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脉相承厚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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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和李玄霸终于回到了洛阳。

    李世民背着小短手站在船头, 望着即将抵达的洛阳城,语气沧桑道:“我们才离开洛阳四个月,好像已经过了四十年。”

    李玄霸点头。

    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夫妻二人肩并肩研墨作画, 就像是后世给可爱小朋友拍照的父母。

    杨广提前得知李渊已经到了洛阳, 请求面圣。

    已经失去了养育孩童耐心的杨广, 特意过来把李世民和李玄霸提溜走,完好无损地交到李渊手中。

    他和萧皇后联袂而来时,就看见李世民和李玄霸被迫在船头背着手装深沉, 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为其作画的模样。

    见杨广来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表情都在放光。

    李玄霸:【我是第一次如此期待陛下的到来!】

    李世民:“……”阿玄在心声中真是难得叫一次“陛下”啊。

    “阿玄身体还未痊愈,你们怎么能让阿玄站在船头吹风?”萧皇后把两个孩子护在怀中, 笑着骂了女儿和女婿一句。

    杨广看了女儿和女婿的画,笑道:“把李三郎画得过胖了。”

    李世民拉着李玄霸跑去看把他们画成了什么模样。

    李玄霸没反应过来, 被拉得一个踉跄, 几乎是被李世民拖着走。

    “啊,真的好胖!”李世民道,“阿玄,你要努力长这么胖!”

    李玄霸差点被二哥拉得撞桌角上。

    他使劲甩手,把二哥甩开, 低头看向画中圆得像个馒头的红肚兜小孩。

    画中人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从衣着,都完全不像我和二哥吧?那我和二哥站在那里当那么久的模特有什么用?!

    他幽怨地看了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一眼。

    年轻小两口都捂嘴笑。

    萧皇后伸出手指, 点了一下南阳公主的额头:“就顽皮!”

    杨广对宇文士及道:“朕每次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去当刺史,你总不想出远门, 每日就和南阳论诗作画, 真没出息!”

    宇文士及笑道:“陛下, 小婿只想与公主长相厮守, 就是这么没出息。”

    杨广哭笑不得:“行行行,随你。”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惊讶吧?皇帝也有与臣子仿若民间庶人相处的时候。】

    李世民用眨眼来代替点头。

    皇帝之前一直表现出喜怒无常猜忌多疑的一面,连对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小孩子都要运用所谓的“帝王心术”,时不时试探一下。

    没想到居然能有人与皇帝开玩笑,皇帝还不生气?

    杨广又和宇文士及开了几句玩笑。两人和乐融融的模样,仿佛亲生父子。

    李玄霸移开视线。

    杨广对亲儿子可不好,猜忌到仿佛有被害妄想症的地步。唯独对宇文述这一家贴心贴肺的好。

    宇文述就是宇文士及的父亲。他的大儿子宇文化及和二儿子宇文智及,就是在江都行宫弑杀杨广的人。

    宇文士及虽然事先不知情,但他和南阳公主也回不到过去了。

    现在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如闲云野鹤般的宇文士及会变成以谨慎闻名的大唐宰相,生活无处不精致的南阳公主会同意窦建德杀了亲子后削发为尼甘愿清贫一生。

    “阿玄,你又在烦恼什么?”

    “我没有烦恼。”

    他只是知道有些糖回味是苦的,所以连最初的味道都不觉得甜了而已。

    ……

    李渊来面圣时,李世民和李玄霸正与杨广一同在校场上射箭。

    杨广百发百中,李世民的箭都能射上靶子,唯独李玄霸,他的靶子周围都不敢站人。

    李渊来时,李玄霸正一箭射中了地面。

    李世民抱着脑袋使劲甩头,一副崩溃的模样:“阿玄,你究竟为何要把箭朝着地面射?!”

    李玄霸狡辩:“我没有对着地面射,我有好好瞄准靶子!”

    杨广笑声如洪钟。

    见李渊来了,杨广笑话道:“你不是善射吗?怎么不好好教导李三郎?”

    李渊立刻道:“世民的弓箭是我教的,玄霸的弓箭不是!”

    杨广笑得更厉害。

    他把弓箭丢给李渊,道:“表兄,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李渊瞥了一眼靶子,随手三箭连发,三支箭全部正中靶心,就像是靶心吸引了三支箭飞去似的。

    李世民高举着手中玩具小弓左右蹦蹦跳跳:“耶耶好厉害!”

    李玄霸把小弓挽在肩膀上,啪嗒啪嗒给李渊鼓掌。

    老实说,年轻的李渊和天策上将李世民比射箭,不一定会输。

    现在的李渊和李世民,确实可以说一声英雄父子。

    李渊见两个儿子都在为自己欢呼,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陛下,臣比射箭,不会输给任何人。”

    爱屋及乌,李世民和李玄霸讨好了杨广,杨广现在对李渊的忌惮消散了不少。何况杨广早年也有战功,不会嫉妒一个还未上过战场的人。

    杨广笑道:“是吗?那比起武卫将军长孙晟如何?”

    李渊自傲道:“臣还未和他比过。但武卫将军已老,臣不和他比。”

    “呸,朕看你就是比不过,故意找借口。”杨广笑骂道,“来人啊,叫武卫将军来!”

    李渊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长孙将军也在洛阳?”

    杨广道:“朕在这里,长孙将军怎么能不与朕同行?”

    李渊语气略带幽怨道:“臣也想去江都。”

    杨广道:“朕带了你两个儿子去,就不带你去了。你们唐国公府还想一家人一起去江都游玩?”

    李渊道:“为何不可呢?臣的家人都是陛下的亲戚……”

    李渊话未说完,李玄霸赶紧抢白:“陛下就把我家当做投奔的穷亲戚,陛下富有四海,一定不在乎多增添几副碗筷。”

    李渊:“……”

    杨广对李渊的放肆微微皱起眉头,听到李玄霸的话后,他忍不住笑道:“你唐国公府还能叫穷亲戚?”

    李渊道:“当然不……”

    李玄霸继续抢白:“比起陛下,谁不是穷亲戚?对不对,二哥?”

    李世民点头:“当然!对不对,耶耶?”

    李渊:“……虽然的确如此。”

    杨广笑得差点呛着。

    以前他只觉得李渊仗着是自己表亲,对自己很是不尊重。现在被两个表侄一唱一和抢白,他怎么觉得李渊不是不尊重,只是有点憨直?

    “行,下次把你们一家都带上。”杨广笑道,“朕还是要照顾家里的穷亲戚。”

    李渊给两个非常不礼貌插话的儿子丢了个“等会儿收拾你们”的眼神,道:“那还是算了,不能被人笑话我们唐国公府打秋风。”

    李玄霸道:“父亲,能和陛下打秋风是我们的荣幸。”

    李世民道:“就是就是。”

    李渊忍不住了,握拳头狠狠砸在了李世民头上。

    李玄霸拔腿就跑,躲在了杨广身后探出脑袋:“表叔救我!父亲恼羞成怒了!”

    杨广笑道:“好,朕保护你。李渊接旨,不准揍二郎和三郎!”

    李渊无语:“这个旨臣非得接吗?”

    杨广佯装生气:“什么?你想抗旨?”

    李玄霸道:“表叔表叔,父亲抗旨不遵,敲他脑袋,给二哥报仇!”

    李玄霸:【赶紧和我一起喊。】

    李世民犹豫。这不太好吧……有点不孝顺啊。

    李玄霸:【赶紧!】

    李世民闭着眼睛梗着脖子道:“就是!表叔赶紧敲耶耶脑袋!”

    杨广道:“李渊,赶紧接旨!”

    李渊被两个儿子气得面色铁青,但皇帝都催促他了,他也只能跪地接受口谕。

    更令他郁闷的是,杨广还真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

    “二郎,表叔为你报仇了。”杨广笑道。

    李世民拱手:“谢表叔,谢陛下。”

    李玄霸从杨广身后跑出来,也拱手道:“谢陛下!”

    李渊见状,被两个顽皮的儿子气笑了。

    “起来吧,你还要跪多久。”杨广把李渊拉起来。

    这两人现在倒是有点像以前在隋文帝宫里时相处的感觉了,气氛好了不少。

    李渊抱怨:“陛下,你若太宠溺他们,他们被宠坏了怎么办?”

    杨广理直气壮道:“子不教父之过,那就是你李渊没教好孩子。”

    李渊长长叹了口气,又瞪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一眼。

    明明两个孩子在荥阳的时候还特别乖巧,怎么陪着皇帝四个月,就变成这副顽劣的模样?

    “陛下,长孙将军来了。”一个宦官小声道。

    杨广笑道:“让长孙将军赶紧进来。来人,把靶子换一遍。李渊,不准躲!”

    李渊自信道:“不躲,比射箭,我不会输。”

    “好大的口气,让我来试试你。”长孙晟人未到,声先至,“臣拜见陛下!”

    “长孙将军请起。快来给朕这位过于自傲的表兄一点教训。”杨广扶起长孙晟。

    隋文帝驾崩时,杨广命令长孙晟掌管宫禁,秘不发丧。待他掌握朝堂大权,能够顺利继位后才发丧。所以长孙晟对杨广继位有功,是杨广心腹。杨广对其较为信任。

    长孙晟今年五十三岁,虽因长期待在北边防备突厥,面容比起朝中养尊处优的同龄大臣沧桑许多,但他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十分壮硕,一双手更是如鹰爪一般,一看就是很能打的武将。

    李玄霸拉着李世民向长孙晟行礼,顺带在心中向李世民科普长孙晟的丰功伟绩。

    唐初和汉初一样,是一段知名度很高,但又很矛盾地处于“史盲荒漠”的历史。即后世大部分人都能对其说上一段,但又都对唐初历史的细节不了解。

    比如长孙晟就在后世名声不显,甚至许多人连他是长孙皇后的父亲都不知道。

    但只要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就一定知道一个成语“一箭双雕”。这“一箭双雕”的典故就是说的长孙晟。

    他的能力放眼整个华夏历史,也是名列前茅的外交家。

    南北朝时期,突厥十分强大。北朝几乎都要得到突厥的支持才能建立。突厥视中原王朝为自己扶持的“儿王朝”,常以“父”自称。

    为了谋夺利益,突厥常帮扶弱小的势力,打压强大的势力,好让中原保持分裂。

    隋文帝对突厥态度十分强硬,要将突厥的势力驱逐出中原。但隋朝刚建立时的军事实力还不足以完全与突厥敌对,且南部还未统一,很担心突厥趁机生事。

    此刻挑大梁的就是长孙晟。

    隋文帝授权长孙晟全权负责突厥的事。长孙晟常年游走突厥各部落中,执行“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

    他运用高超的外交手段,将突厥分裂成了东西突厥,解决了隋文帝南下灭陈后顾之忧。

    他又拉一派打一派,扶植启民可汗,消灭步迦可汗,几乎没有与突厥进行大规模作战,就将突厥玩成了一盘散沙。在杨广登基的那一年,隋朝北部突厥威胁基本解除,之后十年未有边患,才有杨广能乱浪的资本。

    李玄霸:【在隋朝建立时,突厥还能自称中原王朝的“父”。然后,他们被长孙晟将军花了二十三年玩得半残了。长孙晟将军如果放在春秋战国时,绝对能与张仪苏秦掰手腕。无论是能力、毅力还是忠诚,长孙晟将军都值得被世人铭记。】

    可惜,他没有被世人铭记。

    李玄霸认为,唐初这些人差的大概就是一本《三国演义》吧。《隋唐演义》实在是不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补上这块?

    反正他将来肯定是个纨绔闲王,正好适合做写小说的事。

    李世民听完李玄霸的介绍之后,一双大眼睛完全变成了星星眼。

    好厉害!

    长孙晟长期游走于突厥,感觉十分敏锐,他立刻察觉到了李世民的视线,如鹰般的眸子射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星星眼!

    长孙晟:“……”这孩子是谁?

    李玄霸:【快点自我介绍!】

    李世民立刻挺起胸脯作揖:“拜见长孙将军,我叫李世民,曾听闻长孙将军一箭双雕,一人独行突厥二十三年,为大隋解除突厥威胁的美名!今日一见,实在是难以抑制激动和敬仰的心情。请将军恕罪!”

    “倒也不是一人独行……”长孙晟表情微暖,他仔细打量着李世民,“你就是唐国公府那对神童双生子?”

    李世民立刻把缩到后面降低存在感的李玄霸拉到身边:“我和弟弟一起,才叫神童双生子。”

    长孙晟被逗得笑了出来:“的确。”

    李渊心里有些酸意:“世民,你之前说最崇拜的人是耶耶。”

    李世民抬头,惊讶道:“耶耶也去过突厥?耶耶好厉害!”

    李玄霸:“……”哥,你牛逼,你真的不是阴阳怪气吗?

    杨广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又有点舍不得把这对活宝放出宫了。

    李渊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他涨红着脸道:“会去的,我这就去!陛下,赶紧派臣去突厥!”

    杨广:“哈哈哈哈哈!”

    长孙晟也忍俊不禁,笑得停不下来。

    李世民看看红着脸的父亲,又看看正在大笑的皇帝和长孙将军,默默把自己比李玄霸大一圈的身体藏在了李玄霸身后。

    他双手把着李玄霸的肩膀,低着头锁着肩膀藏好。

    耶耶看不见我,耶耶看不见我。

    李玄霸无语。感谢二哥吸引父亲的怒气,或许等会儿离开行宫,父亲只会揍二哥了。

    李渊羞恼无比,拉着长孙晟,非要和长孙晟比一比“一箭双雕”。

    杨广也看热闹不嫌事大,愿意拿出自己心爱的猎雕试试。

    李玄霸默哀。可怜的雕雕。

    结局李渊不让说,反正杨广笑得厉害。

    李玄霸:【显然,父亲现在射箭主要练的是射靶子和较为温顺的猎物,比起常在突厥的长孙将军还是不如。】

    李世民瞥了弟弟一眼。不是说不让说吗?心里说就不叫说?

    “不行,你不能就这样赢了!”年轻的李渊是一个性格开朗,性情洒脱的人。

    他输了之后,也不生气,而是抓住长孙晟的肩膀不放,一副耍无赖的模样。

    杨广笑着训斥道:“表兄,你这是输不起吗?”

    李渊道:“就是输不起,我必须要赢点什么回来,不然心里不舒服。”

    长孙晟哭笑不得:“那唐国公想赢点什么?”

    李渊低头看向自己两个儿子。

    李玄霸立刻推了二哥一把。

    李世民往前冲了几步,疑惑回头:“阿玄,推我做什么?”

    李渊笑了笑,道:“长孙将军,你看我家李世民如何?”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提起自己,但李世民还是挺起了小胸膛。

    我超厉害!

    长孙晟若有所思:“能被陛下带在身边的孩子,自然是不错的。”

    李渊道:“我听闻你几年前喜得一幼女,正好与我家世民年龄相仿。”

    李渊做此事,可不是心血来潮。

    得知萧皇后想要给两个孩子说媒后,窦夫人和李渊都在着急地寻找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可李世民和李玄霸现在年纪还太小,只有六岁。适龄的女童过于年幼,几乎不可能被父母带出来串门,也无从得知她们的品行。

    李渊和窦夫人只能先选家世,看看哪些合适的人家中有适龄的女儿而已。

    长孙晟家中正好有一个继室夫人所生的三岁女儿。李渊之前只是把长孙家的女儿选做备选之一,今日见了长孙晟,他就认定这家人了。

    有这么厉害的父亲,长孙家的女儿绝对不差。

    李世民又如此敬重长孙晟,肯定对其女儿也会很好。小两口感情一定会和睦。

    于是李渊便趁此机会,胡搅蛮缠了。

    长孙晟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道:“我家观音婢才三岁!李渊你要点脸!”

    李渊厚着脸皮道:“我家世民才六岁,这不是正合适吗?陛下,陛下,你也别看着啊,快帮帮臣。臣的儿子也是陛下的晚辈,长孙将军这么厉害的人,他的女儿怎么能便宜其他人家!”

    杨广慢悠悠道:“那正好,朕的皇长孙正好三岁。”

    李玄霸:“!!!”卧槽!不要啊!隋炀帝你闭嘴!

    李玄霸:【哥!你夫人要跑了!赶紧抱住你岳父大腿!】

    推推推,使劲推!

    “啊?!”李世民被李玄霸推到了长孙晟身边,疑惑地挠头,“什么夫人?啊,不管了!”

    抱住!

    长孙晟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腰的傻小子。

    李世民傻乎乎地抬头看着长孙晟。

    杨广捂着眼睛:“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得喘不过气了,哈哈哈哈。李渊,李二郎学坏了,都是你教的!你们父子真是不要脸啊!哈哈哈哈!算了算了,朕不和你抢了。长孙将军,你就答应他吧。”

    长孙晟面色有些崩溃:“陛下!我的观音婢才三岁!三岁!”

    李渊笑道:“我家世民真的不差的。你看,世民长得多俊。”

    李玄霸:【站直身体。】

    李世民傻乎乎地松开手,站直。

    李渊道:“他现在就娴于射箭,将来一定能为妻子挣得诰命。”

    李玄霸:【拉弓。】

    李世民疑惑地把小玩具弓从宦官手中拿过来,作弯弓射箭状。

    “扑哧!”刚忍住笑的杨广又忍不住了。

    李渊得意道:“我家世民的文才,荥阳郑氏同辈子弟与世民和玄霸比试,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懂吗?”

    杨广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补充:“还有,宇文弼和高颎两个眼高于顶的老匹夫,争着收世民和玄霸当弟子。朕这两位表侄,确实非常聪慧。”

    听到宇文弼和高颎两个名字,长孙晟终于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能被宇文弼和高颎看中的孩童,长孙晟有些心动了。

    他看向收起玩具弓,仍旧一副傻乎乎表情的李世民,又看向一旁的李玄霸。

    李玄霸立刻咳嗽了一声,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李世民弱智的表情立刻变得睿智。

    他皱眉地跑到宦官身旁,把玩具弓递给宦官,自己拿了一杯蜜水跑到李玄霸身边:“润一润嗓子,是吹了风着凉了吗?怎么又咳了?”

    李玄霸赶紧道:“只是不小心被口水呛着了,没事。”

    李世民道:“先喝水。”

    李玄霸叹气:“好。”

    他喝完水,李世民见弟弟没再咳嗽,才放下心来。

    李世民把自己的小毛皮披风解下来,在李玄霸同款小毛皮披风上又罩了一层:“哥哥现在有些热,你先穿着。”

    说完,他指着自己的额头:“你看,我额头都有汗珠了,真的热。”

    三个大人看着兄弟二人的互动,脸上都不由浮现出慈祥的表情。

    杨广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长孙将军,朕看这个亲事可行。”

    长孙晟叹气道:“陛下都说媒了,臣还能说什么?只是家女体弱……”

    李渊道:“先口头定下,待令女十岁时再交换庚帖如何?”

    长孙晟道:“唐国公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厚颜认下这个亲家了。”

    他向杨广行礼道谢:“谢陛下说媒。将来这事若能成,臣斗胆请陛下来喝杯喜酒。”

    李玄霸见李渊愣着,无奈拉着二哥道:“谢陛下做媒。”

    李世民又露出傻乎乎的神情:“谢陛下。”究竟在干什么啊,我好迷糊。

    在场有三个人都行礼了,李渊再憨也立刻行礼道:“谢陛下。这次多亏陛下,臣终于输得不亏了!下次陛下能否再找些厉害的人和臣比射箭?臣还有三个儿子。”

    杨广一愣,笑骂道:“以后朕不会再让其他人与你比射箭了!赢了你输了女儿,谁会愿意和你比射箭?滚远些!”

    李渊嘿嘿傻笑。

    杨广和长孙晟都单手遮住眼睛,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李玄霸也想捂眼睛。

    这表情,这表情啊,二哥和父亲确实是亲父子。

    李渊对李世民挤眉弄眼:看,耶耶给你“输”来了一个小妻子,开不开心?

    李世民歪头,不懂父亲奇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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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息快调整过来了,松了口气。

    第22章 小小蝴蝶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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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没留李渊吃饭, 李渊一手抱着李玄霸,一手牵着李世民,回他在洛阳的宅子。

    “我们家在东京也有房子, 现在还在修, 等修好了, 我们一家人再住进去。”李渊揉了揉许久未见的两个儿子,笑道,“我们在洛阳的宅子也很大很漂亮。”

    东京城在如今洛阳旧城往西约十五公里的地方。修建时, 杨广就给权贵预留了宅院。唐国公府自然不会例外。

    之后一年,杨广会将老洛阳的住户和河北的工匠、江南的富户迁徙到东京城,称“陪京户”。原本在洛阳旧城有宅院的勋贵人家也会全部搬迁到东京城。

    李渊还想问一问两个孩子伴驾的感想,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父亲身边,紧绷的心一松, 都困了。

    双生子肩膀挨着肩膀, 脑袋靠着脑袋,居然已经睡着。

    李渊看着马车外说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孩子的回答,转头一看,才发觉他们已经睡着。

    “二郎和三郎都安静下来时, 才能看出他们真是一对双生子。”李渊用手比了比两个人的脸,失笑道, “早听夫人在信里叹气,二郎比三郎大了一圈。还真是一圈。”

    他把自己上马车后解下的大氅盖在两个孩子身上。

    “辛苦了。”

    李渊看着两个孩子疲惫的神情,轻声道。

    ……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等他们睁眼的时候, 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躺在了洛阳家中的大床上。

    李玄霸小幅度地打哈欠, 伸懒腰。

    李世民像是活泼的猴儿似地从被窝里窜出来, 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催促弟弟快起床。

    我们回家啦!走!去找耶耶玩!

    李玄霸翻白眼。找李渊有什么好玩?还不是你们两个人射箭,我在一旁观看。

    “醒了?你们老师都等着了。”李渊听到动静,立刻进来抱怨道,“昨日你们该和我说了老师的事后再睡啊。”

    虽然这么说,李渊还是顶住压力,不顾可能会被人说礼数不周,也让两个孩子睡到了自然醒。

    还在打哈欠的李玄霸立刻闭上嘴,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

    李世民急匆匆跑出门洗漱:“啊啊啊啊耶耶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和阿玄醒来!”

    李渊笑道:“还没等一会儿,不急……唉,小心!”

    李渊话音未落,李世民的小短腿就绊在了门槛上。

    李世民双手抱头,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李渊吓得直追。

    衣服套了一半的李玄霸:“扑哧……咳,二哥小心。”

    他知道二哥摔了他应该关心,但二哥滑稽的动作真的好笑。不能笑不能笑,要友悌。

    李渊把地上的李世民提起来的时候,李世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手臂上有一点乌青,什么事都没有。

    李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哭笑不得:“你还真是皮实。”

    李世民得意道:“娘亲也这么说!”

    李渊虚虚在李世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这可不是夸你。赶紧洗漱,你们老师还等着。”

    李玄霸慢悠悠迈出卧室:“哥,没事吧?”

    李世民道:“没事!还有!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刚笑话我!阿玄你等着!”

    李世民张牙舞爪,要去教训弟弟,被李渊死死拽住后领,扑腾半天扑不动。

    李玄霸继续慢悠悠去往洗漱的地方走,并且再次响亮地“扑哧”了一声,把李世民气得嗷嗷叫。

    还好两人想着老师还等着,没有多闹腾。

    迅速洗漱完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跟着李渊去拜见老师。

    宇文弼、高颎、虞世南三人已经喝完了一盏茶汤。

    李世民和李玄霸连忙道歉。

    三人笑了笑,都没在意。

    谁都知道伴驾时有多紧张,两个孩子回家后多睡了一会儿,是小事。

    “听说你们很快就要回大兴城。我等还要在洛阳伴驾,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去。但你们功课不能耽误。”高颎地位最高,最先开口。

    三位老师都让仆人取出一个很大的木匣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神情未动,李渊眼皮子跳了跳,有些头皮发麻。

    三个大匣子里全是要读的书要做的功课?两个孩子真是辛苦了。

    李世民很开心,大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李玄霸心情有些复杂。

    史书中记载,杨广自登基后很少回大兴。大隋的朝中重臣也跟着他东奔西跑。现在他和二哥要回大兴城了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三人还要继续跟随杨广留在洛阳,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或许就断了。

    没想到三位老师如此负责。

    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不仅仅是来送书送功课的。

    李渊的探亲假时间有限,他前几日就已经和洛阳的朋友们说了离开的时间,明日就会出发。所以三人今日过来,还要再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补补课。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聪明,书上有了他们的笔记注解,两个孩子应该能在其他老师的辅佐下自学。

    但他们还是要先把纲要给两个孩子讲解清楚,这样上手会更容易些。

    李渊本来打算进入带着孩子们去串门,顺带炫耀一下他家这对深得皇帝喜爱的神童双生子。

    结果三位老师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讲了一日的课,到天色蒙灰的时候才离开。

    李渊耐着性子陪两个孩子听了一日的课。

    他送走三位老师时额外又补了一份拜师礼。三人没有拒绝。

    李渊回来时,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感慨道:“我之前虽听过他们三人的文名,今日一见,才知道他们的才华比文名更加耀眼。”

    李世民道:“可是耶耶,你打了好几次哈欠,一直在走神。”

    李玄霸:“……扑哧。”

    李渊恼羞成怒,把两个孩子抓起来夹腋窝底下,飞速原地旋转身体。

    李世民“咯咯”笑得像个小鸡。

    李玄霸闭上眼。幼稚!

    ……

    李渊命人打包好了行李,本打算用过午膳就出发,却因太子的来访,只好又把回家的时间推后。

    太子杨昭是一个胖乎乎的和善人,被惹急了也不会骂人,顶多吼一句“大不是”。

    他的性格与其父杨广是两个极端。

    杨昭心胸十分宽广,仁爱友善,生活节俭。他自幼就被隋文帝和独孤皇后亲自抚养,深受祖父祖母疼爱。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废太子,据说也有因为认可杨昭的缘故。

    李玄霸听了这个故事,脑海里不由冒出了“好圣孙”三个字。

    可惜,后世的“好圣孙”都被他们的父亲委以重任,继位之路很顺利。杨广却是不喜欢这个他父皇母后的“好圣孙”。

    特别是进谏的人大多都围在杨昭身边,希望通过杨昭来劝说杨广。杨广就更不待见这个儿子。

    对杨昭而言,父皇若对他不满意,他就加倍孝顺,让父皇安心满意就好。他就是这样一个心宽体胖的人,不会因此事怨恨或郁闷。

    “表伯,表侄阻拦你回大兴,实在是抱歉。”杨昭一来就拱手道歉,“可否请表伯晚些时日回去?嗣昌想与表伯一同回大兴。”

    李渊和这个表侄很亲近。

    他装作生气道:“柴绍那竖子,他身为太子的护卫,刚与太子一同来洛阳,怎的说要回去?要回去就自己回,还想蹭我的车?他敢来亲自和我说吗?!”

    杨昭笑呵呵道:“嗣昌自然是不敢的,所以我不就来帮他了?他五月就要成婚,现在急着回去准备。都拖了一年了,我见他那焦急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

    李世民好奇道:“太子,为何柴兄非要和我们一同回去?”

    杨昭有些犹豫:“这个嘛……”

    李玄霸道:“柴兄想借父亲的势,好向陛下请假。”

    杨昭立刻道:“我一定会劝说父皇,再多给表伯几日探亲假,不会耽误表伯与家人团聚!”

