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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柳烟钰回到屋内, 坐于桌前看书。

    不到半个时辰,胥康醒来,他一声不吭地穿上外袍、靴子,不发一言地离开。

    出去后甩上门的动静有点儿大。

    咣当声惊到看书中的柳烟钰, 她茫然回头, 才知道胥康人已经走了。

    她闭了下眼, 弃了书, 走到院子。

    凝儿守在葱绿葱绿的菜园子跟前,正低头研究着什么。

    柳烟钰走到近前, “在看什么呢?”

    凝儿指着一处喊道:“太子妃,快看, 青瓜结果了。”

    柳烟钰探头细瞧,果然在葱绿的叶子之间发现了一根很细小的青瓜扭子, 遂感叹道:“时间真快,竟然要结果了。”

    种的时候觉得离收获很漫长, 没想到竟近在眼前了。

    凝儿语气钦佩, “那可不,太子妃,你实在是厉害, 竟真得种出了青瓜。”

    “那你以为本宫种这些青瓜是干嘛, 当摆设吗?”

    凝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只是这么一说,老看它长叶子,不知道会不会结果, 现在信了。”她抿唇, “那,这果子得几天长大?”

    “挂果之后长得就快了, 你今天只找到一根青瓜扭子,明天应该还会有,越往后越多。三五天便长大了。以后有你吃腻的一天。”

    凝儿惊喜地瞪大眼睛,“太子妃,奴婢也可以吃吗?”

    “怎么,怕有毒,不敢吃?”

    “不,不,不,”凝儿双手使劲摇动,生怕柳烟钰误会,“奴婢想吃,特别想吃,奴婢是怕不够格,太子妃不许奴婢吃。”

    “青瓜而已,论什么够格不够格的,等这根青瓜长大了,先给你吃。”

    凝儿一脸严肃,“那不行,第一根青瓜,应该是太子妃吃,或者太子殿下,这份荣幸,奴婢不敢要。”

    自古尊卑有别,凝儿是清醒的,何时何地也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烟钰呼了口气:“那第一口便留给太子殿下吧。”想到他冷硬的表情,她心里顿觉烦燥,“只是不知道殿下稀不稀得吃。”

    “殿下肯定会高兴的,”凝儿不知道两人间的弯弯绕绕,眉飞色舞道,“殿下刚刚走的时候还刻意往这边看了眼,奴婢是看到殿下往这边看才凑过来的,殿下眼神可比奴婢敏锐多了,奴婢猜测这根青瓜应当是已经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一根青瓜扭子,值当你分析这么多的。”

    “太子妃,奴婢待会儿可不可以把小主子抱过来,让他也瞧瞧青瓜结果是什么样子?”凝儿除了挂心柳烟钰,再就挂心麟儿,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让麟儿知道。

    “可以抱他来看,但不能让他动手,他小手速度可快呢,一个不留神就能把青瓜扭子抓下来。”

    “好,奴婢一定好好抱着小主子。”

    曦妃宫里,玉姑姑一边禀报一边小心觑着曦妃的表情。

    玉姑姑禀报完,谨慎地往旁边一站,生怕曦妃的怒火殃及自己。

    曦妃生气了最惯常的动作便是打砸东西,站在她附近的奴仆一不小心就会被器物碎片所伤。

    玉姑姑跟随曦妃多年,早已有了经验。曦妃惯用右手摔砸东西,是以她往左边站站能有躲过的侥幸。

    可是很奇怪,往常有什么不祥的消息,她只要一说完,曦妃必定发脾气。可今天她说完好久了,曦妃竟一动不动的。

    “娘娘……”玉姑姑轻轻唤了声。

    曦妃淡淡“嗯”了声,“洪文潮此举躲不过,本宫早有心理准备。原本那些银子是秦实要用的,可银子准备好了,秦实也出了事情。洪文潮没有早做准备,被人发现才转移银两,已经是迟了。本宫之前还存着侥幸心理,希望胥康是个蠢的,不至于查到真相。谁知他费尽心机,还是查到了。”

    “本宫原本想着,苦一下瑞儿,让皇上重罚太子妃,胥康因之分神,案子定查不到细处。谁曾想,结果会是这样。”

    一事无成。

    玉姑姑耐着性子劝解,“事已至此,曦妃别太伤心。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万事顺遂的。太子现下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以后会如何可就难说了。花无百日红,花不能常开不败,咱们等等便是。”

    “可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罚洪文潮?”

    “听钱公公说,皇上还在犹豫,在处死与全家流放之间考量。”

    “太子耗费如此长时间,证明洪文潮之罪责,必不会轻饶了他。”曦妃心里清楚,但对于结果还是感觉悲凉和无力。

    胥康下午再次去见了皇上,提及洪文潮之事。

    皇上遂询问他的意见:“太子,你认为洪文潮之罪,如何判罚为好?”

    皇上的想法和曦妃不谋而合,同样认为太子会要求重罚洪文潮。

    但结果出人意料。

    胥康道:“父皇,儿臣慎重考虑过之后认为,虽洪文潮劫持银两是重罪,但罪不至死,所有银两他分文未动,且洪家是功臣,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不若降他做个看门官,也让进出的文武百官瞧瞧贪墨的下场,以儆效尤。”

    “只贬他做个看门官?”皇上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太子会有此种想法,“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判个死罪都可以,却只是贬了他的官职,如此以来,他起码可以保全他的家人。

    “儿臣认为可以,即可以让百官引以为戒,又可以表明父皇的仁慈。”

    皇上思索良久,“那便依了太子吧。”

    入夜,柳烟钰用过晚膳,和麟儿玩闹一会儿,沐浴净身后便打算歇下。

    凝儿奇怪:“太子妃,您不等等太子殿下吗?太子刚回来,晚上定是歇在这里的。”

    白日里没听到太子和太子妃亲密的声音,久别胜新婚,白日里不做,那就只能是等晚上了。

    柳烟钰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令凝儿有些不解。

    柳烟钰语气笃定:“殿下公务繁忙,今夜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殿下下午是在御书房里跟皇上商讨正事,可不会讨论一天一夜,晚上定是要回来的,只要回来,当然要宿在这里,若不然,殿下还能去哪里?”

    柳烟钰不好解释太多,狠狠瞪了凝儿一眼:“就你话多,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奴婢这不是关心太子妃嘛。”凝儿嗫嚅,“那听您的便是。”

    凝儿熄了蜡烛,慢慢退了出去。

    因胥康跟自己闹别扭,柳烟钰午时没有休息,到了晚间,困意便格外浓重。

    胥□□气,她暂时找不到消解他怒气的法子,便想着拖一拖。

    可这是能拖的事儿吗?

    柳烟钰心烦气燥,躺在床榻上跟翻烙饼一样,有困意,但睡不着。

    外头忽然传来凝儿略显惊慌的声音:“太子,太子殿下!”

    她声音很大,明显是在提醒。

    柳烟钰唰地坐了起来。

    未料及他生闷气的情况下还会来。

    她迅速下榻,连鞋子来不及穿,赤脚走到桌前,摸黑点上蜡烛。

    刚点上,胥康便走了进来。

    面无表情。

    “殿下。”她立在桌前,微微气喘。

    胥康淡淡瞥了她一眼,抬手脱了外袍,脱掉靴子,直接上榻。

    躺在床榻外侧。

    “殿下准备休息了?”

    没听到回答,柳烟钰莫可奈何,遂熄了蜡烛,赤脚走回榻前,摸黑自床尾上榻,小心爬到了胥康里侧躺好。

    这么晚了跑来,来了就上榻,应是有想法吧?

    柳烟钰紧张莫名地等着。

    只要他过来搂抱自己,她肯定会依着他。

    可等了许久,胥康一动不动的,就只是静静地躺着。

    柳烟钰纳闷极了。都说这刚开了荤的男子就跟上了瘾一样,给点儿甜头就疯到不行。胥康是属于刚开了荤又断顿许久的,该是最疯魔的时候。

    他能忍住?

    黑暗中,她偏了下头,“殿下?”

    胥康充耳不闻。

    柳烟钰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

    他生气,是因为自己有事不告诉他,可能真如曾泽安说的那般,胥康是关心自己心疼自己,所以她身处危险之时他希望尽早知情。

    可他气到不与自己说话,貌似有点儿离谱。

    她想到民间的说法,夫妻吵架,床头吵来床尾合。

    虽然话有点儿糙,可理不糙。

    她不能任由这场冷战继续。

    她使劲抿了抿唇,慢慢侧过身子,面对着胥康,沉默一会儿,慢慢伸出右手,先触到他的衣摆,她轻轻拽了下,见胥康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她的手探进衣服里,慢慢蹭到他的腰际。

    手刚触及他的肌肤。

    啪的一声,隔着衣服,他竟然抬手打了她手背一下。

    柳烟钰愣在那里。

    她主动示好,他竟然打了她?

    她似是不信,右手缩回来,身子前倾,直接将脸颊埋到他的胸口处。

    只触未触之时,他一把推开了她。

    推开了她?!

    柳烟钰怔愣当场。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胥康倒底想干嘛?

    该解释的她已经解释得非常明白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搭话,他置若罔闻,不理人。她腆着脸皮求欢,他一个爱吃肉的饿狼,竟然拒了她,且是二拒?

    柳烟钰气结,直接翻个身,背对他。

    他不理人?她也会!

    第62章

    柳烟钰背对着胥康, 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不停忽闪着。

    想睡,非常想睡。

    可就是睡不着。

    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上不来气。

    太气人了。

    她难道说愿意自己服毒的吗?不是没有法子吗?都知道皇上心悦曦妃娘娘, 废后是无奈之举, 是曦妃自己撞到枪口上, 皇上不得已而为之。曦妃都那样了, 皇上还不是经常去绛紫宫?

    曦妃下了那么大一步棋,牺牲九皇子来栽赃自己, 自己能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被栽赃被陷害?只传个信给他,等着他来救?他离着那么远, 等赶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她尸体已经凉了, 让他抱着她的尸体哭吗?

    他气她不说,她说了如何, 不说又如何?他若真的心疼她, 这会儿不应该好好抱着她,安慰她吗?

    许久不见,他跟她置气。

    他是不是以为她愿意侍候他?

    她能忍住不行亲密之事, 他能吗?

    气到不能自已, 柳烟钰忽地坐起。

    胸腔剧烈起伏。

    片刻后,她索性自床尾下榻,穿上鞋子,披了件外袍, 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胥康一动不动。

    她更觉生气。

    他都不问问她要去哪里。

    她若是同那些使小性的女子一般, 生气了,投湖了怎么办?

    他还搁那儿躺着装大爷?

    凝儿不值夜, 书儿提着灯笼上前一步,“太子妃,有何吩咐?”

    “曾泽安呢?”

    有声音由远及近,“太子妃,奴才在呢,太子妃有何吩咐?”

    灯笼映照出柳烟钰肃着的俏脸,她淡淡问道:“在外查案这些日子,你一直守在殿下身边吧?”

    曾泽安点头:“是的。”

    “本宫问你话,你可要据实回答。”

    曾泽安不明所以,“是,太子妃。”

    他对太子妃一向是有问必答,没什么好隐瞒的。

    柳烟钰面无表情,淡淡问道:“你说,太子殿下在外头是不是夜夜有女子近身侍候?”

    曾泽安表情滞住:“……”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就聊到太子有没有女人这事了?

