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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胥康站在光线明亮处。

    坦然将累累伤痕展示给柳烟钰看, 眼底隐隐蓄着兴奋,仿佛在炫耀一般。

    柳烟钰脸颊腾地涨红。

    她什么都不记得,但这些印痕却清楚明了地昭告于她。

    很疯狂,很, 暴力。

    羞窘之余,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她醉酒后不知轻重, 将他抓伤, 且伤得不轻,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自己越疯魔, 他不生气,反而高兴?

    她温温吞吞地开口:“殿下, 这些伤口需要处理。”

    他就这样不管不顾,万一起了炎症, 后悔都来不及。

    还有心思在这里得瑟?

    胥康浑不在意,他倾身上前, 坐到她的旁边:“只是些抓痕, 不妨事。”

    对他来说,就像被猫爪子给挠了。

    跟疼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说没关系,柳烟钰却是不能, 遂打算找药帮他敷上, 刚一起身,她疼得“咝”了声,胥康忙扶住她,“疼?”

    柳烟钰尴尬地坐回去, “让凝儿进来把药膏找出来, 臣妾帮您涂吧?”

    她这腿略一动就疼到不行。

    胥康眉目清凝:“太子妃说放置在哪里,孤去找。”

    他不喜外人近身侍候, 与柳烟钰有了亲密行为之后,无形中把她纳入到自己人的范畴,两人相处不愿受打扰。他患上疫症之时,两人在那处小院里相处的日子,虽疲累,却有寻常夫妻的温馨与平和,某个时刻,他会怀念那些时光。

    在柳烟钰的指挥下,胥康在珍宝柜下格处找到了药膏,他拿着走了回来。

    柳烟钰指挥他翻找药膏时,心里感觉是有些新奇的。在她成长的经历当中,她一直是处于不被重视的地位。宁安师太和师姐关心她,但那份关心,与亲人之间的关心,倒底是不同的。

    现在的胥康,在潜移默化当中,在一点一点向她传递着亲近之感,被关心,被重视,被,捧在心尖上,在他的言行举止中,她隐隐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是尊贵的。

    他将心中尊贵的位置腾出来给她,管她要奖赏,听从她的指挥。

    这种感觉很陌生,很,感动。

    胥康回到榻上坐好,拧开药膏后递给她,看到她似被雨雾侵袭的眼睛,蓦地愣住,“太子妃怎么了?疼哭了?”他神色间有些无措,“这么疼?”

    一天过去,她竟然疼到在他面前掉泪。

    这得严重到什么程度?

    他一挽袖子,将硬实坚韧的胳膊横到她面前,“咬孤一口,或许能好些?”

    柔荑轻推,她吸了吸鼻子,“你当臣妾是狗么?动辙咬上几口?”

    喝醉了酒尚有理由在他身上肆意横行的,可现在她清醒得很,全然没有那种癖好。

    更何况她不是疼哭,而是心有感触湿了眼眶。

    但她不想宣之于口。

    她接过那瓶药膏,垂头,微微靠近,“臣妾帮你涂药。”

    他如松柏般笔直坐着,她娇软身子紧挨着他,仔仔细细帮他涂药。

    他低头可以看到她乌黑光亮的发顶,视线向下,是她纤柔白腻的颈子。

    他喉结微微滚动,目色黯了几分。

    他这个妻子,明明长着一副娇软柔媚的身子,偏偏生却了一张平静淡然的脸。尤其那眼神,总是清澈干净的,似是看透世间一切,不会被世事沾染半分。

    行房之时,她也偶尔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每每触到,心底莫名会生出羞耻之感,反而在黑暗之中,他更如鱼得水一些。昨晚是意外之喜,醉酒后的她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妩媚、热烈,似娇阳下炽热的玫瑰花,绚烂了他的身与心。

    涂过前胸,柳烟钰示意胥康转身,当他转过来之后,已看过一次的她还是倒吸了口冷气。前胸与后背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后背全是她指甲的印痕,一条一条,纵横交错,每涂一条,她心里便颤上几分。

    太不知轻重了。

    涂完,胥康自她手里接过药膏,顺便熄了宫灯,慢慢躺到了她的身侧。

    “虽臣妾帮你吹了吹,但药膏刚涂上,殿下最好不要动,以免将药膏蹭没了,失却药效。”

    夜色中,她温软的声音轻飘飘地荡进他的耳畔,他身心倍感熨贴,拉过她的手,轻置于自己胸口:”孤晓得,睡吧。”

    即便什么也不做,能这样躺在她的身边,他也觉得平和温馨。

    *

    翌日清晨,皇上忽然召见,胥康不知所为何事,去往殿前时,特意问了钱公公一句:“可知父皇如此急着召见孤,所为何事?”

    钱公公欲言又止,“九皇子昨日见了皇上,捎来一封曦妃的亲笔书信,皇上看后颇有些动容,想必,与此事有关。”

    胥康淡淡应了声。

    来到御前,胥康问安后便静静候立一旁,等待皇上指示。

    皇上看着自己想委以重任的儿子,他最恨欺骗,一再告诫过,儿子也向自己立过誓,绝不欺骗自己,可不知何时起,一切悄然发生了变化。胥康是,曦妃也是。

    皇上对曦妃心有怜惜,但对她的小伎俩也隐有耳闻。

    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可再失望,也不及眼前儿子带给自己的失望程度。

    他是准备将天下交予他手上的。

    若做不到全心全意,他如何信他?

    殿内的安静给胥康头顶罩下无形的压力。

    父皇不开口,他也不开口,神色平静地立在那里,不焦燥不急迫,不恐慌不惧怕,坦然立之,任风雨欲来。

    “胥康,曦妃之症,与你可有关?”长久的静默之后,皇上声音威严地问道。

    胥康抬头,神色平静,他掷地有声且斩钉截铁地回答:“父皇,曦妃之症,与儿臣无关。”

    父子两个眼神在空中交汇。

    “无关?”

    “无关。”

    皇上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气,“可妆粉明明是你交到胥瑞手中的,你竟跟朕说无关?”

    “儿臣交给胥瑞的不假,但叮嘱过他不可随意使用,儿臣并不确定妆粉是否好用,且太子妃也正在使用此妆粉,未出现任何异状。至于曦妃为何会如此,儿臣不知。”

    他目光澄冽,一时之间,皇上怀疑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

    皇上语气变得柔和:“太子妃擅医,应曦妃要求,由太子妃去为曦妃诊治。诊治好便罢,若诊治不好,她这太子妃之位,便不必坐了。”

    胥康:“……”他昂头看着皇上,语气隐忍地发问,“父皇,您信曦妃不信儿臣?”

    曦妃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知道毒是太子所下,她便间接向东宫索要解药。柳烟钰要想保下太子妃之位,就只能交出解药,否则,乖乖让位。她要么恢复美貌,要么幸灾乐祸。两种情形都是她喜闻乐见的。

    皇上迟疑。

    “……并不是,”面对儿子凛然的目光,皇上心中有所动摇,但还是说道,“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曦妃有一句说对了,柳烟钰不堪太子妃之位,没有显赫母家,对你无任何助力。彼时你身患隐疾,朕病急乱投医,随手选了她做你的太子妃,现下想来,当初决定实在是仓促。所幸,还有纠正的机会。”

    “若她能治愈曦妃的病症,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出太子妃之位。”

    皇上不一定信胥康,自然也不一定信曦妃,但柳烟钰这个太子妃,他是真不满意。他可以许她坐一时,但不能许她坐一世。曦妃要求貌似无礼,但也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

    “父皇,太子妃救过儿臣的命,儿臣认定了她这个太子妃。”胥康眼神中带着少有的执拗,“若是没有她,儿臣已经死在了那场瘟疫中。虽秦实已被父皇发落,可父皇真就一丝都没有怀疑过旁的吗?秦实要了儿臣的命,有何益处?”

    他句句不提曦妃,可秦实是谁的人,听谁的令,皇上心里多少是清楚些的。

    皇上神色松动,儿子和曦妃在天平的两端,他稍倾向儿子一些。

    “朕已经答应了曦妃,此事,便如此吧。”皇上做出让步,“你执意保柳烟钰的太子妃之位,那朕便为你指定两位侧妃。”

    皇上一言九鼎,很难改口,此番做出让步已属不易。胥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旨。

    *

    天气晴朗,柳烟钰抱了麟儿欣赏自己种植的青瓜。挂果之后,青瓜一茬接一茬,凝儿从开始非要等到青瓜长得足够大采摘,到现在改为专摘娇嫩的扭子。

    还是嫩的鲜亮好吃。

    外头光景多,麟儿看得目不暇接,两只小手不停在空中挥舞着,得着什么都想抓一抓。看到悬垂在架子上的青瓜,抻头蹬脚,嘴巴使劲努着,两只小胳膊一起扑向目标。

    噌地一声拽下。

    麟儿兴奋得淌口水,抱着青瓜嘿嘿乐。

    柳烟钰拿着帕子拭掉那些口水,顺便把青瓜上的微刺拂去,以免刺伤孩子。

    “青瓜长得真不错。”

    听到胥康的声音,柳烟钰抬头,面色含笑地说道:“青瓜生命力旺盛,不需怎么管理便能长得极好。”她晃晃麟儿的小手,“麟儿,你瞧谁来了?”

    麟儿见到胥康,先是一怔,小脑袋轻轻一歪,仿佛在好奇他是谁,看了会儿,似乎看出了门道,他猛地伸长胳膊,嘴里“啊啊”叫唤着,恍若在说“抱抱我”。

    柳烟钰纳罕:“他好像识得殿下。”

    胥康将孩子抱过来,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自豪,“孤是他的父亲,自然是认得的。”他轻轻握着麟儿的小手,慢慢在他娇嫩的手背上轻轻蹭着,引得麟儿咯咯直笑。

    柳烟钰淡淡瞧着眼前这一幕,“殿下有事?”

    她一早听凝儿提了一嘴,说是皇上急召太子,这会儿见胥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猜测必是发生了什么。

    胥康眼神复杂看向她,口气中透着一丝丝无奈:“要辛苦你几日了。”他道,“父皇让你为曦妃诊治。”

    第72章

    “父皇让你为曦妃诊治。”

    话落, 胥康眼神定定地看向柳烟钰,想知道她获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会急躁?会恐慌?抑或会埋怨?怨他行事至此,竟需要她亲自面对?

    却见柳烟钰微微一笑,恍若听到“你吃饭了吗”这种稀松平常的话, 淡淡回了个字:“好。”

    爽快, 毫不拖泥带水。

    胥康眸中闪过欣赏之色, 他的太子妃, 无论何时,都令他无可挑剔。他问:“你不担心么?”

    柳烟钰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

    “父皇不会无缘无故让你去诊治。”

    “是不是曦妃说了什么令皇上做出决定?”柳烟钰半眯眸子, “是不是诊治好了有赏,诊治不好会有惩罚?”她觉得自己猜测的方向很对, 瞪起眼睛问,“若是诊不好, 对臣妾的惩罚是什么?”