    李世民拉了拉父亲的袖子,道:“耶耶,你就同意吧。虽然我很不希望阿姊离开家,但……哼,看在他挂念着阿姊的份上,帮他一把。”

    “我没说不帮他。”李渊按了一下二儿子的脑袋,“我只是生气他为何如此胆怯,让太子给他当说客,自己不敢来。”

    杨昭笑道:“他可没有让我给他当说客,是我来拜访表伯和两个神童表弟,顺带替他当说客。”

    他低头看向李世民和李玄霸:“可还记得我?”

    李渊拍了一下杨昭的肩膀,笑话道:“刚二郎和三郎都给你行礼,叫你太子了,你说他们可否记得你?”

    杨昭道:“他们虽然知道我是太子,但不一定记得我曾经抱过他们,他们还曾尿到我身上的事啊。”

    李世民瞪大眼睛:“还有这事?”

    李玄霸立刻道:“肯定是二哥干的。”

    李世民推搡了李玄霸一下:“什么坏事都是我做的是吗?”

    李玄霸身体晃了晃,严肃道:“对。”

    李世民又去推李玄霸。

    李玄霸绕到杨昭身旁。

    李世民想要“追打”弟弟,被李渊用手指勾住了后衣领,不准他欺负弟弟。

    杨昭看着两个表弟活泼的模样,想起来自己同样活泼可爱的孩子,笑容越发慈祥。

    “别在太子面前胡闹。”李渊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两个孩子一顿,吩咐仆人把行李放回去,“太子,你说有事要来找我,是何事?”

    杨昭道:“我有些事想要请教表伯。”

    李渊松开勾着二儿子后衣领的手指,驱赶儿子们去庭院玩耍,与杨昭去了书房。

    李渊刚一松手,李世民就朝着李玄霸乳虎扑食扑了过去。

    李玄霸只跑了两步就被哥哥追赶上,头顶的揪揪毛都被拽散了,抱头蹲防。

    李世民嚣张大笑:“你还敢不敢说我坏话!”

    “不敢……”李玄霸瞅准二哥松懈的时机,踩了二哥一脚。

    李世民抱着脚跳。

    李玄霸立刻起身逃跑,但没两步又被李世民追赶上,继续抱头蹲防。

    李渊和杨昭正走到走廊上,通过走廊的雕花窗户看到这一幕,都无奈极了。

    杨昭道:“三郎打不过二郎,为何还要挑衅二郎?”

    李渊道:“大概这就是倔强和自尊吧。”

    杨昭笑着摇头。

    两人继续往书房走,没去管兄弟。

    亲近的兄弟,哪有不打架的。看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没有真打出火气,不过是玩耍。

    李世民和李玄霸“互殴”了几回合,待李玄霸气喘吁吁叫停的时候,李世民抱着手臂停下来:“认输了吧?”

    李玄霸擦着汗道:“认输认输。”我为什么要和天策上将打架?我脑抽了吗?

    李玄霸每次打输了都会反省,但每次李世民挑衅他,他还会热血上头。

    这大概就是灵魂被身体激素影响,不得不幼稚吧。

    “要再玩一会儿吗?还是去看书?”李世民待弟弟气喘匀了,才把弟弟从地上拉起来。

    “我去看书,你还是再练练你的弓箭。我们在这里多留几日,你未来的岳父一定会来拜访,说不定会考校你的弓箭。”李玄霸擦着汗道。

    李世民让仆人拿来干净的布给李玄霸擦脸。

    李玄霸身体虚,玩耍一会儿就会出一身虚汗。仆人随时都备着帕子。

    “什么未来的岳父?”李世民疑惑。

    李玄霸更疑惑:“你昨日订下的未来岳父啊。”

    李世民:“?”

    李玄霸:“?”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李玄霸捂脸:“天啦,你该不会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昨日发生了什么吧?”

    李世民挠头:“什么?”

    李玄霸十分无语。他一边和李世民一起往校场走,一边将昨日之事详细解释给李世民听。

    李世民停住脚步,瞠目结舌:“我现在就有妻子了?我才几岁?那个女娃才几岁?我们兄长都刚订婚!有这么急吗!”

    李玄霸道:“大概是因为萧皇后想给我们和兰陵萧氏牵线,所以父亲娘亲先给我们定下婚事,成不成没关系,得堵住萧皇后那边的说媒。你的妻子,本就只会在长孙氏、窦氏、独孤氏等勋贵中选择。既然你这么敬仰长孙将军,父亲又和长孙将军比射箭后认可了长孙将军,就顺水推舟给你定下了。”

    他说了一大串后,觉得累,便换成心声:【父亲借由昨日比射箭定下你和长孙家的婚事还有个好处,这看上去像是父亲突发奇想,还得了皇帝的认可。就算萧皇后听到了,也不会认为是我们家故意给她没脸。】

    李世民抱头:“好复杂啊。”

    李玄霸:【放心,你妻子非常好,你一定会喜欢。】

    李世民惊讶地看向李玄霸:“这个你也知道?她才三岁吧?”

    李玄霸:【她本就会是你的妻子,只是订婚没这么早。】

    李世民笑道:“怪不得你昨日那么急。”

    他压低声音道:“是因为陛下开玩笑说,要让长孙家那女娃和皇孙定下?”

    李玄霸冷哼。赌上唐太宗黑的尊严,杨广敢拆这对cp,他就敢让自家二哥再增加一条强抢别人未婚妻的污点!我唐太宗黑怕过谁!

    李世民失笑:“她有多好,你非要这个嫂子?”

    李玄霸:【你将来见了就知道了。我现在和你说了,你拔高了期待,将来不满意怎么办?她现在也是个孩童而已,肯定不符合你的期望。】

    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和李玄霸继续往校场走:“也对,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李玄霸疑惑:【你这话从哪学来的?】

    李世民道:“娘亲和阿姊都说过。”

    李玄霸不说话了。

    对娘亲和阿姊而言,她们夫妻间的感情处出来了吗?在她们自己看来,应该是处出来了吧。

    李世民小声道:“阿姊未来如何我还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像耶耶对娘亲那样,明明娘亲是对的,他就是不听。如果那女娃将来和娘亲一样有本事,我肯定会好好听她说话。”

    李玄霸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嗯。不过她大概会和娘一样,太注重别人的看法,宁愿自己受委屈。所以二哥以后要多劝她别太贤惠。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你会保护她,她不贤惠也没关系。】

    李世民放下手,把着弟弟的肩膀道:“阿玄,这话你和你嫂子说去。”

    李玄霸:“哈?”

    李世民理所当然道:“你嫂子,你有什么说不得?”

    李玄霸:“……”那是嫂子,你让我和嫂子说什么话?算了,二哥还是个孩子,他不懂。在二哥心里,什么结婚大概和过家家似的,他估计还想着不过是一家人里多了个女娃一同玩耍呢。

    两人来到校场,李世民卖力练习射箭,李玄霸让人取来书本,坐在树荫下慢慢翻书。

    初春暖风微醺,阳光透过树叶的剪影在书本上慢悠悠移动。

    李玄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二哥终于一箭正中靶心,高兴地双手举着弓蹦蹦跳跳。

    “三郎,在看何书?”杨昭与李渊聊完了正事,来校场来寻两个孩子。

    李渊已经大步跨向校场中,要向李世民好好露一手,把李世民转移到长孙晟那里的尊敬抢回来。

    李玄霸起身恭敬道:“在读《尚书》。”

    杨昭惊讶道:“读书进度如此快吗?已经在读《尚书》了?”

    他从李玄霸手中拿过书,让李玄霸不需要客气,他和李玄霸一同坐在了树荫下。

    杨昭很胖,正坐有些难受。

    这时佛教已经传入,隋朝人又常骑马,所以裤子已经是合裆,衣摆也很长,所以杨昭便盘坐在地上,就像个胖胖的佛陀。

    “是高公的字迹。”杨昭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道:“当年祖父给我启蒙时,也问高公要的书。”

    李玄霸好奇:“高先生为太子启蒙过?”

    杨昭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你是不是想问,高公支持我伯父,怎还会为我启蒙?”

    李玄霸使劲摇头。

    杨昭笑道:“我知道你聪慧,窦夫人七岁能进谏,你和二郎也七岁了吧。”

    李玄霸算了算,还真是,他与二哥居然在龙舟上度过了七岁生辰。

    杨昭道:“你不想说就罢了。少说些也好。”

    看着杨昭怅然的模样,李玄霸不明白太子为何会对一个孩童露出如此表情。

    但他知道,现在还意气风发的太子,今年七月就会病逝洛阳。

    李玄霸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打算做。

    他之前一直待在唐国公府,与太子并不熟悉,不可能突然跑出去劝说什么,别人也不会听。

    “高公说,幸亏有你和二郎在,父皇才没有走陆路回来,又白白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杨昭道,“谢谢你,三郎。”

    李玄霸惊讶:“啊?”怎么还和我与二哥有关系?!

    杨昭笑道:“你竟然不知道?”

    李玄霸使劲摇头。

    杨昭道:“你和二郎向南阳和母后进谏,希望体恤民力,还记得吗?”

    李玄霸先摇头,然后垂首沉思了一会儿,道:“不是我,是二哥。说的是二哥问南阳公主,能不能把吃不完的饭菜给民夫一事吧?不过二哥是悄悄和南阳公主说的,皇后应当不知道。”

    杨昭道:“那就是南阳告诉了母后。母后和南阳一同劝说父皇,陆路漫长,若遇上暴雨,就赶不上回洛阳赏春了。再者不仅你病了,队伍里有些老臣也身体不适,还是坐龙舟回去更舒适。不然你们若在路上出了意外,这场南巡就不完美了。”

    李玄霸深吸一口气:“还有这事?”

    他这时才想起来史书中这个被一笔带过的细节。隋炀帝一下江都返回时,好像确实是走的陆路!

    史书记载,隋炀帝为了回程的排场,还特意在江都召群臣制定新的舆服和仪仗。

    负责此事的何稠等人为了讨好隋炀帝,将新的舆服和仪仗做得十分华丽,命令州县进贡艳丽的羽毛,羽毛符合需求的禽兽,几乎被杀绝。

    隋炀帝用这支长达二十余里的华丽仪仗回东京,把沿途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上行下效。皇帝穷奢极欲,他不需要对臣子下命令,臣子就会为了讨好他,进献华丽铺张的东西。

    这次皇帝回江都,因为仍旧是走的水路,用的仍旧是龙舟。虽然因为赶路很急,仍旧累死了不少民夫。但比起换条道走陆路耗费的民力,已经小多了。

    我不过是和二哥去郑家接受一场“考校”,小小的蝴蝶翅膀居然扇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谢谢你和二郎。”杨昭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百姓也会谢谢你们。”

    李玄霸使劲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是二哥。”

    杨昭开玩笑道:“若不是你病重,父皇也不会听劝。如果表兄说你病得恰好,你不会生气吧?”

    李玄霸抿了下嘴,道:“不生气。我确实病得恰好,病得……很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仍旧不敢置信,他和二哥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居然能把一场民生浩劫蝴蝶没了。

    “阿玄,你和太子表兄在说什么!”李世民蹦蹦跳跳走过来,就像是一只兔子。

    杨昭笑道:“我在感谢你和三郎。”

    李世民笑着跳到李玄霸身边坐下:“阿玄阿玄,你也听太子说了吗?我们的劝谏成功了!”

    李玄霸道:“我们那也不算什么劝谏……”

    李世民道:“就是成功了!太好啦!”

    小小的李世民握拳:“虽然我和你还年幼,但只要去做,还是有可能成功。若什么都不做,就绝对不可能成功!”

    李玄霸没回答。

    他腹诽,是啊,如果再努力些,把唐朝蝴蝶没了就有意思了。

    但他知道,有些事能蝴蝶没,有些事不可能。

    只要皇帝还是杨广,隋朝仍旧会在短短十几年就被他玩没。

    这不是节省一次民力能避免的事,甚至也不是太子和贤臣不死能避免的事。

    太子不死,将来肯定会被杨广忌惮厌恶;贤臣不死,最好也就是疏远外放。

    “你们这次确实厉害,但这件事你们要烂在心底,不可对外说。”李渊严肃道,“你们年幼,太过有贤名,不是好事。”

    李玄霸腹诽,父亲这次倒是聪明了。

    他道:“是,父亲。”

    李世民叉腰:“耶耶,你小瞧我,我才不会乱说!”

    “好,不小瞧你。”李渊对太子道,“太子,这事其实也是碰巧,功劳是皇后和南阳公主的,我两个孩子其实没有多大作用。”

    杨昭知道李渊的担心,笑道:“我知道,我不会和其他人说,也让高公别对外说。”

    李玄霸露出犹豫的神色。

    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手臂,道:“阿玄,你想说什么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李玄霸摇头:“没事。”

    李世民叹气:“不说就算了。”

    杨昭在这里待了许久,该回去了。

    李渊起身去送杨昭,顺便出门议事。

    他们让两个小孩继续玩耍,不必起身相送。

    李渊和杨昭离开后,李世民问道:“阿玄,怎么还在犹豫?有什么事这么让你为难?”

    李玄霸摇头道:“真没什么。”

    顿了顿,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自己都够惨了,还同情别人干什么。”

    李世民疑惑:“阿玄,我们哪里惨了?我们过得可好了,怎么不能同情别人?”

    李玄霸:“啊?”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玄,我们是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是皇帝陛下的表侄,每日锦衣玉食,哪里惨了?你这话真奇怪。”

    李玄霸愣了一会儿,突然失笑:“是啊,我竟然忘记了,我们过得可不惨。二哥,帮我拦住太子!”

    李世民笑着翻身起来:“好!”

    虽然不知道弟弟想做什么,他还是飞速迈动小短腿奔跑,把快出府的杨昭拦住。

    李玄霸气喘吁吁地跟来。

    他伸出手,对杨昭道:“太子,我有话想要悄悄对你说。”

    杨昭虽疑惑,也将李玄霸抱起来。

    李玄霸趴在杨昭肩上,小声道:“陛下很厌恶高公,认为高公仍旧心向废太子,说迟早会杀高公。太子请劝说高公,辞官归隐,切记不可再进谏。”

    杨昭的眼睛睁大。

    李玄霸又道:“因太子最近与高公走得近,陛下也对太子有微词。若陛下让太子回大兴,请太子立刻回程,不要拖延。”

    杨昭低头看着怀里一边说话,还一边喘气的瘦弱孩童。

    李玄霸额头上是亮晶晶的汗珠,满蕴着认真和严肃神情的眼眸比额头上反射着太阳光的汗珠还亮。

    杨昭长叹一口气,无奈苦笑:“我知道了。”

    他伸手用袖子替李玄霸仔细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谢谢,阿玄。”

    因拦车驾,被李渊提起来狠狠揍了一顿的李世民嘀咕:“只有我能叫阿玄,太子也不行。哎哟,刚揍了,还揍!耶耶,我的臀股不是铁做的!”

    李渊被气笑了,你还很嚣张是吧!——

    七千字二章半合一,欠账-1.5,目前欠账10.5章。明天继续努力!

    第23章 无心之言点醒父

    =

    杨昭和李渊再次离开。

    离开时, 李渊对李世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等回来再收拾他。

    李世民唉声叹气:“阿玄,每次你闯祸, 都是我挨揍。”

    李玄霸道:“我没闯祸。”

    李世民幽怨地看着李玄霸。

    李玄霸视线偏移, 心虚道:“想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

    李世民双手高举, 振臂小声欢呼:“好耶!你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每次让你讲故事,你都犯懒。”

    李玄霸道:“别废话,说想听哪个。”

    李世民毫不犹豫道:“《西游记》!”

    李玄霸在心中叹气。果然对小孩子而言, 还是《西游记》最好玩。

    他自然是记不全原汁原味的《西游记》,但讲故事也不需要背完整本《西游记》。八十一难凑一凑,甚至不用《西游记》原本的八十一难也行。反正他也没想过写个四大名著, 就是说个热闹。

    但二哥听了《西游记》后就非要练棍法,让他很是头疼。

    以后天策上将的武器如果多了一根金箍棒, 那也太滑稽了。

    “快说快说!上次你说到偷袈裟!”李世民催促。

    李玄霸皱眉。上次说到偷袈裟?糟糕, 记不住顺序了。

    他冥思苦想,自己把八十一难讲了几个。

    ……

    李渊傍晚才回来,身上满是酒气。

    柴绍也一同过来,不仅同样一身酒气,还试图用这一身酒气去熏李世民和李玄霸。

    李世民把李玄霸护在身后, 手中没有箭头的玩具箭从玩具弓中离弦射出,射中了柴绍的肚子。

    柴绍“哎哟”一声停住脚步。

    “阿玄快跑!”李世民先用玩具弓劈了柴绍伸出的手臂, 拉着李玄霸就跑。

    李玄霸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时候回头看了柴绍一眼。

    哇哦,我二哥这么早就学会用弓劈人了。

    柴绍委屈地揉手臂:“丈人,二郎好凶。”

    李渊哈哈大笑:“我的儿子就该这么凶!来, 继续喝!”

    柴绍道:“好, 继续喝!”

    两人勾肩搭背又喝了一顿。

    跟随在李渊身边伺候李渊生活的万氏去看了他们一眼, 担心他们喝醉了又来吵孩子, 便让李世民和李玄霸睡在她隔壁。

    万氏是李渊的妾室,出身江都万氏。

    万氏的曾祖父是南齐高官,祖父是南梁高官。隋朝灭南朝后,万氏的父亲任大隋的利州刺史。

    这样的出身,到了国公府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妾室。

    国公与三品官皆有媵六人,为从七品。万氏就是媵,有诰命品级在身。窦夫人不在的时候,她能代表国公府的女眷在外面应酬。

    在隋唐的法律中,五品官以上皆能置“媵”。“媵”算侧室,“媵”之下才是俗话中“妾同买卖”的“妾”。

    五品官以下官员和庶人没有资格置“媵”,所以置办的小老婆皆是家主可以发卖的“妾”。

    独孤老夫人时常卧病在床,窦夫人要留在大兴老家伺候婆婆,照顾孩子。万氏就跟在李渊身边,伺候李渊的起居,帮助李渊进行女眷间的应酬。

    李玄霸出于后世人的角度,最初对万氏有些敌意,总觉得万氏和自家母亲之间会有宅斗之类的不愉快。

    他稍稍年长后与万氏稍稍熟悉,又观察了万氏和母亲的相处,才发现万氏也是个可怜人,心里很苦。

    万氏陪同李渊外出做官时,自己所生的儿女只能留在老宅。

    她回来时儿女皆不认识她,她只能默默抹眼泪,还不敢被李渊和独孤老夫人发现,只有窦夫人会安慰她。

    待她的儿女长大些,窦夫人时时在她儿女面前说起万氏,她的儿女才对万氏亲近些。

    万氏曾想能不能和窦夫人换着陪李渊外放,轮流伺候独孤老夫人。她被独孤老夫人责骂得狗血淋头,她的娘家人也写信来斥责她不顾礼数。

    侧室虽不是妾,但也不能僭越。正室在的时候,侧室没资格伺候婆婆。

    身为世家官宦家的娘子,万氏连想去伺候婆婆都要被骂没规矩。李玄霸听了此事后,对万氏就提不起敌意了。

    因窦夫人对万氏的儿女很照顾,万氏对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很好。

    李建成身为嫡长子,又比弟弟们年龄大太多,与弟弟很生疏,更看不上庶出的弟弟。万氏就绞尽脑汁地悄悄讨好李世民和李玄霸。

    她生李稚诠的时候伤了身体,之后很难再有孕。国公府除嫡长子之外的诸子都需要自找出路。有兄弟帮衬,肯定比独自打拼好。何况李世民和李玄霸很小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将来前途一定不错。

    万氏被独孤老夫人和家里人教训了几次,现在很恪守规矩。窦夫人在的时候,她都静悄悄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找存在感。

    现在窦夫人在大兴,她才出来照顾李世民和李玄霸。

    李世民很喜欢万氏,叫万氏“阿姨”。

    李玄霸别扭了几次,也跟着叫万氏“阿姨”。现在他与万氏仍旧虽不亲近,也不会太生疏,还会给万氏说五弟的一些趣事。

    另外,万氏的孩子李稚诠也是叫万氏“阿姨”。窦夫人才是李稚诠的“娘亲”。

    “唉,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好那口酒,一喝多就没了分寸。柴小郎怎么也这样?”万氏一边帮李世民和李玄霸换掉被酒熏入味的衣服,一边小声抱怨,“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多喝。”

    李玄霸道:“我不喝酒,二哥也少喝。”

    李世民道:“啊?我看耶耶和兄长都爱喝酒,我长大了也想喝!”

    李玄霸道:“饮酒无度是坏毛病。你可以喝一点,但不能喝醉。”

    李世民眼睛滴溜溜转:“再说吧。”

    万氏扑哧笑道:“真是亲父子,二郎你还没尝过酒,就好酒了。”

    李玄霸嫌弃道:“你爱喝就喝,但你以后敢灌我酒,我就揍你。”

    李世民连忙摆手:“别了,你揍我,我还怕你伤到。”

    万氏笑得不停。

    每次见这对双生子“吵架”,她都觉得好可爱。

    万氏帮两个孩子换完衣服后道:“二郎,三郎,夫人说你们想做生意?阿姨在南边有些货源,能帮阿姨卖些货物吗?”

    李世民还不懂万氏的意思,李玄霸一听就知道,万阿姨是想借此讨好他们。

    江都万氏的“江都”即后世的扬州城。万氏的根基在北边虽浅薄,但在江都资产颇丰。

    在后世地理划分上江都属于江北,但在世人心中和文化圈中,江都就是江南如今最繁华的城市。江南物产都集中在江都。

    因杨广喜欢江南,现在在大兴和东京的权贵也喜欢江南的货物。有了江都万氏的帮衬,李玄霸和李世民的脂粉铺子就不愁江南新鲜货卖。

    李玄霸毫不客气道:“好,我就谢过阿姨了。若我和二哥的生意能做成,小五再长大些,我们拉着他一起通过店铺的账本学算术。”

    万氏笑颜如花;“五郎就交给二郎和三郎教导了。若五郎能学得二郎三郎一二分本事,阿姨就放心了。”

    李世民插嘴道:“阿姨怎么对小五这么没有信心?小五可乖巧懂事,也勤奋好学,坐都坐不稳就拿着毛笔在纸上学写字,睡觉时都要抱着毛笔。阿玄,虞先生字写得特别好,将来让小五也和我们一样拜师虞先生学写字如何?”

    李玄霸看了万氏略带紧张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道:“小五很勤奋,虞先生肯定会同意。”

    万氏不自觉绞紧衣角的手指松开,她微笑道:“到时就麻烦二郎三郎引荐了。”

    李世民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啪嗒响:“阿姨放心,小事一桩。”

    万氏和李世民、李玄霸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回到隔壁睡觉。

    关上门后,万氏拿出儿子曾经戴过的璎珞无声哽咽了一会儿。

    还好还好,二郎和三郎都是好孩子,记得自己的好,小小年纪就肯提携弟弟。希望二郎和三郎更加得皇帝重视,将来前程远大。

    “不知道这次回去,五郎是不是又忘记我的脸了。”万氏小声凄婉道,声音低得连在门外隔间守夜的贴身丫鬟都听不见。

    另一边,李玄霸一边思索自己还有哪些《西游记》故事没讲到,一边用心声给二哥解释万氏此举的用意。

    他已经讲了一下午《西游记》,实在是记不住唐僧已经过了多少难。

    李世民趴在床榻上,双手撑着脑袋,歪着头叹气道:“阿姨想得好多啊。耶耶和娘亲肯定不会亏待小五,居然还来讨好我们两个小孩。”

    李玄霸:【她这样做才聪明。】万阿姨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和二哥,让他都不好意思对李稚诠的死视而不见了。

    李稚诠就是李智云,现在虽然已经改名,他们还是习惯把他的旧名当小名称呼。待李智云取了小字后,他们可能才会改口。

    李世民手撑麻了,在床榻上翻滚了两圈,道:“万阿姨这样小心翼翼,看上去好可怜。我们再多照顾小五一点吧。等回家,我们就教小五读书!给他布置好多好多功课!我还要教他射箭!无论天晴下雨都不准偷懒!”

    李玄霸欲言又止。给小五布置很多功课,并且天晴下雨都要带小五射箭,这就是“多照顾”吗?我真是替小五谢谢你了啊,二哥。

    “好了,不说烦心事了,《西游记》!《西游记》!”李世民闹腾。

    “小声点,我正在想。”李玄霸道。

    他继续皱眉苦思,我究竟还有哪几难没讲?

    愁啊。下次给二哥讲故事的时候,一定要把已经讲过的情节用笔记下来,免得想得头疼。

    ……

    又过了五日,李渊终于重新启程。

    这次队伍里不仅多了一个柴绍,还多了一个刚请了探亲假的长孙晟。

    长孙晟和李渊给儿女订下了口头婚约。想了几日,向皇帝告假回家处理此事。

    李玄霸以为李世民与老丈人同行会很紧张,结果只有他这个事外人在紧张,他二哥可自在了。

    李渊、长孙晟和柴绍都是骑马。李世民闹着和李渊同骑,一路上和长孙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渊嫌弃他,把他丢到长孙晟马上。

    李世民就非常自来熟地坐在未来老丈人怀里,继续叽叽喳喳问长孙晟突厥的事。

    李渊对从马车里探出头的李玄霸伸出手:“三郎,要不要骑马?”

    李玄霸使劲摇头,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前世没骑过马,今生身体不好,还没有正式学习骑马,对骑马很好奇。曾经李渊说带他骑马,他就去了。

    李渊抱着儿子纵马疾驰,回来时发现儿子两条小嫩腿都磨出了血。

    独孤老夫人这么纵容儿子的老太太,李玄霸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举起拐杖把李渊揍得抱头乱窜。

    李渊埋怨道:“三郎啊,你该不会还记着上次我带你骑马把你腿磨破了?”

    李玄霸无声地盯着李渊。

    李渊突然坏笑,从马背上跳上了马车,把儿子夹在手臂下抓了出来,又重新翻身上马。

    李玄霸惊得双目溜圆。

    父亲你这是玩什么杂耍吗!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李世民双手捂嘴偷笑。

    “不想骑马也得骑。我们唐国公府的小郎怎么能不会骑马!”李渊大笑,“别想跑,老实点!”

    李玄霸缩在李渊身前,幽怨地瞥了父亲一眼。

    李渊看着李玄霸这副受气包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

    李世民双手捂着嘴笑够之后,才为弟弟解围:“耶耶,阿玄刚病愈,别欺负阿玄。”

    “正因为刚病愈,才要好好骑马锻炼身体。”李渊满嘴歪理。

    万氏不敢阻拦李渊,只好戴好冪离,探身出来,给李渊递了一条毯子:“请郎君给三郎遮一遮风。”

    “哪需要这么娇贵?”李渊虽然这样说,还是用小毯子把李玄霸裹得严严实实。

    李渊裹李玄霸就像是在裹什么行李似的,把李玄霸裹成了圆筒形,只留下一个脑袋。

    李玄霸动了动手臂。嗯,完全动不了。

    李世民继续双手捂嘴,笑得前俯后仰,后脑勺撞在长孙晟胸口,疼得嗷嗷叫。

    长孙晟揉了揉胸口,无奈道:“你的脑袋真硬。”

    李世民抱着脑袋笑道:“谢谢长孙将军夸奖!”

    长孙晟:“……我不是夸奖你。”

    李世民不管,他就当长孙将军在夸奖他,后一句话他没听到!

