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一手拿着睫毛夹，另一只手举着眼影盒，就着那小小的一面镜子做着徒劳的行为。
而面前的平板，正播放着如何夹睫毛的教学视频。
是谁手残到连夹眼睫毛都要看教程啊！！而且看了教程还是学不会啊！！！
听到铃声，我如逢大赦地丢掉手中的道具，立刻查收起了邮件。
这可是我给中原先生单独设置的铃声，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下班的时候中原先生临时被事情绊住了，我还不会无聊到要去做这种尝试呢！
当时需要小加一下班的他让我回去等他，这倒没什么，正好我也需要先做一些简单的准备。
冻在冰柜里的贡丸和其他肉类需要解冻一下，从来没有用过的锅也需要烧点开水浸泡一段时间，吃火锅的调料也要预调制确认——由于附近的超市没有！我可是专门选择了网购的形式！
一直一个人居住的我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杯子，刚想到这点的我还去买了一点一次性的纸杯，饮料的话选择了最不会出错的可乐，等到家了我才发现有香薰蜡烛却没有打火机……不过这个好像也不是问题？中原先生肯定会带的嘛。
万事俱备，只差中原先生来了开火！
但是，都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中原先生，还真是慢呢。
我看着已经走向九点的时钟，捏着除了一个小时前，中原先生发了一条“抱歉，好像还会耽搁一段时间”的这条消息，就再也没有声响的手机。
要和中原先生发邮件确认吗？还是说，打电话会更及时呢？
……可是，中原先生现在应该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吧？
说不定还在和别的势力战斗，要是我的消息让他分心，甚至让他因此受伤就不好了。
还是等待会比较好吧？
等中原先生空闲下来的时候，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络我的。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讨厌等待。
讨厌只能注视着手机，除了任由自己胡思乱想，除了静待时间流逝以外，如此无能为力的自己。
干脆找点事情做吧！
这样想的我，想来想去，想到了被我放弃尝试的夹睫毛。
哎，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我尝试了很久却怎么都不成功。
家里除了卫生间贴在墙壁上的那一块以外也没有多余的镜子，要不是我临时想到了眼影盘里面有一小块可以用，那我就得站在卫生间踮着脚来对着镜子尝试了！
我抓起了铃声响起的手机。
也幸亏是这样，又帮我消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呢！
“好慢啊中原先生，现在才通知我准备出发吗……”这么自言自语着的我，在看清楚消息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又有一处的仓库受到敌袭，我得现在赶过去。对不起小川，今天的约定看来我注定要食言。别等我了，真的很抱歉。你记得自己好好吃饭。”
并不长的邮件，我却反复看了好几遍。
“注意安全，中原先生。改天再一起吃火锅好了，反正接下来放假了会有时间的。”
好不容易打完这样的回答，点击确认发送，手机再也握不住了，跌落到了地板上。
从尚且亮着的屏幕来看，至少没有摔坏。
真的摔坏了，也没有人在乎。
反正我不在乎。
面前的平板还在自动播放起了下一个视频，是一个介绍怎么画小丑妆的视频也就算了，背景音乐还是《活动小丑》。
当第一句歌词响起的时候，我都要忍不住嘲笑自己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贴切了吧？
合上平板之后，房间里变得异常的安静。
唯独电磁炉的“滴滴”声和水烧开的声音，提醒着我为了杀菌而用锅烧开水的行为已经到了时间。
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也不需要做什么，反正它会自动停下。
好讨厌啊。
我知道中原先生什么都没有做错，在圣诞夜的晚上还突然得加班的他已经足够可怜了，他并不是故意爽约，这是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
但是……
我看着眼前被我摆放的满满当当的餐盘，原本让我无比期待的这些食物，这一刻仿佛却在嘲笑着我的自作多情。
在这个瞬间，一种恨不得把整张桌子掀翻在地的暴戾席卷了我的内心。
就像小丑一样。
等待了这么久的我，准备了这么久的我，期待了这么久……然后迎来落空的我。
好讨厌啊。
明明不是中原先生的错，却还是忍不住在怨恨着什么的我。
即使是现在，我甚至都在期待着手机的声音会响起。
过于复杂的感情在我的心头萦绕，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直到手机的屏幕渐渐熄灭，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任何声音，有的只有头顶上几近于惨白的灯光。
胸口好难受，汹涌澎湃的羞耻感几乎将我整个人都淹没，就连呼吸都成了问题。
好难受。
这不是中原先生的错。
突然来了敌袭，虽然不一定是只有中原先生出面才能解决的问题，但中原先生在的话，至少可以降低伤亡。
更别提是在人手相对不足的圣诞夜晚，能力更强、职称也更高的中原先生，当然应该以身作则。
……这些道理，我非常清楚。
我的理想型，是可以用金钱掌控的小白脸。
也许并不一定爱我，但至少，他会表现出一副把我放在第一位的样子。
那绝不会是中原中也。
我盯着掉落在地上，屏幕不再亮起的手机，开始发呆。
对于中原先生来说，我绝不会是第一位。
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清楚的事实，甚至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中原先生才会让我感到安心，不是吗？
为什么事到如今……
手开始颤抖了。
眼泪流不出来，好难受，要喘不过气了。
要是死掉就好了。
死去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不用憎恨自己的自作多情，不用痛恨自己的自讨苦吃，不用沉溺于明知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我看向了不远处，被我放置在砧板上的菜刀。
要是使用那个划开手臂的话，手上的血会比刮毛刀更快地涌出吧？
那一定是一种很舒服的体验，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意味着心灵上疼痛的转移。
稍微克制一下别太用力也别划太多次数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我深吸口气，用头砸了一下身后的椅子。
和习惯的感受稍有所不同，脑勺有个地方凹凸不平，当我抚摸上那个位置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地方是月亮发卡的位置，还得到了中原先生“非常漂亮”的称赞。
要是划伤自己被中原先生知道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他最后说的“非常漂亮”，到底指的是什么啊？
我摘下这个发卡，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答案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是喝点酒好了。
家里的酒早就喝完了，自从中原先生出差回来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再继续喝的我也就没有预备了。
果然还是应该准备一些放在家里的，虽然家里有的话我就会下意识想要喝掉。
没办法了，只好现在出门去买了。
我拿起钱包穿上外套，走向玄关，没有去看仍然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怎么样都好。
我只是……不想再牵挂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消息了。
第32章 Session 32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尚且开门的超市就只剩下了便利店。
往常应该空空荡荡的街头，却意外地有不少的人，放眼望去，都是一对又一对黏黏糊糊的人影。
搂着胳膊，或者把对方的手放在口袋里，又或者牵着手……什么的。
就连便利店里，也放着应景的歌曲。
我记得……似乎是叫《圣诞颂歌》来着？
这是我在原先的世界都看过的某部日剧的歌，所以，我恰巧也听过。
在这种不该有的地方，有着共同点，真的有点讨厌。
明明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注视着面前种类不多、而且价格也有些过高的洋酒，开始陷入选择困难。
买这个也不划算，买那个也一般……算了，喝百利甜好了。
反正只是为了喝醉的我，选哪个酒也都一样了。
结账的时候我发现店员戴着鹿角的帽子，和每个排队买单的客人说着“圣诞快乐”。
便利店的门口还放置着一棵大约有两米高的圣诞树，星星插在树顶，树的全身被LED的灯条缠绕着，一闪一闪发着光。
看起来，这像是除我以外都非常快乐的圣诞节。
还是快点回去吧。
虽然没有吃晚饭，但并没有感到饥饿，而且，我只要有酒就好了。
喝醉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去想，即使是再难熬、再寂寞的夜晚，我都可以坦然迎来第二天的黎明。
更别提明天还要上班呢，也就是说明天还会见到中原先生……啊，别想了。
这真是让人觉得绝望的事实，希望明天的我可以露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笑容就好了。
“快看！下雪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在一片推推嚷嚷的欢笑声中，我抬起脑袋，看向了天空。
真的是雪。
从天空中缓慢飘落的雪花，落在我身上穿着的这件白色羽绒服上，无声无息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下雪了。
一年前，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也下雪了。
我原先居住的南方，并不怎么下雪。
所以，每次下雪的时候我都会像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多少会为眼前看到的一切而感到高兴。
是的，当时我也穿着和现在一样的衣服，手上拎着刚刚去便利店买的夜宵，还不清楚我已经前往了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耳边响起的，是我几乎听不懂的日语。
现在想想，我和当时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看似有了容身之所，其实还是独自一人。
周围的人都成群结队的，和同伴们分享着快乐和喜悦，我听着他们说着“这可是初雪！赶紧许愿”的话，看着他们高兴地拍起了照，还是保持着仰起脑袋的姿势。
零星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并不讨厌。
初雪啊。
说起来，横滨和我原先生活的城市一样，也是不怎么下雪的地方。
要是能够和中原先生一起看就好了。
只可惜，他并不是我的理想型。
对了，我的新年愿望，还没有告诉他呢。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早就想好的愿望。
和去年的稍许有些不同。
不是小白脸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在期待，那个人说不定已经出现了。
恋爱，会是我摆脱现在这样糟糕状态的一剂良方吗？
将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报以希望。
因为我无法拯救自己，所以，要是有人能够拯救我就好了。
要是有人能够觉得我很重要就好了。
要是有人能够爱我就好了。
哪怕是再怎么微小而且细碎的爱意，多少也能成为我坚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
我笑着在心底许下这样的愿望，我知道明年我的愿望也不会被实现。
因为，哪怕是最接近于这个人选的中原先生，对我也不过是……
这个时候，我的手突然被拽紧了。
下意识想要挣扎反击的我睁开了眼，当时就怔住了：“……中原先生？”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就像上次一样，就像是听到了我的心愿，于是因此出现的神明大人。
可是，怎么会呢？
