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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龙凤花烛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大红的帷幔垂下来。

    帷幄里传来柳烟钰低低的颤颤的声音:“臣, 臣妾没关系的……”

    “你皱眉了,不可以。”

    胥康的声音克制而隐忍。

    曾泽安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殿下,已经是寅时了。”

    自幼时起,胥康养成了寅时便起的习惯, 如今这习惯依然保留着, 没什么特殊的情况, 他依旧是寅时起。

    可今日?

    床榻上的胥康稍微犹豫了会儿, 似乎在纠结继续与否的问题。

    最终,还是习惯占了上风。

    他安抚式地握了握她细嫩雪白的胳膊, 起身下榻,“孤晚上再来看你。”

    意志力如此强大。

    柳烟钰未加客套。

    不是不想。

    实在是一丝力气也无了。

    曾泽安递进来干净的衣物, 胥康很快穿好,临走前, 回头看了眼帷幔里曼妙的身影儿,“好好休息。”

    待他走远, 床榻上的柳烟钰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凝儿自外头进来, 试探地问了声:“太子妃,可需要奴婢侍候?”

    “准备一桶热水吧。”

    凝儿听命下去。

    柳烟钰胳膊发颤地拉过衣服,轻轻遮住自己。

    这次的洞房花烛夜, 实在是令人难忘。

    折腾一晚上。

    竟, 然,没,成,事!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热水准备好, 柳烟钰披着轻纱走到桶边, 弃掉轻纱,舒服地坐了进去。

    凝儿站在木桶旁, 眼神好奇地打量她。

    很奇怪,太子妃身上肌肤胜雪,完全看不到亲密过后的印痕。之前她在柳府时侍候过丽姨娘,每次丽姨娘和老爷过夜之后,身上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印痕,在嫩白的肌肤上尤其惹眼,但丽姨娘从不抱怨,好像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可太子妃这样,一点儿痕迹看不到,不知道属于什么情况。

    柳烟钰撩动温水清洗身子,眼睫颤颤微微的,大有想合上的意思。

    “太子妃累着了吧?”凝儿关心地问。

    柳烟钰疏懒地点头。

    能不累么?

    洗浴过后,柳烟钰回到凝儿重新铺好的床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

    凝儿见她醒来,道:“太子妃,昨晚的龙凤花烛整整燃了一夜,预示着您和太子以后的生活定会幸福美满。”

    柳烟钰漫不经心,“小妮子还懂这些。”

    凝儿吐吐舌头:“太子妃真是小瞧奴婢,这种事情还是懂一些的。”

    “说说看吧,还懂些什么。”

    柳烟钰洁面之后坐到桌前,凝儿站在她身后,用梳篦一下一下地帮她梳理黑长的头发。

    “奴婢懂得可多呢。”凝儿笑得嘴巴快裂到耳后跟了,“奴婢知道啊,太子殿下对您特别上心,您这以后的富贵啊,长着呢。”

    柳烟钰瞪她:“就你嘴贫。”

    凝儿想到什么,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笑完,附到柳烟钰耳边:“太子妃,您的喜服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太子的喜服,下场可就惨喽,四分五裂不成形,直接废掉了。”

    柳烟钰满腹狐疑,略微一想,脸色顿时羞红了,她小声问:“是太子殿下自己撕裂的?”

    “那是自然,奴才们可没那个熊心豹子胆。”

    一想到他猴急猴急的样子,却还要在关键时刻考虑自己的脸色和表情。

    她便有些无奈了。

    是真的无奈。

    夫妻之事,说白了就是那么回事。两人虽不是初回,但跟初回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没什么经验的,知道怎么做,却总是做不好。

    胥康考虑到第一次给柳烟钰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自己却一丝记忆也无,内心里愧疚万分的。是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轻点儿。

    这一轻,直接导致没成事。

    那么久的时间,该走的步骤都走了,整得柳烟钰腿颤胳膊累,不光累,还急。

    她差点儿就想吼一嗓子。

    别管我了,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好在忍住了。

    早膳过后,柳烟钰陪麟儿玩了会儿,小家伙被奶娘喂得白白胖胖的,小腿踢蹬起来比前几日更有劲。不渴不饿的时候,他一点儿不哭,脑袋扑棱过来扑棱过去,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

    柳烟钰突发奇想,“这天儿不错,咱们带麟儿到园子里逛逛吧。”

    奶娘自是应允:“太子妃,外面日头甚好,小主子肯定会喜欢的。”

    柳烟钰便抱着麟儿出了宫门。

    胖乎乎的小娃娃抱一会儿是个稀罕,抱久了,胳膊酸疼得很。

    凝儿伸出胳膊,“太子妃,让奴婢抱会儿小主子吧。”

    可柳烟钰没抱够,她强撑着,“我再抱会儿。”

    身体累,但心是甜的。

    退回去几个月,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肖想的事情。

    来到湖边,几人顿住步子。

    湖水清澈、碧绿,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岸边垂柳依依,景色怡人。

    柳烟钰禁不住往前走了步,未注意脚下的一块石头,她打了个趔趄,眼看要栽到湖里,凝儿眼疾手快去拽她的胳膊,她也尽力后仰。

    吧唧一声。

    她摔倒在地,右边膝盖传来一阵刺痛感。

    麟儿吓得哇哇大哭。

    柳烟钰忙把孩子递给奶娘:“带麟儿回去,好好安抚下。”

    她自己在凝儿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膝盖处有血渗出。

    凝儿“呀”了声,“太子妃流血了。”

    柳烟钰不在意,“磕磕碰碰的小伤,不碍事。”

    回到寝宫,当撩起裤子看到膝盖的红肿,凝儿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可怖,太子妃还说不碍事。”

    “磕碰伤能碍什么事?只是我皮肤白,看着可怖些。把药膏拿来,我自己处理便好。”

    连太医都不用请,自己便解决好了。

    不是小伤是什么?

    胥康是戌时回来的。

    昨晚一宿没睡,今天照旧进行了一下午的骑射,皇上及其他臣子并没看出他与往常有何不同。

    只有曾泽安,提心吊胆了一下午,生怕主子在某个时间露出什么破绽来。

    好在一天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进了东宫,便有人向胥康汇报。

    “太子妃今日抱着小主子游园的时候受伤了。”

    “受伤了?”胥康眉峰微动,“重不重?”

    “听太子妃身边的凝儿说不重。”

    胥康提到一半的心,慢慢落了回去,他要去往书房的步子一转,直接去了柳烟钰宫里。

    柳烟钰刚沐浴完,散着一头湿发坐在榻上,为了方便,右腿的裤子直接挽上去,把涂了药膏的膝盖露在外面。

    左腿蜷起,右腿懒洋洋地伸着,腿上放着一本医书,垂头在看。

    凝儿立在床前,将巾子覆到她的湿发上,轻揉地擦拭。

    胥康咳嗽一声,凝儿吓得抖了下。

    她现在听到胥康的动静就怕。

    更别提见到胥康本人了。

    “殿下!”凝儿将帕子放到桌上,慌手慌脚地退出去。

    柳烟钰听到声音,自医书中抬起头,见是胥康就想下榻,胥康眼神落在她有些“惨不忍睹”的膝盖上,大掌准确无误地摁在她的肩头,成功阻止了她下榻的举动。

    柳烟钰转而问道:“殿下用膳了吗?”

    她让宫人备了些饭菜,他若是回来可以直接用膳。

    胥康淡淡地说道:“孤已经用过膳了。”他坐到她的旁边,低头细看她的伤,“没叫太医吗?”

    “小伤,臣妾这里有药,涂上便可。”

    “都这样了叫小伤?”胥康不赞同地蹙眉,“伤口深不深?”

    “没那么严重,就是浅浅的一点儿伤,只是臣妾皮肤白些,又禁不得碰,显得可怖罢了。”

    他回身瞥她眼,“疼不疼?”

    “当时疼一点儿,现在不疼,只是感觉稍稍有些不适。”

    再轻再小也是伤,总不如原本健康时候好。

    胥康“嗯”了声,沉默着走了出去。

    柳烟钰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有些目瞪口呆。

    几乎在他刚出去的同时,凝儿便蹿了进来。

    “太子妃,太子殿下为何走了?”

    柳烟钰表情有一点儿受伤,胥康直接走掉同样出乎她的预料。

    难道自己受点儿小伤,妨碍到男女之事,他便走了?

    凝儿语气惆怅,“奴婢还以为殿下定是来过夜的。没想到接着便走了。”

    她挺失落的。

    她希望太子疼惜太子妃。

    可她只是卑微的奴婢,除了希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柳烟钰真是被惊着了,她刚才还想跟他聊聊麟儿又胖了,可还没开聊呢,人家瞟眼自己的伤口,例行公事般地问句“疼不疼”便转头走掉。

    她抬手抚了抚长发:“不会是有那种妃嫔身上见红之后,皇上或者太子要避开的宫规或者习俗吧?”

    要不然,胥康这样跑掉,实在说不通。

    凝儿纳罕地摇头,“奴婢没听说有这样的宫规或者习俗。”

    柳烟钰不是一整颗心系在胥康身上的女子,不会因为他情绪起伏便慌不知措,她洒脱地甩了甩头发:“正好,太子不在,咱们还自由了。”

    她把刚才扔到一旁的医书拿回,继续翻阅。

    凝儿扁嘴:“太子走了,太子妃不伤心?”

    “不伤心。”

    “您之前那么关心殿下,他出征时为他做衣裳做鞋子,他患瘟疫时您不顾自己安危为其疗伤,您现在就一点儿磕碰伤,殿下便置之不理了。”

    凝儿感怀不已。

    “你呀,惯会胡思乱想。殿下是殿下,我是我。”柳烟钰慢慢翻页,“殿下是未来的天子,他安康,天下百姓才能安康。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可太子毕竟是您的夫君啊!昨夜你们还喝了合卺酒,燃了一夜的龙凤花烛……”

    柳烟钰歪了歪头:“那你知道皇上这一生喝过多少次合欢酒吗?”

    凝儿还在想,她身后之人却抢先一步开口。

    “你知道?”

    柳烟钰后知后觉地抬眸。

    胥康长身玉立,正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不知道在门口处站了多久了。

    第52章

    凝儿又惊又喜。喜的是胥康去而复返, 惊的是人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朝胥康行了个礼,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

    留给柳烟钰的是一道同情的眼神。

    经胥康一问,柳烟钰愣了下,她不知道刚才的谈话他听去了多少, 她想了下, 选择诚实回答:“臣妾也不知道。”

    皇上后宫纳了多少妃子她不知道, 更别提他们喝了多少次合欢酒了。

    这还得看皇上给不给机会。

    那些品级低的嫔妃, 别说合欢酒,可能连个简单的仪式也不会有。

    胥康往前踱了两步, 皱眉问道:“在你眼里,一直把孤当太子, 而不是夫君?”

    语气里有质疑的成分。

    他这么问,柳烟钰心里便清楚了, 他这是把刚才的话一句不落地听了去。不光听了去,还要来找算自己。

    应是不乐意她刚才漫不经心的态度。

    柳烟钰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她的想法有错么?她虽有了麟儿, 他目前对自己也算好。可这样她就坐稳这太子妃的位置了?她心底里认为是不可能的。

    当初皇上为何会赐婚给自己?

    是自己出色、优秀?是自己家门荣耀, 与太子匹配?

    都不是。

    适逢太子身患隐疾,高门贵女不愿嫁,她是皇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从日常小事便可看出端倪。

    除了新婚第二日和麟儿满月, 她几乎没有见皇上的机会。

    那些一早一晚问安的环节, 在皇上的授意下,都省略了。

    是以柳烟钰到现在只认得皇上和曦妃娘娘,其他宫里的嫔妃,她一概不识。

    嫁到东宫近一年, 皇宫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她不像是皇宫里的家人, 倒是像个过客。

    再者父亲柳德宇只是名小小的医士,对太子无任何助力可言。

    没有显赫的母家, 她要在这宫里如何立足?

