体也猛地往下一滑,她上半个身体几乎悬在外面。
她死死抓着女生,没撒手,因为疼痛,脸猛地一白。
紧急关头,一道身影,如闪电,飞扑了过来,死死攥住了女孩的手腕,阻止了赵雪的下坠。
夏澄简直要疯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趴下去拽女生的手,裴钊试着将她往上拉。
女生吓死了,本能地去抓裴钊的手腕,死亡的恐惧,让她力道都变得大了起来,指甲直接抠进了裴钊肉里。
夏澄大声喊了起来,“快来人帮帮忙!救命!”
脚步声凌乱,是教导主任和警察赶了过来,警察飞快跑上前,两个警察连同裴钊一起用力,将女生拉了上来。
女生嗓子早已哭哑,被拉上后,又崩溃地哭了起来。唯有真正濒临死亡的人,才能真正明白死亡的恐怖。
大家心有余悸,夏澄和赵雪腿同时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教导主任也险些吓个半死,到现在腿都在打颤,他拍着胸脯,喃喃了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澄和赵雪对视一眼,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笑。
直到这一刻,赵雪才发现右手疼得不正常,她试图上下活动了一下,一动立即痛呼了起来,“呜呜呜,我这不会是骨折了吧?太疼了。”
夏澄心一提,倾身朝她靠近,“你别动。”
她纤细的手腕,微微有些红肿,像是脱臼了。
教导主任望着他们的眼神,跟看英雄一样,亏得有他们在,才阻止了一场悲剧。
他忙说:“你们赶紧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
余警官拍了拍裴钊的肩膀,又对赵雪和夏澄竖起了拇指,“好样的,今天多亏了你们反应及时,赶紧去看一下医生,把伤口处理一下。”
跟来的林老师已经将女孩拉了起来,将人半拥到了怀里,她扭头对夏澄和赵雪说:“快去吧,今天多谢你们。”
三人一块离开了天台。
从教学楼出来后,夏澄才发现赶来的警察分成了两批,其中一批在底下待着,正在收救生气垫。
其中一个警察是熟面孔,夏澄之前见过一面。他冲夏澄挥挥手,笑着打了声招呼,“幸亏救了上来,没用到这东西。”
还有个警察拍了拍裴钊的肩,“刚刚拉人的是你小子吧?一般人还真拉不住,非被拽下去不可,瞧瞧你这手,赶紧处理一下,要是留疤多不好。”
夏澄顺势望去,这才留意到他手腕上的抓痕,血淋淋的,还挺吓人,夏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也受伤了?”
裴钊往下扯了一下衣袖,彻底挡住了伤口,“小伤。”
夏澄往前追了几步,追到了他们班,班里的同学仍好奇地往外看着,也没学习。
一个个探头探脑的。
夏澄眉眼清澈,放低了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儿诱哄的意味,“主任让先去医务室,你好歹上点药啊。”
“不去。”他偏头瞥她一眼,指了下她弄脏的石膏,哼笑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吧。”
丢下这话,他抬腿进了教室。
夏澄只能站他们班门口干瞪眼,裴钊已经戴上了耳机,夏澄又担心赵雪的伤,只好先离开了。
去医务室的路上,赵雪疼得哼唧唧,瓜子脸皱成一团,还不忘感慨一句,“裴钊也太牛了,被抓成这样眉头都不皱一下,医务室都不去,够爷们,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夏澄与有荣焉,岂止是爷们,他一直很可靠。幸亏他跟了过来,不然后果不可想象。
到了医务室,医生检查了一下夏澄的石膏,幸亏只是弄脏了,不用重新打。
赵雪情况比较严重,手腕直接被拽脱臼了,医生先给她进行了复位,“需要冰敷一下。”
随即又叮嘱了注意事项。
夏澄又找医生买了药膏。
从医务室出来时,夏澄仍一阵后怕,“还好只是脱臼,没骨折。幸亏你反应快,拖延了时间,今天要是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
夏澄都没料到,她会这么勇敢。
赵雪挽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眉眼垂了下来,“去年,四高跳楼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
“嗯。”当时那件事被报道好久,那个女孩不是因为高考压力跳的楼,她要跳时,底下还一群起哄的,甚至有人说:“吓唬谁呢?”“不跳的是孙子。”
她是在同学的起哄声跳下去的,事后经过调查,才知道她曾遭受过霸凌,在楼下起哄的,不仅有欺负她的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
赵雪神情哀伤,声音低了下来,“我初中和她一个学校,初三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我生日时,她还送了一副亲手画的画给我,我不会的题,她会很认真的帮我解,很优秀的一个女孩,她还喜欢唱歌,唱歌也很好听。”
她有些语无伦次,“她还说过想报考音乐学院,她跟你一样,很文静,虽然不爱说话,初中人缘却很好,没人想到她会遭遇这些,原因也很可笑,就因为一个女生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傲,她明明只是嘴笨,不会说话……”
一颗眼泪顺着她秀丽的脸庞砸了下来。
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些人太坏了,平日欺负她还不够,她被逼上天台时,他们还在看笑话,当时但凡有一个人冲出来阻止她,就不会这样,我都不知道她跳下去的那一刻该多绝望,她连十六岁生日都还没过。”
却永远停在了十五岁。
赵雪眼眶通红,神情哀痛。
正是因为想到她同学,赵雪才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她从未跑这么快,速度几乎破了记录。
幸亏赶上了。
夏澄心中也不好受,也没料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匮乏的,夏澄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她,伸手抱住了她,没打石膏的左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赵雪胡乱擦了擦眼睛,声音仍有些哽咽,“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她。”
赵雪平复了一下情绪,露出一个笑,“所以我觉得咱们的小品真的很有意义,能围绕这个主题展开,真的很好,希望能帮到一些遭遇霸凌的人,也能给那些施暴者敲响警钟。”
赵雪小声说:“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她再也不要遭受这些。”
夏澄搂住了她,声音坚定,“放心,肯定如你所愿,这个世界会越变越好。”
两人牵着手,回了教学楼。
走到半路时,早自习铃声响了起来,赵雪哭得眼眶红红的,要去洗手间洗脸。
夏澄说:“我去一下十二班,将药给裴钊,然后在楼道口等你,咱们一起上楼。”
赵雪声音仍旧低落,“好。”
裴钊并没有出去,他们班闹哄哄的,都在讨论那个跳楼未遂的女生,赵翔等人也围在他桌边,找他打听消息,裴钊眼皮都没掀一下,仍翻着手中的书。
大家巴巴等着,“透漏一下呗,警察出现前,天台上还有其他人吧?”
“哥几个趴在窗前,可都瞧见了,她差点掉下来,是被人硬拽上去的。”
裴钊神情恹恹的,他从桌里翻出一包瓜子,丢到了赵翔怀里,“闲成这样,嗑瓜子去吧。”
赵翔抱住瓜子,笑眯眯说了句,“你要不答,我就问小橙子去了,是叫这个名吧?我可瞧见了,她和你一起出来的。”
裴钊这才撩起眼皮,笑骂了一句,“没完没了是吧?”