    李渊低头对李玄霸笑道:“这样好了吧?”

    李玄霸现在连转头都困难:“父亲,你这是给我裹毯子吗?你这是把我捆了起来。我回去要向祖母和母亲告状,你欺负人。”

    李渊笑道:“你尽管去告状,我还怕你不成!”

    李渊为了显示自己真的不怕,还扬起马鞭唱起了歌。

    李世民双手鼓掌打着拍着,明明不知道词曲,也跟着吱儿哇地乱唱。

    柴绍为了讨好老丈人,本来跟着一同慷慨高歌,唱着唱着就被李世民带歪了调子,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唱下去。

    被裹得完全不能动弹的李玄霸不断翻白眼。

    吵死了吵死了,魔音灌脑。

    李玄霸:“父亲,二哥,难听死了,闭嘴!”

    李渊和李世民扯着嗓子唱得更大声。

    柴绍想了想,不管调子和词了,跟着一起乱唱吧。

    长孙晟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

    他对这一家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十分喜欢。观音婢嫁给这样的人家,未来应该会过得不错。

    ……

    窦夫人回到大兴后,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担心不已。

    得知李世民和李玄霸能和李渊一同回大兴,她时不时就要差人出城问一问,望眼欲穿。

    终于得到了李渊和两个孩子回来的消息,她等不及他们回府,戴上冪离出门亲自迎接。

    她还没有看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骑在马背上的李世民眼力非常好,已经看见了娘亲。

    “娘!!”他腿一缩,居然站在了马背上。

    长孙晟吓得不行:“小心,别摔着!”

    李世民用天真地语气道:“有长孙将军在,我怎么会摔着?娘!看这里看这里!”

    长孙晟叹了口气,只好双手护住他。

    李渊低头问李玄霸:“二郎是怎么从一群带着冪离的人中认出他娘?”

    他现在每日都把李玄霸抓出来骑马,李玄霸又被“捆”在了他身前。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我怎么知道?大概二哥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吧。”

    李渊笑道:“鹰一样的眼睛?正好适合射箭。”

    李玄霸无语。他父亲究竟有多喜欢射箭?又对自己的射箭技术多自豪?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射箭?

    窦夫人见李世民居然站在了马背上,吓得花容失色。

    “李、世、民!坐好!不准站在马背上!”窦夫人怒斥。

    娘亲叫你的全名了,你就该老实了。

    李世民乖乖坐好。

    长孙晟忍俊不禁。

    李渊勒马。窦夫人走上前与家人团聚。

    然后,她就看到了李渊身前被毯子捆得严严实实,用表情向她求救的李玄霸。

    窦夫人哭笑不得:“有你这么裹儿子?快放开!”

    她伸出手,李渊先把小毯子解开后,才把李玄霸递给窦夫人。

    窦夫人掂了掂儿子,眼圈一红:“瘦了,轻了好多。”

    李玄霸摸了摸自己在龙舟上吃得太多,得了一场重病都没瘦下来的下巴。

    他的尖下巴终于有点肉了,怎么可能瘦了轻了?

    算了,母亲说他瘦了轻了,他就瘦了轻了。

    窦夫人把李玄霸放地上后,李世民伸展双臂,甜甜黏黏地叫道:“娘娘,我也瘦了,我好想娘娘,娘娘抱抱!”

    窦夫人笑着把李世民抱起来,然后笑容一僵,手臂一沉,差点没接住。

    李渊正下马,见到这一幕,笑得差点滑倒。

    他从窦夫人手中接住李世民,把李世民放地上,敲了敲李世民的脑袋道:“你也好意思说你瘦了?”

    李世民不满道:“阿玄都瘦了,我当然也瘦了,哼。”

    柴绍和长孙晟向窦夫人问候。

    窦夫人惊讶:“居然是长孙将军。”

    她赶紧回礼,然后悄悄看向李渊。

    李渊给她使了一个眼神,又看向李世民。

    夫妻二人眼神一交流,窦氏就明白了。

    她笑道:“旅途劳顿,我就不打扰长孙将军与家人团聚了。过几日,我带二郎来拜见将军。”

    长孙晟点了点头。他想了想,从马背上取下一把弓,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双手平举,差点没接住:“哇,好重!”

    长孙晟道:“等你能拉开这张弓的时候,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李世民把弓竖着放在地上,抱着弓道:“好!长孙将军你等着,我很快就能拉动!”

    长孙晟笑了笑,与众人告辞。

    他故意在城门口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应该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兴城。比起特意宣扬长孙家和唐国公府的口头婚约,这样一句勉励后辈的话,显得更随意一些。

    长孙晟的继室高夫人也亲自来迎接长孙晟。

    她隔着冪离打量李世民,心头一梗。

    我家观音婢还不到四岁,至于这么早定下?她心里有些怨念。但长孙晟已经当众说出这句话,就容不得她反对了。

    她决定回去后,好好打探一下唐国公府的情况。

    高夫人此次来迎接长孙晟,还带了还不到十一岁的儿子长孙无忌。

    长孙晟另两个儿子有官职在身,正在当值;女儿观音婢年幼。此次都没有与高夫人同行。

    长孙无忌已经十一岁,自然听懂了父亲的意思。

    他不满地看向那个比他矮一个脑袋的幼童。

    李世民给长孙无忌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长孙无忌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笑容后,居然有些气不起来了。

    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幼童何辜。

    李玄霸正在猜测高夫人牵着的孩子是不是长孙无忌。

    在长孙无忌和二哥眼神“交锋”后,他就确定,这个被自家二哥一眼折服的人肯定是长孙无忌。

    “阿玄,好重啊,帮我撑一会儿。”李玄霸正在走神,李世民小声求救。

    李玄霸嫌弃地帮二哥扶住弓:【你撑不住就和父亲说,让父亲帮你拿。】

    李世民小声道:“那多丢脸。”

    李玄霸:【让我帮你一起撑着,就不丢脸?】

    李世民道:“当然不丢脸。”

    李玄霸无语。搞不懂二哥的脑回路。

    还好李渊也注意到两个孩子艰难地撑着强弓的模样。

    他笑着把强弓拿起来:“先归耶耶了。等二郎长大,耶耶再还给你。”

    李世民道:“耶耶,你可不能偷偷用,把我的弓用坏了。”

    李渊板着脸道:“谁会用你的弓!”

    李世民哼哼:“那就不知道了,耶耶特别喜欢的东西,连陛下都不肯给。陛下之前还埋怨你。”

    李渊疑惑:“陛下埋怨我什么?”

    李世民道:“还能埋怨什么?陛下也喜欢骏马和猎鹰,耶耶你搜集骏马和猎鹰居然不送给陛下一份。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立刻拿来和阿玄分享。”

    李渊皱眉。

    窦夫人微笑道:“郎君,先回去吧。”

    她去和默默站在一旁的万氏打了声招呼,拉着万氏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李玄霸道:“二哥,我们也回马车,我累了。”

    “哦,好。”李世民跳上马车,对李玄霸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进了马车。

    李渊沉思了一会儿,才翻身上马。

    他想到了窦氏对他说的话。

    他很自傲,又自诩与陛下少年时便在宫里结识,关系很好,不需要做谄媚的事。

    现在听二儿子的话,陛下居然对他有怨?

    陛下可能只是随口抱怨,但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满自己没有送给他好马。

    看来窦氏说得有些道理。亲戚也需要礼尚往来。

    “唉,二郎说得对,关系越是好,越该分享好东西。”李渊摇了摇头,然后苦笑,“我居然被儿子提点了。”

    他扬鞭。

    该送什么马给表弟?唉,哪匹马都舍不得。心疼!

    ……

    “嗯?李渊送来的?”杨广先是惊讶,继而笑道,“他怎么想着送我骏马?”

    宦官将信递给杨广。

    杨广拆开信后,忍不住对身边的萧皇后笑道:“你看看这李渊,我还以为他心机深沉,结果他是真憨直啊。”

    萧皇后接过信一看,也不由笑了:“二郎有什么好东西就首先分享给三郎,确实友悌。”

    杨广道:“李渊被儿子提点后,才想起来和朕分享心爱的骏马,他不如二郎。”

    太子杨昭闻言,委婉地帮李渊说好话:“唐国公之前只想着君臣之别。他性格耿直,认为身为臣子不该向君王进献珍宝。被李二郎的话点醒后,唐国公才想起他还有一层父皇表亲的身份。这也是唐国公恪守尊卑礼仪的体现。”

    得了骏马,心情很好的杨广道:“确实如此。他既然记起了表亲的身份,朕也该好好提拔这位表兄。他外放多年,也该征辟入朝了。”

    萧皇后笑道:“确实该回来了。姨母年老,他留在朝中为官,也能好好照顾姨母。”

    杨广想了想,道:“就任命为殿中少监吧。”

    殿中少监虽然只是从四品上,但掌管皇帝的膳食、医药、冕服、马匹等,乃是亲信心腹方能担任的要职。

    在场之人一听这个官职,就知道唐国公李渊已经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地位即将腾飞了。

    杨昭眼睛一亮:“父皇,你要回大兴了?”

    杨广犹豫了一下,道:“朕还要过些日子。”

    隋文帝节俭,所以大兴城内的皇宫和园林都不太符合杨广的喜好,杨广还没在刚修好的东京玩够。

    杨昭无奈。他本想劝谏,父皇登基第二年就离开大兴久久不回,朝中大臣也只能跟着东奔西跑,大兴都不像个都城了,许多勋贵心里都有些不满。

    但见父皇现在心情正好,唐国公也好不容易才得了父皇的信任,他将劝谏忍了下来。

    下次吧——

    两章半合一,欠账-1.5章。16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0章。大家七夕节快乐!~

    碎碎念:

    凡亲王,孺人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正六品。嗣王、郡王及一品,媵十人,视从六品。二品,媵八人,视正七品。三品及国公,媵六人,视从七品。四品,媵四人,视正八品。五品,媵三人,视从八品。降此外皆为妾。——《旧唐书》

    第24章 李二郎即将挨训

    =

    李玄霸一回家就懒了好几日。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收了杨广这么多钱, 他可以推行自己的赚钱计划。

    但李玄霸趴在床榻上,就算李世民再怎么晃他,他也念着“春眠不觉晓”, 不肯离开床榻。

    他近几日吃了睡睡了吃, 就连看书都躺在榻上, 恨不得和床榻长在一起。

    李渊和窦夫人心疼李玄霸之前重病一场,又长途跋涉,纵容李玄霸懒惰。

    只有李世民锲而不舍地想把弟弟从床榻上拽起来。

    李玄霸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二哥念经。

    李世民道:“我要去和长孙家的四郎玩耍。你真的不来?”

    李玄霸翻身:“不去。你们玩耍就是射箭,蹴鞠。我累。”

    李世民今日再次没能把李玄霸从床榻上挖起来,只能叹着气自己出门玩耍。

    李玄霸打了个哈欠, 从床头摸来一本书,在背上垫了个软垫, 蠕动着支起上半身, 悠闲地看书。

    看了一会儿,他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二哥回来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李智云在门口探头探脑。

    “小五,什么事?”李玄霸放下书。

    李智云迈动着小短腿, 麻利地蹬掉小布鞋,爬到李玄霸身旁:“三兄, 小五想听故事!”

    李玄霸叹气:“好,今天想听什么?”

    李智云道:“葫芦娃救到翁翁了吗!”

    李玄霸道:“这个……我之前讲到哪了?”

    李玄霸想了想,继续给李智云讲葫芦娃救爷爷, 去一个被抓一个的倒霉故事。

    李玄霸给李世民讲故事的时候, 被万阿姨带着来找他们玩的李智云无意间听到。在万阿姨的鼓励下, 李智云就来找蹲在屋里不肯出门的李玄霸听故事了。

    来了几次, 李智云发现三兄只是面部表情很冷淡,实际上很温和,很好说话,就彻底黏上了李玄霸。

    李玄霸见讲故事这么有用,一拍脑袋,试图用故事去诱惑李元吉,把现在还小的李元吉拉拢到自己和二哥这边,说不定能帮母亲把李元吉的性格改好。

    然后李玄霸被那个三岁熊孩子拿着木头剑追着打。

    为了保护李智云,他吸引火力,没跑过三岁熊孩子,手臂上好大一块乌青。

    因独孤老夫人和李渊对孩子都很溺爱,李元吉只挨了一顿训斥,李玄霸的小金库又赚了。李玄霸觉得不亏,没打算计较。

    但李世民与新认识的好友长孙四郎玩耍回来后得知此事,趁着父母不注意,把李元吉按着狠揍了一顿,被关了好几日的禁闭。

    李玄霸再次“收服”四弟失败。李元吉更讨厌他和李世民了。

    他自我安慰,希望如母亲所言,等四弟再长大些,不靠本能行事,能懂得尊敬兄长的时候,自己再努力努力。

    努力了之后还没有结果,他的良心就不会痛了。

    这叫“免责”。

    李玄霸和李智云讲了一会儿故事,故意停在五娃也被抓走处,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没有什么比断章更有意思。

    李智云有些不高兴。但他脾气随了亲生母亲,不高兴也只是低下头用脑袋轻轻拱了拱李玄霸,就像是一只小狗狗。

    李玄霸摸了摸小狗狗弟弟的脑袋:“如果你能坚持描完一张大字,我就给你讲六娃的故事。”

    李智云噘嘴:“就一张大字,我很快描好。娘亲说,三兄也要写字。三兄今日的字完成了吗?”

    李玄霸沉默。

    你一个三岁小孩不仅口齿伶俐逻辑清晰,还会督促哥哥写作业?是不是过分聪明了些?我们李家专出早熟的天才吗?

    “好吧,一起。”李玄霸叹了口气,慢吞吞往床榻下爬。

    李智云跟在李玄霸身后往床榻下爬,就像是一只半大的狗狗身后跟着一只小奶狗:“三兄,你拜了虞先生那么厉害的老师,要努力啊。”

    李玄霸叹气:“好了好了,别催了。”

    爬下床榻后,李智云熟练且殷勤地帮李玄霸研墨。

    他自接触写字后,就对写好字特别痴迷。虽然现在他的手腕没有力,还不能好好练字,但他每日仍旧努力用画画的方式描红文字。

    李玄霸一手楷书相比同龄人,写得相当漂亮。

    李玄霸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他看着像天才,不过是凭借成年人的逻辑和毅力,能够做一些坚持就能获得成绩的功利的事。

    比如练字。

    他知道书法是这个时代文人的“脸面”。虽然他估计当不了什么书法家,但只要从小苦练,练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问题还是不大。

    自魏晋后,楷书逐渐发展,是现在最流行的字体之一,将在唐朝发展到鼎盛。

    李玄霸的字其实不能算是现在流行的模仿魏碑的正楷,而是带了些行楷的笔锋。

    他在现代虽没练过毛笔字,但一手行楷钢笔字很漂亮。硬笔书法和毛笔书法差别很大,字的结构却可以触类旁通。他曾经习惯写行楷,现在写毛笔字也不由往行楷上靠了。

    当然,李玄霸的正楷写着写着就偏向行楷,主要还是因为行楷书写速度更快。

    李玄霸第一次写行楷,是帮因顽皮受罚的二哥抄《孝经》。

    这种罚抄,敷衍一下就行了,不用把字写得多好。

    没想到窦夫人看到了李玄霸的字后,就求了朝中许多正楷书法名家的字帖给李玄霸学习。李玄霸每日把这些字帖摹写一次后,再按照他自己的习惯写一篇“风格飘逸”的楷书。

    李玄霸拜虞世南为习字老师后,虞世南看到了李玄霸的字,很巧地也用了窦夫人教导李玄霸的方式教授李玄霸。

    李智云对漂亮的书法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

    他被亲生母亲带着和李玄霸混熟后,就爱催李玄霸完成练字功课,趴在矮桌上看李玄霸写字。

    人非圣贤,孰能不虚荣。李玄霸看着弟弟的崇拜的狗狗眼,心里很受用,练字的烦躁都被抚平了。

    现在他故意每日“偷懒”,等李智云来催他练字。等写完字后,李玄霸就把着李智云的手,教他在字帖上涂红。

    窦夫人和万阿姨先后来看了一次,都面带慈祥笑容离开,没有打扰两个孩子练字。

    只有李渊有些惆怅:“四郎也该练字了。”

    窦夫人道:“四郎在郎君面前很乖巧,或许郎君可以亲自教导四郎练字?”

    李渊想了想李元吉那坐不住的模样,还没开始教李元吉,就已经头疼:“还是让毗沙门去教吧,也能增进兄弟感情。”

    窦夫人劝说道:“大郎已经被陛下授予宫廷官职,需要每日当值,实在是无空。且大郎以后和四郎相处的时间很多,郎君与四郎相处的时间却不多。四郎顽皮,还是郎君能管得住四郎。”

    李元吉虽顽皮,但也聪慧,知道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

    比如李世民揍了李元吉好几次后,李元吉虽然会在背后悄悄吐李世民的口水,但不敢当着李世民的面嚣张。

    但李玄霸只要一凑近李元吉,李元吉就会狠狠欺负这个打不过他的病弱哥哥。

    窦夫人猜测,四郎每次都要欺负三郎,也有二郎把四郎揍得太狠,所以四郎要找与二郎长得极像的三郎“报仇”的缘故。

    李渊长得十分高大,又有“父亲”这个被李元吉身边伺候的仆人过度美化的身份。李元吉在李渊面前很听话。

    因独孤老夫人拦着,窦夫人不能亲自教导李元吉。

    现在李渊休假在家,窦夫人就想让李渊管管。

    经过窦夫人几度劝说后,李渊终于克服了心中教导熊孩子的恐惧,硬着头皮去管教李元吉了。

    李元吉之后几乎每天都挨了揍。

    独孤老夫人心疼极了。但儿子好不容易回家教育一次孩子,她不能打消儿子的积极性,只能抱怨窦夫人不能阻拦李渊。

    窦夫人赔着笑,连说自己没用,劝不住丈夫,敷衍过去。

    李世民听说父亲每日都要揍李元吉一次,高兴得都不出门玩耍了。

    李玄霸练字,他揽下了李玄霸之后要做的“工作”,握着李智云的手,教李智云描红。

    “太好了,我早就和娘娘说,多揍李元吉几次,他就老实了。”李世民兴奋道。

    李智云缩了缩脑袋:“小五很乖,别揍小五。”

    李世民道:“我知道你很乖,别怕,你看二兄我像胡乱揍弟弟的人吗?”

    李智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是的,他就是。”

    李智云脑袋又一缩。

    李世民笑骂道:“阿玄,你是不是找揍?”

    李玄霸道:“看,他就是胡乱揍弟弟。”

    李智云小声道:“二兄,不要欺负三兄,你欺负三兄,我就向娘亲告状。”

    李世民无语:“你还真听他胡扯。阿玄,赶紧解释,小心小五真的以为我欺负你。”

    李玄霸失笑:“小五,我逗你的。二兄很好,不会欺负弟弟。你二兄打架特别厉害,之后谁欺负你,你就找二兄帮你揍回去。”

    李世民道:“这个完全没问题。”

    李智云点头:“好。”

    李渊从窗户离开,摸了摸胸口。

    他被李元吉伤害后,总会来这里看看其他三个小儿子。

    治愈了治愈了,他又可以教导李元吉看书习字了。

    悠闲的日子如此度过了一旬。

    这期间李渊和窦夫人带李世民去拜访了长孙家。双方合了八字,正式把这个口头上的婚约定下来。

    待长孙小娘六岁时,她和李世民就会交换庚帖,缔结婚约。

    因长孙小娘还年幼,李世民没有见到长孙小娘,只是常常去找长孙无忌玩,顺便在长孙晟处学弓箭和突厥语。

    李玄霸没有跟着去。

    他一是懒,二是觉得二哥相看未来媳妇,自己去凑热闹实在是不合适。

    之后李世民去长孙府玩耍时,李玄霸也能推就推。

    他相信长孙小娘虽然还小,但高夫人肯定也会带着小小的长孙小娘,在李世民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观察李世民。

    虽然三岁孩童说不上什么爱情,但能提前混些眼熟,多些好感,从青梅竹马发展到新婚小夫妻,总比盲婚哑嫁强。

    只一旬时间,李世民已经完全和长孙无忌混熟了。

    长孙无忌再不提李世民的年龄。一个十一岁的少年郎,居然能和一个七岁的孩童玩得很开心,连昔日的朋友都忘在了脑后。

    李玄霸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他把这件事记在了日记本中,以后用作《隋唐演义》的素材。

    一旬后,李渊和长孙晟都准备回各自的岗位继续工作时,皇帝的圣旨来了。

    李渊被征辟入朝,长孙晟则被允许在家中多休息一会儿。

    现在突厥很安分,皇帝又准备在洛阳多玩耍一段时间,用不上长孙晟护卫,所以就很慷慨地多给了长孙晟一些假期。

    长孙晟年纪也不小了,又常年在突厥吃风沙。杨广在太子杨昭的劝说下,下旨给长孙晟,让长孙晟好好休养身体。

    杨广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雄主之路。

    他首先要征讨高句丽。等高句丽投降后,他就要去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征服突厥。

    长孙晟是最了解突厥的人。杨广希望他征服突厥时,长孙晟还能为他所用。

    长孙晟忙碌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时间和家人相处,教养儿女,心里很是高兴。他特意让疏于管教的嫡长子长孙安业请假回家,天天盯着长孙安业重新读书习武。

    长孙晟有四个儿子。庶长子长孙行布两年前死于汉王杨谅叛乱,长孙行布的同母弟因此得封鹰扬郎将。长孙安业是原配所生。长孙无忌是继室高氏所生。

    长孙晟原配在世的时候,因只有长孙安业这个儿子,对其非常娇纵。长孙晟又常年在塞外,不能教导儿子。

    现在他难得有空闲,发现儿子居然变成了一个嗜酒如命的纨绔子弟,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的兄长长孙炽得知此事的时候,特意写信来嘲笑他。

    长孙晟的原配来信中总说长孙安业很优秀。高氏身为继室不敢管教和得罪长孙安业,也常对长孙晟说家中一切安好。

    长孙炽看不惯长孙安业。但长孙晟常年来只有长孙安业一个嫡子,又对已故原配心存怀念,所以一直以为长孙安业虽然有些纨绔的习性,但在勋贵二代中很常见,算不得什么。

    远香近臭。现在长孙晟忍不了这个“不算什么”的纨绔儿子了。

    李玄霸从李世民口中听到了这个“笑话”。

    虽然长孙安业也是李世民的大舅哥,但李世民对围观这位大舅哥被揍好像特别有兴趣,常去看热闹,还会煽风点火。

    李玄霸不由捂脸:“你就不怕他恨上你?”

    李世民长大他无辜的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孩童!”

    我,李世民,七岁孩童,能有什么坏心眼?

    “行吧。”李玄霸也没当回事。反正最后长孙安业顶多又来一次叛乱,然后被流放。吃亏的又不是自家二哥。

    “该动起来了。”李玄霸见父亲居然比原本历史中早几年得到殿中少监的官职,自己的蝴蝶翅膀似乎再次有了作用,因春困而懒惰的心稍稍振作了一些。

    再不振作,阿姊都要嫁人了。

    想到阿姊嫁人,李玄霸心中不由出现一些烦闷。

    李世民不再出门疯玩,除了失去了去长孙府玩耍的新鲜感之外,也和三姐即将嫁人,心情烦闷有关。

    两个孩子因为姐姐嫁人生闷气。窦夫人察觉后,让蹲在家里绣嫁妆的李三娘带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出门透透气。

    李三娘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被关在小院里不准出门,快憋坏了!

    “二郎,三郎,你们想去哪里玩?阿姊陪你们玩个够!”李三娘挨个抱抱两个弟弟,感激极了。

    李世民道:“听阿玄的。阿玄终于要开始他的赚钱计划。”

    李玄霸道:“阿姊陪我去书店印佛经的工坊,我想印点其他书籍。”

    李三娘牵着两个弟弟上马车:“印什么?你从陛下那里得了新的佛经?”

    李玄霸摇头,道:“印儒经。”

    李三娘惊讶:“三郎,儒经可不能印。儒经是要抄的!”

    李玄霸道:“现在天下安定,天下富足,读书人逐渐多了起来。我已经征询了高先生和宇文先生的意见,他们同意将自家注释的儒经印刷后,低价卖给寒门士子,以振兴儒学。”

    李玄霸对李三娘乖巧地笑了笑,道:“将来长兄肯定会与世家大族交好,我和二哥不好再与世家大族的士子多交往,以免分了长兄人脉,引得长兄不满。我从陛下那里听闻今年会增开‘进士’一科选士,将来我想走‘进士’之路当官。”

    李世民补充道:“我将来能去打突厥赚个爵位,但阿玄肯定是上不了战场的。只以荫蔽当官仰人鼻息,不如自己考个官来做。寒门士子想做官,除了投效高门士族之外,应该也是走阿玄选的这条路。所以阿玄想提前在寒门士子中积攒人脉。”

    李三娘认真听完后,叹气道:“你们也太早熟了,想得真多真远。”

    李世民挺起胸脯,骄傲道:“我和阿玄都伴驾南巡过了,当然很厉害!”

    李三娘笑道:“确实如此。不过阿玄,现在朝中诸公都看不起寒门士子,勋贵人家也不愿意结交寒门士子。你身为唐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与寒门士子走得太近,会被人鄙夷。”

    李玄霸道:“我知道。现在朝中以荫蔽做官为尊,通过明经等考试做官入朝后就先低人一等。”

    现在的科举不仅需要五品以上官员推荐才有考试资格,科举做官者还饱受歧视。

    到了唐朝,高门士族仍旧看不起科举晋身的官员。

    “但我就想考试,和天下读书人比一比。”李玄霸脸上浮现出连双生哥哥都看不懂的表情,“我就想考一次。”

    李三娘看着李玄霸的表情,虽然不懂,却没来由地心头发酸。

    她立刻道:“三郎想考就考!寒门士子不一定不如高门士子。三郎和天下寒门士子比一比学识,那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阿姊支持你!”

    李世民也道:“哥哥也支持你,阿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玄霸点头:“嗯。”

    李三娘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印儒经卖!如果卖不出去,阿姊给你们贴钱!阿姊的嫁妆可丰厚了!”

    李玄霸失笑:“哪能用到阿姊的嫁妆。放心,阿姊,在儒林士子中,高先生和宇文先生的名声可响亮了,卖他们注释的四书五经不可能没人买。再者,我也不仅卖四书五经。我还想卖一些小说话本。”

    李世民得意道:“阿姊,你不知道阿玄有多会讲故事。他的故事书肯定很好卖!”

    李三娘道:“三郎想印什么就印!赚钱我们分,亏欠算阿姊的!不可以推脱,就这么定了!”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视一眼,在李三娘的眼神“威慑”下,只好拱手道谢:“那就谢过阿姊了。”

    李三娘笑道:“这就对了!要多依靠阿姊啊!”

    她揉乱了李玄霸和李世民的小揪揪,又帮两人把小揪揪重新绑好。

    “走!我们印新书去!”

    “嗯/好!”

    姐弟三人来到了西市书店后面的雕版印刷工坊,见到了早就等候在此的柴绍。

    柴绍:傻笑。

    李世民和李玄霸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

    李世民死鱼眼:“我记得成婚前,男子女子不能见面?”

    李玄霸死鱼眼:“我也记得。”

    柴绍立刻道:“只是偶遇,偶遇!”