    “太子妃不光遇事沉稳,还冰雪聪明。”

    两个大人光顾着聊天, 忽略了麟儿, 小奶娃子不耐烦地在胥康怀里扭来扭去,柳烟钰遂摆了摆手,凝儿立刻上前一步将孩子抱走。

    胥康双手解了束缚, 索性负手而立, 面对着一片绿油油的青瓜地,道:“父皇说了,诊治好了有赏,若是诊治不好, 便给孤指两名侧妃。”

    柳烟钰露出纳罕的表情, “如此简单?”

    她还以为怎么也得要了自己的命这种才算惩罚,给胥康赐侧妃算什么惩罚?

    胥康扫了她一记冷眼, “简单么?”

    柳烟钰脱口而出:“这算哪门子惩罚,对殿下来说,这应该算是好事吧。皇上指给您的侧妃,定是世家贵女,百媚千娇的。”

    胥康转头,定定看着她,柳烟钰察觉他眼神不对,立马止了声,表情颇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她目色澄澈干净,他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作假的成分。

    她是真的这么想。

    认为给他指两名侧妃确实是件美事,与惩罚无甚关系。

    “你不……”胥康眼神犹疑,半天没有吐出最后两个字。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生生将“吃醋”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他有些看不懂她,她关心自己,自己出征时,亲手为自己做衣裳做鞋,自己生病,她不顾生命威胁亲自侍候左右。他要娶别的女子,她反而没有了任何反应,仿佛她是局外人一般。

    她偏头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就见他垂下眉眼,“你按孤所言去做便可。”

    *

    是夜,柳烟钰在凝儿的陪同下,踩着夜色去了绛紫宫。

    玉姑姑喜形于色地进去禀报:“娘娘,太子妃来为您看诊了。”

    顶着一张猪头脸的曦妃难得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狞狰扭曲,看起来实在可怖。

    玉姑姑小声道:“还是娘娘聪慧,能想到此种妙计。有皇上旨意,太子妃不想来也得来,且来了,必得治愈您。否则,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曦妃只以为治不好的惩罚还是她所请求的那样,免去柳烟钰的太子妃之位,是以表情得意忘形,“想跟本宫斗?实在是可笑。”

    她扬声,“还不快请太子妃进来。”

    看到曦妃的脸,柳烟钰没什么表情,倒是凝儿,只抬头瞟了一眼便被吓到,她迅速低头,把满面的惊恐遮掩起来。

    太可怕了,今晚回去怕是不能入眠。

    比鬼还要可怕。

    曦妃虽不喜柳烟钰,但为了治病,面上还是撑足了,她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听闻太子妃医术高明,本宫便求了皇上,烦请你来为本宫诊治,只盼你神医圣手,可以药到病除。”

    为了自己的脸,夸夸她也无妨。

    柳烟钰不卑不亢,:“请容臣妾先面诊。”

    玉姑姑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妃,请吧。”

    只要是为了曦妃娘娘好,怎么着都行。

    柳烟钰近前,仔细端祥曦妃的脸,“起了红疙瘩,肿胀,右脸还脱了皮,眼睛视力可能会受到影响,”她蹙起眉头,装模作样地问,“曦妃娘娘能看清臣妾的脸吗?”

    曦妃听她描述自己的脸,心里顿感恶寒,可还是勉强答道:“能看到,不是很清晰。”

    “这么严重啊,”柳烟钰咂咂出声,“这脸肿胀难堪,红疙瘩令人不适,臣妾看这么一会儿,有些想吐。”

    说话间,她手抚胸口,作呕吐状,连着“呕呕”了两声,复又抬起头,面露歉意,“曦妃娘娘,实在是抱歉。臣妾想忍,可实在是忍……呕,呕……”

    她直接吐到了地上,玉姑姑见状嫌恶地闭了下眼,“太子妃实在是放肆!”

    柳烟钰自袖中扯出一方巾帕,慢条斯理拭了拭嘴,神色淡漠地扫向玉姑姑,“怎么,你个狗奴才能忍住不吐,却想本宫也忍着?以为本宫和你这个狗奴才一样,肚里没二两食吗?”

    当着曦妃的面骂她的忠仆,实在是打她脸的行为。曦妃立时恼了,“太子妃慎言。”

    “怎么,曦妃娘娘拒绝臣妾看诊?”柳烟钰作势要走,“那臣妾现在就去回禀皇上,臣妾忍着各种不适来给曦妃娘娘看诊,但曦妃娘娘拒绝。”

    走了还成?

    曦妃好不容易打的算盘,哪能轻易就给改了?

    她斥道:“来人,把这里收拾了,”她瞥眼玉姑姑,“太子妃诊治的时候,你旁观便可。”

    别去得罪她,一切等病愈后再说。

    再看眼面色平静的柳烟钰,曦妃忍了忍,语气放柔了些:“太子妃,本宫暂且原谅你,继续看诊吧。”

    几个宫女弯腰进来收拾地上狼藉,很快,地上便整洁如初。

    柳烟钰转了一半的身子,复又转回来,眼睛盯视着曦妃的脸:“还请曦妃娘娘原谅臣妾刚才的无状,实在是您病后的这张脸不忍直视,相信皇上亲眼所见,也不会比臣妾的反应好到哪里去。当场吓走也是有可能的。”

    话里话外的讥讽曦妃,你现在这种样子,还逞什么强,皇上见了也会呕吐。

    曦妃这个气啊,两眼怒视着柳烟钰,可惜两条缝里射出再毒的光,也起不到丝毫震慑的作用。柳烟钰没有一点儿要卑躬屈膝的意思,反而是一身傲气地看着她。

    “曦妃娘娘,您现在是病患,臣妾是医者,要想治愈,在诊治期间,您得听从臣妾的安排。”

    你别不服气,要想好,就得把满身的刺给收起来。

    玉姑姑气不过,刚想出声斥责两句,可思及刚才曦妃的话,她忍了忍,抿紧嘴巴立到一旁。

    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娘娘病愈之前,先忍太子妃几日。

    曦妃与玉姑姑有同样的想法,她的脸能不能治愈,关键就在此一举,绝不能功败垂成,她咬牙:“太子妃说得极是。”

    柳烟钰淡淡笑了下,“还请娘娘差人将那盒妆粉拿出来,容臣妾研究下,看是否是妆粉的问题。”

    这有何难?

    曦妃吩咐:“玉姑姑,将妆粉拿上来。”

    玉姑姑将妆盒找出来,小心递给柳烟钰。

    柳烟钰揭了盖子,里头妆粉只用了小部分,看着还是满满当当的。

    她弯腰,将床边的痰盂扯过来,手一抖,盒子里的粉纷纷扬扬洒进去。

    曦妃面色一凛,赶紧扭头。

    这可是有毒的妆粉,再洒到面上,只怕这脸会肿得更加难看。

    玉姑姑和几名宫女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都怕被妆粉祸及。

    柳烟钰面色不变,倒空妆粉之后,自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和一小块枯木,点燃枯木,连带着空的妆粉盒子一起扔进痰盂。

    痰盂里蹿起火光。

    稍顷,一切燃尽之后,便灭了。

    玉姑姑瞠目结舌:“你,你,你这是做甚?!”

    柳烟钰漫不经心地抬头:“本宫试试妆粉是否有问题,”她盯视着痰盂中的一片灰烬,“测试后,妆粉并无问题。”

    曦妃气到双手哆嗦,“太子妃这是要替太子消灭罪证么?”

    “曦妃娘娘慎言,臣妾方才解释过了,是测试妆粉是否有异。只不过测试的法子是燃烧,燃烧过后有异味便是有问题,像现下这种无异味,便是无事。”

    妆粉已经被毁,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曦妃忍着怒气问:“那太子妃可有把握治愈本宫?”她面目狰狞,“皇上可是说了,你若治愈本宫便会得到厚赏,若是不能,只能乖乖让出太子妃之位。”

    她提醒柳烟钰,治不好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柳烟钰怔住,这与胥康所言不符。胥康说是娶侧妃,到曦妃这里成了让自己腾出太子妃之位。

    二者谁在说谎?

    曦妃言辞凿凿,胥康言辞笃定……

    曦妃看她怔愣,以为自己成功威胁到她,便有些志得意满,“只要你治愈本宫,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先硬再软,哄着她为自己诊治。

    柳烟钰可以豁出去不要太子妃之位,曦妃却没办法豁出这张脸不要。

    与她而言,失去美貌,生不如死。

    今日所有的不快与愤懑,她会好好记在心里,只等面颊治愈,她再找机会,百倍千倍地奉还回去。

    柳烟钰回过神,淡淡道:“曦妃娘娘请放心,臣妾定会将您治愈。”

    第73章

    夜色深沉, 一丝星光也无。

    凝儿提着灯笼,微弱的光线照着主仆两人前行的路。

    刚走出绛紫宫,一抹颀长的影子忽然挡到身前,吓了柳烟钰一跳, 她定晴细瞧, 才发现是面无表情的胥康。她暗自舒了口气, 黑灯瞎火的, 人吓人,吓死人。

    “殿下为何在此?”

    胥康淡淡看着她, “孤刚好经过。”

    柳烟钰往周遭瞧了瞧,心里话, 会有这么巧吗?自己刚走出绛紫宫,便遇到了胥康?

    她瞥眼胥康身后, 那个像尾巴一样成天跟在后面的曾泽安却是不见影子。

    “怎么无人跟随侍候?”

    胥康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问道:“曦妃可有为难于你?”

    柳烟钰:“她现在病症如此严重, 怎么可能为难于臣妾?她心里大概清楚, 我是她治愈的唯一稻草,必得抓紧了才好。”

    两人并肩前行。

    “照孤说的做,不必每日去绛紫宫, 只让玉姑姑天天去东宫取药便可。”

    “其他会依殿下所言, 只这一点,臣妾还是觉得,日日亲临才好。”

    胥康歪头瞥她眼,神色间有些不赞同, “孤是怕影响了你的心情。”

    天天去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心情怕是不能好。

    柳烟钰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殿下说错了, 不仅不影响心情,还会让心情变得更好。”

    看到往日嚣张跋扈的曦妃顶着一张令人恶心的猪头脸,她觉得很解气。

    想发脾气又怕自己走掉的样子更是有趣。

    “那便随你吧。”

    这头一晚,柳烟钰只是看诊并未给出任何诊治的法子。到了第二日晚间,她提着食盒进了绛紫宫。

    从食盒里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到玉姑姑手里:“给曦妃娘娘喝下吧。”

    玉姑姑迟疑:“这是什么汤药?为何不写了药方在绛紫宫煎煮?”

    柳烟钰瞪了她一眼,“行医者,各有各自诊病的法子,怎么,还得依样告诉你不成?”她看向床榻上眼神警惕的曦妃,“娘娘愿喝便喝,不愿喝臣妾也不勉强,到时候说到皇上面前,可不是臣妾不给您诊治,是您不配合。”

    又来这一套?曦妃直接翻了个白眼,她示意玉姑姑,“端过来吧。”

    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能更糟糕?

    这要是毒药,估计柳烟钰这条小命也是不想要了。

    一口气喝完,曦妃面色不愉地看向柳烟钰:“太子妃,这便可以了?”

    你有什么招数使出来,本宫都照做,若是治不好,本宫定与你没完。

    柳烟钰自食盒里拿出另一个小药罐,掀开盖子,掏出一张湿了的巾帕,“请曦妃娘娘躺下,把巾帕覆到脸上,半个时辰揭下便可。”

    “湿了的巾帕覆到脸上,让人怎么呼吸?”玉姑姑吃惊,这不是捂死人的节奏?