“不是有敌袭吗，已经没问题了吗？而且，中原先生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还有，中原先生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我看着眼前的中原先生，他喘息着，明明看起来已经非常疲惫了，但还是朝我露出了过于绚烂的笑容：“问题太多了小川，我也只能一个个回答。”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运动量，才能让中原先生这样喘气。
他身上的西装也是皱巴巴的，哪怕在并不明亮的灯光底下，我也能看得出西装上某些地方的着色过深了。
因为我一直注视着中原先生，所以能够发现，这肯定是鲜血留下来的痕迹，嗅觉也这么告诉我。就不知道是不是中原先生的血了。
“那就先回答我……没有受伤吧？”我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中原先生，还没等他作答，我就反手拽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不行，中原先生的回答不作数，得好好检查一遍才可以。”
任由我拖拽着，也很配合我的脚步的中原先生立刻就笑出了声：“噗……别太紧张了，这可不是我的血。我很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强大与否和会不会受伤并不是一件事情。”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原本因为关心中原先生而产生的冲动冷却了不少。
一点也不擅长说谎的中原先生，我总能轻易地分辨出他的谎言。
雪还在慢悠悠地下，白色的雪落在中原先生黑色的帽子上，看起来非常显眼。
和平时游刃有余的中原先生相比，现在的中原先生确实显得有些狼狈了。
脸上还有一些擦伤的伤痕，帽子也是歪歪扭扭的，眼角处的疲态也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会特意选择在圣诞夜的晚上而偷袭的敌人，应该不是随意可以击败的杂兵吧？
想到这里，我松开了拽着中原先生的手：“早点回去休息吧，中原先生。不早点睡觉的话，会错过还可以长高的机会的。”
平时一提到身高的话题，就会过分激动的中原先生，此时脸上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还真是老套的招数啊，小川梦子。”
“是因为中原先生总是吃这一套。再怎么老套的招数，只要好用就好了。”
那为什么，这一次会失效呢？
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中原先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如果是为了约会延期的事情，中原先生已经道歉了，我也已经接受了。所以……”
“但是，小川其实还在生气吧？”中原先生打断了我说的话，“即便是我感觉错了，我也有想要告诉小川的事情。”
“那是非常重要的，并不是可以放在明天去说的事情。”预判了我想说的话的中原先生，对我如是说道，“如果不现在传达给小川的话，你一定会胡思乱想的。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误会。”
“对于爽约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除了歉意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办法保证……类似的事情，下次也会发生。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工作，我必须要去处理。今天也是，我再怎么担心小川，也只可以在完成之后才来找你。”
中原先生看着我这么说的时候，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很少说谎是中原先生的优点，但这个时候只会让我感到心痛。
我的理想型，即使不将我放置在第一位也没有关系。
只要欺骗我就好了，或者隐瞒我也可以。
如果对方是中原先生，就算是再蹩脚的谎言，我也会选择相信。
而不是告诉我这种……过于残忍的真实。
“我给小川发了邮件，因为迟迟没有得到答复，电话也没有接通，去小川家看的时候没有灯也没有声音……你可不是睡得这么早的人。至于怎么找过来的也没有很难，我给小川会去的那个酒馆打了电话，不在那里，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去便利店了。幸好也找到了，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出事。”
“这是中原先生来找我的理由吗？担心我会出事。我只是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家里了而已，我也说过的吧，过于操心的中原先生会非常辛苦……明明不用做到这一步的。这并不是上司对于下属应该抱有的义务。”
“事到如今了，你怎么还这么想啊？真是输给你了，小川。”
这个时候的中原先生，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可不是仅仅因为你是我的下属，才做这么多事情的。即使是我，也不至于滥好人到这个程度。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我想要出现，而且，我希望你能希望我出现。”
说着这样拗口的台词的中原先生，突然说起了毫无关系的一句话：“月亮很漂亮。”
“……啊？”我茫然地抬头，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还在下着小雪的上方，并不能看见月亮的踪迹。
至于我头顶上原本别着的发卡，也被我随意地收拾到了口袋里。
“‘月亮很漂亮’。”中原先生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晚上碰到红叶姐的时候，我顺便询问了一下含义。”
……还有这招啊。
就尾崎小姐的谈吐来看，一定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还以为中原先生自己想到去了解的话要花很多时间呢，这个方式太作弊了。
现在的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老实说，有点羞耻。
“‘月亮很漂亮’——我可不喜欢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如果可以，我真不想用现在这个狼狈的模样来说出口，最起码也想要以更加帅气的姿态出现才对。”中原先生的语速越来越快，又一次的，他在我的面前，摘下了他的帽子。
他轻轻抖了抖帽子上的雪，然后咽了咽口水，他喉结处的choker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抖动着。
中原中也轻轻喘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嘴边缓缓上升，他的目光隔着一片氤氲望向我，这个仿佛要将我钉在原地的目光，让我的心底开始发慌。
“小川梦子。”在这个下了初雪的夜晚，中原中也以一种极其郑重的口气叫着我的名字，“我喜欢你。”
在这个瞬间，除了中原先生以外的世界变得模糊了。
其他人的玩笑声，天空中依旧漂浮着的雪花，不远处传来的圣诞歌曲，都不如眼前的中原先生来得清晰明媚。
好一会儿，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中原先生，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的。”
而它依旧是颤抖的、破碎的：“如果是想要我活下去的话，即使这么做……”
“即使这么做，你也不一定会放弃求死。你可别太小看我了，这种程度的认知和觉悟我还是有的。”
又一次，抢走了我要说的台词的中原先生，朝我露出了坚定而又无奈的笑容：“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懂嘛。”
口气这么软的埋怨，显得有些过分亲昵了一些。
“顺序搞错了哦，小川。我并不是因为想要让你活下来，所以才喜欢你的。”他说，“恰恰相反，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要你能够选择活下来。”
说到这里，笑容又一次浮现在了中原中也的脸上：“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总不能再误会了吧？”
第33章 Episode 01
小川梦子。
中原中也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首领办公室，被森鸥外推过来的简历上。
“这是马上会入职在中也君手底下的新员工，不过，并不是武斗派。”森鸥外双手交叉，撑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还是一位不太擅长日语的外国人小姐，就劳中也君费心了。”
简历上，这个叫做“小川梦子”的女性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证件照里的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特意让首领交代的属下吗？
“这家伙，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吗？”直截了当将疑问说出口的中原中也，并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森鸥外微笑着，“就只是新人入职来通知一下中也君而已，不必给对方特殊的关照。”
……意义不明。
“啧”了一声的中原中也，只是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这份简历，没有追问。
小川梦子……国籍写的是中国，难怪手写的汉字会缺斤少两，看起来有点奇怪。
擅长做的事情，切，全都是电脑类的相关技能，射击评分很低，打斗能力、耐力、体力都很差劲，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应该入职港口黑手党的家伙。
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理由，填写的是“因为没有别处可以去了”，奇怪，是没有海关证明的偷渡客吗？
目前居住地填写的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员工临时宿舍，这样看偷渡的可能性更高了。
各种各样的猜想萦绕在中原中也的心头，他看了一眼依旧笑眯眯的森鸥外，深知自己不会再得到更多的回答。
“我知道了，Boss。”中原中也点头，“那我就按照我的方式来行动了。”
*
小川梦子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女性。
脸看起来非常稚嫩，一看就很年轻，说不定都还没有成年。
这是中原中也对她的第一印象，丢下“初次见面，我是小川梦子”和“不好意思，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录音吗”便不再吭声的女性，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唯有偶尔的点头才表明着她没有走神。
毕竟是第一天入职，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而不是西装革履的女性，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显得尤为明显。
即便是被来往的人注视着，小川梦子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是那种并不好接近，会和别人保持距离的类型。
这样判断着的中原中也介绍着港口黑手党各个楼层的分布，指了指眼前的这片区域：“这里就是我们部门的地方，那张空着的、放了电脑的桌子，是你的工位。说起来你要负责的事情……”
“是确保部门的正常运转对吧？”小川梦子用一种非常缓慢的语速说着，她的谈吐和发音明显带着一种外国人的生硬，在说话的同时，她还频繁看向了手机屏幕，“报销，物资监管，报告汇总记录，还有相应的成本控制测算……我收到的描述是这些。”
“……嗯。”听着对方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中原中也缓慢地点头，并没有收到其它通知的他，对于小川梦子的工作内容也并不算了解。
即使是中原中也，也知道最好不要在新人面前露怯，不要给出“我不清楚”的作答。
于是他说：“小川你的日语，意外地水平还挺好的。”
“真的说的好，就不会得到这样的夸赞了。”这么说的小川梦子，表情还是淡淡的，“中原先生无需做这种鼓励的夸赞。”
说话过于直白，浑身都是刺，说着甚至可以称得上冒犯的话。