    假以时日,太子妃地位岌岌可危。

    胥康剑眉星眸、清新俊逸,是天下难寻的好儿郎,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若是可能,自然是希望与他相偕到老。

    可她太清醒了,清醒到不允许自己做这种梦。

    顶着胥康面无表情的脸,她默了半晌,才慢吞吞道:“您既是殿下,也是夫君。”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胥康眉色微松,侧身在榻边坐下,展开手掌,掌心里是一瓶小巧精致的药膏。

    “这药膏是宫廷秘制,效果极其好。”

    他背对她,轻轻帮她擦拭药膏。

    “奴才们也是不经心,竟然让你在园子里受了磕碰。”

    怕他说出责罚宫人的话语,柳烟钰忙道:“不怪任何人,是臣妾自己好动了些。”

    胥康轻轻涂好药,用帕子擦拭了伤处周边,这才收起。

    柳烟钰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这要是在仙草山,随意涂上药便可。

    她会照旧在山里忙忙碌碌的,上山拾柴、挖药草、劈柴火、生火做饭,什么都不耽误。

    到他这里,却是需要拿出宫廷秘制的药膏郑重其事地对待。

    让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胥康起身,迈出两步后忽然折转身,表情认真地说道:“孤去沐浴,去去就回。”

    柳烟钰愣了一瞬。

    他这是担心她误会,刻意表明他不是离开,是去去就回。

    她扯动嘴角,淡淡笑了下。

    胥康沐浴速度很快,柳烟钰发了会儿呆,感觉时间没怎么过,他便回来了。

    她自动自发地往里挪蹭,给他腾出位置。

    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他在她刚刚腾出的位置坐下。

    他转头看她,“歇息吧?”

    是征询的口吻。

    柳烟钰将书放到枕畔,“好。”

    胥康便起身熄了蜡烛,回来慢慢躺下。

    陷入黑暗当中,柳烟钰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昨晚光线亮堂堂的,两人又是第一次坦诚相对,柳烟钰感觉别扭极了。

    依着柳烟钰的想法,流程早晚得走,莫不如早早结束了为好。

    而胥康的想法和她相反。

    一定要走好过程,得是美好的,不能像过去一样充满瑕疵。

    昨晚累到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两人安静地平躺着,互不挨着。

    这种事情,他不主动,柳烟钰没打算主动。

    她从没体会到其中的美妙,上赶着做什么。

    他想,她愿意配合。

    他不想,她才不会主动撩拨他。

    她睁着眼睛等了会儿,他一动不动。

    难道是昨晚受挫,今天不愿尝试了?

    她等得有些困乏,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刚闭上,他便开了口。

    “你的膝盖,还疼吗?”

    她闭着眼睛嘟囔,“不疼。”

    天气本来就燥热,右腿不盖被子正好。她平躺着,药膏蹭不到被褥上。

    他道:“孤不碰你的右腿,你且小心着,若是疼,一定告诉孤。”

    柳烟钰唰地睁开眼,黑暗中眼睫忽闪忽闪的。

    他这番叮嘱,似乎有所图?

    下一刻,他粗粝的大掌便伸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摸黑脱衣都很顺溜

    为了不遭受昨天那种无妄的疲惫。

    今晚的柳烟钰长了经验。

    她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是以不太确定。

    “疼吗?”

    “不疼。”

    “难受吗?”

    “不。”

    食髓知味,他不知节制,折腾大半宿。

    丑时,柳烟钰受不住,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他果真停下。

    两人沉沉睡去。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胥康在曾泽安的提醒下,早早便起了。

    柳烟钰听到声音权作不知,闭眼睡自己的。

    早上起的时候,柳烟钰的伤处颜色变得黯淡,显得不那么可怖。

    不过身上多了点儿印痕。

    都是胥康不知轻重留下的。

    凝儿表情很是欢喜。

    只要主子得太子喜欢,她便高兴。

    “瞧把你高兴的。”柳烟钰笑她没出息。

    凝儿:“自然是高兴的。”

    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彤妃娘娘宫里的清露姑娘过来,说是彤妃娘娘邀您过去一叙。”

    “彤妃娘娘?”

    “是的。”

    喜欢八卦的凝儿若有所思地紧了下眉头:“彤妃娘娘品阶仅在曦妃娘娘之下。”

    “之前从未联系,为何突然来找?”

    “之前皇后娘娘针对您,彤妃娘娘不敢搅进来。现在皇后娘娘卸了后位,加之您又生了麟儿,彤妃娘娘许是觉得无碍,主动递出橄榄枝?”

    凝儿一知半解的分析,多少有些道理。

    “告诉清露姑娘,本宫稍后便去。”

    彤妃娘娘年轻貌美,长相温婉气质高雅。

    柳烟钰依着宫规向她行礼。

    “臣妾见过彤妃娘娘。”

    “快请起。”彤妃娘娘亲自扶起她,拉着她坐下,“早就听说太子妃兰质蕙心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娘娘谬赞了。”

    “本宫可是听说了,太子患上瘟疫之时,幸得你冒险相救才得以康复。同为女子,本宫钦佩你。”

    柳烟钰:“娘娘,那是臣妾的份内事,不值一提的。”

    彤妃娘娘:“你能不骄不躁,不邀功不自傲,本宫越看越喜欢。”

    客套了半天,彤妃才开始聊正事。

    “本宫进宫三年,从无身孕。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看过,本宫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可也奇怪,没问题怎么能怀不了孕?本宫月事一向很准,实在不知道问题出了在哪里,太子妃医术高超,能否帮本宫瞧瞧?”

    原来是不孕不育的问题。

    柳烟钰给其诊脉,并问询她一些问题。

    最后,她道:“彤妃娘娘,臣妾愚钝,瞧不出您身体有何问题。”

    “所有太医跟你说法一样,既无问题,为何无孕?”

    “怀孕不光与身体健康有关,还与心情和同房频繁有关,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的。”

    “皇上每月都会来上三两次,你要说次数少的话,怎么也有三年时间,加起来次数总不会少吧?”

    听她这么说,柳烟钰也觉得诧异,照这个频率的话,三年时间足以能怀上身孕。

    除非……

    她心里想到后宫那些腌臜的手段,但没有宣之于口。跟彤妃打交道尚是首次,她需再观察观察。

    从彤妃宫里出来,柳烟钰没有坐步辇,在宫里悠哉悠哉地晃悠。

    东宫处于皇宫最东边的位置,宫殿庞大,但地段偏僻。

    彤妃娘娘的宫殿位置恰好处在皇宫的西边,距离东宫很远。

    她正好借机在宫里转转。

    经过一处假山,柳烟钰不经意抬头,就见一颗小小的脑袋从最上头探出来。

    她忙捂住嘴巴,扯了扯凝儿的胳膊,用手往上指。

    凝儿吓得“啊”了一声。

    那孩子听到动静,慢慢悠悠从上头爬了下来。

    柳烟钰和凝儿看得心惊肉跳,等到他安稳落地,柳烟钰忙上前,关切地问:“没事吧?”

    男孩八九岁的样子,扬起小脸:“没事。”

    柳烟钰:“太高了危险,以后不要爬了。男孩子学学骑射,比这要有趣得多。”

    男孩眨眨眼睛,“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瞧着你眼生。”

    “我是太子妃,你呢?”

    “原来是皇嫂啊,我是九皇子胥瑞。”

    胥瑞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胥瑞见过皇嫂。”

    “难怪瞧着你眼熟,原来是九皇子殿下啊。”柳烟钰问,“侍候你的那些人呢?”

    九皇子可是曦妃娘娘手里的宝贝,身边怎么可能没人照顾?

    说话间,一大堆宫女太监跑过来,一个个表情都慌急得不行。

    胥瑞扁嘴:“这不就来了么!”

    第53章

    主仆二人回到寝宫的时候, 意外在院子中遇到了曾泽安。

    柳烟钰表情惊讶:“曾总管怎么来了,可是有何事?”

    他几乎是胥康的影子,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几乎是胥康在哪儿他在哪儿。

    曾泽安指指屋内, “太子妃, 太子候您多时了。”

    胥康竟然也在!

    柳烟钰表情愈发纳罕, 近些日子胥康政务繁忙, 白日里少有空闲。她问:“可有事发生?”

    曾泽安忙笑道:“太子妃多虑了,太子今日休沐, 晨起去外头军营看了眼,回来后, 特意来看望太子妃。”

    竟是刻意来看自己的。柳烟钰加快脚步,推门而入。

    胥康正玉树临风地坐于桌前, 眼前翻开的赫然是她常看的医书。

    行房之后,柳烟钰乍然在白日里看到衣冠齐整的他,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欢喜, 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儿羞涩。

    她慢慢坐到他对面,轻轻唤了声:“殿下!”

    胥康自书中抬起头,眼神审视般地看她的脸, “不累?”

    柳烟钰愣了一瞬:“——什么?”

    “身子不累么, 有空去彤妃娘娘宫里?”

    他竟知道自己的行踪,她便直言不讳道:“彤妃娘娘第一次邀约,臣妾不好拒绝,便去了。原是彤妃娘娘一直不孕, 心里烦忧, 让臣妾帮忙看看。”

    “看出什么了吗?”

    “彤妃身子无恙,估计是其他方面出现了问题。总归臣妾是无功而返了。”

    胥康:“后宫里的事情, 能不参与便不要参与,明哲保身的好。之前因为你怀孕,生产之后又需要恢复,所以孤向父皇请求,免了你的问安礼。恰巧你昨日膝盖受伤,索性就等你一并好了之后,再行问安礼吧。”

    胥康解释了之前未行问安礼的缘由,告之她做好准备,规避不了的宫中礼节,得遵从了。

    柳烟钰又把遇到九皇子的事情说了遍,皇宫里的事情她毕竟不懂,事事向他请教肯定没错。

    胥康:“九皇子是曦妃娘娘之子,孤还是那句话,能远离便远离吧。”

    这正合了柳烟钰的心思。

    她可是亲眼见证了曦妃娘娘的歹毒,一事不成再生一事,几乎她遇到过的每件有危险的事情,曦妃娘娘都脱不了干系。现在失了后位,谁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来。

    他事事明示这点,她挺喜欢的。不会让她觉得找不着方向,似无头苍蝇一般胡冲乱撞。

    两人间无话了。

    胥康安然坐在对面,无形当中给了柳烟钰莫大的压迫感。

    两人很难如平常夫妻般聊聊家常。

    可除了家常,又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政事肯定是不能聊的。

    可干坐着?

    柳烟钰索性拿过另一本医书,翻开来。

    两人对头看医书,也成。

    医书翻开,她眼神还没落上去,对面传来“啪”的一声,胥康将书合上了。

    柳烟钰掀起眼帘。

    胥康淡淡看着她:“你上榻来,孤想看看你的伤。”

    柳烟钰表情有些抗拒,“已经无事了。”

    胥康已经转身去了床榻那边。

    眼见抗拒不成,柳烟钰便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连鞋子也未脱,坐到榻上后,直接撩起裙摆,将裤脚使劲往上一卷,露出膝盖处的伤,“颜色变淡,快好了。”

    磕磕碰碰是小伤,三五天便会恢复。

    柳烟钰肌肤很白,在仙草山时,风吹日晒的,肌肤相对粗糙些,进宫之后,不再经受风吹日晒,吃食上又精细了许多,她这肌肤便一日好似一日,现在看起来如那白雪般晶莹剔透。

    胥康眼神落上去,不露喜怒,专注而认真地看了会儿,他指指床榻里侧,“上来,孤帮你涂点儿药。”

    “臣妾早起已经涂过了。”

    柳烟钰真心觉得没必要一遍一遍地涂擦药膏,她早上涂过药膏,等着湿软的药膏变干了之后才穿上裤子,现在再来上一遍?

