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赚钱讨赏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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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曾“说漏嘴”一次。
李世民特意去翻了谥号, 吓得多吃了一张饼,撑得躺榻上直哼哼,让弟弟帮他揉肚子。
那之后, 李世民就像是失忆了似的, 从未和李玄霸提起过这件事, 只是悄悄地将祖母和母亲给的零花钱藏好,读书习武也更勤奋了。
李世民完全没有怀疑李玄霸的“预言”。
汉武帝时,谶语附会儒学, 借由经义行预言占卜之事。光武帝时,“谶纬之学”达到了最高峰,世人无不相信。
经历了魏晋南北朝, “谶纬之学”被兵锋碾碎,迷信的人不多了, 但上位者也会制造谶语为自己造势。
乱世之中, 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个会谶语的人为枭雄看相,年幼的李世民看完史书,傻傻地全信了这些人真的会预言。
那么自家阿玄会谶语,很正常!
除了李世民年幼,没到会怀疑与自己最亲近的双生弟弟的年纪, 隋朝之前,长达三百六十年的乱世, 也让现在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隋朝会长久。
从三国到西晋短暂的一统后,很快就到了东晋五胡十六国并立。一场混战后,又变成南北朝对峙格局。
南朝有宋、齐、梁、陈四个朝代, 北朝有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五个朝代。这期间许多时候各个朝代还并存, 彼此征战不休。
隋朝建立前长达一百多年南北朝时期, 是华夏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之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 隋朝的统一就已经是奇迹。
之前的大一统王朝只有秦汉,秦还二世而亡。所以隋朝从上到下,都还没有做好天下已经太平的心理准备。
李世民早慧。他也被社会气氛影响。再加上弟弟的谶语,他猜到现在这安稳的生活不会长久。
可他一个小孩又能做什么?只能让弟弟赶紧闭嘴,小心被史书里那些野心家捉走。
李世民也不敢追问。
书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偶然泄露天机无事,但主动泄露天机就可能会有事。而且虽然他年纪还小,也不想听太多未来的事。这样让他有一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别扭感。
李世民在家人面前大部分时候脾气和泥捏的似的,但他骨子里却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桀骜不驯。
李玄霸闭上了嘴,李世民将秘密藏在了心底,连母亲都未告诉。
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两个小孩在心声交流的时候,杨广观察力很强,发现了两人在走神。
他先是不悦,然后内心失笑着摇摇头。
杨广为了当皇帝压抑自己太久,十几年的演员人生的后果就是他太关注外界的风吹草动,时常草木皆兵。
再加上他快继位的时候突然差点功亏一篑,同母兄弟皆反,许多人污蔑他是弑父篡位者,让他太在意是否对他尊敬。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只是两个六岁孩童。
神童也是孩子。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回答皇帝的问话,偶尔走神一下,不值得自己疑神疑鬼。
虽然有些波折,但杨广还是顺利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现在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对没有威胁的人还是很宽和。
见两个孩子已经频繁走神,像是有些累了,杨广让人给李玄霸和李世民赐座,还赏赐他们水果和蜜水,准许他们饿了渴了的时候,可以随意取用。
“朕是你们表叔,大可自在些。”杨广温和道。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感激道:“谢陛下!”
李玄霸:【腿都站麻了,腰都弯酸了,才让我们坐下,这可真自在。】
李世民大着胆子问皇帝要了一个软垫,塞在了李玄霸的背后。
杨广宽厚地让两个小孩喝了些蜜水润了润喉咙,才继续发问。
他这次问的果然是唐国公府众多亲戚的事,着重问了独孤家。
同族联系都很紧密,杨广没必要问唐国公府李氏族亲的事;窦夫人的娘家近亲只剩下年幼的外甥,虽然窦氏家族权势尚存,但杨广知道,近亲和族亲还是不同的。
独孤家族因为独孤皇后的缘故在隋文帝时期得到重用,现在独孤老夫人成为独孤家族最年长的人,即使她是外嫁女,但按照鲜卑习俗的残余,独孤老夫人在独孤家族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再者,杨广诛杀和囚禁的兄弟都是同母弟,即都是独孤皇后的儿子。他担心独孤家族会不会有怨言。
李渊曾深受杨广的父皇母后喜爱,与隋文帝诸子都十分友善。杨广猜忌李渊会和独孤家族联合起来反对他。
这些事李世民暂时还想不到,李玄霸也是现在被询问时才想到。
但他想起母亲让他们背谱系,并且着重让他们背独孤家的谱系,并在皇帝询问的时候就立刻一字不漏地背诵。母亲是否已经猜到了杨广的心思?
两个孩子仍旧按照之前的计划,非常呆板地你一言我一语把独孤家的谱系,和现在还活着的人所担任的官职背出来。
背诵的时候,两人背着手摇头晃脑,眼睛微微眯起,就像是老夫子教导蒙童背《千字文》似的。
杨广不由再次扶额失笑:“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们的记忆力很厉害,不用背了。”
李玄霸睁大眼,眼睛亮晶晶道:“陛下?不用背了吗?我和二哥提前背了所有和我们家有姻亲的大家族的族谱!”
李世民也睁大了眼睛。
他是被吓得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阿玄你怎么了?吃错了东西?!
哦哦哦。李世民想了起来,弟弟提前和他说过,要装一装正常孩童的模样讨好皇帝。
但这表情,这动作,这语气,怎么如此熟悉?
李世民陷入沉思。
他的沉思,在杨广看来,就是孩童背书背累了再次走神。
这次杨广已经不在意两个孩子的走神。他对李玄霸的炫耀很得用,顺着李玄霸的话道:“好了,朕知道你二人聪慧了。赏!”
美貌的宫女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李玄霸将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连连感谢皇恩。
李世民:“……”
李玄霸:【哥,你愣着干什么?给我笑。】
听着弟弟平静冷漠的心音,李世民陡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阿玄没吃错东西QAQ。
李玄霸学李世民,李世民就做自己,也将明亮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
杨广看着两个孩子连笑容和音调都极其相似,就像是看到了稀奇的玩具,更觉得有趣了。
他对唐国公府的双生子神童本来只是看个稀奇。李世民和李玄霸博得了他的好感后,他再看二人,倒是真的带上了一些看有才华的晚辈的眼神。
如果李渊是忠于他的,这两个聪慧的孩子正好留给太子。杨广心想。
杨广和他的父皇杨坚一样,既猜忌亲戚,又只信任亲戚。
比起外臣,还是亲戚更值得信任一些。
杨坚晚年猜忌滥杀忠臣,只信任宗室和外戚,导致杨广继位时皇位差点不稳。
杨广收拾了一批宗室和外戚,又走上了杨坚的老路,想培养忠于自己的亲戚取代外臣。
李渊是他表兄,兄弟皆亡,其夫人也是孤女,杨广理智上知道若要培养亲戚,李渊是最适合成为他心腹重臣的人。可杨广又担心李渊成为第二个“杨坚”。
纠结来纠结去,杨广心里矛盾无比。
因着这矛盾,杨广才会连两个六岁的孩童都要试探一番。
现在试探完之后,杨广又在反思,身为皇帝,居然从六岁孩童那里试探姨母和李渊是否对他忠诚,似乎有些过了。
杨广反思后虽不会自我检讨,但会给对方甜头。
他想了想,对身边宦官低语了几句,宦官退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多了一个装满了金子的托盘。
杨广笑道:“刚才朕作为皇帝赏过了,这是朕身为长辈给你们的赏钱。”
李玄霸甜甜道:“谢表叔!侄儿和哥哥正在和阿姊学经营铺子,自己赚钱花。有了表叔的赏钱,侄儿就能把铺子做强做大,赚很多钱给表叔买礼物!”
李世民:“??!”
旁边的弟弟仿佛鬼上身……啊不对,自己上身,李世民吓傻了。
还有弟弟,你怎么直接称呼陛下表叔了?!
李玄霸:【哥,你今天怎么老发愣?快谢恩。】
李世民结结巴巴道:“谢,谢表……表陛下!小儿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
杨广终于忍不住了,撑不住皇帝的形象,笑得肚子都痛了:“什么表陛下?叫表叔就好。李渊难道很穷吗?这么点金子都能让你看傻?”
李玄霸抱怨道:“父亲可能不穷,但父亲对我和哥哥很吝啬。”
李世民:“……”别模仿我了,哥哥看到小一号的自己,感到毛骨悚然了!
“耶耶,耶耶不算吝啬。”李世民结结巴巴道,“对我们很好。”
李玄霸偏头问道:“那哥哥你见过这么多金子吗?”
李世民摇头。
李玄霸道:“可表叔说父亲不穷,父亲却从没给我们看过金子!我所见过的金子只有祖母和母亲的首饰!”
李世民迷糊了:“是这样吗?可能是耶耶节省?”
李玄霸学着李世民迷糊:“原来是因为耶耶节省吗?”
杨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渊他可不节省,或许是他的金子都用来买好马了。”
李玄霸瞪大眼睛:“什么?父亲养好马了?他也从来没给我和哥哥骑过好马。我和哥哥摸都没摸过。表叔,父亲真的好吝啬啊。”
果然。李玄霸心头一沉。
在杨广不断试探他和二哥的时候,李玄霸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虽然史书盖章杨广生性多疑,但这才大业元年,正是杨广最意气飞扬的时候。李渊还没有大业末年的权势,不过是个郑州刺史兼荥阳太守,杨广不应该对李渊有太多不满才是。
李玄霸想起了一则关于母亲的“历史逸闻”。
相传李渊在担任扶风太守的时候曾得到几匹骏马,母亲劝李渊送给隋炀帝,李渊舍不得。杨广因此对李渊不满。后来李渊回过劲了,多次向杨广赠送猎鹰骏马,才拜得大将军。李渊那时才感慨已经去世的妻子是对的。
李渊喜爱收集骏马,肯定不是从担任扶风太守才开始;杨广对李渊的不满猜忌,肯定也不仅仅是眼馋扶风的这几匹骏马。
矛盾原来早就埋下。
李世民:“……”这个表情又是学自己,这就是阿玄所说的学人精吗?
阿玄,你是个“学哥精”!
被李玄霸惊吓了几次后,心大的李世民开始习惯,也卖力地配合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阿玄突然说耶耶吝啬,昨天阿玄可没提过这件事。但出于对弟弟的信任,李世民仍旧毫不犹豫地与弟弟一唱一和。
“真的吗?不会吧?耶耶真的对我们很好。虽然我确实没有摸过好马。”李世民迟疑道,“是不是耶耶还没有买到好马?所以才不给我们摸。”
李玄霸也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原来是父亲还没买到好马啊。”
杨广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他可不是没有买到好马,只是吝啬。他的爱马连朕都不肯送,何况你们?”
李玄霸立刻装出委屈表情:“父亲好吝啬。”
李世民已经对李玄霸这个“学哥精”麻木,鹦鹉学舌道:“吝啬。”
李玄霸拍着小胸脯道:“表叔,我和哥哥像娘亲一样慷慨,不像父亲那样吝啬。我和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立刻先送给表叔一份!”
李玄霸:【哥,你今天发呆的时间怎么这么多?快跟上我。】
李世民忙道:“啊对,我和阿玄不吝啬!”
杨广笑着对两个孩子招手:“来,来朕这里来。”
李玄霸欢快地跳着过去。
李世民:“……”原来我平时是这副模样。
他也硬着头皮跟上去,和李玄霸一左一右被杨广揉脑袋。
“是孝顺的好孩子。窦夫人把你们教得很好。”杨广想起窦氏的模样,心头有些痒。
不过他随即想起北周武帝,心头那点瘙痒就消失了。
杨坚的女儿嫁给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儿子,杨广年少时曾跟随杨坚多次面见宇文邕。北周武帝威严的形象,在杨广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杨广一生少有真正敬佩和向往的人,北周武帝是其中之一。
因窦氏和北周武帝眉眼间的相似,让杨广因窦氏姿色太出众而产生的旖旎心思都消失了。
想到北周武帝,他仔细打量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五官。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北周武帝的模样。
民间有句话,外甥肖舅。窦夫人身为女儿身,眉眼间都与北周武帝有几分相似。那长相肖似窦夫人的李世民和李玄霸,长得像北周武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由间,杨广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好感更深了。
如果是宇文家的旁系中有长得像北周武帝的人,杨广立刻就会将其诛杀。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与北周武帝的关系很远了,还是自己的表侄,杨广就高兴了。
他一高兴,又是大手一挥,送来一匣子南方进贡来的珍珠,给两个孩子当弹珠玩。
李玄霸的眼睛这次真正地弯成了月牙。
李世民不住地瞥向弟弟那过于高兴的脸。
李玄霸:【瞅什么瞅?】
李世民收回视线,十分焦急自己无法用心音和弟弟畅谈。
但李世民不回答,李玄霸也知道李世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李玄霸:【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突然演了起来?】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对对对!
李玄霸:【看看那一盘堆的满满的金子。】
李世民看向金子。
李玄霸:【再看看这一匣子顶级的珍珠。】
李世民看向珍珠。
李玄霸;【赚钱,不寒碜。】
李世民:“……”
我们好歹是堂堂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阿玄你至于钻进钱眼里吗!