“确实。”中原中也赞同地点头，“敬语，完全说的乱七八糟的。这个地方应该用的‘敬他语’而不是‘自谦语’才对。”
小川梦子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皱起了眉：“……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学习这些的。”
一个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家伙，但过分认真的地方并不讨厌。
无论是担心听不懂所以才要录音的行为，还是一边用手机查着电子词典一边说话的行为，都让中原中也有点想笑。
总觉得……这位新的下属还不错。
*
“中原先生，你知道公司附近是否有合适的房屋出租吗？”
被拦住了。
中原中也抬眼，看着这个依旧非常显眼的女性。
“是小川啊。”中原中也恍然，“你是打算搬出宿舍吗？但我记得，刚入职的员工明明有三个月的免费居住时长吧。”
“或者，按照规定我可以提前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小川梦子回答道，“住在宿舍会有很多不便之处，我并不希望自己的作息习惯会打扰到别人。另外，住在公司也意味着会24小时待命吧？完全是资本家的剥削行为。”
“……这可不是可以随便跟上司描述的事情吧，小川？”中原中也有点哭笑不得。
“因为中原先生还很年轻，没有被资本主义的腐朽侵蚀。”又是一边看手机一边说话缓慢的小川梦子如是说，“如果中原先生不知道的话，我就要只好去路边的房屋中介中心下达委托了。所以，如果能够得到帮助，我还真是感激得五体投地。”
“‘感激得五体投地’是哪门子的用法啊？感激不尽也就够了吧。”中原中也叹气，“一个月的预算是？”
“房租最好不要超过工资的三分之一，我受到的生活经验是这样的。所以应该是……这个数。”小川梦子说着，举起了手机，屏幕上的记事本写着这个数字，“我对房价和物价并不熟悉，这么多的租金够吗？”
“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就我所知，距离我租的位置隔了两条街的布告栏就张贴着房屋出租的告示。走吧，我带你去。”
小川梦子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感慨道：“中原先生，真是一个好人呢。”
现在想想，这家伙喜欢说他是好人的习惯，从刚认识的时候就有了。
但在当时，第一次听到的中原中也“蛤”了一声：“……什么意思？听起来还真是微妙的说辞。”
“是赞扬中原先生热心肠的意思。表达了我的感激不尽。虽然我觉得很麻烦中原先生，但现在的我确实需要这样的帮助。所以，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时候的小川梦子，还是能够非常坦率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大概花了三个工作日的晚上，他们就敲定了小川梦子最终的住所，在入住的担保人上，也填写的是中原中也的电话。
“这附近有一家二手的家具店，我把地址发给你。”这么说着的中原中也，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尽管说。”
“中原先生，真是一个好人呢。”又一次这么感慨着的小川梦子，光脚踩在木板上。
新家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会是一个大工程……不过没关系，总能够解决的。”小川梦子转过身，注视着眼前的中原中也，一直面无表情的女性，此刻却露出了一个非常浅淡的笑容，“而且，中原先生已经为我做的足够多啦，真的是让人感激到五体投地的好人呢。”
“是‘感激不尽’。”中原中也又一次纠正道。
黑色的短发，黑色偏灰的眼睛。
这位气质冰冷的女性，在这个时候微微弯了弯眼睛：“反正都是一个意思啦……这已经完全是上司无需背负的责任了，所以说呢中原先生，我一定会记得回报这份恩情的。”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而且，也没有到‘恩情’这种沉重的地步。小川的日语，果然还需要长进呢。”
“哪有，我已经很努力了，就差努力到梦里都在背日语单词的程度，”这么说的小川梦子，又一次望向了窗外，“今晚的星空非常皎洁，明天一定会是一个大晴天的吧？”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对未来这么充满期待的小川梦子。
为什么在自己出差两周回来以后，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再一次回到公司，中原中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驼着背坐在工位上，眼神疲倦，精神状态简直判若两人的家伙。
明明还是同样的一张脸，明明还是一样的没什么表情。
但她的身侧，却染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酒味。
原本亮堂的眼睛此刻是死水一片，混杂在组员之中，小川梦子轻声说：“好久不见，中原先生。”
明明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子。
为什么，会露出那么毫无希望的眼神？
就好像，什么东西再也无法映入她的眼中一样。
……不可避免的，中原中也感到了心痛。
第34章 Episode 02
“小川。是有谁逼你喝酒了吗？”这是中原中也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你是外国人可能不知道，按照日本的法律，20岁才是合法的饮酒年龄。”
听到这的小川梦子，明显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她才叹着气说：“我21岁了。我是自己喝酒的，中原先生。因为好多酒我没有见过，所以一不小心我就——”
“小川居然比我年纪大吗！明明看起来非常年轻，为人处世也看不出来是成年人……”说到这儿的中原中也，才反应过来他这番话的不恰当，“我的意思是……啊，抱歉。”
除了道歉之外，其他的说辞都只会是借口吧？
“并不是中原先生的错。”小川梦子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她的口气慢吞吞地，以一种非常平静地语调说道：“错的，只是自甘堕落的我而已。”
小川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
原本刚开始会提前到公司，可后来，她一天到的比一天还要晚。
如果说起初道歉的时候小川还会给上一些理由，比如说“今天的电车晚点了”，又或者是“我把手机落在家里，所以回去拿了一趟”，但到了后来，她连理由都给不出了。
实际上，港口黑手党的工作并没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
如果晚来的话就需要晚点下班，只要保证工作的时长不变就可以，所以总是到的很晚的小川梦子，并不能算迟到。
每天，小川的身上都会带着浓重的酒味。
这也就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的手臂上都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
类似的伤口，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手上也见到过。
——这是只有自残，才可能会出现的伤口角度。
太宰那家伙还会用绷带缠绕住，而小川梦子，却大大咧咧地任由自己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也许是他注视的目光过于露骨，小川梦子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用随意的口吻说道：“这是我在刮手臂上的毛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出来的伤口。”
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说辞。
这么深的伤口，而且同一处的伤口表面反复地被挑开，是谁都能听得出来，这是随口说出的谎话吧？
刚想说点什么的中原中也，却在这一刻撞见了小川梦子的眼神，目光里带着她本人或许都没有察觉的恳求。
“不要说”——她的眼神，像是在这么诉说着。
中原中也的声音哽住了。
“……是这样啊。”到最后，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要小心一点，最好伤口也包扎一下。”
又一次的，小川梦子的脸上出现了非常浅淡的笑容。
“中原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呢。”
又一次的，她这么感叹着。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如果询问出口的话，小川会回答他吗？
即使不是现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愿意说吗？
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在工作的时候，小川梦子还是非常认真。
刚来公司的第一个月，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很晚回去。
有时候碰见了，小川也会和中原中也发发牢骚：“没办法嘛，很多书面用语对我来说过于困难，查找翻译都花了不少的时间，相比之下还是表格可爱多了，起码会有很多数字。这是我自身的能力不足所造成的问题，那我也必须自己花时间去克服才可以。”
真认真呢。
中原中也并不讨厌认真的人，应该说，他非常欣赏这样的家伙。
“真是辛苦了。”每一次，中原中也都会这么说。
而每一次，小川梦子都会笑着回答说：“同样加班到这个时间的中原先生，才是更辛苦的那一个吧？明明还是没有成年，小心这样会长不高哦，小上司先生~”
那个外冷内热的小川梦子。
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潭死水的模样呢？
有好几次甚至撞见对方在工位上就喝起了酒，虽然啤酒的度数并不高，虽然小川的所有工作都好好地完成了，但果然……
“小川，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记得要告诉我。”
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做什么。
“中原先生，还真是十足的好人呢。KiraKira的，就像是在发着光。给中原先生一个忠告吧？作为上司还是不要这么平易近人会比较好，很容易被得寸进尺的下属欺压，本身年龄小就在上下级关系里非常吃亏就是了。”絮絮叨叨说着的小川梦子，晃了晃她的手指，“为了保证在下属面前的威信，合格的上司还是要学会保持一定高高在上的距离会比较好哦？”
明明又一次，小川梦子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但中原中也却看见了这副笑容下的落寞，就像她手上不再流血、但留下疤痕的伤口一样，像是在无声中向他求救。
“小川。是发生了什么吗？”
“……”
中原中也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小川梦子。
她看起来真的非常疲惫，像是被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彻底压垮了。
即便是赫赫有名的重力使，也无法减轻他无法触碰到的东西的重力。
还是太着急了吗。
“别放在心上，小川。当我刚才没有问出口好了。”
在他的面前，小川梦子摇了摇头。
和刚开始日语水平不够好的时候一样，她说话又一次磕磕绊绊起来：“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只是，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生活的意义？我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怎样的世界才能算是真实的？这些虚无缥缈的，类似于存在和虚无主义的哲学话题，思考的时候，尽是痛苦的事情。”
她说着中原中也很难听懂的话，语句之间的逻辑割裂，过于含糊其辞的指向，夹杂的特定的名词定义，简直就像谜语一样。
很早的时候，中原中也就发现了。
无论是小川过于干净、一看就是没怎么劳作过的手，还是小川惊人的学习速度，以及她说话的方式，都说明了她在此之前的人生并没有经历什么挫折，也一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就和刚看到这份简历的判断一样，小川梦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走投无路到需要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人。
像小川这样的人，更适合生活在阳光底下吧？