    她嫌烦。

    胥康却已经拿出药膏,一副志在必行的架式。

    柳烟钰只好脱鞋上榻。

    挪蹭到里侧坐好。

    胥康竟也脱了靴子上榻,他侧身坐着,食指指腹沾了药膏,轻轻涂匀在她膝盖的伤处。手法很轻柔。

    柳烟钰忍不住往外头瞟了眼。

    晴天白日的。

    他俩竟然都在榻上,感觉上有点儿诡异。

    涂完药膏,胥康很是自然地一伸手,帷幔落下来。两人被隔绝在一方小天地当中。

    “……”

    柳烟钰目瞪口呆。

    涂药就涂药,拉下帷幔几个意思?

    难不成要白日宣淫?

    可这马上要用午膳了……

    扯下帷幔后,胥康坐回原处,眼神盯着她膝盖处的伤。

    柳烟钰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殿下中午想吃什么?臣妾让人去做。”

    拐个弯地提醒他,这还是白天,不到行亲密之事的时候。

    胥康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孤先看过你身上有无其他伤再说吧。”

    “其他伤?”柳烟钰不理解,“臣妾身上再无其他伤了。”

    磕到膝盖就够不走运了,他还希望她哪里是伤着的?

    胥康的眼神幽暗,宛若深潭一般。

    “昨日漆黑如墨,孤,”他迟疑片刻,道,“孤注意不到你的身体,孤事后想想,兴许,兴许弄疼你了。”

    暗夜遮住了彼此的表情,他问她疼不疼,有何不适,她始终说不疼没有不适,直到最后那一瞬,她才喊了声疼。

    他事后回忆起那一瞬,忽觉自己大意了。

    她那声疼,湿莹莹的,似压抑了许久,在遭受不住的情况下才勉强溢出的声音。

    柳烟钰瞪大双目,脸上写满了惊愕。

    她已经不知道说胥康什么好了。

    弄不弄疼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看看又能如何?

    再是要怎么看?

    脱了衣服看?

    她长睫忽闪,“殿下,您想听真话吗?”

    胥康神色莫测,微微点了下头。

    “昨晚臣妾开始是疼的,但疼过之后便不疼了。臣妾身上算不得伤,只是一些很平常的印痕,多是臣妾肤质敏感所致,当时没感觉到疼,事后,”她咬了下唇,“也,也不会觉得疼,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

    脸上微微有灼烧感。

    这种很私密的事情,做的时候尚不觉得,可真拿到明面上来说,的确令人羞赧。

    可他一味在意她感受的话,是很难推进这个过程的。

    总不能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不成事吧?

    她忍受一瞬便过去了。

    胥康表情执拗地盯着她,“孤,想看看。”

    他非要看?柳烟钰抿了抿唇,抬手解开衣裳,将右侧衣领往下使劲一拉,香肩半露,肌肤白得耀眼,她指指肚兜边上的一处和肩上的一处,“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无碍的。”

    展示个三两处,遂了他的意便可。

    不等他说什么,她唰地将衣服归位,边整理衣裳便道:“臣妾让他们上午膳吧。”

    她心里思量着,再不上午膳,两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这榻。

    那事晚上做尚可接受,白日里,她是不太习惯的。

    她起身,径直绕过他下榻,扬声对着外头喊道:“凝儿,传午膳吧,殿下今儿个在这儿吃。”

    凝儿应声下去安排。

    胥康慢腾腾自帷幔中现身。

    两人默不作声地用完了午膳。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餐盘慢慢收拾下去。

    屋内恢复干净清爽的状态。

    柳烟钰坐在桌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平日里,她这会儿会把麟儿抱过来,哄他玩会儿之后,让奶娘把麟儿抱走,她则到榻上倚靠会儿。困的话,便小睡一会儿,不困,则歪在那里看书。再不然,到外头溜溜食儿。

    胥康在这里,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只能等着他拿主意。

    胥康老僧入定般地坐在桌前,柳烟钰发现他有很强的耐性,就是无任何事的情况下,他即便是枯坐也可以很久,且坐姿挺直,没有半丝懒怠与松懈。

    她再次打了个呵欠,呵欠打得有点儿狂放,带出了眼泪。

    她轻轻擦拭眼角。

    “既然这么困,为何不到榻上歇着?”胥康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柳烟钰瞟了他一眼,“那殿下呢?”

    “昨夜疲累,孤这会儿也觉出了困意。”胥康低头,右手放到鼻间,似是打了个浅浅的呵欠。

    打呵欠是会传染的,柳烟钰紧跟着又打了个呵欠。她不再推辞,脱了外袍和鞋子,舒服地躺到了床榻里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胥康躺到了床榻外侧。

    她面朝里,是以不知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是脱了衣服,还是未脱,是平躺还是侧躺,她一概不知。

    本来就有困意,脑袋挨到枕头,困意便一股脑地席卷上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

    一只大掌搭到了她的腰际。

    她不舒服地扭了下身子,没好气地拍了下那只大掌,嘴里咕哝着:“别,闹!”

    拍击声很清脆。

    啪!

    拍完她便醒了。

    睁眼看着眼前的墙壁,她懵了下。

    那只大掌被他拍过之后,竟没挪动地方。

    停了好一会儿,胥康磁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孤抱着你睡,不做旁的。”

    算是解释了。

    柳烟钰阖目,淡淡地“嗯”了声。

    胥康靠过来,自背后环住了她。

    第54章

    柳烟钰自恃胆子已经很大了, 在生下麟儿之前,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害怕或者畏惧。

    可像他这样从背后抱着她睡这样简单的举动,却是令她心惊肉跳的。

    像是羊入虎口,老虎明明表现出温柔的样子, 可羊却始终处在恐慌当中。

    为着那掩藏起来的撩牙。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由平缓转向剧烈, 怦怦怦, 怦怦怦,速度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渐至失控, 心脏似要从胸腔里迸将出来。

    身后的他却风平浪静,稳如磐石。

    柳烟钰莫名生出一股子恼意。

    她使劲闭了下眼, 唰地翻了个身。

    改为面对着他。

    他眼睛大大地睁着,瞳孔幽深似海, 哪里有半丝要睡的影子?

    柳烟钰神色不悦地瞪着他。

    胥康一脸莫名:“……”

    两人眼神对视, 谁也不说话。

    须臾,柳烟钰语气稍显烦燥地问道:“你待要如何?”

    胥康表情无辜,声音里透着丝小心翼翼:“不是午间小憩吗?”

    两人都在躺着, 不是小憩是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情急之下, 她连“臣妾”两个字都省略了。

    胥康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她。

    柳烟钰声音更加烦燥:“殿下不打算回答我吗?你待要如何?”

    胥康声音愈发地无奈:“孤就只是想抱着你睡……”

    天地良心,他就是这么想的。

    半丝没有作假。

    柳烟钰眼睫下压,眼神扫向某处, 出声质问:“这是, 这是能睡得着的情况吗?”

    被她发现端倪且如此直白地诉诸于口,胥康耳根发热, 整张脸唰地涨红了。

    他喉结滚动几下,嗓音低沉暗哑:“孤,可以说到做到。”

    即便是他自己的身体,他也没办法控制。尤其是刚开了荤,闻到点儿荤腥味都想发疯。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非常非常克制了。

    柳烟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他的脸颊泛着不一样的潮红,说话时的语气也是隐忍与克制的,看向她的眼神灼烫而炙热。

    不像是说谎。

    她刚才生气,是因为他嘴上说什么也不做,身体却在向自己传递着信号,以为他心口不一。现下看来,不是心口不一,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罢了。他说到的会努力去做到。

    她使劲闭了下眼睛,嫩藕般的手臂慢慢攀上他的脖子,嘴唇贴伏到他的耳边,低声道:“要快点儿。”

    胥康身体僵住,下一刻,便如狼似虎般地抱紧了她……

    黄昏时分,夕阳慢慢下沉,遥远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面纱。

    柳烟钰腰酸背痛地歪坐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凝儿站在旁边抿唇轻笑,柳烟钰眼风扫过来,她忙止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方才皇上派人来把殿下叫走了,殿下走得特别匆忙,在院子碰到奴婢时,还刻意停下,嘱咐奴婢好生照顾您。”

    柳烟钰脸上浮上一层愠色。

    男人的话最是信不得。

    她让他快点儿,他满口答应,结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她精疲力竭了他还不肯罢休。

    她都后悔昨天晚上依着他了。

    就该不管他,尽着他折腾,让他成不了事。

    好过现在养虎为患!

    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九皇子殿下带着陶响球来了,说是来看麟儿。”

    凝儿吃惊:“上午刚遇着,晚上就来玩?”

    柳烟钰想了想,道:“让九皇子进来吧。”

    人既然来了,拒之门外也不是个道理。

    柳烟钰强撑着酸疼的身体下了榻,在九皇子面前,她毕竟是皇嫂,得端好这个身份。

    胥瑞一蹦一跳地进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陶响球,立马有沙沙的声音传来,他笑着说道:“皇嫂,我上午遇见你,想着麟儿会不会喜欢陶响球,便带着它来了。”

    柳烟钰迎上前,小心接过陶响球,顺手摇晃两下,“陶响球的确好玩,可惜奶娘刚刚喂过奶,麟儿睡了,等他醒了再给他玩。”

    胥瑞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太可惜了。”

    “九皇子有心了,本宫替麟儿谢谢你。”

    九皇子仰起头:“那,皇嫂,我可以常来玩吗?”他语气诚恳,“母亲只知道让我学习,我连个玩伴都没有,太孤单了。”

    “九皇子不是有伴读吗,怎么能说没有玩伴呢?”

    “他们年龄与我相仿,但人都太过迂腐,我不喜欢。”

    “可惜麟儿太小,不能陪九皇子玩,等他长大了再找九皇子玩吧。”

    九皇子突然示好,柳烟钰心里发怵,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都说皇宫深似海,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天真烂漫的性格?她猜胥瑞本性一定不是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尤其是他的母亲还是曦妃娘娘。

    一个恶毒的妈,难能养出一个良善的孩子来。

    她还是小心为妙。

    胥瑞走后,凝儿拿起桌上的陶响球,掂量来掂量去,问道:“太子妃,这个,敢拿给小主子玩吗?”

    胥瑞看起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把喜欢的玩具拿来跟麟儿分享,可他的母亲和东宫是敌对的关系,这玩具就变得有点儿棘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把它放到库房里存着吧。”

    柳烟钰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也不想冒那个险,皇宫历来是尔虞我诈的地方,真有个什么万一,她后悔都来不及。

    胥康自傍晚走了之后,夜深了还未归。

    柳烟钰遂有些担心,吩咐凝儿:“你出去打听打听,殿下现在何处。”

    今日休沐,若无紧急之事,应该回来了。

    凝儿去了好久才回,回来后的表情有些凝重,“太子妃,听闻中书侍郎洪文潮大人被人举报贪墨银两,太子正在御书房,应是与此事有关。曾总管守在外头,只小声嘱咐奴婢回来禀报声。”

    事出紧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洪文潮大人?”柳烟钰听着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是不是那个让殿下拿出证据证明自己隐疾康复的洪大人?”

    凝儿语气肯定地回答:“是的,就是他。”

    柳烟钰略略放了心:“总归太子殿下没事就好。”

    洪文潮贪不贪墨,不是她该挂心的事情。

    她让凝儿熄了烛火,安心地躺到榻上入睡。

    胥康是连夜处理公务,人是安全的,她不需要担心,安安稳稳睡觉就行。

    许是下午太累了,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睁开眼的时候,屋内竟然亮起了烛火。

    她睡前明明让凝儿将烛火给熄了,这会儿怎么亮着?

    她半起身子,撩开帷幔,表情疑惑地看向窗外,难不成自己睡了一天一夜,这是第二天的晚上?

    “醒了?”

