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宇文弼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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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弼找上门来。
李玄霸挪动, 挪动,挪动到了李世民的身后。
李世民展开双臂,把弟弟挡在身后:“老师, 别吓唬阿玄, 阿玄胆子小, 身体弱,不禁吓。”
宇文弼的脸板不住了。他无奈地招招手:“过来,谁吓唬你?我还能吃了你?”
李玄霸从哥哥背后探出脑袋:“老、老师, 你为何生气啊?”
宇文弼的脸又板了起来:“你还当我是你老师?!”
李玄霸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或许因为上辈子读书的生活是李玄霸一生中唯一美好的回忆,所以他对“老师”的敬畏被带到了这一世。李玄霸虽然背着老师们敢算计,当着面就有些怂。
“过来!”宇文弼再次招手。
李世民叹了口气, 回头道:“阿玄,老师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出去吧。”
李玄霸垂着脑袋从李世民身后挪动出来, 乖乖走到宇文弼面前。
宇文弼大手按下,使劲揉搓了一下李玄霸的脑袋,不高兴道:“老夫才是你和李二郎第一个老师,那高颎是后来的,还是先嫌弃你们, 后来又眼巴巴地凑上来的!”
李玄霸:“……嗯?”什么意思。
李世民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宇文弼为什么生气。
他叹了口气, 道:“难道是高先生将谶纬之事告知老师了?”
宇文弼冷笑:“他倒是没告诉我是谁会谶纬,只说是一偶遇的老道士。”
高颎找到参加完杨素葬礼回来的宇文弼,说某日游山, 突然大雾弥漫, 正一筹莫展, 遇到一个砍柴的老道士。老道士一见他就唉声叹气, 说他明年有大灾。但看在他是治世能臣,积累了许多功德的份上,所以提醒几句。
提醒的内容,就是李玄霸之前提醒高颎的内容了。
宇文弼可不信什么老道士,但对高颎所说的谶纬之言半信半疑。
他了解高颎,高颎若不是知道更多的内幕,比如皇帝已经对他二人动了杀心,否则不会来找他说这事。
但宇文弼没打算退缩。
皇帝越是不喜欢进谏,他就越应该进谏。不然皇帝身边就只剩下奸邪小人,这大隋一定会重起动乱。
天下才平定没多久,他不想再看到大乱一日的到来了。
反正他年纪也很大了,就算最后死在进谏上也没什么,只要让皇帝少做些昏君事就行了。
等到太子继位就好了。这个太子一看就是个明君胚子。太子继位,大隋和天下都有救了。
但高颎老匹夫告诉宇文弼,对不起,老道士还说,顶多二十年,大隋就灭了。不过有个新王朝迅速崛起,然后持续三百年呢!其中盛世就有一百三十多年呢!
老匹夫,你是想死在大隋,还是努努力活到八九十,看到盛世到来的那一日?
宇文弼:“……啊?大隋这就要亡了?”
高颎:“没错!我确信!”
宇文弼不知道高颎为何如此确信这个谶纬之言,但他不信。
他觉得高颎就是在骗他,想让他苟活。
最后高颎一句话把宇文弼打蒙了。
“你现在死了也没关系,还是能单独列传,就是《隋书》卷五十六,列传二十一的位置,嗯,聊胜于无吧。”高颎道,“很配你现在的地位。”
宇文弼:“???”
《隋书》都出来了?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这话如果传出去,你绝对会被灭满门!
宇文弼仍旧不信高颎的狗屁话,但还是问道:“那你排多少?”
高颎得意洋洋:“卷四十一,列传六。唉,位置还是太低了。这写列传的人,对老夫的评价有失偏颇。”
宇文弼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如高颎。
但他在北周时就参与北破突厥,南败陈国,立下不菲战功。大隋建立后,他又参与灭陈之战,继续抵御突厥,战功也不少。
至于辗转各州任军政一把手的总管,所到之处皆留下能吏之名,为父守丧都被隋文帝专门下诏书让他别守丧了赶紧复职这点小事,就不用说了。
更不说他的文名,就算没在朝当官,宇文弼自信自己直接进儒林列传都能轻松排名前列。
谁编撰的《隋书》?
才“卷五十六,列传二十一”,是看不起谁呢?
高颎道:“就二十年的时间,我们熬不到那个时候,只要没有灭门之祸,我们的儿子肯定能在新王朝为官。”
宇文弼冷声道:“哼!你遇见的那个老道士连《隋书》都知道?那他知道写《隋书》的是谁?”
高颎笑道:“他可能知道,但我不好再问下去了。谶纬之术肯定会耗费代价,他好心救我,我怎么能害他?等能活到二十年后,我再去问吧。”
宇文弼观察了一番高颎的神情,颔首:“你有何计谋?”
他被高颎说服了。
但高颎没想到的是,宇文弼被他说服,不是因为这一番说辞,而是他在提起“好心救我”这句话时,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慈祥和无奈。
宇文弼对高颎了解颇深,立刻就猜出那所谓“老道士”,应该是高颎信任看重的晚辈。
而且这个晚辈肯定不是什么在野之人,自己还绝对认识。否则以高颎和他的交情,高颎没必要瞒着自己。
隐瞒会降低谶纬的可信度,高颎宁愿编一个“老道士”,引得自己无端怀疑,也要把这个人的身份隐瞒下来,哼……会是谁呢?
宇文弼算了一下高颎可能得到消息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杨素举办丧礼,高颎“卧病”这段时间。
但他没有特意打探。
高颎既然隐瞒了,那他本该假装不知道。
但高颎与他商议如何从朝堂漩涡全身而退时,非要把京兆韦氏扯进来揍一顿,他就琢磨出点味了。
几乎是直觉一般,宇文弼的心中立刻浮现出李玄霸的身影。
李玄霸气质出尘,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却常常一副看透时事的神情,更何况还有一副病弱的身体,简直太符合“天妒”的描述了!
本来宇文弼是真的没打算特意打听这个谶纬者的,但一想到此人是李玄霸,他心里的火就冒了出来,忍不住一回大兴就来找李玄霸。
李玄霸先一头雾水,在李世民的挤眉弄眼连连比划下,他的智商终于上线。
难道……宇文先生是吃醋了?!
不、不会吧?
李玄霸立刻道:“老师可是为我劝说高先生不要劝谏陛下而来?”
宇文弼:“哼!”
当李玄霸直接问出来时,这老头突然感到了一点尴尬。
这种事有什么好质问的?好像他很在乎似的。
李玄霸立刻道:“我本来不敢将此事告知他人。除了二哥之外,连父亲母亲都不知晓。只是我寻不到解救老师的方法,只好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楚国公的葬礼上,悄悄去寻找高先生。”
李世民也立刻道:“其实阿玄也是临时起意。高先生因病留在大兴,我们去探病的话,不会引起他人注意。这不正好?本来阿玄还想找个机会直接告诉老师的,但……呃,那个,老师,真的很抱歉,我替阿玄道歉。”
李世民拱手作揖。
李玄霸也立刻拱手作揖:“学生真的不是不相信老师。”
宇文弼更加尴尬了,他立刻将两个学生扶起来,道:“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告诉他人。我只是生气你们不该将此事告诉高颎。高颎根本不擅长隐瞒,你看,我都能猜出来。若是其他人猜出来,你们会惹火上身。”
说到这,宇文弼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他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孩子心善,但你们无论做何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高颎那个老匹夫,不是可以信任之人。你们以后有什么秘密,不可再告诉他,他……”
“宇文弼!你在干什么!”高颎气势汹汹地推开阻拦的仆人,走进来。
宇文弼板着脸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道:“你看,我嘱咐下人,说要与你二人单独聊天,他都不要脸地要来偷听。这样的人,怎么能托付秘密?”
李世民赶紧对仆人道:“你们退下吧,如果有人来,请拦在外面。就算耶耶和娘娘来,也先通报。”
仆人擦着额头吓出来的冷汗告退。
高公突然就冲进来,拦都拦不住,颇吓人。
李世民驱赶仆人。李玄霸缩在墙角。两位老人已经相约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两人都不是佩剑,而是佩戴着开了刃的宝刀。
那宝刀寒光闪烁,刀身略暗,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就这么拿着宝刀乒乒乓乓对砍,一招一招直取要害,仿佛搏命。
哪怕前世李玄霸独自在外闯荡的时候和人打过架,但哪见过大刀对砍的阵仗?这两位还都是他的老师。吓得他面无血色,噤如寒蝉,头皮发麻,呼吸都快停滞了。
李世民驱散完仆人,又让人去和李渊、窦夫人报信,让他们不用担心。然后他跑到李玄霸身边,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别怕。”
李玄霸拉着李世民袖子:“快,快阻止!”不行,紧张得呼吸不畅了!
“别怕,深呼吸,深呼吸。”李世民拍着弟弟的背,在李玄霸缓过气后,笑着道,“不过是比试而已,两位老师都没有认真,你看着就好。好好学,这可是战场上搏命的招式,寻常时候老师不会亮出来。”
李玄霸顺着胸脯喘气。听听你说的话是不是前后矛盾?一会儿说没认真,一会儿说搏命,逻辑呢!
李世民感叹道:“你不常去校场。我去校场学武的时候,校场师傅们互相搏斗偶尔就会用真正搏命的招式,所以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李玄霸急道:“你看出来了还不阻拦!”
李世民轻松道:“阻拦什么?”
李玄霸急得脑门的汗都冒出来了。你说阻拦什么!
他看着庭院里的刀光,闭着眼睛大喊:“老师,别打了,都是我的错!”
宇文弼趁着高颎走神,一刀将高颎的刀击落,然后冷哼道:“我可是当过先锋的人,你的战略能力比我略强,但比武力,你差得远。”
李世民跳着脚鼓掌:“宇文老师好厉害!”
李玄霸的嘴张得老大。
宇文弼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大儒老师。宇文弼平时也一直是长袍广袖,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虽然高颎的儒学造诣也很厉害,但高颎常以武官自居,又早早开府拜大将军,所以在李玄霸心中,有半个老将的身份。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虽然高先生比宇文先生年长几岁,但这几岁,好像武力不该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还有,宇文先生所说的“先锋”是怎么回事?!是我知道的那种军队里身先士卒的先锋吗?
李玄霸不由看向李世民。
我哥那种先锋?
啊啊啊,这还是大儒吗?大儒不都是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模样吗?
李玄霸知道宇文弼有军功,但他以为宇文弼大概就是《三国演义》那种羽扇纶巾的谋士模样。
先锋是什么鬼啊?!
宇文弼和高颎刚刚还在抽刀互砍,现在高颎输了,两人倒是谈笑起来。
高颎笑道:“当年你随武帝伐齐,亲率三百豪侠少年,身上三处重创仍旧杀敌不休。没想到人老了,你身上那股狠劲仍旧不减当年。”
宇文弼笑着答道:“我只是人老了,心可不老。”
李世民蹦到两位老师之间,眼神中仿佛蕴含着无数星星:“老师老师,我可以跟两位老师学武吗!”
宇文弼将刀还鞘:“你若能吃苦,想学什么我都能教。”
李世民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啪啪”响:“我可能吃苦了!老师放心。阿玄,你要不要一起学?”
李玄霸跳得过快的心脏平复,他唾弃自己的胆子居然还没有真的小孩二哥大。
“我、我也想。”李玄霸冷静下来后,也不由心情澎湃。
那刀好帅啊!
哪个男人没有一颗热爱冷兵器的心?
宇文弼立刻道:“不行。你身体太弱,练些修养的内家功夫就行了,不可太劳累。”
高颎点头:“你不是认识孙医师那个道士?让他教你几手养身功夫。”
宇文弼笑道:“这次是真的老道士了?”
高颎笑着应道:“这次是真的老道士。”
两人相视一笑。
李玄霸感到眼睛有点疼。
古人的友谊,真是黏黏糊糊,让旁的人看了觉得脚趾头抠地。
“内家功夫,修炼了也没有内力,更不会飞檐走壁,隔山打牛。”李玄霸对“内家功夫”很不满,感觉和后世练的养身太极拳差不多。
李世民拍着李玄霸的脑袋道:“养身就行了,你还想飞檐走壁隔山打牛?当写故事吗?”
李玄霸道:“我还是可以练练刀的,至少要能自保吧?”
高颎道:“要练些刀剑自保,也要等你再大些。而且你这力气,恐怕拿上刀剑也砍不动人。”
宇文弼赞同地点头:“还不如多聘用几个壮士当护卫。”
李世民再次拍胸口:“有我保护阿玄,阿玄可以不会武艺!”
李玄霸被几人嫌弃得直撇嘴。
力气再怎么小,身体再怎么弱,只要刀够锋利,哪有砍不死人的?别小瞧我。
但高颎和宇文弼都把这位能观看天书《隋书》的弟子当眼珠子护,怎么也不肯让李玄霸去吃苦。
李世民倒是说了句实诚话:“其实可以让阿玄去试试。他肯定第一天都坚持不下来,然后他自己就放弃了。”
李玄霸揍了他哥一拳。
你这实诚话不如不说!
李渊听说高颎怒气冲冲要来找宇文弼麻烦的时候,担心万分,立刻前来寻高颎和宇文弼。
被李世民派人挡下后,他焦急地在院门外转圈圈。
待高颎和宇文弼请他进去的时候,他进门一看,高颎和宇文弼已经在庭院里坐着喝李玄霸泡的饮子。
饮子即后世中草药凉茶,是茶叶还被当做汤的时候,民间常喝的饮料。
李玄霸泡的饮子其实就是普通的花茶,花瓣晒干后,不加糖、蜂蜜、牛奶等任何调味,只喝花香。
两位老人虽然觉得寡淡了些,但他们这个年龄,也不太爱喝味道太重的饮子,平常以喝温开水和淡蜜水为主,现在喝着这寡淡的花茶,只觉别有一番风味。
“这名为花茶的饮子,倒是和南边的饮子有些类似。”宇文弼道,“南边的饮子不爱加奶,常用晒干的果脯花瓣。”
李玄霸道:“糖吃多了不好,饮食清淡对身体更有益。”
高颎问道:“是孙医师的叮嘱?他还有什么养身的方子,你抄一份给我。”
宇文弼道:“我也要一份……算了,我现在闲了下来,自己去太白山寻他。”
李渊一头雾水。
高公和宇文公怎么谈论起养身了?他们不是打起来了吗?
李渊道:“我听闻两位公争执,吓坏我了。大德,那花茶给耶耶也来一碗。”
李渊咕噜咕噜灌下一碗水,砸吧嘴道:“确实寡淡,应该多加蜜糖。”
李玄霸道:“喝水止渴就该喝寡淡些,蜜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李渊道:“谁说的?蜜糖对身体好!”
李世民道:“耶耶,孙医师说的。”
李渊改口:“蜜糖吃多了对孩童身体确实不好。”
李玄霸懒得和李渊争辩。对偏爱高糖高脂肪的隋唐贵族而言,自己要推广养身理念过于困难。
孙医师名声那么大,他的振臂疾呼也没人理睬。
还好他哥怕他嘴馋,他吃清淡的时候,他哥虽然不愿意,也跟着一起吃。或许能把他哥的口味养得稍稍别那么油腻甜腻。
李渊随口和李玄霸、李世民闲谈了几句,让两个孩子去找窦夫人玩耍,自己留下与高颎和宇文弼聊天。
皇帝已经同意官方使用雕版印刷术推广儒经。因是李玄霸最先提出,所以李渊也被塞进了负责人的行列中。
李渊除了最开始的千牛备身,所当的官一直是文职。
没错,现在唐国公李渊还是个纯正的文臣。
所以他去推广印刷儒经,负责大业元年刚重建的学校教材供应,正好是本职工作。
如此收拢天下文人之心的差事,杨广当然不放心给高颎和宇文弼两个他不信任的老臣。
高颎和宇文弼去编书就行了,这种事得心腹和亲戚来干。
李渊这个皇帝的表兄,自然最合适,比杨广现在最信任的宇文述一家还合适。
既然高颎和宇文弼来了唐国公府,李渊便正好向二人请教此事,不用多跑一趟。
李渊还认为,那雕版印刷术应该就是高颎和宇文弼借李玄霸之手推广和改良的。
李玄霸才多小的孩子?他怎么会懂那些机巧之术?
高颎和宇文弼这样的大贤,才会什么都懂,如诸葛武侯一样。
高颎和宇文弼对视一眼,默认了这件事。
离开唐国公府时,高颎和宇文弼坐了同一辆马车离开。
待马车行驶了一会儿后,高颎道:“大德似乎对李渊有些警惕和排斥。”
宇文弼叹息道:“那孩子不是和你说,能看到未来之人,就像是身上有了沉重的枷锁,大概就是如此吧。”
高颎道:“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是很好很优秀的孩子,希望李渊不要伤孩子们的心,唉。”
宇文弼道:“只要我二人不死,有我二人护着,他不敢。”
高颎颔首,然后叹息:“我与你一同去寻孙医师。真希望能多活几年,活到二十年后。”
宇文弼道:“尽人事,听天命。但我相信老天将大雄大德送给我二人当弟子,对我二人不薄。”
高颎再次颔首。
李玄霸有谶纬之能,令人惊叹。但李世民的表现,更是令他们惊讶。
一个没有神异的孩童,不仅能替弟弟隐瞒谶纬之能,还在知道未来之事之后也淡然自若,仿佛任何烦恼都不会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他们都会被“未来”束缚,但李世民这个孩子却对未来毫不在意。
当他们询问时,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笑道:“知道未来,就是为了踏向更好的未来,所以没什么可焦虑的。”
李世民无忧无虑的笑容,大概是心思过重的李玄霸没有被“谶纬”压垮的原因之一。
他们居然也因李世民的洒脱感到了轻松,对未来不再忐忑不安,怨愤不平。
“二十年……二十年后,大雄也长大了。你说那开辟盛世的人会不会……”
“应该不是。不到三十岁,年纪太小了,不能服众。何况李渊那时还活着,轮不到大雄。”
“但若真的是他……”
“那大雄和大德两个孩子就太苦了。”
“是啊,唉。”
这两人是他们认可的弟子,今生唯一真正收入门的弟子。这样的弟子,如他们亲子一般重要。
两位老人都在心里祈祷,祈祷两个孩子能一直无忧无虑。
虽然他们知道希望很渺茫——
二更合一,欠账-1。25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3章。
唔,下个月争取日三更一个月还账!
第32章 香皂甘油肥皂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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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颎和宇文弼与京兆韦氏对上, 没人怀疑这和李玄霸有关系。
虽然李玄霸是高颎和宇文弼的学生,但高颎和宇文弼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且李玄霸和李世民两个学生是皇帝强塞给高颎和宇文弼的。
他们不知道高颎和宇文弼平时和李玄霸、李世民相处的模样, 自然不会认为两个七岁孩童能多受这两个六十多岁的老臣看重。
连京兆韦氏都自认倒霉, 觉得自己是撞皇帝刀口上了。这一定是皇帝仍旧为他们之前的试探不满, 趁此机会敲打他们。
不然暗中传谣的世家那么多,怎么非拽着京兆韦氏不放?
他们没打算继续和高颎、宇文弼对着干。两老头都卸掉了身上官职跑去编书了,再穷追猛打实在不好, 且会被皇帝记恨。只能叹一口气,吃了这个哑巴亏。
其他家族见状,明白皇帝确实有意推广儒学, 便一改口风,不再阻拦。
世家不是蠢的。所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但和王朝硬碰硬的世家都被屠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留下来只是世家的名号而已。比如现在弘农杨氏的本宗是隋朝皇帝这一脉。搁谁有点脑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国公府现在对外也是宣称两大汉族世家的联合。李渊与“五姓七望”的陇西李氏连了宗,窦夫人与扶风窦氏连了宗。
所以世家内部分裂就很严重,很难力往一处使,合力阻拦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的政令。
再者汉朝曾经兴起一次“文艺复兴”运动, 即假托从孔庙挖掘出了大小篆书写的儒经旧作,称“古文经”, 以和当时以隶书书写的“今文经”对抗。
在察举制为主的汉朝,争夺“注经权”就是争夺朝堂地位。
东汉末年,许多经学家投身“古文经”研究, 以“我注六经”, 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 挽天下于倾颓。
他们广开私学, 将自己注释的经书教给当时人看不起的平民百姓,形成了强大的声势,培养了许多人才。
后来许多魏晋世家的先祖都参与了这场运动,在朝代急速变换的时候获得了巨大的名利,一跃成为顶尖世家。如“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特别是荥阳郑氏,“郑贾之学”是如今显学。
这两个世家在听说雕版印刷儒经时,就在暗中搜集雕版印刷的工匠。等皇帝态度明确后,他们就准备热火朝天地开工印刷儒经,恨不得把自己家族的儒经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人手一本。
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的地位就是靠着桃李满天下积累来的,而不是如一些经学世家敝帚自珍。他们虽瞧不起寒门,但让寒门都成为自己的“门生”,这件事他们可太喜欢了。
当郑家得知最先提出印刷儒经的人是李玄霸之后,家族内部召开会议,急急忙忙将许诺给李建成的郑氏美妾先送进李建成府中,并增添了一成嫁妆。
李建成现在虽然已经成为千牛备身,,但千牛备身只是六品官,他还没有资格置“媵”。所以原本郑家是想等李建成的官职提升到五品后,再把寡居女送给李建成。
堂堂荥阳郑氏,将族中女子送给他人当妾,肯定也必须是有名份的“侧室”,得有诰命在身才不算折辱。
但现在,罢了罢了,唐国公府真是越来越强盛了。郑家又将在这次印刷儒经中得到天大的好处,他们便又退让了一步。
唐国公府也投桃报李。郑氏妾一切待遇等同“媵”。窦夫人还自掏腰包,给郑氏妾增加了三成月例,并许诺在李建成娶妻前,郑氏妾在李建成后院的权力就等同于李建成的妻。
窦夫人还带其他儿女来拜见新婚的大郑氏,让李世民、李玄霸叫大郑氏大嫂,给足了大郑氏和荥阳郑氏的面子。
经历了一次寡居被落白眼,差点被送与白发老翁高官为继室,大郑氏心思已经十分通透。
她一点都不想要什么权力,也不准备端着什么世家女的架子,只一门心思讨好李建成,争取在李建成正妻入门之前多生几个儿子。
嫡庶有别,大郑氏没想过去抢什么嫡长子的位置。只要有了儿子,她就有了底气。就算将来正妻入门她失了宠,嫡长子出生后,也要因为孝悌好好尊敬庶兄。
庶兄怎么都比庶弟强。
看看李世民和李玄霸两兄弟,还与李建成是同母所生。就因为他们年幼,自己卖力获得的好处,大部分都被李建成拿了。李建成身为兄长,什么都不需要做,坐享其成就行。
其实郑家和其他世家也不是没有想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好处”,只是因为两人太过年幼,所以联姻这种事不好说出口。
他们又不是如长孙晟这种鲜卑勋贵,颇不知礼,三岁的女儿都能定亲。
“呸,他们世家之间指腹为婚的都不少,这还没出生就联姻了呢!他们就是嫉妒我妹妹!”长孙无忌听了酸言酸语,十分生气。
李世民脑袋一点一点:“啊对对对。”
长孙无忌生气了:“你怎么这么敷衍!这时候你不该站出来保护我妹妹吗!”
李世民无奈:“你要我怎么站出来?”
长孙无忌想了想,也确实想不到李世民该如何站出来,只能自己生闷气,抢了李玄霸的果脯啃。
李玄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李世民赶紧重新拿了一块果脯塞进李玄霸手里,骂道:“盘子里这么多果脯,你抢阿玄的干什么!”
长孙无忌笑道:“我只是看李三闷闷的模样,想逗逗他。”
这时称呼人除了叫字,还能直接叫排行。特别是同性别的人,连“郎”都不叫,直接叫姓氏加排行。
李玄霸腹诽:【小心我改姓张,以后叫张三,吓死你。】
李世民满头雾水。不懂弟弟为什么要改姓,更不懂“张三”为什么就能吓死人。
李玄霸懒得理睬长孙无忌。
这人自从听到了高夫人抱怨京城贵族女眷圈子诽谤长孙家的家风,一大早就跑过来,从吃早膳一直抱怨到吃午膳。
史书里都没写,长孙无忌居然还跑到唐太宗家里蹭早晚饭的,唉。
李世民也是好脾气,长孙无忌嘴不停地车轱辘似地抱怨了半日,他就听了半日。
长孙无忌啃完从李玄霸手中抢过的果脯,终于停止抱怨了。
李玄霸把耳中丝线团拽出来。
长孙无忌气得又抢了李玄霸手中的果脯。
李世民赶紧又给弟弟手里塞了一块果脯。
李世民抱怨道:“别老抢阿玄的。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如此幼稚?”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
李玄霸:【还傲娇上了?恶心心。】
李世民扶额,他用眼神教训弟弟,也不要如此幼稚,一直在心声里不断笑话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又把从李玄霸那里抢来的果脯啃完,拍了拍手:“李三,阿娘也给了我一个脂粉铺子练手。听说你那个香皂快做好了,我帮你卖?”
李玄霸点头:“好。”
长孙无忌惊讶道:“你就这么同意了?”
李玄霸道:“那不然呢?”
长孙无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道:“那铺子说是给我的,其实是给妹妹的。可不是我想占你便宜。”
李玄霸道:“一家人,说什么占便宜。如果卖得好,你和你娘说一声,问高夫人能不能与我合作。我就一家铺子,货太多了卖不完。”
长孙无忌疑惑:“你们唐国公府的铺子很多吧?”
李世民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唐国公府的铺子赚的钱进公中,我和阿玄顶多多拿点零花钱。但你家帮忙卖,就是与我和阿玄单独签订……嗯,那个阿玄说的合同,我和阿玄直接从你们家拿钱。”
长孙无忌虽然年纪不大,对商事也不精通,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也立刻明白了。
“知道了,我让阿娘用嫁妆与你们做生意,这样赚的钱也不会进长孙府的公中。”长孙无忌叹气道,“你们和我一样,有个兄长压在上面,颇不自在。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娘的嫁妆不多,可不敢冒险。”
高夫人是北齐宗室,父亲是北齐乐安王高劢。北周灭北齐后,大部分北齐宗室的财产都被掠夺一空。高家现在的家产,全是高劢在大隋当刺史攒的,与其他勋贵无法比。
大兴居不易,高劢能给嫁给长孙晟当继室的高夫人在西市谋几间铺子,还是托了长孙晟的门路。
这时候女子的嫁妆就代表女子在家中的地位,所以长孙无忌的兄长都瞧不起高氏这个继母,在长孙晟不在家的时候,视继母如父亲的妾。
李玄霸道:“尽管放心。好卖的东西我再放你家铺子。”
长孙无忌笑道:“那我家小妹的嫁妆就全靠你了。唉,李二,你不会嫌弃我家小妹嫁妆少吧?”
李玄霸悄悄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没笑出来。
可惜现在他不能更新自己的营销号,不然又有新的话题可以水了。
震惊!长孙无忌少年时就露出权臣的尾巴!他居然叫唐太宗“李二”!