李玄霸:【呵,你不爱钱是不是?你不是还想分府养我吗?就算府邸是皇帝赏你的,修缮府邸要不要钱?新的家具和翻修花园要不要钱?衣食住行要不要钱?你将来还想行军打仗,骏马盔甲兵器粮草,哪样不花钱?难道你想让父亲给你出钱?那兄长可就要闹了。】
李世民小小的身躯一颤。
李玄霸:【如果我们有钱,就不用仰仗父亲兄长鼻息。而且你也猜到了,乱世将至。没钱招兵买马,你怎么保护我和娘、阿姊?】
李世民猛地抬起头,一双丹凤眼硬生生地被他睁大成了圆凤眼。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表叔,你看我期盼的眼神,可以再多赏一点!
“侄儿没有阿玄聪明,但侄儿骑马射箭学得很快!”李世民眼睛亮晶晶,“将来侄儿要当表叔的冠军侯!”
杨广一愣,然后大笑着拍了拍李世民的脑袋:“好,表叔等你长大,给表叔当冠军侯。”
虽然教杨广读史的人都不喜欢汉武帝,认为汉武帝穷兵黩武,不是明君。但杨广却非常向往汉武帝纵横天下无所匹敌的强大气魄。
汉武帝能做到的事,他也想做到,他还能做得更好!
汉武帝有卫青和霍去病。李渊现在看来还不够忠心,不堪为他的卫青。但这个小小的表侄,说不定真的是朕的霍去病?
杨广对李玄霸道:“那三郎可要成为朕的霍光?”
李玄霸正在震惊。
自己拿着自己纵横职场的厚脸皮,模仿二哥扮小孩讨隋炀帝欢心,居然不如二哥一句“冠军侯”?
二哥这讨人欢心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吗?!
李玄霸正色道:“霍光是权臣,侄儿不愿意为霍光。侄儿愿和二哥成为表叔的萧何韩信!”
李世民傻眼:“可是阿玄,韩信被杀了啊。”
李玄霸道:“二哥,韩信比霍去病活得长。若非要选一个,你还是当韩信吧。”
杨广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李世民,差点笑得呛到。
李世民委屈道:“那侄儿不当霍去病,侄儿当李世民。侄儿是表叔的冠军侯李世民,不是什么霍去病。”
杨广笑着拍了拍李世民的脑袋:“好,好,你是朕的冠军侯李世民,不是什么霍去病,也不是什么韩信。”
杨广又大手一挥,这次竟然赐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各一匹小马驹。
“李渊吝啬,不给你们摸好马,朕赐给你们好马!”杨广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大步往西苑的马苑走去,竟然要亲自给李世民和李玄霸挑马。
李世民和李玄霸兴高采烈地跟上。
李世民是真的兴高采烈,李玄霸是装的。
李玄霸:【哥,我不行了,好累。我好想就地一躺呼呼大睡。他能不能走慢点,我跟得好艰难。】
李世民只能在兴奋之余抽空给了弟弟一个“坚持”的眼神。
弟弟,坚持住啊!正如弟弟你所说的,赚钱,不寒碜!——
入v九千字先更一半。正在写下半。明天早上起来看吧,你们熬不过我。
第16章 卖艺讨赏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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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夫人陪着萧皇后说了一会儿话, 表面上陪笑,心里一直惦记着孩子。
萧皇后知道窦夫人惦记孩子,但皇帝没有让她放人, 她不敢放。
杨广伪装了十几年, 能骗得过隋文帝和独孤皇后, 却骗不过枕边人。
即使杨广为了讨得独孤皇后的喜爱,独宠萧皇后十几年。但萧皇后也知道,杨广不是隋文帝, 她也不敢是独孤皇后。
所以萧皇后对杨广刚继位就大兴土木虽有微词,也只敢委婉进谏。
但杨广可能没听懂,一直没有在意萧皇后的进谏。
不过萧皇后倒没有对现在的处境不满意。
萧皇后是被大隋所灭的西梁孝明帝之女。西梁虽灭, 但兰陵萧氏尚存。萧皇后入宫时,就得族人耳提面命, 兰陵萧氏是否重获荣光, 全系于萧皇后一人之身。
萧皇后在杨广夺嫡的时候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为杨广夺嫡增益不少。
现在杨广虽然恢复本性,不再独宠她,也不听她的谏言,但对她仍旧尊重, 兰陵萧氏也是恩遇不断,“缌麻以上, 并随才擢用,于是诸萧昆弟布列朝廷”。
兰陵萧氏复兴,皇帝之子又俱是自己所生, 她一生所愿皆得所偿。况且她比皇帝大三岁, 如今已经三十九岁, 想争宠也争不过, 得皇帝敬重就够了。
萧皇后过得很舒心,眉间没有多少皱纹,仍旧能窥见当年一二风华。
她见窦夫人焦急,抚着窦夫人的手温婉道:“我听闻二郎和三郎受了荥阳郑氏的气。窦夫人为何不来寻我?荥阳郑氏不愿意结亲就罢了,惯得他们!”
窦夫人苦笑道:“国公早就与荥阳郑氏定下了这门婚事,只是没寻得合适的人,倒不是他们不愿意结亲。唉,我家二郎和三郎脾气直爽,受不得挑衅,有些过于无礼了。”
萧皇后笑道:“既然是郑氏子弟先挑衅,二郎和三郎不过是反击而已,哪叫无礼?我看郑氏才无礼。我见二郎和三郎很喜欢。”
窦夫人叹气:“二郎三郎确实讨人喜欢,可惜就是身体太弱,令我揪心。”
萧皇后皱眉:“身体弱?孩童年幼,时常生病很正常,窦夫人无须太过忧心。”
窦夫人摇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不能不担心啊。都是我的错,寻常孩童年幼时就容易生病,我一胎双子,他们二人自娘胎里就不足。二郎和三郎自出生起,汤药就没断过。他们性情越是活泼,我就越心焦。”
她说着说着,回想起李玄霸的病弱,和李世民这次遭的罪,眼泪真的流了出来。
窦夫人哽咽道:“我就不该把他们带去荥阳!两个孩子身体稍好了一些,就闹着要去见父亲。我以为会无事的,我……呜……”
窦夫人用帕子捂着嘴,泣不成声。
萧皇后见状,一边温言安抚,一边赐下药材,让窦夫人别太忧心。
她心里叹了口气。
她听闻李二郎和李三郎的聪慧,心中萌生了让兰陵萧氏和这一对双生子结亲的念头。
兰陵萧氏虽没有双生女,但年龄相仿的堂姐妹还是有的。以“姐妹嫁双生子”是佳话的借口,说不得能让两个萧氏女进入唐国公府内宅。
两姐妹联合起来,不一定不能帮这对双生子之一夺得唐国公的爵位。
即便是不行,李家二郎和三郎是皇帝的表侄,自己又有本事,哄得他们好好辅佐太子,待太子继位时,他们二人也少不得高官厚禄,可以帮衬家里。
没想到,李二郎和李三郎居然身体不好?
萧皇后有些怀疑窦夫人是不是看出了自己想要结亲的心思,故意找借口推脱。
但窦夫人哭得情真意切,李二郎和李三郎是否多病又是能随意打听到的事,萧皇后以为窦夫人应该不会用会被轻松揭穿的借口敷衍自己,便信了这件事。
窦夫人确实是看出了萧皇后想要结亲的意思。
“五姓七望”是山东士族的“首领”,但天下名门并非只有山东士族。天下名门一共有“四姓”——“侨姓”“吴姓”“郡姓”“虏姓”。
“侨姓”是衣冠南渡的名门,以“王、谢、袁、萧”为大;“吴姓”是原本吴地的名门,以“朱、张、顾、陆”为首;山东和关中的名门皆为“郡姓”,山东名门地位高于关中名门,以“五姓七望”为尊;代北胡人贵族称“虏姓”,除八柱国后裔外,还有“长孙、陆、源、窦”最为显赫。
唐代柳芳的《氏族论》言,隋唐之前,“举秀才,州主簿,郡功曹,非四姓不选”。可见其显贵。
虽然隋文帝建立隋朝后,举荐不再限制出身,但朝中外姓官吏仍旧以“四姓”为主。
在争夺中原名门的斗争中,“吴姓”“关中郡姓”稍逊一筹,“侨姓”和“山东郡姓”一直打得有来有回。
因南北朝争夺中,最终是以“北朝”胜出,“山东郡姓”便压了“侨姓”一头。但“侨姓”可不会就这么认了。
窦夫人一点都不想自家卷入汉族名门的斗争中。
若是家中儿媳既有“郡姓”,又有“侨姓”,那这个家就别想安稳了。
李玄霸确实是体弱。李世民一直陪着李玄霸。李玄霸不出门,李世民也不出门。窦夫人担心兄弟二人因为身体健康不同而心生间隙,从不对外说李世民身体健康。所以她不怕萧皇后去查。
窦夫人原本没想过给双生子太早定下婚事,但萧皇后居然盯上两个孩子,为了家门安宁,她只能赶紧去为两个孩子早早寻一门亲事了。可三郎这身体……唉,窦夫人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三郎寻得一个合适的人选。
窦夫人一边哭,一边心焦不已。
另一边,她挂念的两个儿子却快活得和雏鸟似的,围着小马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李世民在叫,李玄霸在演。
有些事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李世民学骑射的时候骑过温顺的小马。那时他对马的感觉就那样,虽然喜欢骑马,但对马没有特殊的感情。
但杨广为他选的小马驹,李世民就抱着马脖子,对小马驹一见钟情,力气大得小马使劲挣扎都挣扎不出来。
李玄霸也想尝试着学习二哥对马发花痴。但他走近之后,马“呲”了他一下,他就打消了主意,并后退三步。
他可没有二哥那么大的力气,放弃。
无论是李世民抱着小马驹狂蹭的模样,还是李玄霸向前三步又倒退三步的模样,都让杨广忍不住大笑。
杨广今日大笑的次数,抵得过之前一整月。
自他决定修东京、修运河时,朝堂就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令他厌烦。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怀大笑了。
“好了,二郎松手,马要踢你了。”杨广慈爱地揉了揉李世民的脑袋,“你就在西苑多住些时日,把马驯服了,表叔带你去游猎。”
李世民高兴道:“好!谢表叔!阿玄!快说谢谢啊!”
李玄霸:“……谢表叔。”
李玄霸忍不住在心中大喊:【哥!谢什么谢!快点想办法!皇帝要让我们留在西苑!】
李世民装作没听见。
李玄霸絮絮叨叨劝说:【哥,我知道你喜爱骏马。但骏马不是已经赐给你了吗?我们留在西苑,娘亲会担心。】
李世民把脸埋在了马脖子上。我再挣扎会儿。
李玄霸还想继续劝说,杨广却已经下令给两个孩子腾屋子,就住在萧皇后附近,让萧皇后帮忙照顾。
至于窦夫人,杨广对李渊的芥蒂因这两个孩子稍稍消失了一些,决定给李渊机会,自然不会和李渊生出误会,所以没留窦夫人在西苑居住,以免传出不好的传闻。
杨广还贴心地派人送窦夫人离开洛阳,并询问窦夫人是想回大兴还是回李渊身边。
至于这两个表侄,杨广要效仿先皇,把他们养在身边一段时日。
杨广已经决定八月十五就去江都巡游,这两个孩子,他准备带在身边。
这是莫大的荣誉。
李世民震惊抬头,李玄霸在心底喊“哦豁”。
窦夫人听到这个诏令后哭声一停,面露喜色,叩首谢恩。
她的指甲掐进了手心。
住在西苑,还要随驾南下巡游江都?!我两个孩子才六岁啊!他们哪经得起长时间离开父母长途跋涉?何况伴君如伴虎,两个孩子如果惹了皇帝不快该如何是好?他们只是大臣之子,唐国公的名号在皇帝身边可没有用,他们被人亏待该如何是好?
虽然李世民和李玄霸早慧,或许能讨好皇帝,赚得一个较为舒适的环境。但毕竟不比家中,窦夫人不信他们能过得舒心。而且小小孩童如此殚精竭虑,也伤身体啊!
窦夫人心中极恨,不知道为何皇帝会突然心血来潮。
她焦急万分,心中却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只能竭力露出欣喜和自豪的表情,不让皇后看出自己心中的不情不愿。
隋朝皇帝一家心胸都极其狭小,可不会体恤她一片慈母之情。
好在萧皇后是有儿女的人,刚刚窦夫人又因为担忧两个孩子体弱哭了一场,窦夫人没表现出来,她也能了解窦夫人心中的担忧。
她宽慰道:“陛下让我来带两个孩子,表嫂还不信我?”
萧皇后都称呼窦夫人为表嫂了,窦夫人只能强装笑颜:“信,二郎和三郎能得皇后教导,是妾身之幸事。”
她更加担忧了。
皇后有让兰陵萧氏和二郎三郎结亲的意图,如果她与二郎三郎相处久之后,又生出心思怎么办?
窦夫人决定先去找丈夫商议,然后立刻回大兴,赶紧与二郎三郎相看亲事。
虽她一时半会儿可能相不得合适的人选,但可以先相看家族,然后待孩子稍稍长大一些后,再相看族中适合的女子。
长子李建成就是如此相看的。他早早就定下和荥阳郑氏联姻,只是没寻得合适的女子,才迟迟没有定亲。
只要唐国公府已经订好和某个家族联姻的意愿,皇后兰陵萧氏的出身,就会成为她做出阻拦别人联姻之事的障碍。
名门联姻中有许多“潜规则”,皇后既然在乎她那兰陵萧氏的出身,就不会打破名门的“潜规则”。
既然已经决定让两个孩子留下,皇帝那里应该试探结束了。萧皇后便带着窦夫人一同面圣。
窦夫人的心揪成一团,脑海中全是孩子们强颜欢笑讨好皇帝的模样。
谁知道她还未看到两个孩子,就听见李世民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表叔,说好的,不可以反悔!我赢啦我赢啦!”