    胥康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柳烟钰表情滞了下,问道:“殿下这是?”

    “刚从御书房回来,去洗了澡,没想到吵醒你了。”

    她看向他身上,果真是刚沐浴过,上身未着寸缕,健硕的胸膛,宽阔的肩膀,结实得如钢桩铁柱一般。腰部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布巾。

    连着几天没休息好,他脸上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软声问道。

    “丑时,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寅时了。”

    柳烟钰:“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殿下还顾得上洗澡?”

    不光洗澡,还大喇喇地跑到自己寝宫来洗,洗就洗吧,还点亮蜡烛。

    他这安的是什么心?

    成心吵醒自己吧。

    他眼神殷殷地看着她,就跟狼盯着羊一样,慢慢说道:“睡,必是不能睡了,莫不如,做点儿旁的?”

    柳烟钰斜眼瞪他。

    男人没脸没皮起来,真是天下无敌。

    她扯开帷幔,一耸肩膀,顺滑的里衣滑落肩头,她肩膀上醒目的印痕露出来,比之中午还多了几处,她垂眸,小声道:“殿下昨晚还说,不会让臣妾疼的……”

    她皮肤娇嫩,他稍一用力,身上便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印痕,她试图用这些印痕,打消他继续折腾的念头。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起床,他不抓紧这仅有的时间休息,脑子全然想的净是这些。

    这简直是要朝着昏君发展的节奏。

    她得阻止他才是。

    胥康看到了她身上的印痕,眸色暗了几分,柔声道:“是孤不好,弄疼你了。”

    这还道上歉了。柳烟钰面上一喜,看来自己的劝诫起了效果。

    她往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休息的空间。

    下一瞬,胥康却是一板一眼地说道:“第一晚,是孤不懂,所以浪费了时间。第二晚,孤看不到你的表情,是以不太清楚。经过今天午时那次,孤,终于是懂了。”

    不愧是聪慧过人的太子殿下,这种事情还带总结经验的。

    柳烟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倒想听听他懂了些什么。

    胥康欺身上前,脸庞几近挨着她的。

    她长长的眼睫忽闪几下,几乎要蹭到他的脸颊。

    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声音很轻很轻,似蝴蝶的羽毛轻轻蹭磨她的心脏。

    “孤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声音虽轻,却是字字清晰,“太子妃的表情甚是愉悦!”

    第55章

    在胥康说完那句话之后, 柳烟钰大脑轰鸣,俏脸涨成了一块红布。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如梦如幻,不知怎么就度过了。

    早起的时候,她还有些失神, 凝儿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 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凝儿讲完, 察觉柳烟钰的脸色不对, 脑袋往前凑了凑,“太子妃?”

    柳烟钰不反应。

    她再凑近, 更大声地喊道:“太子妃!”

    柳烟钰吓了一跳,她瞪眼凝儿, “喊什么呢。”

    凝儿委屈巴巴地说道:“奴婢刚才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您听进去了几句。”

    她是没事乱喊的人吗?

    “你刚才说什么了?”

    凝儿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听见的表情, 说道:“皇上派太子出宫查案,太子走的时候您正在睡, 太子便没有打扰您, 只让奴婢转告一声。”

    “查什么案?洪文潮大人的贪墨案?”

    “殿下没说,只说出宫查案,具体几天不定。”

    接下来的几天不用与胥康面对面, 柳烟钰莫名松了口气。

    凝儿:“太子妃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本宫舒口气你还要研究研究, 你是不是越来越适应宫里的环境,学会揣摩主子心思行事了?”

    凝儿垂头:“奴婢关心太子妃嘛。”

    “好了,把麟儿抱来,本宫陪陪他。”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 柳烟钰是越看越喜欢, 每次瞧见他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弯起。

    喜悦发自心底。

    半上午的时候,清露姑娘再次造访, 恭敬行礼后道:“太子妃,彤妃娘娘邀您过去一叙。”

    最近曦妃娘娘没什么动静,彤妃娘娘却动不动找来。

    柳烟钰坐在桌前,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膝盖,“清露姑娘,本宫上次在园子里摔倒,不小心伤了膝盖,烦请你和彤妃娘娘解释一番,待本宫身体康愈再去向她请罪。”

    胥康不在的日子,她还是安稳待着为妙,少去招惹不该招惹的。

    清露姑娘瞟了眼柳烟钰的膝盖,施礼之后走了。

    凝儿瞧着人走远了,才小声问柳烟钰:“太子妃,你说彤妃娘娘不会生气吧?”

    “芝麻小事,她愿生便生吧。”

    柳烟钰顾不了那么多。

    横竖她有腿伤是真的,虽然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好歹能拿来当个借口。

    可九皇子这边,她便有些无计可施了。

    胥瑞身份摆在这儿,又打着来看麟儿的幌子。

    柳烟钰没法推拒。

    胥瑞不知怎么的,近些日子几乎日日都来东宫。

    每次都拿点儿小玩艺,说是给麟儿玩。可麟儿屁大点儿的孩子,成天只能躺着哼叽,哪里会玩。

    可他来都来了,柳烟钰总不能将人给撵出去。

    胥瑞每次来的时间都不长,或者跟柳烟钰聊上几句,或者站到麟儿的床榻前,笑嘻嘻地逗弄他。

    “麟儿,我是你的皇叔,来看你啦,你要快快长大,皇叔好带你出去玩儿。”

    胥瑞话说时的眼睛亮晶晶的。

    每次他逗弄麟儿,柳烟钰都不错眼珠地守在一旁。

    他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柳烟钰密切关注着。

    有次,他欲伸手抱起麟儿,柳烟钰吓得惊起,直接把胳膊横在了胥瑞面前,“九皇子,麟儿太重了,你抱不动他。”

    胥瑞仰起小脸,“皇嫂,麟儿能有多重,我怎么就抱不起来了?”

    “别看他小,可成天吃奶,体重日日都在增加,累到九皇子就不好了。”

    九皇子鼓了鼓腮帮子,声音闷闷地说道:“皇嫂还是不信我。”

    “九皇子说笑了,本宫哪有不信你?本宫真是怕累着你。”

    柳烟钰冲凝儿递了个眼色,凝儿晓悟,忙抱起麟儿,道:“太子妃,到了小主子吃奶的时间了,奴婢这就抱给奶娘。”

    她不由分说将麟儿给抱走。

    柳烟钰笑吟吟的:“九皇子,本宫院子里栽了些稀罕玩艺儿,已经出苗了,你想不想瞧瞧?”

    听到稀罕玩艺儿,九皇子眼前一亮,“在哪儿,皇嫂快带我去看。”

    种下青瓜种子之后,几天便破土发芽,现在已长出了绿色的小苗苗。

    胥瑞蹲在一排排的绿苗苗跟前,好奇地问道:“皇嫂,这是什么?”

    “是青瓜,是本宫从仙草山拿回来的种子,一个多月后就可以结果了,到时候九皇子可以来尝尝,此种青瓜脆嫩、清香、爽口怡人,本宫在寺庙里住时,尤其喜欢这种青瓜的口感。”

    “皇嫂如是说,那我到时候一定要来尝尝。”

    打这之后,胥瑞来东宫又多了一条理由:看青瓜。

    不知不觉,胥康走了二十几日。

    麟儿一天一个样,小身体长得越来越壮实。

    暑期来临,天气燥热无比的。

    麟儿白白胖胖的,尤其怕热,动辙身上一层汗。

    柳烟钰差人在自己屋内放了冰块,让麟儿就在自己屋内玩。

    以前胥康出征,每隔几日便会书信一封,这次不知怎么的,自从走后,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

    他不在,柳烟钰感觉自在的同时,偶尔也会感觉失落。

    不知道他那边的案情进展如何了。

    麟儿躺在榻上玩,玩累了,张开嘴巴便哭,柳烟钰便把他抱起来,拿起拨浪鼓摇晃,麟儿果然不哭了,脑袋随着拨浪鼓的声音转动。

    她一边摇晃拨浪鼓一边问凝儿:“最近没听宫里传出什么消息?”

    “太子妃指哪方面?”

    宫里的流言多了去了,凝儿不知道太子妃想听什么。

    “洪文潮贪墨案,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还真没听说,贪墨案讲的是证据,应该是太子殿下还没有查完吧。”凝儿笑了,“太子妃是不是想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定是很忙才没顾得上给您信儿。”

    “谁说想听到太子的消息了?你净能瞎琢磨。”

    凝儿悄悄吐吐舌头,“那当奴婢没说。”

    傍晚,夜风袭来,空气变得凉爽了许多。柳烟钰分别给自己和麟儿洗了澡,让奶娘喂奶之后,把麟儿放到了床榻上。

    夏天之前,麟儿都用的棉尿布,尿了拉了及时更换,天儿热了以后,柳烟钰嫌尿布捂得慌,便把凉席铺到榻上,在凉席上再铺上一层棉布,直接让麟儿光着屁股躺在上面,尿了拉了换凉席子。

    天儿热,凉席子干得快,柳烟钰准备了六张凉席,足够。

    穿着小肚兜的光屁股娃,怡然自得地躺在榻上。

    入夜,柳烟钰把人都打发走,她自己来照顾麟儿。

    图凉快,她上面穿了抹胸,下身穿了条刚盖过臀的裤子,这裤子是她自己描述让凝儿做的。棉质,穿起来舒服凉快。

    她抱起麟儿在地上溜达了几圈。

    吃饱了的小婴儿窝在妈妈怀里,没多久便睡着了。

    柳烟钰瞧着宝宝的睡颜,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低语:“真是个乖宝宝。”

    很少有闹人的时候。

    将孩子放到榻上,她不困,找了本医书坐在麟儿旁边看。

    麟儿晚上会起夜,这会儿睡着,一个多时辰便会醒。

    她不困,想等到他第一次起夜。

    一个多时辰过去,院子里的宫女突然出声:“太子妃,太子殿下过来了。”

    胥康?

    柳烟钰一惊,医书往旁边一放,她瞅瞅自己身上,穿得太过清凉,她赶紧下榻,脚刚踩进鞋里,便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个时候去找衣裳会显得太过刻意。

    她赶紧回到榻上坐好。

    胥康已经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随之带进来的还有燥热的空气。

    她敛了敛心神,仰头看他。

    二十几日不见,他依旧气宇轩昂、品貌非凡 。只皮肤比离开时黑了些,应是风吹日晒的结果。

    “殿下回来了?”柳烟钰淡淡问道,但身子并未动,依旧坐在榻上。

    她穿着清凉,这么直接下榻,好像有点儿投怀送抱之嫌。

    便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胥康眼神咄咄,像狼打量羊一样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女人身姿曼妙,黑亮的长发披泻在玉白圆润的肩上,滑嫩的肌肤如凝脂一般光润,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波光潋滟,似承载着无尽的情意。

    胥康喉结滚动,慢慢回道:“刚回。”

    刚回来便迫不及待来见她。

    连洗浴都来不及。

    说完,他忽地上前,大掌覆到她的脑后,直接将人压向自己。

    柳烟钰被迫仰起头。

    他的唇不管不顾地覆了上来。

    思念如潮,全在唇齿之间。

    吻着吻着,胥康便有些忍受不住,眼看要将人压到榻上,柳烟钰突然惊醒,这床榻上可还躺着个马上要醒的小人儿,是不方便也不能够胡来的。

    想到此,她抬起胳膊,使力一推。

    胥康被推得猝不及防,人便往后仰了下。

    他刚要质问,就听旁侧响起一道声音。

    “咯,咯,咯……”

    两人同时看过去。

    就见光着屁股的小奶娃咧开嘴巴笑出了声。

    两人同时呆住。

    半晌,胥康问:“他笑什么?”