不需要弄脏自己的双手也可以养活自己，她就应该和这个年龄的普通女孩子一样，去担忧一些更平凡更简单的事情。
大学里的作业来得及完成吗，考试会不会挂科呢，喜欢的学长会不会另外有喜欢的人，明天的中饭应该吃什么。
是中原中也并不熟知，也没有可能选择的另外一条人生。
“其实是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小川梦子的话打断了中原中也的思索，“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故乡了。”
这就是吗？
对于小川来说，失去了故乡就是失去了一切。
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绝望的眼神，才会不由自主地萌生死意，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生活状态吗？
中原中也没忍住拉了拉自己的帽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帮助到小川吗？
“中原先生什么都不用做。”简直像是看穿了他的失落，小川梦子这么说着，“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吧？对我来说，什么都不用做的中原先生，仅仅是站在这里也就够了。”
“更别提还愿意耐心地听我说了这么多，中原先生，果然是个好人啊。就是只要存在在这里，就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这么糟糕的、那种程度的好人哦？”
那个时候的中原中也就搞不明白了，在小川梦子的眼中，他到底是怎样的形象呢？
会不会是过于耀眼、过于伟岸，离谱到他自己都认不出是自己的类型吧。
那并不是真正的中原中也。
在提到她口中的那个“中原中也”的时候，小川梦子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样充满憧憬和向往的，宛若信徒提及自己的神明，宛若坠入爱河的少女提到自己的恋人，那样一看就陷入迷醉的表情。
在这一刻，中原中也突然感觉到了微妙的不爽。
“再怎么说，我们……我可是黑手党啊，小川。我可不认为，手中已经沾染鲜血的家伙，有资格被称之为‘好人’。”
“按照世俗的定义或许是这样，但我说的，都是从我的角度的判断。”这样说着的小川梦子，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原来一样活泼的表情，“对我来说，作为同伴作为上司的中原先生，可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好人哦。至于沾染鲜血，虽说不是直接下手，身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我肯定也间接地造成了他人的死亡。这样想的话，即使能够回去，我说不定也早就回不去了。”
又一次的，小川梦子的脸上露出了非常落寞的表情。
“中原先生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就连这个时候，她还不忘记安慰道，“对我来说，被分配到中原先生的手下，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
第35章 Episode 03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心怀怜惜。
就像是看到了一朵原本盛开的花，突然有一天开始衰败，养花人当然想要尝试浇水和施肥。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小川振作起来就好了……这样想的中原中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频繁关注起了对方。
仅仅只是看到了，就做不到视而不见。
而被持续注视着的小川梦子，却在有一天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中原先生，是喜欢我吗？”
“……啊？”意料之外的疑问让中原中也彻底呆滞了，他刚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可能对现在的小川来说是个刺激，对方却在这个时候明显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小川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不少，“看中原先生的反应，果然是不喜欢我啊。那我就安心了。”
搞不明白。
中原中也逐渐皱起了眉，不管怎么说，被喜欢终归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吧？这种唯恐会沾染上的态度……又是为了什么？
尽管非常疑惑，但中原中也确定自己并没有被小川梦子讨厌。
那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中原先生对我这么好的理由，并不是出于对我的喜欢，这是一件让我觉得非常安心的事情。”不等中原中也追问，小川梦子就已然解释了起来，“也就是说，我并不重要，只要处在我的这个位置、是我现在的状态，中原先生就会选择关心……中原先生，真是一个好人呢。”
她又这么感叹道。
依旧是这样含糊的，让人无法理解的思考方式。
“要是中原先生可以一成不变就好了。”小川仍然自说自话地，诉说着心中的感叹，“不会变化的中原先生，也就意味着我仍旧会接受中原先生的关心和帮助。虽然这么说非常自私，但‘溺水者攀草求生’，溺水时人可是会连草这种靠不住的东西都试图抓住，更别提对象还是非常靠谱的中原先生了。”
这下中原中也多少听懂了：“……但是，除了我以外，小川也应该能够寻求到其它的帮助吧？”
这个时候的小川梦子，轻轻地笑了一声。
并非是出于嘲笑，更不可能是由于高兴。
“中原先生，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稀有呢。”她不含恶意地感慨着，“对于大部分的人类来说，并不会选择去关心和自身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毕竟随随便便就可能会被拖下水中。哪怕是中原先生，我都需要去考虑这对你来说会不会是过分的压力。”
……这家伙，每天都在思考这些东西吗？
中原中也又想叹气了。
“浮力，同样也是重力可以影响的范围内。那你可真是不必要的担忧了，仅仅是这点程度，我完全都没什么感知。”
说完这番话的中原中也，看见了小川梦子眼里逐渐涌现的雾气。
但他很快又认为这说不定是自己的眼花，因为下一秒小川就叹着气说：“浮力是浮力，重力是重力，两种力道的方向都不一样，顶多说是重力和浮力的大小决定了是漂浮还是下沉……真是的，这都是我已经近乎于遗忘的物理知识了。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异能力体系下的物理还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牛顿的棺材板肯定早就压不住了。”
即便无法每一句话都理解，但中原中也还是能听明白自己说错的地方被小川纠正了。
哼，居然还有精力去关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多少有些恼羞的中原中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小川梦子脸上露出的浅淡笑容。
就和曾经一样……像是本已开始枯萎的花朵，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谢谢你，中原先生。”她用一种轻快的声音说道，“仅仅是注视着这样的你，对我来说，就让我觉得好多啦。”
*
一开始，明明只是担心而已。
被期望着不会改变的中原中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改变了对小川梦子的看法呢？
这个问题，即便是交给中原中也本人，也难以回答。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刚到公司的第一件事情和离开公司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去捕捉同一个工位上的身影，有时候能看见小川颓废的背影，有时候又会扑了个空；
偶尔在茶水间或者走廊遇到的时候试图搭话，每一次都只会得到不痛不痒的作答。
对于年仅18岁的中原中也而言，小川梦子过于神秘，无论是她含糊其辞的来历，还是她过于跳跃性的思考模式，那是中原中也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一切。
未知总是代表着神秘，想要探究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眼中看到的世界，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就连身为黑手党的中原中也都会被称赞成“好人”……那一定会是离谱得完全超出中原中也的意料。
那一次也是。
拿着打印出来的排版值班表就走进他办公室的小川梦子，嘴上虽然还客气地询问着他现在是否有空，但就眼底跳动的怒火来看，情绪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了。
这样的场景非常新奇，新奇到中原中也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真少见呢，这样的小川。
倒不是生气的小川很少见，中原中也自己都撞见过好几次因为别人的工作失误而大发雷霆的小川了，尤其是抱怨太宰那个家伙的时候，小川喷洒毒液起来那叫一个不留情面，阴阳怪气地说着各种各样的诅咒。
每一次，中原中也劝了两句没有用之后都当做没听见——有谁在诋毁隔壁部门的上司吗？啊他不小心走神了，所以可是一点都没听见。
忍住没有跟着附和两句已经是中原中也出于上司的矜持了！
但是，怒气是冲着他而来的小川，非常少见。
印象里……似乎还是第一次呢。
因为怒火而跳动的那双眼睛，终于不复往日的惆怅，显得朝气十足。
从平日里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活过来的小川梦子，把手中拿着的排班表放在了中原中也的手边，口气硬邦邦的：“这个，是下个月即将执行的排班表，我有注意到高桥君的请假。”
“毕竟下个月他就要结婚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而我早就批准了。”回答到这里的中原中也，大概也猜出了小川梦子的来意。
这份是外勤巡逻组的排班表格，对于身处内勤的小川来说，她的工作时长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而之所以她的情绪会如此外露……
“我的问题并不是在于他的新婚快乐。而是，高桥君的所有工作，不应该由中原先生全部接任吧？”小川的手指划过了“中原中也”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名字，“正确的做法，也应该是团队里的所有人轮流分担才对。”
……果然是这样啊。
“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中原中也摇头，“对我来说，这并不会因此给我多带来多少麻烦，然而团队里的其他人，他们的休沐日也并不多。”
“在此之前，对于团队里的请假，中原先生都是这么做的吗？”小川梦子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因为需要去带家人看病、需要前往老家的回家探亲、自己身体不适的病假，还有一些不曾写明理由的事假……”
当看见中原中也点头的时候，小川梦子的表情看起来更震荡了：“你要把自己累死吗，中原先生？”
虽然知道这是小川的关心，但对这件事情本身，中原中也依旧不以为意。
“身为上司，又是异能力者，这点程度的负担完全不成问题，甚至连‘负担’都完全称不上，‘累死’更是无从说起了。”
“这并不是御下之道，中原先生。你应该知道，正常人都会是想偷懒的。而且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中原先生的好心，更不一定会回报中原先生。”
“可是，小川。”中原中也纠正道，“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回报所以才这么做的，仅仅只是我想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会让小川脸上的表情发生剧烈地动荡呢？
不解，不可置信，怀疑，还有许多中原中也无法分辨出的表情，到最后，小川梦子捂着脸，肩膀抖动着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中原中也怀疑她在哭泣。