    他呆愣片刻,答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在外查案,一直是奴才近身侍候,从未有其他女人近身。”

    “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

    柳烟钰:“青楼总有去过吧?”

    曾泽安苦笑,“太子妃,太子殿下每日都忙着查案,怎会去那种腌臜地方?奴才可以作证,太子殿下没有其他女子,绝对没有。”

    他这会儿整明白了,太子妃这是兴师问罪呢,向他打听查案期间太子有没有跟其他女子在一起过。

    柳烟钰声音不大,但低沉有力的,她相信屋内之人肯定能听到,““曾总管,你怕是误会本宫的意思了,本宫意在关心殿下身体,不在其他。”

    说完,她便进了屋子。

    胥康定力如此之大,怕是有吃外食的可能。

    他吃不吃的她不管。

    她只是好奇罢了。

    得到曾泽安的肯定答复,柳烟钰并没消除疑虑,她是医者,她看过的医书里,胥康处在这个阶段,是忍不住的。若是忍住了,那就表示他有其他法子。

    进屋后,她没有上榻,而是坐在桌前的椅子里,眼睛看向床榻方向。

    院子里有灯笼,昏暗光线透过窗户爬进屋内,她能隐约看清胥康躺在榻上的轮廓。

    若她和他是寻常百姓,她这会儿定要将他拽扯起来,有话说话,想吵便吵,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彼此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躺在一张榻上。

    好不了,又睡不好的。

    难受。

    偏偏胥康是太子,她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太气了,便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她不停喘着粗气,双拳紧握,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

    躺在床榻之上的胥康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更气。

    乍然听到柳烟钰中毒的消息,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他当时便气到不能自已,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重罚了暗卫。之后又派人彻查此事,知晓是柳烟钰自已给自已下毒之后,他的心情更是难以言说。

    她将自已当成空气了吗?有事情不跟自已说,不告诉自已,不与自已商量,自已在她眼里就如此不堪,指望不上?

    胥康气到发疯,可见到她之后,又舍不得发脾气,只能闷声不说话。

    他希望她记住,他是她的夫君,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夫君,天塌下来,他会去替她顶着。可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如何才能让她做出改变。

    他沉默,以示对她的惩罚。希望她能晓悟,能明白。

    他那么疯狂地想她念她,也忍住了不碰她。既是惩罚她,也是惩罚自已。

    结果呢,她跑出去找曾泽安,质疑他在外头有了其他女子。

    她不检讨自已,却把他往坏处里想。

    他愈发生气了。

    他早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进屋,看着她气呼呼地坐在那里,知道她此时也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他要理她吗?

    那之前的沉默,是不是就白废功夫了?

    柳烟钰正兀自生闷气,气到浑身发抖,床榻上的胥康终于是动了,他突然自榻上一跃而起,她上一瞬还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下一瞬,已被他拦腰抱至榻上。

    速度之快,她都来不及反应。

    他侧身,紧紧搂住她,两人浓重的呼吸缠绕到一起。

    柳烟钰使力推他,却是推不动,她恨恨道:“殿下这是打算如何?”

    不是不理她吗?不是不让她碰吗?

    有本事继续啊。

    胥康不吱声,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瓣。

    刚刚她主动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拒绝,现在又来招惹自已,柳烟钰哪能顺了他的意?

    她拳打脚踢。

    他乖乖受着。

    只是那吻,带了惩罚的力道。

    吻着吻着,柳烟钰便卸了力,她发狠般地回吻他。

    两人不知不觉便纠缠到了一处……

    曾泽安在院子里问书儿话。

    “书儿,你家主子今日心情可好?”

    书儿:“挺好的呀,奴婢没看出哪里不好。”

    屋内忽然传出动静,曾泽安示意书儿噤声,他侧耳细听,稍顷,他露出笑容,凑近书儿道:“成事啦!”

    书儿傻呆呆的,“曾总管,成什么事了?书儿不懂。”

    曾泽安摇摇头:“不懂便不懂吧。”

    第63章

    胥康和柳烟钰很激烈地“打”了一宿。

    清晨, 胥康没事人一样起床离开,柳烟钰却浑身像被石盘碾过一般,疼得不行,躺到半上午了, 还是没有起床的迹象。凝儿忍不住, 撩起帷幔一探究竟。

    柳烟钰身着肚兜侧躺在榻上, 只腹部盖了薄被, 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背部遍布着轻重不一的斑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凝儿吓了一跳,惊呼:“太子妃, 您,您这是怎么了?”

    柳烟钰其实早醒了, 只是太累,累到不想动, 这会儿听到凝儿的惊呼声,她倦懒地撩开眼睫, “本宫没事, 别大惊小怪的。”

    凝儿结结巴巴,“可,可这些斑痕?”

    看起来太可怕了。

    “本宫皮肤白, 所以看起来可怕, 这些斑痕只在表面,要消很快的。”

    凝儿后知后觉,“这,这是殿下弄的?”问完自觉失礼, 又道, “奴婢失言,只能是殿下。”

    她在心里埋怨胥康, 再喜欢太子妃,也不能这样不知轻重。

    看把太子妃累成什么样了。

    半上午都起不了身。

    柳烟钰问:“什么时辰了?”

    凝儿:“再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了,”

    柳烟钰“啊”了声,她很少起这么晚。

    再不起,天都快黑了。

    “本宫脖子疼、胳膊疼、腿疼,浑身就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折腾了一宿,不疼才怪。

    “奴婢让人送桶水来,您沐浴后再起吧。奴婢顺便帮您捏捏筋骨,止不定能好受些。”

    折腾一宿,屋内气味不甚好闻,床榻更是乱糟得不成样子。

    柳烟钰点头:“按你说的办吧。”

    她沐浴净身的时候,凝儿为其揉捏筋骨,有宫女进来换了床品,待她洗浴完,凝儿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屋内。

    心情都敞亮了许多。

    只一天功夫,青瓜扭子又长大了一点点儿,凝儿新奇得不行,“太子妃,咱们的青瓜长势喜人啊。”

    柳烟钰提起裙摆走进菜畦里,不时掀开碧绿的叶子瞧一瞧。

    竟真的有新发现。

    “凝儿,这有个青瓜扭子,这儿也有,还有那儿。”

    凝儿忙不迭地去看。

    “天哪,这儿真有,这边,对,还有这边,太子妃,咱们要大丰收啦。”

    凝儿兴奋到不行,“刚开始就长这么多青瓜,那以后是不是会结更多?”

    “自然是的,本宫早跟你说,这菜畦里的青瓜,会让你吃腻。”

    “不会不会,奴婢才不会腻。”

    一想到这么稀罕的青瓜可以经常吃到,凝儿就喜不自胜的。

    柳烟钰拍拍手掌,“青瓜不是这样长的。”

    凝儿不懂,“得哪样长?”

    “差人去找些木棍来,得支起架子来,这样青瓜长得比较直,还方便采摘。”

    “要什么样的木棍?”

    柳烟钰双手圈起比量了下,“大约这么粗就行,粗细不是太要紧,多找些,起码比青瓜的株数要多。”

    凝儿赶忙去安排。

    宫人抱了一堆木棍放到菜畦边上,柳烟钰扶着腰部,“本宫今天没力气……”

    凝儿道:“太子妃,您说说怎么搭架子,奴婢来就行,您在边上看着。”

    柳烟钰便站到一株青瓜旁边,做起示范,“把棍子插到土里,对,插到这个位置就行,往旁边点儿也没有关系,插好后,把青瓜蔓搭到这儿,对,这样就可以,动青瓜蔓的时候要小心,别把藤蔓折断了。”

    “应该更早时候搭架子,现在搭有些晚了。”柳烟钰有些遗憾,“当时不知怎么就给忘了。”

    “没关系,奴婢会分外小心的。”凝儿干劲十足,书儿几个要上来帮忙,她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柳烟钰让人拖了把椅子过来,有宫人举着大伞为其遮阳,她懒洋洋地躺上去,安静看着凝儿忙碌,时不时指挥一下,“别插那儿,往北边一点儿,对,这样整齐。”

    凝儿累出一身汗,但乐在其中。

    “干了这么久,累了吧?你歇歇,让旁人来吧。”柳烟钰劝道。

    凝儿自菜畦里抬起头,满是汗水的脸上挂满笑容,“太子妃,您一定得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一定要自己干完这活儿,回头吃青瓜的时候,那感觉才叫一个爽快。”

    “合着你辛苦这半天,为的就是口吃的?”

    “嘿嘿,可以这么说。”

    柳烟钰哭笑不得的,“行,本宫定了,这头茬青瓜,怎么也得有凝儿一份。”

    “头茬青瓜就算了,奴婢以后有得吃就行。”

    凝儿不肖想头茬,有得吃就心满意足。

    凝儿足足忙了一下午,日头落山了才算干完。柳烟钰就这样看了一下午,主仆二人都挺有兴致的。

    入夜,柳烟钰洗浴后倚到榻上,差奶娘把奶娃娃抱了来。

    四个月左右的麟儿,几乎一天一个变化。头几天翻个身还吭哧吭哧费老劲,这就利利索索了。你放他躺下,他不老实躺着,咕噜就来一个翻身,挺着小脑袋,眼睛四处扫看着。

    特别有趣。

    柳烟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教他:“麟儿,这是鼻子,”她慢慢重复,“鼻,子。”

    又用手指着嘴,“这是嘴巴,嘴,巴。这是耳朵,耳,朵。这是手,手。”

    她教他认识自己的五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麟儿眼睛瞪着她,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但眼睛灵动,像是在听。

    胥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进来时的动静很轻,是以柳烟钰并未发觉。站在旁边的凝儿和书儿刚想朝胥康行礼,胥康猛地抬手,两人便噤了声。胥康指指外头,两人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胥康脚步极轻地靠近床榻。

    麟儿头朝外趴在床榻中央,柳烟钰歪坐在床榻外侧,面朝里跟麟儿说话。

    麟儿眼睛一开始是看着她的,后来发现了胥康,眼睛便骨碌碌地转向了他。

    柳烟钰还在跟麟儿说话:“麟儿,这是你的手,这是妈妈的手,手……”

    胥康站在柳烟钰背后,迎着麟儿好奇的眼睛,他突然抬起双手,放到两侧颊边,十指蜷起,配合着张牙舞爪的表情,无声地“嗷呜”,就像一个要咬人的大老虎一样。

    麟儿头回看到人做出这样的表情,他小脑袋高高地昂起,两只眼睛瞪着,表情新奇到不行。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让人忍俊不禁的。

    胥康见吸引到麟儿的目光,便重复做这个表情,嘴巴做出“嗷呜”口型时,特意凑近了柳烟钰的脑袋,一副要将她吃掉的样子。

    麟儿吃惊地张大嘴巴,大概以为胥康要吃自己的娘亲,等看到娘亲安然无恙,他嘴巴咧开,咯咯咯笑出了声。

    柳烟钰一愣,不知道孩子突然之间笑什么。

    顺着孩子的视线往后转头。

    这才发现始作俑者的影子。

    她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昨儿个晚上,她起头还问了句“殿下这是打算如何”,他可倒好,由始至终,除了使蛮力,啥话也没说。往狠里抱她亲她,可就是不吐一个字。

    柳烟钰生气,也往狠里掐他咬他,虽说她身上吻痕遍布的,可她心里清楚,他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只会更重。

    身体合了心没合。

    她心里打算好了,他不开口,她也不开了。

    看谁扛得过谁。

    她扭过脸去,胥康则是往前,半拉身子倾在她腿上,歪头去看笑得欢畅的小奶娃。

    没有引他乐的动作,奶娃娃止了笑,表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人。

    胥康不说话,上来就往自己身上靠,柳烟钰心里憋着火气,她轻咬下唇,抬起左手,毫不留情地推了把胥康。

    胥康猝不及防,身子晃了下才站稳。

    奶娃娃瞥眼娘亲,再扫眼父亲,嘴巴咧开,笑得更欢了。

    院子里头,曾泽安问凝儿,“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被你家主子罚了?”