    他搓手手:“既然偶遇了,我给几位当护卫?”

    “咳,柴备身,你能不能别笑这么……这么不雅。”一个胖乎乎的青年从一旁走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惊讶,立刻就要拜。

    青年摆摆手制止:“我跟着嗣昌,来看看表弟的书店,表弟不会不欢迎表兄我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皆露出了苦脸:“不敢,欢迎表兄。”

    表兄?李三娘沉思了一会儿,打量着青年的体形,恍然道:“难道是……”

    她隔着冪离瞪了柴绍一眼,徐徐拜道:“表兄安好。”

    这个青年正是太子杨昭。

    杨昭温和道:“表妹好。”

    李世民心大,被吓了一跳之后,见太子表兄还是一如既往温和好相处,就变得自在起来。

    “表兄,你不是在东京吗?怎么回来了?”李世民好奇道。

    杨昭对李玄霸眨了一下眼睛,道:“这就要问你弟弟了。”

    李玄霸指着自己:“我。”

    杨昭笑而不语。

    李玄霸眼睛睁大。难道是他让太子若遇到杨广让他回大兴,就不要犹豫,立刻回来?

    等等,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七月吗?现在才四月!

    难道杨广在七月之前,也曾让杨昭回大兴,只是杨昭说要在洛阳多待一会儿,杨广就让杨昭又多待了三个月?

    这确实极有可能。

    杨昭道:“父亲让我回大兴,我想着正好回来喝嗣昌的喜酒,就回来了。高公和宇文公听闻你要印儒经,也和父亲请了假,过几日应当就会回来。”

    李世民惊讶道:“啊?二位老师也要回来了?惨了惨了,阿玄我惨了!”

    李世民立刻露出了一个哭丧脸。

    杨昭好奇:“二郎,你怎么了?不高兴老师回来?”

    李玄霸沉沉地叹了口气,虽然语调很悲痛,但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这个啊,我和二哥在回大兴前,老师布置了很多功课。二哥回来后认识了长孙四郎这个新朋友,每日都在外面疯玩,功课就……”

    李玄霸摊手,耸肩:“表兄,你懂的。”

    “啊!”李世民抱着脑袋使劲甩头,“完了,完了,我完了!”

    杨昭看着满脸崩溃神情的李世民,又看向满脸幸灾乐祸笑容的李玄霸,忍俊不禁道:“好吧,我懂。二郎,咳,节哀。”

    高公和宇文公可严厉了,李二郎惨了——

    二更合一,欠账-1,17w营养液欠账+1,18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1章。

    抱着脑袋甩来甩去,啊啊啊啊,又突破两位数了!难道我下个月要日九了吗,不要啊!抱着脑袋使劲晃动!

    第25章 慷慨皇帝再重赏

    =

    李世民难得蔫了, 全程皱着一张苦脸。

    杨昭乐呵呵地逗弄李世民。

    李世民气得背过身,用后脑勺对着太子。

    杨昭也不恼,说可以帮李世民补课。

    李世民回头冷哼道:“我今天不睡觉了, 今天就把书看完, 不需要人帮忙!”

    李玄霸没再在人前笑话二哥, 但在心里道:【说得好!有志气!先生抽背的时候,可别让我帮你作弊。】

    李世民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向弟弟。

    你这是什么坏弟弟!居然不帮我!

    李玄霸走到李三娘身侧, 用阿姊挡住了二哥幽怨的眼神。

    先生考核功课和去外面装逼不一样,二哥你可不能作弊。挡住!

    李三娘抬起袖子遮住李玄霸,并故意对李世民笑了笑。李世民的眼神更幽怨了。

    杨昭笑得肚子都在颤抖。

    李玄霸偷瞥了一眼杨昭身上的肉, 心道怪不得太子的健康堪忧。

    从柴绍嘴中,李玄霸得知无论是杨昭, 还是杨昭身边的人, 都因杨昭孔武有力,能开强弓,而对杨昭这肥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这时候都把肥胖当富贵看待,虽然有医者多次说肥胖不好,但贵族们都没把这当回事。

    李玄霸又瞥向还满脸幽怨的二哥。

    二哥他最疼爱的二儿子李泰也是个连走路都困难的大胖子。若二哥对“肥胖”是病有一丁点清醒的认知, 就不会把李泰列入继承人人选。

    不过历史中的唐太宗也本来没打算废太子就是了。

    李世民见弟弟在看他,以为弟弟改变心意。

    他用期待的星星眼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立刻又把脑袋藏回了李三娘的身侧。

    李世民生气:【啊!!】

    李玄霸眼神往一旁飘移。你“啊”也没用。

    李三娘笑着按了李世民的脑袋一下:“自己学去。没有完成功课,被罚也是应该的。”

    李世民瘪嘴:“哦。”

    他瘪完嘴,使劲搓搓脸, 又变回了活泼的笑容。

    李世民叉腰笑道:“反正今后都要熬夜看书, 之后很快就要被老师训, 现在得玩个够!不苦恼了!走, 阿玄,我们去看工匠如何印刷书!”

    他猛地冲到李玄霸身边,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玄霸就跑。

    李玄霸感觉自己完全是被拖着走。

    如果现在把这一幕夸张一点画成漫画,那么他一定是两脚离地状态。

    李三娘赶紧跟上:“二郎,小心些!别把三郎带摔着!”

    柴绍也赶紧去追一眨眼就跑得快没影的李世民。

    杨昭跑了两步,喘了两口气,变成慢悠悠走。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胖。胖了急不动啊。

    李三娘追上李世民和李玄霸时,李世民已经踮着脚趴在桌沿,观看工匠演示印刷佛经。

    李玄霸双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李三娘帮李玄霸拍了拍背,横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对着三姐笑了一下,糊弄过去。

    “阿姊,这不就是一个大号的印章吗?”李世民的双脚上上下下一踮一踮地晃。

    李玄霸喘口气了,道:“就是大号印章。试试我的法子。”

    书店原掌柜被独孤老夫人发卖后,新的掌柜十分老实。虽然李玄霸年幼,但也全听李玄霸吩咐,不发表意见。

    李玄霸让仆从拿来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奇怪玩具。

    这个玩具是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有两块板,下面有个脚踏板,旁边有个大车轮。

    李玄霸把玩具架子立好,在上面的板子取下来:“把雕版安装在这个架子上面,这里还有喷墨和刷墨的机关。用这个机巧,就能减少工匠的工作强度,一天印更多书。”

    李玄霸要来一小块纸,给众人演示了一遍。

    杨昭好奇道:“李三郎,你这是从哪里看来的?”

    李玄霸胡扯道:“从一本话本中看到的,我试了试,还真能行。”

    他自然是从前世打工的地方学到的。

    前世他的父母撸了高利贷,又向亲朋好友借了一大笔钱跑到国外潇洒后,养育他长大的祖父母被气死,他在高三的寒假辍学,开始打工还钱。

    他那时才十七岁,当时类似“外卖小哥”这样好的打工职业还不普及,又被讨债公司的人堵着不准出远门,只能从打零工做起。

    去县里的老旧印刷厂给学校印试卷,是他最初在班主任的帮助下找的第一份工作。

    带他的老厂长特别喜欢各种老式的印刷机,常做各种老式印刷机的模型玩耍。

    他后来帮老厂长开了个网店,专门卖各种印刷机模型。

    老厂长赚了钱,很好心地分给了他五万块。

    正好这时高利贷被扫黑抓了。他用了四万块还掉部分债务,获得了债主们的信任,终于能离开家乡,揣着剩下一万块踏上了去南方沿海城市的路。

    所以就算穿越了,他仍旧记得老式印刷机模型怎么做。

    只是模型,肯定不如真正的老式印刷机精巧。但老式印刷机就是手工机械,没有什么特殊的技术门槛,唐国公府有能工巧匠,李玄霸琢磨琢磨,就能弄个简易版出来。

    不过现在他只是拿出了能减轻雕版印刷术体力负担的超级简易印刷机,甚至都算不上印刷机。

    他还是个孩子,不能一口气拿出太精巧的技术。再者,因为汉字字数太多,工匠识字率又不高,印刷佛经、儒经等又只需要大量重复的印版时,还是雕版印刷更好用。

    等他哥当皇帝后,他才敢把油墨铅活字老式印刷机亮出来。

    老式印刷机这个东西确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在手工机械时代,手工机械的更新换代除了材料之外,就只是“没往这个方向想”。

    工坊里的工匠不仅负责印刷,雕版和一些木工活也要做。李玄霸把模型拿出来后,工坊里的印刷工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模型的用处。

    这时候的税制是“租庸调制”,对手工业者管理很严格。大部分手工业者都被官府纳入管理,私人手工业者不多,大部分背后还有贵族的影子。

    贵族官僚所需要的手工业品,要么直接通过俸禄从官府手工业者手中直接获得,要么是自己府中工匠制作。

    如今蓄奴之风盛行,手艺好的人都愿意卖身给贵族换取平稳的生活。工坊的匠人和李玄霸在府里求教过的工匠,都是唐国公府的奴隶。所以李玄霸很随意地将简陋的雕版“印刷机”拿出来,不担心会外传。

    柴绍和杨昭先没把这个孩童做的“玩具”当回事,但听到工匠们激动的议论时,才意识到这个东西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有用些。

    杨昭此次回大兴,除了喝柴绍的喜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隐晦劝说高颎自己退一步时,撞见高颎和宇文弼正谈起李玄霸请求印刷他们标注过的儒经的事。

    李玄霸的理由是,雕版印刷能飞速印出很多书籍,但民间只用它来印刷佛经。佛经虽引人向善,但也引人出世,且是外来的经书。我等士人,还是应该多学儒。

    隋文帝虽然信佛,也大力推广儒经。而士人虽然大多儒释道三修,内在可能还要夹杂一点不可言说的法家兵家纵横家之类的,但经历过魏晋南北朝的放纵后,清醒的士人又开始重拾儒经正统,并尝试用传统的儒释道融合成新的儒经圣学。

    高颎和宇文弼就是朝中最重视推行儒学的人之一。他们看到李玄霸的信,自然心动。

    两人叹息,他们曾经见有贫寒人家花钱购买印刷的佛经虔诚供奉,居然没想到雕版也可以印儒经。

    杨昭也是重儒之人。他深知要治理国家,还是得落在儒学身上。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京,想亲自观察这件事。

    杨昭感慨道:“如此一改,印刷书籍的字迹会清晰许多。用来印儒经,也算合适了。”

    柴绍惊讶道:“印儒经?这是李三郎想到的主意?”

    李玄霸点头。

    柴绍夸张道:“朝中这么多大儒都没想到,三郎真厉害。”

    李世民得意:“那是!我弟弟最厉害!”

    李三娘笑道:“那你呢?”

    李世民叉腰:“和弟弟一样厉害。”

    众人皆笑。

    李玄霸曲着手指挠了挠脸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很疑惑,雕版印刷术已经流行了许久,但在五代后唐时,丞相冯道、李愚才第一次奏请印刷儒经。

    可能朝中的大人物们确实不太注意民间的事吧。

    看到李玄霸的“玩具”,杨昭觉得李玄霸的建议大为可行:“表弟,你可以将这机巧献与陛下吗?当然,陛下肯定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李玄霸道:“陛下随意取用就是。不过一些小玩意儿,哪称得上‘献’字?我可不想传出擅长木工活的名声。”

    杨昭笑道:“传出又如何?诸葛武侯也擅长机巧,表弟便是诸葛在世。”

    李玄霸拱手道:“虽我不可能成为诸葛武侯在世,但表兄都能这么夸了,我就当做是对我的勉励,厚着脸皮应了。”

    李世民眼睛转溜溜,道:“我也想当诸葛武侯!阿玄,我们一起吧!”

    李玄霸无语:“诸葛武侯还能两个人?”

    李世民道:“为何不能?诸葛武侯多多益善!”

    杨昭失笑:“二郎说得对,多多益善。你们二人都成为诸葛武侯。”

    李世民得意:“表兄也说得对,嘿嘿。”

    李玄霸更无语。嘿嘿你个头。

    二哥小时候想成为的人真多,一会儿冠军侯,一会儿卫青,现在还想当诸葛武侯了。

    不知道二哥当了皇帝之后回忆童年的梦想,会不会感到尴尬。

    大概率二哥长大了也和现在脸皮一样厚,完全不会尴尬,还会调侃几句。

    李玄霸慷慨地将模型献给了太子。杨昭让人马不停蹄地将这件事奏给皇帝。

    杨广得知此事后十分高兴。

    他本就是好大喜功之人,任何能造成大声势的事他都喜欢。

    于是他给太子下令,召集工匠研究这个印刷术,先印儒经,再印历法,然后把他登基后发的招贤令等圣旨编撰成“圣言”,印刷后到各地分发。

    如果印刷效果很好,杨广就想召集人把宫中收藏的孤本编撰成一部图书合集,然后多印刷几部,在东京、江都各藏几部。

    杨广自己是奢侈的人,所以与隋文帝的抠抠索索不一样,他奖赏得他喜爱的人很慷慨。

    杨广当即写信给李玄霸,问李玄霸想不想当侍中。

    侍中现在只是一个虚职,一般是皇帝亲近之人的“加官”。如果单独封侍中,只是拿俸禄,不用干活。

    李世民得知此事后,高兴得一蹦三张高:“好呀!阿玄先去当官!哥哥随后跟上!”

    李渊也十分高兴。

    李建成心里虽有些酸,但还是做出了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恭喜李玄霸。

    只窦夫人皱眉:“会不会太过招摇?”

    李玄霸想了想,道:“父亲,请帮我拒绝陛下的好意,换成一些田地钱财。”

    李渊疑惑:“为何?”

    李玄霸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和二哥先是伴驾,父亲又被征辟入朝,我又得侍中官职,荣宠太过。如母亲所说,我还年幼,福气太重,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古来许多年幼时入朝为官者,命都不太好。”

    此时不仅很信谶纬之术,也信“命数”。

    李玄霸只说家中荣宠太过,李渊还不以为意。

    他身为皇帝表兄,荣宠再过都是应该的。何况他家的荣宠,比起皇帝身边的宠臣宇文述一家大大不如。

    但李玄霸说“福气过重难以承受”,就让李渊上心了。

    李玄霸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又显得过分聪慧,很符合史书中那些早夭神童的特征。

    李玄霸见父亲被说动,又道:“再者,父亲,我想科举入朝。”

    李渊想也不想道:“不准!科举入朝会受人鄙夷,你没看到先帝科举征辟的人都是什么处境吗?”

    李玄霸当然知道。

    虽然后世记载“明经”起自隋文帝,“进士”起自隋炀帝。实际上汉朝察举制时,被举荐的贤才入朝后会通过考试甄选,就已经有了“明经”和“进士”的分科称呼。

    相反,后世经过考古,隋文帝和隋炀帝关于科举取士的诏令中,没有出现“明经”和“科举”的文字。

    这不是说隋文帝和隋炀帝没有开这两科。他们只是沿用了古人考试分类称呼,没有特意点明,对科举取士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重视。

    隋文帝是真的不太重视科举招揽的人才,更信任勋贵和世家荫蔽做官的人才。

    隋文帝一朝通过科举入朝的人才,大部分如王贞,给个县尉就打发了,更多的如刘焯、侯白之人,连官都没得做。

    甚至侯白自最难考上的“秀才”科入朝为官,隋文帝却把他当逗乐子的人。杨素与侯白交好,每当举荐侯白,隋文帝总说侯白不够格为官,只给了他五品官的待遇。

    李渊年少时曾伴随隋文帝左右,深得隋文帝喜爱,所以是亲眼见到侯白如何被隋文帝当做俳优对待。

    李玄霸一说起科举入朝为官,他就立刻膈应。

    李玄霸道:“父亲,当今陛下和先帝不一样。在伴驾时,我听陛下说,他更希望任用亲自选拔的人才。陛下悄悄和我说,他明年就会增设科目,开科取士,亲自选拔人才。”

    李渊看向李世民:“真有此事?”

    我没听过啊!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回答:“真的!陛下说过!”

    可能是陛下私下对阿玄说的吧。先帮阿玄说服耶耶!

    李渊有些意动:“既然陛下都和你们说了此话……”

    李建成反对道:“即使陛下会重用科举为官的人,但朝中大臣仍旧会鄙夷。我们唐国公府,怎么能出科举之人?太丢唐国公府的脸。”

    李渊又犹豫了:“确实如此,还是不太好啊。”

    窦夫人想插嘴,但嘴唇动了几次,她还是没有出声,担心她一出声,丈夫会习惯性地反对。

    李玄霸给了母亲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道:“我们唐国公府是陛下信任的外戚,如烈火烹油一般鼎盛。若家中兄弟各个权势过重,反而不美。我如果经过科举入朝为官,勋贵世家子弟不屑与我为伍,或许才对唐国公府更好。”

    李世民也劝道:“对啊耶耶,阿玄本来体力就不好,不能被俗务所累。阿玄就留在京中修修书,别人不去烦他,还乐得自在。我就去边疆为将,自己拼个爵位出来。我们兄弟几人各走不同的路线为官,岂不是更好?”

    李渊还没被说服,李建成同意了:“父亲,二郎这么一说,似乎也算可行。”

    窦夫人这才插嘴:“二郎和三郎都想自己挣得官职,如此有志气,郎君就从了吧。至于朝中其他人的看法,只要陛下足够喜爱三郎,谁敢轻视三郎?”

    李渊的左右摇摆终于结束,点头:“好吧。那三郎,你就好好准备。虽然以我家地位,科举取士‘秀才’之名唾手可得,你也最好让众人信服你的才华。”

    隋唐“秀才科”才是常科考试中最难的一科,录取人数极低。

    隋朝自取士到灭亡,“秀才”不足十人;唐初因“秀才科”的要求太高,一直无人通过,很快就废弃了“秀才”一科,“秀才”一词成为恭维读书人的美誉。

    无论当今皇帝会再开多少科目,唐国公府的公子既然要通过科举入朝为官,那肯定是争夺“秀才”之名。

    “耶耶,还用你叮嘱吗?我和阿玄的老师可是高公和宇文公呢!”李世民道,“高公和宇文公的弟子怎么可能不是秀才,哼。若不是我想从军,我也去考个秀才。”

    李渊没好气道:“是是是,你和三郎的老师是高公和宇文公。那二郎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李世民小脸一垮:“耶耶,我要讨厌你了!”

    李渊哈哈大笑。

    李建成先有些羡慕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听了李渊的嘲笑,也不由浮现笑意:“二郎,南朝有人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如今聪慧不算什么,不可松懈。”

    李世民垮着脸拱手:“是,兄长。”

    窦夫人掩嘴笑道:“二郎还是很勤奋的,只是这些日子松懈了些。”

    李玄霸频频点头。那可真是太松懈了。

    “前几日二哥还说要熬夜看书,结果这几日又懒散了,总想跑去骑马射箭。”李玄霸唉声叹气道,“我去年勤奋的二哥哪去了?现在的二哥居然如此怠惰!”

    李世民气愤道:“阿玄!”混蛋弟弟,我刚刚还为你说话,你还和耶耶娘亲兄长一起嘲笑我!

    窦夫人笑道:“这也有你们父亲的错。他现在无事在家,见陛下赐给二郎小马驹,就非得去教二郎骑马,耽误二郎功课。”

    李渊无奈:“行行行,我的错。二郎,我把你的小马驹没收了。”

    李世民嘴张得大大的,能塞进一整只煮鸡蛋:“不!!阿玄!快帮我劝劝耶耶!把我的小马还给我!”

    李玄霸忍笑:“才不要,谁让你没做完功课。”

    李世民嘴一瘪,气得“哇哇”大哭起来。

    窦夫人和李渊笑得更厉害。

    李玄霸没笑了,给他哥递帕子擦眼泪鼻涕,用心声安慰道:【谁让你不肯好好做功课?难道你真要等老师检查功课后对你失望?老师绕路访友多耽搁了几日,现在也该到了。】

    李世民把弟弟熊抱住,故意把哭出来的眼泪鼻涕往李玄霸肩膀上揩。

    李玄霸:“……”脏死了!!!

    窦夫人和李渊快笑得喘不过气。

    李建成露出嫌弃的神色。刚刚他还觉得两个弟弟不错,现在听到弟弟刺耳的哭声,看着弟弟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邋遢样,他又不喜欢了。

    唉,小孩子真烦。

    ……

    李渊最终写信婉拒了杨广的赏赐。

    李渊不该知道杨广要增开科举的事,没有多说。

    李玄霸也写了信,信中说他想与天下有才之士比一比,这样站到陛下身边才理直气壮。再者,听闻科举优秀者能得到皇帝亲自问策,那岂不就是天子门生?

    本来没李世民什么事,但他仍旧用被两位老师的戒尺抽肿了的手握笔添了几句,“我为表叔征战,阿玄给表叔当门生,我们正好文武双全!”。

    杨广看到李玄霸的信,视线在“天子门生”四个字上来回扫了许久,然后落在了李世民增添的那句话上。

    他笑着对最信任的心腹重臣宇文述道:“许国公看这二子,是不是很讨人喜爱?”

    宇文述道:“陛下的眼光,从来是不会错的。”

    杨广大笑。

    见杨广心情不错,宇文述才说了此次面见的正事:“陛下,楚公病了,病中似乎对陛下有怨言,说‘我岂须更活耶’。”

    杨广笑容敛去,冷哼一声:“确是怨言,但也是有自知之明。”——

    二更合一,欠账-1。19w营养液和20w营养液欠账+2,目前欠账12章。

    作息好难调啊,明天继续努力调回去!

    第26章 被迫与太子打赌

    =

    杨广和宇文述所说的楚王, 名为杨素。

    杨素此人在后世各种文学创作中颇有存在感,但这存在感……嗯,都有点绿意盎然。

    唐代孟棨所写笔记小说《本事诗》里, 杨素的爱妾乐昌公主思念前夫徐德言, 杨素让乐昌公主和前夫团聚, “破镜重圆”。

    唐代刘餗所写笔记小说《隋唐嘉话》里,杨素的宠妾与李百通看上了眼,居然大咧咧地在杨素府中私通, 被杨素逮个正着,但杨素看李百通是个少年俊才,就把宠妾送给了李百通, “成人之美”。

    唐末杜光庭所写传奇小说《虬髯客传》里,杨素的歌伎红拂又和李靖私奔了, 杨素还是欣然成全了红拂和李, 又来了个“红拂夜奔”。

    这三个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除了“破镜重圆”据考证虽然正史无记载,但有存在的可能性之外,“成人之美”和“红拂夜奔”都是完全虚构的。

    李百药出身博陵李氏,二十八岁就袭爵安平县公, 是太子杨勇的通事舍人,杨广继位后就被排挤外贬。李靖出身“五姓七望”陇西李氏丹杨房, 更不是《虬髯客传》中的布衣书生。两人都是世家子弟。

    别说两人出身高贵,性格高傲,做不出私通私奔的事。再者, 他们看上了谁, 随口和杨素提一句, 杨素就会欣然赠送美人。

    虽然不知道唐人为什么在写小说的时候, 都热衷给杨素头上染点绿,但从他们总想撬杨素家的美人,翘完后还让杨素给主角当送官送钱的贵人,就知道杨素在隋朝权势之重。

    杨素在隋文帝杨坚手下屡立战功,在隋文帝一朝就已经位高权重,不仅自己被封越国公,其子皆因为他的功劳被隋文帝封爵。

    他又助杨广夺嫡,轻松帮杨广平定汉王杨谅叛乱。杨广对其厚赏无数。

    杨素的权势在大业元年达到了鼎盛。

    而鼎盛后,盛极而衰之快,让杨素所料未及。

    当杨素助杨广坐稳了皇位,在杨广心中,杨素就成了影响他皇位稳定的因素。

    即使杨素未有任何错误,还主动把弱点递给杨广,广求家产美姬,甚至做出早上拆房子晚上建房子这种奇葩事,引来众人鄙夷。杨广还是忌惮他。

    大业二年,太史令上奏杨广“分野有大丧”。

    时人都信谶纬,太史令其实不是专职的史官,而是官方“占星术士”。“分野”是先秦时传下的占星术用语,即将天上星宿划分成十二个星区,与地上疆域对应,以预言祸福。

    隋朝的名称取自“随国”,与楚国同属“翼轸”分野。隋文帝和杨广都信这个,所以隋朝没有楚王和楚国公。

    杨广听了太史公的上奏后,很快就将杨素改为隋朝第一个楚国公。

    杨素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汉文帝曾经率领群臣哭死舅父。杨广此举和汉文帝差不多,就是告诉杨素,你现在自己选择去死,还能给自己和家族留个体面。

    于是改封楚国公后不久,杨素就生病了。

    杨广一边派名医去为杨素医治,一边暗中打探杨素的病情和对此事的反应。

    听了宇文述打探回来的消息后,杨广心里对杨素的怨恨有些愤怒,但杨素好歹还是顺从地走上了自己给他安排好的路,杨广大度地原谅了杨素。

    只要杨素死,他仍旧能厚待杨素的家族。

    杨广对宇文述道:“若杨素不死,朕必定除其族!”

    宇文述恭敬道:“陛下请安心,杨素必是不敢不死的。”

    杨广冷哼:“希望他能识趣。”

    大兴城中,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得知了这件会让朝野上下轰动万分的事。

    这时,高颎正手持书卷,敲着李世民的脑袋。

    李世民很聪明,但有了小马之后,总有点定不下心读书,此次考校又被高颎看出了“赶工”的痕迹。

    虽然李世民的功课是完成了,学识也掌握得不错。但这时候老师教书不仅看结果,也看重过程。

    态度至关重要。

    李世民就是读书态度不端正,必须被敲脑袋。

    高颎离开大兴时,就感到了皇帝和杨素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所以留下了人观察杨素的动静。

    家仆前来送信时看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一眼。

    高颎问道:“可是越国公的事?”

    家仆抱拳:“是。”

    高颎道:“越国公之事无不可被外人所知的,直说即可。”

    家仆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言,简略道:“陛下改封越国公为楚国公,食邑两千五百户。”

    高颎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家仆离开后,刚被敲了脑袋却和没事人似的李世民,好奇道:“老师,越国公是谁啊。”

    李玄霸无语:“哥,你连越国公杨素杨公都不知道?”

    李世民想了想,道:“你说杨公我就知道了。我还知道,越国公改楚国公,是厚赏!”

    李玄霸嘀咕:“本来应该是这样。”

    封王和封公中最高等的封号都是春秋战国的“国号”。从春秋战国时各国国力强盛,划分王爵和公爵中的地位高低。

    比如“唐国公”的“唐”是春秋不知名小国,地位就比春秋五霸“越国公”的“越”地位低。

    最高等的爵位,自然是“秦晋楚齐魏燕赵韩”,“秦晋楚”又在这其中独一档。所以杨素从越国公改封楚国公,本应是“晋升”了。

    高颎虽然年纪大了,但耳力非常好。李玄霸嘀咕得很小声,他仍旧听到了。

    “李三郎,为何是‘本来’?”高颎问道。

    他的结论和李世民一样,所以听完家仆传递的消息后就没再在意,以为自己之前察觉的皇帝和杨素之间气氛古怪是错觉,这对君臣关系仍旧很亲近。

    但高颎已经在教导李玄霸时,见识过李玄霸在政治上异于常人的敏锐,便想听听弟子的意见。

    李玄霸想了想,没有藏拙:“我与二哥伴驾回洛阳东京时,太史令曾向陛下上奏,‘分野有大丧之气’。”

    李世民挠头;“有这事?嗯……唔?想起来了!还真有!当时阿玄你就叹了口气!我记得很清楚!”