    “覆上去才知道,你急什么。”

    曦妃直接躺下,“覆上来吧。”

    柳烟钰上前,将湿湿的帕子覆到猪头脸上。

    等抻拉妥帖了,玉姑姑才瞧见,这帕子是有孔洞的,留出了鼻子和嘴巴的孔洞,以便呼吸。别说覆半个时辰,再久的时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玉姑姑表情有些讪讪的,“看来是老奴孤陋寡闻了。”

    柳烟钰没走,坐在一旁的圈椅里,手中拿着一本医书,静等时间流逝。

    没有半丝的不自在。

    恍若她是待在自己的寝殿一样。

    半个时辰一到,柳烟钰揭下巾帕,道:“玉姑姑,半个时辰后再帮娘娘清洗脸颊,今日的诊治就到这里,明日继续。”

    曦妃喊住她:“照你的法子,本宫几日会痊愈?”

    柳烟钰淡淡看了她一眼,“大约七日。”

    柳烟钰踩着朦朦夜色走出绛紫宫,再次“巧遇”了胥康。

    一次是巧遇,两次就不是了。

    偌大皇宫,哪有那么巧,太子殿下会正正好地经过后宫妃子的宫门前?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提早在此等着的。

    柳烟钰心里涌上一丝别样的感觉,她没有问胥康为何在此,而是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前行。

    “臣妾方才给曦妃娘娘喝了提前熬好的药汤,给她覆了湿的巾帕。她都配合照做,她问几日会愈,臣妾告诉她只需七日便可。”

    胥康扫眼凝儿手里提着的食盒,“药罐和药碗都带了回来?”

    “嗯。”

    柳烟钰轻柔的声音在夜风中慢慢飘散,似低柔的手指抚到胥康的心上。

    “这几日委屈太子妃了。”

    “臣妾从未觉得委屈。”柳烟钰不知胥康为何老爱强调她委屈,她自己真心不觉得,“曦妃娘娘乖乖配合诊疗,未曾为难臣妾半分,臣妾不过是来回走了段路,权当饭后消食了。”

    曦妃身体未愈之前,身上尖利的爪子都收了起来,但不表示以后她都会这样。她以后肯定还是会变成张牙舞爪的样子,但那是以后。

    如果她有以后的话。

    连续七天,柳烟钰夜夜去为曦妃诊病,胥康夜夜守在绛紫宫门口候着她。她从起先的拒绝、劝说到后来自然而然地接受。

    胥康觉得这样是待她好,那便由着他去。

    话说曦妃肿胀的脸颊却是一日好过一日,绛紫宫里一改前几日死气沉沉、噤若寒蝉的氛围,上上下下都变得喜气洋洋的。每日皇上都会遣人来问,听闻见好,皇上也是高兴不已,迫切期待着相见的那天。

    之前,皇上是想见便见,可这一连十几日未见,心里便多了几分思念,脑子里时常会忆起曦妃貌美如花的样子,越忆越想,便盼望着她早日康复,他好去见见。

    胥康面见皇上的时候,刻意叮嘱了句:“父皇,曦妃娘娘的病症,虽能恢复,但后期还需注意养护。康复后,万不可见风,万不可用力,否则会刺激到面部肌肤,容易反复。”

    皇上对胥康的叮嘱不当一回事,完全沉浸在曦妃即将康复的喜悦当中。

    曦妃何尝不是。头前照镜子,自己被自己吓到,这会儿,脸上逐渐消肿,红疙瘩也慢慢消退,逐渐露出肌肤本来的模样。她心里的喜意一层一层漾上来,唇角总是挂着笑。

    就等着康复的这天。

    第七日,柳烟钰是下午过来的。她一边往曦妃脸上覆巾帕一边解释:“娘娘,覆完帕子,您的脸色将恢复如初。臣妾知道您和皇上分离数日,都互相挂念着,所以今日早早过来,尽早让娘娘恢复,好让娘娘有空打扮下自己,不耽误晚上见皇上。”

    曦妃按捺不住兴奋,“覆完帕子,脸色便彻底恢复了?”

    “是的,肿胀和疙瘩已经消除,覆完帕子,脸上皮肤便会恢复。娘娘这几日注意休息,不要见风,不要使力,好好静养,以后便再无问题。”

    曦妃兴奋极了,光听着好了,根本顾不上什么见风不见风的,赶忙吩咐:“玉姑姑,快差人禀报皇上,另外,把本宫的衣裳准备好,还有首饰,还有皇上爱吃的蛋卷、小菜,都快去准备,对了,还有,差人把绛紫宫里里外外的卫生再收拾一遍。”

    她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见皇上。

    一想到马上复宠,曦妃人都快飘到了天上。

    柳烟钰不动声色,只管盯着她脸上覆着的帕子。

    半个多时辰过去,她上前,小心揭下帕子,将镜子举到曦妃面前,“娘娘,请看。”

    镜子里是一张如花似玉般的娇美面容,曦妃喜盈于色,接过镜子,歪头侧脸,仔细欣赏。

    她的美,世间少有,无与伦比。

    柳烟钰见状,直起身,“娘娘,如此,臣妾便告退了。”

    曦妃表情明显有些漫不经心,她连看也没看柳烟钰,语气轻谩地说道:“去吧。”

    再没了之前的妥协与柔和。

    容颜恢复,她便是荣宠无限的曦妃娘娘,除了皇上,谁的脸色都不必看。

    柳烟钰并不介意,临出宫门前,她刻意回头,叮嘱身后跟着的玉姑姑,“烦请姑姑再提醒下曦妃娘娘,万不可见风,万不可用力,否则前功尽弃。”

    玉姑姑权不当回事,只以为是柳烟钰故弄玄虚,应付式地答应两声。

    该叮嘱的叮嘱到,完成任务的柳烟钰折转身回了东宫。

    胥康白日里没空,晚间匆匆赶回后,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事情进展如何?”

    柳烟钰慵懒靠在引枕上,答:“依殿下所言,一切顺利。”

    胥康表情松懈,“那便好。折腾了七日,等得便是今晚。”

    这一晚的两人都没什么睡意,柳烟钰靠着引枕看医书,胥康坐在圈椅里,慢慢品茶。

    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曾泽安每隔一会儿会进来禀报下消息。

    “绛紫宫里张灯结彩,喜庆非凡的。”

    “皇上差钱公公去绛紫宫,说今晚留宿绛紫宫。”

    “曦妃娘娘盛装候迎皇上,皇上见到后大喜过望,当着宫人的面,抱着曦妃进了寝殿。”

    “皇上与曦妃娘娘正在用膳。”

    每次有消息,胥康和柳烟钰都会默契地对望一言,虽无任何交流,但想说的话,彼此都懂。

    最后一次,曾泽安是急慌慌地跑进来的,他跪下,连带着声音都发着颤,“太子,太子妃,皇上与曦妃娘娘共赴云雨之时,忽然将曦妃踢下榻,之后皇上急急穿衣离开。现正在前殿大发脾气,传召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速去觐见。”

    胥康和柳烟钰对望一眼。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胥康上前,等柳烟钰下榻后,他执起她的手,沉稳有力地说道:“有孤在,不必担心。”

    第74章

    胥康扶着柳烟钰匆匆赶往大殿。

    在大殿门口, 两人遇着像无头苍蝇般乱转的钱公公,见到两人,钱公公疾步走上前,“太子殿下, 皇上正处于盛怒之中, 您千万当心。”

    胥康面色不变, 从容问道:“所为何事?”

    “也不知是怎么了, ”提到此事,钱公公表情纳罕, “皇上去绛紫宫时,曦妃娘娘的确是已经恢复, 丰容盛鬋、出水芙蓉,她陪皇上用膳, 相谈甚欢,一直都是好好的。用完膳, 皇上便让曦妃侍寝。过了一刻, 皇上突然就将曦妃踢下了榻,盛怒非常的,笼上衣服便出了绛紫宫, 回来后便命您二位即刻觐见。到现在奴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钱公公紧张万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粗略一讲, “奴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皇上现在处在盛怒之中。”

    胥康微微点头:“谢钱公公提点。”

    钱公公推开宫门,胥康和柳烟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人刚走进,兜头一方砚台便砸了过来。

    方向冲着柳烟钰的面颊。

    说时迟那时快, 胥康身子往前一迎, 砚台砸到了他的肩头,他生生受了, 砚台自他肩头滑落到地上,顷刻间碎成几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前几步,两人同时跪下。

    “儿臣叩见父皇。”

    “臣妾叩见父皇。”

    坐在上首的皇上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怒意横生,他背负着双手,走来走去,忽地顿住,冲着殿下两人暴喝:“说,曦妃的病症,倒底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儿臣此前跟您说过,曦妃病症在太子妃精心诊治下,已然康愈,但万不可见风,万不可用力,否则有复发风险。”

    皇上青筋暴起,怒目而视。

    胥康坦然迎视,并不畏惧。

    “见风、用力,可导致复发?”

    “是的,父皇。此病症复杂,儿臣说过,与儿臣送给皇弟的妆粉无关,事实的确如此,幸太子妃妙手回春,令曦妃面容恢复。太子妃离开绛紫宫之时,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见风,一定不能用力,好好休养些日子方可高枕无忧。”

    他面露疑惑:“父皇为何有此一问?”

    皇上眼神冰冷:“曦妃娘娘突然面部肿胀,起了无数红疙瘩,面目狞狰可怕。”他现在忆起还心有余悸,梦里所见的恶鬼不过如此,那歪嘴斜眼,红肿可怖的样子,令他恶心至极。

    可胥康言辞凿凿,有理有据,一时之间,他竟无可辩驳。

    胥康叮嘱过提醒过,是他自己觉得无甚大碍,根本没往心里去,再是许久不见,再见曦妃柔媚婉约的样子,他难以把持,情不自禁拉着她共赴云雨,曦妃为表思念之情,主动埋首,他闭眼享受美人之福,猛地睁眼,却看到一张如恶鬼般的面颊,心中恶寒,第一反应便是将人狠踹下榻,慌不择路地逃窜回来。

    这么半天了,胸口还突突地。

    他长长呼口气,试图将那份晦气呼将出去,“曦妃真正康复倒底要多久?”

    “若是今晚曦妃面颊出现反复的话,”胥康语气中透着惋惜,“只怕是回天乏术。”

    皇上眼神咄咄,“回天乏术?什么意思?”

    胥康语气冷凝,“就是说从此之后,曦妃的面颊只能如此,神仙来了,也无法将其恢复。”

    “永远顶着这样一张可怕的脸?”

    “是,永远。”

    皇上眼睛眯起来,冷冷俯视殿下两人。

    殿内很安静,落针可闻。

    胥康笔直跪着,眼睫阖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跪在他稍后一点儿的柳烟钰同样笔直跪着,只是她头低垂着,静静看着膝前的地面。

    她忆起七天前胥康交待自己的话。

    他眸色黯沉,“曦妃既然想出这样的法子逼迫你我,万不可让其得逞。哪怕父皇对孤产生成见,孤也要给曦妃一个重重的教训。孤会给你解药,让曦妃恢复容颜。但是,在最后一日,将毒重新下到她身上。”

    他是有所准备的。

    柳烟钰略思考一会儿,感觉此办法可行,“解药是涂到脸上,还是喝的?”