可双手放下的时候，小川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痕迹，她又变成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中原先生好人的程度，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她如是说：“好到都不像是人类了……也对，多此一举的人是我，以我自己的思考方式揣测中原先生的人也是我，亏我还说过希望中原先生不要改变，今天却来和中原先生说这些……”
她又说着让中原中也无法彻底听懂的话，又也许，她是故意不想让中原中也理解。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
他决定说点什么：“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的关心……”
“没关系的。”在被叫出名字之前，小川梦子已经率先打断了对方的话，“中原先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就好。”
她拿起了那张打印出的排班表：“打扰了中原先生宝贵的时间，非常抱歉。”
一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中原中也都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
搞不懂啊。
小川梦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第36章 Episode 04
那天过去没到半个月，港口黑手党突然发布了一条新规。
面向于所有的一线员工，如果该月不曾请假，就会额外颁发一定的奖金作为全勤奖。
尽管不曾明确规定奖金的数额，但计算下来大约是一天的工资。
虽然不算太多，但也还算可观，最主要这等于额外多了一笔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非常高兴。
倒是这个时间点……
想到这几天总是撞到小川加班的身影，明明月中没什么工作量，有所猜想的中原中也立刻就去找人求证了。
“的确是小川君给出的提案。”森鸥外很爽快地承认了，和对太宰治的态度截然不同，大多时候的森鸥外对于让他觉得非常省心的中也君还是有求必应的，毕竟这可是还会和他开玩笑的、极为璀璨的钻石，“那孩子在这方面还蛮认真的，专门做了一份汇报向我列举了这样做会带来的好处，比如说调动员工积极性还有多劳多得对于感知上更加公平……之类的。最重要的是，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是为了中也君才这么做的私心呢。”
被首领这样当面打趣，中原中也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直接当着Boss的面说私心吗……还真是有小川的风格。那家伙，肯定是想着没有办法隐瞒，干脆索性也就不隐瞒了吧？
“说起来，小川君当时的那份汇报我还有备份哦？”一边和下属说话，一边还不忘给爱丽丝扎辫子的森鸥外笑了起来，“中也君想看吗？”
下意识想要拉一拉帽子的中原中也，动作摸了个空。
毕竟是来见首领，不戴帽子是最基本的礼仪，自然而然的，中原中也的面上流露出一丝窘迫。
然后很快一闪而过：“……要。那就麻烦首领了。”
*
六张A4纸单面打印的报告，并不算长。
至少中原中也翻得很快，不怎么认真看的话一下子也就看完了。
平时的小川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经常胡说八道了，看完这份报告就更让中原中也这么觉得了。
老实说，中原中也还有点佩服，毕竟这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看似引用了很多的文献，其他企业的规章制度的案例，但其实一直都在表达同样的意思，六张纸中最有价值的其实是每一个标题的分论点，剩下有一大半都是在充场面。
等中原中也翻阅完毕的时候，爱丽丝已然换了一个新发型，在中原中也起身告别的时候，森鸥外的声音突然响起：“对了，中也君见到小川君的时候帮我转告一下，下次汇报的时候不要学习一些奇怪的工作习惯，而是精炼省时会比较重要~”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听得中原中也差点一个踉跄，他看着身后朝他挥手的森首领和爱丽丝小姐，咽下了本想叹出口的气。
“我知道了。”
*
“我知道了那是你做的。”
并不寒暄两句而是直接切入正题的开场白，也许并不合适，却是中原中也的习惯。
“还有，首领希望我转告，比起篇幅，报告还是内容提炼会更重要。”
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小川梦子，听到这里立刻就泄了气。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胡编乱造到论文的长度的！”她这样嚷嚷着，“都怪以前学校布置的作业，我还以为这种长度是最起码的要求！”
果然，小川在来到港口黑手党之前，是在大学里读书吧？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就听到了对方叫住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中原先生应该是知道了吧？”
“如果，你指的是‘私心’的事情。”提到这里，中原中也仍旧非常不解，“但是，小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没必要这么捉弄我哦，中原先生，我又没有什么傲娇的属性，没必要这么坏心眼的。”
听到这里的中原中也更迷惑了：“你在说什么啊，小川？”
两个人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小川梦子。
“这种制度的执行，至少可以减少一批不必要请假的情况。我没有办法阻止中原先生心甘情愿的好意，但至少，我希望多少能够让中原先生不要那么辛苦。”
这也就是，小川梦子所说的私心了。
“……我在报告里看到了，这样的描述。我并不是对小川推动这件事情的‘目的’抱有疑问，而是‘动机’。”
就跟那个时候，会因为值班表上的安排而感到生气的小川。
虽然中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但究竟小川是怎么想的呢？
看着真切陷入苦恼的中原中也，小川梦子终于忍不住笑了。
“真是服了你了，中原先生。在这种方面，你真是比我想的还不像人类呢。”她说着让中原中也都怀疑是不是身世被知道了的话，“我说，中原先生是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收到别人的帮助吗？”
在那一瞬间，中原中也几乎忘记了呼吸。
“虽然中原先生非常强大，但我还是想要自不量力地做些什么。”小川梦子的目光，有一点过分温柔了。
“是为了回报中原先生一直以来的关照也好，毕竟刚入职的时候我就欠了中原先生的人情嘛，是因为我想让身为好人的中原先生尽量少吃点亏也好，还是因为我对中原先生的喜欢……不对，这根本不需要理由吧。”哪怕说着“喜欢”的字眼，小川梦子依旧没有露出害羞的表情，她只是坦率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就像中原先生说的那样，我也只是想做，所以去做了。”
因为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去做了。
因为自己能做到，所以去帮助了。
对于中原中也来说，这就像是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当然也因此得到过感谢，也许起初那些感谢也是真挚的，但不知道从哪天起，那就变成了浮于表面的话。
甚至，指责接踵而至……他的帮助，从情分变成了义务。
对此中原中也不以为意。
某个非常烦人的青花鱼也嘲笑过中原中也的溺爱，但同样的话从小川的口中说出，却显得悦耳许多：“中原先生也真是的，真心换真心虽然非常愚蠢，但总归还是存在的……不过，这也并不是中原先生无条件溺爱手底下的人的理由。虽然同样也是既得利益者的我似乎也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我又希望天真的中原先生不要改变，所以就只能寄希望于外界的规则和施压。”
作为个体而言，中原中也非常强大。
不仅仅是异能力，心灵同样也是。
被期待也好，被背叛也罢，这些都是中原中也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是，被帮助、被喜欢吗？
他看着面前还在絮絮叨叨自顾自说着话的小川梦子。
她偶尔会在他的面前摆出一副以年长者自居的模样，明明只不过比他年长三岁却喜欢说教。
“只是一昧地心慈手软可不行，而且，中原先生又喜欢逞强，虽然这也是中原先生非常有魅力的地方……”
“这个时候，又要‘夸赞’我是个好人了吗？”中原中也打断道。
小川梦子想也不想地点头：“哪需要夸赞啊？！这明明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真受不了。
感受着自己的鼓膜剧烈跳动着的中原中也，非常想要叹气。
说要帮助他什么的……记忆里中原中也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不曾掩饰的善意。
即使并未抱着会被回报的期待，但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高兴。
心脏不受控制地雀跃着，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在中原中也的四肢弥漫，但意外的感觉不坏。
这个时候，对于小川做的这一切，最应该给出的回答，果然应该是那个吧？
“多谢了，小川。得到帮助的我很高兴。”
“那就太好了。”这个时候的小川梦子，也露出了非常漂亮的笑容，“能够帮上喜欢的人的忙。”
小川说的喜欢，根本不是那个方面的意思吧？所以才可以这么轻巧地，把“喜欢”和“好人”挂在嘴边。
中原中也注视着对方的脸，有些无奈地想。
……真是够狡猾的。
*
再之后，中原中也花了更多的时间注视起了小川梦子。
要是小川能够愿意活下来就好了的希望，不知从哪一天，变成了一定要让小川活下去。
每一次，被称赞是“好人”的时候都会感到微妙的不爽。
每一次，被用年龄和身高戏弄的时候都会感到不忿。
每一次，被戏弄被说“可爱”的时候都会又气又喜。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无法不去在意。
这股陌生的、在胸口一直翻滚着、试图破土而出的情感。
是的，不会有错了。
和小川频繁地挂在嘴边，总是每一次都能让他心脏收紧的“喜欢”不同。
现在的中原中也，对小川梦子抱有的感情，才是普遍意义上、货真价实的喜欢吧？
那他可是真的选择了一个非常难搞的恋爱对象。
这可不行。
如果是现在的小川，是没有办法给出他想要的回应的。
明明在帮助别人时从来都不求回报的中原中也，在恋爱中却变得贪得无厌了起来。
他看着又一次，称呼着自己为“神明大人”的小川。
假如是真正的神明，一定会是更加的高高在上、不染尘埃，更加的没有私心，更加符合小川心中的期待吧？
那可真是抱歉。
他已经提醒过小川了，中原中也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恶龙在心底咆哮。
即便打破小川梦子的幻想，中原中也依旧对她势在必得。
第37章 Session 33
雪依旧在下。
站在我面前，表情这么认真地向我诉说心意的中原先生，很难不让人怦然心动。
不是因为想要我活下去才喜欢我，而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想要让我活下去吗？
作为告白来说，这未免也太绝杀了吧？
我当然是知道的。
中原先生对我抱有好感的事情，主要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就算我想装傻也做不到。
逐渐变得频繁的接触也好，越来越停留在我身上的注视也是，越发变得越界的搭话更是，不知道从哪天起，在我面前的中原先生不再如月亮一般遥远。
假如我伸出手的话，能够触碰到他吗？
假如我再也不放开的话，他会永远属于我吗？
话说回来，中原先生到底是哪种程度的喜欢我呢？
搞不明白啊。
对无法坦然喜欢自己的我来说，我找不到自己会被中原先生喜欢上的理由。
想来想去，是因为我足够悲惨，足够让他放心不下，而中原先生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滥好人吧？
又或者是因为荷尔蒙的恰当作用，这只是中原先生在这个年龄的一时冲动，是因为他还没有接触到更多值得被爱的女性。
这只会是一时兴起，就像总归会凋零的花朵，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即便对方是中原中也，也无法对抗时间的洪流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就像我为什么无法热爱生活，无法对未来抱有希望，因为痛苦一直在那里，而这并不是个体的努力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糟糕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即使有中原先生在，也无法让我喜欢上的世界。