    高颎自言自语:“分野……分野……”

    李世民突然惊呼一声:“哎呀!楚国和随国不是同一个分野吗!”

    高颎手不自觉地一松,书本落下。

    书本还未落地,李世民条件反射地窜出去,接住了书本。

    “给,老师!”李世民洋洋得意。

    高颎:“……”

    李玄霸:“……”

    本来现场气氛挺凝重,现在凝重不起来了。

    高颎面无表情地接过书,又在李世民脑袋上敲了一下。

    李世民疑惑抱头:“老师为何又敲我?”

    高颎道:“没什么,就是顺手。”

    李世民气呼呼地哼哼了两声,爬回坐榻上继续坐着。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脑壳。

    李世民:“……干什么?”

    李玄霸道:“看看二哥的脑壳的硬度有没有进化。”

    李世民对李玄霸威胁地扬了扬拳头。嘲笑你哥,小心我也敲你脑袋。

    李玄霸看见二哥要动手了,赶紧转移话题:“老师,今日课程是先中断吗?”

    高颎摇了摇头,道:“继续上课。今日换一堂课,我给你们讲汉文帝。”

    高颎继续讲课。

    当他讲到汉文帝给还没死的舅舅哭丧时,李世民嘟囔道:“和陛下现在所做的事好像啊。但杨公不是陛下的宠臣吗?”

    李玄霸提醒:“二哥,听课就好好听。朝堂的事离我们很遥远,想那么多干什么?”

    高颎道:“离你们不遥远。李二郎,你还想到什么?”

    李世民皱眉苦思了一会儿,道:“难道杨公也是权臣,试图在朝中一手遮天?”

    李玄霸摇头:“没有。杨公谨小慎微。”

    李世民道:“那就是杨公名声太好,声望太过?”

    李玄霸继续摇头:“不是。杨公自当今皇帝继位后,一直对外宣扬贪财好色的名声,时人皆鄙夷。”

    李世民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本性还是自污?无论是什么,杨公都对陛下没有威胁啊。虽然杨公是个很厉害的大将军,但杨公不仅已经入朝,还已经年老。且杨公对陛下忠心耿耿……想不明白,唉,想不明白。”

    高颎攥紧了手中的书,面色仍旧平静:“李三郎,你如何想?”

    李玄霸看了高颎的表情一会儿,心里挣扎了一下,垂首看着桌面:“此事不在杨公是否对陛下有威胁,而在陛下心中如何想。大约是杨公功劳太大,大到了陛下看着就难受的地步。陛下对拥立他上位的功臣都如此,对原本与他有芥蒂之人不知道会如何。”

    高颎在李玄霸话说了一半时,就神色大变:“三郎慎言!”

    李世民愣了一下,扑上去捂住弟弟的嘴。

    但李玄霸还是完整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他静静地抬头直视着高颎的眼睛。

    高颎与李玄霸对视。

    他早就察觉了。李玄霸有一双与七岁孩童不符的沉静双眼。

    虽他见过许多文静的孩子,但“文静”“安静”和“沉静”是不同的。前者只是“静”,后者更在于“沉”。

    没有经历许多事,不该有一双“沉静”的双眼。

    高颎这样有智慧的人,不会听不出李玄霸的意有所指。何况李玄霸说得一点都不委婉。

    他又想起,太子劝他和宇文弼退一步时,似乎隐晦有提到李玄霸和李世民曾在陛下那里听到了什么。

    高颎道:“三郎,你是想说,陛下对我也起了杀心吗?”

    李世民看看弟弟,又看看老师,把李玄霸的嘴捂得更死了。

    “怎么可能!老师别胡思乱想,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心胸开阔有容人之才,老师又是举世大贤,陛下一定会厚待老师!”李世民嘴皮子飞快翻动,连珠般地说了一串。

    李玄霸想把哥哥捂嘴的手扯开。他不仅没扯开,李世民还加了一只手。

    李玄霸:【放开!你捂着我鼻子,快憋死了!】

    “啊!”李世民赶紧松开手。

    李玄霸大喘气。

    李玄霸,七岁卒于被二哥李世民捂死。

    二哥,你这辈子七岁就想有杀弟壮举了吗!

    “好了,老师不问了。”高颎连忙帮李玄霸顺气,瞪了李世民一眼,“你小心些!”

    李世民瘪嘴:“阿玄才该小心些。”

    高颎敲了李玄霸的脑袋一下:“是啊,你也该小心些。”

    李世民不瘪嘴了,他咧嘴笑道:“哈哈哈,阿玄,你也被敲脑袋了。你的脑袋硬度上升了吗?”

    李玄霸:“……”二哥小气鬼,这点口舌都要争回来。

    他道:“我以后一定小心谨慎。”

    李世民插嘴:“老师,以前阿玄和我说过,以后一定的意思是,以后也不一定。”

    李玄霸:“哥,你故意找我吵架是不是?”

    李世民摊手:“老师,你看阿玄,他恼羞成怒了!”

    李玄霸拳头硬了。

    高颎转手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让他闭嘴:“都闭嘴。我看这课上不下去了。”

    说完,高颎开始布置功课。

    他布置了三倍的功课,连李玄霸的脸色都苍白了。

    老师这是故意惩罚他们吧!

    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手拉手走了,没心情吵架。

    说是手拉手,其实每次都是李世民大步向前,拖着走路很慢的李玄霸往前走。

    高颎捋了捋胡子,他嘀咕道:“李二郎的力气那么大,难道是从小拖李三郎练出来的?”

    他嘀咕完,摇摇头,失笑。

    看见这一对活宝双生子,他本来应该抑郁的心情,都抑郁不起来了。

    高颎坐着沉思了许久,驱车去找宇文弼。

    这个坏心情,他得找人分享。

    虽然宇文弼当年没有站在前太子那边,但也没有支持当今陛下,还多次对陛下的政策不满。如果陛下心眼小,宇文弼一定也会被记恨。

    何况,宇文弼与自己交好,一定会被自己连累。

    高颎想着宇文弼可能出现的表情,苦中作乐地笑了。

    ……

    李世民和李玄霸去宇文弼家中上课时,虽然宇文弼什么都没说,但也给两个孩子布置了三倍功课。

    虞世南听了两个孩子对增加功课的抱怨后,也给两个孩子布置了三倍功课。

    “高公和宇文公一定是认为你们的学习进度应该将功课增加到三倍了。”虞世南正气凛然道。

    李世民抱着脑袋甩:“老师,你认真的吗?”

    李玄霸低着头双手捂脸碎碎念:“功课太多了,太多了……”

    虞世南忍俊不禁。

    看着两个孩子烦恼真的很有趣,但功课是不能少的。

    不过后来一段时间,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三位老师都给他们小小地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功课假期后交。

    这样一算,他们的功课量和平时就差不多了。

    李世民:“阿玄,我感觉好像被老师耍了。”

    李玄霸点头。

    虽然还有功课,但有了假期,两人又出门玩了,顺便给三位老师买些礼物,感谢他们的悉心教导。

    高颎和宇文弼的礼物很好挑选。虞世南正在守孝丁忧,两个孩子挑了许久都不合适。

    而且虞世南和兄长虞世基住一起,他们还要选一份礼物给虞世基。双份的礼物,加倍的苦恼。

    虞世南与杨广的宠臣虞世基是亲兄弟。虽然虞世南年幼时就被过继给了没有子嗣的叔父,两者法理上算堂兄弟。虞世基的母亲几月前过世,虞世南伴驾归来得知此事后,也立刻向皇帝请求丁忧。

    李玄霸和李世民拜访虞世南的时候,见到过虞世基。

    虞世基和虞世南才华相仿,但性格大不相同。

    虞世南性格刚直,生活朴素。他除服后归朝后,一直在七品官和从六品官来回打转。

    虞世基当发现杨广不喜别人谏言后,就谄媚迎合上意,后来会成为杨广最信任的“选曹七贵”之一,生活也逐渐恣意奢靡。

    李世民在李玄霸耳边叽叽喳喳说老师和兄长的关系有多亲密,还说以后他和阿玄长大了也会如此亲密。

    李玄霸:【别诅咒我们。】

    李世民疑惑:“什么诅咒?”

    李玄霸:【他们品行和追求不同,以后会分道扬镳。虽然住在同一处,但几乎形同陌路。】

    李世民捂住耳朵:“弟弟。”

    李玄霸:“嗯?”

    李世民道:“哥哥不想听。”

    李玄霸疑惑:“什么?”

    李世民苦着脸道:“好好的一天,被你毁了。”

    李玄霸:“……”

    他道:“是你先说的。”

    李世民捂着耳朵:“闭嘴闭嘴,我可没让你说这些,你附和我不就行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才不会这样。”

    李玄霸:“……”

    李玄霸:“我偏要说呢?”

    李世民道:“那我就在你最喜欢的书上画画!”

    李玄霸眼睛瞪圆:“哥!你找打!”

    李世民道:“你之前说什么来着,先撩先贱!”

    李玄霸深呼吸。这是什么?哈利波特的梗吗?波特!不要用我的咒语攻击我!

    “你们又怎么了?”李三娘见两个弟弟突然“掉队”,叉着腰走过来道,“这是我在家中最后一次出门玩耍,不准吵架!”

    李世民和李玄霸互瞪了对方一眼,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异口同声道:“好。”

    李三娘失笑。连闹脾气都这么默契,真好玩。

    “三娘,二郎,三郎,终于找到你们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李玄霸顺着声音看去,杨昭正喘着气走过来,丝绸衣服都汗湿了。

    李玄霸又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那应该是太子微服私访的马车。

    这才几步路?

    “我今日去唐国公府找二郎和三郎,想告诉你们,你们想要的地已经过户了。”杨昭擦着头上的汗道,“听你们出门玩耍,正好来寻你们,去看地。去吗?”

    李三娘爽朗笑道:“表兄都来邀请了,怎么能不去?二郎,三郎,你们有自己的地了,开心吗?”

    李世民道:“是三郎的,和我无关。”

    李玄霸道:“对,和二哥无关。”

    李世民转头瞪向李玄霸:“你好小气!之前明明说有我一半!”

    李玄霸道:“不是你说的与你无关?”

    “好了,之前刚说好的不吵架!”李三娘抬起拳头,在两个弟弟头顶上各砸了一下。

    “哎哟!”乘以二。

    杨昭笑道:“对,不准吵架。走,我带你们去看地。三郎,你想要的地虽然贫瘠,但分属很多人家,要凑齐还真不容易。现在能告诉表兄,你想做什么了吗?我不信你拿一片长不住粮食的地只是因为谦虚谨慎。”

    背景板柴绍:“什么什么?”

    杨昭笑眯眯道:“和你无关,别打听。”

    “哦。”柴绍无奈,“你们是表兄弟,我就只是个外人是吗?我不也是你表妹夫……啊嗷!”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时出拳,一同击中柴绍的腹部。

    柴绍捂着肚子弯腰。

    杨昭没忍住,放声大笑。

    李三娘嗔怒地瞪了柴绍一眼,也忍不住笑。

    李世民:“我阿姊还没和你成亲!闭嘴!不准污我阿姊清白!”

    李玄霸:“闭嘴。”

    杨昭:“哈哈哈哈哈,二郎三郎说得对。”

    李三娘:“哼!”

    柴绍苦笑着告饶。

    “好了,别吵了。”杨昭再次重复了他的问题,“三郎,你要那片不毛之地做什么?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李玄霸在心中苦笑。

    李玄霸:【哥,太子也太敏锐了。】

    李世民的手指敲了敲大腿,当作点头。

    李玄霸:【谁说太子性格软。这叫性格软?绵里藏针也叫软?】

    李世民的手指左右摇晃。

    李玄霸:【好吧,不能叫绵里藏针。】

    “三郎?”杨昭微笑着催促,“表兄出了这么大的力,不会还要瞒着表兄吧?就算你现在瞒着我,之后我还不是会知道?我只是想提前满足好奇心。”

    李玄霸道:“我不是瞒着表兄,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杨昭道:“那你慢慢想?”

    李玄霸装作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要在那片土地做比澡豆更好的沐浴用品,叫香皂。”

    杨昭疑惑:“什么香皂?”

    李玄霸道:“香味的香,皂角的皂。”

    李玄霸选的那块地位于原本的长安城。

    隋文帝定都长安后,原本的长安当了几百年的都城,地下水盐碱化十分严重,根本无法饮用,所以在东南方的龙首原南坡新建大兴城。

    原本的长安城因土地盐碱化破败,变成了罕有人烟的村落。

    但因为勋贵原本住在旧长安城,所以长安城附近的土地都在勋贵手中。虽然他们搬家后,这些盐碱化严重的土地没了用处,杨昭想要把它们全部买下,也颇费了一些功夫。

    李玄霸选择老长安城的地,一是因为这块地无人想要,他拿了也不会引起嫉妒;二是这片土地可以制造土碱,土碱过滤后就能制作凝固的香皂。

    而且这片区域虽然种稻麦粟很难丰收,只能种大豆。大豆却是非常好的油料作物,正好可以榨油做皂基。

    虽然大豆油含有大量亚油酸,会导致肥皂三个月后就会逐渐变软出油。但那不是更好吗?

    买得起他香皂的人,一块香皂难道还想用四五个月?那太丢贵族的脸了。

    “只是澡豆?”杨昭不愿意相信,李玄霸就这点追求。

    李玄霸道:“是香皂,不是澡豆。”

    杨昭摇摇头:“有区别吗?宫中所用的澡豆混合了数十种花瓣、香料、药材磨成的粉。你还能做出比这更好的澡豆?贵族家的澡豆都是自己制作,不会向他人买。难道你还想卖给寻常百姓?”

    李玄霸道:“到时候表兄就知道了。现在只凭嘴说,也说不清楚。”

    杨昭眨了眨眼,胖乎乎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狡黠的神情:“要不要打个赌?”

    李玄霸立刻摇头:“不赌,赌博不好。”

    杨昭没想到李玄霸完全不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咳,孤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来,三郎,和表兄打个赌。”杨昭干咳了一声,笑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出来比宫里更好的澡豆,孤就让你的澡豆成为御贡品。”

    李世民上下挥了挥手,完全不给太子面子地打断道:“可是表兄,如果阿玄做出了比宫里更好的澡豆,就肯定会进献给陛下,让我们的澡豆成为御贡品啊。你这赌资一点都不诚心。”

    李玄霸:“我不想打赌。”

    杨昭捏了捏自己的双下巴:“有道理。那……如果三郎赢了,我就准许三郎随时进出宫中藏书阁?”

    李玄霸:“这个可以有!啊不,我不赌!”

    李世民摇头:“表兄,若三郎想进宫读书,不就是给陛下写封信的事?陛下才不会不让晚辈进宫借书呢。”

    杨昭烦恼了:“好像也是啊。那二郎说说,想赌什么?”

    李玄霸:“我都说了不赌了!”

    李世民道:“当然是骏马……哎哟!”

    李玄霸狠狠揪起二哥的脸颊,拉扯得老长然后松手:“我说了我不赌!”

    李世民揉着弹回来的脸颊软肉:“阿玄,太子的命令,你怎么能不遵守?耶耶和娘亲知道了,肯定会揍你。”

    李玄霸语塞。

    杨昭又干咳了一声,附和道:“没错,这是太子的命令!”

    李世民揉着脸道:“说好了,我要骏马!”

    李三娘笑眯眯道:“阿姊想要一套宝石头面。”

    柴绍立刻道:“我送你!”

    李三娘脸上的笑容消失:“闭嘴,我在和弟弟玩闹。”

    “哦。”柴绍蔫哒哒道。

    杨昭笑道:“好,骏马和宝石首饰。阿玄,你还想要什么?当然,御贡资格和进藏书阁的资格也给你。”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祖母、娘亲和家中几位阿姊各一套首饰,父亲和家中兄长各一匹骏马,两个弟弟各一套贡品笔墨纸砚,我……”

    他想了想,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杨昭摇头:“不行,快说说你想要什么。”

    李世民和李三娘连连点头:“对,你必须想一个。”

    李玄霸又叹了口气,道:“行吧。这门生意,我名义上是让阿姊来做。若做成了,就会拉上娘亲。如果表兄看得上,可否让太子妃也入一手?算是为我们保驾护航了。”

    杨昭笑道:“那岂不是我赚了?我说动母后为你保驾护航吧。该我了。如果你做不出来,给我家侑儿当伴读可好?”

    李玄霸背部一僵。

    杨侑,太子第三子,去年刚出生,将来会被李渊扶持上位又被逼退位最后据说是被李渊毒死。

    这倒是无所谓。

    关键是,太子已经有两个儿子,长子杨倓颇受杨广偏爱。以杨广的性格,恐怕是更乐意为自己喜爱的孩子铺路,不会管什么嫡庶。

    李玄霸严肃道:“表兄,我不想卷入夺嫡。”

    杨昭叹气:“我知道。这是太子妃的请求,我不能拒绝。所以你努力做出更好的澡豆吧。你很有信心,不是吗?”

    李玄霸:“……”不太好拒绝了啊——

    二章半合一,欠账-1.5章。21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1.5章。比昨天早!明天继续加油!

    第27章 真当我家破落吗

    =

    接下来的路上, 马车中还是有说有笑,只有李玄霸一直沉默。

    不过李玄霸身体本就羸弱,不爱说话。所以他闭目小憩时, 杨昭也没当回事。

    只有李世民有些担心。

    他知道弟弟的“不爱说话”只是不爱张口说话, 弟弟在“心中”是个大话痨。

    现在连心声都安静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

    但太子在车上,李世民不好询问。

    他唉声叹气,抱怨弟弟身体不好, 出来逛一会儿街就累了,回去说不定又得喝苦药。

    “别看阿玄在外面表现得很早熟的模样,回家一喝苦药就闹脾气。”李世民唉声叹气道, “闹脾气就罢了,他还说倒胃口, 不肯吃饭。不好好吃饭, 身体怎么能好?”

    李三娘心中微怔,然后很自然地跟着叹气:“是啊。”

    李世民把闭目养神的李玄霸手拿起来,帮李玄霸将袖子撸上去,露出一小截瘦弱的手腕。

    他撸起自己的袖子:“看,还是双生子呢, 他连手臂都比我小一圈。”

    李玄霸睁开眼,把袖子放下去:“闭嘴, 我困。”

    说完,他继续闭眼睡觉。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对杨昭委屈道:“表兄, 你看这个弟弟, 一点都不尊敬我这个哥哥。”

    杨昭笑道:“亲兄弟是这样。阿玄身体不好, 可有找御医调养?”

    李世民叹气:“有祖母在, 唐国公府哪可能请不来御医?别说御医,娘亲还去太白山请来了隐居的孙医师。但御医和孙医师都说,养着吧,就是先天体弱而已。”

    李世民说着说着,鼻头一酸,装的变成了真的。

    他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看孙医师也不算什么神医,居然说我弟弟很难活到弱冠。太子殿下,你若遇到更好的医师,一定请你告诉我。”

    杨昭心一沉,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又无奈睁开眼的李玄霸,然后将视线投向李三娘。

    李三娘苦笑:“二郎,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孙医师不还说现在三郎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能休养好的。唉,你怎么连三岁的事都还能记到现在?你当时居然还咬了孙医师一口。孙医师现在来家里,还指着说手臂上有个印子呢。”

    李世民噘着嘴:“哼!”

    “二哥,若医师实话实说,病人就要胡闹,那医师就不敢治病了。”李玄霸没好气道。

    李世民的嘴噘得老高:“我不信命!”

    “不信就不信。”李玄霸把手帕拍在李世民的脸上,“医师就是和命运抢人的战士,是病人和期盼病人痊愈的家属的战友,不可寒战友的心。”

    “我现在又没咬过他了。”李世民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眼睛,“你不是说困吗?不困了?”

    李玄霸道:“困。所以别吵。”

    杨昭叹了口气,道:“我听闻西域有神奇的巫师可以治愈一切疾病,若我遇到了,一定让他给李三郎你看看。”

    李玄霸:【可别了,你的命就是生病时你父亲叫巫师来给治没的。】

    李玄霸:“我先谢过表兄了。”

    李世民疯狂眨眼睛。

    啊啊啊啊弟弟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还不如安安静静呢!

    杨昭笑道:“再睡会儿吧,表兄还等着看你如何赢得赌注呢。”

    李玄霸勾起嘴角,像个孩童一样地笑了笑,然后继续闭目小憩。

    待下马车后,李玄霸恢复了精神。

    杨昭这个太子不愧众口皆赞。他做事非常妥帖,李玄霸挑不出任何需要补充的地方。只需要把工具做出来,再培训一段时间,李玄霸的香皂工坊就能直接开工。

    堂堂太子,亲自为两个表弟跑这点小事,怪不得朝堂上下都说他宽仁,有“长者之风”。

    如果李玄霸是古人,估计也对杨昭很有好感。

    现在……李玄霸对杨昭甜甜笑道:“谢谢表兄!”

    杨昭憨厚地笑道:“这是你从父皇那里得来的赏赐,谢我做什么?”

    李玄霸天真地道:“如果没有表兄为我美言,我才拿不到这么好的地。”

    杨昭看了一眼附近除了杂草和豆苗什么都长不出来的地。

    好地?

    李世民看着弟弟天真可爱的笑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来了,来了,又来了。弟弟离开皇帝后好不容易变正常,怎么又来学我了!“学哥精”弟弟退退退!

    李三娘看了一眼躲在远处表情麻木,衣衫褴褛的百姓,道:“这些人是这块地的佃农?”

    杨昭道:“除了佃农,还有些奴隶。我一并买下,算是我这个表兄给表弟的礼物。”

    皇帝说赐地,是赐一片原本属于皇室所有的空地。

    杨昭不仅给李玄霸换来了有主的地,还连佃农和奴隶一同买了下来。

    李玄霸心里的气稍稍顺了一些。

    比起去阴晴不定的杨广那里刷掉落,还是在杨昭这里赚钱更划算。

    李玄霸给杨昭支招,让他提前回大兴,不是对杨昭有多少好感,而是杨昭能保住对他很好的两位老师。

    另外,杨广这位皇帝非常不爱待在大兴。除了刚即位还没改元的那一年他老老实实待在大兴,大业一共十四年,他待在大兴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年,路过太原的时间都比待在大兴的时间长。

    杨广到处乱跑的时候,先是太子杨昭坐镇大兴,后来是杨昭的幼子,也就是杨昭之前开口想让他当伴读的杨侑坐镇大兴。

    搭上了杨昭这条线,他在大兴做生意才更顺利。

    但卷入皇孙斗争?双臂画叉!

    李玄霸结束了“视察”,与杨昭告别,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的事他会先告知母亲,让母亲派信任的人去做。

    李三娘也和两个弟弟一同回家。

    柴绍幽怨地看向杨昭:“太子殿下,你今日不该来的。你来了,我和三娘都没能说上话。”

    杨昭哭笑不得:“你马上就把三娘娶进门了,还在乎这点时间?”

    柴绍叹气:“你不懂。”

    杨昭无语。我年纪比你大,有什么你懂我不懂。

    柴绍叹完气,又道:“太子殿下,你真的想让李三郎当伴读?李三郎那身体……”

    杨昭摇头:“不是我,是太子妃。父皇偏爱倓儿,太子妃过于忧虑。”

    柴绍道:“皇长孙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太子妃膝下,太子妃实在是过虑了。”

    杨昭苦笑:“不,正因如此,她才更忧虑。以父皇性格,很可能会把倓儿过继给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柴绍本想说太子已经有了嫡子,应该不至于。但思及皇帝去年的行事作风,柴绍也不确定了。

    他叹息道:“唐国公府是断不愿意趟这浑水。太子殿下,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

    “我知道。”杨昭和柴绍十分熟悉,所以说话很直接。

    他自幼养在祖父膝下,能在宫里如鱼得水,为父皇夺嫡助力,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杨昭道:“我和二弟尚且不敢露出丝毫念头,皇孙就开始争夺储位,父皇一定会迁怒我,认为我在窥伺他的位置。”

    杨昭捏了捏鼻梁:“所以我必须把这件事压住,不让太子妃胡来。京兆韦氏啊……唉,父皇迁都洛阳是对的。”

    柴绍心道,那可不一定。

    关中郡姓因地位不如山东郡姓,所以非常热衷与皇室联姻,希望通过从龙之功压过山东郡姓,所以表现得急躁了些。

    但山东郡姓难道就清心寡欲了?

    若洛阳东京的位置稳固,山东郡姓肯定也会做出与关中郡姓差不多的事,试图掺和皇室争斗,为家族争权夺利。

    虽然柴绍和杨昭很熟悉,君臣之别也让他不会说出心中所有话。

    他越发想念未婚妻,虽然才分别不到一刻钟。

    心里堵着话难受,若是三娘子在,我就能和三娘子说了。柴绍再次哀怨。

    杨昭见柴绍说着说着正事,又莫名哀怨起来,扶额长叹。

    在柴绍成亲之前,他还是别和柴绍说正事了。

    李玄霸回到家后,就换衣服爬到床上躺着回血条精力条。

    李世民不安地围着李玄霸爬了一转。

    李玄霸双手在腹部合十:【哥,你发什么疯?模仿小狗?】

    李世民听弟弟终于“说话”,松了口气。

    他躺在李玄霸身边,也学李玄霸双手在腹部合十:“抱歉啊阿玄,我在马车上替你答应太子……”

    李玄霸打断道:【太子虽然是以开玩笑的口吻,但都说出“太子的命令”,我若还想借他的势,就该顺从了。是我当时没想到。哥你提醒是对的。】

    李世民嘟囔道:“原本我以为表兄是好的,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为难你。他口中的嫡子去年才出生,需要什么伴读?”

    李玄霸:【只是口头定下伴读的名号,等杨侑六岁启蒙时我才当伴读。太子妃这么急,是因为皇长孙杨倓已经三岁,能熟背《千字文》。杨广曾对群臣说要将杨倓带在身边,提前请名师教导。】

    李世民叹气:“好吧,我明白了,现在我俩非常受陛下喜爱,她担心陛下会让你我成为杨倓的玩伴?”

    李玄霸:【不仅如此。现在的太子妃是继室,出身京兆韦氏,是关中郡姓。太子原配为山东“五姓七望”中博陵崔氏。当时秦王妃也是博陵崔氏。】

    李玄霸用心声给李世民讲起了隋文帝末年伴随夺嫡的一桩后院事件。

    杨坚的五个儿子,长子、四子、五子的王妃都出自“虏姓”,次子杨广的王妃出自“侨姓”兰陵萧氏,三子秦王杨俊的王妃出自关东“五姓七望”的博陵崔氏。

    从王妃的出身构成,就能看出各世家在朝堂的势力强弱。那时关中郡姓在朝堂的势力,还不如杨坚平定南方后所需要拉拢的“侨姓”望族。

    但谁也没想到,秦王妃居然会因杨俊姬妾众多而下毒谋害杨俊。事情暴露,秦王妃赐死。太子妃之父是秦王妃堂兄,被坐罪免官。

    秦王妃犯的是隋文帝规定的“十恶不赦”的“恶逆”之罪,其家族的“妇德”都被牵连。太子妃是秦王妃侄女,自然也被杨昭请求和离。

    京兆韦氏这才瞅准机会上位。

    李玄霸:【杨广建洛阳新城为东京,山东郡姓势头再起。别说京兆韦氏对杨侑很紧张,整个关中郡姓士族肯定都站在杨侑这边。所以太子妃的要求,杨昭也不敢轻易否定。】

    李世民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叹气道:“当太子居然也不能随心所欲吗?”