    “我家主子才不舍得罚我,”凝儿道,“我是干活累着了。”

    “那还不去休息?换别人值夜也是一样的。”

    凝儿吞吞吐吐的,“不一样。”

    曾泽安诧异:“有什么不一样?”

    两个主子好得蜜里调油的,凝儿侍候和别人侍候能有什么不一样?

    凝儿白了曾泽安一眼,神情不悦:“你家主子欺负我家主子。”

    “殿下欺负太子妃?”曾泽安奇道,“这从何说起的?”

    凝儿闭嘴不言。

    曾泽安威胁,“主子有何事你不说,真出了事情,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凝儿:“太子妃身上全是斑痕,你们主子太不知心疼人了。”

    曾泽安张口结舌:“……”

    竟是为这种事!

    他狠狠白了凝儿一眼,“姑娘家家的不懂事。男女之事就是个趣味,你甭看你家主子身上如何了,你得看你家主子心情如何。”

    “太子妃心情也不见得好。”

    “不好?”

    “不好。”

    “当真?”

    “当真。”

    曾泽安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昨儿个晚上成了事,我瞧着殿下心情挺不错的啊。”

    凝儿撇嘴:“太子光顾得自己高兴,自然是心情不错。才顾不上我家太子妃的心情呢!”

    第64章

    胥康一来, 麟儿被逗得直乐。

    柳烟钰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白日里逗他乐就乐吧,可大晚上的,眼看要入睡了,他这么一兴奋, 一时半会儿便睡不着了。

    柳烟钰遂伸手, 轻轻把麟儿抱起来, 让小家伙伏在自己肩头, 她轻抚他的背,希望他安静下来。

    小家伙被抱起, 果真就不笑了,但眼睛瞪得大大的, 特别精神。

    胥康站在床榻前,娘俩都不理他, 显得他像个外人。

    刚才还乐得嘎嘎笑的小家伙,很突然地哭开了。

    不是哼哼叽叽的哭, 而是嚎哭, 像被人给打了似的。

    柳烟钰蹙眉,一边安抚式地拍麟儿的背一边说道:“麟儿乖,麟儿不哭。”

    她不确定孩子为啥哭, 只管穿鞋下榻, 想抱着孩子在地上溜达溜达。

    她弯腰穿鞋,胥康不经意间瞥了一眼。

    她细嫩玉颈之间,竟然有几处斑痕,颜色深郁, 夹杂在白皙肌肤之间, 狰狞可怖。

    胥康吃惊:“这……”

    他终于舍得说话了。

    柳烟钰连理不理,抱着哭泣的麟儿在地上溜达。

    胥康上前一步, 欲接住嚎哭的麟儿,柳烟钰一侧身子,躲过他,才不叫他抱。

    胥康仆了个空,神色间皆是无奈。

    麟儿哭声未减,胥康挡到柳烟钰跟前,“他是看到你身上的痕迹……”

    柳烟钰怔住,她往上拽了拽衣领,可小宝宝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脖子上的一处,继续哭。

    她半信半疑,将孩子塞到胥康怀里,她转身走到桌前,找到一盒妆粉,拿出面镜子,将妆粉扑到自己露出的吻痕处。遮得差不多了,她转过身,走到笨手笨脚抱着麟儿的胥康面前,笑盈盈地说道:“麟儿快看,娘亲没事,”

    麟儿脸着挂着晶莹的大泪珠,当看到可怖的斑痕消失不见后,小嘴巴咧开,“嘎”地乐了一声。

    柳烟钰跟着笑了。

    小奶娃哭和笑切换得丝滑而自如,直把胥康看得目瞪口呆。

    柳烟钰对着外头道:“奶娘,把麟儿抱下去吧。”

    奶娘来抱的时候,麟儿老大不乐意,小嘴巴撅了起来,可闻到奶娘身上的气味,撅起的嘴巴又慢慢收回,乖乖被奶娘抱走了。

    柳烟钰转身,绕过胥康,经过桌子的时候,她直接吹熄了蜡烛,爬上了榻。

    胥康:“……”

    他瞪眼站着。

    自己彻底被无视了。

    她就是如此大胆,无视夫为妻纲,竟敢视自己如空气。

    柳烟钰爬到榻上,一个骨碌,便缩到了里侧。

    胥康在原地站了会儿,慢腾腾走过来。

    “哧”地一声,他将蜡烛重新点燃。

    走到榻前,他微微弯腰,手攀上她的玉肩,轻轻去扯她肩头的衣裳,在衣裳滑落肩头的刹那,柳烟钰猛地拽扯上去。他再拽,她再扯。

    如此几个回合。

    哧啦!

    衣服经不起两人的折腾,裂开。

    如玉般的肌肤露出,一起露出来的是纵横交错、颜色已经变深了的吻痕。

    柳烟钰翻身坐起,目光淡淡看向胥康:“太子要如何?”

    胥康眼神闪躲,“孤,孤看看你身上的伤……”他吞吞吐吐,“孤,孤没想到,如此,之重。”

    难怪麟儿会吓哭,他自己看着,心里也觉愧疚万分的。

    之前自己还曾说过,不让她疼。

    结果……

    颇有禽兽之嫌。

    柳烟钰表情平静:“臣妾嫁到东宫,就是来侍候殿下的,这点儿小伤算什么,您要了臣妾的命,臣妾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她火气上来了,气他不理自己,是以说出口的话冷冰冰的。

    胥康瞪着她。

    这会儿知道夫为妻纲了,可那表情,那语气,哪里有半点儿“夫为妻纲”的影子?

    他眼神扫到她身上纵横交错的斑痕,心里的火气泄得干干净净。

    是他错在先,她要如何,都是可以的。

    他熄了烛火上榻。

    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孤错了。”

    柳烟钰不吭声。

    胥康再道:“孤错了。”

    不能让堂堂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向自己认错,柳烟钰止住他,“殿下无错。”

    胥康将她搂向自己,“孤错了便是错了,”他俯在她耳边,“疼不疼?”

    “疼。”

    胥康:“对了,父皇那里有药,孤这就去取。”

    柳烟钰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大半夜,殿下找皇上取药?”

    “嗯。”

    “不被皇上训斥才怪,”柳烟钰低声道,“臣妾没事,那些斑痕只是看着可怕,要消很快的。”

    “都是孤的错,孤昨晚太不知轻重了。”

    柳烟钰摸到他胳膊上一结痂处,指尖蹭了蹭,“臣妾同样。”

    她不用看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且比她的要重得多。

    “孤皮糙肉厚,不碍事。”

    在未看到她身上遍布的吻痕时,他硬着心肠不理她,打算重重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可看到那些自己造下的痕迹,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道歉的话张口便来。

    再也不是那个清冷孤傲、冷漠寡言的太子。

    此刻,他只是一个宠妻无度的夫君。

    柳烟钰向来是清醒之人,她自然意识到胥康言行上的让步,她并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就坡下驴,“殿下,是臣妾思虑不周,请殿下见谅。”

    胥康搂紧她,“身体确定都恢复了?”

    “确定。”

    “不会有其他不适?比如天气寒凉之时会复发的病症?”他是真的关心她。

    柳烟钰脑袋埋进男人的怀里,低声轻喃:“不会。”

    她能感受到,他的关心与爱意都是无比真切的。

    胥康咬牙:“此事,孤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烟钰:“殿下……”

    他指尖摁了摁她的背,”今晚不行,要养精蓄锐。“

    她:“……”

    他好像曲解了她的意思。

    算了,睡吧。

    最近几日,九皇子除了学习之外百无聊赖,之前往东宫走顺了腿,动辙就想去。现在母妃不许,他只能在御花园里东晃西晃打发时间。

    这日,他又趴在假山顶上晒太阳,曾泽安和一个小太监经过,小太监口气特别夸张:“曾总管,这小小的一盒妆粉要千两黄金?”

    “你别小瞧这盒妆粉,它有养颜效果,女子涂上一个月,肤质会有明显变化。临国皇后用了半年,人虽年过四十,看上去仍如少女一般。可谓是千金难求啊。太子花重金买来,只为博太子妃一笑。”

    “为何是两盒?”

    “都说了千金难求,殿下有缘遇到两盒,自然是全部买下。好东西谁还嫌多?”

    九皇子闻言,哧溜从假山上爬了下来,疾奔几步挡住两人去路。

    曾泽安赶紧行礼:“奴才见过九皇子。”

    胥瑞看着小太监手中托盘,抬了抬下巴:“这是何物啊?”

    “回殿下,这是太子采买的东西,正要送过去。”

    九皇子施施然伸手,“皇兄在哪里?我正好要去找他,顺道把这差事给办了。”

    曾泽安和小太监迟疑:“这……”

    “什么这那的,”九皇子直接抢过托盘,撩开托盘上的红布,果然放着两盒精美的妆粉,他问,“皇兄在哪里?”

    “在,在书房。”

    九皇子兴高采烈地去了。

    推开书房的门,九皇子先探进脑袋,待胥康往这边看来,他才狡黠一笑:“皇兄,我可以进来吗?”

    胥康点头:“进来吧。”

    胥瑞这才露出手中托盘,大摇大摆走进,将托盘放置到胥康的书桌之上,“皇兄,来的路上遇到曾总管,说是要将这物什呈给你。”

    胥康淡淡应了声。

    胥瑞好奇道:“这是女人用的妆粉?”

    “是,孤也不懂,只知道女人们抢着要,便花重金买了两盒。”

    “哦。”九皇子煞有介事地盯着妆粉,“既然是两盒,皇兄可不可以……”

    胥康断然拒绝,“不可以。”

    九皇子撅起嘴巴,“为何不可?”

    母妃最喜欢妆扮自己,若是送给她,她定会喜笑颜开。

    “妆粉又不是旁的东西,你拿去,只会送给曦妃娘娘,可这东西孤又不懂,万一曦妃娘娘用着不适又要来找算孤,孤担待不起。”

    “皇兄……”

    胥康愈是不给,胥瑞愈发觉得这东西好,便愈发想要,“皇兄,我发誓,我绝不会说这东西是在皇兄这里拿到的,只说是我自己在外头买到的。”

    “那也不行。”

    “我可以拿东西与你换。”

    “不换。”

    “皇兄……”

    胥瑞磨叽半天,胥康半点儿不松口。

    胥瑞回去搬回了一件东西,放到胥康桌上,眼巴巴地商量:“皇兄,用这个换,可以吗?”

    胥康抬眼扫去,胥瑞搬来的是父皇赏赐之物,一支御笔,笔管、帽均采用名贵的檀香木制作,珍贵稀有。

    能拿它来换,可见胥瑞之迫切。

    “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胥康神色无奈地看向胥瑞,“孤可以割爱。”

    胥瑞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胥康道:“孤再强调,孤不知这妆粉会不会有副作用,你最好找太医检查一番,抑或是找人先行试过,确保万无一失才可送人。你的御笔,拿回去吧。”

    胥瑞像得了珍宝一般将妆粉抱到怀里,他信誓旦旦:“知道了,皇兄且放心,哪怕父皇问起,这东西也是我自己买到的!”