我早就说过了。
也许恋爱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说不定是一剂良方，但我这样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谈恋爱的。
仅仅是对方因为工作而不得不爽约的这种小事，都会轻易地让我滑向绝望。
中原先生肯定也多少猜到了这个，所以才会这么辛苦，这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次可以，两次也没问题，三次，四次……但总有一天，中原先生会感到疲惫吧？
血液里流淌的情绪让我的身体沸腾起来，我用力勒紧着手中的塑料袋，这才让我原本飘忽不定的身体终于有了承载重量的地方。
我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这并不算太难，因为只要看着中原先生，我就可以轻易地做到。
“中原先生能够出现在我面前，能够对我说这些话，我好高兴。”
简直就像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一样。
因为我许下了希望被爱的愿望，神明大人就像奇迹一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可是，只是这样一定不行的吧。
“但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已经被捂住了。
哎呀真是的，上次还是用一根食指来堵住我的嘴呢，这次就换成是整个手心了，越来越粗暴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呢，中原先生。
在我面前微微踮脚的中原先生冲我瞪着眼睛：“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拒绝的答复，明白的话就点点头。”
我独cai主义的小上司先生，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口气这么说道。
虽然这样的中原先生很可爱……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呢。
我眨着眼睛没有动作，叹着气的中原中也用我完全能够听见的声音小声抱怨道：“所以我那个时候才说现在的小川没有办法给我想要的答复，但现在再不说出口的话，又会来不及了。”
“小川梦子。”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喊着我的名字，“你怎么这么难搞啊？ ”
我“唔唔”着试图替自己争辩两句，结果中原先生按着我的力气更大了，同时还不忘光明正大说起我的坏话：“放着不管就容易失去你，过于靠近又会被疏远，天天对我一口一个‘神明大人’和‘喜欢’，实际上根本不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中原中也越说越委屈：“小川对我根本不是那种喜欢吧？蛤，玩弄别人的感情。”
中原中也对我的控诉越说越过分，而我怎么样都掰不开的手，又不忍心咬住对方的我，终于没忍住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虽然是隔了手套，但效果依旧显著，像触电一样立刻收回手的中原先生，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
好纯情哦，中原先生，比我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呢。
我欣赏着这样的中原先生，学着他前几天的样子将手点了点他的脸颊，故意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这次，是中原先生脸红了。”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又坏心眼又记仇的女人。
而且，这样气的跳脚的中原先生，就是比刚才又委屈又难过的中原先生好看多了嘛。
有的表情，根本不适合出现在中原中也的脸上。
“而且，再怎么说玩弄感情也太过分了，一定要说的话，我才更像是被中原先生玩弄的那个才对。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我的心神就会轻而易举地被你倾倒，这个时候还要倒打一耙的中原先生实在是过分坏心眼了。剖开我的身躯，打开我的心脏，掏出我的眼睛，如果上面刻满了你的名字，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了呢？”
“……这说的太血腥了，小川。就算我们是黑手党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听到这里的中原中也，终于冷静了不少，“我修正一下我的说法，问题是在于，小川对我的喜欢，根本不是对恋人的那种吧。”
“可是，中原先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类了。对我来说，肯定也不会有比中原先生更重要的人了。要知道，‘作为人类个体的喜欢’，可是远远比‘作为恋人的喜欢’要难得多了。”
毕竟，恋人的标准是可以存在滤镜的。
但对于中原先生来说，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总是能找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也总是能包容别人身上的不足，而且，被我拒绝了的中原先生，肯定能够找到下一个他喜欢的人。
因为和我不一样，中原先生，是有爱人的能力的。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长狡辩。”中原先生双手抱胸，“随你这么说。但我想从小川这里得到的，可不是这种程度的喜欢。”
他说着过于傲慢、过于狂妄的发言：“至少得是喜欢到，愿意喜欢被我喜欢的你自己，喜欢到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程度才行。”
我因为这样不加掩饰的索取而惊呆在了原地。
就像中原先生攻击敌人的方式一样，宛若狂风骤雨、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工夫。
一直以来，在我面前的中原先生，大多是亲切温柔的，而说着这样过分言论的中原先生，都有点不像他了。
喜欢他到……要这种爱屋及乌的地步吗？
“……中原先生。”我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所以我才说，我可不是小川以为的‘好人’。”中原中也终于笑了起来。
像是忍耐已久的凶兽，终于向猎物露出了它的獠牙。
“既然看着世界的话你会感到痛苦，那就看着我吧。”
中原先生看着我，说出了强硬到……让我完全溃不成军的宣言。
“看着我，然后，只看着我就好。”
第38章 Session 34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当然是愚蠢的。
而将希望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就是愚蠢中的愚蠢了。
还好意思说我狡猾呢，中原先生才是更过分的那一个吧？
现在的我都已经过分依赖中原先生了。
所以，才会那么容易高兴也那么容易失落，作为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如果注定意味着失去，那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明明爽约了的家伙是中原先生，现在却还敢这样大放厥词。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是向我表达歉意的场合吧？”
“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最主要是，只是用普通的手段，是无法捕获小川的。如果是像以前一样温温吞吞的，凡事都尊重你的意见，这么容易心碎的你只会自说自话地走向Bad Ending。我可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说起来，中原中也还挺喜欢打游戏的。
听说有几次太宰干部那个人渣还把中原先生的存档给删掉了，但我没有想到，就连文字冒险类游戏的领域都有涉猎。
真奇怪。
明明我自己玩游戏的时候，一点也不喜欢态度过于强硬的男主角，但是这样的中原先生，我却还是觉得非常耀眼。
“可以操纵重力还不够，就连我的内心都要掠夺吗？中原先生应该知道这得多辛苦吧？对你和对我来说，都非常辛苦。”
如果我同意了的话，一定会变得更加、更加依赖中原先生。
对背负这一切的中原先生来说，肯定会非常辛苦。
对很多时候不得不忍受的我来说，也会非常辛苦。
“没办法。”中原中也以一种沉稳而又不失轻松的口吻说，“谁叫我是足够傲慢的神明呢。”
……真是耍帅的回答。
虽然中原先生本来就非常帅气。
因为夜风而微微飞扬的橘色头发非常帅气，说话时因为颤动的尾音而上下晃动的choker也非常帅气，细窄的腰肢和充满爆发力的长腿也非常帅气。
咳，虽然中原先生个头差了一点，但那是上半身比较短。
最重要的是，当他注视着我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只有我的倒影的时候……帅气得我无法移开目光。
也许就像中原先生说的那样，我对中原先生的喜欢，并不是对于恋人的喜欢。
但现在的喜欢就应该足够危险了，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毫无保留了。
“我并不是要让小川现在就给我答复，本来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急切。要不是小川太容易没有安全感，我本来想对你更加耐心一点的。”
即使是中原先生，我也要被这样的态度给气乐了。
“刚才，中原先生才说过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吧？前后矛盾了。”
“对啊。”中原中也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的耐心，指的是会给小川更多的时间来答应而已。”
……这算是哪门子的耐心啊？
我很想这样大声地斥责，最好再说什么“我小川梦子就是喜欢对自信的家伙说不”之类的话，可就算是我，也做不出这么不识好歹的事情。
即使是玩笑，中原先生听到也一定会伤心的。
不过，我都要对中原先生刮目相看了。
我以为纯白无暇的中原先生，结果切开来果然是黑的。
“中原先生，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我原本以为的中原先生，会更加的不求回报。
会更加无懈可击，更光明伟岸，让看到的人都自行惭愧。
那种阴暗的占有欲，那些不能见光的感情，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在这个瞬间，笑容从中原中也的脸上消失了。
“是吗。那可真是抱歉。”他的口气有一点过于平静了，仿佛在刻意地压抑着什么，“我一直都不是小川想象中的样子。”
“即使在这个时候，你也没有办法注视着我吗？”
那一天，中原先生拽着我的领带，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真不可思议。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我伸出手，抚摸上了中原先生的脸。
他没有阻拦我，我原本以为无法触及的月亮，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入了我的手心。
我抚摸着他满是黑眼圈的眼角，划过他有些红肿的伤口，穿过他鬓角处的碎发，擦过落在他脸上的雪花，中原先生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中原先生，也会感到嫉妒吗？”
一直非常坦率的中原中也，对于我的这个疑问，稍微别过了脸：“说到底，在你的眼中，我到底是怎样的角色啊？”
“用问句回答问句，可是非常谜语人的行为，中原先生终于也学坏了呢。至于我眼中的中原先生，当然是一直被我在好好注视着，也是现在正在抚摸着的人。”
这下子，中原先生的目光终于又一次落在了我的脸上。
“你……”
这下，换做是我捂住了中原先生的嘴。
“嘘……先听我说完。”我可不像中原先生那么过分，我只是捂住了一下，就很快松开了中原先生，“虽然实际的中原先生和我想象的会有一点不同，但实际的我，和中原先生认知中的，也存在差距吧？”