李世民无奈:“你说什么傻话?哪怕没有嫁妆,她仍旧是我的妻,我一定会很尊重她。你是在侮辱我家家风吗?”
听到李世民有些生气,长孙无忌低着头道歉道:“抱歉,我是被家里的事弄烦心了,不是侮辱你的家风。”
“我原谅你。”李世民道,“别太在意你兄长。等我和阿玄长大后,你跟着我和阿玄一起建功立业,把你娘接出来住,不受你兄长的气。”
长孙无忌点头:“好!”
李玄霸无语。长孙四郎啊,你年纪比我和哥还大五岁,你就这么自觉地把你自己的地位定位到“跟班”了?
被李世民安慰后,长孙无忌心情好了许多。
长孙晟在家的时候,长孙无忌母子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兄长都很收敛。
杨素的葬礼之后,长孙晟假期结束。因杨广还留在东京,所以朝中重臣都要在东京,所以长孙晟又离开了家。长孙无忌的兄长故态复萌,让长孙无忌心中颇为气恼。
李渊本来也该去东京,但杨广给他新安排了编撰和印刷官学教材的工作,他便继续留在大兴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挺开心。哪怕李玄霸悄悄与李渊保持距离,但独孤老夫人有儿子陪着,大半精力都在儿子身上,不再折腾窦夫人。他们看见母亲精神越来越好,自然开心。
终于把长孙无忌哄开心,送走长孙无忌后,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长叹一口气道:“如阿玄你说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李玄霸点头。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哥,你现在已经快八岁了,心理承受能力强许多了吧?”
李世民双手放下,瞥了李玄霸一眼:“你能不说给我听吗?”
李玄霸道:“关于你未婚妻的事,不听?”
李世民眼皮子跳了跳,垂头丧气道:“说吧。”
李玄霸切换心音:【你岳父大业五年去世,刚去世,长孙安业就把高夫人、长孙无忌和你未婚妻赶出了家门。】
李世民“唰”地一脚踢向庭院小道旁的灌木丛,抬起的脸上眉头紧皱,眼中闪烁着不像孩童的暴戾:“他敢!孝悌之名不要了吗!”
李玄霸点头:【不要了。后来他们三人就寄居在舅舅高士廉家中。高士廉对他们很好,但这段经历应该还是不好受。】
李世民垂眸不语。
待两个孩子回到屋内,李世民抬头道:“阿玄,赚钱的事哥哥不懂,你要哥哥怎么做,哥哥全力配合你。”
李玄霸点头:【只要高夫人肯配合,带着高夫人赚钱的事你放心。我只是想,听长孙四郎说,高夫人已经开始教长孙小娘子识字。二哥何不把自己启蒙教材整理一份,亲手抄写一些长孙小娘子能用的书本送给长孙小娘子?】
李世民不太明白:“这样能对高夫人和长孙无忌的处境有用?”
李玄霸道:【唐国公府现在越来越显赫,你我二人更是早早就在皇帝面前挂了名号,将来前途肯定无量。人皆逐利,我想长孙安业再愚蠢,也应该看在唐国公府的面子,斟酌一下把唐国公未来的儿妇赶出门的影响。】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世人皆逐利。好,我问一问娘亲,能给刚识字的小娘子写什么。”
他没有问弟弟看到的未来中,为何自己的未婚妻会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那时候长孙安业就完全不顾唐国公府的脸面吗?
没必要问。
愚蠢的人的想法没必要追究,他只要知道怎么应对就行。
李世民在长孙府玩耍的时候见过长孙安业,那是一个从头至尾都透露着愚蠢和傲慢的人,完全看不出有岳父长孙晟半分影子。
李世民握拳:“将来我的儿子,可不能像长孙安业那样,我一定要严格地管教他。”
李玄霸:【啊?你还是别太严格了。你就是太严格了,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抗压,把一群喷子弄你儿子身边。你儿子腰间戴一块玉佩,就被喷成桀纣再世,你还在那说喷得对。再加上你对幼子太过偏爱宽容,他一对比,精神都出问题了,变得疯疯癫癫。】
李世民“啊”了一声,用头撞李玄霸刚制作的花草靠枕。
李玄霸吓了一跳:“哥,你做什么?”
李世民惨叫:“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个!不要告诉我这个!为什么我还不到八岁,就要知道我儿子疯了!”
李玄霸眼神游移:“你自己问的。”
李世民抱着枕头满榻打滚:“我没问!我没问!我没问!”
李玄霸双手举起来:“行行行,你没问,我的错。等你儿子满月的时候我再和你说……哎哟!哥,你居然扔枕头砸我?!”
李玄霸不敢置信!
李世民气得声音颤抖:“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玄霸歪头。我怎么说的不是人话了?
“啊啊啊啊啊!”李世民又抓了一个枕头砸向李玄霸,“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弟弟!我好惨啊!”
李玄霸接住枕头:“……”完了,二哥心态完全崩了。
不过你心态崩了就能扔枕头砸我吗?看招!
李玄霸立刻还击。
窦夫人来看两人的时候,发现屋内一片狼藉。
新作的枕头里的干花干草全部飞了满屋,地上还有遭殃的书本、文房四宝,和一堆被枕头砸到地上的白釉瓷花瓶碎片。
窦夫人深呼吸,顺手抽出花瓶残骸里的花枝:“李世民!李玄霸!”
“快跑!”李世民鞋子都来不及穿,拉着李玄霸就跑,“耶耶!救命!”
窦夫人气笑了:“还想跑?给我拦住他们!”
几个健壮仆婆如饿狼捕猎般扑了出去。
李世民若是一个人,大概能顺利逃到李渊身边。
但无奈,他有个拖油瓶弟弟。
李玄霸努力跑了几步之后,就成了李世民的累赘。
李世民无奈,只好和李玄霸一起被仆婆逮住,像小鸡一样被抓到母亲面前。
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手板心各挨了二十下,并罚抄《孝经》。
李世民因为是兄长,所以罪加一等,罚抄比李玄霸多一倍。
不过李玄霸很有兄弟情,帮李世民抄了一半。
然后,李世民和李玄霸的罚抄各增加了一倍。
窦夫人冷笑:“你们二人模仿对方字迹足以以假乱真。但怎么能瞒得过你们的娘?!”
别说李世民,李玄霸都短暂退回了孩童心智,呜呜呜哭了。
就是成年人罚抄这么多,也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啊。
李渊特意来观看两个神童哭着罚抄,笑得特别开心。
高颎和宇文弼得知了此事,和窦夫人商议,把《孝经》换成教授的典籍,每种典籍各抄几份,凑够数就行了。
只抄《孝经》是浪费时间,借着罚抄,让两个孩子多学些东西,岂不是一箭双雕?
本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孝经》已经背熟了,默写速度特别快。两位老师插手之后,两人完成罚抄的速度至少降低八成。
李世民:“呜呜呜,阿玄,老师欺负人!”
李玄霸咬牙切齿。
就算他再好学,也经不住这样多的罚抄啊!
什么功课!不要啦!什么抄写!崩溃啦!
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以后不打架了。”
“嗯,再不打架了。”
“呜呜呜呜。”乘以二。
……
“哈哈哈哈哈!”李昭笑得前俯后仰。
柴绍帮新婚妻子拍着背,笑道:“你们究竟把屋里糟蹋成什么样子?居然把丈母气成那样?”
李世民和李玄霸瘪嘴瞪视柴绍。
阿姊能笑我们,你算个屁,不准笑!
柴绍看着两个小舅子充满魄力的眼神,干咳了一声,道:“音娘,别笑了,你看他们都恼羞成怒了。”
李昭笑道:“他们可不是生我的气,是不准你笑话。”
李世民抱着手臂:“哼。”
李玄霸道:“别耽误正事。来看看香皂做的如何了。”
柴绍给两个小舅子面子,跟着转移话题:“没想到还居然能做出来。太子那里已经取消了赌约,三郎还要继续打赌?”
李玄霸道:“他承诺的赌注,应该不会昧了吧?”
柴绍道:“那自然不会。”
柴绍好奇地跟在李玄霸身后,参观香皂工坊。
若香皂真的能做出来,柴家肯定要分一杯羹。
他和音娘都已经商量好了,拿了方子后,材料和销售都自行解决,赚的钱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各一成,不告诉唐国公府。
两个孩子将来独自打拼肯定需要很多钱,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李玄霸进香皂工坊的时候,工坊里的人见到李玄霸等人到来,激动地给主人们磕了好几个响头。
柴绍疑惑。
李世民解释:“这里的地以前种不出好庄稼,人很穷。阿玄给他们开了工钱,还能直接折算成粮食和布匹,所以他们都很感激。”
柴绍惊讶:“自己家的佃农还要开工钱?”
李世民更惊讶:“不开工钱,难道让他们饿死吗?”
柴绍道:“只要给口吃的不就行了?”
李世民道:“那不如直接开工钱。反正都要给,给工钱他们干活的积极性还高一些。何况我和阿玄也不缺这点钱。”
李昭道:“二郎三郎心善,柴郎,别教坏我弟弟。”
柴绍立刻闭嘴。
他继续好奇地东张西望。
虽然他觉得给佃农和奴隶开工钱很不可思议,因为这时给主人家做活也是广义的“徭役”,是写进法律中的。
不过正如李世民所说,给了这些人工钱,他们干活的态度很认真,又麻利又细致。
李世民见柴绍的表情,似乎是理解他们的做法,得意道:“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是阿玄提的。”
柴绍看向一言不发的李玄霸。
李玄霸道:“我厌恶所有让别人干活又不给工钱的人。”
柴绍失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钱财这么看重。你也没吃过苦啊。”
李玄霸不说话。我吃的苦多得去了。
其实李玄霸对工坊不太满意。
香皂工坊,其实是从提纯土碱开始做。
提纯土碱,和用盐土熬盐是差不多的步骤。
这里的草木还是繁盛,就是长不出果腹的庄稼;河水井水也不少,就是苦涩难以入口。
不远的地方就是繁华的大隋城,但隋文帝实施的户籍制度将人牢牢绑在土地上,他们只能远眺繁华的都市,在这片贫瘠的地方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
李玄霸教他们熬碱土烧碱水提纯土碱,再榨大豆油做香皂。不仅每日都有工钱,如果做的活够好够多,还能计件额外加钱。
若夫妻二人都在工坊做活,每日的口粮养活一家老小还能剩一点。
李玄霸知道不能给太多工钱,工钱给多了对他们而言是祸不是福。他专门调研了粮价布价和附近农人的生活情况,卡着给的工钱,吃每日保底工钱能不饿死,多努力一些就有一丁点结余。
这样事情传出去,顶多别人说唐国公府是慈善人家,不会太奇怪。
给工钱的事,一些慈善的大户人家也会做。李玄霸唯一“标新立异”的事,就是用粗麻布做成口罩和手套,要求熬碱和制作香皂的人必须戴口罩和手套。
熬碱和制作香皂的过程都可能对工人的身体造成一定危害,口罩和手套的防护虽然不多,总比没有好。
但显然,工人们舍不得用口罩和手套。看着口罩和手套干干净净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是在知道自己要来时才戴上。
见用健康来提醒他们没有用处,李玄霸只能以“这是贵人要用的东西,不能接触到脏污”来吓唬他们。
做活的人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连连保证一定会戴好口罩和手套做活。
柴绍对李玄霸的提醒十分赞同:“没错,既然是贵人们要用来接触身体的东西,还是得多讲究一些。三郎,这些东西怎么变成香皂?”
李玄霸道:“看好了。”
用土碱制造香皂有两种办法,一个是将土碱直接和油脂产生反应,土碱的碱度不够强,这样制造出来的肥皂是半凝固状,可以用来当沐浴液洗发水。
要做固体香皂,就得用土碱和消石灰反应,过滤后形成苛性钾。苛性钾是强碱,与油脂的皂化反应更强烈。
为了效率,李玄霸做的都是热制皂,即直接加热加速皂化反应,而不是搅拌后静置的冷制皂。
冷制皂确实能保留更多的护肤成分,但在古代这个原材料和器材都不足的地方,冷制皂不仅反应速度慢,成品率也很低。热制皂就足够了。
李玄霸演示了一遍后,直接拿半成品香皂做演示。
香皂中加入了磨碎的香料,凝固后喷香扑鼻。拆开磨具后,花瓣状的香皂小巧可爱,完全看不出来是用大豆油这种廉价的材料做出来的“澡豆”。
柴绍有些不敢置信:“这真的能比澡豆好?”
李昭挽起衣袖:“我来试试!”
柴绍赶紧阻拦:“还是我来,我皮肤更粗糙!”
李世民冷哼:“哼!怎么,你不相信阿玄?我来!”
柴绍立刻道:“相信,我当然相信,所以我才亲自尝试!”
李玄霸拉住李世民的袖子:“让姊婿试试吧。不亲自试试,他也不会放心。打盆温水来。”
仆人打来温水,李玄霸又让人拿来笔墨,在柴绍手背上画了一笔。
柴绍道:“澡豆可洗不掉墨迹。”
李世民抱怨:“柴兄,你怎么啰嗦个没完?”
柴绍赶紧道:“好好,不啰嗦了。”
他先把手打湿,然后按照用澡豆的习惯,用香皂擦了一遍手。
然后,他一个没注意,香皂滑入了盆中,溅了一身水。
柴绍:“……”
李昭扶额:“你在做什么?”
柴绍尴尬道:“我没想到它蘸水后居然这么滑。”
柴绍小心翼翼把香皂抓起来:“表面变软了。”
他又揉搓了一下手,当手上生出带着细小泡泡的淡黄色液体的时候,终于觉察出了香皂的妙用。
柴绍将香皂放到旁边托台上,使劲搓了搓手。
手上的液体还没有洗掉,他已经看见手背上的墨迹没有了。
柴绍将手放进温水中洗干净,拿出来后,他端详了一下手:“好像,好像是比澡豆干净一些,没掉粉。”
李玄霸都对柴绍的废话翻白眼了。
澡豆就是豆粉团,当然会掉粉。你看我这香皂里哪来的粉?
柴绍把手擦干后又端详了一下双手。
他搓了搓了手指,从未感到手指如此清爽。
他又嗅了嗅手,香料的味道也比用澡豆更突出。
“柴郎,你的手好像比之前白了一些。”李昭抓起柴绍的手摩挲了一下,“手背滑滑的,明明不油腻,却像是擦了油脂似的。”
李玄霸道:“香皂洗完手后,会在手上留下一种叫作‘甘油’的珍贵润肤品。甘油能滋润皮肤、防止衰老、淡化疤痕、治疗烧伤……”
李昭立刻把柴绍推开,挽起袖子用香皂洗手。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甘油虽然有很强大的效果,但香皂中的甘油很少,而且用水冲洗后就剩得更少了,聊胜于无吧。”
李昭一边洗手,一边道:“能直接做出甘油吗?”
李玄霸道:“应该能吧。不过无论是材料还是工艺都十分复杂。等我有了第一桶金后再琢磨其他更高端的产品。其实香皂也能做得更高端,比如用动物油脂或者花卉精油直接做香皂。等他们习惯香皂后,我再推行高端产品。”
李玄霸前世去南边打工的时候,没有选择进工厂。
他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大部分工厂都不会收。小部分干体力活的工作,他干一辈子也还不清账。
李玄霸的脑子很灵活,立刻就瞅准了当时刚兴起的“网购”热潮。
他帮老厂长做印刷机“玩具”店的经历,成了很好的敲门砖。在南方某几乎全是小网店的小城市里,李玄霸不断寻找商机,帮助店老板赚钱。
他最后选中的就是“土法工艺品”。
那时的法律规章还不完善,网店售卖的商品不需要各种证件。只要你吹得够响,就有人买账。
从土法热制皂冷制皂洗头皂,到土法甘油、胭脂、粉饼、眉粉,李玄霸帮店老板从零开始打造出了一个手工彩妆护肤网红店。
一瓶凡士林只需要一块钱,一瓶土法甘油换个极具古典艺术的瓷瓶能卖五六十块。
李玄霸还和老厂长的店“联动”,用土法印刷的纸制品做包装,还能顺带帮老厂长卖老式印刷机模型。
之后李玄霸又找到了一家古法手工艺品店,兼职做手工纸、手工笔、手工扇子、手工吊坠等商品。
手工就是珍贵,古法就是时尚。
李玄霸很擅长给商品写“故事”,业内跟风学他的人不计其数。
虽然这些往事后续并不开心。店铺做大了,老板就想做家族企业,他这个没文凭的高级打工人就被踢了出去,还差点挨了顿打。
李玄霸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干下去,就迅速报案拿钱走人了。
他还清欠账后,入职了老厂长女儿帮忙介绍的一家网络媒体“养老”,准备重新考大学。有几个认识的网店小老板后来还来找过他,希望他去帮忙,说绝对不像之前那几个没义气的家伙,会直接给他店铺干股。
他换了手机号和所有网络账号,把过往丢到了垃圾桶。
李玄霸那时满脑子都是读书,考大学。成家立业什么的,等他圆了大学梦再说。
就算他读完书后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那时候再难,还有他十七岁难?
谁知道,梦还没圆就重新投胎转世,转世后又要从“古法手工制品”开始发家致富。
李玄霸让人拿来了一个用细麻编制成的圆球:“阿姊,你把细麻球打湿,将香皂在细麻球上摩擦。”
李昭照做,细麻球上出现了细密的泡沫。
她惊喜道:“好有意思!”
李玄霸道:“用泡沫洗,对皮肤更温和。阿姊试试。”
李昭用泡沫洗完手后,看着泡沫还有很多,就坏心眼地对着柴绍吹了一口。
泡泡飞了起来,扑了柴绍一脸。
李昭大笑:“你顺带把脸也洗了吧。我看你脸上都泛油了。”
柴绍抹掉脸上的泡沫,无奈道:“不是泛油,是我今日出门涂的油脂……好吧,我试试。”
李世民拿着液体肥皂调了一瓶肥皂水:“泡泡该这么玩!”
他拿出光滑的软木枝做成的长柄小木圈,蘸了肥皂水后,对着嘴顾着腮帮子一吹。
一个个流光溢彩的肥皂泡泡飞了出来,缓缓上升。
李昭立刻道:“给我试试!”
李世民得意:“都有。看吧,阿玄,我就说肥皂水说不定也能大卖,你看阿姊就很喜欢。”
柴绍擦干净脸,也要了一瓶肥皂水吹泡泡。
李昭、柴绍、李世民两大一小来到庭院的向阳处,忘记了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吹了半个时辰的泡泡。
李玄霸坐在树荫下不断叹气。
吹个泡泡都能吹一小时不嫌腻,你们无聊不无聊?反正我很无聊,快睡着了。
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历史书中的唐太宗、平阳昭公主、谯国公比赛吹泡泡。
脆弱的泡泡反射着七彩的阳光,彩虹在泡泡表面流淌,就像是泡泡中装着一个仙境。
李昭揉了揉吹酸了的腮帮子,拿起了团扇,将丈夫和弟弟吹的泡泡轻轻扇向空中。
“阿玄,来一起玩!”
李昭把躲懒的李玄霸拉起来,哼着歌儿与李玄霸一起在肥皂泡泡中起舞。
李玄霸嘀咕:“无聊。”
他手脚并用,僵硬得就像是小僵尸,乖乖跟着阿姊一起与肥皂泡泡共舞——
三更合一,欠账-2。26w营养液、27w营养液欠账+2,目前欠账13章。
开始努力日九,飞速还完欠账,嗷嗷嗷!我来追你们了!
碎碎念:
文中人物思想为封建社会思想,十分封建愚昧,不代表作者思想,请不要上升至作者三观。
第33章 君臣一起吹泡泡
=
李昭和柴绍离开时, 只带走了两块香皂送给父母,但带走了一大箱液体肥皂。
李世民道:“阿姊回家后肯定会使劲吹泡泡。阿玄,我们也带些回家吹泡泡吧!”
李玄霸叹了口气:“好。”
香皂没有引起惊叹, 反倒是肥皂水引得众人喜爱。这算买椟还珠吗?
李世民把肥皂水推广到唐国公府后, 果然也引起了众人的喜爱。
李元吉都短暂地给了李玄霸好脸色, 没有一见到李玄霸就吐口水。
李玄霸真的奇了怪了。他至今不明白为何李元吉为何如此讨厌他。
总不能是因为二哥揍了李元吉太多次?那也和自己没关系啊。
还好李智云这个乖巧弟弟治愈了李玄霸的心灵。
“谢三兄。三兄,我给你吹个超大的泡泡!”李智云黏着李玄霸道。
李世民把李智云拎到自己面前,笑道:“怎么就只给你三兄吹泡泡?二兄呢?”
李智云老老实实道:“也给二兄吹, 但给三兄吹个最大的。”
李世民追问:“为什么?”
李智云鼓着腮帮子不回答。
“好了,别逗小五了。”李玄霸把李智云拉到身后护着,没好气道, “你还问为什么?还不是你总笑话小五。”
李智云有时候呆呆的,会平地摔或者把墨水不小心吃进嘴里, 一点都看不出史书中评价的十三岁就“弓马娴熟, 工于书弈”的评价。
李世民是个促狭的性子。每当弟弟犯傻,他就能一个人笑出“哄堂大笑”的效果。
李世民对李玄霸也这样。只是李玄霸不和他计较。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是吗?下次不笑他了。”
李玄霸扯了扯嘴角:“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李世民厚颜无耻道:“上次的我和这次的我不是同一个我。”
李玄霸都被哥哥的厚脸皮气笑了:“行,我看你下次又什么时候变成新的你。”
李智云抱着三哥的腰,也对着二哥笑。
李世民见李智云笑得傻乎乎的, 仗着自己身手敏捷,伸手掐了李智云的脸就跑。
李智云不敢置信地捂着脸, 眼泪要掉不掉。
李玄霸一边安慰弟弟,一边骂道:“别跑!刚说好的不欺负小五!”
李世民一溜烟地就不见人影,只有猖狂的笑声回荡:“我没有欺负小五, 哈哈哈!”
李玄霸追不上比猴子还敏捷的二哥, 只能把这个仇记在小本本上, 准备等会儿向母亲告状。
“揉揉, 不哭不哭,来,三兄教你吹大泡泡。”
李玄霸让人做出一个稍大的圆环,将肥皂水加热之后,加入了一些蔗糖,稍稍静置了一会儿,果真给李智云吹出一个比李智云脑袋还大的泡泡。
李智云拿着扇子,小心翼翼把泡泡往天空扇:“三兄,能不能把这个泡泡保存下来!”
李玄霸轻笑道:“不能,但你可以吹更多大泡泡。来试试?”
李智云在李玄霸吹的大泡泡破碎之后,才拿起新的泡泡水,尝试吹大泡泡。
大泡泡碎裂的时候,李智云的眉毛嘴角都会耷拉下来。
当吹出大泡泡的时候,李智云就会蹦蹦跳跳高声欢呼。
李玄霸第一次发觉,虽然孩童的声音很尖锐,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觉得吵闹。
“大泡泡水很好玩,小泡泡水也很好玩。”李玄霸又调配一瓶加醋的肥皂水。
一连串的小泡泡被吹出来,就像是飘在空中的珍珠。
李智云吹一口大泡泡,又吹一口小泡泡,忙得小脑袋都有些晕了。
万氏在墙角处偷偷看兄弟二人玩耍,不由抹了抹眼泪。
女婢小声道:“娘子为何不出去?五郎君也一定很想和娘子一起玩耍。”
万氏摇头,准备安静离开。
“咦?万阿姨你在干什么?”李世民突然从她身后的草丛里冒出来,吓了万氏一跳。
李玄霸听到二哥的声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冲了过来,把二哥逮个正着。
“快去和小五道歉!有你这样的哥哥吗!”李玄霸拽着李世民的胳膊,“万阿姨?你来看小五吗?小五!万阿姨来了,你快来给万阿姨展现一下你的吹泡泡技术!”
李智云眉开眼笑:“好呀!阿姨阿姨,看我吹泡泡!”
万氏心头一酸,但嘴角却不自觉往上弯起。她温柔道:“好,阿姨看五郎吹泡泡。”
李玄霸扯了一把李世民头上的小揪揪:“快道歉!”
“哎哟,别扯别扯,你看小五都不在意……好啦好啦,我道歉。”李世民对李智云伸手,“小五,抱歉,不该掐你。来,二哥给你吹泡泡!”
李智云本来也没有生气,很开心地和二哥一起吹泡泡。
李玄霸终于从带弟弟中解放出来,坐到台阶上躲懒。
“把新调配的肥皂水送给大兄、四弟和姊妹。”李玄霸想了想,道,“给祖母、母亲和父亲也送一份,问一问母亲,要不要给已经出嫁的阿姊送。”
奶娘屈身应道:“是。”
李玄霸伸了个懒腰,往后一倒,看着南迁的大雁发呆。
秋高气爽,秋天的天空都好像比其他季节离地面更高一些,让人看着就发困。
虽然李玄霸一年四季都在发困,总能找到发困的理由。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就地小睡一会儿。
李世民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对李智云嘘了一声。
李智云点了点头,学着二哥露出贼兮兮的表情。
兄弟二人把手中的泡泡水递给万氏,然后蹑手蹑脚地往闭眼小憩的李玄霸那里走。
李智云猫着身体跟在李世民身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幅度都和李世民差不多。
万氏将泡泡水递给女婢拿着,用袖子掩住嘴,以免笑出声。
她的眉眼弯弯的模样,与李智云有七八分相似。
李世民悄悄靠近李玄霸,然后回头抱起李智云。
李智云歪头:“?”
李世民坏笑着把李智云放在了李玄霸一起一伏的小肚子上。
李智云一脸懵地趴在李玄霸身上,就像是一只小奶狗。
李玄霸猛地睁眼:“啊!!”
李世民:“哈哈哈哈哈,不准睡,快起来陪小五玩。”
李智云懵懵地伸手抱住李玄霸的脖子。
李玄霸被压得呼吸不畅:“快、快下去!三兄快无法呼吸了!”
李智云仍旧懵懵的,一动不动。
李世民捧腹大笑,前俯后仰,一不小心一屁股跌坐在地,然后继续笑。
万氏也没忍住,一边笑一边去解救李玄霸。
她把李智云抱起来,没有施粉黛的脸轻轻地蹭了蹭李智云的脸颊:“别去闹你三兄。”
李玄霸终于爬起来,然后扑向还坐在地上大笑的李世民。
兄弟二人滚作一团,李玄霸拳脚交加,李世民左突右挡,还嘲笑弟弟花拳绣腿就这。
李智云眨了眨眼,指着地面道:“阿娘,我也要去玩。”
万氏笑着把李智云放在地上:“去吧。”
李智云笑着朝着滚了一身尘土的哥哥扑去。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时“哎哟”一声,对视一眼,一起躺着去挠弟弟的痒痒。
李智云笑得满地打滚,头撞李玄霸,脚蹬李世民。
兄弟三人继续滚作一团。
李玄霸因为体力不支最先被“淘汰”出战局,认输后在一旁躺尸。
李世民和李智云继续在地上滚来滚去互踹。
李玄霸心想:【是时候该给你找一只狸猫养了。你和小五打架的模样和猫猫一模一样。】
李世民沉浸在和小三岁的弟弟幼稚互蹬游戏中,没有注意李玄霸的促狭。
直到窦夫人来时,这精力充沛的两小只才停下来翻滚。
窦夫人看着三只泥猴儿,又气又笑,狠狠戳了一下万氏的额头:“你啊你,就纵容他们!”