夏澄来到十二班门口时,恰好听见他这话,她小声喊了声,“裴钊。”
裴钊耳尖动了动,回过了头,她俏生生立在他们班门口,小姑娘眉眼干净,面容乖巧,身上的石膏没换,看来没什么大碍。
一瞧见她,大家就想起了裴钊因为她一句话,让班里的同学都回教室的场景。
有个男生吹了声口哨,“说曹操曹操到啊。”
“钊哥,这下跑不掉了吧?女主角都来了。”
夏澄有些懵,什么女主角?
裴钊横了大家一眼,起身站起,直接越过夏澄走出了教室,见她还愣在原地,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眯,冲她勾了一下手指。
这一下,好几个男生都吹了声口哨,口哨声几乎震天,还有个男生笑得不行,“靠,至于么?还非得将人拐出去?”
“护这么紧?我们还能欺负她不成?”
夏澄听得稀里糊涂的,被他们暧昧的取笑,逗得脸颊滚烫,心跳也不争气地快了起来,腿却很听话,朝他走了过去。
裴钊没理男生的起哄,径直迈着大长腿,朝左边走去。
她走到他身旁,小声问了句,“要去哪儿?”
裴钊只是不想被围观,班里的男生什么鬼样,他心中清楚,她脸皮又薄,再待下去,人都能被吃了。
见小姑娘一副略带紧张的模样,他俊眉微挑,偏头,嗤笑了一声,“怎么?还能卖了你不成?”
夏澄才不是怕这个。
撞上他的目光,她一时有些慌,忍不住结结巴巴,嘀咕了一句,“卖了也不值钱,还、还不如留着。”
第28章
裴钊眸色如墨, 像是没听清似的“嗯?”了一声。
夏澄脸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有些慌, 忙摇头, “没什么。”
她赶忙将药膏还有那一百块钱拿了出来, “这是我让医生帮你开的药膏, 你按说明书涂抹就行, 一天三次,好得快一些, 这是昨天欠你的钱。”
裴钊也停了下来, 瞥见药膏心中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 虽然会责怪他淘气, 却会在他受伤时, 给他准备药膏。
阳光透过树叶倾洒而下,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他似笑非笑, 神情有些古怪。
夏澄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裴钊眼睫一颤, 眸光暗沉, 眼神一下锋利几分,他双手插兜, 转身就走,丢下一句, “这点小伤, 不需要。”
夏澄追了上去,挡在了他跟前, 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什么小伤?血痕这么深,再深点都能瞧见骨头了,我又不瞎。医生说这个很管用,你涂涂看,不会留疤,还有欠你的钱,你也拿上。”
裴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因烦躁一双眸微微眯起,带着一点原始的凶劲儿。
夏澄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没退缩,黑白分明的眸,因紧张,显得可怜巴巴的。
裴钊俯身,抽走了她手中的药膏。
他靠来时,身上带来一阵独有的沐浴露香味,淡淡的,像雨后即将成熟的青苹果。
夏澄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心跳快得似要蹦出心脏。
他没拿那一百块钱,只道了声谢。
夏澄舔了舔干涩的唇,喊他,“还有钱。”
她追了两步,挡在了他身前,想将钱塞给他,他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她的手,衣袖下滑,那道血淋淋的抓痕完全露了出来,夏澄心中的涟漪散了个干净,只余心疼。
他晃了一下手中的药膏,紧绷着一张脸,“抵药费。”
“药费很便宜,够买好几支了。”
裴钊没放心上,垂着眉眼睨她,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剩下的自己买杯奶茶喝。”
夏澄一怔,一双眸澄清灵动,以为她非要等个答案,裴钊无端卡了一下壳,不爽地说:“怎样?给个跑腿费都不成?”
夏澄才不想要跑腿费。
比起完全扯平,她喜欢这种欠着他的感觉,她清清嗓子,小声说:“我现在不能喝奶茶,既然你不收,那等我能喝了,请你喝一杯。”
她说完,冲他挥挥手,走得干脆利索。
裴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眼,舔了下后槽牙,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
算得倒是清楚。
夏澄走到教学楼入口时,赵雪也已经到了,两人相跟着回了教室,班里十分热闹,大家都在讲冲上去阻拦其他学生时有多惊心动魄,“还好大部分人都明事理,有那么一两个想出去的,也被他们班同学阻止了。”
“我们这儿也是,也有三个不服管的,想出去,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吐沫星子都快将他们淹没了。”
同学们都很兴奋,“咱们也算帮了忙,幸亏人救下了。”
夏澄和赵雪一进教室,班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坐在第一排的女生说了句,“陈老师刚刚接到了教导主任的电话,特意表扬了你们,你们俩太牛了。”
夏澄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被同学一表扬,脸有些红,忙说:“我没帮上什么忙,她摔下去时是雪儿一把拉住了她,喏,手腕都脱臼了。”
赵雪是最先扑上去拽住她的,她被拽的身体往下移了十几厘米,要不是她拖住了这三秒,裴钊根本冲不到跟前。
大家惊呼了一声,忙追问她的手怎么样,赵雪勉强扯出个笑,“我没事,大家别担心。”
好几个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裴泽也多看了赵雪一眼,小姑娘蔫蔫的,不像做了好事,反倒心事重重的,以为她是手疼,才没精神,裴泽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了一包话梅,哄小孩似得塞给了她。
赵雪一愣,将话梅塞到了兜里,露出个明媚的笑。
班里闹哄哄的,直到陈老师走进来,还安静不下来,陈老师拿黑板擦拍了一下桌子,脸上也带着一丝浅笑,“知道大家兴奋,我现在也久久不能平静。”
大家闻言,哄堂大笑。
陈老师笑了笑,“我再表扬一下夏澄和赵雪同学,感谢你们勇敢地冲上了天台,也感谢你们拖延了时间,因为有你们,才留住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教室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只余掌声和陈老师的声音,“不仅她们俩值得表扬,还有宋悠,裴泽,陈冬耀,班里的每一个同学都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孟子也曾说‘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今天咱们班同学都做到了,我为你们感到骄傲,能成为你们的老师,也是我的荣幸,希望大家走出校园,踏入社会时仍能保持这份初心、善心。”
陈老师说话一向干脆利索,还是头一次说这么多,不知道谁附和了一声,“老师,我们会的!当你的学生,也是我们的荣幸。”
她不是那种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平日也略显严肃,却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她会针对夏澄的语文作文,提出让她找辅导老师的建议,也能瞧出哪位同学状态不好,能及时给与大家一定的帮助,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
掌声一下更热烈了。
陈老师笑了笑,“成了,都别鼓掌了,再拍下去,手都疼了,这次的事,估计要热闹一阵,希望大家出了教室后能谨言慎行,不传谣,不造谣,不跟着凑热闹……压力过大的同学,可以随时向老师和同学寻求帮助,遇到困难时,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课间操时,夏澄才知道那个女生叫周一梅,是高三理科二班的学生,特别刻苦,去食堂吃饭都会背单词。
操场上同学们都在议论这事。
有个跟她同班的女生说:“老师好不容易劝好她,刚上课,她妈妈来了,不信她女儿会跳楼,还说肯定是有人欺负她,非要警察说出来和她一起待在天台上的人是谁,要找他们对峙。”
“她妈妈太过分了,我都替周一梅感到窒息,如果不是周一梅爆发,问她是不是还想逼她跳一次,她妈妈肯定还要继续找他们算账。”
“现在想起她妈妈震惊的眼神,我都觉得痛快。”
同学们又抖出好多事来,都在说周一梅的妈妈对她要求很严,听说周一梅不喜欢理科,原本报的文科,是她妈妈非让她改的,觉得理科有前途,从一班掉下来后,又怨她不够努力。
她每天第一个来学校,最后一个走,体育课都在背课文,比任何人都努力,真的是拼了命地在学。
月考成绩出来时,见她考得不好,她妈妈还来过学校一次,不仅跟各科老师见了一面,还找到了周一梅的同桌,让她周末不要再找周一梅出去玩。因为这事,周一梅很是羞愧,还主动要求换了座位,远离了好友。结果期中考,成绩又下降了。
“肯定是家长给的压力太大了吧,换我我也崩溃。我真的觉得,老师不应该让家长把周一梅带走,应该建议她妈妈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操场上闹哄哄的,直到开始做操才安静下来。
广播体操结束后,校长还亲自上台讲了话,他重点感谢了赵雪、夏澄和裴钊,感谢他们的见义勇为。
一班和十二班的同学顿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赵翔等人兴奋极了,“靠,不是吧?钊哥,真是你们将人拉上来的?”