“最有说服力的一点就是，到底是为什么，在很多事情上都自信满满的中原先生，会认为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中原先生呢？换句话说，中原先生以为的我，也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真的没有想到，中原中也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想不通。
就像当时，我想不到中原先生，居然没有想到过会得到帮助一样。
真是的，中原先生以前的经历，到底得有多糟糕啊，才连这种事情都想不到。
“而且，倒不如说这样的中原先生，才更让我敢靠近了。想要让我更加、更加喜欢你的话，可不能连这种程度的自信都没有哦。”
也许我喜欢的，确实是我想象中的中原中也。
但明明，真正的中原中也，也是一样的闪闪发光。
贪心的中原先生，还好意思说我不够喜欢他。
他根本也没意识到，我现在对他的喜欢就已经足够厚重了。
“我可以说话了吗？”在向我征求过后，中原先生才继续说道，“虽然很感谢小川的开导，但也是因为一直将我视作精神寄托的小川，把我摆到了过高的位置。”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要得到过中原先生，这样做的话会比较轻松。即使是现在，真的会喜欢我的中原先生，还是像做梦一样。”我倒是对这个一点也不否认。
自说自话将对方视作是神明，有的时候，我也会忘记了，中原先生才是18岁……马上19岁的少年。
“也会有人类的劣根性啊……说起来，喜欢我的中原先生，会在晚上梦到过我吗？”
说到劣根性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这种吧？
之前我还没往这方面想过呢，不过这个年龄段的男性，应该很容易有生理上的冲动才对。
我看着原本想点头的中原先生，立刻疯狂咳嗽起来。
“就是中原先生想的那种梦。”面对对方一边咳嗽，一边投来的疑问目光，我淡定地继续诉说自己的疑问，“毕竟现在的中原先生刚好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吧，我也想知道我是否对中原先生有性吸引力……”
从我说到一半开始，中原中也就试图用原先的方式捂住我的嘴，被早有防备的我退后一步，轻易地躲了过去。
一边躲闪着我还不忘一边继续逗弄他：“就算中原先生想要剥夺我表达的权利，我也会希望使用的是嘴唇或者用什么其他更粗鲁的东西来堵我的嘴。”
根本不需要说出具体的名字，我只要用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中原先生下半身的某个部位，就已经是十足的暗示了。
“哐”地一声巨响，我看到中原先生脚下的道路被踩出了一个大坑。
哎呀，只是这种程度，就已经能力失控了吗？
还真是年轻呢中原先生，真纯情真可爱呢。
“小·川·梦·子！”我从来没见过中原中也的脸居然能这么红，从脸颊开始一路蔓延到他的耳朵，这副热气腾腾的模样我都要担心他是否发烧了，“女性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这种……”
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脸的中原中也，却没能遮挡住他红得滴血的耳朵。
糟糕，有点想要咬一口。
假如我真这么做的话，被我这样欺负的中原先生，一定会露出更加、更加可爱的表情吧？
“这可是十足的性别歧视哦，中原先生。而且，我还没有说非常下流的话呢。”我决心给还没有成年的中原先生上一课，“想要成为合格大人的第一步，可是抛弃所谓的羞耻心。而且贪心地说出了想让我只看着你的中原先生，在梦中我也应该只看着中原先生才可以……还是说，中原先生想把梦境变成现实，也不是不可以啦。”
我舔舐着自己的嘴唇，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
中原先生的脸，居然还可以变得更红吗？
我可真是糟糕而且坏心眼的大人呢。
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我，非常坦然地承认道：“反正，看到现在的中原先生，可是让我非常的欲|火中烧。”
第39章 Session 35
结果，到最后中原先生都没有同意我将梦境变成现实的提案。
重新把帽子戴上的中原先生只是嘟囔着说着什么“进度太快了”的话。
“亲吻也可以哦？”退一步提议的我，其实知道自己并不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果然，中原先生给出的拒绝理由是：“这是恋爱之后才能进行的步骤。”
好纯爱哦，中原先生。
果然，是快要19岁的未成年呢。
要知道，表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在大人的世界里，诱惑才是被需要的，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也是非常常见的方案。
还蛮想看到的，试图诱惑我的中原先生。
当然了，按部就班的恋爱模式我也会非常喜欢。
但问题是……
“现在的我，可给不出中原先生肯定的答复。因为答应意味着我得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吧？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过分承诺。”
对我来说，答应实在是太难了。
与其说是我不够热爱这个世界，倒不如说这个世界抛弃了我。
也是，因为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世界。
我有太多看不惯的东西，我讨厌日本社会条条框框的规则，讨厌过于丑陋的人性，讨厌不值得期待的未来。
这么一想，只注视着中原先生，确实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但是，对我来说，这也非常困难。
生活在这个世界，就意味着我一定会受到四面八方的压力，又不是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和中原中也两个人，或多或少，我一定还是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而且，风险也太大了。
假如说现在的我被中原先生丢下了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那之后的话我一定会彻底坏掉的。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毫无保留的程度，可不仅仅是我的主观意愿，就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我还是不死心：“真的不行吗？”
我只是馋中原先生的身子而已！我们都是黑手党了，完全不需要讲道德和法律！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谈恋爱吧？
中原中也，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让我有一种被全方位否定的感觉。
“不行。”他以一种异常冷酷的声音拒绝道，“一旦同意，小川你一定会得寸进尺。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好过分哦，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吃干抹净就不负责的人渣一样。”我捂着心口，中原先生虽然没有搭腔，但眼神完全是“你难道不是吗？”的意思呢。
又被看穿了呢。
我就是那种既不想付出又想得到好处的女人，既然在一起了就会有分手的可能，那还不如从来都不开始呢。
反正即使是不清不楚的情人关系，责任心和道德感都很重的中原先生肯定也不会有其他的人，也就是说，会被关系影响和束缚的人只有我。
虽然我对中原先生一心一意，但想死的念头还是时常会占据上风。
就像中原先生已经知道的那样，假如我真的在中原先生最喜欢的那一刻，死在了他的身前，于我来说，那将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我不必再去担心失去，不必再去思考，处在人生最后一刻的我，一定能露出人生中最为灿烂的笑容。
“中原先生，就没有考虑过哪一天会不喜欢我的可能性吗？确定了关系，意味着会被我束缚。”左想右想还是不肯死心的我劝说起来，“本来就爱操心了，这样一来还要担心会伤害到我所以更加没有办法说出口……”
明明只是胡说八道的假设，但我却逐渐想象起来了那样的可能性。
好痛苦。
光是想着这样的假设，我都觉得我要不能呼吸了。
爱意会被消磨，却还是尽力维持着假象。
原本在一起时觉得流逝很快的时间，却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变成煎熬。
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
避而不谈，再也不敢碰到一起的视线。
这种残忍的表象，简直就像地狱一样。
“如果真的发生了，中原先生得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才可以，之后的话我会找一个中原先生看不见的地方，静悄悄地死去的。”
毕竟那个时候，死在中原先生面前，那就太不合适了。
我讨厌自作多情，讨厌被独自留在过去，讨厌给别人添麻烦，讨厌去强求。
“……真受不了。明明这只是你自说自话地假设，却又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而且，比起找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还是选择当着我的面这么做比较好，这样至少我还来得及阻止你。”中原先生抬起手，毫不客气地给我脑门上一个爆栗，“别想了，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还要自寻烦恼。”
这个脑瓜崩弹得可够用力的，一点也没怎么给我留情面。
我吃痛地捂住脑袋：“好过分哦中原先生，我的大脑可是我全身上下最有价值的部位了，而且怎么可以在追求对方的时候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中原中也立刻在我面前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又知道我在追求你了？还没答应我就想着我可能会变心，你也够离谱的。”
“但是，变心这种事情，从概率的角度来说，几乎是必然……”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你不也说过，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中原中也。尽管，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去许诺并不确定的未来，想证明的话唯有时间。先说好，我可不接受尚未开始就说要结束。”说到这里的中原先生，斜着眼笑了起来，“至少现在的我，可远比小川以为的还要喜欢你啊。”
被这样一心一意地注视着。
原本以为逐渐平息的情感又一次在身体里沸腾着，再怎么深呼吸也无法放慢心脏不争气的狂跳。
这样的中原先生，我根本做不到移开目光。
他喜欢我。
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我。
这个让我一点没有实感的事实，终于再这样醉人的目光下，让我找到了些许真实。
“中原先生。”我轻声呼唤着对方，声音里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甜腻，“即使还不是恋爱的阶段，但至少，我可以拥抱你吗？”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我一定整个人会爆炸掉的。
如此汹涌澎湃的情感，我需要一个能够宣泄的出口。
“用这样的目光，我怎么可能会拒绝你啊？”刚靠近我的中原先生，却突然脚步一顿，他拉了拉自己的西装外套，有些郁闷地说，“糟糕，衣服上还沾着血迹。小川现在的衣服，我记得还挺重要的吧？”
……是啊。
虽然说血迹应该大部分已经干掉了，但我身上穿着的这件，可是白色的羽绒服。
要是弄脏了的话会很麻烦，好讨厌哦，我都想脱掉衣服和中原先生拥抱了。
不过肯定会被说还在下雪很容易感冒的，同理中原先生脱掉的话也有可能会生病，虽然只是从画面的角度我还是挺想看到那一幕的……
本来我就非常喜欢身体接触。
在此之前，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将中原先生视作可以喜欢的异性，但现在放开之后，那些迫切想要和中原先生靠近的欲望就变得火烧火燎起来。
想要触碰他。
想要用这种方式交换体温。
想要这样确认对方的存在。
我向中原先生伸出手：“那，把手给我可以吗？”
只好稍微委屈一下自己了。
当对方不明所以地把右手放进我左手掌心的时候，我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我已经足够不满足了，隔着一层手套就更不行了。”
没等中原先生反应过来，我已经弯下腰咬住了中原先生的手套，用这种方式把他脱了下来。
“你、你在干嘛？”