    第65章

    待九皇子走后,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曾泽安这才躬身走进书房。

    他喜形于色,“殿下,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这几日,曦妃心情不佳, 他是知道的, 肯定会想着如何才能让曦妃展露笑颜。曦妃最是爱美, 他乍然听到驻颜美容的妆粉, 自然会心动。若是直接给他,他肯定起疑, 孤执意不给,引得他愈发想要, 不惜把父皇赐与他的心爱之物拿来与孤交换,这样再给他, 事情便万无一失了。”

    曾泽安心有隐忧,“如果九皇子真如殿下所言, 试过之后再送曦妃娘娘, 岂不是……”

    前功尽弃?

    胥康脸色暗沉,“不会,一般妆粉若是有异, 两个时辰左右便可见端倪, 可此种妆粉经过特殊制作,需得用上两三天之后才会发作,到时候,满脸起红疙瘩、瘙痒、红肿、脱皮, 若是用上解药, 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找不到解药的话,何时恢复就不好说了。”

    曦妃一直跟自己过不去, 这样那样对付自己便罢了,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竟与太子妃为难。胥康很生气,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间接让太子妃中毒,那便让她烂烂脸,看到时候父皇还会不会疼惜她。

    “可这妆粉毕竟是从咱这里出去的,即便九皇子当时不说,事后定能查出来的。”

    “你还是不够了解九皇子,”胥康神色笃定,“别看他小,但最是嘴硬,除非他一开始实话实说,否则,他绝不会改口。”

    “最开始送曦妃妆粉,他能坚称是自己所买,可看到曦妃脸部溃烂,他还能不说?”

    “嗯,不会说。”胥康道,“曦妃曾经利用胥瑞争宠,说胥瑞肚子疼把父皇找去,父皇问询胥瑞时,胥瑞说肚子不疼,当时父皇甩袖离开,曦妃将胥瑞暴打一顿,让他记住,话不可随意更改,任何情况下都是。打得太厉害,胥瑞记得牢牢的,由此也养成了习惯,他说过的话,极少更改,属于见了棺材才会落泪的那种。”

    “若他送妆粉的时候说自己买的,等曦妃烂了脸再改口说是从孤这里拿的,曦妃会如何?怒火只怕更盛。胥瑞绝不敢说出实情。”

    曾泽安听罢,这才明白胥康如此行事的原因,“如此,便妥了。”

    九皇子欢天喜地回去了。

    这几日,母妃因了中毒以及洪文潮贪墨之事心事重重的,少有笑脸。他若拿出驻颜美容的妆粉,想必能博母妃一笑。

    在送之前,他想到胥康的话,稍有些犹豫。

    他找来宫女,问道:“妆粉这东西,有人用着会过敏吗?”

    宫女也不是很懂,“一般不会,除非加了什么东西。”

    “那要如何知道加没加东西?太医能瞧出来吗?”

    “这个,奴婢不知。”

    九皇子找来太医,把妆粉递过去:“刚买的妆粉,你帮忙瞧瞧可有异常。”

    太医把妆粉拿到手里,左闻右嗅的,老半天才回道:“臣闻不出味道有何异样。”

    只闻着香郁的脂粉味,其他嗅闻不出。

    九皇子稍稍放了心,“既闻不出,想必是没问题。”他又问,“万一有问题,涂了妆粉后多久会有感觉?”

    太医依据往日经验,道:“两个时辰左右。”

    “两个时辰啊,”九皇子想了想,“为了母妃,我自己先试试吧。”

    他直接用手指沾了些粉,胡乱涂抹在自己右脸颊上,涂完,躺到榻上,“歇两个时辰就是。”

    顶着涂了粉的脸出去,他怕宫人笑话。

    索性在屋内歇息。

    两个时辰过去,他起床,拿过镜子仔细观察,脸上毫无异常,涂了脂粉的右脸比没涂脂粉的左脸滑腻了几分,他沾沾自喜道:“果然是好东西。”

    他自侍万无一失,遂带着妆粉去了曦妃宫里。

    儿子有心买了妆粉,不光让太医查看过,还亲自试过,这份孝心令最近意兴阑珊的曦妃有些感动,很难得地展露笑颜:“皇儿有心了。”

    果然得到母亲的夸赞,九皇子开心到不行,“只要母亲高兴,皇儿便高兴。”他叮嘱母亲,“母亲坚持用用试试,效果肯定不一般。”

    青瓜长势喜人,第一批青瓜细长翠绿,浑身长满了柔软的小刺,柳烟钰摘下一根,连洗没洗,在手里搓揉两下便送进嘴里,在凝儿的惊呼声中,嘎吱咬了一口。

    “清脆爽口,真好吃。”她递出一根给凝儿,“你也尝尝。”

    凝儿连连摆手,“太子殿下还没吃。”

    吃根青瓜还要尊卑有别,柳烟钰没有强求,“那咱们把这批青瓜全摘了。”她指着稍大点儿那根,“这是第一根,本宫刚才吃的是之后结的。”

    她把最早长出来那根特意留出来给胥康。

    两人沿着菜畦排着找了遍,一共摘下了十一根黄瓜,她吃掉一根,余下十根,洗净了放到盘里。

    “殿下今日出宫了吗?”

    “没有,在前面大殿里与臣子议事。”

    “那等殿下结束后,本宫给送过去。”

    听闻胥康去了书房,柳烟钰端着新鲜的青瓜去了。

    在书房门口,她看到曾泽安像只没头苍蝇一般正来回转悠。

    她奇道:“曾总管,你这是怎么了?”

    再这么转下去,该转晕了。

    曾泽安看到她,眼前瞬间一亮,赶紧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太子妃,您来得正是时候,太子殿下在里头发怒,陈之鹤将军正不知所措呢。”

    “发生何事了?”

    “太子殿下安排陈将军处理战死将士的抚恤银的发放,谁知,陈将军擅自作主,未全额发放,只发了一部分,余下的充作军需,太子知道后,勃然大怒,直言要杀了陈将军……”

    曾泽安吓到腿抖,他是知悉太子脾性的,一言九鼎,实难更改。他道:“军需银两紧缺,陈将军此举虽错,可实属无奈,朝廷不按时发放军需,他身为将军不能袖手旁观,唯有……”

    “有难处应与殿下实言,怎可擅自作主?”柳烟钰认为陈之鹤错了,她问,“现在谁在里面?”

    “只陈将军和殿下。”

    柳烟钰走到门旁,轻轻叩门,门里传来胥康暴怒的声音:“滚!”

    声音怒不可遏,如雷鸣般呼啸而来。

    吓得曾泽安身体一抖。

    柳烟钰强作镇定,稳了稳心神道:“殿下,是臣妾。菜园里的青瓜熟了,臣妾送来给殿下一尝。”

    话说完,她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再说出一个“滚”字,那她便无计可施,只能灰溜溜遁走。

    她和曾泽安都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不敢随意进去。

    停了好一会儿,里头传来胥康低沉平稳的声音:“进!”

    曾泽安长长地松了口气,恭敬向柳烟钰行了个礼,心里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果然一物降一物,能解得了太子怒气的,唯有太子妃。

    曾泽安帮忙推开门,柳烟钰端着东西小心步入。

    抬眸,胥康面色沉肃地站在桌前,陈之鹤则垂头跪在当央,他周围散落着几份卷宗,应当是胥康发怒时掷过来的。

    柳烟钰端着青瓜走向胥康,轻轻唤了声:“殿下。”

    这个节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提青瓜这事儿。

    胥康眉峰松动,紧绷的表情微微松驰,淡淡“嗯”了声。

    柳烟钰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殿下和陈将军,还有事?”

    胥康深瞳如墨,满腔怒气在触到她白如玉般的面庞时,硬生生化作两个字:“无事。”

    一听他说无事,柳烟钰忙回头:“陈将军还不请起。”

    陈之鹤眼含怯意地看眼胥康。

    他有错,太子雷霆震怒,他得受着。

    柳烟钰冲他挤了下眼睛,心里话,叫你起,你还不赶紧的。

    陈之鹤表情不太确定地起身,“谢殿下,谢太子妃。”

    柳烟钰从盘子里拿起两根青瓜,递给他:“陈将军,本宫院里新长的青瓜,你快拿回去尝尝。”

    陈之鹤感激地看她眼,接过青瓜揣进袖子里:“谢太子妃。”

    庆幸无比地退了出去。

    柳烟钰转身,胥康正盯着托盘里的青瓜发怔。

    “殿下,这是臣妾院子里种植的青瓜,”她找出盘子中最大的那根,“这是园子里长出的第一根青瓜,送给殿下尝尝。”

    一听第一根,胥康表情明显和缓,他接过去,颇为斯文地咬了口,柳烟钰眼神殷殷地看着他,“如何?”

    被她盯着吃东西,他仿佛不太自然,慢慢咽下去:“不错。”

    “殿下喜欢吃就是最好了,青瓜属于菜品,可以凉拌着吃,也可以炒来吃,直接生吃口味也不错。臣妾在仙草山时每逢夏秋之际最喜欢青瓜。”

    她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

    东宫与仙草山相比,虽富丽堂皇,却不是她所喜欢的。能在东宫里种出青瓜,等同于东宫里也有了属于她的小小角落。来东宫一年多了,她始终没有主人的感觉,只当自己是一名东宫客。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想法,止不定哪天她便会离开了。

    或者是身体离开,或者是灵魂离开。

    她努力看淡一切,慢慢朝前走。

    第66章

    柳烟钰一身素净, 提起仙草山时,白皙姣好面容之上的眼睛里似是盛满了星星,熠熠生辉。

    胥康眼神呆了一瞬,随之心底便涌上了一丝愧疚。

    他是男子, 对于女人穿戴不甚在意。

    柳烟钰若是寻常女子如此妆扮, 没什么问题, 可贵为太子妃, 未免太素净了。

    东宫不缺银子,却……

    他艰涩开口:“孤一直忘了件事情。”

    柳烟钰这厢还在高兴, 听到他要说事,长长眼睫撩起, 神色一派清明地看着他。

    他愈发觉得愧疚:“府里钥匙回头会让泽安送到你宫里,以后这东宫的事务你看着处理便可。之前孤不太在意这些小事, 多是泽安在帮忙处理,泽安不在的时候, 李嬷嬷会代劳。”

    柳烟钰怔了下。

    管家之事她从未想过, 倒是凝儿在她面前提过几回,都被她给搪塞了回去。自她入了东宫,曾泽安在这方面处理得滴水不漏的, 一应物什从未缺了她的, 冬送棉衣夏送凉被,时不时还送些银两,金器玉件之类,只要宫里赏了什么稀罕物什, 他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甚至于很多事情, 曾泽安都会刻意来请示她,给她以她在管家的错觉。以至于她从未感觉到任何不便, 也未曾因为没有管家之权而心生不满。

    首饰发钗什么的,她不缺,只是不喜穿戴罢了。

    这会儿胥康提起,她怔了老半晌。

    许是在仙草山待过的那些年,让她看淡周遭一切,很多事情都能够泰然处之。胥康乍然要给她管家之权,这本应是件好事,可她却是懵了半晌。

    似烫手山芋般,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胥康探询的眼神扫过来:“太子妃?”