万氏捂嘴笑。
窦夫人命人把三只小泥猴拎去洗澡,正好试试李玄霸和李世民拿回来的香皂。
三小只朝着万氏挥挥手。
万氏也笑着挥挥手。
她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边给李智云绣衣服,一边回味着今日的开心。
突然,她手一抖,绣花针刺破了手指。
血珠浸染了丝线。
万氏的眼泪落下,泪水将血迹晕染,如在刚绣的翠枝上点了一朵盛开的红梅。
“他叫我阿娘啊。”万氏声音颤抖,喃喃自语,“我居然现在才意识到。”
万氏放下绣花针,双手捂住脸,掩面沉默痛哭。
小五知道她是阿娘,悄悄叫她阿娘。
“窦夫人,谢谢你,谢谢你……”
万氏不断小声哽咽道。
……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能自己洗澡,两兄弟还能互相搓背,不用窦夫人操心。
窦夫人打了一盆水,在澡池子旁边帮李智云搓泥。
“娘娘,我刚偷偷叫阿姨阿娘。”李智云双手高举,小声道,“可是阿姨好像没什么反应。阿姨真的是我亲娘吗?”
窦夫人轻声道:“她是你亲娘。万娘子和你一样,有时候呆呆的,肯定要回去琢磨一会儿才想起来。”
李智云嘟嘴:“小五不呆!”
窦夫人笑道:“好,好,小五不呆。小五,你阿娘心思重,你就悄悄在她耳边叫,别被其他人听到,不然她肯定又会愁这愁那。”
李智云虽然不解,还是乖乖点头。
其实他觉得娘娘就挺好的,新的阿娘没什么必要。但娘娘都这么教了,可能这真的很必要,只是自己年纪小,还觉察不到。
而且万阿姨对他很好,熟悉之后,他也很喜欢万阿姨,不抗拒悄悄叫万阿姨“阿娘”。
窦夫人看着李智云乖巧的模样,想起李元吉,心情十分复杂。
窦夫人一生没做过亏心事,唯独对不起幼子。
但她可能真的是疯了,即使是现在,她理智上知道要对幼子好,但每当看到幼子的时候,当时刚生出那个孩子时所涌出的厌恶和恐惧又隐隐浮现。
特别是她在丈夫回家后,终于能插手李元吉的教育,试图努力把李元吉扳回来,却总是无功而返时,她心中总会浮现“果然如此”的想法。
这让窦夫人的内心十分煎熬。
不过窦夫人的理智能约束她感情用事,所以她仍旧竭尽全力地教导李元吉,连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忽视了一些。
心中越煎熬,窦夫人就越努力地对李元吉好。
李元吉却完全不接受窦夫人的好意。他对窦夫人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母亲十分厌恶,常常去独孤老夫人那里告状。
李渊原本站在窦夫人这边,和窦夫人一起教育李元吉。
但独孤老夫人说了几句后,他又犹豫起来,反过来劝说窦夫人不要对李元吉太严格。
如李世民和李玄霸这样聪慧懂事的孩子自然好,但唐国公府又不是缺李元吉那口吃的,养得起纨绔。
唐国公府的子嗣人人都很优秀是不可能的,李元吉既然不喜欢读书,稍稍放松些也没什么。将来反正能通过荫蔽当官。
而且,李渊实在是不想再亲自为李元吉启蒙了。
“娘娘,你要吹泡泡吗?”李世民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瓶泡泡水。
窦夫人回过神,看着光溜溜吹泡泡的儿子,哭笑不得:“快擦干身体穿衣服!光着身子吹什么泡泡!小心着凉!”
李世民:“就不,我吹一会儿再穿,现在很热!”
窦夫人深呼吸:“李世民!”
李玄霸一边穿衣服,一边用眼角余光鄙视光着身子遛着小鸟,一边跑一边吹泡泡的光屁股二哥。
看吧,二哥就是找打。
哎哟,果然被揍了。李玄霸微笑。
李智云咬着手指,小小的脑袋不明白,为何兄长知道一定会挨打,还要故意惹娘娘生气。
“别和你二兄学。”李玄霸穿好衣服后,和仆婆一起帮李智云穿衣服。
李智云点头。好,不和二兄学,二兄常挨揍。他以后只向三兄学!三兄很少挨揍!
……
东京城中,杨广单手撑着下巴,满脸不耐烦。
大臣接二连三劝谏了一番,请杨广别一直待在东京,该回京城了。见皇帝不耐烦,他们心里叹着气离开,心里怀念高颎和宇文弼。
若是高颎和宇文弼在,就能带领他们一直劝谏皇帝。
现在领头的不在了,他们谁也不敢带这个头。见皇帝情绪不对,他们只能立刻闭嘴。
等那群大臣离开后,杨广的表情好了一些。
“哼,回京城?大兴还不知道是谁的京城。”杨广骂道。
在场宫人听到这话,都恨不得把耳朵堵住。
杨广正发脾气时,宫人战战兢兢来报,驸马宇文士及求见。
杨广收起脸上愤怒,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宇文士及手托一个华丽的箱子,满脸笑容走进来:“臣拜见……”
“好了,别那么多虚礼。”杨广看着宇文士及的笑容,脸上的阴郁也不由散了少许,“你平日总爱在家躲闲,连职官都不肯当。今日怎么想着来见朕?怎么?终于想通,要发奋一番了?”
宇文士及对这个总爱劝他上进的皇帝老丈人苦笑:“陛下,臣真的不是当官的料子。臣这次来,是有好玩的告诉陛下!陛下,你还记得李三郎和太子殿下打赌吗?”
杨广让人搬来坐榻,让宇文士及坐在他对面:“打赌?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宇文士及笑道:“李三郎说,同辈之人自己打赌玩,不知道为何长辈会插手。但他既然应下,还是要把赌打完,这才诚信。这不,他所说的香皂做出来了。”
杨广好奇地看着宇文士及抱来的箱子:“他让你送香皂给朕?”
宇文士及道:“当然不是。李二郎和李三郎肯定会直接给陛下写信。他们对陛下可亲近了。只是在送给陛下之前,他们先送了些给旁人,让旁人提一些意见。我见着有趣,就提前来告诉陛下。”
杨广正想回答,又有人报告,说南阳公主来了。
杨广赶紧让人端来蜜水瓜果。南阳公主人还未进来,他就道:“你们夫妻二人怎么还前后来?”
宇文士及脸色一僵。
南阳公主怒气冲冲走进来,先对父皇行礼,然后指着宇文士及骂道:“人家李二郎和李三郎特意在信里叮嘱,说别告诉父皇,要给父皇一个惊喜。这人居然偷偷来了!”
杨广一愣,然后拍腿大笑:“仁人,你怎么回事?”
宇文士及讪讪道:“我这不是玩得太开心,就想给陛下看看,不小心忘记了。”
南阳公主咬牙切齿,使劲拧了宇文士及的胳膊。
宇文士及疼得嗷嗷叫,赶紧求饶。
杨广大笑:“好了好了。香皂不就是澡豆吗?怎么还能玩得开心?”
南阳公主见瞒不住,瞪了宇文士及一样,打开了匣子,拿出了只剩下半瓶的肥皂水。
她惊讶:“不是有三瓶吗?”
宇文士及赔笑道:“太好玩了,玩得只剩下半瓶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要给陛下看看,这不就……”
南阳公主气得又拧了宇文士及胳膊:“我说了等我拜见完母后再回来玩,你就给我玩得只剩下半瓶了?”
宇文士及连连赔罪:“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写信给二郎三郎,让他们多送些来!”
南阳公主都气笑了:“你要脸吗!”
宇文士及道:“我和叔德关系如此亲近,不用这么计较。”
杨广笑着道:“好了,别欺负你驸马了。究竟是什么好玩的,让仁人都玩得忘记了你的嘱咐?这还是头一次。”
南阳公主叹了口气,为父皇示范。
当南阳公主吹出一堆泡泡后,杨广惊讶地站起来,接过泡泡水,自己猛地一吹。
泡泡“啪”地一下,炸了杨广一脸。
南阳公主掩嘴笑道:“父皇,别急,慢慢来。”
杨广抹了一把脸,笑道:“还有些难,再来!”
他终于吹出了完整的泡泡,乐得立刻叫人去找萧皇后和宠妃们来一起吹泡泡。
宇文士及道:“在阳光下吹泡泡,泡泡会更好看。臣先告辞了。”
唉,后妃来了,他就不能陪着皇帝吹泡泡了。
杨广随意挥了一下衣袖,让宇文士及赶紧滚,不要耽误他吹泡泡玩。
南阳公主笑着陪父皇去阳光下继续吹泡泡。
泡泡这个新鲜物品,不仅能飘在空中,还能将彩虹装在泡泡里,看上去就像是仙术一般。
杨广和萧皇后轮流吹完了半瓶泡泡,其他宠妃只能眼巴巴看着。
杨广意犹未尽道:“真是太有趣了。这是李三郎弄出来的?”
南阳公主笑道:“是的,是李三郎从古书中翻出来的。这也是件趣事。李二郎李三郎常去西市玩耍,去沿街小贩那里淘一些有趣的东西,如古籍残本。平日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假的,李二郎和李三郎也就是图个有趣。谁知道这次还真的把古方给复原了?”
杨广想着西市鱼龙混杂的小商贩,别说汉时古方,就是三皇五帝的古方都有的卖,不由莞尔:“还真是一件趣事。”
南阳公主道:“这泡泡水的方子,就是用香皂融化后做成,并不难。只是二郎三郎送的香皂不多,我可舍不得……哎呀!仁人他回去,可别把我的香皂融了!”
杨广笑道:“走,皇后,和朕去逮仁人,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把大娘子的香皂融了!”
萧皇后失笑:“好。”
帝后把妃嫔丢到身后,坐轿子去找宇文士及。
南阳公主冤枉宇文士及了。宇文士及虽然还想玩泡泡水,但没有融南阳公主的香皂——他跑去洗澡了,一边洗澡一边吹泡泡。
南阳公主哭笑不得。
杨广也是个促狭人。他可不管宇文士及正在洗澡,立刻去了澡池子。
宇文士及只能裹着布拜见他,头发上还有泡泡。
杨广看着有趣,便心血来潮也要洗澡。
南阳公主早早地把萧皇后拉到另一处澡池子,也和萧皇后泡起了澡。
南阳公主笑道:“父皇肯定会忍不住洗澡,我们也洗。娘亲,女儿帮你洗头发。这个洗头发可舒服了。”
南阳公主悄悄拿出液体香皂:“这叫香皂露,这个我没告诉仁人,他肯定会偷偷用香皂露吹泡泡。”
萧皇后忍俊不禁。
南阳公主打开装着液体香皂的瓶子,脸色大变:“怎么只剩下半瓶了?宇文士及!”
萧皇后笑得差点呛着。
另一边,宇文士及对杨广献宝:“臣偷偷把公主藏着的香皂露拿了一半。这香皂露洗头发特别舒服,能搓出许多泡泡。”
杨广哭笑不得:“你就不怕南阳掐你?”
宇文士及笑道:“掐就掐呗,掐狠了也是她心疼。陛下,臣帮你洗头!”
杨广跃跃欲试:“朕自己来!”
两人搓了一头的泡泡,笑得像个傻子。
……
“嗯?父皇回大兴了?”杨昭高兴道,“谁劝服的?孤要去感谢他!”
禀报的人支支吾吾:“其实……其实……”
杨昭疑惑:“有什么不好说的?”
禀报的人道:“或许是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功劳。”
杨昭笑道:“哦?这两个孩子用了什么方子进谏?”
禀报的人道:“太子殿下还记得唐国公府送来的香皂和泡泡水吗?陛下从南阳公主那里用上了,觉得特别舒服,就回大兴亲自询问李二郎和李三郎有没有更好的。本来陛下是想让李二郎和李三郎去东京,但李家二郎三郎都病了。”
杨昭愣了一会儿,然后无奈道:“父皇真是……唉,罢了,能回来就是好事。开库房,选些名贵药材送给唐国公府……不,孤亲自去。”
杨昭想起李世民和李玄霸给他写的信,心情复杂。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信中说,赌约要继续,小孩的赌约,长辈插手真烦,他们又不会输。
这本来没什么。杨昭以为唐国公府只是借李世民和李玄霸来向自己示好,将此事定格在孩子的玩闹。唐国公府仍旧与太子亲近,只是不想卷入皇孙间的斗争。
没想到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打赌”,居然能让倔脾气的父皇回京城,平息勋贵和关中世家的不满。
两个孩子肯定想不到会有这个结局。真的是很凑巧。
但这凑巧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父皇巡幸江都即将返回时,本来想走陆路,又重新制作依仗,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群臣皆规劝,父皇不听。
但这时李玄霸重病,母后和长姊借此劝说,也有许多老臣水土不服生病,若走陆路遇到意外病故,这首次巡幸就不吉利了。这才让父皇回心转意,朝中非议平息。
“这两个孩子,莫非是上天送给我大隋的祥瑞吉兆?”杨昭琢磨。
杨昭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来他要在唐国公府上花更多心思了。
杨昭想到就立刻着手做。
正好,他听说李建成纳了郑家新妇,却苦于身上官职品阶不够,不能置媵。
于是杨昭探望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后,与李渊、李建成知会了一声,奏请皇帝,将李建成身上的散官品阶提了提,提到刚好正五品。
大隋的官职分散官和职官。散官就是干拿钱不干事的荣誉职介,上朝时也按照散官的品阶排序。职官就是有实权的官职。
北周官制改革后,将鲜卑勋贵和关中世家糅杂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关陇贵族集团门阀,以与当时支持北齐的河东门阀与支持南朝的江南门阀抗衡。
为了拉拢关陇贵族门阀,关陇贵族皆可以通过荫蔽直接授予散官。职官才需要才能考核。这样就能保证关陇贵族门阀子子孙孙皆可为官。
隋朝建立之后,河东门阀“山东郡姓”和江南门阀“江南侨姓”也被纳入这一套荫官体系中。
所以李建成身为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即使还年少,不能直接授予职官,但有太子亲自举荐,散官品阶还是可以提一提的。
杨广回到大兴后,欣然批了李建成的升迁,并专门在圣旨中说,这是为了犒赏李世民和李玄霸,但因为两个孩子都小,李渊又刚升迁,所以就赏赐李建成了。
圣旨一出,李世民和李玄霸神童之名再次响彻京城,并随着京中官吏羡慕的家书,朝着天下扩散。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聪慧之外,还多了友悌的名声。
当李渊到处找人喝酒,说自己升官也是托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一对孩子的功劳时,这友悌的名声升格成“孝悌”。
后世史书记载了这一幕。时人父对子,兄对弟,都言须学李家二郎三郎孝悌。
什么让梨卧病喂蚊子都弱爆了,看看李二郎和李三郎,他们立功,父兄升官,这才叫真正的孝悌啊。
“这不是太功利了吗?”长孙无忌来探望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时候苦笑,“连我兄长都改变了态度,让我好好读书习武,将来给他赚个高官当当。颇不要脸!自己去啊!”
李世民:“阿嚏!”
李玄霸:“阿嚏!”
两个孩子蜷缩在被窝里,蔫哒哒地瞥着长孙无忌。
他们生病了,为何还要听别人抱怨?
李玄霸:【这长孙四郎真烦人!】
李世民不得不承认,此刻弟弟是对的。
长孙无忌抱怨了许久,手撑着下巴,小声道:“你们难道不生气吗?不感到不公平吗?”
李世民和李玄霸继续打喷嚏,不想说话。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好吧,你们就算感到不公平也不能说。嫡长嫡长,越不过去的高山。”
李世民:“阿嚏!”
李玄霸:“阿嚏!”
李玄霸:【这和嫡长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和哥你年纪小,现在不可能做官,所以惠及家人而已。】
李世民叹气,然后继续打喷嚏。
他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自怨自艾了点。
长孙无忌终于吐完黑泥,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李世民哑着嗓子道:“阿玄,等我们身体痊愈之前,闭门谢客吧。”
李玄霸:【早该这样了。父亲太爱炫耀了,非让我们接受别人探视。】
李世民:“我酝酿一下,对祖母哭一场,说探病的人吵得不行,更难受了。你努力努力,和我一起哭。祖母管得住耶耶。”
李玄霸点头。他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哭出来。
两个小孩酝酿了一下,成功在独孤老夫人艰难地拄着拐杖来探望他们的时候,表演了一番兄弟抱头嚎啕大哭,告父亲的状。
独孤老夫人叹了口气,安抚好孙儿后,去找李渊抱怨了一番。
这确实是让唐国公府扬名的好时机,但不能本末倒置。两个孩子若休息不好,出了什么意外,就算留下了虚名又有什么用?
独孤老夫人特意去单独找了李建成,把李建成也骂了一顿。
李建成为了展现出自己的友悌和对这两个弟弟的教导,几乎每日都带不同的友人去探病。
“我知你心疼二郎三郎,但他们还小,更需要休息。”独孤老夫人虽骂了,但还是不忍心太过责备自己养大的孩子,便话锋一转道,“你若没得事做,二郎三郎正病着,香皂工坊的事交给三娘子这个外嫁妇还是不合适。你正好去练练手。”
李建成皱眉道:“祖母,不是我不想做事,但工匠和商贾之事,庶孽能做,我身为唐国公府嫡长,怎么能做此等下贱之事?先帝最厌恶商贾,当今陛下应当也是如此。我若插手,即使是为照顾幼弟,也会被人嘲笑。”
独孤老夫人道:“谁让你做了!你后院的郑娘子升了媵,可以做些庶务了。”
李建成这才道:“也是,就让郑媵去做。”
独孤老夫人满意地颔首。
独孤老夫人先和李建成说了此事后,才告诉窦夫人。
窦夫人脸色一变,手指头绞紧了衣摆,道:“香皂生意是两个孩子做的第一份事业。现在才刚做起色,就让给兄长的媵妾。外人得知,或许会怀疑大郎抢幼弟的产业。”
独孤老夫人不满道:“这怎么能叫抢?三郎已经将香皂生意交给了唐国公府,你宁愿让出嫁女管着,也不让大郎管着,这是何意?!难道大郎不在你身边长大,你就要苛待大郎吗!”
窦夫人立刻哭着跪下道:“儿妇不敢。儿妇这是为大郎着想啊。这公中的生意肯定是会交给大郎之妇,可一是郑娘子只是一个媵,哪能主持中馈?将来郑小娘子入门时,郑娘子已经在唐国公府当了多年女主人,郑小娘子要如何自处?”
独孤老夫人皱眉,神色有些犹豫。
窦夫人继续哭道:“再者,这京中谁都知道香皂是二郎三郎琢磨出来的。现在二郎三郎刚病,香皂生意还没有赚到钱,就被大郎的媵拿了。二郎三郎付出那么多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就算后来我们补偿回来,外人要如何说大郎?大郎肯定是不会不友悌的,他们一定会说郑娘子贪婪,撺掇大郎,这岂不是污了郑娘子的名声?”
窦夫人抹了抹眼泪,观察独孤老夫人的神色。
独孤老夫人气冲冲道:“我已经和大郎说了!”
窦夫人指甲抠紧手心,小心翼翼提议道:“郑娘子贤惠,肯定也是不愿意的。说来这些铜臭之事,大郎本就不该沾手。哪怕是家中妻妾,也该与官宦女眷交往。等二郎和三郎玩闹后,这些事儿妇也会交给奴仆,不会让二郎三郎继续插手。”
独孤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窦夫人起身,擦干眼泪,垂着头静静等候独孤老夫人思索。
半晌,独孤老夫人叹气道:“二郎和三郎将来也肯定会入仕途,确实也不该过于插手商贾之事。大郎就更不能沾此事了。我本以为郑娘子只是个媵,名声坏了点就算了。但你说得有道理,或许他人会借此污蔑大郎。”
独孤老夫人反省。钱财动人心。虽然香皂现在还未贩卖,但看京中勋贵对香皂的热衷,可以预见这是多大一笔钱财,所以她立刻想到让大郎掌握这笔钱财。
二郎三郎还小,不该拿太多钱,会移了性子。他们应该静心念书,将来才能更好帮助大郎。
而且香皂本来就是唐国公府的生意,唐国公府的就是大郎的,现在不该做得太急躁。等公中赚了钱,让大郎随意取用就是了。
独孤老夫人道:“你去和郑娘子说说,让她拒绝。大郎那里……罢了,还是我去说吧。他本来也不喜商贾之事,我就不勉强他了。不过你要尽快把香皂之事收归公中,不可让外嫁女张罗。你让柴家怎么看我们?”
窦夫人恭敬道:“是,儿妇立刻去办。”
她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窦夫人心中浮现李玄霸提起香皂生意未来计划时闪闪发光的表情。
三郎自幼体弱多病,吃尽苦头,导致过于早熟。她从未见过三郎如此开心的模样。
她理解婆婆见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大郎的心思。但二郎三郎才多小?兄长抢小九岁的幼弟的事业,旁人听了,可不是会嘲笑大郎?二郎三郎也会对大郎心生不满。
还好婆婆意识到了这是个昏招,没有坚持,唉——
三更合一,欠账-2。28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2章。
营养液欠账马上还完,明天还赌账和霸王票感谢加更。
打赌是不可能继续打赌的,我再也不打赌了,别想(手臂画叉)。
第3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
“咳咳, 帮我谢谢张阿婆。”李玄霸对乳娘道,“以我和二哥身体变好为理由,给祖母和母亲身边仆从都送些钱去, 感谢她们照顾我和二哥。年纪大的阿公阿婆, 额外再送份药材。”
乳娘立刻会意, 道:“张婆的腿有些酸疼,奴会帮张婆好好挑选药材。”
李玄霸道:“送药材的时候嘱咐张阿婆,请她保重自己, 不要因为我惹了祖母生气。”
乳娘道:“奴知晓。”
李玄霸的乳娘离开后不久,李世民的乳娘也来了。
虽然是李世民的乳娘,但李世民不耐烦琐碎事, 所以李世民的仆从也是李玄霸在管。
李世民的乳娘说的也是和李玄霸的乳娘所禀报的相同的事,只是一个从独孤老夫人这边的视角, 一个从窦夫人这边的视角。
“母亲应该会很快亲自来和我说。”李玄霸叹了口气, 又咳了几声,道,“辛苦了,去领赏吧。”
李世民的乳娘欢天喜地地谢了三郎君的赏钱。
李玄霸吃了一颗酸梅,压下咳嗽的冲动, 闭目思索。
半晌,李玄霸闭着眼道:“大力。”
一个憨厚的仆从道:“仆在。”
李玄霸睁开眼道:“你帮你那相好的砍柴的时候, 向你相好透露几句,老夫人有意让她家娘子背上贪财的名声。”
大力道:“是,三郎君。”
李玄霸道:“去支取三尺绸子, 送给你相好。”
大力笑道:“谢三郎君!”
李玄霸道:“做完这件事后, 你就去找柴姊婿, 把信交给柴姊婿。”
李玄霸将早就写好的信从袖口拿出来, 递给大力。
大力离开后,李玄霸捏了捏嗓子,用草纸掩着嘴咳了许久。
李世民踹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盅炖梨:“阿玄,快吃炖梨,吃完炖梨就不咳了。”
生同样的病,李世民能从床上爬起来之后身体迅速痊愈,李玄霸却落下了咳嗽的后遗症,不知道还要养多久。
李玄霸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吃完炖梨,喉咙好受了一些。
李世民帮弟弟掖了掖被角:“我向老师请了假,老师说你的功课可以不用做了。”
李玄霸:【还是做吧,我躺着也无聊。】
李世民狡黠地笑道:“我知道你会做功课,才和老师请假啊。你请了假还交了功课,老师肯定很高兴。”
李玄霸:【也对。希望老师高兴之后少给我们布置些功课。】
李世民使劲点头。
李世民和李玄霸说了一些外面的趣事。他身体好之后,就立刻跟着李渊满大兴城串门,与同龄的朋友一起玩耍,就像是被憋狠了的小猴儿。
“他们都很遗憾只有我一人去做客,都说想看唐国公府的双生子。”李世民拍了拍弟弟的被子,“你要赶快好啊。”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笑容消失:“我看院里仆人忙忙碌碌,愁眉不展,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麻烦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玄霸:【你不是老捂着耳朵说不想听麻烦事吗?】
李世民道:“已经发生的麻烦事和未发生的麻烦事完全不同!已经发生的事我当然要知道,不然怎么解决?还是说你瞧不起哥哥,认为没有哥哥也一样?”
李玄霸:【当然不是,我早就准备好了事等着你自投罗网。】
李世民假装生气道:“好啊你个大德,居然套路哥哥!”
他扯了一下李玄霸的小揪揪,在李玄霸告饶后,大度道:“说吧,有什么让哥哥做的?”
李玄霸:【去找太子兑现赌约。虽然皇帝还没有正式下诏,但我想香皂成为贡品的事已经是定局。】
李世民疑惑:“就这?写封信不就行了,还需要我亲自去?”
李玄霸:【太子承诺,若我赢了,就让皇后参与香皂制作和贩卖。】
李世民挠了挠头,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眉头紧锁,苦笑道:“惹谁眼红了?”
李玄霸不说话。
李世民伸手把李玄霸的脸颊扯住:“快说!你哥哥我承受得住!”
李玄霸:【还能是谁?祖母偏疼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祖母暂时改变了主意,不用担心。我只是以防万一。】
李玄霸没和二哥说这是母亲跪着向祖母求来的。
若说了,自己这个暴脾气二哥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模样。
李世民松开手,使劲揉搓自己的脸:“啊啊啊啊啊好烦好烦,商贾之事不是小道吗?你选这件事就是以为不会有人伸手,怎么还伸手?”
李玄霸:【可能是此事能讨好皇帝的缘故吧。】
李世民冷哼:“我可不信陛下得知此事后还会被讨好。”
李玄霸在嘴前竖起手指:【慎言。】
李世民气得在屋里跳了几下发泄了一番,待跳累了之后,才爬回榻上:“继续说,我要怎么做!”
李玄霸把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事告知二哥。
他在思考要如何赚钱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如果有人抢夺胜利成果的应对计划。
李玄霸前世被人抢过一次胜利成果,还差点被人雇的流氓打残废。吃一堑长一智,他早就准备好了。
虽然李世民年幼,但也听懂了李玄霸的分析。
他抱着昏涨的脑袋倒在床榻上慢吞吞来回翻滚:“脑子要裂开了,裂开了。简单来说,你用的是陛下赏赐的钱和地,还有阿姊的嫁妆,一个铜板都没让公中出钱?”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道:“但我们还是不能抛开唐国公府。我俩年纪太小,生意做大了,唐国公府肯定会参与。”
李玄霸:【而且就算是我们用赏赐作为本钱,但小孩子没有私产,包括府里给我们的两个铺子,都只是暂时给我们使用,我们投的那一份仍旧是唐国公府的财产。】
李世民不滚了。
他双手展开,在榻上躺成了一个大字:“那我们现在做的有用吗?”