    “是喝的,到时候在东宫熬好药汤,让曦妃喝下,为迷惑她,每晚用打湿的巾帕为其覆面,最后一日的时候,覆面的巾帕浸上所需的东西即可。皇上宠爱曦妃,曦妃迫不及待要侍寝,恢复当日他们便会见面,到时药性发作,让父皇欣赏一下她的盛世容颜。”

    “皇上发现了,会对殿下失望吧?”

    皇上可不只胥康一个儿子,万一皇上生气,胥康就不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

    “提前找好理由便可,到时候孤提前对皇上说曦妃康复后不可见风,不可用力。你也是,在绛紫宫里强调几遍。通常不会有人相信,但最后曦妃毒发之时,却是你我的最佳理由。”

    曦妃哪怕不见风,哪怕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歇息,啥也不干,脸颊照样会肿胀、起红疙瘩。

    胥康只是给自己准备了个台阶而已。

    哪怕皇上知道这是他编造的,却无从反驳,也无从考究。

    更没办法让曦妃的面容恢复如初。

    他一想到曦妃如猪头一般的脸,心中任何旖旎的情绪都没有了。

    *

    绛紫宫里,被突然踹到地下的曦妃表情懵懵的,上一瞬,她还在使尽浑身解数侍候皇上,下一瞬,皇上突然雷霆震怒,话也不说一句,狠力一脚将其踹到地上,她被踹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回过神。

    可等她缓过神来,寝殿内已不见了皇上的身影。

    她要起身,这才发现腿和手腕处被蹭破了皮,她“咝”了几声,焦急呼唤:“玉姑姑!”

    玉姑姑匆匆掀帘进来,当瞧见曦妃的脸,她表情骇然,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娘娘,您,您的,脸,脸……”

    曦妃腿和胳膊正疼着,闻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本宫的脸好好的,能怎么了?!”

    玉姑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曦妃的脸,她难以置信,半个多时辰前还美艳非常的脸,现在怎么又变成了如猪头一般难看?

    玉姑姑惊诧的表情令曦妃恼怒非常,她干脆自己爬了起来,站到铜镜前打量自己,好奇自己的脸倒底怎么了,能把玉姑姑吓成那样。

    当亲眼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曦妃发出响彻云霄的一声尖叫:“啊……”

    她歇斯底里喊道:“快,快,去把柳烟钰叫到本宫面前,她,她倒底对本宫做了什么,本宫要治她的罪,治她的罪……”

    癫狂的表情配上可怖的脸,吓得玉姑姑浑身哆嗦:“老奴马上去,马上去。”

    走出两步才想起得有人照顾曦妃,玉姑姑赶紧招呼畏畏缩缩站在门口的宫女,“还不赶紧去侍候曦妃娘娘。”

    宫女吓白了脸,神色仓皇地往前蹭挪。

    现在曦妃像地狱恶魔,那可怖的模样比前几天更甚。

    太,太吓人了。

    *

    大殿里,长久的沉默之后,皇上表情颓然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曦妃毁了容是事实,无可更改,他再生气再上火也是徒劳。

    胥康所言,真假有待考究。

    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不想轻举妄动。

    胥康扶起柳烟钰,两个人慢慢走出大殿。

    昏暗夜色中,钱公公凑上前来,“殿下,事情搞清楚了,原是曦妃娘娘突然容貌有损,惊到了皇上,才有皇上将曦妃踢下榻的举动。现在曦妃气急败坏,正差人找寻太子妃,”他看眼柳烟钰,迟疑着说道,“说是,说是要问罪太子妃。”

    胥康点头:“谢谢钱公公,孤知道了。”

    他转头对站在不远处的曾泽安说道:“泽安,你送太子妃回东宫,孤去趟绛紫宫。”

    柳烟钰拽下他的袖子,等他看向自己,才低声道:“臣妾与你一道吧?”

    曦妃找的是自己,太子去方便么?

    “她现在正处在疯魔期,你去不安全。”胥康拍拍她的手,“先回去吧,孤稍后就到。”

    夜幕中,胥康气度不凡的背影慢慢向前。

    柳烟钰不放心,她向曾泽安招手,“曾总管,本宫与凝儿自行回去便可,你快去陪侍太子殿下吧。”

    除了她和凝儿,还有东宫的侍从,且距离并不算远,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反倒担心胥康,谁知道疯魔了的曦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曾泽安也如是想,但他坚持道:“太子妃,奴才快些送您回去,再去找殿下。”

    果然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柳烟钰无奈,只好加快了步子。

    *

    绛紫宫里死气沉沉的,明明宫女太监很多,但每个人都低垂着眉眼无声无息站着,没什么存在感。有玉姑姑的通传,胥康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曦妃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脸肿得厉害,眼睛近乎挤到了一处。

    胥康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实在不忍直视。

    玉姑姑脑袋挨到曦妃旁边,轻声道:“娘娘,太子已经进来了。”

    曦妃有气无力地歪了下头,透过两条细缝勉强确认站在那里的是胥康,“柳烟钰呢,她将本宫治成了这样,还不赶紧过来请罪!”

    “曦妃娘娘,儿臣刚从父皇那里过来,已经跟父皇禀明,您的病症一旦复发便永无治愈的可能。是以,太子妃已经没有过来的必要了。”

    曦妃腾地坐起,“什么?你说什么?”

    胥康一字一顿:“曦妃娘娘,您的病症永无治愈可能,您只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度过余生。”

    曦妃张牙舞爪,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咬牙切齿地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宫要找皇上,让皇上为本宫寻遍天下名医……”

    胥康轻嗤一声:“你确定,父皇在看过你这张脸之后,还会对你有怜惜之情?若是有,就不至于在那样的时刻将您踹下榻吧?”

    胥康的讥讽是致命的。

    曦妃顿住,片刻后,嚎啕大哭……

    第75章

    柳烟钰回了东宫, 并没有马上就寝,而是推开窗户,静静地立于窗前,任清冷的夜风蜂拥着闯入室内。

    凝儿小心觑眼她的神色, 想劝她休息又没敢开口。最近事情一茬接一茬的, 主子心情肯定很复杂。

    她便跟着立在一旁。

    胥康走进院子时, 猛一抬头, 便到了烛火通明屋内的那一抹身影。

    他驻足,两人隔着夜色遥遥相望。

    稍顷, 胥康加快步子走进屋内。

    他来到窗前,不由分说关上窗户, 轻轻执起柳烟钰的手,果然冰冰凉凉的。

    “夜深了, 睡吧。”

    已经是丑时一刻,再不睡天快亮了。

    柳烟钰应了声, 两人熄了宫灯, 双双躺到榻上。

    这个夜晚一波三折的,彼此都没有想要亲密的想法,柳烟钰蜷起身子, 背对他, 缩在里侧。

    只睡未睡之时,耳畔响起胥康的声音:“怕吗?”

    安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格外沉郁。

    柳烟钰睡意朦胧,轻喃了声:“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皇宫深院, 本就纷杂, 这点儿事情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胥康右掌搭到她细柔的肩处,微微使力:“转过来睡吧。”

    柳烟钰顺势翻个身, 往他那边靠了靠。

    胥康帮她掖了掖被角,两人相拥入眠。

    天明时分,两人还在睡,曾泽安惊慌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殿下。”

    胥康睡觉一向警醒,一点儿风草吹动便可迅速醒来,他几乎是立刻反应道:“何事,说。”

    “曦妃悬梁自尽了!”

    他怀里的柳烟钰猛地抬眸:“……”

    两人眼神无声对视。

    胥康了然,柳烟钰震惊。

    曾泽安继续说道:“昨晚,曦妃面部突然开始溃烂流脓,发出恶臭。曦妃传召当值太医去看,太医们纷纷表示无力回天。曦妃大概是经受不住打击,等太医们走后,约是寅时三刻悬梁自尽。”

    美貌对一个后宫妃子来说,是争夺宠爱的武器。你可以不用,但你不能没有。曦妃能得皇上宠爱,兰质蕙心是一方面,但美貌是最重要的。昔日皇上对她有无限的宠爱,可再宠爱,在昨晚亲密之时发现她容貌有损,不是上前安慰而是直接踹下榻。

    可见帝心之凉薄。

    曦妃清楚,若失了美貌,她在这宫里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什么价值。

    上回虽容貌受损,但也只是肿胀、有红疙瘩,用药后,多少可以得到缓解。但这次不同,出现溃烂、流脓,她才惊觉胥康所言不虚,她余生都要顶着这张破烂不堪的脸。

    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心如死灰之下,她选择自行了断。

    这个时候了断,皇上兴许对她还有丝念想会善待九皇子,若是她赖在这世上,皇上对她只能是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厌弃,逐渐会将这份失望与厌弃转嫁到九皇子身上。

    胥康安排了这个局,自然猜想到可能的后果,是以昨晚他会问柳烟钰怕不怕。

    柳烟钰说了不怕,但这会儿的眼神里还是盛满了震惊。

    她想不到素有战斗力的曦妃轻易投了降。

    胥康拍了拍她的背,转身下榻,话却是对着外头的曾泽安说的,“孤知道了。”

    曦妃之死,给皇宫笼上了一层阴云,皇上下旨以贵妃之礼将其安葬,下葬之后第一件事,皇上便命胥康出征,理由是保京城安定,刻意强调不许太子妃母子随行。

    边疆并无战事,且有康炎培将军常年驻守,皇上此举耐人寻味,颇有点儿发配的意思。但皇上一日没有削去胥康的太子之位,胥康不管去哪里,就依旧是太子。

    天子之命不可违。胥康在接到圣旨的第二日便出发了,柳烟钰抱着麟儿送行,好看的眸子里写满担忧。

    胥康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你安心待在东宫,孤不会有事。”

    柳烟钰目送他离开,心绪复杂难言。

    立在原地良久,才惊觉身旁站着一人,她转头,颇为吃惊地问道:“陈将军,你为何没随太子出行?”

    说陈之鹤是胥康的影子也不为过。但凡胥康出行,陈之鹤必随立两侧。可这次,去边疆那么远的地方,陈之鹤竟然还待在这儿。

    陈之鹤叹气,“太子妃,臣奉太子之命,保护太子妃安全。”他对于胥康的安排颇有异议,可胥康坚持,他没有办法,“太子说了,他身边最得力的人便是臣,臣虽没办法待在宫中,但可以在宫外随时待命,东宫一旦有事,您差宫人递信,臣随传随到。”

    “由你来保护本宫,多有不便吧?”柳烟钰有些迟疑,临行前,胥康已派了几名武功高强的女侍随侍她的左右,这会儿还把陈之鹤给留下了。可陈之鹤是外男,他进东宫多有不便,柳烟钰总觉得这不是个法子。

    “太子的意思是,臣在宫外帮您探听着各路风声,宫里有太子安排的人帮您长着眼睛,里里外外的,以确保万无一失。”

    柳烟钰默了一瞬,“陈将军请回吧,本宫有事的时候会差人给将军递信。”

    陈之鹤不宜久留,行礼后退下。

    晚上的时候,凝儿就在柳烟钰跟前念叨,“陈将军威名在外,许是太子考虑到这一点,哪怕让他待在宫外啥也不做,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个震慑,便不会有人敢动太子妃半分。”

    “兴许是吧。现在曦妃死了,宫内也没什么人会针对于本宫。”

    凝儿小声道:“还有九皇子呢。”

    “嗯,万事当心,总没有错。”

    翌日,陈之鹤竟然又来了东宫。

    听到宫人禀报,柳烟钰当场就愣了,“本宫没有传召,他来做什么?”