“行行行,你赢了,给你。”
“谢表叔赏赐!阿玄,快说谢谢!”
“谢表叔赏赐。但表叔,别太纵容哥哥,哥哥是谁给他几分颜色,他就能去开个染坊的胡闹性子。”
“阿玄,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哥哥。表叔,别理他,我们继续比!”
窦夫人先面色一僵,然后面色微沉。
萧皇后用帕子捂嘴微笑:“你说你家二郎活泼,看来是真活泼,看着不像是体弱的人。”
窦夫人眼露悲哀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揪心。唉,他爱玩爱闹,却和郑氏子弟赌斗背了一会儿书,就病了好几月。”
萧皇后叹气道:“辛苦你了。不过孩子活泼是好事,多动一动,身体总会好的。”
萧皇后带着窦夫人穿过曲折的花廊,视野豁然开朗。
李世民一手挽弓,一手搭箭。李玄霸头上立着的大蒲团上,已经插了三支没有箭头的箭。
“嗖”的一声,第四支箭飞了出去,稳稳地扎上李玄霸头顶松松软软的的大蒲团。
窦夫人深吸一口气,眼前一黑,伸手扶住旁边仆妇的手,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萧皇后再次疑惑地看向窦夫人:“你说……二郎这样,真的是体弱?”
窦夫人:“……”好想把二郎按在膝盖上狠揍一顿!
李世民!你就是这么带弟弟?!你居然让弟弟顶着靶子,你往弟弟头上射箭?!
窦夫人脸上狰狞一闪而逝,看得萧皇后心头一颤。
她随即醒悟:“你担心他用力过猛,又生病了?”
窦夫人深呼吸:“是、是啊。唉,二郎和三郎都极其敬重父亲,努力学习射箭,可是……唉。”
李世民听到了窦夫人的声音,立刻转身:“娘亲?”
他摊开胳膊,露出脖子上挂着的金银珠宝链子:“娘亲娘亲,你看!我赢了好多表叔的赏赐!”
杨广大笑着,又挂了一串绿松石佛珠在李世民脖子上。
窦夫人再次倒吸一口气,呼吸停滞,眼前一黑。
李世民你在做什么!向皇帝卖艺吗!谁教你的!!
李玄霸心虚地移开视线。
对不起,我的主意,我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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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窦夫人唠唠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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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夫人到来后, 杨广没有多说话,让窦夫人领着两个孩子去收拾行李,明日就住进西苑。
杨广不是没常识的人, 知道六岁的孩童娇贵, 窦夫人肯定会叮嘱一番。
他还特意允许窦夫人可以给每个孩子都留两个用惯的仆人, 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提。
窦夫人领着两个孩子离开,路上的时候, 三人都很沉默。
李世民感受到了母亲那里的低气压,不断往李玄霸身边移动,差点把李玄霸挤得贴车厢上。
等到了暂住的地方, 窦夫人开着窗户和门,让仆人守在稍远的地方, 才开口:“把今日之事告诉我。”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窦夫人道:“三郎, 你若累了可以先小睡一会儿,待饭菜做好,娘再叫你。”
李玄霸道:“我可以和哥一起……”
窦夫人打断道:“快去睡,你明日就要伴驾,别生病了。”
李玄霸无奈, 只能到隔壁睡觉。
李世民瘪嘴:“娘亲,不公平。”
窦夫人板着脸道:“你是兄长!”
李世民垂着脑袋。
李玄霸:【哥, 除了隋炀帝的事,其他都可以和娘实话实说,是我教唆你讨好皇帝。】
李世民对李玄霸点了点头, 又拍了拍胸脯。
李玄霸虽然不放心二哥独自接受母亲询问, 但确实累了, 倒头就秒睡。
待他醒来, 回到隔壁时,二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来只是被娘训了,没挨打。
李玄霸伸了个懒腰,偷看了一眼母亲。
窦夫人察觉到李玄霸的视线,叹了口气,没好气道:“三郎,虽然二郎把什么事都揽在了他自己身上,但二郎不是会故意讨好别人的孩子,你们隐瞒了什么?”
哥把所有责任都揽自己身上了?李玄霸愣了一下,无奈道:“哥,回来的时候怎么说的?实话告诉娘就好了。”
李世民吸了吸鼻子:“我是你哥哥。”
“这时候你倔强什么……”李玄霸无奈,他对母亲坦白道,“是我让哥讨好陛下。陛下喜欢听好话,又是我和哥的表叔,无论是身为臣子还是晚辈,讨好他都不为错。”
窦夫人叹气:“是没错。但射箭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模样很熟练啊,在家里经常玩?”
李玄霸点头:“挺好玩。”
窦夫人拍了一下桌子:“教你们用弓箭的师傅怎么能让你们做如此危险的事!”
窦夫人又气又急。
学习的事是丈夫安排的。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懂事早熟,她忙于伺候婆婆,张罗唐国公府一大家子人的衣食住行,还要与其他贵族夫人交往,没有每日过问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事。
她想两个孩子极有主见,也不会想每日被询问。她只是每天都抽出一定时间与两个孩子聊一聊,询问他们是否被欺负,有什么需要,并陪他们读一会儿书。
谁知道两个孩子居然经常在家里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虽然箭枝没有箭头,弓也只是孩子用的玩具弓,弹到了身上也没有危险,但假如受伤了呢?!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视一眼。
显然,他们都以为母亲会对他们不要脸面地讨好皇帝而生气,没想到母亲气的只是他们玩的弓箭游戏。
李玄霸:【你和母亲道歉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母亲在生气什么?!】
李世民:“……”
他挠了挠头,道:“娘亲,原来你不生气我们讨好表叔啊?”
窦夫人道:“他是皇帝,你们若有本事讨好他,那是好事。”她虽警惕皇帝,但警惕之后也是打消皇帝的戒心所要做的事,与孩子们讨好皇帝所做的事差不多。
李世民道:“那娘亲为何还不断追问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一旦得知母亲没因为这个生气,李世民立刻把小胸脯挺了起来,不委屈了。
就是嘛,我们讨好皇帝兼表叔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看我和阿玄赚了多少赏赐!娘亲应该夸奖我们!
窦夫人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娘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你们。虽然现在陛下奖赏你们,但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不要以为你们的小聪明能次次奏效。你们接下来要伴驾,必须小心谨慎。”
李世民垂下头:“知道了。”
李玄霸道:“娘,我饿了,询问结束,可以吃饭了吗?”
趁着母亲被二哥带偏,赶紧把射箭游戏的话题带过去。
窦夫人瞥了李玄霸一眼,为三儿子理了理睡乱的头发,道:“你还没说,你们二人为何要玩这么危险的游戏?教你们射箭的师傅都不阻拦?你们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李世民和李玄霸再次对视一眼。
唉,没有把话题岔过去。
李世民又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李玄霸抢先道:“是我们错了。我们以为没有箭头的箭不会有危险,就经常玩神箭手的游戏。”
他低头看着脚尖道:“也是我先玩的。二哥射箭很厉害,几乎百发百中。我就把靶子拿着跑,让二哥射移动靶子。就是……就是好玩。”
李玄霸确实是因为觉得好玩才玩这个游戏。
他知道历史中李世民神箭手的名号有多响亮。见到二哥现在拿着启蒙用的玩具弓都能百发百胜,就起了玩闹的心思。
闹厉害了,李玄霸拿着靶子上下左右挥舞,李世民追着靶子射,是兄弟二人最常玩的游戏。
李世民对自己射箭很有自信,李玄霸比李世民本人对李世民的射箭技术更有信心,又只是没有箭头的玩具弓,所以他们都没想过这游戏的危险性。
“其实我也常拿着弓对着二哥射。”李玄霸讪讪道,“不过我十支箭会有五支箭脱靶。二哥拿着靶子的时候,一边躲避我脱靶的箭,一边把靶子往我箭上凑。”
李世民补充:“非常好玩!哎哟。”
窦夫人又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真是哭笑不得:“你们就把常玩的游戏拿去讨陛下喜欢了?”
李玄霸点头。
听到隋炀帝要带他和二哥去江都,为了在龙舟上拥有更多自主权,李玄霸强打精神让二哥拿出杀手锏。
隋炀帝在历史中是出了名的好游猎。若是二哥拿出他拿手的弓箭本事,肯定能进一步讨隋炀帝欢心。
自己也能靠着当靶子强打精神,免得忍不住打哈欠。
等他们玩完这个游戏,也可以以射箭和当靶子都很累为借口,向逗他们逗得太开心,忘记让他们休息的隋炀帝请辞了。
窦夫人真是拿这两个孩子毫无办法。
她当时气得不行。但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认可了两个孩子对皇帝“卖艺”讨欢心的做法。
窦夫人虽然自尊心很强,但她很理智,知道对皇帝有自尊心,大概就会被皇帝厌恶。
两个孩子正是不需要在乎脸面的时候,何况皇帝还是他们表叔,晚辈讨长辈开心是“孝”,传出去都是美名。
但弓箭游戏还是太危险了。
“娘给你们做个头盔和皮甲,以后你们想玩,穿好防护后再玩。”窦夫人让两个孩子伸出手掌,在他们手心各打了五下当做惩罚后,道,“善于泅水的人最容易溺水。就算对自己再自信,也要做好受伤的准备,明白吗?”
李世民和李玄霸本来都做好了以后不再玩弓箭游戏的打算,听母亲允许他们继续玩,都很惊讶。
李世民扑到窦夫人怀里撒娇道:“娘娘,我和阿玄可以继续玩吗?”
窦夫人叹气道:“你和三郎都心高气傲,将来肯定是想自己闯出一番事业。二郎你肯定会上战场,三郎虽然不需要上战场,也要有些自保的本事。你们兄弟二人从小互相学习射箭和躲避箭矢,总比等上了战场时再学习强。”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道:“想来你们师傅允许你们玩这个游戏,也是如此想。”
或许丈夫也早就知道了,只是觉得习武的事,没必要告诉自己。
李世民蹭了蹭母亲的脸颊:“娘娘放心,我非常非常厉害,将来一定能再得个爵位,把娘娘和阿玄都接去我的府邸享福。”
窦夫人失笑:“你把三郎接走就行了。”
“不要嘛不要嘛,我要娘娘,阿玄也要娘娘。”李世民不依不饶,“阿玄,你也快说说。”
李玄霸点头:“哥说得对。”
他还没从母亲居然会为他们想得这么远中回过神。而且母亲也判断这短暂的“盛世”会结束?
这时的人都还不相信,会再有一个如汉朝一样的超越百年以上的大一统王朝出现呢。
“好了,不是说饿了?还吃不吃饭了?”窦夫人笑道,“吃完饭,娘和你们说说该如何与皇后相处。”
唉,不知道要怎么和两个才六岁的孩子说,皇后想和他们联姻的事。
吃饱喝足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躺在窦夫人的腿上,听窦夫人轻言细语叮嘱他们伴驾时需要注意的事。
窦夫人主要细数了皇帝身边哪些人比较正直,哪些人与丈夫交好,可以庇佑两个孩子。
李玄霸闭上眼,将母亲所提到的名字与自己的记忆一一对应。
此次隋炀帝一游江都,伴驾者大多都是宗室。他在滕王杨纶和卫王杨集两个名字下面打了着重号。
隋炀帝继位后,大概是因为弑父的谣言,对宗室都很不信任,恨不得自灭满门。滕王杨纶和卫王杨集最先遭殃,应该是在一游江都的时候就会事发。
他和二哥得绕着这两个宗室走。
听着听着,李玄霸又睡着了。
李世民小声道:“弟弟居然还打呼噜。”
窦夫人道:“三郎肯定是十分累了。二郎,在龙舟上时,你要压一压你的性子,好好照顾弟弟。”
李世民道:“娘放心。”
窦夫人道:“皇帝身边有最好的医师和最好的药材。你们既然已经得到了他的喜爱,就不要客气,尽力去寻名医好药,每日都去给你弟弟检查一次身体。”
李世民道:“我记住了。嘿嘿,错过这次机会,即使是我们唐国公府也不好每日请御医来为阿玄诊治。”
窦夫人脸上也浮现些许浅笑。或许这是两个孩子伴驾时,唯一能让她心里感到安稳的事。
“我和皇后说了你也体弱,你也要装一装。”窦夫人道,“若皇后不管不顾,非要询问你们亲事,你们只管推说年幼不懂,全仗父母决定。”
李世民道:“本来就该如此。”
窦夫人道:“若皇后在你们面前说荥阳郑氏不好,你们可千万不能附和。”
李世民点头:“都记住了。”
窦夫人仍旧放心不下,又絮絮叨叨了一遍。
李世民虽然也困了,但也坚持听完,不断保证自己听进去了。
直到他实在撑不住,开始不断打哈欠,窦夫人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抱到床上。
窦夫人起身离开,为两个孩子准备行李,选好护身的忠仆。
第二日,杨广没有派人来催。窦夫人和两个孩子用完早膳后,才把李世民和李玄霸送入行宫中。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见到杨广就喊“表叔”,看得窦夫人眼角直抽筋。
特别是李玄霸那几乎和李世民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撒娇表情,看得窦夫人脚指头都扣紧了。
没想到自家三郎还有这本事。看来自己能再放心一些了。
窦夫人将两个孩子送进行宫后,立刻乘船回到荥阳,将此事告诉李渊。
她提防皇帝,甚至不敢提前派人去告诉李渊此事,担心皇帝会误解她对两个孩子伴驾的事不满意。
窦夫人道:“二郎和三郎说,陛下说郎君你吝啬,每每获得好马都不肯送他。”
李渊失笑:“表弟坐拥天下,还惦记着我的好马?”