裴钊还是那副神情,淡淡的,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赵翔很兴奋,竖起了拇指,“牛逼!不愧是我们附中的校草,不仅脸能打,力气也他么是这个!”
裴钊笑骂了一句,“智障。”
校长话题一转,又说了一句,“裴钊同学的行为虽然值得表扬,但是以后上学还是要穿校服才行,要不是余警官认识你,谁知道做好事的是你?”
同学们噗嗤笑了起来。
笑声像被传染了似的,一个比一个笑的欢,夏澄也忍不住看向了十二班的方向,虽然没看到他,也能想象出他拽拽的模样。
她忍不住也笑了。
接下来校长又表扬了一班全体同学,“没有你们,学校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谢谢你们的挺身而出……”
操场上掌声不断。
一班的同学都与有荣焉。
校长最后针对高考压力的事谈了谈,让大家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遇见困难时,要及时向学校求助,心理疏导老师随时都在。
学校很注重这次的事,周末时还要给高三的同学召开家长会。
听说因为这事校领导都召开了紧急会议,还特意交代了周一梅的班主任让她再好好和周一梅的家长沟通一下,务必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这天放学仍是夏铭易接的夏澄,瞧见她,夏铭易竖了个拇指,“今天的事,余警官都跟我说了,做的很棒。”
夏澄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我另一个同学及时抓住了她,才等来了救援,爸爸,她手脱臼了都没放手。”
夏铭易几乎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由衷地赞扬了一句,“她也很勇敢,你们都很棒,爸爸为你们感到自豪。”
夏澄弯唇。
周末时,林希又打来了电话,问她这周作业多不多,想带她出去吃个饭,夏澄今天还得去医院复查,“妈妈,我这周也有些忙,下周校庆,这周是最后一个周末,需要和同学再排练一下,您如果有时间,可以来参加我们的校庆。”
林希来了兴致,窝在小沙发上,认真跟她讲起了电话,“你也要上台吗?什么节目?”
“小品。”夏澄有些心虚地补了一句,“我要演霸凌的受害者。需要打石膏那种,妈妈要来吗?来的话,我提前给您占位。”
校庆要在礼堂举行,他们学校礼堂算大的,就这也只能容纳几百人,虽然允许家长参加,但座位有限,想舒舒服服地看演出,只能提前占位,要不然只能站在两旁的空地。
“行,那给妈妈占个位吧,这么重要的日子,妈妈当然得去。”
夏澄没料到她会答应,毕竟以她的性格,应该不喜欢这种节目才对,夏澄忽然有些紧张,唯恐到时,被她看出真骨折的事。
下午,夏澄在夏铭易的陪伴下去的医院,给她做检查的是另一个医生,她恢复的还可以,医生说,下周过去拆石膏就行。他说的时间正好是校庆结束后的第二天,夏澄笑了笑,终于要熬到头了。
周一来到学校时,夏澄才知道,周一梅转到了高三文科班,高三都上了两个月了,现在转文科班,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她态度却很坚决。她妈妈也来了,刚开始死活不同意,被老师劝了又劝,她才认命。
中午放学,夏澄随着宋悠、赵雪下去吃饭时,在楼道口看到了周一梅,她冲夏澄和赵雪挥了挥手。
夏澄一愣,宋悠也意识到了什么,对夏澄和赵雪说:“我先去食堂占位。”
两人点头,朝周一梅走了过去,经此一事,周一梅瘦了不少,眼底也有红血丝,虽然疲倦,精神头比之前好了不少。
“虽说大恩不言谢,还是要谢谢你们。”她看向了赵雪,“你是赵雪是吧?还跟我说你也是高三的,我当时真信了。谢谢你。”
赵雪挠挠头,“我、我也是一时心急,就想拖延一下时间。”
“我知道,还有你夏澄,也谢谢你那番话,她们都说你作文不好,完全不像,你的话真的打动了我,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作文了,你要不嫌弃,可以随时找我。”
夏澄含笑点头。
周一梅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这里有我的满分作文,已经整理好了,你们俩都可以看看,本来想请你们吃饭,又怕你们不自在,我干脆亲手做了三样礼物,送给你们,希望不要嫌弃。”
赵雪和夏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学姐太客气。”
周一梅有些局促,脸颊也有些红,“你们收下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自己动手做的,只是一点心意。”
赵雪和夏澄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周一梅对她们说:“蓝色袋子这个是送给裴钊的,听说他不怎么搭理女生,也不收女生的东西,所以我写了一封感谢信,在袋子里,你们替我转交一下吧,以后有机会我再亲自道谢。”
她低声说:“另一个袋子里是电影票,也替我谢谢你们班同学,多亏有你们,有个科幻电影听说挺好看,我请你们班同学看电影。”
夏澄和赵雪这才发现她一共给了四个袋子。
一张电影票二十多块钱,四十个同学,将近一千块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措,赵雪说:“学姐,你不用这么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周一梅摇头,“收下吧,这点零花钱我还是有的,你们去吃饭吧,不耽误你们了。”
她转身要走时,夏澄喊住了她,“学姐,你真的转到文科班了?”
“嗯,我觉得你说得对,一年不行,大不了两年。我想为我心仪的学校和专业拼一拼。”
夏澄抠了抠掌心,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当时只是为了劝你冷静些,可能没考虑现实。”
夏澄很害怕自己的话误导了她,她说的也未必对。
周一梅却说:“但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你知道吗?和我妈摊牌后,我从来没这么轻松过,我之前总怪她干涉我的决定,怪她只追求成绩,不考虑我的实际问题,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是我过于软弱,当我勇敢表达我的想法,并且坚持我的意见,跟她分析利弊时,她也不像我以为的那么顽固。能转到文科班我真的很激动,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就算今年高考失利,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就复读。”
她眼睛逐渐有了亮光,那是对未来的憧憬。
夏澄至此才松口气,也不由笑了笑,她握了一下拳头,“学姐,你肯定可以考上,我一直觉得坚持就会胜利,你好好加油!”