    柳烟钰滞了下,“臣妾也头一次看到他笑。”

    小宝宝刚出生时会哭,但不会笑,大约两个月以后才能够笑。麟儿差不多两个半月了,奶娘和凝儿试过几次,他就是不笑。

    可今晚,莫名其妙便笑了。

    第56章

    麟儿咯咯笑了几声之后便停了, 两只眼睛瞪着,似乎在看他俩,又似乎不是。

    静了一小会儿,他小嘴一扁, 柳烟钰心知不妙。小嘴扁过, 马上就会开哭。她眼疾手快将他抱起。

    嘴巴扁到一半, 又慢慢恢复。麟儿在空中挥舞着小胳膊, 开心了。

    胥康不怎么高兴,瓮声瓮气地问:“他刚才笑什么?”

    “小孩子嘛, 想笑便笑了,臣妾也不知道他乐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笑。”柳烟钰抿唇,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孩子的每一个进步,她这个当娘的都会感觉欣喜与开心。

    “第一次笑?”

    “嗯。”

    胥康盯着抢了他女人的小奶娃, 道:“你像刚才那样,再推一下。”

    柳烟钰抬头:“什么?”

    胥康:“你刚才不是推了孤吗?再试一下, 看他笑不笑。”

    深更半夜的, 他还挺有兴致。

    柳烟钰便抬起左手,象征性地推了下胥康的胸膛。

    刚才用了八成力,这会儿连一成也不到, 就是做个样子。

    胥康配合地往后倒了下。

    麟儿脑袋歪了歪, 咯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皆露出惊奇的表情。

    柳烟钰不信,再推了胥康一下,胥康配合地后仰。

    刚停下的笑声重新响起来。

    小奶娃笑得甭提多欢实了。

    两人对视了眼。

    得,笑点在这儿。

    胥康看向麟儿的眼神就有点儿幽怨。

    柳烟钰摸了摸麟儿的小脸, “大晚上的不好太兴奋, 要不然过会儿不好睡。”她对着外头喊,“奶娘进来抱麟儿吧。”

    奶娘躬着身子进来, 柳烟钰把孩子递出去,“喂奶后哄他睡,屋内不够凉快的话就再加些冰块。麟儿睡着之后,别忘了给他遮肚子。”

    奶娘应声之后抱着麟儿走了。

    麟儿习惯了奶娘的照顾,被抱走时不哭不闹,特乖。

    碍事的小家伙被抱走,柳烟钰下了榻,对还站在一旁的胥康道:“殿下先沐浴吧?”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二十几天不见,他肯定是要那什么的,天儿本来就热,她可受不了他满身的臭汗。

    胥康答应得非常之爽快:“好。”

    他去沐浴,她去了净房。

    自净房出来,他竟比她早回到榻上。

    特省事,一条布巾盖着紧要部位。

    头发束在脑后,根本没洗。

    迫不及待的程度可见一斑。

    若他之前看向她的眼神是狼看着羊,那这会儿的眼神就是饿了很久的狼看到了羊,眼睛都快冒出光了。

    柳烟钰咬唇,表情纠结,在离着床榻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她顿住,犹犹豫豫地说道:“殿下,实在是抱歉。”

    胥康眼神莫名:“……”

    柳烟钰鼓了鼓劲,快速说道:“臣妾来了月事,不方便侍候殿下。”

    胥康表情明显一怔,“什么时候来的?”

    柳烟钰苦笑,“就,刚才。”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来。

    柳烟钰心知这个时间节点,男人肯定会失望,遂道:“若不然殿下在榻上歇着,臣妾在贵妃椅上吧。”

    男人这会儿身体肯定是燥得不行,她若是躺到他的旁边,无疑会加剧那份燥。

    还是隔远点儿稳妥。

    胥康默了一瞬,“还是来榻上吧。”

    柳烟钰眼神有点儿不确定。

    胥康:“不信孤?”

    确实是不信,但不能诉诸于口。柳烟钰心情复杂,吹熄了烛火,慢慢挪蹭着上了榻,胥康将其让到了里侧。

    两人皆是平躺。

    柳烟钰听着身侧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里直打颤。

    瞌睡虫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停了会儿,胥康忽然问道:“睡了吗?”

    柳烟钰想装睡,但想了想,还是坦诚道:“没。”

    胥康:“孤刚查案回来。”

    他提到公务,柳烟钰不懂,只好轻轻“嗯”了声,把主动权交给他,他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

    “知府施天材检举的洪文潮贪墨问题,理由是发现洪文潮别院里收有大量金银珠宝,父皇派孤去查,果真在洪文潮别院里收缴了二十几箱金银珠宝,洪文潮却说不清楚别院何时有这些东西,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但人脏并获,便将他押至大牢候审。孤细查之后发现,那二十几箱珠宝,只上层是真的,下面全是石头和其他杂物。”

    “孤再查,却在别处查到了真正的二十几箱金银珠宝,这次孤派人掀箱仔细检查,货真价实,是有人刻意埋在了某处。”

    “现如今,除了孤和陈之鹤及几名近侍知道真货在何处之外,其余人均不知。孤和陈之鹤商量过,莫不如将金银珠宝瞒下,留作养兵之用。”

    “这批珠宝是如何发现的?”柳烟钰问。

    “是陈之鹤发现那些箱子有问题之后,派人四处查探踪迹,查到那处山林,感觉树周有动土的迹象,很是可疑,便差人挖掘,结果便挖到了。”

    “这么凑巧?不是有人刻意将他们引过去的?”

    黑暗中,胥康沉默了一会儿:“陈将军前思后想,没有任何异状,的确是靠着他自己的敏锐发现的。所以,他认为留作养兵之用,神不知鬼不觉,无人会知晓。”

    柳烟钰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还神不知鬼不觉,他这不是告诉自己了吗?

    她轻声问:“殿下打算如何?”

    “孤以为,银两用作养兵,可行。洪文潮贪墨案应是冤枉的,为其平反昭雪便是。”

    柳烟钰打了个呵欠,“殿下想听臣妾的想法吗?”

    “嗯,但说无妨。”

    “臣妾不懂朝中之事,可施天材要举报洪文潮,总要有个缘由吧,比方说他是殿下的人还是曦妃的人,抑或是忠臣良将,仅仅是为了朝廷检举贪官。结果证明洪文潮是被陷害的,那被谁陷害,为何要陷害他?他曾在早朝上为难殿下,那他应是曦妃那边的人。如果不是殿下要派人陷害他,那会是谁?大费周章的,甚是麻烦。”

    柳烟钰没说应该怎么办,只是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帮胥康简单梳理了下过程。

    “您说银两无人知晓,可为什么这么凑巧?不是离着很远的地方,偏偏在洪文潮别院附近,是谁埋的?银两从哪儿来?为何埋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问出来,身旁的胥康竟然笑出了声。

    柳烟钰诧异,“殿下为何笑?”

    胥康止了笑,说道:“孤本不打算说详细与你听,没想到你问题如此之多,不说细,事情好像讨论不下去。”

    “说来话长,这些银两是朝廷的救灾银两,当初被山匪所劫,因官府未找到山匪踪迹,此事便罢了。施天材既不是孤这边的人,也不是曦妃那边的人,依他自己的说法,是说有人密报,告知洪文潮别院有赈灾银两的踪迹,他暗自查访消息属实便上报朝廷。那处别院只有洪府的几名下人在,平时便比较懈怠,银两何时在的,如何在的,一问三不知。”

    “那么多箱子,查不到去送的人?”

    “排查二十几日,毫无踪迹。”

    “那殿下更不能将真金白银私自留下用作养兵之用了。”

    “为何要如此说?”

    “若是无银两交差,殿下查探二十几日,岂不是白废力气?刚开始二十几箱假银两便在,您现在回来,就还是这样禀报?”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岂不是说明太子无能,查不到任何线索?

    胥康沉默。

    一会儿之后,他道:“太子妃说得极是,寅时孤便去找父皇。”

    他刚回,因太晚,皇上已经歇下了,他遂打算天亮去禀报。

    “孤和陈之鹤查探二十几日,未查到那些箱子是何时何日被何人搬运进去的,那么多箱子,动静应该不小,偏偏没有消息。”

    “别院的下人如何说?”

    “都是一问三不知,以为那些箱子就应该放在那里。”

    “那些箱子一看就知道是装银两的,那些下人怎可能不知?又不是一箱两箱的,那可是二十几箱啊,下人们都不奇怪一下的?臣妾反正觉得非常奇怪,陈之鹤查探能力应是不错,不该二十几日还未有发现,那是不是说明这些箱子存在的时间有些久了?”柳烟钰问,“赈灾银两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胥康既然要和她讨论案子,她就得拿出点儿认真的精神跟他仔细探讨。

    胥康很突然地坐了起来,“太子妃,你好好休息,孤还有事。”

    黑暗中,柳烟钰跟着坐起来,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刚才还蛮有兴致地跟自己讨论,怎么突然就要走?

    胥康在黑暗中穿衣,边穿边道:“孤认为太子妃说得有道理,连夜赶回去继续查案,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回来。”

    柳烟钰怔住,她三言两语,竟导致胥康一再改变决定,她心稍有些慌,道:“殿下,臣妾,臣妾是随口乱说的,当不得真。”

    要是导致他荒废时间和精力,罪过可就大了。

    穿好衣服的胥康俯身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只专注查近些日子晚间车辆走动,却不曾想过更早时间,还是查细些才对,否则如何向父皇交待?”

    最后,他轻声道:“等孤回来。”顿了顿,又发狠似的说道,“下次定不饶你。”

    第57章

    胥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柳烟钰面对空寂的屋子,心头涌起了一种很强烈的失落感。

    他来,她是有些怵头的。

    能打过猛虎的身体,强壮自是不用说。

    他幽幽的眼神扫过来, 那感觉就像是要把她拆把拆把吃进肚子里。

    她心慌意乱的, 巴不得他走。可他真走了, 她又感觉失落。

    说不出来的矛盾。

    早上, 柳烟钰正蹲在菜园里欣赏绿油油的青瓜苗,凝儿在一旁站着, 胥瑞一蹦一跳地从外头跑进来,后头跟着几个嬷嬷和太监。

    凝儿习惯了胥瑞的不请自来。

    表情无奈地唤了声:“九皇子殿下。”

    胥瑞随意摆了下手, 蹲到柳烟钰旁边:“皇嫂,你好厉害, 这些青瓜长势不错。”

    “青瓜易活,有水有阳光, 肯定能活的。”

    “那还有多久结果呢?我迫不及待想吃了。”

    “至少得二十天吧, 再耐心等等。”柳烟钰动作熟练地拔除青瓜苗之间的杂草。

    胥瑞认真点头:“那就再等等。”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

    柳烟钰侧头看他一眼,“找什么呢?”