窦夫人已经知道不可能让李渊警惕皇帝,换了个方向道:“陛下让两个孩子叫他表叔,看来是把我们家当亲戚处。亲戚就要有来有回,怎么能因为亲戚富有就少了礼数?”
李渊沉思了一会儿,仍旧摇头:“陛下就是陛下,怎能将其当作普通亲戚?我若是向陛下进献珍宝,恐会被人说是谄媚贿赂,有损名声。”
窦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丈夫重名声是好事,但太重虚名就是负担了。
这一点,大郎也学了丈夫。
她想到二郎三郎卖力讨好皇帝的模样。丈夫和大郎,还不如二郎三郎两个孩子通透啊。
“但现在二郎和三郎在陛下身边,郎君或许还是应该送些礼物给陛下。若郎君什么多不做,陛下恐会认为郎君不在乎二郎三郎。”窦夫人又退了一步。
这次李渊被说服了:“这倒是,我得送些礼物,请求陛下多多照顾二郎和三郎。唉,二郎三郎才六岁,你怎么能让陛下把二郎三郎留在身边,甚至还要南下?若是二郎三郎水土不服怎么办?”
窦夫人低头道:“是我的错,不该把二郎和三郎养得太讨人喜欢。”
李渊:“……”
他扑哧笑道:“好吧,确实是如此。是二郎和三郎太讨人喜欢的错。”
李渊也知道,陛下的决定,自家夫人也不能阻止。只是他又不能抱怨陛下,只能抱怨夫人一句。
被窦夫人顶回来后,他也不生气,顺着这句话就过去了。
何况李渊也很自豪,自家二郎三郎就是很讨人喜欢,没办法啊。
“有了此次伴驾的经历,肯定会有许多世家和勋贵子弟想要结识二郎和三郎,或许该为他们提前准备小字。”李渊兴致勃勃,“夫人,你可有主意?”
窦夫人道:“郎君,这个先暂且放下。还有件事很重要,必须立刻解决。皇后听闻二郎三郎的才名,有意让二郎三郎同娶兰陵萧氏女。”
李渊一愣,然后皱眉:“她还嫌弃兰陵萧氏不够显赫吗?后族和勋贵联姻,这不是上赶着让陛下忌惮?”
李渊虽信任皇帝,但不蠢,忌讳还是懂的。
再者,郡姓和侨姓那些摩擦,李渊也了解。
萧皇后一听二郎三郎压了荥阳郑氏一头,就立刻要与二郎三郎结亲,明摆着就是想把二郎三郎拉进郡姓和侨姓的争夺。
“她心大了。”李渊叹气,“希望不要连累太子。太子是很好的储君啊。”
窦夫人颔首,同样叹气。太子杨昭,真是贤明宽仁得不像杨家人。
李渊道:“二郎的婚事,定是要从虏姓里选。你问问你娘家有没有合适的女子,我也去问一问同僚。”
窦夫人道:“那三郎呢?”
李渊沉默。
半晌,他叹气道:“待三郎再年长些吧。明年,若他明年也没有再得重病,我再给他寻个品行良好的贤惠官宦女子。家世低些无所谓,得能照顾三郎。”
窦夫人听着李渊话中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神情不由变得温柔:“以三郎的性格,过于贤惠他恐怕也是不喜欢的。三郎体弱,娶的性子得爽利些,立得起来,护得住三郎。”
李渊哭笑不得:“哪有妻子保护丈夫的?”
窦夫人娇嗔道:“怎么不行?”
李渊道:“是是是。”他不和妇道人家一般计较。
……
既然皇帝都说到他的骏马了,他就送两匹骏马并猎鹰给皇帝。
杨广接到李渊的礼物后,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笑道:“你们的父亲终于肯拔一次毛了,真不容易。”
李玄霸看着李渊送的礼物,心里叹气。
怎么才送这么点?看来父亲还是没开窍。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难道父亲非得要撞十几年的墙,等到大业末年再讨好隋炀帝?
看来还是得自己和二哥努力。
因李世民和李玄霸不断念叨“父亲吝啬”,让杨广把“李渊对朕不够忠诚”,替换成了“李渊只是吝啬”的印象。
这次虽然李渊送的东西“吝啬”,但好歹也送了。杨广便对李渊的怀疑度降低了一些,准备之后给李渊一点表现的机会。
这是之后的事了。
八月十五,杨广第一次南下江都。
江都即后世的扬州城。
隋文帝开皇九年改吴州为扬州,治江都。杨广当了十几年的扬州总管。扬州就是他的大本营。
此次回江都,除了安抚江南的政治意图之外,杨广更有“衣锦还乡”的念头。
杨广继位后,就立刻把江都升至“京尹”的级别,并修通济渠贯通了洛阳和江都。
现在他终于要以皇帝的身份返回“故地”,心中慷慨之意快要溢出来。
杨广所乘坐的龙舟长二百丈,高四十五丈,共有四层。最高层是杨广居住和议事的正殿;中间两层有一百一十间金碧辉煌的房间,供被杨广招上龙舟的大臣和妃嫔使用;最下层是听候差遣的宫女太监。
萧皇后所乘坐的翔螭舟构造与杨广相似,只是对比龙舟缩小了一定规格。李世民和李玄霸就跟随萧皇后住在翔螭舟顶层正殿。
当龙舟船队开始徐徐启动时,两个孩子趴在船舷上,看着两岸景象惊叹不已。
萧皇后坐在他们身边,微笑着让他们小心些。
萧皇后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弱冠,孙儿又过于年幼,离不开各自母亲,虽有些公主在身边伺候,但仍觉得膝下空虚。
李世民和李玄霸长相精致,聪慧可爱,正好弥补萧皇后心里的空缺。
李玄霸确实是体弱。李世民虽然平时很活泼健康,但玩久了也会突然陷入疲惫虚弱。
正如窦夫人所说,双生子有些先天不足。
萧皇后打消了与他们联姻的打算,但对这兄弟二人更加怜爱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点一点试探萧皇后的“底线”,现在在翔螭舟的地位仿若皇子。
李世民对李玄霸咬耳朵:“我还以为船是划的,怎么是人拉的?”
李玄霸:【整个龙舟船队需要八万多民夫拉动。光是皇帝的大龙舟就需要一千民夫才能拉得动。】
李世民眨了眨眼。
他看着岸边密密麻麻的民夫,脸上的兴奋之色淡去。
李世民戳了戳李玄霸,小声道:“阿玄,他们看上去好可怜。”
李玄霸看了二哥一眼,又环视翔螭舟上的其他人。
不只是他们看到了岸边的民夫。
所有的人看到岸边壮观的景象,都露出了骄傲自豪和得意的神色。
连宫女和太监也是如此。
“嗯。”李玄霸道,“二哥,风太大,我们进船舱吧。”
李世民点头:“好。”
他和萧皇后说了一声,牵着弟弟离开。
离开甲板之前,李世民又回头看了一眼。
民夫们已经拉动了纤绳,喊着号子使劲拉船。
有官员拿着鞭子狠狠抽打他们的背,让他们加快速度。
他们乘坐的船上,已经演奏起了歌舞。
前方皇帝乘坐的龙舟,还有战鼓声响起,似乎是在演奏激昂的战乐。
身后的船只也传来了欢笑声。还有僧尼道士高唱佛号道号,称颂大隋强盛。
李世民将视线回到正前方,牵着弟弟走进翔螭舟宫殿中属于兄弟二人的房间。
热闹没什么好看,不如陪弟弟睡午觉——
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13章。
明天争取,争取不熬夜!不熬夜!
第18章 孩童不该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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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啊。”李世民捂住耳朵。
“吵死了!”李玄霸抓狂地挠哥哥的胳膊。
跟随李世民和李玄霸来的两位乳母, 心疼地缝着布垫:“再忍忍,很快就缝好了。”
李玄霸挠完哥哥后,有气无力道:“不急, 小心些, 别扎着手。”
乳母笑道:“不会扎着手, 放心。”
李玄霸点点头,继续低头挠哥哥的胳膊。
抓狂啊。
李玄霸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料到, 龙舟上这群人的精力过分充沛。
隋文帝在位时,按照地区特色设置了七种特色歌舞“七部伎”,即国伎、清商伎、高丽伎、天竺伎、安国伎、龟兹伎、文康伎。杨广继位, 增加了康国伎和疏勒伎,增至“九部伎”。
在包括李世民和李玄霸所乘坐的几艘为首大船上, “九部伎”轮流演出, 轻歌曼舞彻夜不停。
李世民:“别唱了,救命!”
李玄霸:“来点舒缓催眠的音乐好不好,谢谢!”
歌舞看腻了?没关系,在每一轮“九部伎”的间隔,还有伎人牵着珍奇异兽表演百戏杂耍, 称“曼衍鱼龙”。
“曼衍鱼龙”中最有意思的是运用各种火焰的杂耍。这类杂耍会从入夜开始,一直到凌晨才停止。太监和侍卫彻夜值班, 以免火焰杂耍不小心点燃船只。
李世民:“能不能别大半夜还在甲板上蹦跳!这是用脚在打鼓吗!”
李玄霸:“困……别折磨我的耳膜了。”
夜晚时,甲板上还会点燃篝火。
篝火架在铜器之中,里面烧的木头都是最上好的沉香木。当火焰燃起的时候, 异香弥漫, 仿佛身处仙境之中。
李世民:“阿嚏。”
李玄霸:“阿嚏。”
最初几天,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会手牵手去看热闹。很快, 别说李玄霸抓狂,李世民都蔫了。
这群大人们,他们都不睡觉吗!
两个孩子除非必要,再也不出门了。
他们一直躺在房间里,就算睡不着也眯着,尽可能地闭目养神。
李玄霸急中生智,让乳母在细密的细麻布里封了好几层绢丝,做成厚厚的隔音耳罩。
他和李世民先用纸条堵了耳朵,又戴上厚厚的隔音耳罩,终于睡了一次好觉。
就是耳朵塞久了纸条有点疼。
两个孩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萧皇后很担心,命御医日日给李世民和李玄霸检查身体,时时调整药方。
在两个孩子委屈巴巴的神情中,御医给他们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然后委婉地对皇后道,两个孩子年幼体弱,经不得太多人气冲撞,建议把孩子移到比较清静的船上休养。
萧皇后叹气:“窦夫人说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很是难养。我之前还笑话她过于忧虑。自己带着养了一段时日,才体会到窦夫人的辛苦。”
让两个孩子到其他船上是不可能的。萧皇后不放心别人照顾李世民和李玄霸。
她让李世民和李玄霸从一层的正殿搬到了二层中段的房间。房间小了许多,但离甲板远了,让两个孩子耳边清静不少。
李世民和李玄霸终于能取下纸条,只戴着隔音耳罩睡觉了。
睡了几日囫囵觉,李世民终于恢复了精神。
他还不到七岁,居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我宣布,我以后再也不看‘九部伎’和‘曼衍鱼龙’!”
李玄霸白了二哥一眼:【不可能。】
李世民抱着软乎乎的枕头在床榻上滚来滚去:“就不看,就不看。”
李玄霸不喜欢硬枕头。他让人用羽绒、兽毛、谷壳、草药等材料做了许多枕头、抱枕。
李三郎的就是李二郎的。李世民学习了李玄霸的坏习惯,走到哪都自带枕头和抱枕。
李玄霸不理睬又恢复活力的二哥。
他静静地躺着,双目放空,放松头脑,继续养神。
“这些天都在屋里用餐,我们今天出去吃!”李世民把躺懒了的弟弟拉起来,“听闻岸边每日都会进贡当地美食,阿玄一定很想吃。”
李玄霸:【不,我不想。】
李世民把李玄霸拖下床,强拽着骨头都躺松了的弟弟去甲板运动。
御医说了,补足觉后就要多动动。小孩子要多动,身体才好。
见李世民和李玄霸“病愈”,萧皇后松了一口气。
她让两个孩子坐在她的左右,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亲自为他们挑选食物。
萧皇后面前放了两米长,一米宽的大桌。宫女和太监轮番端来食物,水果、点心、炙菜、汤菜、蒸菜应有尽有。
食物刚端上来,杨广来了。
他人未至,声音先到:“二郎,三郎,听说你们病了?现在身体可还好?”
李世民和李玄霸忙站起来道:“已经大好。”
杨广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道:“不必拘束,朕只是来看看你们。今日就在这里用午膳。”
皇帝一来,满桌的菜还没吃,就连着桌子一起被搬了下去。
太监抬来一张更长的雕龙画凤的餐桌,重新上菜。
杨广每日都要沿岸上贡珍稀食材。
这些食物不一定都要到杨广面前,但杨广会派人去清点。若是进贡的食材很珍贵很丰盛,官吏就可能升官;如果杨广不满意,那么官吏的帽子就不保了。
在用膳的时候,御膳房会拿着每日进贡的食材现做一百道“创意菜”,一一呈现给杨广。
杨广看中了就吃一筷子,看不中就端下去,特别喜欢也顶多只吃两筷子。
一百道菜流水般的从杨广面前端过。
杨广先吃,萧皇后其次,李世民和李玄霸非常荣幸地紧随其后。
李玄霸只吃了一半就饱了,李世民坚持到了最后。
杨广见李世民食量这么大,夸赞道:“以你的食量,将来肯定能给朕当冠军侯!”