周一梅露出个笑,“谢谢。”
她挥挥手离开了,赵雪说:“我把咱们的礼物先放回教室,你去送裴钊的,一会儿直接食堂见。”
夏澄点头,来到十二班时,裴钊还在,几人靠在他桌上,正在讨论去哪儿吃饭,秦旷说:“就去食堂三楼吧,等人少点再去,最近天天吃后街,腻死了。”
夏澄来到他们班门口时,有个男生吹了个口哨,“来找我们钊哥?”
他目光暧昧,就仿佛她和裴钊有点什么。
夏澄脸一下红了,耳根都烧了起来,她紧张地抿了抿唇,攥紧了手中的袋子,“我、我替人送东西。”
男生挤眼,“啊,情书吗?”
秦旷也扭过了头,看到夏澄,笑骂了一句,“少特么起哄,这我同学,什么情书不情书的,人家好学生,不搞这一套。”
裴钊原本靠在桌上玩手机,瞥见她,将手机塞到了兜里,上下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蓝色袋子,袋子颜色不算太深,隐约能瞧见有个盒子,还有封信。
瞧见信,他就头疼,这学期桌斗里被塞了好几封情书,他神情有些冷,“拿回去。”
夏澄总觉得他有些生气,她巴巴望着他,连忙解释,“真不是情书,是周一梅学姐,她很感谢你,做了手工礼物,知道你不搭理女生,才没来,特意写了感谢信,你别误会。”
那小眼神,不止赵翔他们,裴钊都有些扛不住,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下,“用不着感谢,拿回去吧。”
这句语气没那么冷。
夏澄一时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觉得带回去不太好,毕竟里面还有感谢信呢,她鼓起勇气,往教室里走了两步,他就坐在最后一排,夏澄将礼物放在了他书桌上,“这是她一片心意,你收下吧。”
她说完,转头离开了教室,又有男生吹了声口哨,“好一个擅自做主,就冲我们钊哥拿你没辙是吧?”
夏澄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秦旷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本以为阿钊会拿书抽他一下,让他闭嘴,谁料他竟轻笑了一声,并非敷衍的笑,实实在在的笑,喉结都跟着上下起伏了一下。
哪有半分不快,分明乐在其中。???
秦旷顺着裴钊的目光,看向了门口,险些绊倒的夏澄已经扶住门槛,她再也不敢逗留,匆匆消失在门口,那落荒而逃的模样,倒是怪可爱。
她走后,裴钊也收回了目光,不仅没揍人,礼物也没扔出去。秦旷一脸不可思议,抬手撞了一下裴钊,“靠,什么情况?你特么不对劲。”
第29章
裴钊伸手挡开了他的手臂, 他将礼物放到了桌斗里,懒懒说了一句,“别犯病。”
秦旷狐疑地看他一眼, 见他一切如常, 又觉得是自己想差了, 他这么个绝情断爱的, 怎么可能轻易开窍, 看小橙子差点绊倒幸灾乐祸还差不多,“算了, 还是想想吃什么吧。”
几人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赵翔问:“食堂三楼有什么好吃的吗?”
裴钊忽地开了口, “鱼粉吧。”
他难得提议,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有同学陆陆续续从食堂回来时, 他们才离开教室, 三楼这家鱼粉味道确实不错,鲜香麻辣, 味道一绝, 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秦旷吃到一半, 才想起一个问题, “咱们没来过这家吧?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加餐了?”
裴钊夹鱼粉的手一顿,目光不变, “吃你的吧。”
*
转眼到了校庆这一天,因为晚上不用上自习, 大家都难得放松, 下课时,也不再埋头刷题, 有的在讨论校庆节目,还有在八卦,什么哪个班的谁和谁在一起啦,哪个班的某某向某某表白啦。
赵雪也加入了,扭头偷偷跟夏澄和宋悠咬耳朵,“咱们班储凯和周小昕也早恋了,我瞧见他们偷偷牵手了。”
宋悠有些好笑,“不过牵牵小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还撞见过偷偷亲嘴的小情侣。”
赵雪瞪大了眼睛,兴奋地追问,“真的假的,谁啊?在哪在哪儿,你钻小树林了?”
他们学校唯一隐蔽的地方,就是宿舍楼左边那片小树林,听说时不时有小情侣在那儿鬼鬼祟祟约会,也不知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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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小树林那么偏,钻那儿干嘛,下了晚自习我去操场散步时撞见的,亲得那叫个忘我,我盯着看了好几眼,他们愣是没发现。”
“谁啊?”
“我也想知道哪个姐妹这么猛,可惜就看到后脑勺和侧脸了,路上撞见我估计都认不出来。”
赵雪意犹未尽,对上夏澄红彤彤的小脸时,她乐了,伸出左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宝儿,你脸皮薄成这样,以后恋爱了可咋整,是不是不给亲呀?”
夏澄脸更红了,湿漉漉的眼神有些躲闪,“什么亲不亲的,你、你别乱说,我又没谈。”
夏澄心虚地不行,唯恐他们发现,她在打裴钊的主意。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瞧就好欺负得很。宋悠乐得不行,笑半天憋出一句,“感觉小橙子如果恋爱,应该是不懂拒绝款,嘴巴能被亲肿。”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夏澄听得羞愤欲死,“宋悠悠!”
宋悠乐得不行,“好好好,我不说了。”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夏澄脸上的烫意才消散些,晚上没有晚自习,下午一放学,夏澄就跟宋悠她们一起占位去了,方悦也来了,她没报节目,纯粹是为了给夏澄加油。
吃完饭,几个班干部又碰了一下头,演出顺序是提前排好的,白欣然的民族舞排在第五,他们的小品靠后些,排在二十一,白欣然和他们排了一遍小品,就赶紧化妆换衣服去了。
夏澄看了一眼节目,十二班只有一个被选中,演出者是几个陌生女生,也不知道裴钊今晚会不会来,这是夏澄第一次希望他不要出现,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在舞台上绝望挣扎的模样。
林希女士来得挺早,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学校,夏澄来门口接的她。
夜色寂静,门口橙黄的灯光,透着一点暖意。
今天的林希没有上妆,也没穿高跟鞋,平时略显凌厉的五官柔和不少,她伸手摸了摸夏澄的右臂,“已经打上石膏了?”
夏澄心虚地点头,怕妈妈瞧出异常,特意走到了她的右手边,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正式演出前,需要排练一下,刚打上,妈妈,你怎么挎了个大包?”
林希是个很精致的女人,平时出门时,背什么包,搭什么衣服都很有讲究,今天这个包和这身衣服,却没那么搭配。
林希笑了笑,“你难得参加集体节目,妈妈便带了摄影机,想记录一下,小包装不下,才拿了这么个包,是不是很丑?”
夏澄哪儿敢说丑,忙摇头。
林希是摄影指导,很喜欢记录生活,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她跟夏铭易的婚姻之所以走向失败,实际上跟双方的生活理念不同有关。
她更崇尚自由,指导其他摄影师和技术人员拍摄照片时虽然认真负责,但是接客户时会很随意,不会将自己搞得很忙碌,会时不时出去走走,夏铭易却是那种一心扑在科研上的人,几乎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学术。
林希欣赏他,却不能理解他,久而久之便产生了怨怼,怪他不顾家庭,她不是那种爱争吵的性子,失望攒够,心也累了,走得很果决。
夏澄带她走的也不是大道,小路光线暗淡,将两旁的松柏衬得可怕,夏澄:“妈妈,那你今天估计拍不到好看的照片了,我演的角色很狼狈。”
“多狼狈?”