    “找皇兄啊,有宫人说昨晚见过皇兄, 我还想着今天早些来, 可以见到皇兄,”胥瑞语气自豪,“我听人说皇兄这次出去是查案,可厉害了呢。父皇亲口说过, 让我向皇兄好好学习。”

    柳烟钰拔草的手一顿, “这样啊,”她慢慢将草拔出, 扔到边上,“太子昨晚回来接着便走了。”

    “又走了?”胥瑞一脸失望,“皇兄为何如此慌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柳烟钰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大事,他查案时需要查一点儿资料,书籍没有带在身上,便亲自回来取。”

    “那些下人实在是不懂事,取书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竟要劳烦皇兄。”胥瑞忿忿不平,似乎特别心疼劳碌奔波的太子。

    柳烟钰有些诧异,胥康和胥瑞两个虽然是亲兄弟,可兄弟情向来淡薄。曦妃娘娘恨不得胥康死,成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如何对付胥康,两兄弟见面的次数都极少,难得见面,也多是在皇上跟前,几乎没什么交流的机会。这种情况下,胥瑞突然表现出对兄长的关心,就显得有点儿可疑了。

    柳烟钰直觉胥瑞来者不善,极有可能是曦妃派来打探消息的。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用布巾拭了拭手,亲热地拉过他的手,问道:“曦妃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他既然打着关心胥康的幌子,那她也可以适当地表示表示对曦妃娘娘的关怀之情。

    胥瑞表情明显一愣,转瞬便笑了,“娘亲一切安好,我刚才还去问安来着。”

    他不等柳烟钰说话,跑到凝儿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摇晃,“凝儿姐姐,带我去看麟儿吧,我想他了。”

    凝儿看向柳烟钰,后者微微点了下头,凝儿便抓起胥瑞的手,领着他往屋里走:“殿下以后莫再摇晃奴婢了,奴婢身上本来就没几两肉,您再给摇没了。”

    “哼,你那么不经摇的?我才不信。”

    “信不信的,奴婢反正最近觉得瘦了。”

    “……”

    走出去老远,胥瑞转过头,冲柳烟钰喊:“皇嫂,我想喝解暑汤。”

    前几日他来的时候,正赶上柳烟钰喝解暑汤,喝过之后直呼好喝,竟然开始惦记上了。

    柳烟钰笑着点头。

    如此简单的要求,理当满足。

    瞧着胥瑞小小的背影,柳烟钰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她一提到曦妃娘娘,胥瑞马上转移话题,明显是心虚。九岁的孩子,心思再重,也不及大人的沉稳老练。

    胥瑞在屋子里与麟儿玩了会儿,凝儿一直在旁边陪着。

    柳烟钰端着两碗解暑汤进来,笑着看向眉飞色舞的胥瑞,问道:“九皇子在给麟儿讲什么呢?”

    “皇嫂,皇嫂,”胥瑞邀功似地喊,“我刚才给麟儿讲故事,麟儿竟然笑了。”

    凝儿,“九皇子挥动胳膊做排山倒海的姿势,麟儿便笑。”

    “对,对,一做排山倒海的姿势他就笑。”

    “九皇子辛苦了,本宫让人煮了解暑汤,快来喝吧 。”

    边说着话,柳烟钰边端起其中一碗喝了口,酸甜爽口,沁人心脾。

    胥瑞逗得小奶娃咯咯笑,自己觉得特有成就感,他高高兴兴走到柳烟钰面前,接过解暑汤,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把空碗递还回来,“皇嫂,解暑汤真好喝。”

    “本宫也觉得好喝。”柳烟钰笑容温婉,慢慢喝光了自己手中这碗解暑汤。

    今天的胥瑞在东宫玩得特别开心,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半个多时辰后,突然有宫人惊慌跑来。

    “太子妃,皇上命您立即去曦妃宫里一趟。”

    凝儿不明就里,“可知皇上所为何事?”

    宫人吱吱唔唔:“太子妃一去便知。”

    柳烟钰表情从容,她道:“本宫马上便去。”

    乘坐步辇出发,凝儿跟在一旁,心事重重的,她小声问:“太子妃,奴婢怎么心有些慌?”

    直觉告诉她不是好事。

    “最近咱们从不与曦妃娘娘见面,怎么就惹着她不痛快了?九皇子每次来,咱们都是客客气气招待,从无半分不敬。”

    她想不出哪里出了岔子。

    “没事,只管去就是了。”柳烟钰慢吞吞说道。

    凝儿终于发觉异样,“太子妃,您,您的脸色怎么不太对?”

    柳烟钰此时脸色泛白,额角隐有汗珠冒出。

    她淡淡“嗯”了声,“肚子有点儿痛。”

    “这,这可如果是好?”凝儿慌了神。

    “皇上传召,先去曦妃宫里再说。”

    柳烟钰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凝儿干着急没办法,到了曦妃宫门口,她小心扶着柳烟钰下了步辇,低声问:“太子妃身体能行吗?”

    柳烟钰“嗯”了声。

    凝儿不敢松手,一直搀扶着她。

    进到屋内,柳烟钰迅速瞥了眼屋内情形。胥瑞小脸苍白地躺在榻上,曦妃伏在榻前,表情忧急万分的,皇上则坐在榻前的一张椅子里,眸色泛冷。

    柳烟钰直接跪下,“臣妾见过父皇、曦妃娘娘。”

    曦妃转过头,用手指着她,恶狠狠道:“你个毒妇,竟然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瑞儿如何得罪于你,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柳烟钰表情无辜:“曦妃娘娘,臣妾惶恐,不知您说得是什么?九皇子聪明伶俐,最近常去陪伴麟儿,今日上午还在东宫逗得麟儿咯咯直笑。臣妾感激都来不及,何来陷害之说?”

    曦妃眼神瞥向一旁:“陈太医,烦请你给太子妃讲明。”

    陈太医赶紧解释:“太子妃,九皇子刚才恶心、呕吐,臣诊脉后发现九皇子中毒,所幸发现及时,且毒性不大,否则可能危及性命。”

    “本宫查过,瑞儿在本宫这里用过的饮食皆无问题,唯有在太子妃宫里喝过的解暑汤存疑。太子妃,你据实交待,是不是故意给瑞儿下毒?”

    所有用品用具皆查验过,问题只能是出在东宫。

    玉姑姑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的赫然是东宫里未喝完的解暑汤。

    她趾高气扬地瞥眼柳烟钰,献宝似的将解暑汤递到陈太医跟前,“烦请陈太医检查下解暑汤是否有问题。”

    陈太医掀开盖子,凑近嗅闻,之后又将指头伸进汤里,捏起里头的食材一一查看。

    许久之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片快要被煮烂的蘑菇道:“皇上、曦妃娘娘,罪魁祸首在这里,这种蘑菇含一定毒性,不宜食用。”

    罪证俱在,曦妃娘娘气得咬牙切齿,她跪行到皇上面前,悲泣:“皇上,您,您一定得为九皇子做主。”

    皇上蹙眉,“太子妃,你作何解释?”

    曦妃气极,“皇上,证据确凿,为何还要听她狡辩?”

    直接定罪就可以,哪用得着啰嗦?

    柳烟钰头晕目眩的,她勉力撑着,“皇上,臣妾不知,方才的解暑汤,九皇子喝了一碗,臣妾同样喝了一碗,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九皇子。”

    凝儿跪在柳烟钰旁边,闻言伏在地上,颤着声音说道:“皇上、曦妃娘娘,太子妃说得千真万确,解暑汤不光九皇子喝了,太子妃同样也喝了。来的路上太子妃脸色便不对劲,现在好像更厉害了。能不能让陈太医帮太子妃瞧瞧,她是不是中毒了?”

    她刚才就心惊胆颤的,听闻胥瑞中毒之后,心中警铃大作,那岂不是说明太子妃也中毒了?

    皇上示意:“陈太医。”

    陈太医立即上前,他瞧了眼柳烟钰的脸色,有宫人递上来一个小凳子,柳烟钰将胳膊平放上去,凝儿搭上条帕子,陈太医覆上食指诊脉。

    稍顷,陈太医倏地抬头,他语气肯定地道:“太子妃,事不宜迟,赶紧用药吧。您的脉象比之九皇子要弱得多,看来毒性侵入体内比九皇子要厉害。”

    曦妃震惊:“太子妃,中毒了?”

    陈太医点头:“太子妃同样是食物中毒的症状,应是跟九皇子食用了同样的食材所致。”

    皇上一听柳烟钰同样中毒,眉头皱了下:“还不赶紧扶太子妃回宫,陈太医,抓紧时间给太子妃医治。”

    第58章

    柳烟钰这会儿便有些撑不住, 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昏倒。

    凝儿急得都快哭了。

    她是最怕见贵人的,每逢见到皇上或者曦妃娘娘,都会惶恐不安的, 生怕说错做错, 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刚才还吓得哆哆嗦嗦的, 这会儿听陈太医说柳烟钰食物中毒, 她腾地就站了起来,背起柳烟钰就走, 瞥向陈太医的眼风似刀子,“陈太医, 赶紧配药。”

    她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背着柳烟钰风也似地往外跑, 边跑边喊:“步辇呢,快, 快!”

    这个节骨眼上, 她看不到皇上和曦妃娘娘,满心满眼只有柳烟钰自己。

    怕是什么感觉?忘了。

    将柳烟钰放到步辇上,她伸长胳膊扶着她的身子, 催促道:“快, 快回宫。”

    边跟着步辇往前跑,边使劲扭头看向后面,“陈太医跟上来了没有?问问他,可有紧急情况下可用的解毒丸?”

    歪坐在步辇上的柳烟钰安抚地拍了拍凝儿的胳膊, 声音虚弱无力, “别怕,本宫没事。”

    凝儿回过头,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太子妃,您现在肯定难受吧?您不是擅医么?您那里有没有解毒丸?奴婢马上去找,您吃了定会没事。”

    “好。”柳烟钰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在凝儿的催促下,宫人们的腿脚特快,一会儿便赶回了东宫。凝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硬撑着,非要背起柳烟钰,踉跄着背进屋。

    小心将人放到榻上,陈太医满头大汗地跟了进来,手里果然拿着一个黑色的匣子。跑得太累,陈太医说话都费劲,“解,解,毒丸,温水服下。”

    凝儿一把抢过来,在桌上倒了杯温水,急忙凑到床榻前,将匣子里的药丸递到柳烟钰唇边,“太子妃,快吃药。”

    她这份急迫的心情,仿佛吃下人马上就好了一样。

    柳烟钰嗅闻了下药丸,张开嘴,凝儿马上将水送到她唇边,柳烟钰喝了几大口水,将药丸顺到肚子里。

    凝儿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上,呼呼喘了两口,问:“陈太医,吃下解毒丸,马上会好吗?”

    “凡是毒,得费些时间解,不能马上就好。九皇子吃了解毒丸,又喝了药汤,人接着便睡着了。想必太子妃也会如此。”

    “煎药汤要许久,太子妃的身体等得及么?”

    “解毒丸是急用,药汤是慢慢调理,不影响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抓药煎药吧。”

    陈太医把药方子递上来,“老臣马上回去抓药,让宫人取回就行。”

    凝儿派宫女跟着陈太医去取药,自己则陪在柳烟钰身边。

    柳烟钰脸色苍白如纸,阖紧双目躺在榻上,凝儿握住她的手,与外头的炎热不同,柳烟钰的手冰冰凉凉的。

    她搭到柳烟钰鼻端,感觉有气息,心里又惶又急的,轻声问:“太子妃,您能听到奴婢说话吗?”

    柳烟钰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道:“都说了,别担心,很快会没事的。”

    “您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咱们的那些箱子里不是有药草和药丸吗?有没有能解您身上这种毒的?”

    凝儿寄希望于自救。

    柳烟钰重新闭上眼睛,“本宫先睡会儿。”

    说话间,柳烟钰真的睡着了。

    她衣服未脱,身上不知是热的还是虚汗,凝儿拿来巾帕不停帮她擦拭,又差人取了一大盆冰块放在屋子中央。

    取药的宫女回来,凝儿命人速去煎药。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柳烟钰榻前。

    半个多时辰后中药煎好了,凝儿从宫人手中接过药汤,小心端到榻前,轻声唤道:“太子妃,把药喝了再睡吧?”

    柳烟钰不动。

    凝儿碰了碰她的胳膊,“太子妃?太子妃?”

    柳烟钰掀起眼帘,右胳膊软绵绵地抬起,“扶我。”

    凝儿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慢慢扶起她,“太子妃,先喝药吧,喝了药身体才会好。”

    柳烟钰轻轻摇了下头,附在凝儿耳边:“箱笼下面红色盒子里的药丸,取一粒给我。”

    凝儿瞪大眼,“那奴婢扶您坐好。”

    她慢慢扶着柳烟钰坐好,遂把药汤放到桌上,精神奕奕地去翻箱笼里的药丸,心里无比激动的。

    她就知道太子妃有法子。

    药丸很快取回来,她倒了温水,小心翼翼地送到柳烟钰面前。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烟钰服下药丸,她一颗紧张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

    “太子妃,这样,是不是就肯定没事了?”