李世民揉了揉肚子,道:“谢表叔夸奖。”
杨广对李玄霸道:“李三郎,你可要多吃些。”
李玄霸苦笑:“侄儿努力。”
杨广也吃撑了,带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在甲板上散步,观看两岸秀丽景色。
岸边,民夫仍旧在努力地拉动着纤绳。
李玄霸看向河边的纤夫。
他没有在河边长大。虽然从书本中读过“纤夫”这个职业,听说过在黄河三门峡和长江三峡水流最湍急的地方,若船只想要越过峡口逆流而上,就需要纤夫在两侧岸上拉船。但脑海里对其并没有画面。
跟着隋炀帝坐了一次龙舟,李玄霸才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纤夫。
人工运河水面很平静,水流速度不快。无论顺流还是逆流,都能靠着划桨和风帆让船只动起来。只有在遇到强逆风的时候,才需要纤夫在两岸拉船。
但龙舟太大太沉了,若要让这样大的船动起来,全程都需要纤夫拉动纤绳。
“阿玄,这龙舟不像是龙舟,倒是像一辆大大的马车。只是拉车的不是牛马,而是人。”李世民私下悄悄对李玄霸道。
李玄霸正思索着二哥那过分恰当的比喻,二哥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索。
“表叔!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一整只烤牛都埋起来?”李世民惊讶地指向岸边,“这是在祭祀神灵吗?”
杨广远眺壮丽河山的视线随着李世民的手指,落在了近处的两岸边。
他皱眉看向身边宦官。
宦官低着头为皇帝解惑道:“官员和百姓仰慕陛下,每日进贡食物太多,过了夜就不新鲜,便就近掩埋了。”
杨广斥责道:“胡闹!”
李世民使劲点头。
对啊对啊,真是胡闹。好端端的食物怎么能埋了?唐国公府每日的饭菜也吃不完,都分给了仆人。若遇上府中设宴,食物过多,仆人也吃不完,娘亲就会挑些完好的送往佛寺,让佛寺代为救济穷人,其余的喂给牲畜。
窦夫人经常教育李世民和李玄霸,哪怕唐国公府极富贵,也不可过于铺张浪费,否则必定损害自家福气。
宦官立刻跪下道:“陛下息怒,是底下人懒惰了,居然污了陛下的眼睛。”
杨广愤怒地踹了宦官一脚。
宦官非常熟练地在杨广踹他的时候顺势往后一滚,既卸了力道,又装出很痛的模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再继续磕头告饶。
杨广唤来太常少卿裴蕴,只指着岸边食物掩埋地,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裴蕴立刻道:“臣立刻下令,让他们远离岸边十里再掩埋,以免玷污两岸好景。偷懒之人,臣定重罚!”
杨广冷哼道:“不要这点事还要朕命令你。”
裴蕴忙告罪。
杨广又骂了裴蕴几句,才让裴蕴去处理岸上的事。
见了这等肮脏事,杨广大好的心情蒙上了阴霾。
李世民茫然地看着皇帝发怒,小小的脑袋瓜子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本准备开口询问,被李玄霸用心声提醒“闭嘴等着,赶紧装傻”,便没有开口。
杨广发完怒后,看着两个孩子害怕的模样,身为长辈的理智上线,将怒气压下,道:“一些渎职之人扰了兴致。二郎三郎别怕,朕已经处理了。”
李世民更加迷糊。皇帝表叔所做的事,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李玄霸一言不发,只继续装作被皇帝怒气吓到的模样,怯生生地点头。
心情被打扰,杨广没了继续带孩子赏景的兴致。
他让人把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给萧皇后,自己回到了为首的龙舟上,继续就此事大发雷霆。
李世民和李玄霸借口困了,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李世民抱着软乎乎的抱枕,终于把憋在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表叔生气的地方好奇怪啊。”
李玄霸趴在房里窗口上,继续看着窗外。
李世民把李玄霸往旁边挤了挤,也趴着看向岸边。
他们的小窗口,也能看到食物掩埋地。
宫人将食物掩埋了一半,被赶来的官吏训斥了一番后,将挖好的坑匆匆填土,剩余的食物抬上车,运向了更远的地方。
岸上的民夫轮番拉船休息。休息的民夫悄悄刨开泥土,想要挖出里面的食物。
船上又下来了一个官吏。这个官吏带了一队卫兵。
卫兵将挖开地面的民夫按在地上捆了起来,然后不知道押去了何地。
地上的坑再次被填上。
李世民和李玄霸静静地看完了整场。
李玄霸:【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
李世民:“什么?”
李玄霸;【隋炀帝一游江都。】
李世民抿住嘴唇,这次没有提醒弟弟别乱说话。
他继续茫然地看向窗外。
半晌,李世民道:“吃不完的饭菜为何不能分给岸边的人?他们连土里的饭菜都要挖出来,应该是很饿了。”
李玄霸这次没有在心里说话。
他开口讥笑道:“是啊,为什么。”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阿玄也不知道?”
李玄霸道:“不知道不知道。”
李世民鼓起腮帮子:“阿玄你一定知道,为何不和哥哥说?”
李玄霸道:“说了有什么用?哥哥你自己看,自己想。”
李世民把李玄霸扑倒,狠狠挠了李玄霸一顿痒,在李玄霸告饶后,才翻身躺到李玄霸身旁:“好烦。算了,我还小,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等我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李玄霸擦了擦被挠痒痒笑出来的眼泪,没好气道:“这是娘和阿姊经常敷衍我们的话。你倒是学到了。”
“嘿嘿。”李世民咧嘴笑了笑。
他笑完后,将手放在胸口处。
完好的食物宁愿掩埋也不肯给岸边的民夫食用。皇帝发怒却不是因为浪费食物,而是因为食物掩埋地被他看见。
这一切都让年幼的李世民疑惑不解。
此时,他想起了弟弟说漏嘴的“隋炀帝”,想起了自己偷偷翻书找到的“炀”的含义。
李世民抱住了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啊,不想了。我还小,想那么多干什么!”
李玄霸点头:“对。等你长大了再慢慢想。”
李世民抱着头滚了许久,才停下了滚动招式。
他大字躺在榻上,手脚都搭在了李玄霸的身上。
李玄霸嫌弃地把二哥往旁边推。
李世民:“阿玄,我长大了就能想明白吗?”
李玄霸:“谁知道?过去!”
李世民:“阿玄,哥哥胸闷,让哥哥靠一下。”
李玄霸:“不给!去去去,热死了!”
李世民使劲往李玄霸身上凑,李玄霸手脚并用把二哥推开。
兄弟二人就躺在床榻上“打”了起来。
杨广回龙舟发了一顿脾气后,回想起李世民和李玄霸的神情,总觉得当时两个小孩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敬。
他立刻派人去查看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做什么。
派出的宫女回禀:“李二公子和李三公子正在榻上厮打。”
杨广挑眉:“哦?厮打?他兄弟二人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会厮打?”
宫女道:“奴婢问了守门的仆妇。仆妇说似乎是李二公子要把李三公子当枕头,李三公子嫌弃李二公子太重,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
杨广:“……”
他扶额失笑:“这理由……还真是孩童才会有的理由。”
他在心底摇摇头。或许是今日太生气,他连两个六岁孩童的神情都怀疑起来。
若李世民和李玄霸暗藏不敬之色,小孩是没有城府的,那肯定是李渊教的。
说白了,杨广现在对连个孩子的怀疑,本质上还是对李渊不放心。
“他们今日受惊了,拿些金珠子给他们玩。”杨广道,“还有,传朕的命令,兄弟要友悌。为这点小事打架可不像话。若他们再打,朕可是要罚他们抄书了。”
宫女领命退下,陪坐的官吏皆失笑。
……
李世民和李玄霸“打了一架”,居然还得了皇帝赏赐。
萧皇后得知后,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她对来请安的长女南阳公主道:“你来母后这里住几日,多摸摸唐国公府这两个活宝贝。你的肚子现在都还没动静,母后实在是忧心。你赶紧生个像李家二郎三郎这样的活宝贝给母后带。”
南阳公主是萧皇后和皇帝的长女,十四岁嫁给许国公之子宇文士及,如今刚二十。夫妻二人都深受皇帝皇后喜爱,皆伴驾南巡。
宇文士及是李渊的好友,南阳公主与窦夫人相处也不错。
她笑道:“确实是活宝贝,窦夫人每每提及他们就咬牙切齿,说他们在家中很是顽皮。”
萧皇后笑道:“还有这事?窦夫人倒是和我说,他二人自幼体弱,让她很是怜惜呢。”
自幼体弱?南阳公主稍一沉思,就明白了窦夫人为何如此说。
恐怕是母后得知李家双生子下了荥阳郑氏的脸面,很高兴地想让娘家族中女儿与李家双生子定亲吧。
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娶了荥阳郑氏,其余几子的妻子肯定得稍逊一些。南阳公主无奈,母后太看重娘家,这个念头有些不妥当了。
她笑道:“是啊,李家二郎和三郎既顽皮,又体弱,窦夫人教训了会心疼,不教训又担心他们学坏,真是头疼极了。”
萧皇后笑得更加厉害:“是这个理。别岔开话题,母后还给你求了送子观音……”
南阳公主见话题没岔过去,捂着红彤彤的脸道:“母后,娘亲,娘娘!再给女儿一些时间,会有外孙的,会有的!”
萧皇后道:“你总是如此说。好吧好吧,你脸皮薄,送子观音先不给你了。你去揉揉李二郎和李三郎的脑袋,这总行吧?”
南阳公主捂着脸,无奈道:“行,女儿把李二郎和李三郎抱怀里使劲揉脑袋!”
萧皇后笑道:“来人啊,赶紧把李二郎和李三郎带来!”
于是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脸迷茫地被叫来,然后被南阳公主抱怀里使劲揉搓了一顿脑袋。
李世民晕乎乎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搓我的脑袋?
李玄霸使劲板着脸。
我是玩具,我是玩具,我不尴尬,我没有感情。
南阳公主看着两个孩子可爱的模样,心头一暖,还真想生个和李二郎李三郎一样可爱的孩子了。
她笑着道:“我捏了你们脸,作为补偿,可有什么想要的?”
萧皇后笑道:“你还真是慷慨。二郎,三郎,想要什么尽管提,她手中的好东西可多了。”
母女俩都兴致勃勃地好奇这两个有“神童”之名的孩子,会索要什么“补偿”。
李玄霸揉着被捏红的脸:【我们随意要两件首饰送给祖母和娘如何?】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对南阳公主道:“我可以悄悄和公主说吗?”
南阳公主低下头,把耳朵附过去:“说吧。”
李世民双手捧着嘴,在南阳公主耳边小声道:“我听闻南阳公主最受陛下喜爱。公主可否劝谏陛下,吃不完的食物别埋了,送给岸边拉船的人?我看他们好像非常饿。如果他们太饿,就拉不动船了,陛下也不会开心。”
南阳公主杏眼微睁。
她抬起头,仔细地打量怀里的孩童一番。
李世民满脸恳求地望着南阳公主。
李玄霸看看自家二哥,又看看南阳公主,小小的眉头紧皱。
二哥究竟说了什么恳求?
李玄霸:【二哥,你说什么了?】
李世民看向岸边,然后收回视线。
李玄霸想了想,道:【你该不会想让南阳公主劝隋……隋朝皇帝节俭?】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
李玄霸又想了想,道:【朝中肯定有人就节俭一事劝过皇帝,没用的。】
萧皇后好奇道:“李二郎和你说什么了?”
南阳公主回过神,笑道:“他想给窦夫人讨要首饰。唉,这有什么好悄悄说的。”
李世民愣住。
李玄霸拉住李世民的手:【公主如此说,就证明皇帝如果得知你的话会很不高兴。她在护着你。】
李世民抿了抿嘴唇,握紧了弟弟的手。
南阳公主揉了揉李世民的脑袋,道:“母后,我想带着李二郎和李三郎去给郎君看看,让郎君也沾沾两个孩子的聪明气。”
萧皇后笑道:“去吧,晚上记得送回来。”
南阳公主点头:“好。”
她让自己的侍女抱起李玄霸,自己抱着李世民,回自己居住的船上找丈夫宇文士及。
路上,南阳公主悄声道:“父皇最不喜人劝谏。世民,你心善是好的,但不要被父皇听到了。”
她很郑重地称呼了李世民的名字。
李世民垂下脑袋,有些沮丧。
南阳公主心中叹息。
听李世民这么一说,她也有些怜惜岸边的民夫了。
但她既为最得宠的公主,自然深知父皇喜恶。
这话是说不得的。以父皇性格,进贡的东西就是烧了,也不可能给低贱的庶民用。
皇帝怎能与庶民吃同样的食物?