路灯很暗,像天边的月亮发出幽幽的光,柏油铺成的小路,在夜色下像一条蜿蜒的山路,不知通向哪里。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走,没一会儿就到了演播厅,夏澄带着她往第七排走去,小声说:“我们一会儿还要再排练一下,我没法陪您观看,让月月陪您。”
她和月月已经见过两次,一次是初二家长会,还有一次是初三毕业典礼,林希很喜欢方悦的性子,她年轻时也很开朗,比起夏澄,反倒是方悦更像她女儿。
方悦开心地跟她打招呼,“阿姨阿姨,坐这儿。”
林希笑了笑,在方悦身侧坐了下来,她捏捏夏澄的脸蛋,“去忙吧,不用管妈妈。”
夏澄点头。
他们演的虽然是小品,想演好,对演技要求很严格,夏澄一直在揣摩人物心理。即将上场时,夏澄才有些紧张,几人互相打完气时,正好轮到他们。
夏澄扮演的是个因遭受霸凌而骨折的女孩,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哥哥,为了供她上学,哥哥半打工,半自学。
她怕给哥哥添麻烦,受了欺负也不敢告诉哥哥,灯光打在她身上时,她半跪在地上,面前是被撕毁的书本,她含着泪用左手颤颤巍巍地将课本拾了起来,刚收好,白欣然就带着几个人围了上来,一脚踢翻了她的书包。
她的反抗,换来的是巴掌声。
夏澄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
白欣然扮演的是校园里的大姐大,因为有钱,身边聚了一堆人,赵雪和纪律委员,连同人高马大的陈冬耀都是她的小跟班。
他们几人将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演得活灵活现的,夏澄则弱小,无助,无声掉眼泪时看得大家揪心得不行。
转变在第二幕,一觉醒来,白欣然突然穿到了夏澄身上,因为互换身份,她一下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
裴泽设计了很多有趣的台词,她被自己的小跟班欺负时,一再重申自己不是夏澄,却没人信她。
她被欺负时只让人觉得解气。
夏澄也穿到了白欣然身上,她常年被欺负,小跟班们讨好地靠近时,都能引起她的瑟瑟发抖,待在学校的她犹如惊弓之鸟,没有灵魂,只剩下个被恐惧支配的空壳子,唯独拼命学习的样子,那样耀眼。
因身份互换,一天下来笑料不断,又让人揪心不已。
这天其实是夏澄的生日,战战兢兢的她早已忘记,哥哥却记得,他想给夏澄一个惊喜,亲自来学校接的她,却目睹了妹妹被欺负的过程。
几个人将白欣然逼在墙角,她的反抗换来的是加倍的羞辱和欺凌,她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狼狈又无助,再也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直到这一刻,裴泽才意识到,妹妹的骨折并非意外,他冲上去与陈冬耀的扮演者拼命时,穿到白欣然身上的夏澄,突然醒悟了过来,护在了哥哥身前。
裴泽并不领情,一把推开了“白欣然”说了句,“你们这种人,配为人吗?”他扯着“夏澄”回了家,回家后,他才发现,妹妹性情大变,质问她是谁。
白欣然经历了一整天的欺辱,他的从天而降,将她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她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不敢让他知道,她是那个害他妹妹骨折的真正凶手。
她只受了一天欺负就苦不堪言,夏澄呢?足足一年,她究竟怎么撑下来的?
故事的结局以白欣然的醒悟展开的,结尾时,两人又换了回来,白欣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念出了最后一句台词,“愿世上再无霸凌。”
虽然俗套,因为裴泽将人物对话,剧情的各种转变,受虐着的绝望、麻木,施虐者的狂妄,悔过处理得很好,看到最后,大家都忍不住眼含热泪。
帷幕落下时,掌声如雷鸣,比任何一个节目都要热烈。
夏澄惦记妈妈,演完,就从后台绕了出去,打算从后门进演播厅,正要进去,演播厅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影子衬着灯光,印在地上。
夏澄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时,对上的却是裴钊利落的下颚线,她睁圆了眼睛。
男生五官深邃,眉眼淡淡的,瞥见她时,眼睛微眯了一下。
他仍推着门,站在原地没再动,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脸颊,离近了才能瞧出是颜料,并非巴掌印。
他没说话,直接越过她,走了出去,被他推开的门,维持敞开的姿态,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他却走得果决。
想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是为她来的,说不准正是因为看了她和裴泽的表演,觉得不舒服才要离开。夏澄隐约能察觉到他没那么高兴,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地喊住了他,“裴钊。”
裴钊转过了身,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现在能认出来了?”
夏澄脸颊发烫,解释了一句,“裴泽穿的和你不一样,他、他还在后台。”
他一米八多,两人差了二十多厘米,每次一靠近他,她都能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她别开了目光,索性不看他,小声说:“我还欠你一杯奶茶,正好现在有时间,我请你喝吧。”
主持人已经退了下去。
现在这个节目是七班表演的,架子鼓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吵得人耳朵不适。
裴钊瞥了眼她的石膏,懒懒拒绝了,他的声音,和震耳欲聋的鼓声相叠,夏澄隐约听见一声,“不必。”
她怔怔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动,裴钊腿长,几步就离开了演播大厅。
他走后,她才收回目光,果然,裴泽不在时,一切主动都是徒劳,她和吴谧一样,被无视了个彻底。
夏澄难掩失落,她打起精神,弯腰进了演播厅,夏澄只帮林希占了个位子,好在这时已经有人陆续退席,林希后面恰好有个座位,夏澄坐在她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希眼眶还有些红,瞥见她时连忙偏了一下脑袋。
夏澄这才意识到妈妈竟然哭了,她一时有些无措,林希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转过头,台上的乐队唱的是一首摇滚歌,已经接近尾声,他们退场时,林希也站了起来,“九点了,我也走吧。”
她有孕在身,很容易疲倦,每晚到这个点就撑不住了。
夏澄也忙站了起来,方悦想跟出来,被林希按住了肩膀,“你认真看吧,不用送。”
方悦便也没跟她客气。
走出演播厅后,林希没忍住问了一句,“在学校没受过欺负吧?”
台上的小品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她几乎无法想象,如果女儿真受过欺负,该怎么办,她这么乖,又哪里反抗的过?
是不是也像台上,一反抗就受欺负?
她眼眶又红了,忙别过了头。她性子要强,夏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她哭,一时更无措了,“妈妈,没人欺负我,真的。”
林希搂住了她的肩,碰到石膏时,手又放了下来,挽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虽然妈妈不在身边,我也永远是你最亲近的人,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妈妈。”
夏澄有些愧疚,骨折的事就瞒了妈妈,母女俩情绪都有些低沉,快走出校门时,林希才问了一句,“澄澄,如果妈妈想再要个孩子,你会开心吗?”
夏澄一怔,清澈的眸带了点茫然,不等她开口,林希就退缩了,忙笑了笑,“妈妈只是随口一问。”
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的石膏什么时候拆?”