李玄霸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容,用虚弱沙哑的声音道:“有用。他又不是唐国公。”
……
窦夫人看完李玄霸的账本后,心情很复杂。
李玄霸的账做得十分细致,细致到她都想把家中的账本翻新一遍,跟着李玄霸的学。
这一笔一笔细致的账目告诉她,李玄霸早就防着国公府将香皂工坊收走。
“居然把三郎逼成这样……”窦夫人捂着嘴低泣。
她真的受不了婆婆的偏心了。
婆婆说她偏心二郎三郎,究竟是谁偏心?唐国公府都是大郎的,二郎三郎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打拼,何苦将孩子手中一点钱财都要搜刮走?难道大郎还缺这点钱吗?
窦夫人低泣完之后擦干眼泪,自言自语:“二郎,三郎,放心,娘不会让你们被欺负。”
她拿着账本去找李玄霸,询问李玄霸的计划。
看到这账本她就知道,过于聪慧早熟的三郎,绝对已经预料到如今的事,想好了应对。她只需要帮三郎完善这个应对。
李渊忙完公务回来时,听闻窦夫人病了。
他先派人去询问窦夫人的病情,然后去了万氏那里就寝。
李渊去万氏那里的时候没有通知其他人,只自己悄悄地过去,想给万氏惊喜。
回到家中,李渊常在窦夫人那里就寝,很久没来万氏这里了。
他屏退了下人,悄悄进屋。
万氏似乎没有发现李渊来了,没有提前盛装打扮,正披散着头发对镜梳理头发。
李渊正想提醒万氏他来了,却听见了万氏的呜咽。
他心中一叹,难道是万媵伤心自己冷落他?
李渊温柔道:“万娘子,我来看你了。”
万氏手中木梳落在了桌子上,她胡乱擦了擦眼泪,微笑着迎过来:“郎君怎么来了?”
李渊实话实说道:“夫人今日生病,我担心打扰她休息,就来你这里过一晚。怎么,不欢迎我?”
万氏温婉地笑道:“怎么会呢?”
李渊伸出手指,摩挲着万氏的眼角道:“那你为何抽泣?可是夫人对你不好?”
万氏赶紧摇头:“夫人有多贤惠大度,郎君还不知道吗?郎君若说夫人坏话,妾可要生气了。”
李渊微微一怔,哭笑不得道:“行,行,你和夫人感情最好,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他拉着万氏的手,与万氏坐在坐榻上:“那你为何难过?”
万氏犹豫。
李渊道:“怎么,这府中还有我解决不了的事?难道是母亲又训斥你了?”
万氏摇头:“妾不敢往老夫人面前凑,她训斥不到妾。”
李渊叹了口气,拍了拍万氏的手背道:“辛苦你了。”
万氏继续摇头:“我怎么能叫辛苦?回来之后,妾一直受夫人照顾,每日都很悠闲自在,还能逗着二小郎君三小郎君和小五玩,妾可开心了,比操心你的衣食住行开心多了。”
李渊装作震惊道:“你这是在嫌弃我?”
万氏掩嘴笑道:“就嫌弃你。”
李渊道:“既然如此开心,你为何忧虑?可是小五不亲你?”
万氏叹了口气:“郎君,你何必追问?既然妾没主动告诉你,就是不好告诉你啊。”
李渊坚持道:“我必须得听。连家中妻妾的烦恼都解决不了,我还是个男人吗?快说!”
万氏再次露出犹豫的神情。
仿佛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挣扎,万氏小声道:“妾说。只是一些任性的话,郎君不要和其他人说,不然传出去,又该被人说妾家教不好了。”
李渊点头:“就我知道。”
万氏叹了口气,眼眶又红了。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就把夫人叫去,让夫人把二郎和三郎的铺子收回来,给大郎的媵拿着。夫人跪着请求了许久,老夫人才准许只把生意收入公中,让大郎的媵能任意支取钱财。”
李渊惊讶;“这、这是为何?”
万氏苦笑:“香皂生意入了陛下的眼,又得全京城的权贵喜爱,将来钱财名声都不会少。大郎既然为嫡长,好处自然是大郎拿着。妾知道,妾知道应该如此,但还是……”
万氏用手绢捂着脸道:“这唐国公府所有的都是大郎的,爵位人脉资产全是大郎的,妾知道。可是看着二郎三郎卖力做成的第一笔事业,哪怕只是商贾之事这点别人看不上的事业,也是付出了心血。”
万氏呜呜呜哭了一会儿,又道:“二郎三郎其实应该是不在乎的。他们如此聪慧,小小年纪就在陛下那里扬名。这些东西被收走了就收走了,待他们长大,肯定能自己建功立业。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小五,我的小五笨笨的,将来可能也就只能拿一些金白俗物傍身……”
“郎君,是妾任性了。”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勉强挤出笑容,“其实二郎三郎从古书里琢磨出古方时,就带着小五来找妾,让小五也出了一份钱,说叫‘入股’。郎君就当是妾贪心了,伤心投入的钱没了吧。郎君可要把妾的本钱补给妾啊。”
李渊面沉如水。
他深呼吸了几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夫人还跪着求母亲?”
万氏苦笑:“郎君,早晨夫人送你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李渊起身道:“我去看夫人。万娘子,别担心,我唐国公府还没落魄到只能供养一人成才的地步。”
万氏起身拉住李渊的衣角,慌张道:“郎君,你可答应妾了,不把妾的话告诉别人。你若这样,妾以后怎敢再向你诉苦?”
李渊轻轻拢了拢万氏的肩膀,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别难过了,这件事我能解决。”
万氏松开手,满脸眷慕道:“好,妾相信郎君。”
李渊离开,万氏站在门口目送李渊,久久不肯离去。
这一幕被人看在眼里,不断感慨万媵真是对唐国公一往情深。
待倚着门站了半刻钟后,万氏回到屋内,让人打来水卸妆。
既要素雅,又要好看,哭了还不能花妆,这脸上的妆画得可不容易。
万氏洗完脸后,愤愤将擦脸的帕子丢到一旁。
女婢道:“娘子别气了,国公既然说能解决,就肯定能解决。”
万氏冷哼道:“他现在倒是硬气,等见着老夫人就不一定了。他在人后硬气,见了老夫人就唯唯诺诺的时候还少吗?”
女婢道:“这次不一样。二郎三郎和五郎都是国公的孩子,他还是会心疼孩子的。”
“哼。”万氏又冷哼了一声,然后真切落下泪来,“连同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二郎三郎尚且被如此磋磨,我家小五将来在李建成手下讨生活,还能落个好?”
“看看人家二郎三郎,自己手里都没什么东西,得了赏赐给四郎小五一份,铺子经营起来了也要分四郎小五一份。李建成顶多送东西给四郎,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小五!”万氏又气又难过,不由掩面痛哭起来,“小五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嫡长兄?”
女婢拍着万氏的肩膀,也很是难过。
她跟着娘子从江南来到京城,看着娘子从家中千娇百宠活泼伶俐的世家小娘子,一步一步被磋磨成了谨言慎行的模样,现在又在为五郎君未来忧愁,她怎么能不难过?
她难过也没用,只能轻声安慰自家娘子:“娘子别难过,长兄靠不住,还有二郎君和三郎君。如国公所说,唐国公又不是只能供一人成才。勋贵人家中一门几个国公郡公多常见?以陛下对二郎君和三郎君的宠爱,二郎君和三郎君迟早会封爵。他们一定会帮助五郎君也出人头地。”
万氏头倚在陪嫁女婢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李渊离开万氏的小院时,派去看望窦夫人的仆从刚好回来。
仆从答道:“夫人说没事,只是今日在庭院里吹了些风,头有些疼,于是早早睡了。”
李渊双手握拳:“夫人也不相信我吗?”
仆从心里疑惑,道:“夫人看着气色不错,应当真的是无事。”
李渊挥了挥手,让仆从离开,大步迈向窦夫人居住的院落。
他进门时,窦夫人卧室的蜡烛已经灭掉。
李渊摸着黑走到窦夫人床榻边,坐到窦夫人身边沉默不语。
窦夫人最先开口:“郎君为何不声不响坐在黑暗中?是吓唬我吗?”
李渊道:“我知道你没睡,也知道你能听出我的脚步声。”
窦夫人道:“我只是有些头疼,休息一日就好了。郎君不用担心。”
李渊道:“你是担心我和母亲起冲突吗?”
良久之后,黑暗中才传出幽幽一叹。
窦夫人道:“郎君,帮我把蜡烛点上。”
李渊起身点燃蜡烛。
窦夫人坐了起来。
李渊回到榻边,帮窦夫人披上衣服:“小心着凉。”
他看着窦夫人的眼角,果然也是红的,泪痕都还未干。
窦夫人道:“郎君是国公,国公府的主人,国公府的事自然瞒不过郎君,是我多想了,唉。”
李渊挤出笑容,道:“是,瞒不住我。”
窦夫人道:“观朝中显贵,若是家中长辈出色,子嗣常常多人封爵;若是子嗣自己出色,该封爵时,陛下也不会看他族中是否已经有人封爵。二郎三郎出色,特别是二郎,去边疆立个功劳应是容易的。我一直想,李家的李安、李哲能一门双郡公,我家二郎三郎应该也是能的。”
窦夫人所说的李安、李哲是李渊七叔的儿子,李渊已经去世的堂兄。
李渊道:“不止李安和李哲,我几位叔父也都是高官,唉,哪怕是四叔李毕。”
李渊的大伯和二伯皆早逝,所以是李渊的父亲李昞继承了唐国公的爵位。其余没有继承权的叔叔,皆在当时的北周身居高位,封爵者也不少。
所以哪怕李渊的四叔李毕起兵想要诛杀北周权臣杨坚,失败身死,杨坚建立隋朝后,仍旧重用李家人。
特别是当时站在李毕对立面的李安、李哲颇受杨坚信赖看重,共同掌管京中禁军,一门双郡公。
国公多是开国时就有的,和平年代很难再封国公。但目标指向郡公,李渊也觉得以自家二郎三郎如今的本事,不算好高骛远。
窦夫人道:“虽说为了家族好,大郎能继承国公,国公府的资源应该倾向二郎三郎,再为唐国公一脉增加两位郡公,才是最优的选择。但家人之间岂能如此功利?兄弟间相互扶持就行了。如之前,二郎三郎在外得了名声,大郎自然而然就享受到了好处,根本不需要让兄弟之间相互争夺什么。”
李渊叹气,难得听进去了夫人谈论朝堂之事:“是啊。”
窦夫人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若偏向一个,打压另一个,兄弟之间岂有不离心的?才高之人心气肯定也高,二郎三郎连郎君你都不服气。”
李渊这口气叹不下去了。
他扶额,咬牙切齿道:“这两个崽子确实是谁也不服,连对着太子殿下都不够尊重,陛下常常笑话他们。”
窦夫人苦笑:“才华横溢者都是如此。郎君你不也只要说起射箭,就谁也不服?连长孙将军胜过你一次,不还被你拉着赢了回来。”
李渊略有些得意:“这倒是,他二人像我。”
窦夫人道:“商贾本来就是小事。从未听过哪个勋贵以商贾持家,都是吃租子。二郎三郎也是年纪小,才拿给他们胡闹。他们做香皂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赚钱,全用的阿姊们的嫁妆,还问我和万娘子要了嫁妆压箱底的钱,说赚钱了就给我们这群女眷拿着玩。”
李渊深吸一口气:“嫁妆?!”
窦夫人苦笑:“是啊。他们还说,若是真的能赚很多钱,就把没出嫁的姊妹也拉进去。他们能建功立业,将来家产肯定是陛下赏赐。不说食邑,就是多给他们几个好庄子收租,不也比商贾这末流小道强?这做生意之事,本就是女儿家攒些零花钱而已。”
窦夫人拍了拍李渊的手臂,叹着气道:“大家曾经独力支撑唐国公府,郎君那时还小,朝堂上的人脉只能靠钱财拉拢,所以大家才重视钱财。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大郎有郎君这个父亲在,哪还需要用钱财讨好人?他等着别人讨好他就行。我们唐国公府啊,是靠郎君你才变得如此显赫啊。”
李渊捏了捏眉间,道:“母亲或许真的是穷怕了。当时我还没有多少俸禄,逢年过节准备礼物时,母亲就暗自发愁,嫁妆都不知道典当出去多少,还常常进宫向文献皇后借钱,遭了不少白眼。但现在确实是不同了,我还没死呢!李建成又不是孤儿!”
窦夫人失笑:“本来郎君你这么说,我该劝你慎言。但理确实是这个理。郎君你还春秋鼎盛,青云仕途才走没几步,将来前程还大着。等郎君你致仕时,说不定连最年幼的小五都当祖父了。唉,大郎应该想着自己赚个爵位,他当唐国公还早着呢。”
李渊道:“夫人的话极有道理,怎么不和母亲说?”
窦夫人叹气道:“你看我敢说吗?我稍稍一教训大郎,大家立刻说我偏心!所以我才头疼啊。”
李渊讪讪道:“母亲确实过于偏爱大郎。大郎是她亲手养大,她偏爱些也正常。”
窦夫人再次叹气:“是啊。只是大郎将来要肩负唐国公府的重担,太娇纵怎么能行?郎君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郎君将来的目标肯定也是拜大将军。打仗可苦了。”
李渊安慰窦夫人道:“夫人不必担心,大郎虽然被母亲偏爱了些,但他弓马娴熟,打猎的本事相当不错。”
窦夫人心道,打猎和打仗能一样吗?但她还是点头道:“郎君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郎君,先安寝吧,这些烦心事,明日再说。唉,要不郎君去万娘子那里?我头还疼。”
李渊道:“不,我就睡这里,我又不吵你,你睡你的。”
说着他就钻进了被子里。
窦夫人哭笑不得,唤人来吹灭蜡烛。
……
“太子殿下,表兄殿下,你赶紧让皇后殿下加入吧,再不加入,我和弟弟就没法继续做更好的香皂了。”李世民拉着杨昭的衣角耍赖,“让我和弟弟给人打白工,我们才不干。若不是我们自己的作坊,谁没事琢磨这些?我们忙于读书习武呢。”
杨昭哭笑不得:“什么表兄殿下?叫表兄就表兄,别不伦不类。你们就该读书习武,琢磨这些工匠商贾之事干什么?”
李世民眨巴着眼睛道:“我和弟弟还小,还不能出仕,除了玩一点商贾游戏,还能做什么?商贾游戏总比投壶有趣。兄长才不应该琢磨商贾之事,他都当官了!”
杨昭皱眉道:“这倒是。我听闻他每日来探望你和三郎,还以为他和你们很友悌。”
李世民翻白眼:“可别每日来探望我们了。我和三郎急需休息,他却非要每日带着狐朋狗友来折磨我们,烦不烦啊。我和三郎向着祖母哭了一场,他才没有继续打扰我们。否则我和三郎肯定现在还病着。”
杨昭疑惑:“探望你还不好了?”
李世民道:“太子殿下肯定也有生病的时候吧?生病时是不是不想说话只想睡觉?若有人每日都拉着你说话……嗯……”
李世民耸肩,摊手,摇摇头,叹气。
杨昭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特别是感染了风寒,咳得嗓子都哑了,谁耐烦说话?
“辛苦了。”杨昭同情道。
李世民道:“其实兄长应该也是好意,只是兄长也还未到弱冠,按照祖母的话来说,兄长也还是个孩子,他不懂怎么照顾孩子。所以我和弟弟还是很感激他来看望我们的。能每日来探望我们,足以表明他对我们的关心。只是这香皂铺子,我和弟弟是想把生意做起来后交给姊妹们。”
李世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还有我未来的丈母,嘿嘿。”
杨昭无语:“你年纪这么小,就开始讨好丈母了?”
李世民挺起胸脯道:“对丈母好,怎么能叫讨好?”
“行行行,你的歪理很有道理。”杨昭道,“我这就去求母后,你要同去吗?”
李世民立刻努力抱住太子殿下那完全抱不住的大胖腰:“要去要去!我好久没见到表叔了。我现在射箭比以前还厉害,我要和表叔炫耀!”
杨昭嘀咕:“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父皇……行,一起去。别挂在我腰上,自己走!”
杨昭带着李世民去面圣。杨广正好在萧皇后处抱怨朝堂。
李世民没有向杨广吐苦水,只炫耀自己的射箭本事又有了长进。
杨广笑着让李世民展示了一下射箭技术,然后坏心眼地让李世民骑在马背上射箭。
李世民还没学骑射,所有箭全部落在了靶子外面,把杨广逗得哈哈大笑。
李世民腮帮子鼓鼓道:“表叔,等我学会了骑射,再给表叔汇报!”
杨广笑着道:“好。”
杨广逗弄晚辈逗弄得十分开心,大手一挥又是许多赏赐,并且又要给李渊和李建成赏赐。
杨昭犹豫了一下,在杨广准备又给李渊和李建成赏赐的时候,起身道:“唐国公教导有方,理应得赏。但李家大郎已经因二郎三郎得过一次赏,若再因二郎三郎得赏,恐朝中会有非议。”
杨广想了想,道:“也罢,就不赏了。”
他很疑惑,这点小赏赐,太子怎么会阻拦?
正因为事情出乎常理,所以杨广就很干脆地听了太子的进谏。
杨广派人把李世民送回家,借口许久没有和太子交流父子感情,离开了皇后宫中,与杨昭一同往东宫走。
杨昭累得脚打颤,但不敢露出喘气的模样,只能强忍着。
“我听闻李建成常说他和大雄大德兄弟友悌,但看你今日的表现,似乎不是如此?”杨广背着手问道,“他可是仗着自己是嫡长,欺负大雄和大德?”
杨昭借着叹气深深喘了口气,道:“站在他的角度,倒也不是欺负。勋贵家族,嫡长子继承爵位,好的东西自然是嫡长子先挑,大雄大德年幼,怎能与长兄比?”
杨广冷哼:“是他怎么与大雄大德比吧?这么大岁数,也没见他文采武功上有什么名声。”
杨昭知道父皇一定会生气。
李二郎和李三郎和父皇当初非常相似,都是头顶上有一个庸才兄长。好不容易夺嫡成功,外界却只因父皇不是嫡长而传播许多离谱的谣言。
父皇现在行事急躁,好大喜功,也是想尽快证明自己才适合当皇帝。
不过杨昭虽然是嫡长,听了李世民言语中隐藏着的心酸,也有些生气。
除了同情李世民和李玄霸之外,更重要的是这香皂工坊是父皇赏赐、他亲自跑下来的。唐国公府说收就收了?这是拿他和父皇不当回事?
杨昭不爱和人告状。且他知道自家父皇小心眼,若自己告状,父皇很容易往重了处罚。
不过唐国公府若是抢了二郎三郎的香皂作坊,这事迟早会传到父皇耳中,到时父皇更加震怒,说不定会牵连唐国公府一家。
唐国公李渊是位贤臣,可不能被后宅之事牵连了。所以杨昭思索之后,还是自己和父皇说了。
“其实这事和唐国公和唐国公夫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姨婆她老人家偏疼自己带大的大孙子,所以见大雄和大德琢磨出香皂方子,得了父皇的喜爱,就……唉。”杨昭叹气,“老人的偏疼有时候不讲道理。”
杨广白了儿子一眼,道:“你是想说你祖父母偏疼你不讲道理,还是想说你父皇我偏疼你家大郎不讲道理?”
杨昭立刻抱怨道:“父皇,儿子可没想那么多,你也别想太多。”
杨广回头让跟随的宫人把马车带过来,指着旁边道:“走不动了?一旁休息去。你逞强还能瞒住朕?”
杨昭讪讪道:“我在减肥了,在减了。”
杨广横了大胖儿子一眼,根本不相信。
杨昭赶紧转移话题:“我观姨婆就是看着大雄大德一得赏,李建成就能得赏,就把大雄大德当成为李建成讨赏的工具了。李建成在大雄大德出生前当了九年独子,估计也还没有习惯如何当兄长。大雄大德确实受了一些委屈。不过有唐国公和唐国公夫人护着,他二人还是无事的。”
杨广冷笑:“李渊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他哪敢对他母亲呛声?”
杨广把大胖儿子送上马车后,就回宫发布诏令训斥李渊,让李渊回家反省,反省够了再官复原职,并把李建成的荫官也免了。
诏令大意是,朕赏赐给你儿子的东西,你也敢乱分配,你是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接到诏书的时候,李渊难得硬气了一回,虽然没有和老母亲吵架,但把李建成狠狠训斥了一顿。
“你祖母年老昏庸不懂,你还不懂?你是未来的唐国公!现在已经是五品的官员!一点黄白之物就能让你迷了眼睛?你居然还宣扬出去了?!”
李渊气得胸口发疼。
他一大早起来,柴绍就来拜访,委婉告诉他,香皂生意的本钱是李昭的嫁妆,唐国公府怎么能一句“外嫁女”就把李昭赶走?李昭不敢忤逆长辈,他却看不下去了。
柴绍刚被他送走,长孙府的高夫人居然亲自来赔罪,说不知道这生意是唐国公府的,还以为是李二郎李三郎闹着玩,所以她为长孙无忌也入了一份,现在问怎么退出。
窦夫人接待的高夫人,李渊在屏风后听着,脸皮都要烧起来了。
很快,大女婿和二女婿也一同登门拜访,说家中娘子已经决定退出香皂生意,请丈人别生气。
李渊:“???”我对大娘子二娘子生气什么?!
大女婿和二女婿委婉道,你看香皂生意又赚钱又赚皇帝好感,所以想把生意补贴给李建成的事已经传遍京城了。同时传遍的还有,你家李建成斥责外嫁女插手唐国公府的生意,二郎三郎年幼不懂,外嫁女还不懂吗?还不是因为贪婪?
李渊:“……”不行了,要晕过去了!李建成你在外面胡说什么!
京中风言风语传得极快,三位女婿和未来的亲家都上门了,显然京中宦官贵族估计都知道了。
李渊拿起马鞭就对着李建成一顿抽:“你不劝着你祖母就罢了,你还把这件事说出去?喝了两口马尿,你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吗!”
李建成原本也是后悔得很。他如寻常一样和朋友喝酒,朋友提起香皂什么时候贩卖,他就得意地说了香皂生意已经是他的,并随口多说了几句。
现在被鞭子抽了,李建成心中那点后悔就变成了委屈:“这又不是我说的!是祖母说的不该外嫁女插手唐国公府的生意!怎么能怪在我身上!”
李渊气得发抖:“你还顶嘴?我抽死你!”
独孤老夫人拄着拐杖赶来,捶胸顿足地哭道:“是我说的!你打大郎干什么!你有本事就打我啊!”
李建成赶紧躲到祖母身后。
李渊无奈道:“母亲!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他喝醉酒后乱说话,这事传出去后就从小事变成了大事。母亲你也知道朝堂争斗有多激烈,我得了陛下重用,红着眼睛盯着我的人多的是……”
李渊话还未说完,杨广派人来传免官反省的诏令了。
李渊叹了口气,送走了传诏的官员,扬着诏令道:“看吧,我就说陛下肯定会生气。”
李建成惧怕不已,情急之下推了独孤老夫人一把:“又不是我的错!是祖母非要把铺子给我!我还拒绝了!我才不做那些商贾之事!明明是祖母的错!”
独孤老夫人一个踉跄,被张婆扶住了身体。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那个满脸惊恐,不断说自己没错的大孙儿。
李渊冷眼看着李建成,握着诏令的手几乎要把诏令捏碎,板着脸一言不发。
独孤老夫人本就苍老,现在她好像更苍老了。
李渊被征辟入朝,回到家中与独孤老夫人团聚后,独孤老夫人的精神好了许多,身体也好了一些,都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现在,她感到身体里的精神气好像被谁抽了出来。
独孤老夫人苦笑:“是,是我的错。渊儿,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你和大郎。我亲自去皇宫请罪,是我糊涂。”
……
“祖母虽然知道我把香皂工坊建造在皇帝赏赐的土地上,知道太子有帮忙,但她不如我了解皇帝,只以为按照寻常的道理,赏赐给小孩的东西,自然就是赏赐给父母的,所以唐国公府可以任意取用。”
“用阿姊的嫁妆做本钱的事是我故意瞒着,连母亲都不知道。”
李玄霸垂目。
他没有和二哥说话,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不过是在四处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罢了。
这些话他也不会也不能和二哥说,因为二哥对祖母还是有亲情的,对母亲更是亲近无比。
而他这个后世来的孤魂,连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也不是全然相信的。
自己所能相信的,大概只有史书中盖棺定论的唐太宗李世民。
那个就算因魏徵推举的人都谋反气得推了魏徵的功德碑,冷静下来后又默默把功德碑给重新竖起来的好脾气二哥。
他更不能说……“祖母大概熬不到明年开春了。”
李玄霸叹了口气,捂着嘴又咳了几声,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得赶紧养好病,不然给祖母守灵的时候估计会把身体熬坏。
“啊啊啊啊阿玄!耶耶和兄长都被陛下免职反省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李世民踹门而入。
李玄霸咳着嗽骂道:“你没长手吗!推门不会吗?怎么老踹门咳咳咳……”
“哦。”
李世民出门,关门。
然后,推门,大喊。
“啊啊啊啊阿玄!耶耶和兄长都被陛下免职反省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李玄霸:“???”
他无语极了。我未来的唐太宗文皇帝二哥,现在只是一个逗逼。
唉,没办法,只能自己多操心了。
“其实也不算严重。”李玄霸慢悠悠道,“反省几日就会官复原职。”
“哦,那没事了。”李世民扑到床榻上,高兴地滚来滚去,“哈哈哈兄长挨揍了,我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兄长挨揍,哈哈哈,畅快!”
“你估计记不全从出生以来的事。”李玄霸随口抬杠,“咳咳咳,别扯我被子!”
“哦。”李世民帮弟弟掖紧被角,然后继续滚来滚去,“哈哈哈哈真畅快。”
李玄霸嘴角上弯。
是啊,真畅快——
为了不卡剧情,万字奉上,我是不是非常棒,叉腰!
欠账不多了,这次就只算三更吧,欠账-2,目前欠账10章。
营养液欠账已经全部还完,剩下还赌账和霸王票感谢加更,下周应该就差不多了,喝茶。
第35章 母亲的嫁妆火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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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这个嫡长子的名声是不能被毁掉的。
最终独孤老夫人拄着拐杖, 挨家挨户去孙女婿家道歉,说是自己误会了,不知道孙女是用嫁妆当本钱, 还以为是无偿帮助李世民和李玄霸。此事和李建成无关, 都是她老糊涂, 李建成喝醉酒了,对友人重复了她的话而已。
李渊还想带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去道歉,因为他认为这件事是李世民和李玄霸最先惹出来的。
李玄霸卧病在床, 面无表情地问李渊:“我自换季之后病一直没好,父亲真的要带着生病的我去挨家挨户道歉?父亲这样做,恐怕无法挽回兄长的声誉。”
李世民这次也很不给父亲面子:“父亲, 你就是迁怒我和阿玄吧?我和阿玄错在哪里了?就一个小小的铺子,阿姊们拿嫁妆陪我们玩耍有什么问题?香皂会这么红火难道是我们的错?怪我们太优秀?”