其实这件事,早就有大臣劝过。
无论是令沿岸州县进贡食物,还是将吃不完的食物掩埋,平昌县公宇文弼劝谏过好几次。父皇私下常常辱骂宇文弼。
南阳公主见状,自然是不敢触父皇霉头的。
李玄霸一直注视着自家二哥。
待他们下了船,又上了船,李玄霸才在心里开口。
李玄霸:【哥,别想了。我俩都还是小孩子,你想得也太多了。你能不能想些符合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想的事?比如吃什么玩什么。】
李世民抬起头,转头对李玄霸努力咧嘴傻笑:【好!】
兄弟二人跟着南阳公主先拜见了驸马宇文士及,又跟着宇文士及前往船上朝中重臣的房间串了一会儿门。傍晚时分,他们才被南阳公主亲自送回了萧皇后的船上。
两人累得沾枕头就睡。
第二日,船队继续航行。
李世民再未和李玄霸提起过不该小孩子考虑的话题。
十二月中旬,李世民和李玄霸终于抵达了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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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1、九部伎又称九部乐。国伎(西凉乐)、清商伎(汉乐)、高丽伎(辽东和朝鲜半岛风格)、天竺伎(印度风格)、安国伎(中亚风格)、龟兹伎(西域风格)、文康伎(南朝乐府)、康国伎(中亚另一个国家)、疏勒伎(西域另一个国家)——《隋书·音乐志》
2、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轝,极水陆珍奇;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资治通鉴》
第19章 赐下了三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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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曾任扬州总管, 江都是他经营了十年的地方。
江都的行宫已经建好。他带着众臣重游故地,在马背上奏乐,做《江都宫乐歌》。
“扬州旧处可淹留, 台榭高明复好游。风亭芳树迎早夏, 长皋麦陇送馀秋。
渌潭桂楫浮青雀, 果下金鞍跃紫骝。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
歌伎们怀抱各种乐器,侧坐在马背上边弹边唱。
骏马前行的时候, 歌伎衣袂飘飘,仿佛天宫中的仙女。
李世民和李玄霸年幼,没有参加这一场马背上的游园会。
他们和萧皇后坐在高台上赏景。从栏杆下往下望去, 正好能看到皇帝和众臣的“游园图”。
萧皇后笑道:“三郎,你擅长作诗, 据说能五步成诗, 现在可有灵感?”
李玄霸“老实”道:“其实我的五步成诗是提前做了准备。去郑家之前,我已经猜到他们可能会出的诗题,大约就是描绘一些景物而已,总不会太过为难我。现在让我作诗,我还要琢磨一会儿。”
萧皇后没有因为李玄霸的“坦白”而小瞧李玄霸, 反而更加喜爱李玄霸的聪慧。
“不急,慢慢想, 想不到也没关系。”萧皇后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道,“作诗只是小道。”
李玄霸点头:“是。”
李世民凑到李玄霸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能看到未来人的诗?真的选不出一首好的?”
李玄霸:【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世民的眼睛扑闪扑闪。这不是挺好吗!
李玄霸无奈:【这是诗仙李白不得志时候的诗, 你看我的阅历可能写出这样的诗吗?抄诗也要符合人设, 循序渐进。现在我的阅历就只能抄些单纯的写景诗。再大一些, 可以抄些有少年意气诗。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一首诗可以用。等皇帝回来,我就献给他。】
李玄霸要来笔墨纸砚,写写画画涂涂,装作很努力地在挤诗句的模样。
李世民帮李玄霸研墨。
萧皇后和后妃、公主都好奇地看“神童”作诗。
待杨广玩耍结束,回来邀请萧皇后和后妃去水边散步时,看到李玄霸和李世民的脸上都抹了墨,像是楚州进贡的小花猫似的。
杨广朗声笑道:“李二郎,李三郎,你们在做什么!”
李玄霸抬起小花脸:“回陛下,我在作诗。”
李世民抬起小花脸:“回陛下,在玩笔墨。”
杨广听见李玄霸说作诗时好奇地凑上来看李玄霸做的什么诗,听见李世民的话后哭笑不得,抬手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
杨广低头看着李玄霸已经写出来的四句诗,念道:“舳舻千里泛归舟,言旋旧镇下扬州。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还行。”
是还行,你自己做的诗,能不行?
李玄霸现在所写的诗,就是杨广所作的《泛龙舟》。
后世人根据《泛龙舟》所描绘景象,认为这是杨广在南下途中写的。但杨广每次有写诗的灵感,都会与萧皇后品鉴,李玄霸确定杨广现在还没有琢磨出《泛龙舟》。
李玄霸猜测,这个时空中的《泛龙舟》,可能是杨广在江都回忆南下情形时写的。
杨广自己的诗,他应该是喜欢的。而且如果杨广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诗意”,李玄霸正好帮杨广把这首诗引出来。
杨广曾说,“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他对自己的才华很自傲,很不喜欢别人的才情压过他。
李玄霸如果拿来一首李白的诗惊艳四座,不说年龄和阅历不合适,只说“惊艳”,他就完蛋了。
李玄霸眼巴巴道:“陛下,接下来侄儿该抒发胸臆了。可侄儿怎么想,在船上的生活都是吵,困,累。”
杨广先惊愕,然后失笑:“让你伴驾,你还抱怨了?”
李世民帮弟弟解释道:“我们还小,欣赏歌舞对我们来说还太早了。”
说罢,他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沉沉地叹了口气。
可惜他脸上那几条墨痕太过滑稽,看着不像少年老成,更加像顽童耍宝。
杨广身后的大臣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面对皇帝完全不胆怯的孩童。
皇帝将外戚家的孩子养在身边一段时间很常见,如汉武帝就曾亲自培养霍去病,霍去病还嫌弃不肯学。霍去病的儿子霍嬗也是四岁授侍中,常伴汉武帝左右。
哦,这两个人都死得早。
大臣们在得知皇帝将唐国公府的一对双生子养在皇后处时,都私下道唐国公李渊恐怕是陛下唯一不忌惮的亲戚了。
现在看见李二郎和李三郎对皇帝亲近自在的模样,他们心中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杨广对喜爱的人十分纵容。现在他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正是有好感的时候,很乐意做这慈祥长辈。
他让宫女打来水给李世民和李玄霸擦脸,笑话道:“朕可没让你们去看歌舞,而是让你们好好看看这壮阔山河,增加见识。”
正被宫女仔细擦脸的李玄霸将手中的笔双手捧起:“侄儿增长的见识不足以写完这首诗,陛下,帮侄儿添几句。”
杨广还未说话,萧皇后已经笑得花枝乱颤:“我让你写诗,你却让陛下来帮你?陛下,可不能帮他写。”
李玄霸道:“龙舟宏伟,小儿年幼,实在是写不出能描绘龙舟宏伟意境的诗。”
杨广笑着拿起李玄霸双手捧起的笔:“好,朕帮你添几句。”
他看着这四句诗时,心中就很自然地浮现出后四句,就好像这四句诗本来就在心中,只是借着李玄霸的诗句引出来而已。
略一沉思,杨广运笔如飞,补道:“六辔聊停御百丈,暂罢开山歌棹讴。”
李玄霸嘴角为不可见的上弯。
杨广沉思了一会儿,写完最后两句:“讵似江东掌间地,独自称言鉴里游。”
李世民看着这两句诗,眼中出现向往之情。
李玄霸敬佩道:“‘掌间地’和‘鉴里游’二句,只有皇帝能写出来。表叔,你替侄儿补完了这首诗,侄儿能蹭着表叔的诗才传世了。”
李世民收起向往的神色,好奇道:“阿玄,这就是你所说的,你和人一起嘎嘎乱杀,表叔负责乱杀,你负责嘎嘎?”
李玄霸:“……”
哥你的思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发散!
杨广闻言,捧腹大笑。
他用颇为自得的语气自谦道:“算不上什么传世佳作,恰恰能看而已。虞世南,你的字最好,你来帮朕重抄一遍这首诗!”
一个面相清瘦,鬓间有些许白色发丝的中年人出列,拱手道:“是,陛下。”
李玄霸眨了眨眼。嗯?我刚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虞世南。
虞世南挽起衣袖,正想铺开一张新的纸,体贴的李世民立刻伸长小短手,帮虞世南铺好了纸,还殷勤地研墨。
李世民道:“早听耶耶……早听父亲说,虞舍人的字是一绝,阿玄阿玄,今日我们能开眼界了!”
李玄霸顺着二哥的话道:“对。”
他为虞世南捧来一支新的笔。
杨广笑道:“李渊确实向朕夸赞过虞卿的字。以虞卿的字配朕的诗,勉强相称。”
虞世南先见着两个孩子懂事的模样,眼神不由露出些许暖意。听了皇帝的话之后,他将眼中感情收敛,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洗笔蘸墨,笔下字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杨广大笑一声:“好!给朕装裱起来!”
虞世南放下笔,恭敬地退到一边。
李世民很小就喜爱书法。他围着虞世南的字绕来绕去,兴奋得停不下来,把杨广和萧皇后都逗得大笑。
李玄霸乖巧地站在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虞世南。
他想起来这名字为何耳熟了。
虞世南,秦王府文学馆“十八学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我哥的心腹重臣。
现在的唐太宗李世民还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虞世南是一个近五十岁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
虞世南垂首站在一侧,眼神沉郁如结了冰的古井,把心里所有豪情壮志都封锁其中。
他此刻大概都不会相信还有被明君慧眼识珠的一天。
李玄霸:【哥,虞世南将来以刚直敢谏闻名于世,时称“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
李世民的视线从虞世南的字离开,投向了那个微微躬着身,表现得十分卑微的中年人。
这模样不像个刚直敢谏的臣子啊。
李玄霸:【现在他还不是。】
哦。李世民挠挠头。人的变化真大啊。
但虞舍人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难道是白发苍苍后才突然变成刚直的人?
虞世南注意到李世民的视线。
李世民不仅没觉得尴尬,还对虞世南笑了一下。
他对杨广道:“陛下,我和阿玄玩了这么久,也该重新拾起学业了。虞舍人的字真好看,我和阿玄可以跟着虞舍人学字吗?”
李玄霸:“……”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增加功课的?
杨广笑道:“朕正有此意。”
杨广把李世民和李玄霸带在身边是当做晚辈教养,所以自然是会派人教他们读书识字。
只是龙舟上的生活太快乐,杨广把这件事忘记了。
萧皇后见两人年幼,在龙舟上又身体不适,也没有提起此事。
现在到了江都,两小也该继续上学了。
宫中现在还没有正上学的皇子皇孙。杨广琢磨着让李二郎和李三郎试试臣子们教学的本事,算是提前给他以后肯定会有的小皇子和已经出生的小皇孙,提前选拔老师人选。
杨广本没将虞世南纳入老师人选。
他用李世民和李玄霸试探臣子教学水平,选的老师也是皇子皇孙将来的老师。
虞世南虽有才名,但他在杨广面前沉默寡言,唯唯诺诺,只有一手字值得称赞。杨广还看不上他。
李世民喜欢虞世南的字,杨广又觉得孩童首先要学会写一手好字,让虞世南给皇子皇孙当教写字的师傅也算合适。
定下虞世南后,杨广唤出刑部尚书宇文弼,道:“宇文尚书,你托口年老体衰,不愿与朕一同游玩,那你就暂时给李二郎和李三郎当一段时间师傅,教导他们读书习字如何?朕带他们南巡,若他们疏忽了功课,李渊肯定会埋怨朕。宇文尚书大才,教导孩童应该绰绰有余。”
除了李世民,所有人都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阴阳怪气。
李玄霸努力思考。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但他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隋末姓“宇文”的重要臣子太多了。
宇文弼平静地拱手道:“是,陛下。”
见宇文弼居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件差事,杨广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真快憋死了。
宇文弼所在的“宇文”一脉和北周皇室没有关系,不是亲戚。
平昌县公宇文弼在北周和隋文帝时都被重用,是威望极重的三朝老臣。他为官极正,慷慨有大节,常向杨广进谏。杨广非常厌恶宇文弼,但又同时知道宇文弼确实是贤才。所以他准备将宇文弼从身边踢走,丢给辅佐太子,教导皇孙。
杨广可以好好说话,以施恩的方式任命宇文弼去辅佐太子。但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非要刺上几句。
宇文弼却一副“长者”的姿态,不理睬皇帝的嘲讽,好像皇帝自己在那里无理取闹似的,脸上居然一丝屈辱的神色都看不见。
杨广更生气了。
但宇文弼顺从地遵守自己的命令,杨广无法以此事责难宇文弼,只能将气忍下,又道:“太常高颎,你来教李二郎和李三郎经义。”
一位老者出列领命:“臣遵旨。”
咦?李玄霸又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但仍旧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阿玄,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拜师。”众人都因为皇帝选出的这两个“老师”人选而额头冷汗直冒,连萧皇后都收起了笑容,只有李世民在那傻乐,“弟子李世民拜见老师!阿玄!我们拜了举世闻名的贤才为师哦!”
“啊……弟子李玄霸,拜见老师。”李玄霸跟着拱手行礼。
宇文弼淡然道:“唐国公倜傥豁达,宽仁容众。他的孩子,臣是教得的。”
杨广脸色一沉。
萧皇后见气氛不妙,立刻打圆场:“拜师怎么能没有拜师礼?来人,把二郎三郎的拜师礼端来。”
她笑道:“陛下,是否让二郎和三郎给三位老师磕个头?”