    “本宫说过好几遍了,没事。”

    “没事就好。”凝儿眼泪汪汪的,“您可吓死奴婢了。”

    “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也值当你害怕了。”柳烟钰精气神回笼了些,淡笑着说道,“陈太医都说了,毒性不是很大,有什么可怕的。”

    “九皇子躺在床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奴婢能不害怕么?陈太医还说若不是发现得及时,可能会危及九皇子的性命。您发现中毒之时,可比九皇子晚多了。九皇子那会儿已经吃了解毒丸也喝了药汤,曦妃甚至兴师动众地将皇上给叫了去,就等着给您问罪呢。”

    凝儿拍着胸脯,“要不是您也中了毒,恐怕这会儿还在受皇上和曦妃娘娘的责难呢。搞不好皇上还会降罪于您。您中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中毒会被问罪,比中了毒还要险上几分。

    凝儿想到一事,问道:“太子妃,是不是得把您中毒之事差人传给太子殿下?”

    柳烟钰蹙眉,“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绝对不许传信给太子。他昨夜刚走,别让他为这些小事分神。”

    “太子挂心您,若您中毒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他,他会不会生气?”

    凝儿觉得这事该说,毕竟这不是什么日常小事。

    “太子出征那次,您在皇后宫里受了罚,您就没告诉太子殿下,这次可比那次严重多了。”

    那次只是挨了巴掌,只疼在脸颊,且疼过之后很快就好了,这次却是不同,身体中毒,得些日子才能全部恢复。

    面对凝儿的劝解,柳烟钰却是丝毫不松口。

    “没什么不同,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绝对不允许告诉太子殿下。”

    “您看您脸色都成什么样了,还好好的,”凝儿擦干脸上的泪,颇不服气地说道,“您还说呢,自己有药丸却不早些拿出来,还得睡一觉之后才拿。”

    凝儿一早就想到箱笼里的药,总觉得这种盒子那种盒子的,里头保不齐就有解毒的,可惜柳烟钰不当回事,她都急得火上房了,她还要睡一觉再说。这要是早吃了药丸,身体起码少受点儿罪。

    她很气,气太子妃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瞧着凝儿气呼呼的一张脸,柳烟钰声音软了几分,“好,好,这次是本宫错了。本宫下次一定不这样。快别生气了。”

    她再三保证,凝儿才破涕为笑。

    话说柳烟钰急急慌慌地被凝儿背走后,曦妃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愣愣地盯着那扇空寂的宫门,皇上见状,遂安慰道:“朕知道瑞儿中毒,你很心痛,朕同样心痛。”

    “皇上,您还没有为瑞儿主持公道呢!”

    “朕会派人彻查此事,定给曦妃和瑞儿一个交待。”

    “皇上还需查么?明明就是东宫有意陷害瑞儿。是柳烟钰恨毒了臣妾,故意使他中毒。”

    “若是太子妃未中毒,这种可能存在。可现在她自己也中了毒,这又如何解释?”

    曦妃:“她定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故意让自己中毒。否则,她天天喝的解暑汤,自己不喝只给瑞儿喝?解释不过去。”

    皇上虽然偏宠曦妃,但不至于昏头到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劝她:“没有实证之前,曦妃不可胡乱揣测。”

    翌日清晨,胥瑞一路小跑着来给曦妃请安。

    曦妃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斥道:“身体还未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孩儿没事,那陈太医惯会大惊小怪。”胥瑞脸色稍差,但精气神儿蛮不错的,与昨晚气息恹恹躺在榻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曦妃:“没事就好,这次记住教训,可不要到处乱跑了。”

    胥瑞垂头,恭恭敬敬道:“母妃说得是。”

    顿了下,曦妃叮嘱道:“这次是在东宫出的事情,最近不许再去。”

    胥瑞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胥瑞走后,曦妃忧心忡忡地道:“玉姑姑,你说胥瑞的身体不会有事吧?”

    “娘娘放心,九皇子的身体绝无问题,那蘑菇毒性不大,九皇子只吃了一点儿,昨天陈太医诊脉后,老奴给九皇子的汤药里放了点儿助眠的,是以九皇子睡的时间久了些。刚才您不是也瞧见了,九皇子身体差不多好了。”

    “精气神不错,可脸色还是差了点儿。”

    “毒性再小也是毒,肯定得反应反应。”

    曦妃表情怨怼,“千算万算,本宫也料想不到柳烟钰心肠如此之狠,竟然给自己下毒。”

    玉姑姑同样懊恼,“柳烟钰擅医,定是发现了九皇子身体不适,为破局,只有自己以身涉险。”

    “事已至此,”玉姑姑劝道,“娘娘,不能让皇上再追查下去了,万一查到咱们身上,怕是得不偿失!”

    曦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牙切齿道:“本宫就是不甘心,牺牲瑞儿,竟换不得东宫的一点儿损失。”

    第59章

    曦妃纵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心, 可思及玉姑姑的话,她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皇上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私下里却差遣钱公公认认真真查了相关的事情。

    钱公公办事细心,一样一样查完, 回来禀报皇上。

    “皇上, 奴才先去查了东宫, 解暑汤每天的材料大同小异, 荷叶、冬瓜、苡仁、赤小豆等等,但唯独没有陈太医所说的这种蘑菇。那天的解暑汤是玉姑姑去取的, 奴才去的时候,锅碗已经刷干净, 找不到原来的,无法佐证当天的解暑汤里倒底有没有蘑菇这种东西。奴才去查进出宫里的材料, 发现最近有采买蘑菇的记录,只不过, 咱们所采买的蘑菇并非有毒性的那种, 且采买进来的蘑菇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皇上这里,一个是曦妃宫里。”

    “奴才又查出, 九皇子从东宫出来后, 直接回了曦妃宫里,没有多久九皇子便出现恶心、呕吐、腹痛的症状,令奴才感到意外的是,曦妃宫里像是早有准备, 给九皇子喝的汤药竟是提前熬煮上的, 正好九皇子毒性发作时,吃下陈太医解毒丸的同时, 接着服用了煎好的药汤,然后便睡了。”

    皇上冷肃道:“难道说曦妃给九皇子下毒?虎毒还不食子呢,曦妃娘娘怎舍得毒伤自己的亲子?”

    钱公公慌忙跪下:“皇上,奴才僭越了。只是依着查询的结果,像是有这种可能。奴才派人悄悄去过曦妃宫里的厨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毒蘑菇的残渣。”

    钱公公手中拿了一个包袱,说到这里,他将包袱放到地上并轻轻展开,包袱里赫然是几块被煮熟的蘑菇。

    “奴才让陈太医看过了,这些蘑菇和解暑汤里发现的是同一种。”

    皇上表情凝重,“如是说来,曦妃下毒是极有可能的。”

    “依着查出来的情况是,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太子妃中毒又说不清楚。”钱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奴才实在想不透,猜测不出事件的真相。现下九皇子和太子妃都在调养身体,皇上,您看?”

    他只管着调查,具体要如何,得看皇上的意思。

    “此事若是曦妃所为,那么接下来,曦妃必定安分守己,不再提及此事,若不是曦妃所为,曦妃定会在朕的面前喋喋不休。”皇上肃目道,“端看曦妃如何做了。”

    钱公公露出敬佩的眼神:“皇上此举高明。”

    是夜,皇上便去了曦妃宫里,曦妃接受玉姑姑的建议,低眉顺眼地侍候皇上,未再提及中毒事件。两人在床榻之上尽兴之后,唤宫人送了桶水,洗浴之后,皇上和曦妃躺在榻上闲聊。

    皇上状似无意地问道:“瑞儿身体可好些了?”

    曦妃道:“好多了,毕竟是中毒,还需慢慢调养,可小孩子调皮,身子刚好些便耐不住性子,臣妾已经嘱咐他注意身子了。”

    “如此甚好,不知太子妃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胥康在外查案,若是知晓太子妃中毒,定会忧心如焚。”

    曦妃表情不愉,但说出口的话却是:“陈太医都说了,蘑菇毒性不大,太子妃定无大碍。”

    她可以确信自己的瑞儿是中了蘑菇之毒,可柳烟钰中的是哪门子的毒,她却不得而知。

    两人同时沉默。

    许久之后,曦妃开始说起了九皇子的功课和剑术,皇上便顺着她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隔日,皇上早朝过后,在书房里对钱公公说道:“九皇子所中之毒,应是曦妃自己所为。”

    皇上如此肯定,定是有所依仗,钱公公眉头皱紧,“可太子妃那边又如何讲?难不成,曦妃早把毒蘑菇放到了解暑汤的锅里,一并熬煮的?”

    “毒蘑菇残渣是在曦妃宫里发现的,那东宫里的解暑汤里便不会有毒蘑菇。”皇上沉思良久,“想来,太子妃的毒,也是自己所为。”

    钱公公目瞪口呆。

    “这,这……”

    毒是什么好东西么,一个二个的,抢着以身试毒?

    皇上郁郁寡欢道:“此事不必声张,暂时歇下吧。”

    皇上摆明了要摁下此事,钱公公自然是无条件配合。

    柳烟钰适逢经期,此番调养身体便花费了些日子。

    二十几天,她都是足不出户,安静待着。

    只偶尔把麟儿抱过来逗玩一下。

    三个多月的宝宝,学会了翻身,每每费事巴拉地翻个身,都要累到口水横流的,看得柳烟钰唇角含笑,心情无比美好。

    暑热过去,胥康终于是回来了。

    他是白日里赶回的,一回来就去了皇上的御书房。

    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皇上竟有些心疼。

    “这些日子,太子辛苦了。”

    胥康行礼之后道:“父皇,能为朝廷效力是儿臣之幸。所幸儿臣查明了真相,也算不负父皇所托。”

    皇上问:“洪文潮真如他所说,是被冤枉的?”

    胥康将一摞文书呈上,“父皇,洪文潮贪墨罪确凿。”

    皇上吃惊,遂低头翻阅那些卷宗。

    “儿臣细细查过,洪文潮别院内现在的二十几箱银两,只有少量银子是真实的,绝大部分是假的。但离别院不远的山上,却埋有二十几箱真金白银。儿臣查访过周围村民,就在当初赈灾银两被劫之时,有人看到洪文潮往这处别院拉来了二十几箱东西。在两个月之前,又有人发现洪文潮从别院往外拉走了二十几箱东西。前后比照之下便可明了。当初的银子确是洪文潮私下所劫,劫持后放到别院存放。后来不知为何又采用了偷梁换柱的法子,试图撇清自己。”

    他指着几张画押文书,“这是严刑逼供之下,洪文潮别院里的下人所供述的,洪文潮贪墨事实成立。”

    “一开始不招供,为何历时一个多月后招供了?”

    “儿臣初时粗心大意,误以为洪文潮是被冤枉的。后来查访到银两顿觉蹊跷,便想法子查到下人们的亲人,一点点儿撬开了他们的嘴巴。”

    “事在人为,朕的皇儿行事妥帖,朕心甚慰。”

    皇上对胥康大加赞赏,最后盯着他疲惫不堪的脸色,问道:“你回过东宫了?”

    胥康一滞:“未曾。”

    “太子妃前些日子食物中毒,调养了好些日子,陈太医说已经康复了。太子回去看看吧。”

    他算是提前给胥康打了剂预防针,万一太子妃在太子耳边吹枕头风,到头来,都会凑到他的耳边嗡嗡叫唤,他这个当皇上的也免不了要为家事烦忧。

    胥康没什么表情。

    皇上诧异:“太子妃同你说了?”