    太子不在,陈之鹤毕竟是外男,多有不便。

    宫人道:“不光是是陈将军,还有将军夫人,他们一起来了。”

    一听是夫妇两人前来,柳烟钰略略放了心:“那便请进来吧。”

    陈之鹤和一长相清秀的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行礼后,柳烟钰让人赐坐。

    陈之鹤遂解释:“太子妃,臣昨夜回去,思前想后,想到一妥帖的法子,这是臣的妻子姜素雪,她有些功夫在身,臣的岳父曾在军中任过副将,自小耳濡目染,加之她还算聪慧,想来能在保护太子妃方面出一份力。”

    柳烟钰愣住:“陈将军的意思是……”

    姜素雪马上接话:“臣妇愿意留在东宫保护太子妃,若有急事,臣妇会联络将军,让他速来应援。有臣妇在,既可完成殿下嘱托护您周全,又能保证行事安全。”

    姜素雪一看就是泼辣的性子,个性爽朗直接,不拖泥带水的。

    “此举不妥,听闻你们夫妇至今膝下无子,府里长辈应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你们早日诞下子嗣,本宫不能让你们夫妇生生分离。”

    姜素雪若是留宿东宫,那和陈之鹤等同于夫妻分居,都是干柴烈火的时候,生将人隔开,不够良善。

    姜素雪心直口快,“太子妃,您多虑了,他巴不得我离开他眼前……”

    陈之鹤面红耳赤,当即喝斥:“夫人甚言。”

    姜素雪止了声,停了一瞬,慢慢说道:“太子妃,臣妇在宫外早听闻您的消息,臣妇喜欢您,尊敬您。希望您能给臣妇一个机会,能随侍您左右是臣妇之幸。”

    陈之鹤跟着说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将臣留在京城,意在护您周全。这是臣能想到的最周全之策。还望太子妃允准。否则臣会担忧太子妃之安全夜不能寐。”

    他昨晚一夜未睡,脑子里全是想着如何护太子妃周全。太子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是因为太子妃在太子心中之重,需得可信之人相护才能放心。

    即便知道他是外男,即便知道有诸多不便,太子还是做了这样艰难的决定。

    陈之鹤辗转难眠,当妻子提出这条建议之时,他豁然开朗。

    他亲眼见识过妻子的武力值,当街把个恶霸打得满地找牙,完全有能力保护太子妃。

    实在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一大清早便急不可耐地将妻子送进了宫。

    夫妇两个一唱一合,大有柳烟钰不答应便是为难于他们的意思。

    最终,柳烟钰应承下来。

    她让凝儿将偏殿另一间房收拾出来,专供姜素雪居住。

    既然是保护她的,住远了肯定不行。

    住在偏殿正好,她这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姜素雪一准能听见。

    陈之鹤离宫前将姜素雪叫到院子里,千叮咛万嘱咐,嘀咕了半天才转身离开。

    凝儿远远瞧见,进屋告诉柳烟钰:“太子妃,陈将军似乎对将军夫人不太放心,叮嘱半天,奴婢瞧着将军夫人神色不耐,恨不得他快走,可他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在叮嘱什么。”

    “本宫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端端的一对夫妻,因为本宫不能住在一起……”

    “太子妃,您实在是多虑了,他们夫妇现在的相处模式,总好过他跟随太子去了边疆吧。若陈将军去了边疆,将军夫人见不着摸不着的,现在起码想见便可以见,很是方便了。”

    凝儿如是说,柳烟钰想想也是,心里感觉舒服了些。

    第76章

    曦妃这一死, 宫里表面恢复了一种平和。九皇子在葬礼上恸哭失声的样子,人人都瞧见了,但葬礼结束后,他像变了一个人, 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温书习字, 骑射武术, 只一门心思精进自己。

    皇上去彤妃宫里的频次多了起来,彤妃俨然成了宠妃, 一时风头无两。

    皇上照旧免去了柳烟钰的晨昏定省,她也乐得自在, 白日里和姜素雪喝茶聊天,哄麟儿玩耍, 偶尔去向彤妃问安。

    这日,彤妃差人来请柳烟钰, 说是身子不适, 烦请她去看看。柳烟钰只能前往。

    姜素雪和凝儿跟随她左右。

    临出门时,柳烟钰瞧着凝儿身边的姜素雪,神色间有些无奈, “陈夫人, 你其实不必时时守在本宫身边,几个月过去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一点儿事情没有。”

    大家纯粹是多虑了。

    还生生将姜素雪耗在东宫。

    柳烟钰内心多少有些歉意,将军夫人不该如此。

    姜素雪柔柔一笑, “太子妃, 您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臣妇愿意待在这宫里, 臣妇愿意陪在您的身边,您就不要在意臣妇,想做什么随心去做。”

    如此,才不枉她待在她身边的意义。

    柳烟钰无声地叹息。

    外面寒风呼啸,她裹紧外袍,慢慢走出去。

    彤妃屋里暖意融融的,柳烟钰进去后,接着脱掉外袍,穿着的话,很快会出一身的汗。

    “太子妃,快到本宫这边坐。”彤妃表情热络,冲着柳烟钰直招手。

    柳烟钰坐到彤妃旁边,“娘娘,您怎么看着有气无力的?还有,您的脖子怎么了?”

    脖子中央一大块青紫,很是扎眼。

    彤妃挥退众人,她执起柳烟钰的手,“本宫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细瞧之下,柳烟钰表情微变,“敢问娘娘,您脖子上,这是,掐痕吧?”

    彤妃叹息:“太子妃果然聪明伶俐,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她愁容满面,“皇上这脾气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变,一丁点儿事情便会勃然大怒。昨晚,臣妾只是说错了一句话,皇上便凶狠地掐住了本宫的脖子,差点儿我这条小命就交待在昨晚了。”

    柳烟钰听得心惊肉跳的,她没敢妄下断语。只能静静听着。

    “皇上兴致所来,问本宫花瓶里插着几枝花,白日里本宫记着是六枝,便道是六枝,皇上便勃然大怒,说本宫竟敢欺骗于他,明明是七枝,本宫却说是六枝,为此掐住本宫的脖子,本宫奄奄一息之际皇上才松了手,为了请罪,本宫昨晚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

    彤妃撩起衣服,膝盖果然是红肿的。

    柳烟钰能说什么?她敢说皇上错吗?

    自然是不敢。

    她露出担忧的眼神:“娘娘……”

    “已经涂过药了,本宫叫你来不是让你帮本宫诊病的,只是有些话跟旁人不能聊,也就跟你,本宫还能吐个一二。”

    这种事情还真是,外人都以为她是宠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晓。

    “还有,”彤妃支支吾吾,“皇上好像是生病了……”

    “生病?皇上生什么病了?”

    “你道曦妃当年为何盛宠不衰?”

    柳烟钰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酒后失言,”彤妃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原是曦妃给皇上用了秘药,皇上当时是不知的,只道曦妃的药汤分外好喝,每次去都要喝上一碗。殊不知曦妃在药汤里放了秘药。”

    柳烟钰:“曦妃人都已经死了,皇上从哪里得知?或者,曦妃在世时,皇上便已经知道了?”

    “不是,是曦妃死后,皇上许久未喝到药汤,想念药汤的滋味,便找来曾经在曦妃宫里当值的宫人,让其熬制,但熬制出来的药汤,皇上喝了几次,都不是那个味道。细细发问,每回药汤还都是这两名宫人熬制的。材料、熬制时间,连锅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但就是熬制不出皇上想喝的口味。后来,太医院里的太医突发奇想,将汤里放置了点儿助兴的秘药。只放了一点儿,让皇上品尝,皇上细品后觉得有点儿那味,太医遂多加了点儿,这次皇上品尝以后,说他想念的就是这种味道。”

    “如此便真相大白,皇上快要气疯了。”

    “他气,气他喜欢信任的人竟然欺骗他,他却从不曾察觉。直到人死了,他才得知真相。太医说难怪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却找不到原因,症结原是如此。”

    柳烟钰遂问道:“皇上现在有何症状?”

    “气急攻心,加上曦妃之前用药频繁,皇上身体亏虚,房事方面,已大不如以前。”彤妃神色疲惫,“后宫皆以为本宫盛宠不断,实则,皇上不便去其他人那里的原因,是怕更多人发现他身体不行吧。”

    “本宫还想要个孩子傍身,”彤妃露出自嘲的笑容,“怕是没有希望了。”

    “娘娘不是说房事大不如以前么?为何就不能有孕了?”柳烟钰有些好奇,大不如以前,那就说明还行,还行,怎么就不能怀孕了?

    “喝那种药多了,是不可能有孕的。”彤妃神色哀怨无助,“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悄悄跟本宫说,可能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房事方面,就不成了。”

    “还能不举?”

    彤妃点头:“能。”

    “皇上现在多疑,且不是一般的多疑,跟他说任何话都得提着心,万不能说错一句,否则他便会敏感地认为咱们是骗他,是罪该万死的。皇上以前爱重曦妃,疼惜太子,可到后来,曦妃害他身体如此,太子又不遂他的心意,他不痛快,却无从发泄。曦妃已去,他有气无处发,连带着不愿见九皇子。将太子发至边疆,这都几个月了,不提回字,大臣多次谏言,要求太子回宫,可都被皇上给否了。”

    事实还真是如此。

    “太子驻守边疆也是好事,可以体察军情和周围民风,还能保证百姓安危,可谓一举两得。辛苦是必然的。太子每隔半月会有家书一封,只说好,从不言苦。”

    “嗯,如此,民间对太子是赞声一片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彤妃道,“太子未来会成为一个明君。”

    “娘娘慎言。”柳烟钰忙道,“太子只想好好辅佐皇上,以保天下安定。”

    “太子妃不必紧张,本宫句句都是实言。以后,皇上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本宫都会告知于你。你好做到心中有数。他日若是这天下变了主子,本宫没有过高奢求,只求一份简单平稳的生活便可。”

    她向柳烟钰递出橄榄枝,可以助力太子,只求将来太子掌管天下后,留她一份安稳与平和。

    有彤妃的助力,其实是件好事。柳烟钰迟疑半晌,含糊道:“谢谢彤妃娘娘。”

    第77章

    冬去春来, 麟儿从一个每天只能躺着呜哇乱哭的小奶娃,变成了一个可以摇摇晃晃走两步的小婴儿。他说话稍有些晚,十个月了才慢慢往外蹦字,到十一个月的时候, 会说的字就多了起来, 经常三个四个字的往外蹦。

    姜素雪很喜欢麟儿, “麟儿是福星, 连学说话都这么厉害,不开口则已, 一开口,学得可快了。”

    柳烟钰倒不这么认为:“快么?”