杨广沉郁道:“磕吧。”
李世民仍旧傻乐傻乐的,拉着李玄霸给三位老师磕头。
杨广以让三人备课为由,让三人提前离开。萧皇后又和其他后妃一起夸奖了杨广写的诗,杨广脸色才好转。
第二波游园这才再次开始。
……
跟着皇帝玩耍了半日,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提前离开,去准备明日上学要用的东西。
“三位重臣为我们授课,表叔对我们真好。”李世民道。
李玄霸道:“皇帝应该是借由我们考校他们三人的授课能力,为教导皇孙做准备。我俩回到洛阳后就会离开皇宫,算不得他们真正的弟子。”
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阿玄啊,我们能有机会跟随宇文公和高公学习一段时间,已经是天下人都会羡慕的事。你还想当他们真正的弟子?娘亲说过,做人不要太贪心,这不好。”
李玄霸无视了时不时就要找机会在自己面前“说教”,好彰显他兄长地位的二哥,转移话题道:“宇文公和高公很有名?”
李世民得意道:“阿玄,你虽通晓过去和未来之事,怎么对当世的事不上心?耶耶常和我们说起朝中大贤,你忘记了?”
李玄霸在心里道,李渊“授课”的时候过于枯燥,说的又大多是自己已经知道的事,自己基本都在睁着眼睛打瞌睡,确实忘记了。
李世民见弟弟居然真的不知道,非常高兴地把自己对两人的了解告诉李玄霸。
好难得遇到阿玄不懂的事!终于可以教导一次阿玄了!李世民胸口膨胀得快要飞起来。
李玄霸听着二哥的描述,与自己前世的记忆作对比。
他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李世民还未介绍完两人的功绩,正收拾明日要用的文具的李玄霸手一抖,砚台砸在了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李世民被吓了一跳。
李世民按住弟弟的肩膀道:“阿玄?怎么了?什么完了?你身体不舒服?哥哥去叫御医,你等着!”
“别去!”李玄霸拉住二哥,道,“没什么,我只是手滑。”
李世民打量李玄霸的神色,见李玄霸确实没有异常,出门问乳母要了一杯温水,让李玄霸喝下后,他才继续与李玄霸收拾东西。
之后李玄霸以身体疲惫为由提前睡下。李世民精力还很充沛,去院子里练习射箭。
李世民离开后,李玄霸睁开眼,看着床幔发呆。
他想起来高颎和宇文弼是谁了。
高熲此人在后世网络因与独孤皇后有关,有些“流量”。
在网络中流传的故事中,独孤皇后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决拥护者,因为高熲先为亡妻悲伤不娶,后又让爱妾怀孕,独孤皇后认为高熲对亡妻不忠诚,所以进言隋文帝杨坚疏远高熲,导致高熲被削职为民。
网络以此故事来赞扬独孤皇后。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这就是单纯的政治斗争而已。
独孤皇后虽然管杨坚管得严,但不会闲得去管别人的后院,对儿子的要求也只是别宠妾灭妻。其实独孤皇后倚重的大臣就没有不妻妾成群的。
她做此事,只是铲除太子杨勇的支持者。
高颎文韬武略,德高望重,因其女为太子杨勇侧妃,是杨勇的重要支持者。隋文帝曾想废太子事,因高颎劝阻“长幼有序”而打消主意。独孤皇后因此想要除掉高颎。
所谓“对亡妻不忠诚”之事的全貌是,独孤皇后先让隋文帝给高颎娶继室,高颖以年老拒绝;后高颎有妾室怀孕,独孤皇后进言“高颎因心怀爱妾而拒绝皇帝赐妻,是对皇帝不忠”,让年老后疑心甚重的隋文帝逐渐加深对高颎的猜忌。
杨广继位后,发布诏令,说自己要广纳谏言,召回隋文帝晚年卷入夺嫡之争的老臣,高颎也被拜为太常。
杨广喜声乐,光收天下乐工,高颎上奏阻止;杨广修运河修东京,之后还要修长城,高颎请求暂缓工程;杨广对启民可汗过于恩宠厚待,高颎认为应该警惕突厥,不可信任厚待过重。
大业三年,高颎因“诽谤朝政”被杀,诸子皆被流放。
高颎不是什么“反派”,而是隋朝的忠良。
同样,宇文弼也因为多次进谏招得杨广厌恶,与高颎同死于“诽谤朝政”。
杨广深恶高颎。高颎死后,著名诗人、司隶大夫薛道衡当众赞美高颎的才华,被杨广找借口处死。
自己和二哥拜高颎和宇文弼为师,待高颎和宇文弼持续向杨广进谏,惹得杨广厌恶被诛杀后,以杨广的小心眼,恐怕也会对自己和二哥生出恶感,甚至迁怒唐国公府。
哪怕这师生关系,是杨广自己牵的。
李玄霸没打算将此事过早向李世民“预言”。
虽然他偶尔“说漏嘴”,但会给二哥增加过多心理负担的东西,他都瞒得死死的。
二哥再早熟,也只是六岁孩童。
“得想个法子与他们疏远,让隋炀帝知道我和二哥不喜欢他们。”李玄霸把头蒙进缝了厚毛皮的锦被中,小声嘀咕给自己打气,“能做到的,一定能。”
他心里很是慌乱。
李玄霸虽然常在李世民面前用后世人的视角“指点江山”“愤世嫉俗”,但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
隋末唐初群英荟萃,能站在历史舞台上的人无不是人中龙凤。自己若是能和这些人同台竞争,他在现代就不会只是一个历史营销号小编了。
杨广杀宇文弼和高颎是注定的,朝堂群臣都劝不住的事,自己一个小孩能做什么?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拉着二哥与这两个注定会死的大隋忠良撇清关系。
后世常说李渊对建立唐朝没有功劳,这不是事实。
唐太宗李世民虽有战功,但起兵的资本是唐国公李渊,众人最初投效的也是李渊。
在古代,资历、声望、年龄十分重要。
李渊没有李世民,可能只能成为割据势力的一员,甚至直接被窦建德等势力吞并,湮灭历史尘埃中;但同样,未及弱冠的李世民也很难独自与群雄逐鹿,即使他救驾的功劳没被吞也不可能。
隋朝国公那么多,独李渊能成事,是因为李渊当时有兵权。若不是李渊在大业末年得到杨广的信任,得到了太原的兵权,唐国公府就无法顺利起事。
如果杨广因高颎之事忌惮排挤李渊,李渊无法取得杨广的信任,就不可能出镇太原,手握兵权。
虽然李玄霸知道历史不会那么容易改写,说不定李渊没有兵权,唐国公府也能通过其他方式募兵起事。但史书中薛道衡的结局,仍旧让李玄霸恐惧。
谁不怕死?他装得很淡然,其实心中一直对喜怒无常,有暴虐之名的杨广有些惧怕。
“早知道就不该讨好杨广。”李玄霸嘟囔,“但杨广都把我和哥叫到面前了,我们不讨好他也会完蛋。真烦。”
李玄霸把脑袋从被子里冒出去,深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拒绝老师也不行,摆烂不好好读书以让高颎和宇文弼厌恶自己更不行。这老师是杨广给的,如果他们不尊重老师,不努力读书,也会被认为是对皇帝的不尊敬。
X的,真烦!——
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12章。
碎碎念:
1、舳舻千里泛归舟,言旋旧镇下扬州。
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
六辔聊停御百丈,暂罢开山歌棹讴。
讵似江东掌间地,独自称言鉴里游。——《泛龙舟》杨广
2、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
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馀秋。
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
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江都宫乐歌》杨广
3、帝从容谓秘书郎虞世南曰:“我性不喜人谏,若位望通显而谏以求名,弥所不耐。至于卑贱之士,虽少宽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
帝自负才学,每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藉绪余而有四海,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资治通鉴》
第20章 重病了都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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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李世民练完弓箭, 回来找李玄霸一起泡热水澡。
江都的冬天比大业暖和,但夹杂着湿气的凉风仍旧让人手脚冰凉。李世民不在乎,但李玄霸晚上可能会睡不好觉。
见弟弟已经睡着, 眉头还皱着, 李世民伸手想帮弟弟把眉头抚平, 又怕把弟弟吵醒。
犹豫了一下,他缩回手,自言自语:“如果我快些长大就好了。”
他怎么会看不出弟弟心里藏着事?只是弟弟倔强, 若不想说的事,自己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李世民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有了薄茧的手掌。
现在他拉的弓被弟弟叫“玩具弓”。
如果他能拉动耶耶常用的那种强弓,弟弟就会把所有烦心事都告诉自己了吧?
李世民让人拿了用毛皮裹着的汤壶塞进李玄霸脚边, 才去洗澡换衣服睡觉。
第二日,李世民感到身边居然有比他还烫的热源, 心头一凛, 困意瞬间消退,立刻睁眼起身。
“阿玄?阿玄?”李世民晃了晃身边的弟弟。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玄霸艰难地睁开眼:“哥……咳咳。”
他捂住嘴,抑制不住一连串咳嗽。
李世民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但眼泪出来时,他立刻使劲揉眼睛把眼泪揉掉, 换上了一副和孩童面貌十分不合适的成熟表情。
“阿玄不怕,哥哥在这里。”李世民一边飞速穿衣服, 一边大喊,“叫御医来!为我通报皇后,我要去见皇后!阿玄不怕, 哥哥马上把最好的御医找来。”
“咳咳咳。”李玄霸捂住嘴, 小小的身体弓起, 脸色绯红, 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
他心中苦笑。昨日还在愁怎么避开杨广的老师,今日就生病了。
他所说的避开,可不是用生病啊。
古代这医药水平,小孩一场小病都可能夭折,何况他的身体羸弱。
明明他已经近一年没生过大病,只是换季时有些小咳嗽。二哥被郑家折腾生病的时候,他都支撑下来了。龙舟上睡不好觉,他也没有发烧。怎么就愁了一场,便又高烧了?
李玄霸很快就烧迷糊了,无法再胡思乱想。
御医让人给李玄霸解开了衣服,用温水擦拭身体给他降温,又用银针给他耳垂和手指上放了血。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李玄霸身上的热度才降下去了少许,恢复了意识。
“阿玄,已经没事了,喝完药就好了。”李世民把李玄霸扶起来,让李玄霸靠着他坐起来。
李玄霸想接过药碗,但双手发软,端不住,差点撒了一身。
李世民及时把药碗扶好:“慢慢喝,我问表叔要了很多你最喜欢的蜜渍桃干,喝完药吃个够。”
乳母道:“二公子,我来喂吧。”
李世民摇头:“我来。”
御医正想说药很苦,李玄霸可能会喝很久,李世民端不住。李玄霸就低下头,李世民抬高碗底,李玄霸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满满一碗药。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好像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李世民把药碗递给乳母,从袖口的布袋里摸出一块桃干。
李玄霸啃了两口桃干就忍不住干呕。
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背,等李玄霸强忍着呕吐吃完桃干后,才把乳母端着的温开水喂给李玄霸。
先吃完一块桃干,又喝下了无味的温水,李玄霸才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御医心中有些感慨。他擅长给孩童治病。孩童身心脆弱,良药苦口,每当喂孩童喝药时都很艰难,如李家三公子这样的孩童真是少见。
李玄霸喝完药之后又沉沉睡去。
御医特意叮嘱,不要给李玄霸捂汗。
他嘱咐给李玄霸盖薄被散热,每隔半个时辰就帮李玄霸用温水擦一遍身体。若李玄霸出现畏寒的情况也不要加厚被子,拿热水给李玄霸泡脚,泡到身体暖和就行。
御医叮嘱的事,以前被窦夫人亲自去大业城郊太白山请来的孙医师,在为李玄霸调养身体的时候也说过。李世民虽然已经熟记,也再认真了一次,并拿笔记了下来。
孙医师曾说过,每一次生病都可能有不同的情况,不能迷信某一个“神医”的话,要相信亲身诊断的医师。
李世民特意标注了御医叮嘱中与孙医师不同的点,免得自己记错。
御医道:“李二公子,你也休息一下吧。需要注意的事,我之后写下来。”
李世民道:“我不累。我累了就会睡觉,医师放心。我还要照顾弟弟,不会自己病倒。”
御医道:“我再给你开些御寒的药茶预防一下。”
李世民放下纸笔,拱手道:“谢医师。”
御医离开后,李世民吩咐乳母随时备好热水。
他拿着书本在一旁看着,每当李玄霸醒来,他就给李玄霸喂热水。
萧皇后来看了三次,杨广也来了一次。
李世民替弟弟向皇帝皇后道歉。
萧皇后苦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生病怎么还是你们的错了?”
南阳公主也来探望李玄霸,还带来了驸马宇文士及的问候。
宇文士及听闻好友的儿子得病,心急如焚。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养在皇后身边,周围住的都是皇帝的后妃,他即使是驸马也不好过来。
李玄霸此时正好醒着,刚揩了鼻涕,声音闷闷的。
南阳公主拿出一盒羊脂膏,教李世民帮李玄霸把羊脂膏涂在揩鼻涕摩擦红的皮肤上。
“怎么会病得如此重?”南阳公主见御医又来给李玄霸刺血降温,皱眉道。
李玄霸在醒来时,就用心声叮嘱二哥“贿赂”御医,只说他水土不服,又暗自想念父母,才病倒。
御医闻言就猜到,李家二公子和三公子可能是想借这场病回到父母身边。
虽然很多人都羡慕他们被养在宫中,但比起被别人羡慕和未来的远大前程,两个孩子或许更想回到母亲身边。
南阳公主听了御医的话后,心中有些触动。
她摸了摸李玄霸还未退烧的额头,心疼道:“想娘亲了?”