    太子嗡声嗡气地说道:“她未曾向儿臣吐露过一个字,儿臣听宫人提起过。”

    皇上摆手,“快回去吧。”

    胥康谢恩之后迅速回了东宫,回去后,他没有直接去太子妃宫里,而是回了自己寝宫,洗漱更衣之后,这才去了。

    柳烟钰早就从宫人那里听闻胥康回来的消息。

    她心里慌慌的。

    要赶去宫门口迎接,却听闻胥康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寝宫。她赶去胥康寝宫,却被挡在了门外。

    曾泽安一脸的抱歉,“太子妃,太子说了,您回自己宫里等着就好,他自会过去。”他指指头顶上的太阳,“这日头毒,您跑来跑去的,身体受不住。”

    柳烟钰只好折返回去。

    她在屋内来回走动,凝儿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问:“太子妃,用不用把麟儿抱来?”

    这么多日子不见,太子肯定也想孩子了。

    问完,凝儿觉得不对,忙改口:“还是不用了吧,等您和太子……”她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小别胜新婚,等您和太子叙完旧,奴婢再把小主子抱来也不迟。”

    柳烟钰听罢凝儿的话,心里更慌了。

    以前狼不知道肉是什么味儿,你给他吃草,他吃得有滋有味的。可一旦开了荤,他便知道了肉比草好。再给他来上一个月的草料,他对肉的思念便会疯长疯长的。肉一旦挨近嘴边?

    估计得疯吃疯吃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声响动,她顿住步子,心慌慌地抬头,胥康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向她。凝儿见状,行礼之后喜不自胜地退了出去,退出后不忘把门关好。

    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柳烟钰扯动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殿下回来了?”她转去桌前倒水,边倒边说道,“殿下这一路定是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她倒水的手在微微地抖,总觉得下一刻他会扑将上来。

    她犹记得上次晚间他走时贴在她耳边发狠地说过“下次定不饶你”,现在便到了他不饶自己的时刻,她不知道他待会儿会疯魔成什么样子。

    她心乱如麻。

    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期待。

    直到她倒完水,预料中的拥抱也未到来,她端起水杯转向他,“殿下,喝口水吧?”

    胥康静静看着她,并不接水,而是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孤走后的第二日,你食物中毒了?”

    柳烟钰微微怔愣,缓缓点了下头:“是。”

    他一针见血地问道:“毒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吧?”

    柳烟钰吃惊,连凝儿都未察觉的事情,他竟然知道?

    怔了一会儿,她再次点头:“是。”

    胥康:“是你让宫人向孤封锁消息,不让孤知晓你中毒之事?”

    柳烟钰表情呆了呆,继续点头:“是。”

    胥康发出一声冷笑,“什么都不告诉孤,在你心里,孤算什么?”

    第60章

    柳烟钰没想到胥康会生气, 一时之间怔在那里。

    胥康目色冰冷,怒视着她。

    “孤一直忙于查案,以为东宫安安稳稳的,未有任何事发生。三日前, 暗卫前去, 孤细问之下才知宫内竟发生了此等大事。孤若是不细问, 一个两个的竟然不主动告诉孤。”

    柳烟钰呐呐道:“这, 这只是小事。”

    “只是小事?事关生死,在你眼中是小事?”

    “九皇子频繁到东宫来玩耍, 臣妾总担心出事,是以次次都比较小心。那次他来, 臣妾借拉手之际,探了探他的脉博, 隐隐感觉有中毒迹象,他又特别提出要喝解暑汤。解暑汤里未放任何药物, 他喝了一碗臣妾也喝了一碗。但他离开没多久, 便有宫人来传让臣妾去曦妃宫里一趟。去之前,臣妾便服用了一粒有毒的药丸,起效非常之快, 臣妾在路上便感觉腹痛, 在曦妃宫里彻底发作,差点儿晕倒。正如臣妾所料,九皇子食物中毒,玉姑姑从东宫端去了解暑汤, 汤里竟然有含毒的蘑菇, 想来是玉姑姑亲手放进去的。所幸臣妾服了毒丸,皇上免了对臣妾的责罚, 还命陈太医为臣妾诊治。”

    柳烟钰把前后事宜娓娓道来。

    “臣妾这里有解毒的药丸,为免解毒太快引起怀疑,臣妾特意等毒效发作一段时间之后才行服用。期间已经服用了一粒陈太医给的药丸,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赶上月事,恢复得慢了些。”

    “臣妾现在身体已经全部康复。”

    柳烟钰解释到这里,以为胥康会消了怒气与自己和好如初。

    谁料想,胥康淡淡看了她两眼之后,独自坐到了桌前,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杯水,目光环视,起身将箱笼上的一本医书拿过来,坐回桌前看。

    摆明了不想搭理她。

    柳烟钰被他突然而至的怒火整得不知所措。

    在她看来,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自己能够很好地解决,犯不着写信给他,他人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反倒分了他的心。他案子本就查得不顺,若是再为自己的事分心,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一片好心到他那里被当成了驴肝肺。

    一回来就跟自己置气。

    她瞅眼外头,已经过了午时,她是用过午膳了,可胥康呢?

    她耐着性子走上前,柔声问道:“殿下,您用过午膳了吗?”

    胥康恍若未闻,继续坐在那里翻看医书。

    医书晦涩难懂,也不知道他是真在看还是在装样子。

    柳烟钰歪头再次唤了声:“殿下?”

    连唤了三声,胥康不带抬头的。

    柳烟钰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外头。

    曾泽安正在院子里与凝儿聊天。

    许久不见,两人挺有得聊,曾泽安说得眉飞色舞的,凝儿听得喜笑颜开。

    柳烟钰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了声。

    凝儿见状,风也似地跑过来,吃惊地问:“太子妃,这么快吗?”她上下打量着柳烟钰,“要水吗?”

    她在心里琢磨着,这是事后,还是事前?

    柳烟钰知道这丫头脑袋里这会儿没装啥好东西,她瞪了她一眼,抬步往外走,

    曾泽安迎上前,“太子妃。”

    他侧身,给柳烟钰让路,以为她要往外走。

    柳烟钰顿住步子,眼神往屋子里瞟了眼,语气无奈地问:“太子何时知道本宫中毒的事情?”

    曾泽安愣了下,“三日前。之前太子查案特别繁忙,东宫去人未提及您中毒之事,太子也无空去问。三日前事情有了眉目,太子才有了精力,认真问询之下才知晓宫内发生了大事。”

    曾泽安挑眉,“太子当时便重罚了传信之人,斥责如此重大之事为何不早说。”

    “如何重罚的?”

    “打了三十军棍。”

    柳烟钰咂舌,“那是够重的。”

    她道:“本宫不想让殿下分心,才让宫人不必告知于他,谁知他就生气了,”她指指屋内,“刚刚冲我发了脾气,现下不理我了。”

    曾泽安:“太子妃,说起来,这事是怪您的。您是什么人?您是殿下心中最重要之人,重要之程度,怕是小主子也没法相比的。殿下看重您,您的事情便是极重要的。您中毒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殿下,能告诉谁?事隔二十几日殿下才知道,殿下心中会作何想?他生气是应该的。太子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瞒着殿下。您有任何事情,只管告诉殿下,无论何时何地,殿下心中一定是向着您的。”

    头回遇到胥康这样,柳烟钰也束手无策的。

    她问道:“案子查得如何了?”

    曾泽安把案子前前后后的事情简单一说:“洪文潮犯了贪墨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殿下此次办案虽然时间长了点儿,也算有所成就,没白忙活一场。”

    听到是这个结局,柳烟钰倍感唏嘘,“初时还以为冤枉了洪大人,现下看来不是。”

    “此次不是殿下有意针对,实是洪大人运气不好,被人撞见,他又自作聪明。幸亏殿下明察秋毫,才得以将真相昭告天下。”

    案子办得顺利,胥□□气就全是为了自己,柳烟钰犯了愁,“曾总管,你照顾殿下时间比较久,殿下生气一般多长时间?”

    她虚心向曾泽安请教。

    曾泽安挠挠头:“殿下一向不与人生气,即便是生气,安安静静待上一两个时辰也便好了。至于这次殿下会如何,得看太子妃您吧?”

    惹太子生气的是柳烟钰,曾泽安哪知道破解的法子?他可是太监,男女之事知晓得不是那么透彻。

    柳烟钰:“那殿下用过午膳了吗?”

    曾泽安摇头:“光急着往回赶,殿下还未用午膳。”

    “那还等什么,赶紧传膳吧,殿下的口味你最是知道,多做几样殿下爱吃的。”

    柳烟钰重新回到屋内,她慢慢走到胥康对面,觑眼他的表情,默默给他倒了杯水,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殿下,若是渴了可以喝水。”

    胥康视她如空气,连眼皮都不带抬的。

    柳烟钰尴了个大尬。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

    无奈,她只好也找了本医书,跟他对头看书。

    看了一会儿之后,宫人便把午膳送了上来。柳烟钰随之松了口气,总算有打破沉默的法子了。

    她起身,道:“殿下,该用午膳了。”

    胥康把书放置到一边,宫女端着水进来侍候。

    胥康一言不发,净手后便开始用膳,连看也不看柳烟钰。

    柳烟钰不饿,只管陪在他的对面,趁他夹菜的空当,帮他换换菜品。

    胥康胃口不佳,吃了一会儿便停下筷子。

    不吃了。

    柳烟钰抬眼,“殿下不再吃点儿了?”

    她认为他吃得太少了。

    胥康不言声,用布巾拭过手之后,拿着医书去了床榻跟前。

    径直脱了外袍和靴子,跟在自己寝宫一样,上了榻。

    他没有马上躺下,而是倚靠着看医书。

    柳烟钰无奈,指挥着宫人收拾餐食。

    宫人们鱼贯而入,收拾妥当后又鱼贯而出。

    屋子恢复安静。

    柳烟钰走到榻前,瞧着胥康的脸色,问:“殿下可还有其他需要?”

    很难得的,胥康撩起了眼睫,但也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看医书。

    “殿下生臣妾的气,臣妾可以理解。”柳烟钰没想到胥□□起气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殿下能跟臣妾说话吗?”

    有气撒,有话说,这么不理人算怎么回事?

    胥康一言不发。

    柳烟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父亲凉薄,但有事说事,不理她自会叫她滚。姨娘、继妹尖酸刻薄,她初时会伤心难过,后来便习以为常,应付起来从容自若。

    在仙草山,宁安师太一向温和,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顶多是皱皱眉头,然后指出她的不足之处。她知晓之后下次便不会再犯。

    对于去仙草山诊治的病患,偶有误会她之处,思及病患的心情,她也能够给予理解。

    胥康现下的态度与做法,她却是无所适从。

    像之前胥□□气,直接拔刀相向,她理解,也能够淡然处之。可这回,他的确是生气了,你说生气就生气吧,你发泄出来,她错了,她可以坦然接受。

    可他不说话,又不走人,就杵在她跟前。真不知道他要闹哪样。

    柳烟钰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不乐意了。她每日午时会小憩一会儿,瞧着胥康硬邦邦地倚靠在那里。她瞬间改了想法,兀自坐到桌前,铺开一本书,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看书。

    胥康掀起眼帘,发觉她在看书。

    眼神中闪过不悦之色。

    他将书弃之一旁,慢慢躺下。

    柳烟钰看了会儿书,听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回头,发现胥康平躺在榻上,已然是睡着了。

    身上什么也未盖。

    柳烟钰遂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小心打开门之后,低声问外头的曾泽安:“殿下下午可还有事?”

    曾泽安摇头:“奴才不知,只知道皇上心疼殿下,让殿下回来好好歇息。”

    “那,”柳烟钰稍事迟疑,“殿下可曾与什么人置过气?”

    曾泽安愣了愣,“殿下从不与人置气。”

    柳烟钰怕他没听明白,改了种方式问道:“就是,殿下有没有生谁的气,不理谁的时候?最后如何好了?”

    曾泽安表情纠结,“陈将军办事不利,殿下生气让他滚,算吗?让他滚了之后,有事殿下依然会召他进宫。”

    柳烟钰轻轻摆了摆手。

    算了,横竖说不明白。

    胥康要如何便如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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