    静默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柳烟钰:“其实之前……”

    她认为维持原样也不错,万一哪天自己离开了,也不用过渡改变什么的。

    胥康本就有些愧疚,只当她是之前存了不满才会有现在迟疑不决的局面,他道:“之后如何做,随你,孤不会过问。”

    不放权则已,一放,便放到底。

    管家?

    喜欢权势荣华的女子,对于管家权定是渴望的。

    可对于看淡一切的柳烟钰来说,用“累赘”两字来形容更为贴切些。

    她浓密长睫轻轻眨动,小巧秀挺的鼻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麻烦”。

    落在胥康眼里,便是她对过往一年多的“疏忽”怨念尤深,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

    他忽地牵过她的手,她受惊般抬头,黑瞳里映出他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容。

    “孤,不懂。”

    她:“……”

    不知道他不懂什么。

    一丝烦燥涌入眼帘,胥康微微使力捏了下她的手,“以后,孤会与你好好相处。”

    他自幼时便单独居住,很多事情无人教导,男女之事便是个例子。他的身份是太子,是主子,性子又是清冷寡言的,小小年纪便让人琢磨不透,那些太监嬷嬷们自是不敢在他眼前妄言,以至于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自己慢慢晓悟。

    夫妻相处之道,他不懂,唯有慢慢去学。

    他心里有她,想要和她好好相处,可想是一回事,真要做好又是另一回事。

    她将辛苦种出来的第一根青瓜,巴巴送来给他品尝,在他看来,是一份视他如珍宝般的情谊,他却看到了在他照料之下素净的她,顿觉亏欠她良多。

    他脑中闪过千万种念头,柳烟钰一概不知。

    被他握着的手微微起了汗意,想要抽回,又觉不妥。

    她眉头皱起,“殿下,这青瓜,需不需要给皇上送去一份?”

    她喜欢的东西,想要与他分享,那他的家人呢?

    皇家一向亲情淡薄,她不确定自己的提议是否妥帖。

    “还是太子妃思虑周全。”他盯着她如绸缎般的发丝,停驻半晌,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他想做却犹豫许久的一个动作,大掌自她发顶,慢慢抚过。

    柳烟钰身子蓦然僵住。

    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皆在于床榻之上。

    下了床榻,行为举止便有些疏离。

    少有这种亲密的举动。

    胥康突然这样,柳烟钰不太适应,神色呆呆的,久久反应不过来。

    胥康抚过她的长发,神色间有些尴尬,随之松了另一只手,转而向书桌后走去,说话的声线稍有些紧,“孤一会儿要去见父皇,将青瓜捎去便可。太子妃的一片心意,父皇一定倍感欣慰。”

    她蜷了蜷濡湿的手心,轻轻柔柔道了声:“好。”

    *

    绛紫宫里。

    曦妃被儿子的一片孝心所感动,连着几日,天天涂抹儿子买来的妆粉。

    涂用的第二日,她自己对镜摸揉自己的脸颊,“玉姑姑,本宫的肤质有无变化?”

    只一天,哪能看出什么变化来?但玉姑姑知道曦妃想听什么,便顺着她的意思夸道:“娘娘的肤色愈发白皙了,九皇子买的这妆粉的确是好。”

    曦妃脸上露出笑容,“嗯,有他这份孝心就好。”

    儿子是她在皇宫里的唯一的筹码,只要母子同心,总有破局的一天。

    连涂了三日,第三日晚间,曦妃入睡后,总觉得脸颊不适,睡梦中不时抬手抚下,天亮时,玉姑姑撩开帷幔,却发出惊恐地尖叫。

    “娘娘,娘娘,您的脸,您的脸怎么了?”

    曦妃睁开惺松睡眼,感觉不适,使劲再睁,她疑惑发问:“玉姑姑,本宫怎么感觉脸颊肿胀,眼睛睁不开呢?”

    使劲良久,似乎只睁开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缝隙。

    玉姑姑忙回身取过铜镜,举到曦妃跟前,声音抖抖索索:“娘娘,请看……”

    “啊……”

    曦妃破碎的嗓音震耳欲聋。

    昨日还白皙娇嫩的脸颊,今日起满了红疙瘩,脸部肿胀走形,眼睛哪里还有睁开的余地?能睁开一条细缝实属不易。

    这哪里还是千娇百媚的曦妃娘娘?

    分明是吓人的妖怪。

    曦妃惊慌失措:“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倒底发生了何事?晚上还好好的,晨起便如此了?”

    “昨晚谁值夜?是不是有外人来过?”

    玉姑姑知道事情紧急,她赶紧回道:“娘娘,昨晚老奴值夜,未有任何外人来过。您昨日晚间翻身频繁,老奴想要上前,您不许,早上便这样了。”

    曦妃脾气乖张,她说不许的事情谁敢上前?

    “那还等什么,太医,快传太医!”一截细腕自被子伸出,曦妃近乎扯着嗓子吼叫,歇斯底里的样子像是在细颈之上另按了个脑袋。

    画面很是违和。

    玉姑姑慌慌张张差人去请太医。

    太医风风火火赶来,进屋后,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愧是曦妃宫里的人,请太医也有法子让太医拿出奔命的速度。

    玉姑姑催促:“张太医,快上前帮曦妃娘娘诊治。”

    张太医来不及拭额上的汗,躬身上前,猛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张堪比猪头般的脸,他震惊一瞬,道:“娘娘应是过敏了。臣帮娘娘诊下脉。”

    隔着丝巾,太医表情凝重,细细诊过之后,才慌忙退后,跪在地上道:“娘娘,您此症确定是过敏,敢问娘娘,您喉咙可有不适?”

    曦妃纤手抚上颈间,轻咳一声:“喉咙无事。”

    “那敢问娘娘,昨日可曾在脸上涂抹过什么?”

    “脸上能涂什么?不过是些脂粉,都是平常在用的。”

    “昨日未用什么新品?”

    “未曾。”

    话刚说完,曦妃脸色一变,“三日前,九皇子买来一盒妆粉,本宫连用了三日。”

    “妆粉过敏,两个时辰便会有症状出现,这隔了三日?”张太医摇头,“臣不敢确定。娘娘可否细想想,还用过什么,比方吃食或者脂粉之类的,抑或是碰过什么不洁的东西?”

    曦妃怒意横生,“玉姑姑,给本宫查,细细地查,看什么人敢给本宫使这种腌臜手段。”

    玉姑姑喏喏应声:“是,娘娘。”

    “张太医,本宫这脸可有法子医治?”顶着这张猪头脸,她怎么见皇上?还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过敏病症甚是复杂,老臣先开些药,由宫人煎来给娘娘服用,一日三次,不可间断。”

    “除了煎服的药,就没有直接涂在脸上见效快的药膏?”

    “娘娘过敏如此严重,可不敢再用什么药膏。”面对曦妃娘娘的怒意,张太医心惊胆颤的,生怕说错话。

    “那今日傍晚本宫的脸能见好吗?”皇上答应今晚要来绛紫宫,她顶着这张脸可如何是好?

    “娘娘,”张太医吓得脑袋伏地,“过敏之症需慢慢恢复,至少也要七八日才能见效果,若是不对症,恐怕,恐怕,还要延些日子。”

    “不对症?”曦妃表情扭曲,“真是一帮子蠢才,区区过敏,竟然会找不到对症的药物?玉姑姑,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谁能在最短时间内治好本宫的病症,重重有赏。”

    玉姑姑心知这是曦妃要发疯的前兆,甭管对错,她得赶紧去办。

    张太医见状,哆哆嗦嗦开了药方,赶紧提着药箱子开溜。

    生怕走晚了,曦妃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第67章

    很快, 当值的太医都来了,乌压压站了一屋子。

    玉姑姑指挥着他们逐一过来给曦妃娘娘看诊。

    看到曦妃娘娘那张恐怖的脸,他们惊吓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一圈诊治下来, 玉姑姑紧着眉头问:“刚才张太医说是过敏, 但不确定是因什么过敏, 给了张方子。你们传着看看, 除了这些之外,谁还有新的法子和发现?”

    如果跟张太医一样的诊治结果, 便不必多费唇舌。

    太医们传看了张太医的方子,一个个发出无奈的叹息, 对望几眼之后,一个年龄稍长的太医站了出来。

    “依老臣拙见, 张太医开的方子是对的。曦妃娘娘之病症,应是与涂抹到脸上的胭脂水粉有关。”

    玉姑姑直接把这几天曦妃用过的胭脂、妆粉全抱了出来, 放到桌上:“如此, 你们查查看,倒底是哪个出了问题。”

    让她们自己查,她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都说妆品涂到脸上, 若是有异, 两个时辰内会表现出来。可娘娘从昨晚到现在,这都多少个时辰了?

    老太医趋身向前,一一查验。

    验过一遍,眉头皱紧, 又查第二遍。

    最后, 单独拿出那盒妆粉,“这盒妆粉, 似有异常。”

    曦妃抬目,正是胥瑞孝顺自己那盒,她抑着怒气,问:“有何异常?”

    “老臣说不出,玉姑姑也说了,其他妆品娘娘用的时间较久,应是无异,这盒妆粉是几日前新用的,闻着味道似乎有异,所以老臣猜测是它。”

    老太医也不是太确定。

    “可有法子医治?”

    老太医:“此种病症不可操之过急,先用张太医的方子试试。”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妥帖的法子。”曦妃盛怒,口不择言,“真是一帮蠢货、废物!”

    太医们惊惶垂头。

    玉姑姑将太医们打发走,吩咐宫人熬药,另外差人将胥瑞叫了来。

    胥瑞看到母妃面目全非的样子,怔了一瞬,直接哭了,“母妃,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儿子为自己伤心难过,曦妃苛责的话说不出口,忍了又忍,问道:“妆粉是从哪里买的?”

    胥瑞脸上挂着泪珠,问:“是妆粉引起的吗?”

    “尚不能够确定,你只管说妆粉是从哪里买的。”

    胥瑞眼神飘忽,但口气非常肯定:“在街市上买的。”似为了证明自己未说谎,他道,“那人是从边关来,有许多人追着他问,人们都在传妆粉有奇效,争抢着要买。我想到母亲爱美,便花重金买了下来。”

    曦妃闭了闭眼,心烦气燥地挥了挥手:“本宫心烦,你回吧。”

    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见了。

    玉姑姑端上来熬好的药汤,曦妃赶紧喝下。

    药很苦,她喝得龇牙咧嘴的,但坚持喝完。

    她只盼着药到病除,自己能早早恢复。

    胥瑞心神不宁地离开绛紫宫。

    他边走边摸自己的脸颊。

    他试过妆粉,几天过去,他脸颊一点儿事没有,难道母妃是因了妆粉变成这样?

    他不知不觉走到东宫门口。

    站在那里,脚步有些徘徊。

    有个小太监自里头走了出来,“奴才给九皇子请安。”

    九皇子爱搭不理地瞟了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跪在地上,道:“九皇子怕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吧?太子殿下听闻曦妃娘娘身子不适,已经赶去探望了。”

    胥瑞顿住步子,“皇兄去了绛紫宫?”

    小太监点头:“是。”

    胥瑞一跺脚,急不可待地往回跑。

    他明明是从绛紫宫走过来的,怎么就跟皇兄错过了呢?