    “挺快的了, 臣妇觉得他一开始之所以不张口,是瞪着眼睛在心里面学, 所以等到开口了以后,他便学得快了些。”

    “眼看过周岁生日了。”

    姜素雪, “是哎, 皇上应该为这个唯一的小皇孙大肆热闹一番吧。”

    皇上没提,柳烟钰心里也没底。

    她刻意去了趟彤妃宫里,把这事委婉一提。

    彤妃已经说了要坚定不疑地站到太子这边, 那该用的时候得适当用用。

    彤妃很痛快地答应了:“回头本宫找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

    在皇上跟前侍候久了, 多少知道点儿皇上的脾气,彤妃趁着皇上高兴的时候把麟儿的生辰以及胥康的事情提了下。

    “皇上,麟儿快过生日了,他可是您的皇长孙, 您是不是得重视着点儿?”

    皇上淡淡“嗯”了声, “是得操办一下。”

    “能得皇爷爷疼爱,麟儿该高兴坏了。”彤妃适时拍马屁, “他那个父亲啊,隔着那么远,估计早把他生日这回事儿给忘了。”

    说完这句话彤妃心怀忐忑地瞧着皇上的脸色,生怕他突然发怒,她这算是为帮太子豁出去了。

    很难得的,皇上并没有生气,他轻轻摩挲着彤妃白嫩的手,“如此,让胥康回京参加麟儿的生日宴吧。”

    金口一开,东宫上下喜气洋洋的。

    柳烟钰没想到彤妃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心里很是感激,刻意在东宫挑了几样彤妃喜欢的贵重首饰送了去。

    “多谢彤妃娘娘。”她和彤妃相对而坐,真心实意地向她表示感谢。

    “得你句谢也是应当的,本宫说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成,顶多受点儿责罚,成了,皆大欢喜。”犹豫了下,她还是道出了实情,“昨儿个,本宫用了点儿迷香,皇上多少日子不成事,昨晚忽然体力大增成了事,心情畅快,自然就好说话。”

    “怎么,最近成不了事了?”

    “身子彻底垮了,太医院就是用点儿补药撑着,最近皇上遍寻名医,想治自己的病,不过,在本宫看来,都是徒劳。”

    柳烟钰颇觉得惋惜,“真是太遗憾了。”

    彤妃小口小口地啜饮茶水,“是啊,曦妃真是害人不浅。”放下茶盏,她忽然道,“最近九皇子突然走出屋子,大概是从母妃离世的伤怀中走了出来,时不时的还来向本宫问安,来时规规矩矩的,有礼有节,看似改变了不少。”

    “听彤妃娘娘提起,臣妾才想起来,昨天九皇子到东宫去过,说是久不见麟儿甚是想念,特意去看了看麟儿,但只停驻了一小会儿人便走了。”

    她这厢还叮嘱人看紧了九皇子的一言一行,九皇子却转瞬便离开了。

    真是来看一眼便走。

    再听闻他也来了彤妃宫里,柳烟钰心里就觉得可能九皇子真是性情变了。

    “兴许是听闻曦妃办的那些离谱的事情,他再在为曦妃伤怀,皇上定会把对曦妃的恨转到他的身上,他但凡明智点儿,就该从曦妃离世的伤怀中走出来,好好做他的九皇子。”

    柳烟钰认为彤妃分析得有道理。

    回了东宫,柳烟钰差人把麟儿领了来,麟儿刚学会走路,动辙摇摇晃晃走上两步。

    柳烟钰对姜素雪道:“本宫得想个法子,让他能头次见皇上,便能认得出来。”

    皇上阴晴不定的,若孩子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柳烟钰便想着尽量提前做点儿功课,也算防患于未然。

    “那些书籍上不是有皇上的画像吗?”姜素雪突发其想,“既然不方便领着麟儿到皇上跟前去辨识,那通过图册让他有个印象也好。虽然书籍上画的并不是咱们现在的皇上,但装束和龙椅是不变的,小孩子嘛,认个大概其,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这不失为一个法子。”

    柳烟钰便让人拿来图册,蹲到小麟儿面前,指着坐在龙椅上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皇,爷,爷!”

    麟儿小嘴巴哆嗦两下,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娘亲。

    柳烟钰耐着性子,执起他软糥的小手,指着图册上的画像,“这是麟儿的皇爷爷,皇爷爷。”

    一遍一遍地重复,重复到十几遍的时候,麟儿自己用手指着画册上的人,口齿清晰的道:“皇,爷,爷!”

    “对,对,就是皇爷爷。”

    孩子聪明,她这个当娘亲的也开心。

    又教了一会儿,直到麟儿能非常熟练地喊出“皇爷爷”三个字,她才罢了手。

    扶腰坐到圈椅里,她发出舒服地喟叹。

    “太子妃,您方才光教了皇爷爷,是不是还有两字也得教?”

    柳烟钰转头,神色莫名地看向姜素雪:“陈夫人意思是?”

    “太子眼瞅着也快回来了,您得让麟儿学会叫父亲吧?”

    “他又不在跟前,不好教,”柳烟钰道,“刚学了个皇爷爷,再教父亲的话,本宫怕他叫混了。”

    “也是,还是先学会皇爷爷稳妥。”

    最近柳烟钰日日起床后都把麟儿拉到跟前练习几遍皇爷爷,以至于到后面,她一掏图册,还没翻到有皇上那电页,麟儿就脱口而出:“皇爷爷!”

    不知道喊的是书还是人。

    这天,翻图册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一个身穿甲胄的士兵,身上佩着长剑,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麟儿很感兴趣,小手摩挲着长剑“哦哦”了好几声。

    柳烟钰耐心道:“这是长剑,你爹爹若是回来,应该会佩着长剑,有可能也会穿这种衣服。”

    她只是这么一说,没打算教他“父亲”或者“爹爹”这个词语。

    她说完,麟儿小脑袋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剑,出神。

    柳烟钰失笑,“男孩子就是男孩子,不论什么年纪,都是喜欢这些刀啊剑啊之类的东西。”

    这日晚间,柳烟钰起夜,因了临近麟儿生日宴,她有些睡不着,遂在院子里溜达了几步。这一溜达,竟听到偏殿房间里传出不可描述的声音。

    她震惊之余,瞧见凝儿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立马晓悟是怎么回事。

    凝儿贴到她耳边,轻声问:“用不用提醒下陈将军?”

    柳烟钰摇摇头,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屋子。

    天明时分,姜素雪满面羞红地过来问安。

    柳烟钰表情如常地接待她,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情。

    她能装作不知,姜素雪不能。

    她吱吱唔唔开口:“太子妃,臣妇特地来向您请罪。”

    “陈夫人哪里话,何来有罪之说?”

    “陈之鹤无状,偶尔夜闯东宫,还请太子妃责罚。”

    柳烟钰垂头,忍不住笑出了声:“本宫可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你可不许在本宫面前信口胡说。本宫可不曾瞧见陈将军进宫,陈夫人莫不是夜里生出了幻觉?”

    陈将军夜闯东宫,且是太子在边疆的情况下,实属不妥。

    柳烟钰可以体谅他们夫妻分离之苦,但不能明着说可以,唯有含混遮掩过去。

    姜素雪明白柳烟钰的心意,跪下谢恩,“谢太子妃大人大量。”

    天气不错,午后,柳烟钰领着麟儿来到凉亭,看着他摇摇晃晃在凉亭间来来回回跑动。

    心里很是恬静。

    姜素雪和凝儿站在她的身后,同样言笑晏晏地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

    麟儿停在一片比人还要高的树丛前面,小手指向树丛,两片小嘴唇嘟到一起,两只眼睛新奇地瞪着,想要说什么却不会说的样子。

    柳烟钰踱步到他身后,“麟儿,告诉娘亲,你在瞧什么呢?”

    麟儿转过头,瞧了她一眼,小手还是指向那片树丛,嘴唇哆嗦半天,吐出两个字:“长,刀——”,刀的音发得不大利索,拖老长,引得柳烟钰发笑。

    “这里全是树和草,哪里来的刀?”她摸摸麟儿的脑袋,“麟儿好好瞧瞧,倒底是什么呀?”

    她琢磨着,兴许孩子是看到了什么昆虫不认识,错发出了“长刀”的音。

    麟儿眉头皱了下,这次发音更清晰了,“爹,爹,爹爹!”

    他连说了几个爹爹,柳烟钰往四周瞧了眼,周围空空如也,除了树啊草啊哪里还有其他生物?

    她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小屁股,拧眉道:“爹爹这两个字,可不许随便喊,若是被你爹爹听到了,他会生气的。”

    一想到胥康冷凝的表情,她不由得叹气,“你这孩子,没见着爹瞎喊爹,谁知道你爹一去这大半年,会不会在外头找了新人,早忘了回家的路?你皇爷爷都准了他回来,娘亲左算右算,怎么着也该回来了。你爹爹可倒好,人不见信不见,是不是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

    姜素雪对边疆至京城的距离有些熟悉,推算着如果太子接着皇命往回赶,快的话昨日该到,慢的话,怎么着今天也该到了。

    可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柳烟钰这心就有些不平静了。

    莫不是……

    麟儿又喊开了,这会儿是咧着嘴喊的,并且两只小脚都踮起来像是要去够什么东西,“爹,爹,爹爹!”

    她正要斥责两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暗沉的声音:“爹爹来了。”

    第78章

    听到声音, 柳烟钰难以置信地扭头,身着甲胄腰佩长剑的胥康正站在树丛旁边,眼底隐有青色,风尘仆仆的, 一看就是赶了很久的路, 兴许赶路的过程还遭遇过什么。

    柳烟钰大脑一片空白, 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大半年不见, 她快忘了他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像做梦一样。

    白日里有人陪着,她不怎么想他, 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忆起他火热的身体, 忆起他炙热的胸膛。想到最后,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

    这一刹那, 有丝莫名其妙的委屈漫上了心头。

    胥康躲在树丛后面时, 眼尖的麟儿瞧见,新奇到不行,他最先关注到的便是吸引他视线的长剑, 可他“长刀”了半天, 娘亲没有明白,他便想到了娘亲说佩着长剑的人是爹爹,所以便“爹爹”开了。

    看到自己一直喊的人走了出来,他更高兴了, 摇摇晃晃地就奔了过去。

    胥康看眼呆愣的妻子, 再看眼走得并不利索的儿子,决定先抱儿子, 伸出胳膊之际,想到长剑危险,遂解下佩剑往身后一递,身后的侍卫忙接过佩剑。

    胥康刚蹲下,谁知好容易摇晃到他面前的麟儿却打了个踉跄,推开他的手,三步两晃地走向胥康身后的侍卫,小嘴还乐颠颠地喊着:“爹,爹,爹爹!”

    敢情拿剑的是爹!

    胥康脸色当即黑了,手展开,“康敛,拿剑来。”

    康敛听到麟儿喊爹,吓得脸白了好几个度,闻言,慌忙把剑重新塞到胥康手中。

    麟儿瞅着长剑易主,顿住步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两人,当看到康敛身上还有一把长剑时,他咧嘴笑了,向康敛伸出了软糯糯的小胳膊。

    孰忍孰不可忍!