李玄霸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表叔和表婶对我很好,但还是有些担忧娘亲有没有想我和哥。”
南阳公主失笑:“好,不是你想娘亲,是担心娘亲想你。洛阳来报,东京在下月就能竣工,父皇应该会很快出发回洛阳。到时你就能见到娘亲了。”
李玄霸躺在床上拱手:“谢公主。”
“这有什么可谢。”南阳公主笑道,“快些好起来,如果你的身体不适合坐船,小心被留在江都。”
李玄霸立刻道:“我会很快好起来!”
南阳公主点了点头,又和李玄霸说了些皇帝游江都的趣事,和江都迎接皇帝降临的盛景。
李玄霸露出向往的神情。
待李玄霸捂着嘴打哈欠时,南阳公主叮嘱了几声伺候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人后,才离开。
李世民看向装困的弟弟:“我们真的能很快回家吗?”
李玄霸:【皇帝是一个处处都要求完美,希望他的形象上没有污点的人。所以见我这么容易得病,他养“冠军侯”的热情就会冷却。如果我病死在他身边,那多不吉利。】
李世民趴到李玄霸身边,小声问道:“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玄霸无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怕死。】
李世民哼哼了两声,低下头用脑袋顶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别生病了,别再吓唬二哥了。”
李玄霸:【生不生病那是我能决定的吗……】
李世民不悦地哼哼。
李玄霸投降:【好,我尽力。】他再不答应,他哥李二凤就要持续哼哼,变成李二猪了。
……
李玄霸身体稍好一些后,杨广为了让外臣看到他养在身边的表侄已经病愈,特意允许外臣来探望他。
宇文士及最先到来。
他居然拉着李玄霸的手哭了一场,说如果李玄霸出事,他不知道怎么向李渊交代。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听得一脸迷糊。
李玄霸:【我们被皇帝养病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要交代什么?真奇怪。】
李世民默默点头。
让李玄霸没想到的是,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也来探望他。
高颎和虞世南探望了李玄霸后,只是遗憾了一声浅薄的师生缘。宇文弼居然拿来了一匣子药材和一个治疗咳嗽的药方。
“我孙儿也自幼体弱,常咳嗽不止。喝了这药茶,会舒服一些。”宇文弼板着脸道,“幼儿生病伤在己身,痛在长辈心上。你要注意身体,否则就是不孝。”
若是其他孩子,估计已经被宇文弼冷硬的表情和语气吓到。
连李世民都有些生气。我弟弟生病已经够难受了,你说什么不孝!
李玄霸:【哥别生气。他嘴上是说我,心里是想的他孙儿。他在为孙儿的身体担忧。】
“是,我一定保重身体,不让长辈难过。”李玄霸道谢道。
宇文弼面色微缓。
他又叮嘱了一番药茶饮用的方法,并将药茶里所用的药材一一讲给李玄霸的乳母听。
宇文弼带了方子来,但他还是又细细嘱咐了一遍。
听宇文弼的话语,许多药材都需要特定的时节和时间收集,连烧茶的水最好都要选择早晨的露水。
虽然李玄霸身为穿越者,觉得这药材的玄学意味重了些,其实没有必要。但宇文弼是信的,那么他的药材也都是这么收集的,可见这些药材有多难得。
宇文弼没有将孙儿带在身边,这些药材应当是在洛阳家宅中。他难道是派人急急从洛阳送来的药?
李玄霸顿时觉得这礼物有些过于重了。
宇文弼嘱咐完后,让李玄霸继续休息,把李世民带到外间,抽出一卷书给李世民讲课。
李世民:“???”
虽然李世民很迷茫,但宇文弼给他讲课,他还是认真听了,做好了笔记。
宇文弼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课,留下了功课才离开,说隔一日来检查李世民的功课。
李世民皱着包子脸把此事告诉李玄霸。
李玄霸:“……”
李玄霸扶额:“早听闻宇文尚书是一个十分迂腐……咳,十分执拗的人。他大概认为,既然我们已经磕头,就已经是他的弟子。”
高颎和虞世南都知道这只是杨广的一时兴起,现在他们因生病错过就罢了。
为什么宇文尚书你要这么迂腐啊!我们只是磕了个头而已!
李世民的包子脸舒展开,笑道:“那不是很好?宇文尚书……宇文先生是当时大才!娘亲和耶耶一定会很高兴!”
李玄霸叹气:“嗯。”
李世民疑惑道:“你为何不高兴?”
李玄霸犹豫了一会儿,在心里道:【我观察,皇帝很厌恶宇文尚书。如果宇文尚书继续进谏,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李世民失笑,他压低声音道:“阿玄,陛下虽然不喜进谏,但应该也不会因别人进谏而杀人吧?这样不是令其他大臣寒心?就算陛下不喜欢宇文先生,顶多也就是贬官外放而已。”
李玄霸:【万一呢?】
李世民想起李玄霸的“能力”,皱眉道:“如果是真的,应该也连累不到我们。不过陛下真的会这么做吗?这不是……”
他突然想起李玄霸所透露的当今皇帝的谥号,闭上了嘴。
李世民苦笑:“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病倒的吧?”
李玄霸道:“不是。御医不是说了吗?我是在旅途中就积攒了疲惫,现在身体一放松,就一口气爆发了。你也别多想,我只是猜测,我还看不到那么具体的事。”
李世民点头:“好。”
李玄霸道:“我真的只是猜测,别多想。”
李世民傻乎乎道:“我知道。”
李玄霸看着二哥憨憨的表情,半信半疑。
他之后可不能说漏嘴了。
李世民像是真的信了似的,不再提这件事。
他见李玄霸还有精神,就拿起了书,将今日听的课讲给李玄霸听。在给李玄霸讲解中,李世民对书本知识也了解得更加深刻。
李玄霸听了二哥讲的课,心有些痒。
这时的书本不仅种类数量很少,还惜字如金。李玄霸虽然有后世成年人的阅读能力,能生啃许多没有句读的书,但被大贤讲解的阅读体验,和自己琢磨的阅读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一本先贤注释过的书千金难买。为何世家子弟比寒门子弟同读四书五经,却比寒门子弟博学?这就是他们藏有更多“注释本”的原因。特别是家族先贤的注释本,那是传家之宝,外人难以看到。
宇文弼因为被杀,著作没有流传到后世。但《隋书》上记载过,宇文弼光是辞赋就有二十余万字,所著《尚书注》《孝经注》是当时赞誉和流传度最高的版本。
换作现代,宇文弼就是顶尖高校教材的主编,该专业的领头大牛。
李玄霸前世唯一的执念就是读书,现在真是心痒难耐。
李世民知道弟弟的爱好,邀请道:“如果阿玄精力支撑得住,和哥哥一起上课吧!宇文先生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没差别。”
李玄霸想了想,点头。
宇文弼已经来授课,他听不听都已经和宇文弼产生了关系。
虽然杨广很忌惮厌恶宇文弼,但宇文弼毕竟不如高颎权势地位高,杨广杀了宇文弼全家之后应该不会再波及其他人。
宇文弼再来的时候,李世民就请求宇文弼也给弟弟讲课。
李玄霸道:“我能坐稳了,可以听课。”
“你好好养病,读书不急于一时,不可急躁。”宇文弼却拒绝了,他训斥道,“你之前还说会注意身体,不会不孝,现在怎就忘记了?”
宇文弼的怒气把李玄霸吓了一跳。
随即,他就从宇文弼脸上发现了混合着痛心、郁闷和欣赏的复杂感情。
他立刻了悟,估计宇文弼那个病弱的孙儿也是爱书之人。
李世民恳求道:“就算老师不给阿玄讲课,阿玄自己也闲不住,非得自己看书,更耗费精力。不如老师给阿玄规定每日看多少书,他不会违背师长的命令,每日才会有节制。”
宇文弼叹了口气,嘀咕道:“果然和安儿很像。罢了,你好好躺着,我在床边给你讲课。”
宇文弼不准李玄霸起身,他坐在床边,手持书卷给李玄霸讲课。
宇文弼又布置了功课离开后,李世民惊讶地对李玄霸道:“阿玄,你这次又猜对了!宇文先生真的不是对你生气,而是在心疼你!”
李玄霸道:“他口中的安儿,大概就是他那体弱的孙儿。”
李世民笑道:“他对你如此好,千里迢迢从洛阳给你取药,大概就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孙儿的影子。他真是个好人!”
李玄霸小声道:“嗯。”
他也没想到宇文弼居然对他这么好,这让他有些良心难安。
可他又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
宇文弼继续每隔一日就来授课,一直持续到杨广宣布回洛阳。
此时洛阳新城还称“东京”,东京城在正月竣工,杨广十分高兴,十分着急地要立刻返回洛阳入住东京城。
杨广宣布,要在三月莺飞草长之前回洛阳,这样才能看到最美的东京春景。
他们来时花费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虽然这途中龙舟走走停停,不断接受沿岸官吏百姓的朝拜和进献食物,浪费了许多时间。但如此庞大的龙舟要在两个月内回到洛阳,这时间也过于赶了。
为了让皇帝的龙舟及时回到东京赏春景,除了原本的民夫,杨广又在江都征发了许多民夫,好日夜不停地拉动纤绳,加快龙舟的速度。
史册记载,隋炀帝八月十五下江都,次年二月回到洛阳东京。
李玄霸虽然身体没有痊愈,但只是咳嗽,没有发烧,可以跟随龙舟回洛阳。
龙舟虽然不再在岸边长时间停靠了,但为首两艘楼船的歌舞还是不会停的。
萧皇后怕吵到李玄霸,又想着李世民和李玄霸正接受宇文弼的教导,在南阳公主的请求下,她说动了杨广,让李世民和李玄霸跟着南阳公主住。
宇文士及非常高兴,每日都想带着李世民和李玄霸串门。
宇文弼见状,狠狠骂了宇文士及一顿。
两人都姓宇文,但宇文士及和宇文弼不是一族的人。
宇文士及的先祖姓破野头,原是宇文部落首领宇文俟豆归的仆人,被赐姓宇文;宇文弼的先祖是宇文氏非首领的一支。
不过宇文弼刚直,百官都惧他,宇文士及一家虽然是杨广面前第一宠臣,宇文弼训斥他,他也只能听着,回头还对南阳公主笑着抱怨说“宇文尚书果然可怕”,把南阳公主逗得直笑,笑话他“活该被骂”。
宇文士及是真心为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好。虽然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挺烦串门的事,宇文士及身为长辈,他们也不好拒绝。
有宇文弼护着,他们终于能够宅在房间里读书习字,偶尔去甲板上看看风景。
宇文弼还是隔一日就来教导他们。
高颎本来对教导幼童没有兴趣。李玄霸生病,他就顺势推脱了。
见宇文弼居然如此积极地教导两个孩子,他琢磨出味来。
定是两个孩子都十分聪慧,让宇文弼见才心喜!
可恶啊,宇文尚书居然不告诉我!他是想独吞两个优秀的弟子!
高颎也是当世闻名的大儒。身为大儒,都有喜欢教导优秀弟子的爱好。
高颎是个骄傲的人。李世民和李玄霸“神童”之名入不了他的眼。
隋朝做官仍旧以举荐为主,科举也要五品以上的官员举荐才能参加,算是另类的察举制。所以许多士人很小就被家里经营出“神童”的名声。高颎见得多了,就不稀奇了。
但宇文弼是比高颎更挑剔弟子的人,他能耐得住性子持续教导这两个孩子,那这两个孩子“神童”的名声,恐怕不是虚假了。
高颎找到虞世南抱怨:“他之前只说看着李三郎想起了自家孙儿,才多去探望了一番。他是在骗我们呢!”
虞世南苦笑着被高颎拉着一起去找宇文弼“说理”。
宇文弼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独吞弟子。
什么叫独吞?不是你自己谢绝了陛下?
两老儿吵了起来,地位最低年纪也最轻的虞世南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此事传到了杨广耳中。
杨广笑着去找李世民和李玄霸:“你们二人真是有才华,连目中无人的高颎和宇文弼都会争抢你们。”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
李玄霸稍作思索,道:“表叔早早就认可了我和二哥的才华,想让高公和宇文公教导我们。原本高公和宇文公见多了‘神童’,不相信我和二哥。现在高公和宇文公终于承认,还是表叔的眼光更好了。”
李世民微愣,然后立刻附和道:“就是!还是表叔厉害!慧眼识英才!我和阿玄就是英才,嘿嘿!”
杨广的笑容更真实了些,他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得意道:“朕乃天子,自然比他们更有识人之明。”
杨广考校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更加心喜,给予了两个孩子许多赏赐。
然后杨广召来高颎和宇文弼,炫耀了一下他的识人之明。
这次高颎和宇文弼非常合杨广心意地恭维了杨广。
至于虞世南,他是顺带的教写字的师傅,继续装透明人。
但高颎也跟着宇文弼一同去教导李世民和李玄霸时,也把虞世南拉去了。
跟随杨广南巡的重臣都在同一艘楼船上,高颎主动向皇帝请求去教导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很快就传遍了众臣之耳。
何况还有个宇文士及,简直得意得好像李世民和李玄霸是他儿子似的,逢人就炫耀,不想听都不行。
于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再次名扬。
李玄霸对此只能苦笑。
他都重病一场了,还是没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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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起来了,越更越早了!我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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