李渊气得拂袖而去。
李世民吐舌头:“我还以为父亲会揍我。”
李玄霸道:“你既然怕挨揍, 还故意去气父亲干什么?我敢气他, 是因为我在生病。”
李世民跳到床榻边坐下,手撑着床沿,小短腿甩了甩:“因为我真的生气啊。明明是兄长的错,为何不让兄长去道歉?哪怕说一句喝多了说胡话,或者干脆不承认。反正只是几个狐朋狗友听到, 他若稍稍把话改了改,难道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还敢出来反驳吗?”
李玄霸道:“士族门阀是这样, 地位看门第和资历,资源分配已经固化,从出生起就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未来。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就算再平庸也不能换人, 如果个人本事不行, 就只能靠他人捧了。若要把兄长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就得其他人承担责任。”
李世民嘴角下撇:“我本来很难过祖母的偏心, 但现在祖母承担起本来兄长承担的责任,我又很替祖母不值。”
李玄霸道:“她自己养出来的好大孙,自食其果,你同情她,她还嫌你挡了好大孙的路。你说拉我们二人去道歉,能是父亲想出来的馊主意?父亲目前对几个儿子还是一视同仁的。”
李世民眯着眼睛想了想,狠狠一拍双腿,生气道:“还真是!你还在病中呢!父亲带着生病的你去道歉,传出去岂不是说是父亲不慈?那父亲也为兄长承担责任了!”
李玄霸瞥了一眼窗口的阴影,道:“是啊。我就不明白这一点,父亲才是唐国公,父亲的仕途和名声才最重要。现在好像兄长才是唐国公似的。”
李世民不住点头:“对啊对啊,明明父亲才是唐国公……唉,还是叫耶耶吧。本来我很生气,想再也不叫耶耶了,但这么一想,耶耶也好可怜哦。有了大孙子,儿子也是根杂草了。”
李世民唉声叹气。
李玄霸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他确信二哥没有发现李渊在窗口偷听。这话真是出自二哥肺腑。
草就草吧,还杂草。二哥你说话的艺术也太厉害了。
李渊被两个儿子的话气得饭都吃不下。
窦夫人不理睬李渊,自己默默吃饭。
待窦夫人的饭快吃饱时,李渊才委屈地问道:“你都不问我为何生气?”
窦夫人板着脸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生气?”
李渊:“……”
李渊无奈:“我当然不可能把生病的大德带去给人道歉。我只是做个样子,敷衍一下母亲。母亲都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总要安抚一下。”
窦夫人道:“你可以把大郎带去道歉。”
李渊道:“我倒是想,但母亲坚决不许,说未来的唐国公不能留下污点。”
窦夫人道:“嘴硬到底,让祖母和幼弟来替他承担责任,这难道不是更大的污点?再者,未来的唐国公不能留下污点,难道现在的唐国公就能?”
李渊叹气道:“我正是因为这个生气。你知道大雄那混账小子在说什么胡话?他说自从祖母有了大孙子,我这个儿子就成了杂草!”
窦夫人差点没崩住严肃的表情。
她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才勉强没笑出来:“大家对大郎确实宠溺得过了。她明明对郎君就很严格。”
李渊道:“或许是因为母亲年纪大了,也或许是唐国公府的情况好转了。民间母亲对儿子很严厉,但对孙儿无比纵容的事也很常见。”
窦夫人想起了京中勋贵的后院,不得不叹气道:“也是。人或许你我将来老了也会糊涂。女婿家就罢了,大家亲自去道歉,给足了他们的面子,他们不会再说什么。其他勋贵不需要理睬,只要郎君你官复原职,重新获得了陛下重用,他们自会闭嘴。”
李渊道:“现在唯一需要重视的就是挽回陛下的好感。”
窦夫人道:“陛下喜好猎鹰骏马,上次郎君进献猎鹰骏马,陛下就很高兴。这次也最好将此事化作亲戚间的小事。郎君多给陛下送些猎鹰骏马,我嫁妆里有一颗火珠……”
窦夫人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当年文献皇后将舅舅为我攒的嫁妆赐予我时,曾开玩笑道,这颗火珠她差点没舍得,当时陛下也在场。”
李渊疑惑:“夫人嫁妆中居然还有如此至宝?可当时文献皇后既然如此说,为何夫人不顺势将火珠献给文献皇后,正好讨个好?”
窦夫人:“……”
她脸上浮现完美无缺的微笑,道:“既然文献皇后都这样对我开玩笑了,就是彰显她的大度,我若顺势献宝,岂不是让文献皇后德行有亏?再者,如此异宝,我也舍不得。”
李渊颔首:“也是,姨母品德高尚,她都这样说了,就算你献宝,她也不会收。唉,我真不想贿赂陛下。但为了不成器的儿子,我这个当父亲也只能暂时放下脸面。儿女都是债啊。”
窦夫人安慰道:“这次教训后,大郎肯定也会有所成长。”
李渊道:“之后我亲自教导他!这下母亲总说不出话了!你将火珠找出来给我。长孙季晟也同陛下一同回了京城。他对突厥最熟悉,我去问问他有没有门道尽快买到突厥的好马。”
见李渊要起身,窦夫人忙拦道:“郎君还是先用了饭再去,总不能去长孙将军家蹭饭?”
李渊苦笑:“也是。”
他开始埋头苦吃,一边吃一边不顾食不语的规矩抱怨:“正如二郎和三郎所说的,大郎才像是我们的唐国公,我这个老唐国公都得给他当垫子。唉,儿女都是债。”
窦夫人安静地听着李渊抱怨。待李渊吃完饭离开,她也起身去放着嫁妆的库房里,将火珠取出来。
听闻父亲离开了,李世民把其实病好得差不多了的李玄霸从被窝里挖出来,拖去找母亲玩。
“啊?娘亲的嫁妆?我也要看!”李世民上蹿下跳,被他拉着的李玄霸被迫东倒西歪。
窦夫人护住怀里的匣子,笑骂道:“小心把火珠摔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娘的火珠!”
李世民踮着脚尖往窦夫人怀里看:“什么火珠什么火珠?让我看看!阿玄,你知道什么是火珠吗?”
李玄霸终于把二哥的手甩掉,就像是终于松开了雪橇三傻的绳子一样。
他缓慢地活动被拽酸的胳膊,慢悠悠道:“知道。火珠就是水晶球。与你之前玩的水晶杯是同一种矿物。但做水晶球需要纯天然的大块水晶,十分难得。火珠即使在西域贡品中,也属罕见。”
窦夫人惊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火珠居然与水晶是同一种矿物。
李世民疑惑:“水晶就像是冰一样所以叫水晶,那为何水晶球叫火珠?”
李玄霸道:“第一,珍贵的水晶球多是发晶,即透明水晶球中有金属发丝状矿物,在阳光下会闪烁着极其耀眼的光芒,如有火焰在水晶球内燃烧;第二,凹凸镜原理,水晶球能将阳光集中成一个小点,点燃纸张干草等易燃物,《墨子》中有详细描述。”
李世民捏着下巴歪头:“我还没看过《墨子》呢,听上去好有趣。阿玄,把你写了读书笔记的《墨子》借给我看。”
李玄霸道:“好,不过你可能看不懂。”
李世民叉腰:“哼!小看我!”
李玄霸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幅度。
虽然自己高中肄业,所掌握的物理学知识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唐太宗能吃透的,哼。
李世民拉着窦夫人的袖子嚷嚷:“娘娘!你看!阿玄他嘲笑我!这个弟弟太可恶了,居然嘲笑哥哥,娘娘罚他抄书!”
窦夫人笑着转移话题:“要不要看看真正的火珠长什么模样?”
李世民笑道:“要看!”
窦夫人拿着火珠走到庭院里。
初冬的阳光仍旧温暖灿烂。
窦夫人将火珠小心翼翼从匣子里取出来,解开包裹着火珠的柔软绢布,双手将火珠捧起,正对着灿烂的阳光。
李玄霸的眼眸闪了闪。
即使他看多了各种现代工艺品,人造水晶可以制造出任何纯净度,但这颗天然水晶球的美丽仍旧震撼了他的心。
这是一颗金色钛金水晶球。基底是透明度极高的淡茶色水晶,水晶球中是如同金色草丛般的金黄色板状钛丝。
窦夫人捧着水晶球时,水晶球中的钛丝反射出极其耀眼的金光,让茶色的水晶基底都呈现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辉,就像是她手心中的是一颗发光的金色小太阳。
看到这一幕,李玄霸不难理解,为何古人会将水晶球叫“火珠”。
李世民眼睛慢慢睁大,瞳孔中倒映着钛丝水晶球耀眼的金光,好像被水晶球的光辉迷了眼睛。
当窦夫人重新用绢丝将水晶球罩起来时,李世民的表情明显很失落。
“好漂亮啊。”李世民道,“娘亲为何不把它摆出来……啊?娘亲,你怎么哭了?”
钛丝水晶球的璀璨光辉立刻从李世民的眼底退去,他慌张地踮着脚为母亲擦拭眼泪。
李玄霸上前一步,然后退后半步,静静地看着二哥为母亲擦拭眼泪。
窦夫人含着泪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李世民噘嘴:“不高兴的往事快忘掉!呼……呼……我把娘不高兴的往事都吹走!”
窦夫人摇头:“不是不高兴。”
她摸索着手中的水晶球,道:“这颗火珠是娘的舅父喜爱的宝物之一,娘小时候常看舅父把玩。没想到舅父将它放入了给娘攒的嫁妆中。”
窦夫人不敢将火珠拿出来。她一拿出来,火珠璀璨的光辉中好像就能映出当年自己手撑着脸趴在坐榻上,看舅父把火珠滚来滚去把玩的场景。所以李渊才从未见过她嫁妆中这件珍宝。
文献皇后确实是怜惜窦氏这个小女孩的。她知道窦氏嫁妆里奇珍异宝过多,所以公开的嫁妆单子上隐去了一些珍宝,只把真正的嫁妆单子亲手交给了窦氏。
窦夫人理智上知道自己该感激她的保护,却难以生出感激的心情。
而现在,她要用这颗舅父曾经把玩过的珍宝,去换取家人的安全。
李渊只以为皇帝是一时生气,但窦夫人敏锐地察觉皇帝的猜忌多疑和残暴不仁。
窦夫人知道这次皇帝应该还没到对唐国公府过于猜忌的地步,但很小的事积少成多,都可能成为杀身之祸。所以她要彻底将这件事抹平。
文献皇后十分偏爱如今的皇帝杨广,所以在点评窦夫人嫁妆的时候,都把杨广带在身边。
杨广眼光极高,心性骄傲,虽爱珍宝,但也不至于对一个注定会成为孤女的人的嫁妆起心思。唯独在这颗火珠出现的时候,他脸上出现了惊叹和心疼的神色。
窦夫人相信,皇帝应当是还记得这颗火珠的。
她擦干眼泪,也将心中的回忆压下。
她笑道:“娘没事了。还想看吗?娘让人拿个架子来,今日看个够。”
李世民先高兴道:“好啊!”
然后他挠了挠脑袋,道:“如果娘亲看了难过,就不看了。不看了不看了,我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对吧,阿玄?”
李玄霸点头:“对。”
窦夫人笑道:“不难过了。二郎,去把四郎和五郎带来,我们一起看火珠。”
李世民点头。
李世民离开后,窦夫人又让女婢去请李建成来。
窦夫人一手抱着匣子,一手牵着李玄霸,往庭院里的亭子走去。
待坐下后,窦夫人把匣子放在石桌上,看向沉默的李玄霸:“大德,你是否不喜祖母和父亲?”
李玄霸眼皮子抬了抬,拱手道:“没有。娘,儿没有不孝。”
窦夫人叹气:“你祖母和你父亲也是疼你的。”
李玄霸道:“儿知道。儿对祖母和父亲一直很好,娘为何这么说?”
窦夫人抿了一下嘴唇,摇摇头:“罢了,娘不说了。就当娘胡说吧。”
她对李玄霸招了招手。
李玄霸道:“我咳嗽还未好……”
窦夫人道:“过来。”
李玄霸只好走到母亲身边,被母亲揉搓脸。
他眼中满是无奈。我脸上的肉又不多,娘去揉搓二哥啊。
窦夫人把李玄霸的脸揉搓红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屈指弹了一下李玄霸的额头。
李玄霸捂住额头:“哎哟。”
窦夫人终于笑了:“罢了,你虽然心思重,但也很懒,如果别人不算计你,你也是不屑于算计人的。不过你还小,不要想太多。本来你身体就弱,想太多身体就更好不了。你都比二郎矮半个头了。小心以后你和二郎走在一起,别人还以为你是二郎的儿子。”
李玄霸瞪眼吸气,第一次在母亲面前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
窦夫人忍俊不禁,又弹了李玄霸额头一下。
李玄霸捂着额头,淡然的表情终于裂开了缝。
窦夫人继续弹。
李玄霸转身,用后脑勺对着母亲。
窦夫人就弹李玄霸的光秃秃的后脑勺。
李玄霸磨牙,脑袋一抽,抱着头躲在了桌子下面。
刚蹲下,李玄霸就脸一热,意识到自己现在很蠢。
窦夫人笑得前俯后仰。
李玄霸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远离欺负儿子的娘亲。
窦夫人对李玄霸招手:“过来。”
李玄霸磨磨蹭蹭,在窦夫人再次呼喊时,苦着脸慢慢挪动过去。
果然,窦夫人又开始揉搓李玄霸的脸。
李玄霸一脸生无可恋,心里疯狂喊救命。
李世民刚踏进心声范围,就被李玄霸疯狂呐喊的“救命”震得直捂耳朵。
可惜捂耳朵是没用的。
还好弟弟们的到来,解救了被母亲当做大玩具的李玄霸。
李玄霸立刻躲到张开双臂,像老母鸡一样保护弟弟的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沉沉叹了口气,道:“娘亲,别欺负阿玄,阿玄病还没好呢。等阿玄病好了,我把阿玄送到娘亲手里,娘亲慢慢玩。”
李玄霸气得高抬腿蹬了二哥屁股一脚。
李世民捂住屁股一个踉跄:“哎哟。”
“哈哈哈哈哈。”李元吉鼓着掌大笑,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李智云被李元吉爆发的笑声吓了一跳,犹豫自己要不要跟着笑。但他笑不出来啊。
不一会儿,李建成也黑着脸过来了。
他瓮声瓮气拱手作揖道:“母亲,我正在看书,没空与幼弟们一同玩耍。”
窦夫人一言不发地把匣子打开,将水晶球放在了架子上。
璀璨的金色光芒瞬间俘虏了众人的视线,连已经见过一次的李玄霸和李世民,都不由再次被美丽的水晶球吸引。
“这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至宝火珠吗?”李建成喃喃道,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要触碰美丽的“火珠”。
窦夫人将火珠递给李建成。
李建成小心翼翼把玩了一会儿火珠。
火珠入手温润,李建成很担心一不小心火珠就会从手中掉下来,便赶紧将火珠放回了架子上。
窦夫人道:“都来摸摸。”
连熊孩子李元吉抚摸火珠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
孩童其实很聪明,知道碰坏了什么会挨打。有父母看着的时候,他们一般很乖巧。
李玄霸也上手抹了一把。
水晶而已,不过如此。李玄霸琢磨着等赚钱后,就去买一块大水晶原矿,自己车水晶大珠子玩。
待太阳的角度变换,阳光不再照射进亭子中时,窦夫人才将火珠收起来。
“明日我再拿给府中娘子们开开眼。”窦夫人叹了口气,“过几日,这火珠就不属于唐国公府了。”
众人不解,只有李玄霸皱眉,意识到了什么。
窦夫人直视着李建成的眼睛,道:“大郎,这火珠娘本来是准备传给你的妻子。”
李建成拳头攥紧,声音低沉:“那母亲现在想传给谁?!”
窦夫人平静道:“现在娘要把火珠进献给陛下,请求陛下给你官复原职。”
李建成睁大眼。
窦夫人道:“你祖母在你刚懂事的时候就告诉你,唐国公府都是你的,所有都是你的。所以你过于傲慢,认为自己仿佛就是这天地的中心,什么都会顺着你的心意来。可是毗沙门啊,就算是你父亲,如今的唐国公,也不敢说自己能随心所欲。”
李建成垂下头,拳头攥得更紧了。
窦夫人继续道:“确实,无论你成器或者不成器,唐国公都是你的。你父亲当年只七岁就能当唐国公。可你知道那时你祖母护着你父亲,日子过得有多苦吗?”
李建成道:“儿知道……”
窦夫人训斥道:“不!你不知道!你若知道!就不会和人醉酒胡言乱语!你父亲等了多少年才等到征辟入朝?唐国公府蒸蒸日上的时候,你身边那些奉承你的人中有多少真心盼着唐国公府好?有多少就等着抓唐国公府的错处?”
“是,无论如何,将来唐国公府都是你的。可若是你无能,唐国公府还能剩下什么?一个空荡荡的爵位?就算是爵位,若是皇帝不喜,也会轻松给你摘掉!”
“你祖父为了延续唐国公的爵位,在战场经历过多少场厮杀?你父亲将来也一定会上战场拼命,这才能保证爵位传到你手上的时候仍旧是‘唐国公’。”
“你的弟弟们都可以不用小心谨慎,甚至都可以当个无能的纨绔子弟,唯独你不能!因为你若担不起唐国公的担子,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唐国公!明白吗!”
李建成跪下,第一次流出了真心悔过的眼泪:“是儿子的错,儿子知错了,是儿子不谨慎。”
窦夫人语气缓和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这件事的起因不是你,为何要怪你。因为你是唐国公啊,无论是你的长辈或是你的身边人,都只是给你出主意的人。拿主意的人是你。将来只有你能替唐国公府做决定。所以你现在就要学会承担责任。”
她起身将李建成扶起来,语重心长道:“起来吧,再好好看看这火珠一眼,把这火珠记在心底。记住这本来应该是你的,现在不是了。”
李建成哭着道:“是,儿子记住了。”
独孤老夫人听到这里的事,担心窦夫人把李建成训得太狠,虽然身体不适,仍旧颤颤悠悠过来劝说。
见窦夫人只是带着孩子们玩耍,独孤老夫人正准备离开,却见到了这一幕。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起了曾经的艰难。
独孤老夫人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屋里后,独孤老夫人握着张婆的手,泪水浑浊:“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真的把大郎宠得太过?”
张婆安慰独孤老夫人道:“大郎君还小,还只是个孩子,现在有些不成熟是正常的。等大郎君娶了妻,有了孩子,自然而然就成熟了。”
独孤老夫人抹着眼泪道:“也是。希望郑媵赶紧给大郎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大郎肯定就成熟了。”
张婆为独孤老夫人打来温水,为独孤老夫人布满泪水的脸。
她嘴里虽然这样安慰老夫人,心中却不以为然。
那日李建成推老夫人的时候,张婆差点气得扑上去厮打李建成。
在她看来,老夫人年老得病之后,确实处事失之偏颇。
但唯独李建成,没有资格说老夫人不是,因为老夫人偏爱的就是他啊!
若老夫人偏爱的是二郎三郎多好,那两个孩子多可爱多贴心啊。可惜大郎君被老夫人亲自教养了十几年,偏爱得唐国公都要靠后了。
其实张婆总觉得,老夫人如此纵容宠溺大郎君,也有曾经为了让唐国公尽快成长,所以对唐国公太过严格,心中一直有遗憾,所以将一腔母爱投注在大郎君身上的缘故。
可惜,慈母多败儿。
……
“你说的可是真的?”郑氏手一抖,指甲涂歪了。
跪着的女婢道:“应该是真的。大力一直心悦奴,连奴让他帮我们厨房砍柴,他都傻呵呵地照做,丝毫不像个唐国公府的家生子。大力其实早几日就告诉奴此事,奴一直不敢相信,打听了一番才确定。”
郑氏叹气:“你该早些来说的。”
女婢磕头:“奴错了。”
郑氏放下染指甲的凤仙水,将这位陪嫁的小丫鬟扶起来。
她自然知道为何这小丫鬟不敢立刻对自己说。一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哪有胆量在自己面前碎嘴?
这烧火丫鬟现在告诉她,大概是担心她事后得知此事后,会迁怒她知情不告。
不过这丫鬟口齿倒是伶俐,找的借口像模像样,当个烧火丫鬟屈才了。
郑氏道:“今后你就跟着显翠学针线活。”
女婢惶恐道:“谢娘子!”
郑氏随手丢给了女婢一颗银豆子当赏钱,然后瘫坐在坐榻的靠背上。
“好,好得很,为你大孙子敛财,却要折损我的名声?”郑氏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还好这事没成,否则陛下怪罪下来,怕不是要把我从媵贬成妾了,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郑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何还没怀上?若怀上了,看那老婆子敢不敢折腾郎君第一个孩子!
还是说,那老婆子就是不想让自己怀上,才故意坏了自己的名声,好让后入门的郎君正室生嫡长子?
郑氏越想越害怕。
当李建成回来的时候,郑氏就对着李建成哭了一场,说才知道老夫人要让她去抢夺家中小郎君的铺子。
“妾虽卑贱,也是荥阳郑氏的女儿,家风不容侮辱,岂能背上贪财污名。”郑氏跪在地上,取下金簪对着自己的脖子道,“若玷污了荥阳郑氏的家风,妾只能以死明志。”
李建成对郑氏正是喜欢的时候,赶紧半跪在地上将郑氏抱住:“你说什么傻话?唉,此事都是我的错……”
郑氏摇头:“虽妾不该说长辈的坏话,但妾认为郎君无错。郎君只是太信任长辈,在长辈提议时不会过多思索而已。若是换作妾或者任何一人在郎君耳边说这话,郎君都会三思后拒绝。可那是养育郎君长大的祖母,郎君有一丝犹豫,都是对祖母不孝。”
李建成本来已经在反省,被郑氏这么一说,立刻觉得郑氏说得很有道理。
“是啊,我没想那么多,差点连累你了。”李建成将郑氏扶起来,“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三思而后行,不会连累你。”
郑氏低头道:“若为了郎君,妾万死不悔。但唯独门风家教一事,实恕妾无法退让。”
李建成抚摸着郑氏的鬓发道:“你是世家贵女,做我的媵已经是够委屈,有这样的脾气才正常。”
郑氏靠在李建成肩头低泣:“妾为自己难过,也为郎君难过。郎君如此好,却被人误解。这明明不是郎君的错啊。”
李建成轻声安慰着郑氏,想起了那璀璨的火珠,心中不由又对祖母生出了怨愤。
他本来就对商贾之事毫不在意,只是习惯性地顺从祖母而已。他的孝顺,结果反而成了过错。
今日母亲当着众幼弟的面训斥他,也让他在从心疼中清醒后感到了一丝难堪和恼怒。
为何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他?特别是在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人面前训斥他!
郑氏哭完后,道:“郎君,请你告诉老夫人,如果她真的看不上妾,妾宁愿返家,甚至自尽以捍卫家风。”
李建成被郑氏哭得乱了心,道:“好,我去和她说,也叮嘱她以后别再乱来了。都说她偏心我,可她这偏心除了让我更难堪,让外人误以为我不友悌,我何曾得过好处?我什么都不做就能继承爵位,根本不需要她偏心。”
郑氏道:“是这个理,郎君只要不出错就行,越是大度,外人越会说郎君的好。”
李建成安抚好郑氏,气冲冲去找祖母。
祖母一个不过脑子的决定,不仅害得他和父亲丢了官,还让爱妾要自尽以捍卫家风。祖母还是出身鲜卑,太不懂我中原的规矩。荥阳郑氏的贵女,岂是她能随意磋磨的?
……
“哦。”李玄霸听了乳母从张婆那里得来的消息,平静道,“让院子里的人最近少出门,出门也闭上嘴。”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
乳母严肃道:“是,三郎君。”
李世民气得在屋里转圈圈:“那李建成怎么回事?祖母都已经为他去道歉了,他怎么还去气祖母?他就不怕再被父亲揍一次?!”
李玄霸将手中菊花最后一簇花瓣扯下,丢进了罐子里:“你管他做什么,自有父亲去教训他。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入宫。”
李世民怒气冲冲的表情僵住:“入宫?为何?啊,还有,我们想入宫就能入宫吗?”
李玄霸道:“给皇帝皇后的羊奶皂和羊奶皂露已经做好,正好呈上去。”
李世民疑惑道:“就只是为了这个?为何不让耶耶帮忙呈上去?”
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当然要赶在父亲母亲将贿赂皇帝的礼物呈上去之前。你看着母亲的眼泪,真忍心母亲为了李建成那个废物,把充满回忆的水晶球送给陛下?”
李世民立刻严肃道:“我当然不忍,但我们能做什么?阿玄,那可是皇帝,你不要以为我们现在就能算计皇帝了!”
李玄霸道:“不是算计,是恳求。只要能拿出比水晶球更好的东西就行了。等到了皇帝面前,你我只需要实话实说,把对李建成真实的怒气发泄出来即可。”
李玄霸和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沓纸,对李世民招招手。
李世民立刻凑上去。
李玄霸把纸展开,居然是一张十分抽象的地图。
李世民嫌弃道:“你绘图的本事还不如我。”
李玄霸道:“意思意思就行,我又没学过地理绘图。你看这里,海州朐山县,水晶储藏量非常多。如母亲手中的钛丝发晶也是有的。只要开发这里,皇帝可以用水晶铺地砖,就看不上母亲的水晶球了。”
李世民:“……还是不要了,不知道又要累死多少民夫。”
李玄霸眨了眨眼,眼神移开:“就算我不告诉他,他难道就不耗费徭役去做其他事了吗?我听闻他现在已经在开驰道,明年想西巡突厥。”
李世民叹气:“我天天在外面玩都没听闻,你从哪听闻?罢了,你说是听闻就听闻吧。民夫在海州开采水晶矿,总比去西边吃沙子建驰道强。但只是一个水晶矿,恐怕不一定能说动皇帝。”
李玄霸道:“我还知道烧制琉璃的方法。”
他又摸出一本书:“古书中写的。”
李世民接过古书翻了翻,嘴角抽搐道:“做旧的吧?墨的味道还没散去,而且这手隶书,你骗得过我?明明是你自己写的。”——
三更合一,欠账-2,29w、30w、31w营养液欠账+3。目前欠账11章。
满头问号?日九还能增加欠账?
另,提醒一句,文案上有写,更新时间多在凌晨,所以请大家每天早上起床看,就当我每天早晨六点更新=3=,不要熬夜,你们熬不过我。
第36章 杨广的忘年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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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是古书。”李玄霸道, “烧制琉璃的法子和水晶矿,换一颗火珠,我想皇帝看到我们的孝心, 是会同意的。而且现在皇帝其实也不缺火珠了。你没好好观察, 东京宫殿的柱子上龙头上安放的龙珠就是火珠, 只是不如这颗漂亮。”
“有道理。现在表叔当了皇帝,对以前看重的珍宝或许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不过我有更好的法子。”李世民眼珠子转了转,对弟弟招手, “附耳过来。”
李玄霸嫌弃道:“何必弄得神秘兮兮?”