夏澄一下紧张了起来,将孩子的事儿彻底抛之脑后了,“等会儿就拆开了,妈妈别担心,一下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您放心回去就行。”
唯恐她说一句我陪你去。
林希也心事重重的,没察觉到她的慌乱,母女俩分别后,夏澄又回了演播厅,校庆节目走向尾声时,已经十点了。
外面寒风凛冽,室内却温暖如春,校长上台发言了一番,甚至点名表扬了夏澄他们的小品,白欣然的民族舞和古琴也受到了称赞,在大家震天响的掌声中,校庆圆满迎来了结束。
散场时,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悦笑着说:“你们的节目是最精彩的一个,我都不知道你和裴泽演技竟然这么好,比偶像剧里的男女主演得都好,每个眼神都是戏,太绝了,演得好,台词好,还有现实意义,我觉得都可以上春晚了。”
夏澄被她逗乐了,“快别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演了什么惊世大作。”
方悦哼哼,“你可以怀疑我的眼光,总不能质疑咱们校长吧,他老人家还故意吹你们不成?”
夏澄有些忍俊不禁。
第二天夏澄请了个假,在爸爸的陪伴下,去医院拆掉了石膏,医生说了注意事项,又将拆石膏后的康复训练方法教给了她,让她记得每天练习,可以促进肿胀消退、组织修复。
夏澄一一应了下来。
回到教室时,正好第三节 课下课,大家见她拆了石膏,纷纷贺喜,夏澄笑眯眯道谢,回座位时,谢谦也抬头问了一句,“怎么样?疼吗?”
“活动时有一点,不要紧。”
赵雪也转过了头,瓜子脸上满是担心,“啊,还会疼吗?我还以为拆掉石膏就彻底好了呢,那怎么办?就疼着吗?”
“就活动时才会有轻微的痛感,不严重,医生开的有药,慢慢就好了。”
赵雪松口气,转过去背书去了。
夏澄也掏出了自己的课本。
中午放学,夏澄和宋悠、赵雪一起去吃饭,被两人扯去了后街,说要请她吃饭,得庆祝庆祝。
刚走到重庆小火锅门口,方悦就抱着一大捧白色康乃馨从店里跑了出来,“suprise,祝贺澄澄终于拆掉石膏。”
白色康乃馨花语是纯洁的爱和好运。
夏澄一怔,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伸手接住了康乃馨,“谢谢月月,爱你。”
她忍不住看向宋悠、赵雪,“你们也知道她送花的事?”
宋悠:“嗯,她Q/Q上说了。”
夏澄不得不佩服月月的交际能力,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加的宋悠的Q/Q号。
宋悠笑了笑,“她本来想送你玫瑰,还是我出的主意,让她送的康乃馨,怎样,康乃馨更符合你的审美吧?”
夏澄没法想象自己抱着一捧玫瑰穿梭在校园的画面,估计第二天就得上学校论坛,她抱着康乃馨,真诚地对宋悠道谢,不然以方悦的喜好,还真干得出这事。
方悦笑着捶了她一下,不满地嘟囔,“玫瑰有什么不好,多漂亮!”
夏澄也笑了,“我怕太招摇。”
四人相跟着进了小火锅店,夏澄将康乃馨放到了餐桌最里边的位置,吃完饭,才抱着康乃馨离开。她长得漂亮,别说抱着玫瑰,抱着康乃馨也很惹眼,夏澄吃完饭往外走时。仍旧引来了不少围观,路上还有个男生冲她吹口哨。
赵翔他们也在后街吃饭,听到口哨声往外看了一眼,瞥见夏澄怀里的康乃馨,赵翔暧昧的挤眼,示意裴钊往外看。裴钊的目光也落在了夏澄怀里的康乃馨上。
赵翔戏谑地说:“这么大一束,肯定是男生送的吧。”
裴钊淡淡收回了目光。
夏澄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抱着花高高兴兴回了教室。康乃馨不仅漂亮,还很大一捧,放书桌上有些碍事,夏澄干脆放在了窗台上,一抬眼就能瞧见。
下午有体育课,夏澄也随着大家去了操场上,这两个月夏澄还是不能做剧烈运动,只能跟着大家简单做做操,有些动作还没法做。
自由解散后,有一部分同学回了教室,剩下的一部分要在操场上打球,赵雪和宋悠也想打球,两人便加入了裴泽、陈冬耀他们。
夏澄正打算离开时,陈冬耀喊了她一声,“小橙子,帮我把外套抱回教室。”
男生们火力大,也不怕冷,稍微一运动,就有些热,嫌弃外套碍事。
赵雪看不惯他使唤夏澄,哼道:“就会欺负小橙子。”
陈冬耀嘚瑟,“小橙子同意不就得了,你管得倒宽。”
说完把外套丢给了夏澄,夏澄连忙抱住了,裴泽也朝她走了过来,“帮我也拿一下吧。”
夏澄弯了弯唇,“好。”
她笑起来明眸善睐,透着乖巧和机灵,有两个男生险些看呆,回过神后,都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其他几个男生也想让她拿,一窝蜂都凑了过来,裴泽笑骂了一句,踹了下其中一人,“找其他人去,小橙子刚拆了石膏,不能拿太重的东西。”
男生们这才想起这事,一个个挺不好意思,还有一个冲夏澄抱了抱拳,“抱歉抱歉,忘了这茬。”
夏澄摇摇头,笑了笑,“只是衣服,应该没关系。”
裴泽都发了话,男生们哪还好意思往上凑,最后喊另外两个女生帮的忙,夏澄还想去小卖部一趟,便也没坚持。
她橡皮没了,去小卖部买了一块,揣到兜里后,抱着外套回了教学楼,刚走到教学楼附近,竟然碰到了裴钊。
裴钊抱着一摞本子,刚从老马办公室出来,这节是作文课,老马讲完议论文如何写,就使唤他去办公室搬作文本,每次都逮着他使,好像他们班没课代表。
裴钊也看见了她,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衣服上,衣服大到能将她包裹起来,一看就是男生的。
上午抱花,下午抱衣服,倒是挺繁忙。
呵。
第30章
这周六又迎来了降温, 夏澄是被呼呼的北风吵醒的,被窝里很暖和,她难得赖了会儿床, 天快亮时才爬起来, 洗漱好出来时, 吴姨已经做好了早饭。
夏澄刚吃完饭, 就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说吴姨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晚上他会早些回来, 让她问一下吴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晚上带她们出去吃。
吴姨也听到了夏铭易的话, “出去也没啥好吃的,还不如在家吃火锅呢, 我熬的番茄锅不比店里的差, 不然就在家吃火锅妥了, 还能看看电视,我一会儿去买点咱们爱吃的菜就行。”
吴姨熬的番茄汁确实一流。
夏澄有些馋了, 点点头, “我和吴姨一起去超市, 好久没逛超市了。”
“那你可得穿厚点。”
夏澄嗯嗯点头, 将厚重的羽绒服拿了出来,走出楼道时, 还是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吴姨笑得不行,“让你裹上围巾, 你还嫌麻烦, 现在知道冷了吧?”
夏澄戴上了帽子,笑得狡黠, “我有这个。”
两人在超市逛了一圈,选了一堆东西,结账时,夏澄要了两个袋子,刚到家门口,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梁郑辛打来的,他声音难掩疲倦,“澄澄,今天忙吗?能抽出半个小时见一下吗?”
“我不忙,梁叔叔,是有什么事吗?”
“见了说吧,我现在去接你,在咖啡馆坐一下就行。”
夏澄忙拒绝,“不用接,我自己过去就行,正好我想去新华书店一趟,他们对面就是咖啡馆,咱们在这儿见吧?”