    曦妃娘娘喝了药汤便躺下了。

    整张脸又麻又涨,她自己坐立不安的。出门是不便的,这副样子让那么多太医都见到已经令她难堪,再出门的话,她丢不起那脸。

    站着吧?累。坐着吧?心烦。

    只好躺着,能睡过去是最好,时间过得还快点儿。

    如果一觉醒来,一切能恢复原样,那是再好不过的。

    玉姑姑来禀报:“娘娘,太子过来看您,让他进来吗?“

    太子?

    曦妃烦不胜烦,直接道:“不见。”

    玉姑姑刚要转身,曦妃又改了主意,“帮本宫遮上面纱,让他进来吧。”

    胥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便是倚靠在床榻上蒙着面纱,只隐隐露出一双眼睛的曦妃。

    虽遮得严实,还是能看出她眼睛肿胀,不复往日的明亮灵动。

    胥康淡淡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曦妃娘娘。”

    曦妃冷笑:“以前还称呼一声母后抑或母妃,现在竟变成了曦妃娘娘。”

    胥康视线瞥向旁侧:“都出去吧,孤跟曦妃娘娘有话说。”

    玉姑姑探询的眼神看向曦妃,后者点了点头。

    她倒想听听胥康要说什么。

    众人皆退下去后,胥康面色冷然,道:“您不必东查西查的,儿臣可以给您解惑。”

    “解惑?”

    “是的,解惑。”胥康眉目清冷地看向曦妃,眼睛里没有尊敬,也没有惧色。

    曦妃头一回感受到胥康如此气势的眼神,仿佛她在他眼里如蝼蚁一般,她倍感不适,“怎么,翅膀硬了?”

    “妆粉是我给胥瑞的,给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随意送给您,要试试有无异常,要让太医们瞧瞧。结果还是变成了这样。”

    曦妃心里一沉,“竟然是你做的手脚?”

    “妆粉确实有异,但平常人是看不出来的,顶多是猜测而已。且用过妆粉后,不会马上起效,起码要两三日才会发作。拿回这盒妆粉之前,尚有一份解药。但解药同样是涂抹用的,我便将解药洒在了妆粉的表面。胥瑞的确替您试过妆粉,但同样,他试之前,已经将解毒的药粉涂到了脸上,是以他无事。到您这里,便成了这样。”

    曦妃气得浑身哆嗦,死命瞪大自己的眼睛。

    胥康道:“现在没了解药,太医们开那些方子,效果甚微,但长久服用,也会慢慢好转,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您不必同我要解药,解药独一份,没有了。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曦妃左手伸出来,抓紧被子的一角,她不敢相信,曾经对她客气有礼的胥康,竟公然与自己叫板,完全撕破面皮,不留任何余地。

    他借胥瑞之手害了自己,让自己面目全非,然后堂而皇之地来告诉她,事情是他做的,她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她手下被子被揪到一起,近乎拧成了绳,她发狠道:“胥康,你胆大包天,若皇上知道你对本宫如此,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还能坐稳了吗?”

    “父皇?”胥康轻嗤一声,“你貌美如花的时候,父皇会疼你惜你,现下,父皇看到你这张脸,你认为父皇还会产生旖念?若是不信,你大可一试。看是你会赢还是我会赢。”

    曦妃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滚,你给我滚!”她眼神恶毒,咬牙切齿,“今晚,我便会向皇上禀明你的狼子野心,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从高处跌下,惨不忍睹!”

    胥康挑眉:“孤拭目以待!”

    他神色不屑地离开。

    曦妃气急攻心,“噗”地一声。

    蒙面的布子上殷红一片。

    玉姑姑进来瞧见,慌急得不行,扑上前来:“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曦妃拽掉面巾,趴到床榻边上,吐出口中残血。

    “奴婢叫太医吧?”

    “不用,”曦妃神色冷漠,“本宫马上就好。”

    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胥康直截了当与她宣战,连基本的遮羞布都给扯去了。

    有遮羞布,彼此之间还能维持些表面的体面。

    可一旦撕了这层遮羞布?

    恐怕就是你死我活了。

    胥康走出绛紫宫,正好遇见在门口徘徊的胥瑞,小家伙脸上布满忧色,瞧见胥康,忙上前一步:“皇兄!”

    胥康淡淡看了他一眼,“进去看看你母妃,好好安慰她一番。”

    胥瑞欲言又止:“皇兄,那妆粉?”

    他想问妆粉是否有异,可问出口后又觉得不该问,是以表情纠结地看着胥康。

    胥康表情冷凝,“什么妆粉?孤不知情。”

    说完,转身便走了。

    胥瑞呆若木鸡,表情怔怔地站在那里。

    母妃说不确定是不是妆粉的事,可当胥康说出不知情之后,胥瑞却是一下子晓悟过来。

    一定是妆粉出了问题。

    一想到妆粉是自己亲手递给母妃,且叮嘱母妃要好好涂用,胥瑞心如刀绞,他对着胥康的背影喊了声:“皇兄!”

    胥康身形顿住,良久,慢慢转回头,淡漠地看向胥瑞怨怼的眼神中,“孤只问你一句,上次中毒,你知道吗?”

    胥瑞哽住……

    他没办法说自己不知道。

    胥康冷哼一声:“害人终害己。”

    他转身离开,留下胥瑞呆愣地站在那里。

    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明白。

    胥康迈着疾而稳的步伐去了太子妃宫里。

    柳烟钰刚起,神色不是太清明。

    人坐在椅子上,姿态有些懒散。

    胥康似一阵风进到屋里,修长身形配上一身绛色常服,挺拔俊朗。

    柳烟钰眼神晃了一瞬,问道:“殿下可用过早膳了?”

    胥康慢慢踱近,“吃过了,”他神色奕奕地看向她,“孤替你报仇了!”

    第68章

    “孤替你报仇了!”

    胥康说这话时, 眼中有奇异的亮色闪过。

    柳烟钰微有些愣。

    “替臣妾报仇?”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的。

    主子间聊私密的话题,凝儿识趣地退下。

    胥康拉住柳烟钰柔弱无骨的手,“曦妃屡屡与孤过不去,孤此前有心无力, 不好反击得太过明显。可现下, 孤已经砍断她左膀右臂, 她唯余胥瑞这一个砝码。此种情形下, 她为难于你,孤不能忍。孤借胥瑞之手给她送去妆粉, 她现在脸部肿胀,已不成形。”

    他唇角含笑, 眼睛发亮,似办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期待着她的夸奖。

    柳烟钰深吸一口气:“殿下如此做,皇上知道了将会如何?”

    她第一反应是为他考虑。

    朝中人皆知, 他和曦妃是两派。虽是两派, 但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只暗流涌动而已。胥康此举,无疑是将暗流搅到了明面上。

    能一锤定音的, 唯有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虽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夸奖, 但她眼中的忧色全为自己。

    胥康内心还是得到了不小的满足。

    他食指指腹温柔地在她掌心里划着圈圈,嘴上却是随意道:“不妨事。”

    “不妨事?”他随意的口气令她大为震惊,这可是动辄生死的事情,他竟然说不妨事?

    心思转圜之间, 她问:“殿下有应对之策了?”

    胥康浅浅地应了声。

    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怎敢先亮出对峙之剑?

    窗外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爬进来, 在地上投出金色的光影。

    柳烟钰不懂他为何如此笃定,但看他的眼神,仿佛有十成的把握,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了回去。

    朝中还有事,胥康略坐一会儿便走了。

    凝儿脚步轻盈地进来,怀中抱着一束鲜花,脸上铺陈着灿烂的笑意。

    “太子妃,都说恶人自有恶报,曦妃娘娘如今被妆粉烂了脸,活该。”她拿来剪刀,将花枝底部剪去,把花插到瓶子里,“外头宫人都在传,曦妃的脸肿胀得跟猪头一样,看一眼,三天的饭食都能吐出来,可怖可怖。”

    柳烟钰盯着鲜亮的花儿,问:“消息传得这么快?”

    “那可不,太子妃千万别小瞧了宫里八卦的速度。曦妃娘娘为了治脸,把所有当值的太监全喊了去,挨个看她的脸,为其诊脉,太医们看得恶心异常的。出来后,有好几个蹿到恭房里吐了。他们怕吐在外头被曦妃知晓挨罚,强忍着才冲到恭房。”

    凝儿绘声绘色讲述着过程,“奴婢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死了,等吃午膳的时候,奴婢估计要多吃一碗。”

    “对了,青瓜,”她像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这几日青瓜越结越多,午膳可以凉拌青瓜。奴婢这几日口福不浅。”

    柳烟钰微笑听着,不时点下头。

    有宫女通传,“太子妃,曾总管来了。”

    柳烟钰肃了表情,“让曾总管进来吧。”

    曾泽安提着一大串子钥匙和一大撂账册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往前一递:“太子妃,这是东宫的所有钥匙和账册。殿下说了,以后全凭太子妃处置。”

    凝儿费力接过来,抱到圆桌上,小嘴嘟囔着:“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妃,您别介意,太子早有意给您管家权,只是之前事务烦杂,这事便撂到脑后去了。奴才和嬷嬷只是走个过场,大事小情的都是太子和您拿主意。是以太子对管家这些事情,不是太上心。”

    曾泽安说得没错,东宫里大事小情的,不是胥康拿主意,便是柳烟钰。账册,胥康会亲自过目。曾泽安和嬷嬷就是听指挥干活的。只不过底下人听命于他们罢了。

    柳烟钰淡笑:“府里大小事务,多亏有曾总管。其实依原样就好,本宫没什么特别的,你送的银子只多不少,本宫都没觉出有任何不便来。”

    “钥匙和账册先交给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只管差凝儿来问。回头奴才领着凝儿,挨个库房指认下。有太子妃,以后咱这东宫也便顺畅了。”

    柳烟钰深深看了曾泽安一眼,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不光处事周全,说话都滴水不漏的。

    其实一般主母,刚成亲便得了管家权。她这厢,主要卡在孕嫁之事上,大婚之夜便令胥康勃然大怒,何谈管家权,不杀了她都算慈悲了。之后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纷纷杂杂的,便拖到了现在。

    这么长久的过程,柳烟钰都没感觉到不便,曾泽安功不可没。

    天气不错,柳烟钰打算抱着麟儿到外头转转,可人还没走出去呢,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彤妃。

    柳烟钰听闻彤妃来访,赶忙迎了出去,在门口处,两人遇上,柳烟钰福了福身子,“烟钰见过彤妃娘娘。”

    彤妃笑容如鲜花般美好,“快起来吧,本宫一直请你去宫里坐坐,你身子不适去不成,只好本宫来你这里了。”

    柳烟钰神色讪然,垂头笑了下。

    她是不想趟后宫的混水,能避则避。这彤妃按捺不住,亲自找上门。

    将彤妃迎进屋,柳烟钰亲自泡上了一壶花茶,干枯的花朵在滚烫的热水浇灌之下,施施然舒展开来,煞是好看。

    斟了一杯茶水,柳烟钰轻轻推到彤妃跟前,“娘娘,请喝茶。”

    彤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香浓郁,不错。”她轻轻放下杯盏,“太子妃屋内布置简洁雅致,坐进来,感觉温馨宜人。”

    进来就夸?