    胥康薅着小麟儿的后衣领,把人提拎到近前,再换手将其抱起。

    被人突然薅起,麟儿小嘴扁开,抽抽咽咽地。

    胥康虎目一瞪,“不许哭!”

    麟儿嗷地哭出了声。

    眼前这父子俩让柳烟钰无可奈何,她温声吩咐:“凝儿,先抱麟儿下去。”

    凝儿和姜素雪向胥康行礼之后,凝儿抱起哭着的麟儿,一块退了下去。

    康敛接过胥康递出来的长剑,自动自发退到几丈远。

    麟儿凭长剑认爹爹,太子妃不需要。

    胥康的目光终于有空全部落到柳烟钰身上。

    大半年不见,柳烟钰丰腴了些,皮肤白嫩柔美,身材婀娜多姿,身上依然有那种平静淡然的气质,但多了一份婉约柔和。

    反观胥康,明显瘦了许多,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现在愈发瘦削,像是雕刻出来的。沉重的甲胄加身,依然感觉不到笨重。

    “殿下,瘦了。”柳烟钰被他盯得内心有些发毛,微垂了眉眼,轻声道。

    许久不见,两人之间横亘着一种微妙的陌生感。

    她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往前几步离他近些,还是等着他主动。

    胥康语气生硬地回答:“嗯。”

    “殿下一路辛苦,要么先行沐浴更衣?臣妾让人准备膳食。”

    这边准备着膳食,那边他先洗去一身的疲惫,等他洗好了,差不多膳食也准备妥当,吃饱喝足再行打算。

    胥康却是目色沉沉地盯着她,答了一个简单的字:“不。”

    柳烟钰吃惊抬头。

    沐浴更衣用膳,这不是应该的流程么?

    太子怎么还拒绝上了?

    “殿下是要先进宫见皇上?”她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毕竟皇上为尊,他回来先面见皇上是对的。

    胥康还是回了一个字,“不!”

    这刚一回来,怎么学起麟儿,动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柳烟钰不解其意,表情疑惑地看着他。

    她这么猜来猜去的心累,他倒底想干嘛,不如他自己说出来省事。

    她秀气的眉头轻轻挑起,红唇微抿,静等他开口。

    胥康定定看了她两眼,忽地大踏步上前,拦腰将人给抱了起来。

    柳烟钰发出一声惊呼。

    她是真没料想到,晴天白日的,他竟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甲胄很硬,被午后的阳光炙烤过,竟带着微微的热意。

    她双手没着没落的,索性搂住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气味袭入鼻尖。

    她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微微震动。

    “孤回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浓烈的气息将她笼住,她头脑有些发晕,似乎不怎么会思考了,“第一件事?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吗?”

    他这是嫌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可为什么会是错的呢?

    他穿成这样回来,不去见皇上,也不沐浴更衣,不用膳,难道还有什么要解决的大事?

    若是有,她一个女子,哪里知道那么多?

    他的步伐大而稳,抱着她穿过凉亭,经过长廊,急而快地步进她的寝室。

    刚一进去,她便想借势下来。

    毕竟被他这样一直抱着,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似乎这样是不对的。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似乎能猜到,又似乎猜不到。

    心里乱作一团。

    可她细腿往下一撩,刚有脱离他怀抱的举动,抱着她的双手便使劲往上提了提。

    她便不动了。

    他抱着她走到榻前,轻轻将之放到榻上,他则伏在她的上方,两只胳膊分别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一双疲惫乏累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看。

    柳烟钰长睫忽闪,像蝴蝶的翅膀,震动频率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现在知道孤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吗?”胥康的呼吸有些紊乱,声音比之刚才哑了几分。

    到这会儿了,柳烟钰再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那便是傻子了。

    她羞红了脸,呐呐道:“可,可现在是白天,莫不如,莫不如……”

    唰啦唰啦!

    甲胄被弃到屋角,接下来是长袍、里衣、靴子,零零散散飘落了一地。

    胥康手伸到她领口,眼睛里染上了抹奇异的红,“分离的日子,孤没有找新人,孤可以证明给你看。”

    柳烟钰:“……”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己这种就是吧,信口说的几句话,偏胥康听到了心里面。

    还,还非要立时立刻地证明给她看!

    第79章

    外头阳光明晃晃的, 其实不太合适,可……

    柳烟钰长睫垂下,发出一声猫儿般的呓语:“嗯——”

    尾音悠悠长长的,像猫爪子挠在了胥康的心尖上。

    ……

    风停雨歇, 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柳烟钰身下的床榻都被打湿了揉皱了, 屋内散发着靡乱的气息。

    胥康躺在柳烟钰的身侧, 大掌依然握着她的细腰, 浑身已经汗湿,但眉梢眼角都弥漫着餍足的气息。

    柳烟钰使了使力, 缓缓坐起,“臣妾让人备水, 沐浴后您好用膳。”

    她还记挂着他没吃饭这茬。

    胥康点头。

    麟儿的生日宴皇上让彤妃负责操办,彤妃各项事宜准备着, 忙得不亦乐乎。

    胥瑞还是偶尔来趟东宫,跟麟儿待上很短的时间便走, 那架式仿佛是发自心底喜欢麟儿, 又为了避嫌,是以每日只能来看上一眼。

    麟儿似乎对他也蛮喜欢的,每回看到他, 两只小手挥舞得特别有力, 乌黑的眼睛会变得分外明亮,像是看到了他感兴趣的人或者事。

    生日宴前夜,胥康照旧抱起柳烟钰来了场“深入交流”,两人变得越来越默契, 只消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想做什么想怎么做, 房事上更加如鱼得水,和谐满足。

    事毕, 柳烟钰像猫儿一样缩在胥康的怀里,“生日宴后,殿下还要去边疆吗?”

    她现在觉得有个贴心贴己的人在身边很是方便,有些舍不得他走。

    “不好说,得看父皇了。”

    柳烟钰把从彤妃那里听到的,一五一十讲给胥康听,末了,犹豫道:“皇上的身体还真是被曦妃给糟践了呢。”

    “她何止糟践了父皇的身体,还糟践了父皇的心,父皇之前是多开明的君主,因了她,变得多疑,变得猜忌,变得不像一个君王了。”

    胥康不是不心痛的,他眼睁睁的看着父皇的改变却无能为力。

    “现下父皇与孤已经有了隔阂。”

    “要怎么样才能消除隔阂呢?”

    胥康迟疑道:“只怕,消除不了。”

    柳烟钰:“……”

    消除不了要怎么办?

    她不敢往下想了。

    胥康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别怕,有孤在。”

    “对了,怎么你身边除了曾泽安以外,又多了两名陌生的面孔?”

    柳烟钰有些好奇,她知道胥康一向不喜外人近身,可这次明显多了两名贴身保护他的侍卫。

    “你是指康敛与康寒?”

    “嗯。”

    “他们是康炎培将军的贴身侍卫,知道孤要回宫,康将军特意派他们来保护孤。”

    “康炎培将军如此好心?”

    “嗯,康将军一共有十二名近卫,皆是武林高手,除了贴身保护康将军,只重大事件才会出现。”

    “这么说保护殿下在康将军看来便是非常重要的任务了?”

    胥康摸了摸柳烟钰的发顶,“想来是吧。”

    柳烟钰撇嘴,什么想来,肯定就是!

    康将军可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将军,有他站在胥康身旁,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柳烟钰瞬间安心了。

    生日宴在彤妃的精心筹备下,华丽开场。

    后宫嫔妃、各位重臣,悉数到场。

    皇上姗姗来迟,当看到坐在下首的胥康,他面色没什么波动,眼神再往后,突然就看到了如两根门柱子似的杵在胥康身后的康敛和康寒,他眸色顿时变了。

    “这不是康将军的近侍?”皇上直接发问。

    胥康站起来行礼,“回父皇,正是。”

    “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待在边疆护卫康将军安全吗?”

    康敛、康寒同时走出来,跪下,“皇上,臣奉康将军之命,护太子殿下安全。”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皇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懵滞。

    康炎培的近侍,等闲不会随意出现,但凡出现,几乎是昭示着康家军的立场。

    这十二名近侍,有调动康家兵的能力。

    康炎培手中掌管大量兵力,可以说,他站在谁那边,谁便拥有了绝对的胜券。

    连皇帝都要忌惮几分。

    这许多年,康炎培主动镇守边疆,便是消除皇上的疑虑,一力辅助皇上。

    哪怕太子和曦妃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他也从未参与进来。

    这还是头一次,康将军转变了风向。

    群臣们都知晓个中厉害,偷偷在下面交头接耳。

    “看来康将军对京内事宜有所觉,是以……”

    “太子殿下这大半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事有两面性,有所失,便会有所得嘛。”

    大臣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个中含义心知肚明,但不可说得太通透。

    这两名近侍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康将军对胥康安危的担忧。京内事宜早有人传信于边疆,康将军对于皇上目前的状态充满隐忧,唯恐多疑的皇上会对胥康不利,是以派出近侍随行,明晃晃表明自己的立场。

    胥康只做不知,安静坐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副置身事外的超脱感。

    穿了喜庆红色的麟儿被领了上来,生日宴的重头戏“抓周”便要开始了。

    彤妃早在地上铺好了一块大红布,红布上面摆放了笔、尺子、算盘、金子、银子、球等等。

    凝儿将麟儿抱到红布跟前,正准备开始呢,坐在侧面的胥瑞突然站了起来,他朝上首行礼之后,朗声道:“父皇,儿臣抓周的时候,记得您把玉玺也拿了出来,麟儿抓周,是不是……”

    那会儿皇上疼宠曦妃,是以胥瑞抓周的时候,大大方方拿出玉玺,摆在最中间。结果胥瑞连理不理,直接抓住了一把宝剑,直把皇上乐得哈哈笑,“看来朕又多了一员武将啊。”

    往事历历在目,皇上眼神暗了暗,遂道:“钱公公,把玉玺摆放到中间。”

    一时间,柳烟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瞅着钱公公抱着玉玺,慢慢放到了红布的中央。而麟儿的一双眼睛恍若被吸引了,一直跟着玉玺转。

    柳烟钰心道不好,她太熟悉自己的儿子了,他每每露出这种眼神,就表示对某种东西提起了兴趣。

    他从未见过玉玺,这头一次,感觉很稀罕是有可能的。

    若是待会儿他主动抓了玉玺?