这个地方正好在两家中间,对夏澄来说,距离不算远,坐公交十来分钟就到了,梁郑辛去着也方便。
挂掉电话时,吴姨已经打开了门,夏澄帮着将东西拎了进去,拿上围巾才离开。
咖啡店在一层,推门进店时,一阵热意扑鼻而来,店里装修风格很独特,进门摆着一个鱼缸,五颜六色的鱼儿游来游去,墙壁上是缠绕的藤蔓和漂亮的壁画,不像咖啡馆,反倒像某个私人会馆。
梁郑辛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穿白色衬衫,格子西装裤,眼里有红血丝,胡子也没刮,儒雅的面孔,有些憔悴。
夏澄略有些拘谨,“叔叔,发生了什么事吗?”
梁郑辛勉强扯出个笑,“先坐吧,想喝点什么?我刚刚问了一下,店里没奶茶,干脆点了一壶果茶,除此之外,就只有咖啡了,你要是喝咖啡,就再点一杯。”
夏澄忙摇头,“不用不用,咖啡很苦,我喝不惯,果茶就行。”
梁郑辛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果茶,夏澄忙站了起来,“叔叔,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他将果茶推到了夏澄跟前。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斟酌着开了口,“你妈妈想将孩子流掉。”
夏澄手一抖,茶杯的水洒了出来。
梁郑辛抽了个纸巾,递给了她。
夏澄擦了一下水,下一刻就听到梁郑辛说:“我知道不该独自来找你,我实在没法子了,澄澄,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和你妈妈结婚两年了。我一直想要个属于我俩的孩子,刚知道怀孕时,你妈妈也挺高兴,参加完你的校庆,她突然告诉我,决定拿掉孩子,希望我能尊重她。”
梁郑辛有些痛苦地挠了挠头,神情颓败,“澄澄,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有些话原本也轮不到我跟你说,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就算你妈妈再有个孩子,她也依然会爱你,你不能只考虑自己。”
夏澄脑子乱哄哄的,嗓子像被人拿胶黏住了,发不出声音,她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艰难地开了口,“叔叔,我不知道妈妈怀孕的事……”
梁郑辛打断了她的话,憔悴的脸上带了点哀求,“叔叔不是要责怪你,孩子虽小,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算叔叔求你,试着接受一下它成吗?”
“你跟在你爸爸身边,你妈妈其实挺孤独的,面对你时也很愧疚,如果能再有个孩子,她也能高兴些,你总得为你妈妈考虑一下。”
夏澄动了动唇,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无力来,她没再徒劳地解释,她和梁郑辛本也不熟悉,每次见了顶多礼貌地寒暄一下,他对她没有信任,是人之常情。
夏澄咽下了旁的话,只点点头,“我会努力让她留下孩子。”
梁郑辛松口气,“谢谢你澄澄,叔叔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叔叔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
夏澄摇摇头。
“今天的事,希望你能保密,我怕你妈妈责怪我打扰你。”
从咖啡出来后,夏澄没去书店,原本也不过是不想麻烦他,她绕着广场走了一圈,天冷,广场上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乞讨的盲人叔叔,拉着凄凉的二胡。
夏澄坐在长凳上,听了会儿,直到冻得哆里哆嗦的,才将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在他跟前的铝盆中。
夏澄没留坐车的钱,离家五站路,四五十分钟,走回去就行,耳边清净下来后,她才有精力去理一下那晚的事。
快走出校门时,妈妈确实提了一句孩子,后面她又问了拆石膏的事,夏澄很慌,都没在意她前面说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慢半拍的反应,让妈妈以为,她不想要弟弟妹妹吗?
夏澄又有些难受,不管是妈妈的小心翼翼,还是梁叔叔口中她的愧疚,都让她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该怎么请求妈妈留下孩子,那晚,妈妈并没提怀孕的事。如果贸然说出来,万一她怀疑到梁郑辛身上,他可能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兜里的手机振了起来,是吴姨打来的,问她几点到家。
夏澄还没整理好情绪,怕回家后,被吴姨瞧出什么来,夏澄撒了谎,“吴姨,我正想给您打电话,我遇见了同学,打算下午逛一下书店,中午在外面吃。”
挂掉电话后,夏澄盲目地在街上溜达着,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小橙子。”
秦旷拎着一大兜吃的,从超市走了出来。
大冷的天,他就穿了个牛仔裤,一个单薄外套,风有些大,他冻得有些哆嗦,拎着东西小跑到夏澄跟前,“你家不是在另一个方向?怎么走这儿来了?”
“我随便走走。”
她垂着眼捷,脸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遇见了什么事,秦旷之所以喊住她,也是这个原因。
大冷的天,也不知道在外面晃荡啥。
他面露关切,“出什么事了吗?”
夏澄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骗他,她隐去了梁郑辛的存在,“就、也不算什么事,我妈妈可能要二胎了,我不太想回家,出来溜达一下。”
秦旷松口气,“我以为啥事,二胎有什么愁的,也不用你养。等生出来,可爱的话就逗弄一下,要是个混账东西,甭搭理就是。”
话糙理不糙,夏澄也这样觉得,所以她至今不太理解,梁叔叔为何认定她会排斥妈妈肚里的孩子。
就算跟她不一个爸爸,也是妈妈的孩子,是她的弟弟妹妹,她不是三岁,也不是五岁,怎可能因为一个孩子,担心被抢走关爱。
夏澄心头闷闷的。
秦旷说:“既然不想回家,那你来我家吧,上次说请你吃火锅,也没请上,我家就住对面小区,正好我要请客,阿钊也在,一会儿颜玉学姐他们也要来。”
夏澄到嘴边的拒绝,因为一句“阿钊也在”变得迟疑起来,“会不会打扰你们?”
“有什么打扰的?人多热闹,走走走,外面冷死了,咱们回去再唠。”
夏澄笑容腼腆,抬脚跟上了他的脚步,“你也知道冷啊,穿这么薄。”
“这不是懒得找羽绒服吗?”
“我帮你拎点吧。”
“不用,没多重。”
秦旷家离小区门口不算远,住十二楼,走出电梯后,他按了一下门铃。
裴钊过来开的门。
室内没开灯,窗帘半掩着,走廊内的光,打在他稍显凌乱的头发上,他上身是咖色v领毛衣,露出精致的锁骨,下身是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笔直修长。
夏澄几乎不敢多看,僵硬地抬了一下左手,打了声招呼,“hi。”
裴钊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女孩穿黑色羽绒服,围白色围巾,半张小脸陷在雪白的围巾里,只露出乌黑清澈的眸和微微泛红的鼻尖。
“啪”的一声,秦旷按亮了客厅里的灯,室内瞬间一片亮堂。裴钊冷淡地移开了目光,又回到了电视机前,没回应夏澄这声“hi”。
夏澄一怔,总觉得今天的他格外冷淡,难道是因为她拆掉了石膏,他再次将她当成了陌生人吗?