    李玄霸:【当皇帝都不能,何况太子?】

    李世民又翻滚了几圈:“好烦啊,好烦啊,什么世家,好烦啊,一箭射穿!一箭射穿!”

    李玄霸“扑哧”笑出来。

    李世民鼓着眼睛不高兴道:“难道你不烦吗?我讨厌被人算计!”

    李玄霸休息够了,从床上爬起来,心声带了一丝笑意:【京兆韦氏不愧是出了名的眼神不好,他以为你我年幼,就可欺吗?唐国公府难道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势力?居然敢来我们头上撒野?】

    李世民也坐起身:“阿玄说得对!就算‘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我们都敢惹,京兆韦氏算什么!要怎么做!”

    李玄霸摊手:“当然是,告家长!”

    正跃跃欲试的李世民傻眼:“啊?”

    李玄霸满脸无辜。我们两个只是七岁的孩子,受欺负了不告诉家长,难道让我们自己去?

    李世民蔫哒哒地跟着李玄霸一起去告家长。

    这时李渊正亲自侍奉独孤老夫人。

    独孤老夫人精神很好,与李渊和窦夫人有说有笑。

    李世民蔫到了门口,一踏进门槛,就打起了精神,扯着嗓子喊:“祖母!耶耶!娘娘!太子妃欺负我和阿玄!快帮我们报仇!”

    李世民这一嗓子,把李玄霸已经想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看着瞬间怒气上脸的祖母、父亲、母亲,李玄霸不由在心中为二哥鼓掌。

    果然,论告状,假小孩的脸皮还是比不过真小孩啊。

    李渊还未说话,独孤老夫人一拍床沿,怒气冲冲道:“太子妃?京兆韦氏的那个女人?她做什么了!祖母为你们做主!”

    李渊皱眉:“太子不是对你们很友善吗?太子妃为何会如此无礼?”

    窦夫人冷静下来:“先听孩子们说。”

    李玄霸在心里指导,李世民充当润色和发声器,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三位长辈。

    李玄霸自己说也行,但他太理智,没有他哥的“稚言稚语”杀伤力大。

    “今天太子表兄来找我和阿玄,说陛下的地赏下来了,带我们一起去看,本来我们都很高兴。谁知道,太子说,太子妃要让阿玄去给她儿子当伴读。”李世民吸了吸鼻子,“她儿子才刚出生呢,要什么伴读?我家阿玄体弱,哪能当得了伴读?”

    独孤老夫人、李渊和窦夫人若有所思。

    李世民喘了几口气,又道:“后来太子表兄透露,是皇长孙得宠,太子妃因耶耶得到了陛下的看重,她想让唐国公府帮她。太子表兄还说这是京兆韦氏的意思,所以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呜呜呜,他不能拒绝丈人家,就欺负我们吗!我们就不是他的亲戚吗!耶耶还是他的表伯呢!”

    李世民干嚎起来。

    “啊?怎么了?”李三娘正好进来,赶紧帮李世民擦眼泪。

    然后她发现,李世民干嚎不掉眼泪。

    李三娘愣了愣,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李世民的眼角,然后把李世民揽在怀里:“别哭了,乖。”

    李世民把头埋在三姐怀里,继续干嚎:“呜呜呜。”

    李玄霸呆呆地站在一旁,有些没跟上二哥的演出。

    “他不能拒绝丈人家就欺负我们”和“耶耶是他的表伯”可不是自己教的,是二哥即兴发挥。

    “三娘,你今日跟二郎和三郎一同出门。听二郎和三郎说,太子妃要让三郎当皇孙伴读?”窦夫人道,“真的是太子妃的主意?太子的反应如何?”

    李三娘道:“我正是因此事来寻祖母和父亲、母亲。”她可琢磨了许久要怎么说。没想到两个弟弟也来了。

    李三娘叹了口气,道:“太子和三郎打了个赌。三郎不是从书中寻了个古方,说要做更厉害的澡豆吗?太子说,如果三郎能做出来比宫廷御用更好的澡豆,这件事他就帮着推了。”

    “胡闹!”李渊骂道,“先帝时夺嫡之乱近在眼前!太子都还没继位,他们就想再次掀起夺嫡之乱吗?!”

    独孤老夫人冷声道:“这太子妃的心也太大了,她连皇后都没当上,就先操心儿子的皇位了?”

    窦夫人平静道:“京兆韦氏因与太子结亲,陛下给予了他们许多恩赐。他们居然还不知足,不思回报陛下,居然想挑起年幼皇孙的争斗,真是可恶。”

    李玄霸等他们说完,才开口:“父亲,我最担心的是陛下得知此事后会如何想。陛下虽夺嫡胜利,但同母兄弟除一人被贬为平民之外皆死。如此惨烈,陛下肯定心痛之。他定是不希望此事在儿孙身上重演。”

    李玄霸抬头看向李渊:“父亲刚得到陛下信任,若陛下误会父亲讨好皇孙,对陛下不忠,该如何是好?陛下在洛阳,父亲在大兴,韦氏却有很多人在洛阳伴驾。就算太子拒绝,他们可能也会直接请求陛下。”

    独孤老夫人手一撑,惊得从床榻上坐起来。

    李渊赶紧扶住母亲。

    “他们怎么敢!”独孤老夫人怒急,“谁阻我儿仕途,我就杀了谁!儿妇!拿我的牌子进宫质问太子妃究竟是何意!不需要给她脸面!她这个太子妃,还不一定能坐上皇后之位!”

    窦夫人道:“大家,儿妇还想回娘家一趟。”

    独孤老夫人道:“去吧,也和你家里人好好说说此事。对了,你给郑家和长孙家也说一声。唐国公的事,也是他们的事。”

    窦夫人应道:“是。”

    独孤老夫人对李渊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赶紧拿我的信去找陛下。”

    李渊严肃道:“我会和陛下直言,三郎体弱,我实在是不忍心他去宫中当伴读。连高公和宇文公这么严厉的老师,教导三郎时都允许三郎偶尔伏案小睡。”

    他深呼吸,将怒气从脸上压下:“我李氏一脉确实衰败了,但也还不到会被人欺负的地步。”

    独孤老夫人道:“先去联系你堂兄李安和李哲的儿子。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去世,儿子还未身居高职。但他们二人深受先帝信任看重,朝中有许多大臣都受过他们的恩惠。现在我李氏一族终于有了再起之势,这两家人也该动一动他们的人脉了。”

    李渊道:“是。”

    李世民目瞪口呆地从三姐怀里露出双眼睛。

    李玄霸:【祖母很厉害。】

    李世民使劲喊道:【对!】

    李玄霸看向事无巨细叮嘱父亲和母亲的祖母。

    他虽听说过父亲年幼失怙,朝中局势又正值动荡,偌大的唐国公府就是祖母一人扛起。但他自记事起,祖母就已经是一个常卧病榻,总爱在细枝末节折磨母亲的“恶婆婆”。

    他是第一次看到祖母对外强势又敏锐的一面。

    李世民和李玄霸告完状后,就被拘在家中陪即将出嫁的李三娘。

    李渊道:“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三娘,放心,为父会很快回来,定能赶上你的亲事。”

    李三娘道:“父亲,路上小心。”

    李渊点头。

    李玄霸拉住李渊的衣角。

    李渊好奇道:“三郎有何想说?”三郎还是第一次对他的离开表露出不舍啊。

    李玄霸板着脸道:“请父亲对陛下说,不需要为我担心,我一定能赢得赌注,不让陛下为难。这件事就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

    李渊笑道:“好,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陛下。”

    他把李玄霸抱起来,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你和二郎名声越来越大,想邀请你们出门玩耍的人越来越多。等我从洛阳回来,就提前给你们取字,期不期待?”

    李玄霸点头:“期待。”

    李世民跳着脚道:“期待!”

    李三娘微笑,眼中微微露出落寞之色。

    李玄霸道:“父亲,你也要想好阿姊的字。你和母亲就这一个女儿,阿姊的名字,可不能便宜柴绍。”

    李世民立刻道:“对啊!书上说女子‘待字闺中’,出嫁前会由丈夫或者父亲取字。耶耶,绝对不能便宜柴绍!阿姊的名字我们自家人取!阿姊嫁出去了也是我的阿姊!是我们家的人!哼!柴绍别想欺负阿姊!”

    李三娘眨了眨眼,手不由自主抬到了胸口处。

    她笑道:“柴绍才不敢欺负我,二郎放心。”

    李渊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身为他唯一的嫡女,虽然吃穿住用和其他女儿没区别,但他和窦氏感情和睦,对李三娘自然还是更加上心些。

    “好,我回来也给三娘取字。”李渊笑道,“不能便宜柴绍那小子。三娘你等着,为父一定给你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李三娘重重点头:“嗯!”

    李渊骑马离开。

    离开前,他嘱咐李建成:“我知道你和关中郡姓走得很近,在韦氏中更是有多位好友。你此次也闭门不出,先冷落一下你的友人。”

    李建成拱手道:“儿知道,父亲放心。”

    他结交的友人都是为了有利仕途,分得清孰轻孰重。

    何况此次与韦氏发难,对他并无坏处。等此事解决,他安抚一下身在韦氏的好友,修复与韦氏的关系,韦氏一族肯定更加亲近他。

    在那之前,他可得好好生一回气了。

    在与世家交往中,他得让那些世家子弟明白,自己才占主导地位!

    ……

    杨昭傻眼:“啊?你被窦夫人进宫骂了?”

    韦氏哭泣:“妾让三郎入宫陪伴侑儿,这明明是施恩唐国公府,他们居然如此瞧不起侑儿!妾究竟还是不是太子妃,侑儿究竟还是不是你的嫡子!”

    杨昭想了想,拍了一下胖胖的大腿:“完了,坏了!我只想到二郎和三郎,没想到李渊和姨婆对此事的态度!特别是姨婆……唉,姨婆亲历了当年的风雨,肯定对此事十分敏锐。二郎三郎回去将此事一告诉姨婆,姨婆就明白了你的小心思!”

    韦氏哭声一滞,继而哭声更大:“什么叫妾的小心思?是妾和侑儿受辱了啊!”

    杨昭认真道:“姨婆是祖母唯一还活着的同辈至亲。只要姨婆还活着,别说骂你几句,就是骂我,我都得认真听着。是我疏忽了,姨婆卧病在床,足不出户,我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位长辈。”

    韦氏哭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道:“只是姨婆而已,难道还能比太子你的身份还高贵!”

    杨昭冷漠道:“你不懂。”

    父皇夺嫡上位,兄弟相残,还传出弑父谣言。父皇为了堵住谣言,必须展现出对父母的怀念和孝顺。供奉祖父的天经宫便是为此而建。

    而唐国公府的独孤老夫人身为祖母唯一还在世的同辈至亲,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父皇都得答应。

    独孤老夫人又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老人。她从未为自己和李渊求过什么,没有在父皇面前使用过任何“长辈”的特权。

    所以当独孤老夫人开始使用这个特权,且使用对象不是父皇的时候,父皇绝对会支持独孤老夫人。

    “太子妃,此事我和你说明白。我本是不同意把年幼的两位表弟拉入宫廷斗争,但我需要给你几分薄面,所以才与三郎打了这个赌。”杨昭平静道,“既然这事传到了姨婆耳中,就不由我们了。你若还想坐稳你的太子妃之位,就随我立刻去东京面见父皇母后。”

    韦氏支支吾吾道:“有这么严重?那唐国公一族就李渊一个人还有实职在身,其他人皆是散官,不过是破落户……”

    “太子妃,慎言。”杨昭皱眉打断道,“我知道你们京兆韦氏自诩关中郡姓望族,过于高傲。但皇帝表亲,堂堂公爵,你居然说他们是破落户?京兆韦氏是想公开与唐国公府敌对吗?”

    “不,不是,妾不是这个意思!”韦氏赶紧道,“妾是说他们人丁稀薄,就算他们想做什么,又怎敢真的与我京兆韦氏作对?”

    杨昭叹气,心里十分烦恼。

    他好声好气继续解释道:“此事捅到了父皇那里,父皇多疑,你京兆韦氏肯定无事,就像是现在博陵崔氏也无事一样。但你和你的父亲是否有事,你看我前太子妃父女二人现在如何?”

    韦氏瞬间面色煞白,不断喃喃道:“有这么严重?怎会如此严重?……”

    杨昭道:“换身衣服,不用准备行李了,今日就出发。一定要赶在父皇的诏令来之前到洛阳。”

    他站起来,扶了扶腰间的肉肉。

    唉,真不想出门啊——

    二章半合一,欠账-1.5章。目前欠账10章。

    第28章 取字后三姐出嫁

    =

    杨昭启程的时候, 李渊已经到达了洛阳。

    “太子妃看得起三郎,臣十分感激。只是三郎自幼体弱多病,臣实在是不忍心他进宫伴读。”李渊哽咽道, “伴读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与皇子同时入学, 还会替皇子受罚。我家三郎的身体真的撑不住。可否换成二郎?二郎那小子皮糙肉厚, 能吃苦。”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件事没有朕的允许,太子妃不敢把你家三郎强绑进宫里。”杨广哭笑不得, “若三郎身体不弱,朕就把二郎三郎养在身边了,哪还轮得到她?你也别把你家二郎推出去挡着。你不想让三郎吃苦, 难道真的就忍心让二郎吃苦?”

    李渊拿着手帕捏了把鼻涕:“不、不忍心,但太子妃如此厚爱……”

    “你是朕表兄, 独孤老夫人是朕姨母, 区区一个太子妃,她不敢做什么。”杨广冷哼道,“太子也是,他究竟在做什么?给去年才出生的幼子找伴读?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找什么伴读?哼。”

    李渊道:“太子心善, 太子妃一片慈爱之心,他只是不忍驳斥。”

    “优柔寡断, 妇人之仁,当什么太子!”杨广斥责道。

    李渊捂耳朵。

    杨广:“……你做什么?”

    李渊道:“这话臣可不能听。陛下你继续骂儿子,臣什么都听不到。”

    杨广被李渊这动作逗乐了。他摆了摆手, 道:“朕看你脸色, 是不眠不休赶来的?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之后就赶紧回去, 你女儿不是要出嫁了?别错过你女儿出嫁的日子。”

    李渊拱手:“是, 臣明日就回去!”

    杨广道:“这件事你不用烦恼了,退下吧。”

    “是……啊,臣忘记了,母亲有信呈给陛下。”李渊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请陛下过目。”

    杨广愣了一下,笑骂道:“怎么不早呈上来?”

    他走下台阶,亲自从李渊手中接过信,拆开信封。

    李渊不好意思道:“可能睡眠不足,有点糊涂。”

    “朕看你什么时候都糊涂。”杨广促狭了一句,看完信后叹息道,“姨母说一辈子不为后人求什么,只这件事得求一求朕。唐国公府只想当皇帝一个人的忠臣,请朕不要让唐国公府的孩子入宫当任何皇子皇孙的伴读和属臣。”

    李渊立刻低下头,诚惶诚恐道:“母亲年老糊涂,请陛下恕罪。”

    “年老糊涂?姨母才是最清醒的人。”杨广道,“她是朕的长辈,说话直白些也没关系。李渊,你说太子究竟怎么想的?”

    李渊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道:“陛下,臣的话,你可别告诉太子殿下。臣家小业小,不敢惹怒太子殿下。”

    “是是是,唐国公府家小业小。”杨广没好气道,“朕答应你,说吧。”

    李渊道:“太子殿下颇具长者之风,怎么会算计一个孩子?但太子殿下明知道三郎体弱,还用三郎必输的赌局和三郎打赌,明摆着站在太子妃这边,应该是太子妃背后的娘家给了他一些压力吧。”

    杨广讥笑道:“京兆韦氏,哼。大概在京兆韦氏眼中,唐国公府确实家小业小。”

    李渊道:“是啊。所以臣也只能哭着来找陛下了。”

    杨广笑着摇摇头:“好,你哭完了,赶紧走。”

    李渊再次告退。

    待李渊离开后,杨广脸上的笑意消失:“许国公,你说太子真的是被逼无奈吗?”

    宇文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杨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宇文述。

    宇文述看完独孤老夫人哭诉的信后,道:“无论是唐国公还是唐国公老夫人都只字不提太子的错,那可能太子确实也有算计在里面。不过太子确实仁厚,不会让体弱多病的李三郎卷入宫廷斗争,或许只是想借唐国公压一压心有些不定的京兆韦氏。”

    “朕这个儿子,别看着表面宽和,实际上心中算计一点都不会少。”杨广长叹一口气道,“毕竟是父皇和母后亲手教出来的孩子。连朕跟随父皇母后的时间都没有他多。”

    宇文述安静地听着。

    杨广道:“但为人君者,应该堂堂正正,以势压人。他长于后宫,手段过于阴柔。这样的算计,可不能服众。你看,唐国公府就有些厌恶他了。本来朕听闻,李二郎和李三郎因柴绍的缘故,已经和他很亲密了。”

    宇文述道:“太子殿下还小。有陛下的教导,太子殿下一定能学会陛下的堂皇为君正道。”

    杨广阴沉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他也不小了,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朕知道侑儿是他嫡子,他心疼侑儿。但倓儿也是他的长子啊,还自幼丧母。他算计来算计去,可曾想过倓儿有多难过?”

    宇文述道:“皇长孙仁孝聪慧,视太子妃如亲母,应该不敢难过。”

    “不敢,唉,不敢。”杨广脸色再次阴沉,“父皇给昭儿娶的妻真是眼瘸了,一个崔氏,一个韦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宇文述再次安静。

    待杨广又骂了几句后,宇文述道:“陛下,此事可证,唐国公确实对陛下忠心耿耿,并只忠于陛下一人了。恭喜陛下。”

    杨广心情略好了些:“是啊。朕见他与太子交好,还以为他已经不满足于当朕的表兄,还想着下一代富贵了。”

    杨广的诛心之语,听得宇文述心中都不由叹息了一声。

    虽然皇帝对他极其信任,但见皇帝对其他人没来由的猜忌,宇文述还是难免触动。

    皇帝刚刚对唐国公表现了些许信任,只因为太子殿下多拜访了唐国公府几次,就又猜忌唐国公。

    皇帝刚继位,太子仁孝且年轻,何至于现在就开始不满其他大臣接触太子了?

    宇文述心中的话不可能说出来,他只会永远顺从皇帝的思想。

    但在顺从的前提下,宇文述会稍稍为自己这一方势力的人说说好话。李渊和他的儿子宇文士及是至交好友,自然也是他那一方势力。

    “听闻李家大郎在世家勋贵中颇有贤名,有唐国公之风,很是倜傥直率;李二郎和李三郎之聪慧,陛下比臣更了解。以李家子情况,大概是不用忧心下一代富贵的。”宇文述道,“朝堂中人应该也发现了李家下一代富贵无忧,所以才急着拉拢他们吧。毕竟李家已经势弱,独木难支。”

    杨广想了想,唐国公府一脉虽然过往辉煌,现在还真是独木难支。

    李渊因是老来幼子,他同辈人皆已经老逝,下一辈却没有几个出色的,皆靠荫蔽过活。李家宗族中,竟然只有李渊一人身居高位,可不就是“独木难支”?

    这样的人,只能依靠圣恩,倒是最适合成为心腹的人选。

    杨广被宇文述这么一点,心中对李渊的芥蒂又散了些。

    其实若不是李渊当年也与废太子杨勇交好,杨广早就重用李渊了。虽然李渊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亲近,但这在杨广眼中,就是李渊对他的仇敌都亲近,心中难免膈应。

    算了,为君要宽容,以前的事他就不计较了。杨广终于大度地原谅了李渊。

    李渊离开时,带走了一车杨广以“给你家三娘添妆”为由的赏赐。

    因杨昭体胖,赶路不能太急,所以李渊与杨昭恰好错过,待李渊回到大兴时,杨昭才到洛阳。

    “父皇,是儿子的错,让这些小事打扰到父皇了。”杨昭见面就叩首认错,“本来儿子只是想借与三郎的赌约婉拒太子妃,没想到惹得姨婆难过了,是儿子不孝。儿子回大兴就向姨婆道歉。”

    “行了行了,先起来。”杨广没好气道,“唐国公将此事禀报朕,才是臣子应该做的事。伴读之事是朕来决定,你现在只是太子。”

    杨昭作惶恐不安状:“是!儿子从未忘记。”

    他心里连叹糟糕。李三郎说父皇忌惮他,现在听父皇的语气,应当是真的。

    ……

    “听说太子妃去东京,陛下和皇后都没有接见她,她连告罪的机会都没有。”窦夫人一边帮出嫁的女儿整理嫁妆,一边语气很随意道,“陛下和皇后还让太子将长孙杨倓送到了他们身边,以皇后膝下寂寞为由,亲自抚养长孙。”

    李三娘双手撑着下巴道:“太子妃不会记恨我们家吧?”

    窦夫人懒洋洋道:“记恨?以陛下对皇长孙的疼爱,她应当怕我们家记恨她。韦氏也不都是蠢的,他们因为太子嫡子出生而飘了一些,现在被打了一巴掌,该是会清醒了。”

    李三娘笑道:“他们会来讨好我们?”

    窦夫人道:“谁知道呢?你嫁进柴家之后,也要叮嘱柴绍,别和太子走得过于近了。国无二君,明白吗?东宫千牛备身,只是他晋升的台阶而已。”

    李三娘收起笑容,认真应道:“是。娘亲请放心。”

    窦夫人颔首:“我很放心你。”

    李三娘又用双手撑着下巴:“我离家后,没人看着二郎和三郎,真担心他们啊。”

    窦夫人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以他二人性格,一定仗着自己年幼,常常来柴家找你。”

    李三娘笑道:“也是。唉,父亲说要为我取字,怎么回来两日了,都还没告诉我?”

    窦夫人想着李渊双手抓挠头发的模样,没有在女儿面前拆穿丈夫:“他定是想等你出嫁那日再给你一个惊喜。”

    此时李渊书房。

    一脸不情愿地被李渊抱到膝盖上的李玄霸表情呆滞:“啊?什么?大德?我的字是大德?这是不是太俗了?”

    李渊拍了一下李玄霸的脑门:“什么俗?这是耶耶想了许久才想到的好字。大德是对佛祖菩萨和有道高僧的敬称!”

    李玄霸先眉头紧锁,然后无奈展眉。

    李玄霸死得太早,记载太少,无人关注,他虽看过,但把李玄霸那寥寥无几的记载都丢到脑后,现在李渊和他说起“大德”这个字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唉,李玄霸的字,还真是“大德”,含义是佛祖菩萨高僧。

    隋朝佛教氛围十分浓厚,隋文帝和独孤皇后都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所以上行下效,勋贵给儿女取字,常用佛教术语。

    比如李建成的字是“毗沙门”,即佛教护法四天王之一北方多闻天王“托塔天王”,印度神话的财神,又名施财天。

    李元吉小字“三胡”,后也用作字,为印度神武器三股杵之意,引申为胎藏界三部和三智三观等三轨法门。

    李智云的字是“集弘”,也是颂扬佛法之意,但与前面嫡子全是神名为字区分开来,以做嫡庶区分。

    之后李渊的儿子都是在称帝后出生,不再亲自取字。偶有子嗣藩王自己或者师长取字,都是普通汉文化的字了。

    他二哥李世民肯定也是有字的。史书中记载,李渊曾经对臣子抱怨李世民的时候,就是称呼李世民的字。

    所以二哥的字……

    李玄霸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二哥呢?二哥的字是什么?”

    二哥你为什么又去找长孙无忌玩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接受父亲的荼毒!

    李渊笑道:“你猜?”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大恩。”

    李渊:“啊?为何?”

    李玄霸道:“感谢父亲的大恩大德。”感谢父亲取的超难听的字,感谢您的大缺大德!

    李玄霸对自己的名字很不满。

    什么李玄霸,含义就是李三强。看看兄弟的名字都在水准线上,李玄霸真怀疑父亲给自己取名的时候脑子撞门扉上了。

    就是祈祷先天体弱的自己身体健康,也不能给自己取名李三强吧?!

    本来以为有字后会好许多。古人的字都是美好品德的象征,大多文雅,他在外称字不称名,就能避免名字难听的尴尬。

    然而呢?李三强和李大德,哈哈哈哈,摔!

    李渊失笑:“你猜对了一半。”

    李玄霸:“……”不,不要给二哥取难听的佛教名!你不能这样!

    李渊在李玄霸崩溃的眼神中,将李世民的字说了出来:“世民的字是‘大雄’。大雄也是佛祖之意。你看耶耶对你们多好?你们二人的字不仅从文字上类似,含义也类似。”

    李渊对自己冥思苦想为一对双生子取的字得意极了。

    如果不是三郎这名字护佑了他,让三郎身体比年幼时好了许多,不用再担心夭折。李渊早就给李玄霸改个和李世民差不多的名字了,比如李世X和李X民。

    双生子就要相似,这才有趣。

    所以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取字的时候,李渊就要满足自己的遗憾。双生子的字,一定要一看就是双生子才行。

    他原本想在佛教中找一对双生子神灵,但找来找去都没合适的,且汉语译名相差甚远,不懂佛教的人看不出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双生子。

    李渊熬夜和窦夫人一起翻了许多佛经,才终于选到了“大雄”和“大德”这一对字。

    李大雄和李大德,一看就是双生子!而且都是最好的佛祖之意!

    李玄霸的眼神呆滞了。

    大雄……大雄……李大雄……

    不,父亲,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给天策上将唐太宗李世民取这样的字,哪怕你取字“二凤”呢!

    “哈哈哈哈,耶耶就知道你会惊喜。看,你都高兴傻了!”李渊大笑,他抱起李玄霸就往外走,“二郎该回来了,走,我们一起去告诉二郎这个好消息!”

    李玄霸趴在李渊的肩膀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大雄……大雄……李大雄……

    父亲啊,你怎么不给我取字李哆啦李叮当呢?这样才与李大雄更像兄弟啊!

    李玄霸这个二凤黑粉心态崩了。

    李渊时间掐算得特别准。他抱着灵魂已经离开躯体的李玄霸走到院落里,李世民刚刚回家,正蹦蹦跳跳来找耶耶和弟弟。

    李世民扑:“耶耶!”

    “二郎!”李渊一手护着怀里的李玄霸,一手把李世民也抱了起来,“哎呀,二郎又沉了。再过一段时间,耶耶就没法把你和三郎同时抱起来了。”

    李世民抱着李渊的脖子蹭了蹭:“耶耶抱弟弟就好,我自己走,不会走丢。”

    李渊道:“好,二郎长大了,可以自己走。二郎,耶耶给已经长大的二郎和三郎都取好字了。二郎以后就叫大雄,是佛祖的意思。”

    李世民开心道:“真好听!我喜欢!三郎呢!三郎的字要和我差不多哦,我和耶耶提过的。”

    李渊道:“是啊,你可把耶耶和娘娘都难住了,我和你娘娘翻了好久的书。三郎的字是‘大德’,也是佛祖的意思,满意了吗?”

    李世民振臂欢呼:“好耶!太好了!我的字和弟弟一样!”

    李渊笑道:“对,都是佛祖,两个小佛祖!”