李世民嘿嘿笑道:“这是你说的,仪式感!”
李玄霸叹了口气,凑上前听哥哥“充满仪式感”的谋划。
李世民说了一会儿, 李玄霸皱了一会儿眉头,补充了几句, 李世民继续说。
待窦夫人来查寝的时候, 两小孩才钻进被窝。
窦夫人离开后,李世民爬起来,伸出手掌:“最后的仪式!”
李玄霸也伸手,和李世民“啪嗒”击掌。
“目标,夺回娘亲/母亲的火珠!”
……
李建成又气了独孤老夫人一次, 但没有挨打。
独孤老夫人把此事瞒下来了,不准别人告诉李渊, 还着重警告了窦夫人,不准她嘴碎。
李渊向来忽视后院之事,除非有人主动告诉他, 否则他不会主动打听, 自然就不知道此事。
窦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闷头和李渊一同整理将要呈给皇帝的珍宝, 有些心灰意冷了。
不过心灰意冷也是一时的。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尽力教导孩子。那是她亲生的孩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要入宫。李渊犹豫了一下,想着两个孩子讨好了皇帝,或许对他和李建成也有益处。再者皇帝曾经说过,等李玄霸身体好了,带进宫给他看看。李渊就带着两个孩子入宫了。
杨广正在看歌舞,宣了李渊进来后,嫌弃地把李渊赶走,只留下李世民和李玄霸陪着他。
“李三郎,身体终于好了?”杨广关心道。
李玄霸道:“谢陛下关心,还是有些咳嗽,但已经没大碍了。每逢换季,小子总会生场病,都习惯了。小子此次入宫,是把已经拖延了许久的贡品香皂和皂液样品给陛下送来。”
李玄霸把怀中抱着的小箱子亲手递到杨广面前。
杨广没有让人检验,就直接打开箱子,取出了香皂闻了闻:“奶味的?”
李玄霸道:“是羊奶的。给陛下做的香皂和皂液不是热加工,而是冷加工。这样做会耗费百倍工时,但能保留更多护肤成分。”
李玄霸咳了几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心中叹气。好吧好吧,弟弟又不耐烦说话了,该我这个传声筒上场了。
于是李玄霸在心里吹嘘甘油和羊奶的护肤成分,并画了花卉护肤精油的大饼。李世民双手比划,眉飞色舞当传声筒。
李玄霸以为自己已经够会吹了,没想到二哥手舞足蹈的描述,比他的更加生动有趣,听得杨广眼中异彩连连,不断捋着胡须点头,就像是听说书似的。
李玄霸不由思维发散。如果二哥到现代社会去当个卖货主播,估计能成为卖货界一哥。
不过以二哥的本事,估计到了现代也会是个驻外维和将军之类的,不可能去卖货。
“好,好,不愧是汉宫秘方。”杨广立刻就唤宫人用金盆端来温水,试了试羊奶皂。
他试了用打泡网和不用打泡网两种方式。皂液就像是羊奶一样从皮肤上流过,洗过之后,杨广捏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手背皮肤好像滑嫩了不少,好像常年握刀拉弓的老茧都变软了。
李世民继续以李玄霸的心声为基础,胡扯这羊奶皂的工艺有多么复杂,成品率有多低,保质期还只有一月。
李玄霸总结的网络卖货经验。买手工艺品的顾客要的就是独特不稳定,那叫艺术和稀有。
如皇帝这样不缺钱的豪客,一个月的工期要说到一个季度,百分之五十的成品率要吹到百分之五,三个月的保质期只能说一个月,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李世民总结,这大概就是阿玄嘴里的“人傻钱多速来冤大头”吧。
古往今来人们总结的教训就是人们从来不接受教训。李玄霸能骗得了现代人,也能骗得了现代人的老祖宗。
咳,好像反了。
总之,杨广被李世民哄得一愣一愣的,本来想着分一块给皇后,都有些舍不得了。
李世民见吹过头,忙说供帝后和太子、太子妃用应该还是没问题,还能余下一些赏人。但全宫殿里所有贵人都用上,大概是不可能的。
李玄霸补充,除了羊奶皂,根据不同人的肤质,他还能定制专属洗浴护肤用品。比如小皇孙就最好不要用花卉精油做的护肤品,容易过敏。羊奶皂相对最温和。
补水的,滋润的,杀菌的,去痘的……李玄霸掰着手指数着,然后感叹道:“汉宫四百年,真是太厉害了。可惜大部分书籍都逸散在了战火中。”
李世民道:“所以陛下才要编书啊。把孤本残本找出来编撰成一部囊括万物的图书,真是太厉害了!”
杨广谦虚地颔首,夸得好,继续夸。
杨广对贡品香皂和皂液很满意。他唤来官吏,直接定下了这件事。
贡品都是采购,李世民和李玄霸是能赚钱的。而且为了贡品原材料的稳定,李世民和李玄霸还能在皇庄里直接调用需要的原材料。
别说牛羊马奶花卉水果,就是珍贵草药,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有调用额度,拿着宫里批的条子可以直接拿。
当然,等实际操作的时候,各层打点和回扣也是需要的。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皇帝自己也知道,李玄霸也很熟练。
贡品供应链的事,等出宫了才会慢慢谈。在杨广这里,此事就算结束了。他只需要每个月按时看到贡品。
杨广慷慨道:“你们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重头戏来了。
杨广看着两人踌躇的模样,打趣道:“要赏赐还让你们为难了?”
李世民拱手:“我和弟弟确实有想要的赏赐,但有些犹豫是否说出来。但无论是君王发问还是长辈发问,身为臣子和晚辈的我和阿玄都不该隐瞒。”
李玄霸拱手:“前些日子兄长酒后失言丢官,父亲母亲十分焦急,想来陛下这里为兄长求情赔罪。这事陛下肯定早已经知道,父亲正在四处求购骏马。”
杨广捻须微笑:“李渊平时很吝啬,送两三匹马给朕都要心疼许久。为了儿子,他倒是舍得了。”
马是战略资源。李渊求马的事当然瞒不过他。
李世民道:“父亲让母亲所出的替兄长赔罪的礼物中,有一样火珠乃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嫁妆。外祖母向武帝求来火珠时,曾让僧侣道士给火珠加持符咒,避祸挡灾,咳,还加了一些防止遗落的咒术。听闻先文献皇后殿下曾嘱咐母亲好生保管,不可轻易示人。”
李玄霸道:“母亲担心咒术有问题,但……父亲不太信这个。要赔罪,自然要送最珍贵的礼物。母亲嫁妆中的宝石中,火珠是最大的,最适合赔罪。”
李世民愁眉不展道:“我和阿玄很担心宝物是否真的有问题,就查了很多古籍,然后发现……唉,发现火珠是西域商人胡吹的西域珍品,其实我华夏大地早就有了,这火珠其实并不算珍贵。”
李玄霸撇嘴道:“我们和父亲说了,他不信。可就这样把假的珍宝献给陛下,这、这我们身为臣子和晚辈怎能做此事?所以我和二哥就商量将此事悄悄告知陛下,请陛下定夺。”
一说起窦夫人的嫁妆火珠,杨广心中就浮现出那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说实话,他是想要的。
虽然他已经搜集了许多火珠,其品相与窦夫人嫁妆中的火珠差不多的有不少。但当年看到火珠的心动,仍旧留在他的记忆中。
但李世民说起“嫁妆”“符咒”时,杨广的心动就没了。
他当然知道这颗火珠其实是北周武帝留给窦夫人的嫁妆。北周武帝虽灭佛,但也担心灭佛会引来诅咒,所以宫中养了许多异人。
火珠奇异,一直是佛教重宝,据说是太阳精华所化,只要对着太阳,没有火就能点燃柴火。
这样的宝贝,北周武帝当然会让异人对其进行念咒加持。
杨广想起母后当时给窦夫人清点嫁妆时私下对他开的玩笑,“我们杀了北周皇室所有男丁,这些东西中不知道多少下了咒,我看着就心里发怵,还是让窦氏赶紧拿走”。
他当时认为这肯定是开玩笑,因为大隋所用北周珍宝不在少数,哪可能怕什么咒术。
但他想起窦夫人嫁妆中的那颗火珠过于璀璨的模样,听了李世民的话,那“神异”就变成了“妖异”,有些膈应。
毕竟是北周武帝把玩过后赠送给窦氏护身的佛宝,不会真的会伤到他吧?
杨广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杨勇的鬼魂来找他索命。虽然杨广不怕杨勇,但也有些疑神疑鬼的。
杨广本来想骂李渊,送什么加了咒术的晦气玩意儿进宫,你是不是还要巫蛊啊?李世民那句“火珠假的,我们中原大地早就有了”,把杨广砸懵了。
杨广打断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一唱一和,皱眉问道:“火珠不是海外奇珍,佛门至宝吗?!”
李世民道:“火珠和水玉其实是一类玉石。神怪志异小说中的太阳精华‘火珠’、万年不化寒冰‘冰精’、水中精灵化身的‘水精’,其实都是指的它。它只是埋藏在地下的一种矿石,虽然漂亮,但其实没有那么多功能。”
李玄霸道:“我和二哥把记载水晶石的书都带来了。”
杨广赶紧让两个孩子把书拿到他的身边,给他介绍水晶石。
李世民拿起一本“古”书道:“我们最初是从这本从西市淘到的残本上看到火珠和水晶是同一种东西……咳,陛下,不过我们受骗了,这不是古残本。”
杨广正想问这是何残本,听到李世民说“受骗”,哭笑不得:“受骗?”
李世民展开残本道:“泛黄的地方太均匀,一看就是染的。”
其实李玄霸之前染得很自然,现在是重新染成了“不自然”。
李世民指着蛀虫洞:“蛀虫啃书页,虫洞边缘应该是参差不齐的,但这虫洞……嗯,太圆了。”
李玄霸修虫洞的时候,李世民还在一旁嚷嚷不够圆不够假,亲自上手挖洞。
李世民又把书本上的隶书展示给杨广看:“这隶书……笔画也太尖锐了,隶书应该是圆润的。”
折腾出半隶半楷的字体,费了李玄霸不少工夫。
杨广拿起古残本仔细观察,笑道:“确实是今人仿古之作。你们被骗了多少?”
李世民叹气:“整整三百钱!”
杨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三百钱就当买教训了。怎么,这残本虽然是假古书,但内容是真的?”
李世民点头:“阿玄不管真假残本都会看,会验证。虽然这不是古书,但内容可能是从古书中抄来的。所以阿玄才会上当。”
李玄霸:“……内容是真的,那就是古书。笔墨纸张其实无所谓。”
李世民对杨广叹气:“阿玄又嘴硬了。”
杨广失笑,看起这假古书中的记载。
如李世民所说,古书是假的,但内容确实是记载的古书内容。
水晶在古籍中又叫水玉、水碧、玉英等。《山海经》中记载,日堂庭之山和丹山东南洛水流域多水玉。耿山多水碧。
先秦《楚辞》中“登昆仑兮食玉英”,汉代《上林赋》中“水玉磊珂”,三国《广雅》中又名“石英”,都是水晶。很早的时候,水晶就是贵族常用的装饰品。
而且这些古籍注释中还记载得很清楚,东海郡盛产水晶。
杨广叹气:“东海郡,岂不就是海州?先秦时属于楚地,司马相如的丈人卓王孙也曾在东海郡贩卖盐铁。民间盛传的东海水晶宫,也都是指的东海郡吧。”
杨广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正准备把海州改回东海郡。其原因就是海州进贡的水晶讨了他的喜欢,让他觉得东海与水晶更配。
李世民苦着脸道:“东海掘地三尺就能挖出水晶。火珠不过是大块的水晶磨成球。”
李玄霸学着二哥的苦脸补充:“其中所谓精气,其实只是水晶矿在成长时混入了其他金属,就像是烧制琉璃时在里面加入金银丝。在东海,这样的水晶叫发晶,数量也不少。我记得陛下宫中就有很大块的发晶假山盆景。”
杨广抬手指了一下。
李世民和李玄霸转头。
哦,这间宫室角落里就有一块发晶假山盆景。
杨广被古籍中的记载气笑了:“有一群僧人为了传教,盯上了水晶神秘的色彩,所以把水晶磨成球,假装是天然的宝珠,然后四处招摇撞骗,还找到了周武帝?武帝身边的贤臣拆穿了这个伎俩,让武帝坚定了灭佛的心?还有这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都摇头:“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问母亲,母亲也说不知道,只说有一日武帝突然就不喜欢火珠了。不过武帝还是给火珠加持咒语,应该是信了一点火珠是佛宝的话?”
杨广嘴角微抽:“水晶本就可以加持咒语。”
至此,杨广彻底失去了对水晶球的兴趣。
他喜欢火珠,是因为火珠即使在西域珍宝中也十分独特,乃是佛宝。结果知道就是水晶磨成的球,那就没意思了。
杨广没有怀疑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话,因为李世民和李玄霸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古籍是真的,记载是真的,北周武帝和佛宝的故事也是半真半假的。
有了这么多记载古人还会受骗,是因为现在没有“搜索引擎”。即使古籍中有记载,除非你正好看过这一本,不然也会被骗一辈子。这就是信息偏差。
李玄霸对比如今古人的优势,就是现代人已经把知识整合好了,所以他只需要按照现代的知识“按图索骥”,把古籍找出来。
大部分“神秘”的事拆穿后,如魔术揭秘一样,都会给人以“就这”的感觉。
李玄霸搜集的古籍大多都是杨广看过的。如《山海经》《楚辞》《上林赋》这种哪个文人没看过?《广雅》更是启蒙级别的书本了。
所以杨广粗粗扫了一眼,就觉得又扫兴又生气。
那群西域僧人,居然用这么明显的骗术。怪不得武帝会气得灭佛。
杨坚和独孤皇后是虔诚的佛教徒,但杨广因为自比武帝,所以对佛教的感觉就一般。
虽然他奉承杨坚和独孤皇后的时候常修佛寺,但自己大动土木修的都是自己住的行宫,突出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神佛什么的,在这位自诩千古一帝的帝王眼中,都不值得多看重。
对这一点,李玄霸还是挺敬佩他。
行宫改朝换代后可以继续用,也可以拆除;修佛寺,将来不知道造就免税佛门地方豪强,和牛皮癣似的。
杨广正准备西行。拆穿西域珍宝之后,杨广对西域的好奇都少了一些。他决定不西行了,直接去北巡找突厥。
修运河只是千古一帝的第一步,好大喜功的皇帝就没有不重“武功”的。杨广准备先找有点不老实的高句丽练练手,等高句丽投降之后,杨广给自己树立的最大的“武功”自然是征服突厥。
比起高句丽,突厥才是中原王朝心腹大患。他父皇压制了突厥,他就要完全扫平突厥。
李玄霸这蝴蝶翅膀,扇了一点,驰道少修了一两条,但没扇太多,杨广还是决定开春就离开大兴城。
得知“火珠”的真面目后,杨广就十分随意地答应了李世民和李玄霸想要的赏赐。
本来杨广想直接让窦夫人换一个送,但李玄霸委婉提起先帝先后非常信佛宝,若直接拆穿佛宝,恐怕不是很妥当。
杨广笑话道:“我看你就是担心你父亲又在你们母亲的嫁妆中挑挑选选其他东西。李渊这人也真是的,唐国公府又不穷,盯着女人的嫁妆,实在不像话。”
对这一点,就连仍旧很喜欢耶耶的李世民都不住点头。
于是杨广决定先收礼,然后将佛宝火珠赐给李世民和李玄霸,以全两个孩子对他的忠心和对窦氏的孝心。
火珠赐给李世民和李玄霸之后,窦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帮忙保管御赐珍稀物品。但御赐之物不能送给他人,甚至不能给家中其他人用,没人能逼窦氏把嫁妆火珠拿出来再送一次人。
李世民忍不住在心里高喊:【耶!!!】
李玄霸嘴角也浮现微笑。
杨广慷慨道:“这火珠朕本就不需要,不算赏赐。你二人再想一件赏赐……你们拆穿了火珠骗局,可以多要一项赏赐!”
李世民想了想,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啊,我想起来了,阿玄很馋宫中藏书,常说想给老师们打下手,能帮忙看书。总让太子殿下带着去不太合适。”
杨广随手丢了个令牌给李玄霸。
李玄霸没反应过来。
李世民一个横跳,轻松接到了令牌,得意洋洋道:“阿玄手笨,还是我厉害。谢陛下!阿玄,快说谢谢陛下。”
李玄霸这才回过神,赶紧谢恩。
杨广道:“三郎想要什么?是为二郎求?”
李玄霸想了想,道:“我想请求和陛下单独说些话。”
杨广还没答应,李世民惊讶道:“为何?你有什么话还需要瞒着我?!”这和原本计划的不一样!
李玄霸道:“就是不想告诉你。”
杨广把李世民往李玄霸面前凑的小脑袋挡开,失笑道:“好,不告诉李二郎。来人,把李二郎带走。”
李世民不高兴道:“阿玄!你还是不是我弟弟了!怎么能瞒着我!”
杨广打了个响指:“捂嘴。”
宫人笑着把李世民的嘴捂住,把李世民提溜了出去。
杨广笑道:“朕也很好奇,三郎有什么话需要瞒着二郎。”
李玄霸先起身走到杨广面前,恭敬跪地叩首后,才起身正坐着道:“我先天体弱,孙医师曾言,我很难活到弱冠。”
杨广一愣,然后表情露出一丝怅然和同情。
其实这件事他隐约听御医和萧皇后提过。只是那时两个孩子对他就是逗乐的晚辈,所以他没有多在意。现在李玄霸当面提起,他又对两个孩子多了些好感,所以不由牵动了些心绪。
李玄霸垂着头道:“前些时日兄长酒后失言,我和二哥被训斥,我才明白,嫡长兄和寻常长兄是不同的。而二哥才华横溢,将来肯定很艰难。我身体极弱,连做官都难。仔细想想,我只能为二哥积攒些金钱俗物。这样二哥将来自己打拼时手头宽裕些,或许会少吃些苦。”
他再次叩首:“所以我请求陛下以皇家的名义参与我的生意,给我一个类似宫廷商人的权力。这样我就能越过唐国公府,为二哥多攒些私房钱。”
杨广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孩子,心情极其复杂,久久不能言。
杨广起身,将瘦弱的孩童扶起来:“何至于此?有朕在,唐国公府不敢偏心。”
李玄霸道:“法理人伦不容更改。陛下日理万机,天下间让陛下烦心的大事多着。我无论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晚辈,都不该让陛下为这点小事多操心。何况若这点小事都次次让陛下做主,岂不是显得我和二哥很没有本事?我和二哥还是有些自持才高傲物的。”
杨广忍俊不禁:“你二人确实有些自傲。你就只请求这个?朕看那李建成很是平庸,让你二哥继承爵位也是可以的。”
李玄霸使劲摇头:“家和万事兴,兄弟友悌才是最重要的。朝廷法理更是不能也不应该改变。兄长是我和二哥同父同母的胞兄,我和二哥理应退让。再者,这天下之大,朝堂之大,陛下又是我和二哥的表叔,二哥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我只是不想二哥将来伸手向唐国公府公中要钱时,会让兄长不满。”
杨广说的话,李玄霸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杨广是嫡次子继位,他在别人说他是嫡次子的时候会生气,也厌恶无能的嫡长,但谁要是在他面前诋毁嫡长继承制,那么杨广一定会动杀意。
正因为他是夺嫡,才更要维护嫡长,以证明自己不是夺嫡,是父皇母后的选择,是正常继位。只是嫡长兄被废,他成了嫡长。
他不是什么夺嫡,是正统继位。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先上车的人大多会焊死了车门。
杨广对待嫡次子杨暕的态度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历史中太子杨昭病逝后,杨暕认为按照顺位自己就应该是太子,便以太子自居。但杨广居然因此就猜忌杨暕,派人严密监视杨暕,杨暕几乎是被软禁。
这对父子死的时候,杨广还问是不是杨暕政变,而杨暕还以为是杨广要杀他一直喊冤。
“夺嫡”就是杨广的心魔,哪怕杨昭死了,杨暕身为杨广当时唯一成年的儿子,幼子赵王还在襁褓中,杨暕都不能露出“夺嫡”的念头。
至于杨暕那些治下不严、奢侈、与寡妇私通的“罪”,在当时宗室子弟中不算什么。杨广以前就知道了,并没有太在意。当要惩治杨暕的时候,就是“死罪”。
所以杨广虽然“同情”李世民和李玄霸,在一些小事上会为他们出头。但他们二人若是露出想违背法理的念头,立刻就会被杨广厌恶。
杨广不允许别人挑战规则,尤其是“尊卑”规则。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与李建成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连一个香皂铺子都能弄出这么多事,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矛盾展现在杨广面前。
为了不让杨广到时候脑袋一抽,李玄霸先给杨广打预防针,提前做出受害者的模样,并且坦露心迹。
他活不到弱冠,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是在试图谋夺李建成嫡长子的地位。
二哥自傲,会自己挣功劳,也不会眼馋李建成的地位。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攒点别人看不上的黄白俗物,让二哥将来自立的时候能过得舒服一些。
这个“皇商”的权力,还能把二哥从他的事业中“剥离”。
自己擅长经商,但经商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二哥玩个书铺就够了。
李玄霸这次细细准备了许久,但他没想到,杨广居然会如此直接地试探他这个孩子。
还好自己把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做了应对。
一个被御医和民间名医都判定很难活到弱冠的孩童是惹人怜爱的。
士人们看不上的商贾之事是惹人轻视的。
怜爱和轻视合在一起,麻痹了杨广。
何况谁会想到一个七岁孩童会算计一个欣欣向荣大帝国的皇帝呢?
就是李世民知道弟弟在说谎,也想不到李玄霸为何非要和皇帝合作。
难不成还真想赚钱?赚钱可以问皇帝要赏赐啊。
杨广叹气道:“你将来该不会还想把你的铺子转给大雄?”
李玄霸道:“那要看父亲会不会给我娶妻了。我还是要留些给家人的。”
杨广失笑:“你倒是实诚。罢了。你又想做什么生意?”
李玄霸道:“香皂脂粉生意正好用皇庄的材料。”
杨广道:“这个朕已经允许你了。”
李玄霸露出了自傲的笑容:“我看到西域人用我大隋本就有的水晶鼓吹佛宝,高价卖给我们。我也想把大隋的商品高十倍百倍的价格卖给他们。父亲讨好陛下抠抠索索的,只知道用钱买马。我讨好陛下,就让西域人把他们好鹰好马双手奉上。”
李玄霸张开瘦弱的手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让西域诸国进贡,他们总会不愿意给太珍贵的物品。我与他们做生意,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最珍贵。而且商人重利轻忠义,只要有足够多的金钱,他们连西域诸国不愿意提供的骏马宝刀宝甲也会乖乖送来。”
“我在《汉书》中看到,许多汉使以通商的名义为大汉夺取利益。见到长孙将军后,我更是对此心生向往。虽我可能活不到弱冠,但我也想为陛下、为大隋为隋使,再开丝绸之路!让泱泱大隋不需要武力征服就能万国来朝!”
杨广看着脸颊微微凹陷,显得眼睛更大更明亮的表侄。
李玄霸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此次北行震慑突厥,就是想重开丝绸之路!
他谁都没有告诉,连最信任的宇文述都没有说,没想到一个孩童居然与他的志向合一了!
杨广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晚辈。
虽然他笑着说了许多次让李二郎和李三郎成为他的冠军侯,但玩笑只是玩笑,李二郎和李三郎还是太年幼了,神童的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此次杨广是真的生出了遗憾心情。
为何李三郎如此年幼?哪怕李三郎十二三岁,他都会立刻给李三郎授官。
“放宽心,你未必不能活到弱冠。”杨广语重心长道,“朕还等你长大,给朕当左臂右膀。”
李玄霸恭敬但自傲道:“侄儿不想把希望寄托在未来,所以侄儿现在就想为陛下做事。”
杨广叹气,道:“你若太累,说不定会更加早逝。”
李玄霸道:“只要能发出光芒,就算缩短几年寿命又如何?反正我的寿命本就不长。”
杨广忍不住敲了一下李玄霸的脑袋:“你还真是……唉,果真傲气十足。大雄远远没有你狂傲。”
李玄霸拱手:“侄儿承认,确实如此。”
杨广失笑。
他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笑着道:“好,朕答应你。你想做什么,给朕写个奏章。会写奏章吗?”
李玄霸:“会!”
……
李世民转身背对着李玄霸,啪嗒啪嗒掉眼泪。
李玄霸走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继续转身。
两个孩子转了一会儿圈子,李玄霸叹气:【回去的路上告诉你。】
李世民这才擦了擦委屈的眼泪,乖乖和李玄霸一起上马车回家。
马车上,李世民瘪嘴瞪着弟弟。他倒要听听弟弟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现在弟弟告诉自己的都是不需要瞒着自己的。
李玄霸想了想,道:“我向陛下要了皇商的权力,以后带着陛下一起赚钱。我要把你从店铺里摘出去,以后只有我和陛下合作。”
李世民吸了吸鼻子:“为什么?”
李玄霸道:“你将来要走仕途,过多参与商贾之事不好。我身体差,顶多当个散官。还是商贾之事更适合我,可以在家里躺着看账本。而且我喜欢钱。”
李世民道:“这需要瞒着我?”
李玄霸点头:“总要给陛下一种我需要瞒着你的态度,这样更真实。”
李世民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相信没有。
不过下马车的时候,他就和李玄霸和好了,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李玄霸知道,他哥心里还是有疙瘩,而且可能猜到了一点真相。
大概就是寿命,和告诉皇帝二哥走仕途,自己这个短命鬼赚钱为二哥铺路的事。
但李世民不知道,李玄霸抛开他还有个原因。
李世民很重感情。虽然杨广是个全天下被祸害的老百姓揭竿起义恨不得大卸八块的昏君,但现在他们讨好杨广,杨广对他们也是慷慨和信任的。
李玄霸接下来要继续利用杨广掺和西域首开之事。
他的目的是,青壮奴隶,盔甲兵器,战马!
他要打造一支连李渊都不知道的精锐私兵!这样就算未来因自己的参与出现波动,他也能保证自己和二哥的安全,保证“逼宫”之事顺利完成!
一个冷知识,玄甲兵是李渊组建的。二哥是带领这支玄甲骑兵的将领。
大业十二年,李渊为击败突厥来犯,亲自训练两千骑兵;大业十三年即将起兵时,他摆空城计诱使突厥来犯,袭击突厥,抢走突厥马匹,然后先兵后礼,写信向突厥始毕可汗要战马支援。这才有了组建玄甲骑兵的资本。
二哥并不能私自调动玄甲兵,逼宫时用的是自己和家臣府中的家兵。
李渊在称帝之前,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豪杰。在起兵的时候,李渊其实是亲上战场厮杀。否则就算他有唐国公的资历在,天下贤才也不会来纷纷投奔。
称帝前的李渊,那是能连射七十发,筑叛军京观,以弱胜强击退突厥的猛将,确实是李世民亲爹。
二哥的辉煌,其实是从李渊称帝后开始。称帝后,李渊就一改曾经胆气豪气,只坐镇后方,从不亲临战场。
李玄霸知道,他和二哥的敌人一直是李渊。
李渊虽然有优柔寡断的缺点,称帝后又失了起兵时的胆气,也绝非废物。一招不慎,他和二哥就会满盘皆输。
他准备早早地拉拢起自己的兵,然后将这支兵藏在阿姊的军队中,然后悄悄混入李渊的玄甲兵中。
玄武门之变很危险,二哥差点命悬一线。
但再加一个“黄袍加身”呢?