    柳烟钰眉眼低垂,客气道:“娘娘谬赞了。”

    彤妃东拉西扯与柳烟钰闲话家常,聊了一刻钟的功夫,话题慢慢转到绛紫宫,“今儿个早上,突然听闻曦妃娘娘患了病症,本宫忧心如焚,方才赶去探望,”她止了声,发出一声轻叹,“却被玉姑姑挡在门外,说是娘娘已经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神色哀怨,“本宫实在是担心曦妃娘娘。”她抬眸,长睫颤动,“听闻太子去过,可知晓情况如何了?”

    柳烟钰心下了然。

    像凝儿所说,这宫内传八卦的速度很快,彤妃定是知晓了,既然知晓了,还打听到她的头上,想必是好奇更多。毕竟后宫里除了曦妃之外,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彤妃了。

    万一曦妃倒台,最得益之人,当属彤妃莫属。

    彤妃自前些日子便自觉不自觉地想拉拢东宫,肯定是存了心思的。之前太子和曦妃两相抗衡,局面纠结,难分胜负。有人欣赏太子,便站在太子一派,有人笃定曦妃能赢,自然立在曦妃一派。有些不愿参与的,便挺在中间,等风往哪边吹再往哪边倒。

    彤妃算是杵在中间的。

    太子砍掉了曦妃的左膀右臂,那些中间派自然便从摇摆不定到看清方向,坚定站到了太子这派。

    彤妃自然而然,也不杵在那里,改为倒向东宫。

    毕竟,倒向东宫的话,于她是大有益处的。

    以前不敢倒,是怕曦妃针对。

    现在么,曦妃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来对付旁人。

    柳烟钰眉峰舒展,唇角弯起,笑着说道:“曦妃娘娘这脸怕是很难恢复,普通药汤效果甚微。即便是起了效,也顶多是消除肿胀,但一片一片的红疙瘩却是没办法彻底解决的。每隔一段时间,曦妃的脸颊都会掉一层皮。臣妾,实在是替曦妃娘娘伤心啊。”

    彤妃:“……”

    柳烟钰嘴上说着担忧,但脸上的笑容非常之真切。彤妃怔愣片刻,同样笑起来:“本宫就喜欢太子妃这般性情的女子。”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到午时,皇上已然得知了曦妃的病情,心急如焚地赶去探望。

    胥康、彤妃去探望,是存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可皇上不同,他是真的担心曦妃。

    他匆匆来到曦妃床榻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爱妃,让朕看看你的脸。”

    曦妃听闻皇上来了,来不及披上面纱,直接蒙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蛹。无论如何也不让皇上看到自己的脸。早上那会儿裹上面纱,眼睛还可勉强示人。到了午时,眼睛肿胀感增强,视物都有些困难。

    已经没法子见人了。

    皇上急到不行,转头问:“玉姑姑,曦妃如何了?太医们诊治了吗?”

    玉姑姑小心翼翼上前,把太医们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查不清病因,没有确切的诊法?”皇上急道,“曦妃脸颊伤得如何?”

    玉姑姑瞥眼床上那一团,“非常,非常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

    “起了红疙瘩,肿胀……”

    埋在被子里的曦妃泣道:“皇上,臣妾无颜见您,您还是回去吧,臣妾伤愈之后,再,再侍候您。”

    她心心念念的皇上来了,但她不敢见。这副样子入了皇上的眼睛,怕是再难得到皇上宠爱。

    胥康话虽狠,但道理是对的。

    皇上爱她惜她,不外乎是因了她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脸毁了,皇上的宠爱,定会随时间流逝。

    曦妃不见自己,皇上没辙,便怅然折返。叫来太医细细询问,方知玉姑姑所言不差,曦妃样貌大变,实是不能相见。又听闻可能是胥瑞所买妆粉导致,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胥瑞有几分怨念。

    太医们唯唯喏喏,不敢言声。

    皇上横眉冷对,“钱公公,此事与胥康可有关联?”

    胥康和曦妃之争,皇上隐有所觉。上次食物中毒,他明知内里却强行压下,紧接着发生了这事,皇上感觉有些蹊跷,不知不觉便联想到了胥康身上。

    钱公公摇头:“奴才不知。”

    皇上心情不好,命人将胥康叫到训练场,说是检验下胥康的各项技能。

    父皇要操练自己,胥康岂能推辞?

    他抖擞精神,上场应对。

    弓弩、刀剑、骑射、负重、摔跤……

    夜色降临,屋内烛光亮起,哄麟儿入睡之后,柳烟钰去净房洗浴,换上绵软的里衣,懒懒地坐到榻上,倚着引枕看书。

    胥康进来时,脚步踉跄,裹挟着浓重的汗意。

    柳烟钰抬起玉白的小脸,眸子当中闪过讶然之色,她弃了医书,慌急中下榻,上前扶住胥康的胳膊,“太子,发生何事了?”

    他汗透衣衫,头发被汗水打湿,贴伏在头皮之上,走路时双腿发软,胳膊则软塌塌地垂在身侧,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人疲惫得似见风要倒。

    疲惫至极的胥康眼中却是含着笑:“训练一下午,累的。你先歇着,孤去吃饭、洗浴。”

    这是刚操练完便赶回来了。

    不是旁的事情便还好,柳烟钰略略放了心,差人送来热水,她扶他进了净室,倒底是面子薄,她轻声问:“让曾总管进来侍候?”

    胥康摇头:“孤自己来。”

    她不放心地看他眼,倒底还是退了出来。

    洗完澡,身上尚带着湿气的胥康穿着里衣坐到桌前,柳烟钰侍候他用膳,想吃什么,他不用开口,下巴一点,柳烟钰便晓悟,忙将菜推到他的面前,他低头,斯文有礼地品尝。

    人很累,但吃了十几口,他便放下了筷子。

    柳烟钰:“不吃了?”

    胥康神色疲乏地摇头。

    柳烟钰便指挥宫人将碗盘碟子迅速撤了下去。

    胥康此种状态,最需要的便是休息。

    收拾完,胥康已然躺到了榻上,面朝上,双手合拢放到身前,阖紧双目,即将入睡的样子。

    柳烟钰遂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爬上榻,纤细的身子缩到里侧躺好。

    头回看他疲累成这样,她想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他的休息。

    黑暗中,宽大的手掌覆了过来。

    柳烟钰身子猛然僵住,思及他可能只是将手搭过来而已,身子慢慢松懈下来。

    下一瞬,大掌却是拢紧了她细细的腰肢,柳烟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腰际,哑声问道:“孤替你报仇,表现可好?”

    柳烟钰怔了怔,“好。”

    关心自己挂着自己,自然是好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胥康轻笑一声,沙哑而疲累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帮孤,只当是奖赏吧!”

    第69章

    “你帮孤, 权当是奖赏吧!”

    胥康声音沙哑、幽沉,穿过夜色飘入柳烟钰的耳畔。

    柳烟钰滞住。

    他自回来那刻起,疲累便挂在了脸上。浑身像是被摔打了一万八千遍,四肢百胲都有些不受控制。这样的他, 该是躺在榻上, 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他却在说什么?

    要奖赏?帮他?

    若没有覆在自己腰间的大掌, 她兴许以为他有别的要求。

    可他如此明显的暗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夫妻敦伦之事, 她是明白的,但她一向淡然, 他有需求,她应着, 哪怕不是太情愿,也会勉强自己配合他。

    若是主动帮他?

    心思转圜之间, 她未言声。

    胥康却把她的沉默当成同意, 另一只手覆过来,两只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上一提。

    她整个人趴到了他的身上。

    下巴颏磕到他的胸膛, 疼得她轻皱了下眉。

    他滚烫的呼吸兜头浇下, 她周遭萦满了他的气息。

    他的意图非常之明显。

    换个姿势,她出人出力,他只管着享受。

    绕是一向淡然的柳烟钰,脸颊也不自觉泛了红。

    羞涩也好, 牵强也罢, 他如何作乱,她都能淡然配合。

    可若是让她主动……

    莫名的羞耻感漫涌上来。

    她有些抗拒。

    可直接说出拒绝的话?

    他为自己着想, 哪怕生气也是站在关心自己的立场,更为了自己把与曦妃的争斗端到了明面上。她现在是担忧大于感动。

    夫妻行房,本就正常。他的要求,严格说来并不过分。且是在他身体极度疲累的情况下,她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这厢在犹豫、纠结。

    他却已经等不及了,箍着她的细腰再往上一提,头微微抬起,便要吻她。

    柳烟钰腾出手,及时地覆到他的唇上。

    黑暗中,他身子僵住,静了一瞬,低声问:“不愿?”

    她声音低柔,透着说不出的无奈,“殿下不是很累了?”

    “你帮孤,孤不累。”

    “要么,改日?”柳烟钰食指指腹轻轻蹭磨他的唇,“臣妾怕殿下的身子遭不住。”

    她把“不愿”换成了委婉的表达方式。

    身子要紧还是男女之事要紧?

    累到饭都没吃多少,却想着夫妻行房?

    胥康恍若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太子妃给的奖赏,孤不但受得住,且会,”他声音暗下去,几不可闻地说出四个字,“欲,仙,欲,死。”

    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屋内陡然生出无限旖旎。

    柳烟钰重重咬了下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殿下,容臣妾准备下。”

    还要准备?

    胥康以为会有意外之喜,他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但凭太子妃处置。”

    柳烟钰撑着他的胸膛起身。

    胥康随之松了对她的束缚,静等着“惊喜”降临。

    柳烟钰身子灵活一转,却是下了榻。

    她慢慢挪近圆桌,“哧”地一声,点亮烛火。

    昏黄光线洒满房间,映出榻上胥康震惊、不可思议的面孔。

    他薄唇微张,想要说句什么,怔愣之间,又慢慢合上。

    她已经说了要准备,他还是不要打扰她为好。

    柳烟钰走到门口处,轻轻推开门,“谁在外值夜?”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传来书儿的声音:“太子妃,书儿在。”

    “去库房取坛稠酒。”

    书儿揉揉睡眼,小跑着去取酒,柳烟钰人就站在门口,接过稠酒后,关上房门回到屋内。

    胥康眼神追随着她的脚步,心思几经转圜,琢磨不出稠酒的用意,喂他喝酒?帮他时以酒助兴?她懂那些闺房之乐吗?

    柳烟钰却已经将酒坛子放到了圆桌上,揭开盖子,在胥康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白嫩玉手捧起坛子,往上一举,仰起的细颈处传来吞咽的声音。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喝得太急,有酒液自嘴角处溢出。

    她浑然不顾,直到喝尽一坛子酒,她胸腔起伏,缓缓将已经空了的坛子放回桌上,袖口一抬,姿态豪爽地拭去唇边酒渍。

    然后转头,目色澄明地看向胥康。

    躺在榻上的胥康,此时头微微侧着,像个木头人一般,木呆呆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

    酒坛小,容量一斤半左右。

    稠酒浓度不算高。

    可寻常男子喝下这么一坛,也会有些许醉意,逞论平日里滴酒不沾的柳烟钰。

    喝下一坛酒的柳烟钰,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给了胥康多大的震撼,她俏脸慢慢爬上一抹嫣红,黑亮的眸子似乎坠入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她慢慢走向他,脚步略微摇晃,起伏有致的身材,散发出别样的妩媚与风情。

    胥康的眸色幽深黯沉,慢慢看着她摇摇晃晃地靠向自己。

    走到榻前,她右手抬起,唰地扯下帷幔,光线隔绝,帐内朦胧迷离。

    她纤长指尖覆到他的胸口,轻轻拽住他衣襟的边处,眼睫上挑,嘴巴微嘟,使力向旁侧一扯。

    哧啦!