    他低头用胡子蹭李世民,李世民“咯咯”直笑。

    只有李玄霸继续趴在李渊的肩膀上,灵魂出窍。

    此刻,穿越者是孤独的,穿越者的悲伤,隋朝土著们不懂。

    隋朝的土著怎么会认为象征佛祖的“大雄”和“大德”俗气?更不会知道后世有个超有名的废材动漫主角叫“大雄”。

    等等,大雄也不是废材,而是拯救了无数平行世界的英雄,且还是神枪手。

    “大德,你不开心吗!这字这么好听,我们还是一样的!”李世民伸手戳了戳李玄霸的后脑勺。

    李玄霸转头,有气无力道:“好听,开心,但你还是叫我阿玄吧。我也不想叫你大雄。”

    李世民笑道:“好啊,字是外人叫的,我们该如何还是如何。”

    李玄霸藏起心中独属于穿越者的悲伤,勉强挤出笑容,频频点头。

    对对对,我才不是什么李大德,你也不是李大雄。

    取名废李渊滚啊!娘你怎么也不拦着父亲!

    显然,窦夫人不仅没拦着李渊,她也认为这两个字取得非常出色。

    不仅窦夫人这么认为,所有听到李渊给双生子取的字的人,都认为这两个字取得简直是太厉害了。

    李渊能翻出这样一对字,一定费了很多心血。他真是太爱李二郎和李三郎了。

    李世民很得意,天天找不同的朋友炫耀自己的字,并让朋友都不准再叫他李二郎,要叫他李大雄。

    李玄霸自闭中。

    还好三姐出嫁时,李渊给三姐取的名字,勉强抚慰了他的悲伤。

    “三娘,耶耶不给你取字,你的字还是让柴绍取。耶耶给你取个大名。”李渊不顾礼仪,亲自为女儿簪上珠钗,“我的女儿,才华不输男子,如日月般闪耀。所以三娘,你单名为‘昭’,日月昭昭。”

    李三娘,李昭垂泪:“是,耶耶,女儿名昭,日月昭昭的昭。”

    窦夫人帮女儿擦拭眼角泪水,心中酸涩无比:“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别把妆哭花了。”

    “嗯。”李昭勉强挤出笑容。

    “让让,都让让!”李世民拉着李玄霸跑进来,挤开人群,“终于赶到今日了。差点就要变成阿姊的婚后礼物了。阿姊看!”

    李昭接过李世民手中的小盒子,打开一看,一朵用珠贝薄片和极细的金丝做成的牡丹花栩栩如生。

    李玄霸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喘着气道:“呵、呵口气,就、就能粘贴在额头。”

    窦夫人惊讶道:“这是你们上次给娘做的花钿?”

    李世民得意道:“是更漂亮更名贵的花钿!”

    窦夫人笑道:“快试试。”她的花钿是用蜻蜓翅膀做的,很快就枯了,她遗憾了许久,但回家后用不上盛装打扮,便没有寻人再做一朵花钿。

    李昭在李世民的比画指导中,将花钿贴在了额间。

    花钿有些沉,但用鱼胶和骨胶熬成的特殊胶体黏得很牢固,李昭动了几下,确定花钿不会落下。

    李渊看了许久,帮女儿调整了一下花钿位置,道:“昭儿头上的珠钗配花钿太素了,夫人,有艳色的钗吗?”

    窦夫人抿嘴笑道:“当然有。各种首饰应有尽有。”

    她换下李昭头上较素的钗环,换上了更华丽的首饰。

    其中一株凤钗,乃是已故的舅父早早为自己准备的及笄礼。

    窦夫人很小就长发如瀑,北周武帝为最疼爱的外甥女准备了无数奇珍簪子,就等外甥女及笄束发后佩戴。

    可惜他没能看到那一幕。

    伺候李昭的仆人都没有插上手,窦夫人亲自为李昭梳妆打扮。

    吉时已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传到了内院。

    李昭拿起团扇遮住了脸,在李渊亲自引领下,走出了内院。

    正和李建成说笑的柴绍见夫人居然是被丈人亲自领出来,愣得说不出话来。

    李建成先皱眉,然后看着父亲通红的眼圈叹了口气。

    “父亲。”李建成用眼神示意周围人,让父亲别做得太过,会影响唐国公府的风评。

    李渊叹了口气,松开了手,走到了他应该在的位置。

    李建成正想引着柴绍走之后的婚礼流程,李世民和李玄霸一左一右从李昭身边跨步向前,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先过我这一关,我考射箭,射不中不准带我阿姊走。”

    李玄霸道:“柴兄,你不会忘记还有催妆诗了?”

    李建成苦笑:“别胡闹,小心错过吉时。”

    柴绍立刻道:“错不过,错不过,来!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立刻拿起李世民命令人拿来的弓箭,狠狠三箭直中靶心,连箭羽都差点没入靶子了。

    李建成嘴角微抽,移开视线。

    柴绍看着真来劲,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不管了。

    过了李世民这关后,柴绍立刻开始念诗。

    李玄霸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柴绍的诗虽说不算传世佳作,但也绝对不是柴绍目前的本事能做出来的。这家伙显然已经提前找了许多文人,重金求了许多催妆诗。

    他做到这份上,也不好为难了。为难过头就是结仇。

    “柴兄,且附耳过来。”李玄霸对柴绍招招手,“我有一贺词送与你,只能你一人听。”

    柴绍弯腰附耳:“谢三郎贺词。”

    李玄霸对着柴绍耳朵,轻声道:“长安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困守闺楼徒反侧。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柴绍愕然。

    李玄霸直起身体,道:“词牌名为《满江红》。我想姊婿定是阿姊想找的知音。”

    李玄霸让开路,作揖道:“请。”

    柴绍起身道:“三郎,这是你做的,还是……”

    李玄霸微笑:“自然是我。”

    柴绍笑着叹气:“是是,那定然是你。请放心,我定是那知音。”

    李昭举着团扇,斜眼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将一个锦囊塞进李昭手中:“一些小巧点心。阿姊若路上饿了,可先用些。”

    李昭点头。这才迈步走向柴绍。

    柴绍立刻笑得像个傻子。

    李昭搭着柴绍的手,与柴绍一同走出家门,走上马车。

    李世民和李玄霸跟到门口,驻足远望。

    当李昭走出家门的这一刻,她就已经是柴家妇。

    不仅李世民和李玄霸,连李渊和窦夫人都不能出这个门,不能跟着李昭去柴家,看李昭拜天地,喝喜酒。

    娘家人就此驻足,只能远望。

    “父亲,母亲,别难过了。三日后柴绍和三娘就会回门,到时我们就能重新见到三娘。”李建成安慰着泣不成声的父母道。

    李渊擦拭了眼泪,扶着妻子的手:“对,三日后就回来了。别哭了,小心哭坏身体。大雄,大德,你们也别望了。”

    李世民蔫哒哒点头。

    李玄霸脸上的惆怅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

    我讨厌这个字。非常讨厌!

    ……

    “嗯,纸条?”

    柴绍骑马,李昭独自坐在迎亲的马车中,可以放下扇子。她打开李玄霸给的锦囊,里面除了可以一口一个的糕点,还有一张纸条。

    李昭展开纸条:“《满江红·秋怨》?”

    李昭轻声念完了整首词,双目流光溢彩。

    她抿嘴笑道:“这词是十岁阿姊所作?扑哧,这小滑头。之前三郎给柴郎念的,就是这首词吧。”

    李昭的手轻轻拂过纸条上的文字。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俗子胸襟谁识我?”李昭喃喃自语。

    ……

    “啊,秋瑾?女英雄?推翻帝制?”李世民傻眼,“是改朝换代吗?”

    李玄霸:【不是改朝换代,是彻底结束帝制,从此以后,不再有皇帝。千年后的事了。】

    李世民捂住耳朵:“千年后的事就别说给我听,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我不敢听,听了晚上做噩梦!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我不信!”

    李玄霸:【你听我细细道来。】

    “不,我不听!”李世民拔腿就跑,瞬间没影,飞快跑出方圆三丈的心声距离之外。

    李玄霸:“啧。”

    李玄霸暂时放过二哥,着手准备给老师高颎的礼物。

    皇帝警告了京兆韦氏和太子妃。太子和太子妃以为李昭添妆为名,同来唐国公府,亲自向独孤老夫人告罪。

    此事在众人看来,就算了结了。

    但李玄霸没打算了结。

    上辈子独自摸爬滚打的生存智慧让他很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不把对方打疼了,打得再不敢出手,那么下次有些没眼色的人还会犯贱。

    连闭门思过都没有,只是将太子妃晾了几天后,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几句?看来杨广没打算为唐国公府出口气。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高先生,对不起了,请当我剧透第二个受害人。”李玄霸一边用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字写着剧透草稿,一边同情地叹了口气。

    可千万别把高先生吓出好歹,我会愧疚的——

    二章半合一,欠账-1.5,22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9.5章。欠账回到个位数了,呼,快还完了。

    碎碎念:

    1、李渊取的字的含义来自佛教大辞典。我很努力的查了查,毗沙门、大德、集弘确实是字,三胡是小字,但也同做字。应该是因为当时隋朝还有鲜卑习俗,又受佛教文化影响严重,所以会取这样独特文化的字,且小字与弱冠的字混用,与汉俗不同。

    所以,为了配合李玄霸的佛教字“大德”,我精心挑选了“大雄”,就是“大雄宝殿”的“大雄”,竖起大拇指。我甚至怀疑这真的就是李世民的字(被揍)。

    2、文中《满江后·秋怨》改自革命家秋瑾的《满江后·小住京华》:

    《满江红·小住京华》

    【作者】秋瑾 【朝代】清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第29章 隋版文娱文抄公

    =

    三日后, 李昭和柴绍回门,唐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回门宴,把能叫来的李氏宗族成员都叫来了。

    李昭和柴绍拜见了独孤老夫人、李渊和窦夫人, 又与李氏宗族其他人见礼。

    之后李建成带着其他李氏宗族已经年过弱冠的人与柴绍喝酒聊天, 李昭去后院找到了李玄霸和李世民。

    “大德, 你的词阿姊谱好曲了,听一听?”李昭取出琵琶,“不许跑。”

    李玄霸叹气:“我没打算跑。还有, 阿姊请继续叫我三郎。”

    他是真想跑,因为阿姊弹琵琶,肯定会让他和二哥合奏。

    隋文帝认为“正声”之外的音乐都是亡国之祸, 不好乐技,遣散大部分乐人回民间。但杨广热爱所有的音乐, 裴蕴为杨广搜集了三万余乐工入宫, 为杨广创作和演奏音乐。

    隋朝上层本就还带着鲜卑习惯。北朝有人将西域弹拨乐器和传统琵琶融合在一起,改良成既可以弹奏传统清商调,又能兼具西域风格的新式琵琶。

    隋朝上层贵族都对新式琵琶十分喜爱。虽然隋文帝不喜欢,也不能阻止隋朝上层贵族热爱新式琵琶。

    杨广自己放开享受音乐后,隋朝上层贵族不用藏着掖着, 新式琵琶与琴一样,成为上层社会必修才艺。

    李玄霸和李世民在五岁开始启蒙的时候, 就开始学琴和学琵琶。

    李世民性情活泼,喜欢所有能动能响的娱乐,李玄霸就对乐器兴趣不大。

    再者李家除了他之外无论男女都喜欢音乐, 只要乐声一起, 他这里就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群后院女眷奴仆一起奏乐。

    吵, 累。

    但阿姊回门,这面子还是得给。

    李玄霸把脸皱得像小老头,慢吞吞给琵琶调音。

    李世民已经横抱着琵琶,弓步向前“啪嗒啪嗒”弹起来,边弹边仰头嗷嗷嗷,非常像后世那些拿吉他装逼的沙雕小男生。

    李玄霸看着二哥的沙雕样,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给后世他的铁粉们看。他的营销号又有新的唐太宗素材可以用来黑一波了。

    隋朝的谱不是通用乐谱,而是用文字记录,针对每种乐器的指法。

    这样的乐谱不好传世,音阶和节奏后人都无所得知,所以有“古曲无法完全复原”的说法。后世复原的古曲都是新的编曲,一张古曲谱能编出无数种乐曲。

    李玄霸虽然前世没多少音乐素养,简谱符号还是认识的。他一边跟着指法练琵琶,一边琢磨等以后当闲散王爷后,要不要给后世音乐界做点贡献。

    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只是想一想,说不定长大就忘记了。

    如今的曲谱虽然难以传世,但很适合教授乐器。李玄霸和李世民对着曲谱练了一刻钟,就能把曲谱弹出来了。

    李世民笑道:“阿姊谱的曲真好听,若传出去,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

    李玄霸板着脸道:“现在不能在外人面前唱。会影响阿姊的名声。”

    李世民脸一垮:“我讨厌名声,动不动就名声名声,真烦。”

    李昭笑道:“没关系,我关上门自己唱。不过虽不能唱这首词,等曲谱好之后,一定会有许多人新填词,三郎的才名仍旧会传遍大街小巷。”

    李玄霸道:“谢谢阿姊。”

    这正是他想到的职业规划路线,阿姊要帮他完成第一步了。

    整理了他会背的诗后,李玄霸头疼地发现,诗不够用。

    满打满算,他就会背百余首诗。若要符合人设,能用的就更少。而且唐朝之后的诗,可能韵脚与唐朝不同。现在他年幼,可以用“才学诗所以韵律不规整”勉强糊弄过去,但长大后就不行了。

    隋唐重诗,就是高官若不喜诗词都会被人排挤。如唐朝大臣杨纂,身居高位又是能吏,就因为不喜作诗,被斥责不懂风雅,被同僚鄙夷。

    李玄霸也试过自己写诗,但天赋实在不行。每次聚会都作诗,李玄霸可没有那么多诗做。

    如何不让其他人邀请他作诗呢?李玄霸思来想去,趁着魏晋遗风未过,给自己打造一个标新立异的“狂士”形象。对外说“我不喜作诗”,多作词,偶尔作一两首诗展现自己的才情。

    后世“诗词”并列,好像词与诗一样都是“传统文学”,其实不是。

    “词”全称“曲子词”,是从市井开始流行的“流行通俗歌词”。

    民间南北朝时期就已经有曲子词;隋唐开始发展,如《河传》《杨柳枝》原本就是隋朝的民歌;到了盛唐,大量文人参与创作曲子词,文人词兴起;北宋厚积薄发,造就了“宋词”的辉煌。

    “词牌”的平仄规定,其实就是“古乐谱”。先有了第一首词曲,传唱度上去后,其他文人跟着这个乐谱继续填词,然后形成了一个“词牌”。用后世比喻,就是“翻唱填词”。

    如《满江红》就是柳永创的新调。柳永少年时是青楼常客,乐工每谱了新曲,都会找柳永填词。新曲流行后,文人们跟着填词翻唱,《满江红》的词牌才流传下来。

    现在正是词的草创阶段,词牌很少。李玄霸随便从后世拿出来一首词,都是“新曲”,平仄韵脚都是他说了算。如果词中有不合适的字眼,他能随便改。

    词现在是“民间艺术”,填词现在虽是文人偶尔做的雅事,但你要求某个文人去填词,就是把文人当乐工。上层贵族虽然会跟着传唱,但不会自己写曲子找李玄霸去填词。

    杨广倒是能找李玄霸。但以杨广的性格,他只会自己填词,让别人传唱。

    这之后李玄霸的“文人路线”就很清晰了。

    在他还需要看人眼色,参加文会的时候,若被人点名要求风雅,他就谱曲填词,偶尔遇到正好适合自己会背的诗的场景,再拿首诗证明他会写,只是不爱写。

    等名声打响之后,他就主业写文。骈俪文他写不好,就写秦汉的散文,提前开启古文运动。

    古文运动就是韩愈倡导的摈弃华丽的骈俪文,重归汉唐言之有物的散文文体,名为托古实则创新的“文艺复兴”运动。

    李玄霸在网络纵横那么多年,讥讽小文章不手到擒来?

    等他哥当了皇帝后,他就可以把诗词都丢一边去,再也不用抄诗词强装自己合群,专注写文讽刺时政。

    他哥被骂了还要夸他讽刺得好,说他是镜子。

    合掌,摊手。这大文豪的逼格不就建立起来了吗?有了文豪的逼格在,他就能在仕林中召集一群文人“结党营私”了。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什么都不做,对得起穿越大神吗?李玄霸现在苟着,只是因为皇帝是杨广,不是因为他真的是咸鱼。

    他前世一辈子都在底层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点起色,正准备成人高考的时候就穿越,不可能不渴望名利。

    至于道德感什么的,他有,不多,可能还不如他纯古人土著的哥。

    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过得好就是李玄霸追求的一切。他准备在朝堂大展拳脚也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操,就是想自己扬名立万,以及让家人过得更好而已。

    用隋唐版本“文娱文抄公”这块砖敲开文坛的大门,以讽谏散文铸造自己在文坛的神格,就是李玄霸思考了多年,终于给自己确定好的职业规划。

    现在,等他三姐和姐夫把《满江红》的谱子传出去,他就终于迈出第一步了。

    至于在郑氏那一场文斗,不过是意外之喜,顺带帮他梳理完善了今后要走的路。

    李玄霸虽然不喜吵闹,为了自己的职业之路,也能忍下暂时的喧闹。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琵琶声音响起后,他和李世民所住的小院子里的人越围越多。

    窦夫人正和趁着李昭回门宴,归家与父母小聚的李大娘和李二娘聊天。听到这里有热闹后,窦夫人带着李大娘、李二娘和一众李渊的妾室,与赴宴的客人女眷们也来凑热闹。

    一群女眷中混了两个七岁孩童,琴、筝、琵琶、箜篌、笛箫等各种乐器一一上场。

    有女眷玩得过于兴奋,还让人端来大鼓,在鼓上跳舞助兴。

    女眷们都十分喜欢李昭这首《满江红》。在窦夫人的鼓励下,李大娘、李二娘、李三娘三人共同舞剑。

    李世民这个人来疯丢掉琵琶,跳到大鼓上蹦蹦跳跳:“阿玄,你也来玩!”

    李玄霸叹了口气,拿了两团丝线堵住耳朵,过滤过大的声音,然后拿了个小槌敲锣。

    李世民蹦蹦跳跳以双脚敲鼓,李玄霸面无表情敲锣,李家三位已经出嫁的娘子唰唰唰舞剑。

    三人舞剑,恐只有杜甫的《剑器行》中“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能描述一二。

    李玄霸看着看着,下撇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上弯,半眯着的眼睛也精神地睁圆了。

    倒是平常总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李世民,此刻眼睛笑成了半眯的模样。

    若不是看他精力充沛,大汗淋漓,还以为李家二郎和李家三郎什么时候互换了。

    唱完《满江红》,女眷们又奏起了此时流行的其他豪迈的歌曲。

    谁说女子只爱凄婉的歌曲,无论是军歌还是战歌,抑或是描述侠义之行的小词,她们都能熟练歌唱。有些歌,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没听过。

    独孤老夫人拄着拐杖来看了一会儿,难得没有让窦夫人伺候,自己悄悄离开。

    离开后,独孤老夫人派人送来大量美酒,让府中女子与客人女眷们畅快大醉一场,孙女们也都宿在家中,明日再归家。

    意犹未尽,被窦夫人亲自上鼓捉下来的李世民抱着酒坛子:“我也要喝!”

    李玄霸跟在李世民身后追:“不可以!小孩不能喝酒,会生病!”

    李世民遛着弟弟转圈:“我又不是阿玄你。”

    李玄霸跑了几步就追不动了,喘着气道:“阿姊二姊三姊帮我!”

    李家三位小娘子笑得前俯后仰:“不帮!自己追去!”

    李玄霸气得磨牙。

    李世民见弟弟跑不动了,打开小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双目瞪圆:“哎呀,怎么是醋?”

    一直微笑着看李世民和李玄霸打闹的窦夫人腰一弯,双手拍着腿大笑出声。

    李世民委屈:“娘娘,你骗我!”

    窦夫人:“哈哈哈哈,大雄乖,醋与酒同源,都一样。”

    李世民“呸呸呸”把嘴里的醋味吐出去:“才不一样!”

    李玄霸也笑得喘不过气:“活该!你不是想喝吗?继续喝啊!”

    李世民眼珠子转悠了一圈,然后把醋坛子凑到李玄霸嘴边。

    李玄霸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二哥灌了一口醋:“噗!”

    醋喷了李世民一头。

    李世民眨巴眼。

    女眷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昭一边帮李世民擦脸,一边笑骂道:“该!谁让你欺负三郎。”

    李玄霸赶紧去找水洗干净嘴里的醋味。

    水甜甜的,有葡萄的香味……啊不对,这是葡萄酒啊!李玄霸灌完一整杯“水”后,才发现自己喝的居然是葡萄酒。

    李世民不满道:“阿玄好狡猾,你不让我喝,自己却喝得这么开心,不行,我也要……啊?阿玄!你干什么!”

    李玄霸放下杯子,拿起琵琶,往鼓上爬。

    “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李玄霸胡乱拨弄着琵琶,用别人听不懂的曲调嗷嗷唱了起来。

    女眷们都停下了喝酒,仰头看着李玄霸发酒疯。

    这曲不成调,歌不成词,倒像是市井之人随口笑谈,俗不可耐。但从孩童口中唱出,倒有些童稚童趣了。

    李玄霸唱着唱着忘词了,他想了想,脑子发昏,于是琵琶一丢,蜷缩在鼓面上,呼噜声震天。

    他居然被一杯葡萄酒放倒了。

    女眷们正观看李玄霸的演出观看得正尽兴,没想到李玄霸居然倒头就睡,不由又是一阵哄笑。

    李世民爬到鼓面上,戳了戳弟弟的脸:“阿玄醒醒。”

    李玄霸:“呼噜……呼噜……”

    李世民戳戳:“大德,醒醒!”

    李玄霸翻身:“呼噜……呼噜……”

    李世民摇头晃脑叹气:“娘亲,阿玄醉倒了!还好我没喝酒。”

    窦夫人笑道:“来人,把三郎抱走,我们继续喝!”

    “好!”女眷们笑道。

    李世民不放心李玄霸,虽然还想玩,还是和弟弟一同离开了。

    他们的小院子被女眷们占据,李世民和李玄霸被窦夫人安排到李智云小院中睡觉。

    路上,他们遇到被仆人们拦在小院门口的李渊。

    李渊也酒意微醺,疑惑道:“什么?唐国公府还有我这个唐国公不能进去的地方?我只是来问问夫人,可要结束宴会了。”

    守门的仆婆笑道:“是老夫人和夫人的命令。各家夫人娘子们玩得真开心,男子还是别去打扰了。”

    李渊不满:“我可是唐国公!”

    仆婆道:“国公可要去问问老夫人和夫人?”

    李渊犹豫了一下,指着从院子里出来的李世民和被仆人背在背上的李玄霸:“他们也是男子!”

    李世民疑惑:“耶耶,你说什么呢?你以前不是说,我和弟弟是孩子,不是男子。弟弟喝醉了,我先告退了。”

    李世民领着背着李玄霸的仆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李渊:“……”

    仆婆问道:“要奴婢去问问吗?”

    李渊摆手:“不去了不去了,看来她们还不想结束宴会。走,毗沙门,我们也继续去前院喝酒!”

    李建成特别好酒,闻言高兴道:“好!柴绍已经被我们喝倒了,下一个选谁!”

    李渊道:“把你大妹婿和二妹婿也喝倒!”

    李建成兴奋道:“好!”

    于是父子俩勾肩搭背,又去前院拼酒了。

    这一夜,前院后院皆喝到天色泛白,男子女子皆醉卧庭中,与花草同眠。

    第二日,《满江红》的曲调就传了出去。

    从王公贵族的家中,传到秦楼楚馆,又传到了大街小巷。

    为了结交权贵,在寒门文人中,第一次兴起了填词潮,期盼自己的《满江红》入了贵人的眼。

    李三娘李玄霸姐弟的名声,也随着《满江红》这首“流行歌曲”,进入了更广泛的阶层百姓耳中。

    至于“李昭”这个名字,除了李渊、窦夫人、独孤老夫人和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三兄弟,就只有柴绍知晓。柴绍还给李昭取了个新字,单字为“音”。他常自诩“知音”。

    李玄霸评价,什么土味情话。

    原版的《满江红》被锁在贵族女眷后院中,只闺中好友私下聚会时悄悄弹唱。

    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藏起来的歌。原版《满江红》最终还是流入了一些人的耳中。

    虽然外界似乎无人唱原版的《满江红》,但只要说起第一首《满江红》,却又似乎无人不知。

    杨广也听到了《满江红》,当即自己填了一首,命乐工演奏。

    他十分喜欢这种民间小调和文人小词结合的歌曲,认为雅俗共赏,很有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感。

    当杨素重病的消息传来时,杨广正在与裴蕴商议,要搜集全国的小词,编撰一本“词谱”,将这很有意思的民间“流行音乐”在朝中推广。

    “杨素不肯吃药?”杨广大喜,词兴大发,根据民间小调《杨柳枝》,做了一首新词,提前以“折杨柳”为意,为杨素送行。

    这词被有心人偷偷传给杨素。

    杨素血气上涌,本就病得厉害。听了这首词后,他血气上涌晕倒,后来卧榻不起,神志不清,即使想要喝药,也药石难医了。

    于是,本来在七月底才病逝的杨素,六月底就一命呜呼。

    杨素终于死了,杨广心中大石落下。他非常高调地为杨素送葬,追赠杨素光禄大夫、太尉公和十个郡太守,谥号“景武”,命鸿胪卿将杨素的丧礼办得十分隆重豪华,连寻常亲王郡王的丧礼都远远不能及。

    杨广还亲自为杨素哭丧,并“触景伤情”亲作《杨柳枝》一词,命人在杨素灵前悲唱。

    早半月就在父亲病床前听到过《杨柳枝》的杨素长子杨玄感咬破手指,在纸上写下了杨广的那首《杨柳枝》,然后烧毁在父亲灵前,心中愤恨暗藏,暂且不提。

    杨素死亡的风波也传到了大兴城。

    李渊与长孙晟带着各自长子相约一同去拜祭,新婚燕尔的柴绍也只能跟着太子杨昭出远门。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杨素的葬礼上,安静等候时机的李玄霸伸了个懒腰,烧掉已经重写许多次的草稿,与李世民一同去探望老师高颎。

    高颎得知杨素病逝后,悲伤过度病倒,只让长子去拜祭杨素。

    李世民和李玄霸拜见高颎时,自称病倒的高颎精神很好,正在湖中央的亭子中看书。

    李玄霸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对高颎笑道:“老师,阿玄有话要和你说,我就先去找高三郎玩去了!”

    说完,李世民不等高颎开口就跑了。

    高颎疑惑地看向李玄霸。

    高颎没有带伺候的人。李玄霸让伺候自己的人也沿着水中桥廊离开。只要压低声音,亭中人说话,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老师,弟子有事想要请教。”李玄霸恭敬拱手。

    高颎道:“有何事还需要屏退下人?”

    李玄霸道:“关于未来的事。”

    高颎道:“你想问你将来仕途如何走?”

    李玄霸摇头:“我已经看到未来,只是想请教老师,如何规避未来的祸事。”

    高颎没明白李玄霸的话。

    李玄霸道:“比如二哥刚去找的昭玄兄,是老师的第三子,也是文献皇后用以诬陷老师对隋文帝不忠的借口,他将来……”

    高颎惊怒道:“你说什么!文献皇后从未诬陷我!”