他做好了利用杨广养兵的准备,但不能告诉二哥。
这些未来太沉重了。
而且,杨广如今是真的对他们好。
自己没有心理负担,二哥肯定会有。
李玄霸入睡前,翻过身背对着哥哥:【哥,等你长大了,能骑马打突厥了,我就告诉你。】
李世民磨牙:“你又用这句话敷衍我。”
李玄霸:【不是敷衍。】
李世民叹气:“好吧好吧,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睡觉,晚安。”
李玄霸:“晚安。”
……
几日过后,李渊凑齐了数十猎鹰猎犬和骏马,和包括窦夫人的火珠在内的珍宝一起进献给杨广。
杨广似笑非笑地收了李渊的礼物,然后让人从礼物中把火珠挑出来。
“罢了,你官复原职。李建成降回六品千牛备身,再磨砺磨砺。这珠子是你夫人的嫁妆吧?你的二子三子特意向朕求了恩典。这火珠朕就赏赐给李二郎李三郎了。”杨广道,“朕虽然将火珠赐回,但经过朕之手的宝物,你可别任意送人,给朕好好供着,看到它的时候正好反省自身治家不严。”
李渊欢天喜地地把珠子拿了回去,临走前还问:“大雄大德没问陛下再要匹马?怎么只记得母亲?”
杨广哭笑不得,专门走下来踹了李渊一脚,让没脸没皮的李渊赶紧滚。
李渊彻底松了口气,知道此事是真的揭过了,乐呵呵地滚了。
“夫人,夫人!看看为夫给你带回来了什么!”李渊唤来了家里所有人,打开了匣子,“看!”
窦夫人惊讶:“陛下没要火珠?”不可能啊,陛下绝对心仪这颗火珠。
李渊把火珠递给窦夫人,然后左手牵着李世民,右手牵起李玄霸:“是大雄和大德的功劳。原来他们上次进宫,不仅仅是向陛下进贡香皂,还向陛下求了恩典。”
李世民得意道:“这颗火珠充满娘亲的回忆,才不要给别人,陛下也不行,对不对阿玄!”
李玄霸道:“二哥慎言,不可对陛下不敬。”
窦夫人捧着火珠,双手颤抖落下泪来,嘴唇嚅动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渊松开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手,抱住窦夫人:“好了好了,没事了。毗沙门,你要以此为戒,可不要让你母亲再次连嫁妆拿出来送人。”
李建成也很激动,赶紧道:“是!儿子铭记此次教训,绝不再在外醉酒失言。”
李渊欣慰地点点头。自己的大儿子还是好的。
虽然他很生气李建成没有担当,但独孤老夫人为李建成说了许多好话,他也就忍下来了。
李渊对这件事还有些膈应,但他也相信母亲的话,李建成只是还小,经不住事,再大些就好了。他决定从今以后亲自手把手教导李建成。
“陛下说了,虽然这火珠还了回来,但名义上是赏赐给大雄和大德的御赐品,让我们好好供起来,看着它时,就要记起这次的教训。”李渊安抚好窦夫人后,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开玩笑道,“你们母亲曾想把这颗火珠给毗沙门的妻子,现在是不成了。你们二人谁娶妻时想要这颗火珠?要不要比赛一番?谁赢就给谁?”
正高兴的李建成脸色微变。
李世民和李玄霸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都不要,娘亲自己拿着。”
李渊笑道:“好。我就知道你们二人孝顺。夫人,这下开心了吧?”
窦夫人哭着点头:“嗯。”
李世民围着母亲蹦蹦跳跳,想把母亲逗笑。
李玄霸在一旁安静地站着,嘴角微微上弯。
隋唐的军纪十分混乱,入城就没有不抢掠的。隋朝覆灭时,一众宫殿都遭遇了劫掠,宝物十不存一。
就算不抢,他们也要搞些破坏。连强调军纪的李世民也无法阻止。
比如隋朝原本藏书37万多卷。经过几代唐朝皇帝的搜集,到了唐玄宗时期,唐朝之前的书籍竟然也只有28469卷。
乱兵不抢的藏书都如此,那些珍宝就更不用说了。
何况杨广是一个手头很宽的人,等他北巡后,他还会多一个对外国人过于慷慨的毛病。火珠玩腻后,他可能随手就不知道丢给谁了。
所以李玄霸知道会有些风险,也要立刻出手,把母亲的火珠夺回来。
谁让母亲哭了?
李玄霸的良心没多少,但还总还是有些的。
窦夫人蹲在地上,将李世民和李玄霸紧紧抱住,不断哽咽道:“谢谢二郎三郎。”
李世民得意:“不用谢!不过娘亲,最该感谢的是阿玄,是阿玄提议的!”
李玄霸别扭:“没什么……是为人子该做的事。”
李建成扫了一眼李玄霸,迅速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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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老夫人再次气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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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珠事件”后, 唐国公府的风波平息了下来。
李建成似乎真的得到了教训,表现得沉稳了不少,对原本不爱搭理的李玄霸也亲切多了。
李玄霸例行送礼的时候, 他不会再挑三拣四, 还会专门派人来感谢几句。出门的时候, 他也会偶尔给弟弟们带礼物。
李渊和独孤老夫人都十分开心李建成的成长,窦夫人对大儿子的担忧也少了一些。
连李世民得了几次礼物后,都在李玄霸面前说:“兄长人还是不错啊!知错能改就是好兄长!”
李玄霸分外无语。
之前二哥对李建成的成见十分深, 被李建成和颜悦色对待了不到半个月,收了几次礼物,就变成“兄长人不错”了?
虽然他们和李建成的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次事件也确实是独孤老夫人先挑起,李建成被动接受, 但这“记吃不记打”也太傻白甜了吧?你是小孩吗?被哄哄就不气了?
哦, 未来的唐太宗现在还真是一个还差两个月到八岁的小孩。
李玄霸默默把这件事记下。
以后《太宗实录》他来执笔,就从他哥爬树滚地挨骂挨揍和“我兄长人还怪好的”写起。
要不干脆写一本《我的兄长李世民》回忆录?
不过李建成释放好意,李玄霸也乐得轻松。
他们如今本来就还不需要斗争,和和睦睦不好吗?等唐朝建立后,才是各显身手的时候。早这么多年折腾, 除了影响心情没好处。
李玄霸也学着傻白甜孩子李世民,嘴里说着“兄长人很好”, 礼物送得更勤了。
除了送些不值钱的小礼物,李玄霸不再去“打扰”李建成。他把想去找李建成玩的李世民也牢牢拽住,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要去打扰兄长。
“兄长已经纳妾, 正在努力生你的小侄子小侄女, 你撞见了多尴尬?”李玄霸板着脸道, “你应该好好为兄长着想,做一个懂事的好弟弟。”
李世民撇嘴道:“我总觉得你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唉,你肯定还是讨厌兄长,不去就不去。”
李玄霸想揍二哥一顿。之前一直最讨厌兄长的不是你吗?自己还会敷衍地说几句兄长的好话,免得憨直的二哥得罪兄长,被老夫人训斥。
“哈哈哈,不气不气,笑一个。”李世民乐道,“不去就不去,你讨厌他,那我也不喜欢他了。走,我们去找小五玩?”
李玄霸继续拽住像没拴绳雪橇三傻似的二哥:“你就非得抛下功课出去玩吗?!写完功课再去!!”
李世民反手将李玄霸拖着一起跑:“还有一日呢!功课就该最后一日做!提前一日就是对功课的不尊重!”
李玄霸:“……”这什么歪理啊!
“嗯?功课就该最后一日做?”
李世民一个急刹车,撞在了正好来检查他们是否有好好做功课的窦夫人身上。
李玄霸刹车不及时,一头撞在了李世民后脑勺上。
两个孩子“哎哟”一声,同时抱头蹲地。
板着脸的窦夫人差点破功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拎着调皮的二儿子回去做功课。
李玄霸揉着额头跟在后面,对不断做怪表情的二哥用心声骂骂咧咧。
李世民用食指把眼角拉下来,又用大拇指把嘴扯得特别大,吐出的舌头和眼珠子一起乱晃,对弟弟“啊咧啊咧”。
窦夫人低头。李世民立刻放下手,收回舌头,作乖巧状。
窦夫人继续走路。李世民继续做鬼脸“啊咧啊咧”。
李玄霸忍无可忍,小跑上前,握拳给了他哥脑壳一下。
李世民立刻告状:“娘娘!弟弟打我!”
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把李世民放在了地上,狠狠拍了李世民的屁股一巴掌:“不要欺负弟弟!”
李世民跳脚:“他打我,怎么还是我欺负他?!”
李玄霸讥笑:“活该。”
李世民眼珠子一转,伸手把李玄霸的头发薅了一把就跑。
李玄霸捂着自己的鸡窝头,仰头对深呼吸的母亲道:“母亲,二哥往屋里跑,不是自寻死路?”
本来被调皮的二儿子气到了的窦夫人“扑哧”,气消了不少,变得哭笑不得。
“走,我们去逮他,今日必须罚他多写一张大字。”窦夫人牵起李玄霸的手,去屋里逮“自寻死路”的调皮儿子了。
李玄霸难得露出了小孩脾气,一副有母亲撑腰,趾高气扬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喜欢自讨苦吃,但一个好弟弟就应该成全他!
李玄霸的日常恢复了过往,唯一不同的是香皂铺和书铺的生意正式开启了。
李玄霸以二哥最近太顽皮为由,请老师们给二哥增加了武艺的功课,消磨二哥过剩的精力。不让二哥参与。
武艺这门课,李玄霸自己是放弃了。他只学骑马,能跑就行。
高颎和宇文弼理应不喜欢弟子做商贾之事。李玄霸已经想好了说服老师们的话,没想到没用到。两个老师毫不犹豫地准许了。只要李玄霸能完成布置的功课,就让李玄霸随意支配他的时间。
李世民大喊不公平。
宇文弼冷笑:“不想增加骑马射箭的时间?这次教你实战打猎。若你能通过考核,我就请太子允许你去皇家猎场玩耍。”
李世民立刻站直身体,喊得比之前还大声:“我去!我爱习武!”
高颎扶额:“你变得还真快。”
李世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呵呵”笑。
宇文弼和高颎本来不想笑,看着李世民故意装出来的憨笑,都忍不住笑了。
李玄霸令他们放心又忧心,李世民真的令他们开心。
虽然虞世基这个教书法的老师没什么存在感,宇文弼和高颎甚至都忽视了弟子们还有一位老师。李玄霸也拉着二哥去找虞世南,让虞世南也给性子越发静不下来的二哥多布置功课,好让二哥修身养性。
教书法算什么老师?宇文弼和高颎傲视比他们小一辈的虞世南。
正在守孝的虞世南假装自己不存在,只默默地教李玄霸和李世民写字,不多费口舌。
他同在守孝的兄长虞世基之前警告过他,就算高颎和宇文弼乖乖从朝堂退出,跑去编书避难,但陛下仍旧厌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手。为了虞家的安危,希望虞世南与高颎和宇文弼不要交往过深。
虞世南沉默地照做,但仍旧继续教导李世民和李玄霸。
虞世基原本希望虞世南也借守孝断掉和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师生关系,以彻底和高颎、宇文弼撇清关系,但虞世南这次沉默地拒绝。
后来虞世基见皇帝确实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表侄,才没有继续阻止。
虞世南平日里一直面无表情,连眼神都如深潭一样沉静。见到弟子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很浅的笑容。
虞世南的妻子特别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来拜访,这样虞世南才会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听了李玄霸的请求后,虞世南心里明白了点什么,让妻子将李世民带去厨房端糕点,对李玄霸道:“你不想让你二兄插手商贾之事?”
李玄霸点头:“是。”
虞世南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该插手过多。”
李玄霸道:“我和二兄将来肯定是会很缺钱。我不在乎名声。而且我这身体,将来肯定难以入仕。入仕耗费的精力,比在家里躺着让管事们帮忙赚钱大多了。”
虞世南轻轻揉了揉早熟的弟子的头:“你在陛下面前周旋,花费的精力也不小。”
李玄霸道:“陛下明年开春就会离开京城,我不会再花费太多精力了。不过陛下离开京城前,会开科考试,令天下举荐人才。我准备参加。老师能指导我的策论吗?”
虞世南疑惑:“为何不问高公和宇文公?”
李玄霸无奈道:“高公和宇文公估计把握不住陛下的心理。”
虞世南黯然道:“我也不知道陛下的心理。”
李玄霸道:“总比高公和宇文公强吧。希望老师不要嫌弃我谄媚陛下。”
虞世南摇头,道:“向君王展现才华,怎么能叫谄媚?我虽不才,指点你一二也行。你的书法已经自有风骨,不需要再描红。我给你布置的策论,就当是书法功课了。”
李玄霸立刻拱手:“谢老师。”
他知道虞先生是自谦。
虞世基和虞世南两兄弟对揣测君王心思都很有天赋。兄弟二人不同的是,虞世基选择迎合,而虞世南当发现君王与他的追求不一致时,就选择沉默。
所以虞世南不是不知道杨广的心理,也不是不知道如何讨好杨广,只是不愿罢了。
但自己的坚持,虞世南不会转嫁到弟子身上。何况虞世南认为自己看人很准,李玄霸应当不是一个谄媚的人。
李世民提着一篮子糕点回来时,虞世南已经摸底了李玄霸写文章的基础。
李玄霸胸有锦绣,只是文章略输文采,不擅长骈俪。
合格的骈俪文可以靠死记硬背。又不是写传世之作,多背多写就行。难的是言之有物。
虞世南对李玄霸很满意。
虽然李玄霸八岁就参加科举稍早了些,参加了也不可能被授官。但科举是与天下寒门士子过招,弟子既然有这个志气,他自然要支持。
本来虞世南以为李玄霸只是去见见世面,但李玄霸若能把心中所想描绘出来,也不一定只是一轮游。
李世民把糕点塞进弟弟嘴里,差点把李玄霸噎住:“阿玄,这个好吃。师娘给我们装了一篮子!”
李玄霸鼓着腮帮子艰难咀嚼:【老师本就生活清贫,你还连吃带拿,你不羞吗?】
李世民眨眼。
老师生活清贫?那等年节多给老师送些礼物。但好吃的还是要拿走。这是两回事!
他不仅不还回去,还塞了一块糕点给虞世南的儿子虞昶。
虞昶比李世民小一岁,俨然已经成了李世民的小弟,拿着糕点十分恭敬地跟在李世民身后窸窸窣窣啃着,完全忘记了这糕点是自家的,还对老大十分感激。
虞世南见到这一幕,不由叹气。
其实他之前觉得自家儿子还成。但有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位弟子之后,真是人比人得丢。
李玄霸抹了抹嘴,终于把糕点吞了下去。
他抽出一卷书递给虞昶:“这是我和二哥用过的启蒙书,昶弟看得用不得用。”
虞昶的脸垮了下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喜欢读书的。对刚启蒙的他而言,看书真是噩梦。
但打开书后,他看着书中精美的图画,立刻扬起了嘴角,脆生生道:“谢谢李三兄!”
虞世南再次叹了一口气。
自己儿子启个蒙都如此艰难,居然不爱读书,真是人比人得丢。
小小打击了一下虞世南的养儿自信后,李玄霸和抱着糕点不放的李世民又去找了李昭和柴绍。
香皂铺子的事李玄霸已经写成了文字方案。之后他为了备考不会常常出面,就全权委托阿姊了。
李昭虽然已经嫁给柴绍,但她现在只是相当于柴府另一个女儿,正在学习如何当柴家主妇,还未和柴绍同房。所以李玄霸不用担心会打扰李昭和柴绍。
勋贵世家联姻,能否生出嫡长子是重中之重。生出嫡长子之前,娘家盯着自家女儿的安危盯得很紧,生怕女儿会出问题。
所以虽然勋贵世家的女儿在六七岁就会定亲,十三四岁就会嫁人,但一般十六岁才会圆房,十八岁左右才会有第一胎。
窦夫人和未来的长孙皇后都是如此。
在这之前,出嫁的勋贵世家一般都会带上专门代替自己圆房的丫鬟,两家约定好,丫鬟若怀男胎就流掉或者生下溺死,生女儿就抚养。
也有少数人家,会如李建成这样,亲家先送同族侧室,默认可以留下男胎,或和柴绍这种不睡陪房丫鬟,享受和妻子“先谈一场纯纯的恋爱”。
李昭出嫁后,李世民不爱来柴府,因为柴绍的笑容实在是伤眼睛。
李玄霸和李昭商议香皂铺子后续事情时,李世民就非要和柴绍去比谁射箭射得准,争一时意气。
柴绍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李玄霸都无奈了:“柴姊婿是不用当值吗?”
李昭扶额苦笑:“他特意请了假。太子殿下宽厚,准了。”
李玄霸无语。柴绍和阿姊成婚都半年了,他究竟请了多久的假?还是说这假不是连续的,而是隔三岔五就请假回家陪新婚夫人?也亏得太子仁厚肯纵容。
李玄霸转移话题,不想提恋爱脑到令人无语的姐夫。
姐夫的父母居然也纵容儿子“不上进”,真是神奇。
“香皂贩卖的时候,得分等级,不是每个顾客都能买到香皂。贡品同款香皂,会比贡品低一个档次,只供有勋贵官吏家庭购买。”
李玄霸把自己的分级贵宾制度拿出来。
分级、限量、预购、盲盒。网红店规训客户四大法宝。
贵族家庭大多都有自己的工坊,家中所用物品都自给自足,本就很少在外购买。
李玄霸打出“贡品”同款的消息,虽然能吸引这些人尝鲜。但这时贵族天生对外面的东西不信任,认为在店铺买东西有违自家逼格,所以很少在外面大批量购物。
他们和“定制店”的客源虽然身份不同,但数量稀少不差钱还希望被特殊对待的心理是相同的。
这时候就需要店铺给顾客“定规矩”。“规矩”越多,顾客就越觉得自己买得值——他们买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种“入圈”的资格。
李玄霸已经“金盆洗手”后,曾经认识的网店老板还和他说没赶上好时代。现在的“定制货”搭上了同人的车,才更好卖。就算顾客被卷款逃跑无数次,也会乖乖提前几个月付钱,半分保证都不需要地等着,不等就会被圈子骂。
李玄霸现在就把新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大隋。
“西市的香皂不定数量,但也办贵宾卡,贵宾卡除了准入费之外,还执行储值等级制度。比如储值一千钱为丙等,可以预定一些功能性的香皂。储值用完之后,必须再储值等级所需的金额,才能继续享受相应贵宾待遇。”
“东市执行会员制度,只要是官员就可以免费进入,根据官阶和爵位不同分贵宾等级。‘贵宾款护肤套装’限量上架,所有会员都能购买;不同等级的贵宾有预购限额,可以提前一个月给全款预定想要的护肤品。陛下已经准许,三品以上官员和郡公、国公可以用他所用的冷制皂贡品。”
“贵宾拥有专属服务人员,每逢年节,都会有礼物赠送;每个月每个等级的贵宾都有专属活动,如新品限量免费试用套装,和各种应季盲盒……”
李昭看着李玄霸写的计划,听着李玄霸的详细解释,眼睛转起了圈圈:“慢点慢点,阿姊没听懂。”
李玄霸喝了一口温水,详细给阿姊举例。
李玄霸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壶水,跑了一趟茅房,李昭才终于勉强搞懂。
李昭揉搓着弟弟的小脑袋,道:“啊,大德啊,你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奇怪的点子?”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书看得多。这些点子都是以前的豪商做过的,特别是魏晋多豪商,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反正甩锅古人就是了,他就不信会有人去查。
李昭没有怀疑李玄霸。
晋朝是一个奇葩的时代,从上到下奢侈成分,豪商众多。晋武帝时首富石崇的本金就来自当荆州刺史的时候抢劫过路富商。
李昭道:“你可不要为了钱财移了性情。”
李玄霸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认为赚豪富的钱,比收贫困人的租子更叫取之有道。取之有道的钱财不会移了性情。”
李昭总觉得不对。
按照世间常理,收租子才是正经的取材,商贾不是。但李玄霸这歪理,居然让她难以反驳。
李昭只能哭笑不得道:“我们家大德果然有德,是个佛祖圣人心肠。”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怎么感觉阿姊在骂我?”
李昭点了点李玄霸的额头:“阿姊才没有。我是真心夸你。”
李玄霸转移话题道:“高夫人的铺子都在西市,想做西市的生意。她还想分个铺子卖更廉价的肥皂,薄利多销。肥皂就是不加香料的香皂。这个铺子可以现场制作肥皂,让世人知道我们张贴的肥皂方子是真的。”
李昭好奇:“为何要把方子公开?”
李玄霸微笑道:“不把方子公开,怎么让其他人模仿?不让其他人模仿,怎么让人免费帮我们推广?只有用香皂的人多了,我们的香皂才会被疯抢。”
李昭道:“他们如果卖得比我们便宜,我们不会被抢走客人吗?”
李玄霸摇头:“不会。物品的珍贵不仅在于材料,更在于名声,就像是人的名声一样。我们的香皂是贡品。正因为公布了方子,他们才会认为我们有更大的秘密。如果他们降价,就更无法与我们竞争。”
李昭似懂非懂。
李玄霸道:“阿姊,如果你看中了一件特别珍贵和稀有的首饰,有两家看上去差不多的商铺,价格相差一百钱,你是买贵的那家还是买便宜的?”
李昭立刻道:“贪小便宜吃大亏,我不差那点钱……啊,我明白了。”
她掩嘴笑道:“希望他们狠狠降价。”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狡黠微笑。
等他们降价。我们不仅不降价,还要根据季节不同加价或者直接下架呢。
李玄霸和李昭达成了共识,李世民也垂头丧气地输了回来。
李世民向李玄霸诉苦,李玄霸并不想安慰二哥。
你和柴绍年龄相差那么大,你怎么会有自信能赢过柴绍啊!
李玄霸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二哥的自信心为何会如此膨胀,简直好像整个人身上全是自信心。
“下次我一定能赢!”李世民攥紧拳头,曲臂发誓。
李玄霸敷衍地“哦”了一声,闭目养神。
李世民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射箭可是体力活,他也累了。
“阿玄,过去点。”
“车这么宽敞,别挤我。”
“靠着车门睡觉不舒服,给我当枕头。”
“滚!”
“我也给你当枕头,快过去点!”
李世民不由分说把李玄霸挤开。
李玄霸困得不想动。于是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互相当靠枕就这么睡着了。
乳母把他们抱下马车的时候,他们都还没醒。
李四娘和李五娘等候在马车停靠处,让乳母换条道回院子。
李四娘小声道:“后院又闹起来了,可别撞上。”
李五娘伸手,帮乳母把李玄霸抱着:“二郎三郎的院子离长兄的院子很近。先在我们院子躲一躲,待闹完之后再回去。”
乳母疑惑:“这么严重?那是不是该把二郎君三郎君叫醒?”
李四娘摇头:“二郎三郎去了恐怕会被迁怒。先躲一躲。”
四娘和五娘也是心里有成算的。再加上她们自从也拿出零花钱得了些香皂铺子的分红后,一直念着二郎三郎的好,所以乳母相信她们。
李世民趴在乳母怀里,李五娘稳稳地抱着李玄霸,李四娘在前面领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到四娘和五娘居住的小院落。途中李四娘还和李五娘换着抱了李玄霸一程。
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的仆从想抱李玄霸,两位娘子都摇头。
乳娘无奈。看得出来,两位小娘子都过于喜爱自家三郎君了。
到了李四娘和李五娘的院子。李世民和李玄霸睡在同一张榻上,但李四娘和李五娘都只对着李玄霸指指点点,轻笑三郎的睡相很可爱。
李四娘道:“风风火火的二郎只有三姊能制得住,还是三郎讨人喜欢。”
李五娘点头。
李玄霸睡眠浅,其实在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只是懒得睁开眼睛。
听到姐姐们让他绕路时,他就更不好醒来,只能继续装睡。
现在听到姐姐们的窃窃私语,李玄霸尴尬得差点装不下去。
他和四姐、五姐其实并不亲近。大隋的后院虽然没有后世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但李四娘和李五娘和李世民、李玄霸非同母,能见面的时间很少,感情无从谈起。
李玄霸只是礼节性地送礼时不忘捎带四姐五姐一份而已。落到两个姐姐嘴里,就夸张成了李玄霸对她们极好极亲近。
这次老夫人那里又闹起来,还闹得很厉害。两位姐姐居然“冒险”来门口等李世民和李玄霸,把两个弟弟藏在自己院子里。
李玄霸觉得这决定有些……咳,天真。但自己都睡着了,是吧?再者,母亲肯定知道姐姐们这里发生的事。母亲没派人来叫他们,应该是默许姐姐们的行为。
还好李四娘和李五娘夸了一阵李玄霸之后,就向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乳母提起了今日后院的事,没让李玄霸继续尴尬下去。
李玄霸闭目听着,心中不由叹气。
他猜测老夫人会熬不到今年春季,主要是通过史书上蛛丝马迹的推断。
史书中没有记载独孤老夫人的生卒年。
但考古挖掘出李渊在大业元年荥阳大海寺,和大业二年在京城附近的草堂寺为李世民立的碑。再加上李世民曾经回忆,年幼时被母亲带着去探望父亲,曾去过刚建好的洛阳,应该就是指这个时候。
也就是说李渊在大业元年到大业二年正月期间,还在当郑州刺史并荥阳太守。窦夫人留守京城,大业元年带李世民去探亲,然后与请了探亲假的李渊一同回京城,途中去了一趟洛阳。
李玄霸这一世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很巧的是,二哥也病了,李渊也为二哥在荥阳立了碑,不过回京后事情太多,他忘记在京城找个寺庙还愿了。
他不知道历史中母亲带着二哥去探亲是不是单纯探亲。
或许上一世母亲路途遥遥赶到荥阳,也是为了定下李建成这门婚事。只是因为二哥病了,郑家如果不想结仇,应该会放弃原本的“考核”计划,只匆匆见一面就罢了。
这一世他和二哥刚到荥阳的时候都精神着,才节外生枝。
大隋官员外放时,家眷是需要随行的。母亲没有随行,很可能需要留在家中照顾婆婆。
之后李渊又当了楼烦太守,那时母亲就已经与李渊住在一起,才能劝李渊献马。
大隋虽然官员守孝需要辞官,但隋文帝和隋炀帝还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亲戚和心腹大臣头七刚过就会被夺情复用,顶多给放一两个月的假,如杨素便是如此。
虞世基和虞世南两兄弟要老老实实守孝三年,是因为现在虞世基还没有成为隋炀帝的心腹宠臣。
李渊是杨广表兄,自然也属于会被立刻起复的行列,不需要辞官三年。所以老夫人可能在李渊就任荥阳太守和楼烦太守之间去世。
当然,李玄霸的推断可能是错误的,母亲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留在京城,独孤老夫人在隋文帝时期就去世了。
但这一世独孤老夫人直到现在都活着,她的身体又衰弱得十分厉害,李玄霸才确定自己的推断。如果独孤老夫人在这个时间点被李建成气病,大概率是熬不过这个冬季的。
因为李渊被征辟入朝而欢喜起来,身体好转,能起床走路的独孤老夫人,在李建成推卸责任时,肉眼可见的精气神颓了不少。
不过当李渊官复原职,李建成只是降级一品,李世民和李玄霸又得到了皇帝的赏赐时,独孤老夫人的身体又好了一些。
当李建成最近变得成熟懂事起来,独孤老夫人更是身体立刻好转,又能拄着拐杖站起来,还请来相熟的女眷来院子里赏还未开败的晚秋菊花,对她们夸赞李建成。
李玄霸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独孤老夫人或许能逃过此劫。
没想到,命运这东西,或许真的存在。
李建成第二次顶撞独孤老夫人是因为郑氏。独孤老夫人最初没回过味,后来越琢磨越觉得自家孙儿这么好,当初怎么会气自己,是不是有小人作祟,就招来赐给李建成的女婢询问。
那女婢不知道说了什么,让独孤老夫人认定这一切都是郑氏的错。
李四娘叹气:“祖母说,长兄之前那么孝顺友悌,就是在纳了郑氏后才行事偏颇。她如此说,父亲和母亲也不好阻止。于是祖母就让郑氏跪祠堂反省。”
李五娘接嘴道:“谁知道,郑氏跪了一会儿晕倒了。医师一查,居然是动了胎气。这下子可把长兄气到了。他坚持说郑氏从未挑拨离间,反倒是劝说他孝顺祖母,友爱弟弟。甚至他送给二郎三郎的礼物其实都是郑氏选的。”
李四娘道:“长兄看上去生气极了,还说当初的事自己除了醉酒把家里的事说了出去,本来也无错,只是没有违背祖母的意愿。那女婢所复述的所谓挑拨离间,不过是郑氏安慰自己只是因为孝顺祖母所以没有坚持拒绝,不必太愧疚。”
李五娘用手指绞了绞落下的发丝:“其实我也觉得郑娘子是遭了无妄之灾。”
李四娘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妹妹慎言。”
李五娘道:“怕什么?二郎三郎身边的奴仆才不会嘴碎。”
李四娘叹气:“你还是慎言吧。还嫌闹得不够大?唉。”
两位乳母听完后都不住叹气,不敢评价什么。
李玄霸不由悄悄叹气,呼吸声重了一些。
然后,他感到似乎睡得十分沉的二哥抓了一下他的手。
李玄霸:【哥,你也在装睡?】
李世民:【啊!!!!】
李玄霸黑线。你啊屁啊,你这个啊是郁闷还是悲愤还是无语,我怎么知道?