    她内心不寒而栗,神色有些怨怼地看向胥瑞。

    若说他是无心如此,她绝对是不信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

    她转向看向了胥康,胥康也正好抬头看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俨然明白了彼此所想。柳烟钰心慌慌的,就怕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后果,胥康倒是相对平静一些,他轻点了下头以示安抚。

    柳烟钰心神不定地坐着,内心已经焦灼到不行。

    得偿所愿的胥瑞慢慢坐回了座位,脸上流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志得意满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胥康淡淡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浓郁。

    胥瑞只做不知,轻轻弯起唇角,冲胥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他知晓父皇多疑,是以筹谋多日就等着这一天。

    为了引起麟儿的兴趣,他装作喜欢麟儿,每日去东宫探访,其实是在自己手心画出了玉玺的样子,画作惟妙惟肖,恍若真的。他每次蜷着左手去,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摊开左手给麟儿看一眼。

    麟儿觉得好奇,呵呵乐。

    但也只看一眼,以确保无人发现。

    几次三番下来,他每回去,麟儿都好奇不已的,专盯着他的左掌看。虽然每次麟儿身边都有专人守着,可看个掌心的功夫,总是有的。有时候胥瑞亮个假动作,像是跟麟儿捉迷藏似的,左手在他眼前一晃,便过去了。

    宫人只道麟儿因为捉迷藏呵呵乐,殊不知是被胥瑞掌心的玉玺图所吸引。

    胥瑞小心谨慎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终于等到了确认成果的这一天,他表面平平静静的,实则内心已经开始欢呼雀跃。

    只等着皇上龙颜大怒的一刻。

    一切准备就绪,坐在上首的彤妃笑吟吟地看着可爱的麟儿,“麟儿,这里有许多的物件,你喜欢哪样,快来取吧。”

    凝儿让麟儿坐在红布的边上,轻轻推了下麟儿的胳膊:“小主子,快去拿呀。”

    麟儿会走了,便不喜欢爬,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慢腾腾挪蹭着往前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好奇麟儿会抓到什么,尤其是放置了玉玺的前提下。

    虽说放置了玉玺,但所有人都明白,皇上肯定是不希望麟儿去拿的,若是拿了,岂不是昭示着他是未来的君王?皇上还活得好好的,岂容他人觊觎自己的皇位?

    麟儿小小的孩童,完全不知道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小嘴巴咧开,喜笑颜开,绕过笔,绕过球,绕过算盘,精准无比地停在了玉玺前。

    柳烟钰的呼吸近乎停滞,神色骇然地盯着儿子的小手,就见麟儿举起垂在身侧的小手,弯腰去拿玉玺,玉玺对他这个小人来说,有点儿重,他一只手拿不动,慢慢收了回来。柳烟钰提着的心随之慢慢回落,落到一半,麟儿两只小手同时伸了出来,一起扑向了玉玺。

    吭哧带喘地抱了起来。

    柳烟钰心脏咚地一声,直接跌到了谷底。

    第80章

    皇上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大殿,此时全部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抹小小的身影上。

    玉玺是至高权力的象征,等闲人怎么可以觊觎?

    有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露出担忧的神情。

    这胥瑞明摆着是给小麟儿挖了一个大坑。

    皇上近段时间本就性情突变, 动辙疑神疑鬼的, 这个空当儿, 还故意把玉玺摆在中央用来抓周,这不是坑是什么?

    麟儿要么不理踩玉玺, 要么像现下这种情况把玉玺给捧了起来。甭管哪一种,都没什么益处可言。皇上若是起了猜疑之心, 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是错的。

    若是对玉玺丝毫不理,皇上可以猜测, 会不会是太子妃故意教了麟儿什么,怎么对精致的玉玺一点儿好奇心也无?若是拿起了玉玺, 则可猜疑东宫对皇位起了觊觎之心。

    对于今时今日的皇上来说, 这玉玺本就不该出现在抓周宴上!

    胥瑞眼见目的达到,眼睛里仿佛缀入了满天星光,要不是尽量克制着, 他都想跳起来, 大声叫好。

    自母妃去世,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心底的开心、兴奋。

    柳烟钰脸色煞白,坐在那里如秋天变黄的树叶,摇摇欲坠。

    胥康面色阴沉, 表情莫测地看着儿子。

    宴席当中的众臣, 有担忧的,有惶恐的, 极少数者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凝儿离着麟儿最近,这会儿大气不敢喘,人仿佛是被定在了那里,不敢说不敢动。

    台上的彤妃紧张到微张嘴巴,不明白怎么会在抓周上头出了岔子。

    她心虚地觑眼皇上,心里明白,皇上这是生气了。

    她神色无奈地看向下面,一周岁的小娃娃能懂什么,冲着好玩抓起了玉玺,殊不知皇爷爷已经处在暴风雨的边沿。

    麟儿两只小手使劲捧着玉玺,搁那儿站着嘿嘿乐,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

    皇上不开金口,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合。

    该夸还是该怎么着?

    场面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

    玉玺稍有些重,麟儿只抱了一小会儿便累出了口水,他转头看向四周,突然就看到了侧面坐着的胥瑞,胥瑞悠然自得,还故意冲小娃娃挑了下眉。

    干得漂亮!

    麟儿似乎读懂了他“赞许”的眼神,双手捧着玉玺,忽然就抬起了步子。

    宴席里有人发出了“嘘”声。

    这是要搬着玉玺去哪儿?

    那可是玉玺,不是玩具啊。

    柳烟钰紧张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她身子前倾,想要起身,却被胥康突然扫过来的眼神震住,他微微地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柳烟钰急到浑身冒汗,但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事情已然如此,她除了在心里祈祷麟儿不要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别无他法。

    坐在上首的皇上还是黑沉着一张脸,不发一言,似乎非要看看这个小娃娃能“作”到什么程度。

    就见麟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捧着玉玺走到了胥瑞的桌前,胥瑞脸上本来是含着笑的,当麟儿停驻在自己桌前的时候,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丝慌乱。

    这孩子,为什么抱着玉玺过来?

    抓周不是结束了吗?

    父皇为何还不喊停?

    他嘴巴张了张,想提醒父皇又不敢,小人儿近在眼前,两只小手使劲捧着的可是烫手山芋,他心里既慌乱又紧张的。

    麟儿抿着小嘴,漆黑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不知道想干什么。

    胥瑞定了定神,笑着问道:“麟儿果然聪慧,你很喜欢这方玉玺,对不对?”

    麟儿眼睛眨巴几下,却是不回他的话。

    宴席当中就有大臣跟着胥瑞附和,“九皇子所言极是,小世子聪慧异常,在那么多的物件当中,独独挑了最重要的一件。果然是慧眼识珠。”

    胥康朝发声的地方扫去,是位从四品官员,他隐约记得此人姓秦,似乎和曦妃沾亲带故的。

    他淡淡瞥眼对面的胥瑞。

    小小年纪,还真是好心机。看来为了今天,他做了不少的筹谋。

    他眸色泛冷,一一扫向下面坐着的大臣,凌厉眼神如冰冷的刀剑,直看得众人心寒胆颤的,再无人敢出声应和胥瑞。那位秦大人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眼神触到站在胥康身后的康敛和康寒,适时地闭了嘴。

    如今的太子,羽翼已丰,不是一些小伎俩能够随意撼动的。

    还有几个早前应承今日出声的官员,审时度势,选择了沉默。

    胥瑞本以为自己出声以后,底下会有一片人各种应和,未曾料及只一人说了句话便冷了场。大殿内安安静静的,他想象当中惹怒皇上的氛围并未出现。

    他打算得好好的,在合适的时机,他开口说上一两句,底下人跟着夸赞麟儿能辨识出意义重大的玉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皇上本就心中存疑,听了众人言论,怒气只会愈来愈盛,本就不喜胥康,这下会彻底厌弃了他。

    一切按计划进行,可走到这步,竟然出了差错。

    他眼神扫向宴席上的人,那些提前说好了要发言的臣子,这会儿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全然不敢抬头看他,仿佛跟他的约定完全不存在一般。

    胥瑞脸色沉下来。

    他们不配合,自己照旧可以在这上头做文章。

    他看向麟儿,引导般地问:“麟儿,这玉玺好不好啊?”

    麟儿能拿起玉玺,肯定会说好,只要小娃娃说了好,就可以引出他的下一句“麟儿是不是想留着它啊”,这句话只要一出口,皇上能不气?

    他眼神期盼地看着麟儿的两片小嘴唇,静等着“好”字从那里蹦出来。

    麟儿两片小嘴慢慢慢慢的嘟了起来,胥瑞眼神中闪过惊喜。

    胜利近在眼前!

    谁知麟儿小嘴嘟起,却并不是要说话,嘟起的过程,两只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同时使劲的,还有两只小胳膊。

    宴席的餐桌高两尺半左右,而小麟儿的身高,不大到两尺半,他站在桌前,头上戴了顶小帽子,比餐桌稍矮一点儿,他两只小手慢慢举过头顶,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在众人好奇讶然的目光中,将那一方玉玺放置到了胥瑞的桌上。

    胥瑞桌上有众多美食,小麟儿费老劲,也只是将玉玺放在了桌子边缘处,并没碰到其他任何。放上去以后,两只小手并没接着撒开,而是瞅着玉玺露出桌沿的部分,慢慢往里推了推。

    直到玉玺被完全放置到桌上,小娃娃才放心地松了手。

    众人哗然。

    小麟儿怡然自得地拍手,像是办了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一般,笑嘿嘿地。

    胥瑞脸色剧变,当即责问:“这是要做什么?”

    玉玺这么重要的物件,怎可放置在自己用餐的桌上?

    皇上、彤妃震惊,胥康面色平静,柳烟钰七魂被吓去了六魄,呆愣地看着眼前场景。

    众臣则疑惑不已的。

    “小世子为何会有此举动?”

    “不懂。”

    “真是好奇,不送给别人,偏偏送给胥瑞。”

    听到胥瑞黑沉着脸发问,笑嘿嘿的麟儿突然止了笑,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向胥瑞,口齿异常清晰地说道:“皇叔,你的。”他摊开自己的左手,左右晃晃,再指指玉玺,“它,”然后重新指向胥瑞,“你的。”

    胥瑞这几天的东宫没有白跑,麟儿可以口齿清晰地喊他“皇叔”。

    麟儿不认识玉玺,只知道这个东西曾在胥瑞的左手上出现过,他小脑袋分外好奇,记得牢牢的。这东西,一直是画在皇叔左手上的,现在看到了真实的东西,自然是要抱给皇叔。

    彤妃呆愣片刻,蓦地出声:“麟儿是说这方玉玺是九皇子的?”她看向柳烟钰,“太子妃,本宫理解得对不对?”

    有耳朵的都能够听清麟儿说了什么,彤妃此举不过是强调罢了。

    柳烟钰赶紧点头:“回彤妃娘娘,麟儿的确是这个意思。”

    胥康冷哼了一声:“麟儿最是不会说谎,皇弟方才故意让父皇拿出玉玺让麟儿抓周,用意原来在此。你自己想要玉玺,正大光明跟父亲要便是,借孩子的手?实在不够高明。”

    臣子们议论纷纷。

    “还真是,若非九皇子提醒,今日抓周里根本不会有玉玺。”

    “刚才小世子拿起玉玺,老臣真是提心吊胆的,结果,他硬是把玉玺搬给了九皇子,也不知道九皇子平常在小世子面前如何表现的,竟然能让他记得,若是玉玺,一定要给九皇子。”

    “有些看不懂了。”

    胥瑞脸色青红交错,此时心慌乱到了极点,周遭许多片嘴唇张张合合的,说得全是不利于他的言辞,他百口莫辩,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到现在的程度。

    他不能拿着真的玉玺给麟儿辨认,也不可能造了假的玉玺给麟儿看,假造玉玺可是谋反的大罪。要想让麟儿对玉玺产生印象,唯有画出来。画在图册上不方便往外拿,胥瑞才别出心裁画到了手掌上。

    效果的确是好,好到麟儿看了几次便牢牢记住了,不光记住了玉玺的样子,还记住了,玉玺应该放到胥瑞的掌心上。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如此简单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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