    被撕破的里衣被她随意堆在了胥康的身侧。

    胥康看向她的眼神,由震惊、讶然,生出了几分兴味,与,期待。

    他的夫人,果然是不同的。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她的处置。

    撕碎了他的衣裳,柳烟钰潋滟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嘴角向旁侧拉开,扯出一抹笑容,在胥康兀自欣赏她笑容的时刻,她猛地趴下,张嘴就是一口。

    胸口处的锐疼令胥康发出一声闷哼。

    她是真咬。

    但只哼了一声,他便停下。

    反而愈发期待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咬过一口,柳烟钰唇色愈发艳丽,似涂了鲜艳的口脂,令人移不开眼。

    她抿紧唇,动作笨拙地脱下自己有些碍事的外袍,只穿着一件肚兜,翻身跨坐上去。

    冰肌雪肤被浅淡的光线蒙上一层薄光,在胥康期待好奇的目光中,她摇摇晃晃立了起来,两只白皙细腻的胳膊慢慢伸展,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张开,速度极慢极慢地向下倒去。

    她身姿柔软,慢慢倒下之时竟控制着力道,直到离他有一尺多距离之时,她胳膊突然转向,双手撑在了他身体两侧。

    她眸色潋滟地俯视他。

    “听话吗?”

    她声音轻幽,似芬芳玫瑰盛开在了他的心尖之上。

    胥康静静看着她,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哑声答:“听。”

    柳烟钰醉眼迷离,慢腾腾地点了下头:“听话就好。”她磨了磨牙齿,粉白的右胳膊抬起,猛地一甩,“今晚,你,不许动。都,听我的,就好。”

    说完,她俯下身,毫无章法地啃向了他的唇。

    稠酒的醇香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浅紫色帷幔上投下柳烟钰曼妙的剪影,似灵动的蝴蝶般翩跹起伏……

    第70章

    翌日。

    柳烟钰好梦正酣, 耳畔若远若近地飘散着一些杂音,聒噪不已,她烦燥地紧了紧眼睛,希望挥退那些噪音, 谁知噪音离得更近了, 仿佛是在叫自己。

    “太子妃, 太子妃!”

    她艰难地撩起眼睫。

    站在床榻前的凝儿长长舒了口气, “太子妃,您可醒了。”

    柳烟钰不悦地蹙眉, 大早上扰了自己的好眠,还说什么“可醒了”?她眼神往远处一瞟, 当触及地面那抹耀眼的光线,不由得愣了下。再瞥向窗外, 外头艳阳高照,明显不是早上了。

    她使劲闭了下眼, 慢慢坐起, 纳罕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柳烟钰差点儿尖叫起来,“本宫怎么醒得这么迟?”

    平常她最晚巳时一刻便起了,可今日, 竟然睡过了午。

    凝儿撅嘴, “太子妃还说呢,您昨晚喝了一坛子稠酒,”说到这里,凝儿垂头轻笑, “您, 您欺负了太子殿下一个晚上,殿下只睡了半个时辰便起了。您则一觉睡到现在。”

    柳烟钰长睫翕动, 神色茫然,低喃道:“我欺负了太子一个晚上?”她使劲晃了下脑袋,“我怎么没有印象?”

    她抬起双手搓揉几下自己的脸颊,“我都做什么了?”

    凝儿不好意思地笑:“您做什么了,怎么好问奴婢?您得问太子殿下,他最清楚。”

    昨儿晚上不是凝儿值夜,她正睡着却被人摇醒,“凝儿姐姐,书儿姑娘烦请您去趟。”

    大半夜的来找自己,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凝儿麻溜下床,边穿衣裳边问:““发生何事了?”

    宫女支支吾吾,“奴婢不知。”

    凝儿拔腿狂奔,进了院子,书儿提着灯笼忧急万分地迎上前,低声道:“娘娘半个时辰前要了坛子稠酒,这会儿还没睡,屋里头,屋里头一直有动静,”书儿急得脸色涨红,“动静有异,用不用进去瞧瞧?或者问问太子妃?”

    凝儿走到寝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喘息、闷哼、呻.吟……

    凝儿臊红了脸。

    她往远处走了走,接过书儿手里的灯笼,“太子妃无事,我既来了,今晚你便回去吧,我来值夜。”

    书儿不明所以,乖乖走人。

    一旁的小太监倚靠在墙上,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凝儿摇摇头,将灯笼放好,寻了一处坐下。

    屋里头动静起起伏伏,间或能听到柳烟钰口齿不清的声音。

    “只要,你,听话,必,必有好处……好不好,你说实话,好不好……听话的妙处在于此……你说什么……再来……”

    酒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难怪书儿会惊恐,因为醉酒后的太子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柳烟钰问起,凝儿思及昨夜,羞于启齿。

    男女之事,唯有当事双方才最清楚。

    看到凝儿支支吾吾的样子,柳烟钰心知自己没做什么好事,她抬手揉了下肩膀,只觉四肢百胲涌来无尽的酸痛感。她露出惊异的表情,“本宫昨晚莫不是当了回劳工,怎么累成了这样?”

    胳膊抬起还算顺畅,她动了动腿,跟灌了铅似的。

    她无奈地伸出胳膊:“凝儿扶我。”

    *

    绛紫宫里。

    九皇子笔直跪在屋子中央,神色愧疚地垂着头:“一切都是胥瑞的错,请母妃责罚。”

    他看到母亲肿如猪头般的脸,悔意陡生。可事已至此,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挽回。

    曦妃没有戴面纱,她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跪着的儿子。

    他是她亲生的儿子,是自己在这宫里唯一的倚仗。

    偏偏是他,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冷冷道:“已然这样,责罚你有何用?还不如想想补救的法子。”

    药汤喝了,她脸上症状没有任何消褪的痕迹,反而是眼睛睁不开,视物都有些困难。

    胥瑞抬头,触及到母亲的脸,惶惶垂头。

    他不忍看,也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胥康既然摊到了明面上,本宫便顺应他一回。”她起身走到桌前,“玉姑姑,拿纸和笔来。”

    玉姑姑将纸在曦妃面前的桌上铺开,曦妃提起笔,稍事沉吟之后,慢慢落笔。

    秀气字迹跃然纸上。

    一会儿之后,她放下笔,对胥瑞说道:“你今日去见皇上,转告皇上本宫的病情,之后把这封信呈给皇上,皇上看过之后自会知晓。”

    她现在这副样子,不可以让皇上见到一星半点,但可以通过胥瑞之口引起皇上的怜惜。

    胥瑞这会儿茫然无措,曦妃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母妃,儿臣定办妥此事。”

    曦妃不放心,又叮嘱几句:“皇上问你,你实话实答便可。”

    自绛紫宫出来,胥瑞便赶去了前殿,钱公公禀报后,皇上允他进去。

    胥瑞进去后便恭恭敬敬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心情烦闷,问道:“曦妃现在如何了?吃了汤药之后脸上症状可有减轻?”

    “喝汤药之后,母亲脸上症状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愈发严重。”

    “太医们禀报,可能是你买的妆粉出了问题?”皇上蹙着眉头问。

    “是,”胥瑞低着头,“儿臣见皇兄那里有两盒妆粉,听闻女人涂了之后会有奇效,便缠着皇兄要了一盒。皇兄叮嘱过,不可随意送人,要试过或者让太医瞧过才可。儿臣送给母妃之前,的确让太医瞧过,太医瞧不出异常,儿臣自己涂到脸上试了两个时辰,只觉脸上皮肤变好,并无其他症状。儿臣这才将妆粉送给了母妃。开始两天,母妃涂着效果的确不错,不知为何第三日便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儿臣也不知是妆粉出了问题还是有人趁母妃不注意往里加了什么。儿臣只是难过,不管父皇与母妃给儿臣什么惩罚,儿臣都愿意承受。”

    他依照母亲的叮嘱,不卑不亢地说出事情经过,言谈间并无明确指向胥康,但意有所指。

    皇上神色不悦,真如他所料,此事胥康脱不了干系,昨天下午的操练,他并不冤。

    但正如胥瑞所说,他用了没事,用之前太医也没看出端倪,曦妃用到第三日才出事,没法子确定就是胥康所为。

    有先前的中毒事件,加上这次的事件,皇上发出一声叹息。

    一个两个的,皆不遂他的心思。

    胥瑞见皇上如此,这才掏出母亲写好的信,双手呈上,“父皇,母妃容颜受损,无法面见您,她将她想说的话书于纸上,让儿臣转交父皇。”

    皇上宠爱曦妃,自然对她充满怜惜之情。他让钱公公把信呈上来。

    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皇上从头至尾读了两遍,抬头瞥眼诚惶诚恐的胥瑞,停了会儿,道:“告诉曦妃,让她好好养病,朕,允了。”

    胥瑞激动地磕头:“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

    柳烟钰勉强洗了个澡,吃罢午膳便瘫到了床上。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她表情奇怪地问凝儿:“昨晚本宫沐浴过?”

    凝儿:“睡前沐浴过。”

    “没喝酒之前的事本宫记得。”柳烟钰用手轻捶自己的脑袋,“本宫酒量浅,喝一坛子稠酒,直接喝糊涂了,什么也记不起来。本宫是说,昨晚跟太子闹腾完之后沐浴过吗?”

    “那倒没有。”

    “但本宫身上并不脏……就只是疼,”她奇道,“难道昨晚是跟太子打了一架,并没做亲密之事?”

    凝儿抿唇轻笑,“前半夜是书儿值夜,后半夜换成了奴婢。奴婢觉着,应是太子殿下帮您擦拭过。”

    “太子殿下?”柳烟钰摇头,“太丢人了,一点儿记不起来。”

    凝儿蹲到榻前为她捶腿,“太子妃,您别担心。太子殿下与您琴瑟合鸣是好事。”

    柳烟钰叹气:“但愿吧,把麟儿抱来,本宫陪陪他。”

    入夜,麟儿被奶娘抱了下去,柳烟钰舒展胳膊,倚靠着引枕。

    一天过去,她身上的痛楚还在。

    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昨晚自己倒底折腾了啥,竟差点儿把自己给折腾废了。

    胥康进来的时候,她只轻轻瞟了他一眼便赶紧移开视线。

    有点儿羞于见他。

    胥康似是知道她身上的痛楚,进来后,看了她一眼,道:“你且躺着,孤自己来就好。”

    他有条不紊地用了晚膳,又去了净房,哗哗水声传来,没过多久,他便拢着袍子走了进来。

    似是察觉到她似有若无的视线,走到榻前时,胥康双手突然往后一掀,拢在身上的外袍飘然落地。

    柳烟钰随意抬眸,直接怔住。

    只见胥康身上密布着暗色的印痕,痕迹或大或小,胳膊、胸膛、腰际,都有。腰际以下穿着裤子,有没有伤痕看不到。柳烟钰心虚地看眼自己的指甲,有些伤痕明显就是指甲的形状,他胸侧长长的一条血红印子,像是指甲划出来的。

    她难以置信地发问:“殿下身上的伤,不会,不会是臣妾弄的吧?”

    胥康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声音如暖阳下的微风,徐徐拂向她的心田。

    “太子妃之奖赏,孤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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