立刻收回手的中原先生，又一次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叼着手套，声音不可避免地变得含糊：“没办法嘛，我右手还拎着酒，但左手又不想松开中原先生，就只好这样了。”
不过，中原先生挣脱得可真快呢。
我用空出来的左手把手套递给对方，又一次向他伸出了手：“现在就可以握手了，我要十指相扣的那种。”
“等等。”随着中原先生的话语，我感觉到我的右手一松，原本拎着酒的袋子被对方抢了过去，“这个，没收。”
“欸……”我眨着眼睛，试图让中原先生回心转意，对方却不为所动，甚至强调道：“没得商量……再怎么说，我也比这种东西重要吧？”
会把自己和酒精相提并论的中原先生，可真可爱呢。
“好吧。反正只是为了喝醉的话，看着中原先生也就够了。”我又一次把手向前伸了伸，“十指相扣，不可以吗？”
中原先生注视着我，终于，我的手被牵了起来。
是我想要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和我的手相比，中原先生的手比我要大一圈。
而且，应该是刚刚摘下手套的原因，也比我的手温暖了不少。
我缓慢地摩挲着，和我过于干净的左手不同，我能摸出中原先生手上的老茧，这块微微凸起的地方反而让我心生了痒意。
贴近脉搏处的位置，我能够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这不禁让我微笑起来：“太好了。中原先生的心跳，和我一样快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对方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回答说，“握着喜欢的女性的手，怎么可能会冷静下来。”
好棒啊，这样坦率的中原先生。
被这样直白地告知，即使是我，也不会感到不安。
就这样，我们一路走回到了需要分开的岔路口。
“我得快点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家里摆出来的食物还没有收拾。”我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松开对方的手。
“今晚没能一起吃饭的事情，我真的非常抱歉。”又一次向我道歉的中原先生也没有松开我的手，“火锅就只有改天了。”
中原先生抬起眼睛看着我的目光，真的太亮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真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弯下身，去吻一吻那个上扬的嘴角。
只有恋人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成为恋人就好。
但是，不行。
理智又一次让我苏醒，我强忍着这样做的冲动，继续着我擅长的胡说八道：“今晚我会努力做那样的梦梦到中原先生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就只有在玩弄自己的时候叫唤着中原先生的名字了。”
效果那叫一个立竿见影。
中原先生的心跳，立刻以一种爆炸的速度跳动着。
他的面上能看出一点点绯红，但这次声音可就镇定多了：“……就那么坏心眼地想看到我失态吗，小川？”
“当然了！”我理直气壮地点头，“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我确实又被好好爱着……对了，自我取悦时候的中原先生，会叫唤坏心眼的女人的名字吗？”
这个瞬间，我的手被恶狠狠地握住了。
“既然那么想知道的话，那我确实已经叫唤过了。”
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喘息着，我的名字以一种我未曾想过的语调，断断续续而又暧昧地念道：“像这样么……呼……小川……哈……梦子。”
立刻，我的耳朵烧了起来。
这下，换做是我被按住了脉搏，坏心眼的中原先生丝毫没有遮掩他的意图：“这下，是你心跳很快了。”
第40章 Session 36
有些事情挑明之后，生活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在公司的时候还是可以和中原先生有眼神接触，每一天的邮件交流也未曾断过，这样平稳也没什么特别的日子，却让我非常喜欢。
期间，中原先生还来我家兑现了那场没能赴约的饭局，吃着热腾腾的火锅，看着红白歌会的回放，对于新年的庆贺来说，这是非常简单却又来之不易的幸福。
“这个‘火锅’，有点像是寿喜烧。”开动的时候中原先生点评道，“说起来，小川吃过寿喜烧吗？”
“那个用温泉蛋作为蘸料，火锅的汤底也是甜的那种吧？原先吃过，来日本倒还没有。”我夹起一块肥牛卷，回想起在原先世界的时光，虽然没有原汁原味的正宗，但说不定本土改良过才会更符合口味。
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
所谓的某个地方的特色料理，等真的去了当地，才发现还没有不正宗的版本好吃。
毕竟人类的饮食习惯是从小就固定了的，很多时候比起尝试新鲜的食物，还是原先熟悉的版本会更好。
相较之下，像火锅、烤肉这样不是特别需要厨艺的餐饮，只要原材料足够鲜美就怎么样都不会出错了。
“那还是哪天尝尝看吧？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店。”中原先生提议道，“要去的话得提前预约了，那边的位置还挺紧俏的。”
总觉得，就连中原先生都会称赞的店，一定是高级餐厅的类型。
必须得说这种门店可麻烦了，只接受提前很久预约而不支持现场排队不说，预约呢也不会有小程序之类的系统，还是最原始的电话订座。
“话说回来，我们明明是黑手党，为什么还要这么遵纪守法啊？就没有什么特殊通道之类的，避免这种乱七八糟的麻烦嘛！”
我真的还蛮困惑的。
有的时候，港口黑手党未免也太过于遵纪守法了吧。
就以中原先生手下最赚钱的一条业务线，珠宝生意来说，除了因为过于暴利所以需要很多人手看护之外，完全都没有和什么黑暗势力勾结。
虽然我也听说是因为原先接手的太宰治把这条线洗白后才给到中原先生的……不过，真的很不可思议。
对于我来说，我好歹也是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普法教育，假如港口黑手党真的是一个会走\\私\\毒\\品、十恶不赦的组织，我除了把自己的眼睛闭上、把耳朵堵住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反抗。
直到迟早有一天，我毫不犹豫地迎来自己的死亡。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不过和野兽无异。”
当中原先生这么说的时候，我没忍住吐槽道：“这话，听起来真的很芥川龙之介。”
要我说，文绉绉可不是中原中也的习惯。
一下子被我噎住了的中原先生，迅速瞪了我一眼，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我这么说，很奇怪吗？”
我马上点头：“说话一点都不谜语人才是中原先生的风格……可千万别染上这种坏习惯！”
港口黑手党，全都是一群怪人。
虽然就不好好说话这一点，我严重怀疑是上行下效的缘故。
我们的首领森鸥外，啪，说话每天含含糊糊的。
他的嫡传弟子，太宰治，啪，也是一个擅长阴阳怪气的主。
就这一点来说也不能怪芥川龙之介，在耳濡目染之间，说话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怎么了？又和芥川碰上了？”中原先生一边快准狠地夹着火锅里的丸子，聪明如他一下子猜到了我这是在针对什么，“又是在训练室？”
我郁闷地点头，也不管自己这么做有没有告黑状的嫌疑：“我在练枪的时候，正好打偏了一枪，结果就被正好看到的芥川嘲笑了，轻飘飘地说了什么‘无用之人’。”
有没有搞错！我可是文职人员啊！不用上战场的那种！
中原先生一点也没理解我崩溃的心情，相反，他慢条斯理地点评道：“芥川这次说的话，不是很通俗易懂吗？”
在这个瞬间，我滋生了以下犯上的念头。
哪怕我望着中原先生的目光越来越不善，后者也不过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用平静而又不失严厉的口气对我说：“现在的小川，确实需要多加锻炼才可以。”
……严苛的中原先生。
所以我才觉得和顶头上司谈恋爱蛮麻烦的，中原先生可不是那种会对亲近的人放松标准的类型。
相反，他只会更加不留情面。
虽然这也是一种区别对待啦，但我还是会更想要偏爱，而这肯定是中原先生做不到的。
毕竟这也是中原中也非常有魅力的一点，也是我会被他吸引的一点原因。
既然我没有办法就这点提出要求，那也就只好我自己调理一下了。
“我知道了啦，我会好好训练的，毕竟我答应了中原先生，要多少有一点自保能力。”我开始叹气，“但我就是没办法看芥川龙之介顺眼！那家伙眼光也太差了！上次还和我争论什么‘中也先生也不差，但在下认为太宰先生更强’之类的话。”
太宰治都把芥川龙之介当狗了！
有没有搞错，太宰治那个家伙，就连中原先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好不好！
我承认太宰治的脑子很好，但在绝对的战斗力面前，所谓的算计一点作用都没有。
更别提一个人的评判标准可不是单由能力这一点来决定……可恶！要不是我打不过芥川！
“也没办法吧？对芥川来说，我比不上太宰那家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平时一沾染到太宰治的事情上，就会更容易激动的中原先生，却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过于豁达，“这也是没有意义的争论。”
“但中原先生就是最好的！”我坚持道，“我不接受这种越位碰瓷的行为！”
听到这里的中原先生，浅笑了起来。
“我说你啊……”神情迷蒙的中原先生，用着犹如清风拂面的视线看向了我，“就那么喜欢我吗？”
我看着中原先生手边的一次性纸杯。
来赴约吃饭的中原先生，并不是空手过来的，还带上了一瓶一看就非常贵的红酒。
我早就发现，中原先生又菜又爱喝的体质了。
和我相比，完全不行啊，这个人的酒量。
才喝了这么一点，就感到了微醺的醉意吗？
“明明之前还说我不够喜欢你。”我没忍住对中原先生指指点点道，“现在又发现我的喜欢还蛮多的了？”
中原先生忍着笑闷哼了一声，说真的，有一点性感。
“这是不一样的情况吧？”他的声音带着无奈，“明明是小川自己的情况太麻烦了。”
“是麻烦的女人还真是抱歉。”我还是有些不爽，“是知道我这么麻烦还要喜欢我的中原先生在自讨苦吃。”
“是是，谁叫我喜欢你呢。”我刚要为这样敷衍的回答感到生气，就听到中原先生继续说，“被小川这样维护和喜欢我很高兴。”
太狡猾了。
中原先生的眼睛又细又长，尤其是抬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稀碎的刘海落在他的眼间，充满着少年人的肆意。
因为喝酒而荡开的红晕是最好的点缀，撑着脑袋抿了口酒的中原先生嘴唇发亮，像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一幕对我来说会是多大的冲击。
我开始觉得口干舌燥，是因为房间里的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上升的原因吗？
“别再诱惑我了，中原先生。这样下去，我会想要吻你的。”
又一次，中原中也轻笑了起来。
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手有意无意地调动着喉间的choker，声音暗哑：“选择权不是在一直在你手上吗？小川要做的，不过就是同意就好了。”
要我说，中原先生现在的勾引，还是有些太青涩了。
原先的时候更浑然天成一些，但对我来说，只要是中原先生，就意味着杀伤力。
“不——行——我可是很有底线的女人。”我拉长着声音，“用自己作为筹码的中原先生太狡猾了。”
“确实算不上是光明利落的手段，但小川很吃这套就行了。”对于这次的失败，不以为意的中原中也继续喝酒，“总归会有一天，你会同意的。”
……总归有一天吗？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天，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那我就期待，中原先生接下来的进攻了。”
*
“差点又被你带过去而忘记了……寿喜烧，要吃吗？”
“现在下个月的工作排班还没有出来，明明还有很多可能变动的地方吧。”
对于我提出的这一点，中原先生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就到时候再改约就好了，总归会有时间的。”
我以前觉得，对于未来的约定像是一种诅咒。
因为这意味着我需要活到约定兑现的那一天，但现在，我稍稍不这么想了。
总觉得，这其实也是一种期待，于是未来不再是毫无希望。
“可以啊。”于是我说，“既然中原先生这么推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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