    李玄霸道:“老师还不知?也是。老师的父亲曾是文献皇后父亲独孤信的属官,还被赐姓独孤氏。老师认为和独孤家关系十分紧密。虽然老师支持太子,不希望废长立幼导致朝堂动荡。但太子也是文献皇后之子,文献皇后怎会因老师不想让她的儿子自相残杀,就记恨老师?”

    高颎胸口起起伏伏,皱眉看着这个他一直看不透的七岁孩童。

    他早就发觉李玄霸很神秘,有时不太像个孩童。

    此时佛教文化盛行,“宿慧”和“佛神下凡”的传说比比皆是。高颎不自觉地就往最神秘的地方想了。

    不过他还是问道:“可是你父亲李渊让你告诉我此事?”

    李玄霸摇头:“父亲现在不知道此事。我能预知未来的事,父亲也不知道。我除了兄长,只告诉了老师。”

    “预知未来?”高颎皱眉,“你以为我会信?你究竟想说什么?若你能预知未来,怎么能不告诉你父亲,而告诉我这个外人?你不担心我把这件事传出去?”

    李玄霸道:“因为我能预知未来,知道老师深受皇帝厌恶,明年就会死于皇帝之手,所以才来找老师。老师将此事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老师。皇帝也会更加厌恶老师,认为老师另有所图。弟子现在来找老师询问的事,正是如何将老师从明年必死的局面中拯救啊。”

    李玄霸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姜汁刺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使劲眨眼睛,俯身作揖哽咽道:“身为弟子,即使暴露自身会遇到危险,也不愿老师死于昏君之手。请老师教我,如何才能拯救老师。”

    高颎瞠目结舌。什么?明年我就死了?!

    他才高兴地庆祝完忘恩负义的杨素这狗娘养的终于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二更合一,欠账-1。23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9.5章。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唐,杜甫,《剑器行》,写公孙大娘的。

    碎碎念(非文章相关,请屏蔽作话):

    那个,给看官们咚咚咚磕个头,求求大家冷静点,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喜欢和不喜欢都正常,不要互骂哈。

    有过激言论,请大家冷静下来后自己请审核删除一下,我很早就被举报得没有管理评论区的权限了,只能看着干着急。

    也和从上本跟来的读者再次说声抱歉。这次的男主道德感真的不高,只顾自己爽。

    从清太子起,虽然都是穿越历史男主文,但我每本男主的性格和写文的风格都很不同。

    所以喜欢清太子的觉得明太子别扭,喜欢明太子的觉得我始皇崽写得像变了个人,喜欢始皇崽的完全不敢相信李三强是我写的,这很正常。

    如果有看我耽美的读者,还会发现我写耽美与写男主言情更是人格分裂。

    我就是这样,不喜欢一直写同一个风格同一种主角人设。

    你看我下一本刘盈热衷创死身边所有人,与之前几本的稳重更是大不相同。咳,下一本才是真正的历史名人铁杆粉丝勿入。

    比如韩信会经历“道德绑架”“直接绑架”“舆论绑架”等等泥头车攻击,子孙满堂寿终正寝的时候还会捶胸顿足怎么上了刘盈这条贼船,很惨的。

    喜欢我前几部可爱崽崽的读者,一定也会极其不适应吧。

    所以如果看官们发现了这本不适合你们,不是你们的错觉,是我的错,我又换风格了,很抱歉。

    第30章 出乎预料但成功

    =

    高颎不仅文韬武略, 个人本事极强,还心胸宽阔,热衷举荐贤才, 不求回报。他颇具识人之能, 所举荐的贤才基本都能建功立业, 出将入相。

    杨素就是由高颎举荐入朝为官。

    若按照东汉和魏晋时门阀政治的“二元君主论”,高颎就是杨素的“恩主”“举主”。杨素若背叛高颎,就会被天下人鄙夷。

    如三国时的吕布, 正史中他没有认义父,但他是丁原征辟的属官,在任上杀了丁原这个“举主”, 所以被当时人所鄙夷。《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不太懂东汉官场的事,想不通为何别人可以随便找东家, 吕布就被骂, 所以才给吕布增加了一个“义父”。

    经过南北朝的乱世,“二元君主论”已经式微,被征辟的官员和“举主”之间联系变弱。但就算不看传统,高颎对杨素也是有恩情的。

    高颎一直不知道是独孤皇后厌恶他,杨素又上蹿下跳地特别厉害。所以高颎一直以为在隋文帝面前进献谗言的是杨素, 所以深深厌恶杨素的为人。

    听到杨素死后,高颎想着自己被隋文帝厌弃的那段时日, 笑得大哭一场。

    他本来想亲自去拜祭杨素,但高颎的儿子们担心父亲在杨素灵位前笑出来,好说歹说终于把父亲劝住, 自己代替高颎去拜祭杨素。

    高颎高兴还没几日, 李玄霸一记重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砸得他眼冒金星。

    高颎恍惚了许久, 看向仍旧躬身作揖的李玄霸。

    他嘴唇动了动,道:“坐下吧。你身体弱,别摔着。”

    李玄霸心头涌起一丝愧疚。

    老师是个好人。与他无亲无故,也对他很好。他现在所做的事,算是对君子“欺之以方”。

    但李玄霸心中的愧疚很快抹去,他红着眼眶道:“是,谢老师。”

    高颎替李玄霸倒了一杯温水:“你不该告诉我你有预言之能。”

    李玄霸道:“我曾经犹豫,但我看到高先生和宇文先生明年都会因为妄议朝政被杀。高先生和宇文先生是我授业恩师,我无法无动于衷。”

    高颎手一抖,水洒了出来:“啊,宇文老匹夫也要死了?”

    李玄霸道:“……”天天听着高先生和宇文先生互骂,真不知道他们感情究竟是好是坏。

    李玄霸道:“还有宋国公贺若弼。”

    高颎这次比较淡然:“他啊……他那张嘴,确实招祸。”

    李玄霸道:“除了三位公之外,还有其他人。只是天书只记载了三人,其他归于‘等人’中。”

    高颎道:“天书?”

    李玄霸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其实我的预言,不能叫预言。而是我若与一人关系足够紧密,眼前就会出现谶纬之书的虚影,能阅读出此人之后的事迹。”

    高颎激动道:“难道是洛书重现世间!”

    李玄霸就知道高颎不会怀疑。这个时代的人太信谶纬了。

    李玄霸摇头,又犹豫了一下,道:“谶纬之书不叫洛书,叫……”

    他停顿了一下,做出紧张的神色,小声道:“叫《隋书》。”

    高颎的激动神色一僵:“什么?”

    李玄霸小声道:“老师的谶纬之书就是,咳,那个,《隋书·高颎传》。”

    高颎:“……”

    李玄霸的眼神十分单纯无辜。

    高颎默默把桌子擦干净,道:“卷几?列传几?”

    李玄霸道:“卷四十一,列传六。”

    高颎嘴角扯了扯:“还行,宇文弼那老匹夫呢?”

    李玄霸道:“卷五十六,列传二十一。”

    高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就只配这个位置了。”

    这下轮到李玄霸无语了。高先生你在这件事上还要争一争吗?这有什么可争的,你本来地位就比宇文先生高许多。

    高颎又问道:“是诽谤朝政,不是谋反?”

    李玄霸道:“不是谋反。”

    高颎嘴角又扯了扯:“他若想杀我和宇文弼,哪怕诬告谋反都好啊,唉。”

    李玄霸疑惑。怎么诬告还好了?

    高颎见李玄霸的表情,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明白。”

    李玄霸点头:“学生不懂。”

    高颎教导道:“若诬我和宇文弼谋反,朝堂中有的人可能认为我和宇文弼确实对陛下不满,有的人认为陛下只是忌惮与先太子有旧的我。无论哪种想法,这件冤案都只会局限在我们之间。对朝堂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诽谤朝政就不同了。”

    李玄霸想了想,道:“陛下用诽谤朝政的罪名诛杀朝中高官,朝臣因言获罪,以后就没人敢进言了?”

    高颎叹气:“是。而且陛下的名声也会折损。朝野上下不在乎陛下排除异己,但陛下堵塞言路,这就让天下贤人寒心,大隋也就危险了。”

    李玄霸不明白高颎现在的悲叹。

    杨广都要杀他了,为何他最挂念的不是自己和家人,而是杨广的名声和隋朝的安危。

    这就是高尚吗?

    他理智上知道有的人很高尚,在情感上难以明白。

    高颎悲叹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看到的天书……呵,隋书中,可有我因何言获罪?”

    李玄霸道:“是累积的。老师阻止陛下征召数万乐工。”

    高颎道:“北周天元帝以好乐而亡,前车之鉴近在眼前。”

    李玄霸道:“老师请求暂缓长城、运河、东京修建。”

    高颎道:“徭役频繁,民生凋零,怨声载道,恐生民乱。”

    李玄霸道:“最后一根稻草是陛下过于厚待启民可汗。”

    高颎讥笑道:“启民可汗虽已经年老,但他带诸子多次来中原打探消息。他一死,他的儿子正值壮年,熟知中原情况,一定会成为中原大患。”

    李玄霸道:“老师抱怨最近朝堂纲纪混乱。”

    高颎道:“难道不是吗?朝中大臣只知道奉承陛下,谁最会奉承谁就得势。那杨素就罢了,好歹还有几分本事。宇文述根本不知兵,却是陛下最信任的大将。若边疆战火重燃,难道让宇文述那个庸才去领兵?!”

    李玄霸垂目道:“老师说得都对。”

    高颎闭上眼,哽咽道:“但陛下不听。”

    师生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高颎才睁开眼:“你可看到大隋气运还有多久。”

    李玄霸道:“老师真的想知道吗?”

    高颎道:“想。”

    李玄霸道:“大隋气运还有不到二十年。但接下来的事我不能说,因为大隋之后是一个长达三百年的大一统王朝,华夏大地将重回盛世。所以我不能让老师阻止盛世到来。”

    高颎:“……”

    高颎爬起来,走到李玄霸身边,按着李玄霸的肩膀道:“什么?二十年后盛世就要来了?!”

    李玄霸:“……嗯。”

    高颎仔细打量李玄霸的神情。

    李玄霸毫不畏惧地与高颎直视。

    高颎迟疑了一会儿,道:“你看天书,对你身体有何负担?”

    李玄霸道:“孙医师说,我活不到弱冠。不过现在孙医师又说我身体好多了。”

    他伸出双手,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手掌,平静道:“或许能活过弱冠,但这一辈子都会这样病病殃殃的,活过的每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赐。”

    高颎眼带心疼道:“你过多预言,一定也会对身体有负担。”

    李玄霸道:“我本来就是随时可能离开人世,这点负担倒无所谓。比起天谴,我会谶纬一事暴露后的人祸才最可怕。”

    高颎皱眉道:“你既然知晓,就不该告诉我。”

    李玄霸认真道:“老师,我这条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老师若能得救,我来这一世,也算不白走一趟。可惜我思索许久,也想不到如何救老师,只能将未来告诉老师,给老师平添许多烦恼,真的很抱歉。”

    高颎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你这怎么能叫给我平添烦恼?”

    他不断揉着李玄霸的脑袋,把小弟子的脑袋揉得一点一点,眼神十分怜爱。

    小孩不会说谎,除非是有人教他说谎。而李玄霸现在的话,是其他人连说谎都不敢编的事。

    现在大隋正值盛世,谁能想到,短短二十年,大隋就要崩塌?

    但高颎却相信李玄霸的判断。

    因为他自己就判断,若当今皇帝再这样昏庸无道,天下大乱是迟早的。

    大汉之后,天下再无一个大一统王朝,就连晋朝,在创建之初就岌岌可危。

    之后南北朝乱世,朝代更替之快,高颎一人就已经经历了北朝东西魏并立、北齐北周并立、隋三代,南朝变换更是频繁。

    所以即使大隋已经再次将天下归于一统,能维持多长的时间,谁心中都不乐观。

    在这种前提下,大部分勋贵贵族难免只想讨好皇帝,为自家谋夺利益。不会想什么匡扶社稷,治国安民。

    高颎问道:“二十年后,天下真的会迅速归于一统,然后是三百年盛世?”

    李玄霸摇头:“不是三百年盛世,是近三百年的大一统,准确数字是二百八十多年,但盛世只有一百三十多年。”

    高颎笑道:“一百年盛世啊!这个王朝堪比强汉了!”

    李玄霸点头:“是的。”

    高颎道:“我已经老了,如果我活不到那一刻,就在我死前告诉我会创造盛世王朝的人是谁。”

    李玄霸使劲点头:“好。那老师,你想好怎么度过死劫了吗?”

    高颎笑道:“没想好。”

    李玄霸疑惑:“那老师你为何要笑?”

    高颎拍了拍弟子的脑袋:“我听到二十年后盛世就要来临,为何不笑?大德,以后可不能再将此事告诉他人。对了,你为何不告诉你父亲?”

    李玄霸板着脸道:“父亲没有死劫。对大部分人而言,知道未来不是好事,只是负担。若不是我实在想不出如何救老师,我也不会告诉老师。”

    高颎笑着叹气:“确实如此。你也不要告诉宇文弼。他太脆弱,又对大隋太忠诚,不适合听这些。还好你告诉的人是我。”

    李玄霸心道,宇文先生也曾在北周为官,能对大隋有多忠诚?

    对大隋不是忠臣,却是为了进谏隋朝皇帝能把生死置之身后的忠良之臣。

    高颎长吁短叹了一番,得知自己将死,而且也想不到怎么逃脱这个死局,却满脸笑容。

    李玄霸都有点快装不下去了。这完全出乎他预想。

    李玄霸原本想,高颎肯定会慌乱,会质疑,然后自己就能诱导高颎进入自己的节奏,帮自己完成一些布置。

    现在高颎虽然被杨广忌惮,但朝堂地位仍在,在杨广动手前,高颎能做许多事。

    没想到高先生不仅没有质疑自己,还满脸笑容,只字不提如何避免死劫。这让李玄霸怎么接着往下说?

    “弟子不会和其他人说了。但老师,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吧,这是灭门之祸。”李玄霸装作急哭的模样。

    高颎笑着用袖子帮李玄霸擦眼泪:“急什么?这是明年才会发生的事。我已经做过的事不能更改,还未做过的事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如何做。到时再说吧。不过我倒是能和宇文弼那老匹夫说说,让他别私下嘴碎。要小心谨慎啊。”

    李玄霸:“……”真是不入套啊。

    其实他对高颎说的话半真半假。高颎、宇文弼确实因言获罪,但最后一根稻草不是进谏,而是进谏多次未果之后聚众私下抱怨。

    大约就是几个老头一起喝酒吃肉抱怨几句,然后被人告发,以诽谤朝政之罪砍了。

    这其实比进谏被厌弃而获罪更炸裂。几人获罪,不仅证明杨广是个听不得谏言的人,还证明杨广有私下监控群臣。群臣不仅不敢劝谏,连在家抱怨几句都可能被杀。

    大业朝堂的祸端,从大业三年高颎、宇文弼、贺若弼的诽谤朝堂一案,就已经出现端倪。

    那之后,杨广的耳根就变得很清静,处事越发肆意妄为。

    不过若是没有了“诽谤朝堂”一案,杨广处事还是肆意妄为,只是换了一群人进谏而已。

    李玄霸的“剧透”,对未来一点影响都没有。

    高颎已经六十五岁了,不一定能活到唐朝建立,为他二哥所用的时候。

    李玄霸剧透高颎的目的,除了引诱高颎与自己合作,对京兆韦氏做一些事之外,还有想让高颎对自己和二哥更亲近,这样高颎如果能正常老逝,人脉不会因为被杀而凋零,就能被自己和二哥继承。

    高颎和宇文弼都是非世家的大儒,他们代表的是北朝勋贵中的文臣。因北朝勋贵基本都是武将,所以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基本都是寒门士子。

    高颎和宇文弼又很慷慨,常常将自己标注的儒经教授他人,不像其他世家那样将自己家族所传标注经卷珍藏。寒门士子读书,基本都用的这两人所标注的儒经。

    等李玄霸把两人标注的儒经印刷后,可以说这两人就是天下寒门士子学儒之师。

    武勋群体有他哥一人压制就够了。谁打天下的功劳有他哥大?他哥就是第一武勋,其他武将都黯然失色,不敢不服。

    世家群体所依靠的祖上余荫,就是“注经权”。他们不仅是门阀,也是学阀。

    要压制武勋,需要一个更大的武勋;要压制学阀,也需要其他学阀。

    李玄霸坐蜡了。

    高先生不按照套路来,我要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高颎已经从心灵震撼中冷静下来。他又关心了一番李玄霸的身体,仔细为他谋划该如何隐藏“谶纬”的能力,并再次教育李玄霸不可轻易将能力示人。

    “你不告诉李渊是对的。虽然你很尊敬你的父亲,但李渊虽算得上不错,优柔寡断,容易轻信于人,心胸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广。他守不住这个秘密。”高颎毫不客气地在李玄霸面前说李渊的坏话。

    李玄霸只能叩拜道:“此话我不能听。”

    高颎道:“你就当没听见,我说我的。”

    李玄霸装作苦笑。

    高颎道:“大雄是否知道你的秘密?”

    李玄霸道:“二哥知道。”

    高颎笑道:“你二哥不是池中之物。二十年后,他正值盛年,定能在新生王朝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

    李玄霸点头。啊对对对,您老人家说得太对了,他当皇帝了,在新生王朝的位置可重要了。

    高颎训完话后站起身,带李玄霸去找李世民。

    既然弟子都上门了,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震撼的事,高颎也要把课教授了,把作业布置了。

    李世民正在和高家三郎高表仁玩蹴鞠,一脸懵地被高颎考校背诵。

    高颎卷着书本使劲敲打弟子的脑袋:“你能不能学你弟弟,好好读书!”

    李世民不敢躲闪,只能抱头道:“我真的好好读书了,本来会背的。就是刚刚蹴鞠,玩忘记了,老师别生气,让我想想,我很快就能想出来。”

    他用眼神示意李玄霸:弟弟救命!

    李玄霸装作没看见。

    李世民在心中大喊:【救!】

    李玄霸不仅装作没看见,还后退了一步。

    李世民不敢置信:“阿玄……嗷!老师别打了!小杖受,大杖走!老师,你敲得好疼,我逃了!”

    说完,李世民抱头鼠窜,跑到高表仁身后躲着。

    高颎高高扬起的手呆在半空,不敢相信弟子挨训居然还敢跑。

    跑就跑吧,他还振振有词!

    李玄霸双手捂嘴:“扑哧。”

    高表仁干笑道:“别躲我后面啊!我哪挡得住!”

    李世民:“就躲一躲,别这么小气!”

    高表仁:“我这能叫小气?!”

    高颎冷哼一声,道:“过来!”

    李世民抱着头小碎步挪动到高颎面前,缩头缩脑:“老师,别打了,再打就真的记不住了。阿玄曾经说过,小孩子的脑袋不能打,打多了会变笨。对不对,阿玄?”

    李玄霸强忍着笑,道:“对,所以母亲只揍二哥的屁股。”

    李世民跳脚:“阿玄!”

    高颎忍不住了,用书卷轻轻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肩膀:“罚抄十遍。”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是,老师。”

    高颎领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去读书。

    李世民回头对高表仁做了一个鬼脸,小声道:“下次一定让你输得稀里哗啦……哎哟,老师,说好的不敲头了。”

    高颎不怀好意地打量李世民,在心里制定更加严格的教学方案。

    既然知道李世民要在二十年后的盛世朝堂崭露头角,他就必须给李世民增加功课了。

    之前他没有对李世民太严格,是因为现在的皇帝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一定容得下太优秀之人。而且李世民只是唐国公府次子,爵位有长兄李建成继承。他再厉害,也越不过李建成去。

    但新的朝代就不一样。从乱世到盛世,一定有很多立功的机会。说不准李世民能自己赚个比李渊和李建成更厉害的官职和爵位。

    至于李玄霸,高颎没打算变得苛刻。

    李玄霸自己学习态度已经非常端正,不需要人督促。他身体很弱,还有这样大的神异,高颎只担心李玄霸的寿命。

    天色渐晚,李世民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声抽噎着与李玄霸一同回家。

    李玄霸掏出一块果脯塞进哥哥嘴里:“别假哭了。”

    李世民啃着果脯,嘴噘得能挂酒壶:“为什么我的功课比你多一倍?这不公平!”

    李玄霸道:“这是你最近疏于学业的报应。”

    李世民:“哼!”

    他把果脯全塞进嘴里,吞咽下去后舔了舔嘴唇,伸了个懒腰:“你的计划如何?”

    李玄霸切换心音:【剧透了高先生明年会因言获罪被杀,隋朝二十年内会灭亡,高先生很平静,完全不按照套路……你怎么又捂耳朵。】

    李世民苦笑:“阿玄啊,你这件事连我都没说过。”

    李玄霸道:【啊,我没说吗?】

    李世民使劲摇头。

    李玄霸道:【那是因为我担心给你增加心理负担。】

    李世民捂着耳朵上下左右使劲甩头:“那你为何现在和我说?”

    李玄霸给了李世民一个无语的白眼:【是你在问。】

    李世民“啊啊啊啊”小声惨叫了几声,蔫哒哒把手放下:“你想让高先生做什么?”

    李玄霸:【我想让高先生与我合作,与韦氏在朝堂上起冲突。太子肯定会调停,高先生顺势向陛下告罪,以老病为由请求辞官归隐。】

    李世民捏着下巴:“高先生都退了,他们也必须退或者贬一两个人。哇,这样的话,韦氏就只能吃个哑巴亏。可阿玄,你要如何让高先生和韦氏起冲突?高先生和韦氏起冲突总要有理由。”

    李玄霸:【理由多的是。韦氏也是谄媚之臣。】

    李世民摇头:“阿玄,我不是说高先生弹劾韦氏的理由,而是高先生与你合作,非得选韦氏下手的理由。高先生与太子很友善,他凭什么要弹劾太子妃的娘家?”

    李玄霸:“……”

    李世民疑惑:“弟弟,你不会没想吧?”

    李玄霸眼神游移。

    李世民双手按住脸颊,嘴张大:“天啦,你真的没想。”

    李玄霸:“……”

    这下轮到李玄霸双手抱头了。

    他就想着怎么震撼高先生,然后引导高先生弹劾韦氏,与太子一同做一场戏,趁势而退。

    但……对啊,他要怎么直接把这件事引到韦氏身上来,而不是弹劾其他人呢?弹劾他人然后顺势辞官是很好的办法,但凭什么弹劾韦氏啊?

    李玄霸抱着脑袋倒在车座上,尴尬症都要犯了。

    他自信满满设套,结果这套的绳子一开始就是断的?

    李世民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道:“阿玄,我们都还小,怎么可能算计高先生那么厉害的人?以后你还是别做这种事了。如果你要做,也先和我一起商量商量。我们两人的岁数加起来,勉强……嗯,勉强快接近弱冠,说不定能与其他成年人过过招。”

    李玄霸更尴尬了。他内在的灵魂可不是七岁小孩。

    好吧,前世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虽然有心眼,但论朝堂斗争,他还得继续学。

    ……

    让李玄霸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这次计谋失败了,但高颎和宇文弼二人居然同时对韦氏发难。

    他们弹劾韦氏的理由是韦氏阻拦他们印刷儒经,并私下放谣言,说儒经只能抄写,这才是尊重先贤。印刷儒经是侮辱圣人之言。所以儒经的印刷品都应该被烧毁。

    其实暗自对高颎和宇文弼将他们注解的儒经印刷贩卖不满的家族不止韦氏,但高颎和宇文弼只选择了韦氏。

    显然,这是高颎在向李玄霸示好,帮弟子踩一脚韦氏。

    高颎和宇文弼奏请杨广。

    “圣人弟子三千,不乏庶野之人。圣人之望,不是将圣人之言束之高阁,而是教化四海。”

    “昔日圣人之言刻在竹简木牍上,后来写于纸上。曾有大儒行走世间,以树枝为笔,以泥土为纸,教化无知民众。”

    “陛下继位之初,恢复天下之学,讲信修睦,敦奖名教,重兴圣人教化之举。”

    “若儒经能印刷,天下寒门士人皆能读书,皆颂扬陛下美德,陛下将如圣人再世!”

    “韦氏一族阻拦此举,难道想重蹈废天下学之举?”

    “臣等请以陛下之名刊印儒经,教导百姓,兴我大隋文教!”

    杨广看完高颎和宇文弼的联手上奏,深受震撼。

    他不敢置信地对萧皇后道:“这两老匹夫居然夸朕是圣人?!”

    萧皇后笑道:“先帝废天下学,陛下一登基就重建天下学校,对天下文人而言,当然是圣人。”

    杨广叹息道:“这两老匹夫对朕颇有诽谤,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居然会说朕是圣人。”

    萧皇后对皇帝车轱辘似的自言自语颇为哭笑不得。

    杨广道:“不过这两老匹夫说得很对,朕要教化天下人,这印刷术确实很有用。朕记得太子曾经提起过?”

    萧皇后道:“此事确实是太子主导,让李家二郎和三郎先以孩童玩耍为名试验。”

    “韦氏见不能拉拢唐国公府,就做如此小伎俩?”杨广冷哼,对太子也有些不满,“早就说昭儿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此事也是如此。试点?若这印刷术真的有用,大可将天下学校的儒经全部印刷。他不是天天进谏让朕省钱,这不就省下一大笔钱?”

    萧皇后心中叹着气,应和道:“是啊。”

    杨广道:“那两个老匹夫请求让朕开放藏书,编撰一部汇聚天下孤本的图书,并多印刷几部。这正是朕之前的打算。没想到这一点他二人居然与朕想的一样。”

    萧皇后道:“那何不答应二人,让他二人去修书?这样他们也不会再烦陛下了。”

    杨广眼睛一亮:“有道理!”

    萧皇后见杨广同意,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高颎和宇文弼私下的来信,请求她帮助。

    萧皇后一直知道皇帝想杀高颎和宇文弼。她虽然认为不合适,但也不敢进谏。现在顺水推舟,这两位老臣,大概是不用死了。

    萧皇后没想到,高颎和宇文弼居然会求到自己这里来。

    高颎和宇文弼是骨头多硬的人啊,皇帝正因为了解这二人,认为他们会继续诽谤朝政,才对他们动了杀心。

    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萌生了退却之意,还讨好皇帝。

    杨广在兴奋之后,也发觉了这两个老臣的讨好之意。

    他道:“他们或许是看到了杨素之死,心生惧意了。哼,看似倔强,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朕放他们去修书。”

    萧皇后道:“陛下英明。”

    ……

    李世民目瞪口呆:“啊,居然真的按照你的计划发展了。阿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李玄霸使劲摇头。

    我也很震惊啊!——

    二章半合一,欠账-1.5。24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9章。霸王票感谢加更+4,目前欠账13章。

    碎碎念:

    感谢昨日看官DémondeLaplace的慷慨,6个火箭炮一个浅水把我砸蒙了。还有挽风挽月、霖小时、伽蓝1981、Kuroihitsuji、乄星河、 Quio、Schass等看官的打赏安慰。十分感谢。

    因上本和上上本书中,感谢名单中常有读者改昵称说与文无关的违禁话题,导致章节被举报,入v后不敢再发感谢名单,怕被审核。

    我只能用加更来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真的很抱歉m(-_-)m。

    霸王票加更不看数量,大家不要花钱砸霸王票,能订阅和投营养液我就很感谢了,千万不要多破费。

    再次感谢m(-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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