心脏似被人捏住了一般,闷得厉害。
因瞧见他,滋生出的雀跃瞬间散了个干净,她笨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秀丽的眉眼透出一丝黯然。
秦旷喟叹一声,“还是屋里暖和,小橙子,你直接进来就行。”
家里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还需要脱掉靴子,夏澄直到此刻才生出一股子退缩来,紧绷的背脊徒然松懈下来。
她对秦旷说:“我还是觉得太打扰了,我跟他们也不熟,直接登门有些冒昧,我去别的地方吃吧,谢谢你的邀请,秦旷。”
“哎,别走啊,真不打扰。”
夏澄打开了门,走廊上的风吹到脸上,让她更清醒了些,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是个有些失败的追求者,一点点小挫折,就能让她退缩。
她正想帮他们关上门,忽然听到裴钊不咸不淡开了口,“看见我就想走?”
夏澄诧异地回头,对上了他深邃如星海的眸,她有些无措,讷讷地回,“不是。”
冷风从走廊穿过,拂动发丝,露出她精致小巧的耳朵,温软可欺,和她这个人一样。
裴钊喉结动了动,丢下一句,“那就进来。”说完目光又投到了电视机上。
秦旷走了过来,直接关上了门,“进来吧,真的不打扰,外面冷成那样,也没啥好溜达的,你就安心在我家待着。”
夏澄只好学着秦旷脱掉了鞋子,她将围巾和羽绒服都摘了下来,秦旷说:“我打电话催催他们几个,小橙子,你和阿钊一起打会儿游戏吧。”
夏澄有些局促,“我不太会。”
“没事啊,阿钊打得好,有他护着死不了。”
裴钊盘腿坐着,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游戏手柄,露出的脸冷白帅气,不论怎么看,都好看。
夏澄鼓起勇气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屏幕上,裴钊已经选了双人模式,两个小人出现在河提上。
他直接按了开始。
夏澄只在方跃家玩过一次吃金币的游戏,刚拿起游戏手柄,对面就冒出一个敌人。她手忙脚乱的一通按,甚至不知道哪个能发射子弹,对方快一步,夏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打死了。
她脸有些红,裴钊将人干掉后,睨她一眼,懒洋洋开了口:“躲都不会?”
夏澄脸上像涂了胭脂,怯怯的,捏着手柄的手,因用力有些泛白。
裴钊啧了声,“跟上。”
“好。”
她笨拙的操控着游戏手柄,控制着小人跟在他身后,看见敌人她就躲,他则一路射击,根本没给她出手的机会。
一路碾压似的前进着,不知不觉就闯了三关。
最先过来的是颜玉和章慕。颜玉手里还拎着打包好的鸭脖、鸭翅,秦旷无奈,“我买了一堆吃的,给你们说了什么都不用带。”
颜玉笑了笑,“又不是跟你客气呢,是我自己想吃了。”
夏澄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妈妈打来的,夏澄跟秦旷说了一声,去了阳台。
林希问她忙不忙,中午吃什么,夏澄说:“妈妈,我现在在同学家,同学要请客,还不知道吃啥。”
恰好颜玉喊了一嗓子,“小橙子,你吃芒果吗?”
夏澄推开阳台门回了一句,“学姐我不吃,你们吃吧。”
林希乐得她多交几个朋友,笑了笑,“不错嘛,都认识学姐了。”
夏澄又关上了阳台门,心中一动,说:“是我同学的姐姐,比她高一级,也在我们学校,我们干脆喊学姐了,她们俩姐妹能在一个学校上学真好,我们都好羡慕她有个姐姐。”
林希一愣,“澄澄也想要个姐姐吗?”
“想啊,有了兄弟姐妹不仅能一起玩,以后还多了个伴,妈妈,你和梁叔叔都结婚两年了,也该要一个孩子了吧?”
林希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她都已经打算明天去做手术了,这会儿有些迟疑,“澄澄想要弟弟妹妹吗?”
“想呀。”夏澄笑了笑,怕她怀疑,她没多说,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妈妈,我同学又喊我了,我晚上再打给你。”
“好,你和她们去玩吧,也不能只让同学请,下次记得请回来。”
“我知道。”
夏澄出去没多久,聂飞阳他们也来了,都是熟面孔,秦旷在附近一家饭店点了十几个菜,老板娘亲自送了过来,吃饭时,他坐在聂飞阳身侧,她则挨着秦旷和颜玉。
直到离开,都没再跟他说过话,她不由有些沮丧,甚至暗搓搓地思考,是不是裴泽在,会好一些。
都快要期末考了,他们的关系还没任何进展,再耽误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肯努力?
夏澄想了很久,决定下味猛药。
一直到平安夜前夕,她没能寻到机会,反倒是林希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并将怀孕的事告诉了她。夏澄在电话里,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喜,“太好了,妈妈,是弟弟还是妹妹?”
林希有些好笑,“还不知道呢,得三个月后才能查出来。”
挂掉电话时,夏澄松口气。梁郑辛还特意打来电话道谢,夏澄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简单寒暄两句,就挂了。
明天就是平安夜,关系好的会互送苹果,夏澄也从箱子里拿了几颗,她提前买了包装纸,因为想送裴钊一个带包装的,便将其他苹果也包了起来,一共包了十颗,包完还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晚上去吃饭时,天早已黑了下来,路灯散发着橙黄色光芒,几人从食堂回来时,被三个男生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那个,很瘦,个头也高,长得很阳光,他清了清嗓子,略显腼腆地开了口,“学姐,平安夜快乐,喏,这是送给学姐们的苹果。”
他手里拿了两个,给夏澄和赵雪各塞一个,又从身旁男生手中拿了一个,递给了宋悠。
赵雪眼尖地认出了他们,“啊,之前你们来我们班里看过小澄子。”
男生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有些局促,“学姐还记得啊?”
赵雪笑了笑,语气戏谑,“没办法,学姐的记性就是这么好。”
冷风刮在脸上,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男生挠了挠头,一时有些尴尬,身后的男生捅了他一下,“赶紧的,都磨蹭两个月了,别拖了。”
男生看向了夏澄。
夏澄身材纤细,乌黑的短发包裹着她白皙的小脸,乌溜溜的眸,秀挺的鼻,五官很精致,像壁橱里的洋娃娃。
男生羞赧地摸了摸鼻尖。
夏澄意识到了什么,赶在他开口前,上前了一步,又将苹果塞给了他,“我有好多了,你不用送我,也祝你们平安夜,吉祥平安,健康快乐。”
赵雪晃了晃手里的苹果,笑嘻嘻打圆场,“我没收到几个苹果,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说完和夏澄她们离开了。
天空上坠着一轮圆月,月光柔和似水,不知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男生抱着苹果有些沮丧,身后的男生又推了他一下,“这就放弃了?”
男生有些纠结,没吱声。
夏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另一同学也开了口,“听说隔壁班秦达还给她写了情书,高三有个学长也喜欢她,不表白也没什么,被人捷足先登后,别在我们跟前哭唧唧就行。”
最后一句臊得男生脸颊通红,纠结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夏澄他们已经走到十二班附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夏澄学姐。”
男生气喘吁吁追了上来,白皙的脸颊因跑动微微泛红,“我真的很喜欢你!见第一面就喜欢,你考虑一下,先给个联系方式成吗?”
十二班的同学都已经去了食堂,教室里没剩几个人,男生这声突兀的喊声,划破夜空,顺着窗户传了进来。
赵翔等人正在商量要不要去校外吃,闻言,皆闭了嘴,一个个全看向了裴钊,裴钊神色莫名,一时瞧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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