李世民可不管弟弟烦,隔一会儿在心里“啊”一声,直到累得没了声音。
李玄霸默默忍受二哥的“啊”,居然被二哥“啊”困了。
入睡前,李玄霸突然想到女同事的吐槽,“动了胎气会肚子疼反胃恶心流血,才不会晕倒,晕倒那是低血糖,宫斗宅斗晕倒后查出是怀孕都是装的”。
呃,郑娘子是不是装的?
算了,和自己无关。
至少这次真的和自己无关。
李玄霸一觉睡到了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还换了身衣服。
看来他是真的累了,这次睡得挺沉,中途都没醒。
李玄霸的身旁,李世民还在呼呼大睡。
他蹬开哥哥,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母亲正披着衣服趴在他的榻边。
李玄霸一动,窦夫人立刻惊醒,嘴里喊道:“和二郎三郎无关!”
李玄霸心一沉。
窦夫人惊慌地看着李玄霸。
李世民被这一声吵醒,揉着眼睛嘟囔:“咦?我在四姊五姊院子里睡着了吗?唔,这里是我的床啊。我回来后才睡着?”
窦夫人惊恐地站起来,外套落地。待她看到床上的两个孩子时,弯下腰将李玄霸和李世民揽进怀里,不知道是安慰李玄霸和李世民,还是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娘护着你们,不会有事。”
李世民迷迷糊糊道:“娘亲,怎么了?”
窦夫人松开怀抱,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没事,什么事都不会有。”
李世民使劲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肯定有事!”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渊推门进来。
窦夫人一惊,立刻转身将李世民和李玄霸护在身后,声音尖锐道:“我说过了,二郎和三郎一点错都没有!如果大家非要迁怒二郎和三郎,将二郎三郎过继,那不如你休了我,我带二郎三郎离开!”
李世民尖叫:“过继?!”
李玄霸双拳握紧。
李渊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我知道二郎三郎无错,我不会将二郎三郎过继。孙医师说,母亲快不行了。母亲想见二郎三郎最后一面。”
窦夫人哭道:“见最后一面?最后一面要和二郎三郎说什么?责怪二郎和三郎?二郎三郎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得到了陛下的喜爱而已。二郎三郎所得到的赏赐都分给家人,大郎因二郎和三郎被陛下夸奖,太子还因大郎友悌给大郎升官。两个孩子一切都向着家里,向着兄长,他们究竟有什么错?!铺子是我给的,若说一切的根源,那是我,全是我的错……”
窦夫人本来就没有休息好,激动之下身体一晃就往地上栽倒。
李玄霸和李世民顾不上寒冷,从床上跳下来想护住母亲、两个幼童哪撑得住母亲,他们二人立刻与母亲一同跌倒在地上。
窦夫人想垫在下面,李世民和李玄霸敏捷地躲过窦夫人想揽住他们的手,钻到了母亲身体下方,给母亲当垫子。
李玄霸倒在地上的时候脚一疼,好像扭着了;手掌手臂也火辣辣的,好像擦破了皮。
李渊赶紧冲过去,把窦夫人和两个孩子扶起来。
李世民嘴一张,“呜哇”号啕大哭。
李玄霸垂下头,心中怒火升腾,眼角也默默溢出泪来。
李玄霸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平静:“我随父亲去见祖母。香皂方子是我想出来的,和二哥无关,要过继就把我过继了。”
他抬起头,流着泪讥笑道:“反正我很可能活不到弱冠,换得祖母安心和兄长开心很划算。”
李世民扑到弟弟身上,紧紧把弟弟抱住,哭得喘不过气,张嘴想说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渊一屁股坐在地上,竟也抹起眼泪来。
“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破事啊!!”——
三更合一,补昨天的更新,欠账-2。但昨天请假,今天又没来得及下午更新,所以自罚两章欠更,欠账+2。目前欠账11章。
今天的更新还是在凌晨,大家不要等,先睡吧。
碎碎念:
《全唐文》收录有李渊写于陕西户县(隶属西安)的《草堂寺为子祈疾疏》,记录是大业三年所做。
后来考古发现了石碑原物,我仔细看了一眼拓片,《河南荥阳大海寺还愿碑》落款是“大业元年”,月份磨损了;《陕西户县草堂寺还愿碑》落款是“大业二年正月八日”。所以应该是《全唐文》记载错误。
第38章 得秀才双喜临门
=
李渊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老夫人说有人教坏李建成, 人证俱在,只是让郑娘子跪一会儿祠堂,不是什么大的惩罚, 他便同意了。
但郑娘子怎么就怀上了, 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李建成本来正沉默着, 见自己第一个孩子可能会出事,就气得顶撞起老夫人,说郑娘子是被冤枉。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真是误会, 他们好声安慰一下郑娘子就行。
李渊想着以母亲对大儿子的重视,既然郑娘子怀上了孩子,她应该也会忍让。
但谁想到, 母亲居然晕了过去?
李渊想去找御医,被醒来的母亲拉住。
“不要叫御医!家丑不可外扬!若外人问起来, 只说我听到郑娘子怀了曾孙, 高兴得晕倒了。”独孤老夫人那时还很清醒。
李渊本以为没事。
哪知道独孤老夫人又晕了过去。供奉的医师扎针也没把独孤老夫人扎醒,求他去请御医或者太白山隐居的孙医师来。
李渊听了母亲的话不敢去找御医,便亲自去找孙医师。
孙医师来了之后叹气,老夫人这是心气散了,就算能醒来, 身体也恢复不了,暗示李渊准备后事。
孙医师给老夫人熬药时, 李渊还是去找了御医。
御医来之后,与孙医师说的同样的话,并且没有留下药方, 只为老夫人施针。
老夫人终于再次醒来, 又喝了药, 口齿终于清晰了。
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寿命将近, 所以屏退众人,只留下李渊和窦夫人安排后事。
独孤老夫人先要将自己嫁妆的一半赠予二郎三郎。
李渊和窦夫人都很疑惑。
虽然嫁妆不算国公府财产,老夫人想给谁就给谁,但一般而言也会依照常理,嫡长子分得七成,其余诸子再分配,嫡子比庶子在剩余财产比例中多分一二成。
独孤老夫人虽然也喜爱李世民和李玄霸,但之前也说自己财产七成是给李建成的。
“是我亏待两个孩子,把嫁妆全部给他们也是应该的。”独孤老夫人冷声道,“儿妇,你也将你的嫁妆分一半给两个孩子。”
窦夫人声音颤抖:“大家,你要做什么?!”
独孤老夫人闭上双眼:“儿啊,我前些时日梦见你的兄长澄儿向我哭诉,他早逝无子,在地下凄凉无比,希望你能过继孩子给他,为他延续香火。他很喜欢大雄和大德,我见这两个孩子将来也是出息的,定能广大澄儿的门扉。过继给澄儿也是嫡子,仍旧养在唐国公府,对两个孩子并无不好。”
窦夫人两眼一黑,坐在地上。
李渊也震惊道:“母亲,你在说什么?为何突然要过继大雄和大德!”
独孤老夫人深呼吸了几下,睁开眼,声音尖锐道:“你还没发现吗?大雄和大德的声势过重了!这次祸端,全是因为他们过分招摇!”
窦夫人咬牙道:“他们被陛下喜爱,是陛下为他们扬名。如果我们责怪他们,岂不是说是陛下的错?何况唐国公府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国公。他们若有本事,可以自己挣爵位,与大郎并无冲突啊!”
李渊也劝道:“母亲,难道当年兄长没有去世,我就不能出人头地了吗?我堂兄也是一门双郡公,互相扶持……”
“那不一样!”独孤老夫人道,“国公和郡公不一样,你看看他们二人做的事,就是奔着国公去的!”
李渊皱眉道:“母亲,你冷静冷静。二郎三郎才多小?他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窦夫人哭道:“大家,二郎三郎做了什么?被陛下接到身边,是陛下做的;铺子是我给的;打赌是太子主动的;陛下插手我们家的事是大郎喝醉……”
“啪!”独孤老夫人撑起身体,一巴掌扇到窦夫人脸上,“闭嘴!都是你,都是你太偏袒二郎三郎,伤了大郎的心,大郎才会这样!郑娘子的事也是。是不是你将话递在了郑娘子耳中,勾得郑娘子与我作对?”
“对,都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错。他们出生之前,大郎多好啊,多孝顺啊,没有人说他不好。”
“大郎一直都不喜欢李玄霸。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一定是大郎一开始就发现了李玄霸没抱好心。”
“我家大郎多好啊,他多乖啊……”
独孤老夫人喃喃自语,眼神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明。
窦夫人一抹眼泪,没有管脸上的红肿,跪地道:“二郎三郎无错。大郎原本也没有嫉妒过二郎三郎。在香皂铺子的事出现之前,大郎还四处夸奖二郎三郎。二郎三郎生病,大郎每日都去探望。大家,你都忘记了吗!三个孩子本来感情很好!”
李渊对窦夫人道:“别说了,让母亲冷静一会儿。”
独孤老夫人眼神又清明起来,她厉声道:“李渊!难道你要让你兄长后继无人吗!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吗!过继孩子的事很常见,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虞世南难道不也是被过继给了伯父?”
窦夫人悲泣道:“大家!二郎和三郎也是你的孙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孙子,你甚至直呼他们的名字,把他们当成敌寇了吗?他们没有抢夺大郎任何东西,反而给予了大郎很多东西。就是在今日之前,大郎和二郎、三郎也是很好的兄弟。你这样做,大郎是个好孩子,他也会难过。”
独孤老夫人盯着窦夫人道:“要怪就怪我,是我年老时想着大儿子孤苦伶仃,才逼迫你们夫妻二人做这个决定。”
李渊叹气道:“母亲,你冷静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过继二郎和三郎。你说的一切都不成立啊。”
独孤老夫人看了儿子许久,眼神又在浑浊和清明中来回变换。
半晌,独孤老夫人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养的毗沙门,不如儿妇养的大雄和大德。大雄和大德被过继给你的兄长,嫡子的身份也不会变。甚至大雄还能成为嫡长子,能自立一房。以陛下对他二人的喜爱,不会影响他们的前程。”
“但他们留下来……”独孤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就算我走了,毗沙门肯定也会和大雄大德再起冲突。大雄大德无错,但他们也有错,错就是太优秀了,太优秀了啊。把他们过继吧,对毗沙门好,对大雄大德也好。对他们都好。”
李渊本来很坚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犹豫。
窦夫人看到李渊脸上的犹豫,心头一梗,扯下了头上的发簪,发髻落了下来。
她披散着头发道:“大家,你一切都为了毗沙门,哪怕毗沙门现在还根本没想过嫉妒大雄和大德,你也认为毗沙门将来会因嫉妒大雄和大德而与他们生怨?”
独孤老夫人沉默。
李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窦夫人道:“说到底,大家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大雄和大德。大雄非常黏我和郎君,他在荥阳就重病过一场。如此年幼的孩子,得知因为过于优秀而被父母抛弃,去过继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伯父为嗣子,住在自己家中变成了寄人篱下,他会不会再次得病?”
独孤老夫人冷漠地看着窦夫人。
李渊想起李世民对他的亲近,心中的称又朝着窦夫人偏移。
窦夫人继续道:“更别说大德。大德自幼体弱多病,现在抛弃他,就是看着他去死。别说什么还养在家中。我们会因为生气难过生病,孩童更加脆弱。还是说因为大德被预言很难活到弱冠,所以大家就干脆把他放弃了?”
她把簪子丢在地上,冷笑:“大雄大德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无法放弃他们。何况大家你猜测大雄大德太厉害,所以得毗沙门嫉妒。那他们被过继后就不是李家人吗?大伯去世前是唐国公的嫡长子,他们可是变成了嫡长孙!”
独孤老夫人怒斥道:“你说什么!”
窦夫人一改在独孤老夫人面前的温顺,面不改色道:“大家,你也知道陛下极其宠爱二郎和三郎。若你将他们分出去,陛下一定怜惜他们。就算你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陛下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行动吗?陛下会不会在我们都老去后,以大雄大德被过继给唐国公原本的嫡长子李澄为由,说大雄才是唐国公一脉真正的嫡长,让大雄继承唐国公的爵位?”
李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显得十分陌生的夫人。
独孤老夫人又有些糊涂:“不、不会,不会,陛下是我的晚辈,他会照顾我的想法……要不,要不,把大雄和大德过继给……”
窦夫人冷漠道:“过继给已经有亲生子的二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苛待二郎三郎?这的确不会给毗沙门造成危机,但这会让全天下的人都耻笑郎君!毗沙门是大家你的孙子,难道郎君就不是你的儿子?郎君的仕途才刚起步,你就要让他受到挫折吗!”
说完后,窦夫人不给独孤老夫人回答的机会,低眉顺目道:“儿妇言尽于此,请大家多多考虑。二郎三郎该回来了,儿妇去看看他们,别让他们听到了闲言碎语被吓到。”
窦夫人居然直接转身离去。
独孤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这是不孝!不孝!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和忤逆之罪!”
李渊叹气:“母亲,你不仅要把大雄和大德赶出门,还要把毗沙门的母亲也赶出门吗?这样对毗沙门真的有好处吗?”
独孤老夫人骂声一滞。
……
“我真的不知道为何母亲会突然犯糊涂,这究竟什么事啊!”李渊坐在地上,也号啕大哭起来。
李玄霸本来很生气,听李渊和二哥李世民差不多模样的哭声,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心中倒是没那么气了。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背:【松开,我有话要和父亲说。】
李世民嗷嗷哭道:“阿玄不准走,你要走我就陪着你,你身体那么弱,一个人该怎么办!”
李玄霸:【松开,我不走,相信我。】
李世民松开手臂,捂着脸继续痛哭。
李玄霸道:“父亲,人的见解来自他们的认知。祖母警惕我和二哥,也是因为祖母的认知。祖母是从南北朝并立的乱世而来,在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先人身没之后,子诬母为妾,兄黜弟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
李玄霸所说的话,出自颜之推的《颜氏家训》。
“独孤家曾经就有此事。祖母的嫡长兄独孤罗与祖母和其余兄弟不是同一个母亲。其诸弟以独孤罗的母亲早逝,无夫人之号为借口,说独孤罗不是嫡长,没资格承袭爵位。他们还因为独孤罗自幼在北齐吃苦,生活十分困窘而嘲笑轻辱独孤罗,不将他当做兄长对待。”
“虽然说祖母的不是不好,但这是文献皇后曾经训斥过的事。祖母也曾经轻辱独孤罗。”李玄霸看向李渊,“正因为祖母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才以己度人,认为我们家的家风和独孤家一样,所以才如此紧张。”
“可是父亲啊,现在已经不是礼乐崩坏的乱世。当年文帝和文献皇后都厌恶独孤家夺嫡之事,如今陛下登基时有人传播闲言碎语,陛下肯定更重视礼制。”
“这里是大隋,不是乱世;我们是唐国公府,不是独孤府。”
“我和二哥再优秀也不敢谋夺唐国公的爵位,也没有必要谋夺唐国公的爵位;兄长就算身为嫡长,也不能轻辱我和二哥,因为朝堂上的地位不只是爵位,实职更重要。”
李玄霸对窗外拱手:“劳烦祖母亲自来见我和二哥。祖母认为孙儿说得可对?父亲才华无可挑剔,继承爵位多年后也难以进入朝堂。如果兄长有了对同母胞弟不友悌的污点,他将来的仕途会顺利吗?祖母也别自欺欺人,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关键不是你怎么说,而是陛下和世人如何想。”
坐在地上的李渊愕然转头,本来卧床不起的独孤老夫人居然在仆从的搀扶下来到了这里。
独孤老夫人死死地盯着李玄霸,仿佛他不是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孙儿,而是自己的仇人。
“实话说,兄长真的很冤枉。他原本对我们很好,也从未想过插手商贾之事。商贾之事本来就是偏房操持。”
“兄长受过教训之后,也已经反省,对我和二哥都很好,我们今日出门时还商量给兄长送什么礼物。”
“唐国公府原本是兄弟友悌,家人和睦。我们本来没有任何冲突。”
李玄霸仰着头看着双目浑浊的独孤老夫人:“祖母,别再挑拨离间我们的兄弟之情了。为了安你的心,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求,通过分科考试取得举荐名额。门荫入仕者方为正统,科举入仕者皆受轻视,难以晋升。”
“祖母,我已经退了一步。反正我活不长,如果你逼急了我,我就去找陛下告状。你信不信我跑到大街上说你说兄长嫉妒我,所以要把我过继?”
“我不怕丢脸,我也不怕死,因为我本来就活不长。”
李玄霸上前几步,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走到独孤老夫人的面前:“还是说,祖母你要现在掐死我?亲手掐死你的孙儿?”
独孤老夫人在李玄霸上前时,居然不由后退了一步。
李玄霸瞥了独孤老夫人一眼,转身对李渊拱手:“祖母不慈,我却不能不孝。若是祖母非要掐死我,那我就死在这里。父亲,儿不能为父亲尽孝了。”
窦夫人把呆滞的李世民抱起来,冷笑道:“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亲自在儿子面前掐死病弱的孙儿,不知道传到陛下耳中,我们这唐国公府的牌匾还能不能保得住。也别说什么瞒着,这京城中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陛下?”
“大家,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你在乎毗沙门,就一点不在乎郎君吗?”窦夫人质问道,“你考虑过郎君的心情,郎君的前程吗?”
李渊从地上爬起来,他悲伤道:“是啊,你考虑过我吗?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我、我……”独孤老夫人嚅嗫道,“你看,你看三郎居然敢威胁我,将来他一定……”
“母亲累了,请把母亲扶回病床,请御医来诊治。”李渊打断道,“母亲,你在御医面前说的话,一定会传到陛下耳中,请母亲慎言。”
独孤老夫人立刻闭上了嘴。她悲伤地看着儿子。
李渊移开了视线。
独孤老夫人离开,张婆却留了下来,朝着李渊跪了下来。
李渊叹气道:“张阿婆,你有何事?”
张婆磕了几个响头,把额头都磕出血了,哭诉道:“国公,不是老夫人糊涂,不是老夫人不慈啊。是……”
她咬牙,又磕了几个头,道:“大郎在探病的时候又和老夫人吵了一架,说老夫人总是做有害他的事。如果老夫人真的要对他好,不如把二郎三郎过继,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别说什么为他好。”
李渊不敢置信道:“什么?!”
张婆哭道:“大郎肯定也只是说气话。但老夫人已经糊涂了,她只是糊涂了,糊涂了啊。她不记事了,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清醒,国公千万不要生老夫人的气。”
李玄霸看着张婆额头上的血,叹了口气,道:“父亲,孙医师曾经说过,有一种病叫老年癔症。就是老年人会逐渐变得糊涂,偏执,只有一个念头,听不进去话,还会想着总有人会害他们。或许祖母真的只是病了。”
说完,李玄霸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李渊立刻接住李玄霸:“大德!……好烫,你怎么在发高烧?御医,御医!”
他抱着李玄霸冲了出去。
窦夫人抱着李世民跟上。
李世民呆呆地趴在母亲怀里,好像完全失了神。
……
初冬的季节,李玄霸没有穿外套站了这么久,立刻发起了高烧。
李世民比李玄霸稍好些,但当晚也发起了低烧。
唐国公府立刻乱作一团。
李渊请了假,亲自给李玄霸擦身体降温。
独孤老夫人没有再次晕倒,只是好像更糊涂了。
现在她嘴里碎碎念着“好,去科举,去科举”,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建成在照顾动了胎气的郑氏。他来探望李世民和李玄霸时,被李渊拖到院子里狠揍了一顿。
“你和你祖母说了什么胡话!”李渊双目赤红,“你难道真的想过继你的弟弟?!”
李建成愣了一下才哭出来:“我只是说气话,让祖母别再挑拨我和二弟三弟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说完,他左右扇自己的脸:“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气话,我这就向祖母道歉。”
“不用了。”李渊心情十分复杂。
李渊想起了三儿子所说的话。
独孤家的家风不好,所以母亲以为兄弟感情就应该是独孤家的那样。
母亲教导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兄长已经都去世了,所以母亲没有教过他兄弟之事,他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母亲教导毗沙门的时候,究竟给毗沙门灌输了什么?是独孤家的那一套吗?
“你去照顾郑娘子,尽量保住你的孩子。”李渊感到很疲惫,“我照顾你祖母,你母亲会照顾弟弟,你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道:“是!父亲!”
看着李建成离开,李渊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有了孩子就会成熟了,一定是这样,我当年也是有了毗沙门才长大。”
李建成不仅是李渊第一个孩子,还是李渊宠爱了九年的“独子”。
那时他还是千牛备身,住在京城中。李建成既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也是在李渊的面前长大。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出生时,李渊才外放。所以李渊虽然也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时隔九年才又得到的双生儿子,但至少现在,李渊对李建成的感情肯定比聚少离多的李世民和李玄霸深厚。
子不教,父之过。他无法自欺欺人李建成若走偏了路,都是母亲的错。
他自己也教导了李建成,手把手地教导李建成认字,读书,习武,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认真得多。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未到八岁。他们这个年龄就有如此成就,几乎是纯粹是吃天赋。
“所以大郎才厌恶二郎三郎吗?”李渊扶额苦笑,笑出了眼泪,“这会显得你更没用,显得为父的教育更失败啊。”
……
李玄霸醒来后已经是一日后。
李世民已经退了烧,但紧紧地抱着李玄霸的手臂不放。别人担心他过了病气,想要把他抱走,他怎么也不肯。
李渊便让李世民陪在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醒来前,李世民一直没说话,好像哑了似的。连窦夫人唤他,他也只是用点头摇头回应,并不出声。
御医说李世民受了惊,过几日心静了就好了。
李渊和窦夫人很担心,但也只能相信御医。
孙医师好像意识到唐国公府后宅出了比较复杂的事,借口采药,入山跑得不见人影,只留下了药方给李渊。
李渊真想把脚底像是抹了油的孙医师揍一顿。
待李玄霸醒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独孤老夫人本来单独和李渊、窦夫人说要过继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外人听到。
窦夫人来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院子的时候担心独孤老夫人过来发疯,先遣散了其他仆人。
但独孤老夫人自己带了仆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病倒之时,窦夫人虽然心急如焚,仍旧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奴仆。
只有李渊想起张婆的话,担心独孤老夫人身边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便将独孤老夫人身边所有奴仆都关押起来,只留下张婆照顾独孤老夫人。
之后这些人被李渊派家兵带走,去向就连窦夫人都不知道。
张婆向李渊请求,如果老夫人去了,自己要陪葬。
窦夫人说了情,让张婆跟着自己。
李渊记着张婆是带过自己的老仆,又是母亲最信任的仆人,对母亲很忠诚,便心一软,同意了。
李玄霸默默地喝汤喝粥喝药,然后忍无可忍地让人把鸡肉撕好了放碗里,还加了一个蛋。
李玄霸:【我说了多少次了!生病光喝汤喝粥是好不了的!我要吃肉!】
李世民眨了眨眼,终于发出了声音:“扑哧。”
李玄霸瞥着二哥道:【你也不准喝粥,赶紧吃肉。】
李世民笑得和以前一样:“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对母亲伸手:“娘亲,我要吃大鸡腿。”
窦夫人微笑道:“好,娘给你拿。”
窦夫人走出门,然后捂住了嘴,泪如雨下。
她得去告诉丈夫这个好消息,三郎醒过来了,二郎也开口说话,还笑了。
二郎说要吃大鸡腿呢!得给二郎多拿几个。
李渊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松了口气。
他按压了一下疲惫的双目,问独孤老夫人道:“母亲,你想吃什么?”
独孤老夫人喃喃道:“大郎……大郎……”
李渊双手握住独孤老夫人的手,将独孤老夫人的手贴紧自己的额头:“娘,你糊涂之后就只记得你的大孙儿,真的不记得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吗?”
独孤老夫人却并不理睬他。
如张婆所说的,如三儿子所说的,如御医所说的,他的母亲老糊涂了。
只这么几日,居然就丧失了理智,彻底的老糊涂了。
李渊不知道自己是悲还是怨。
或许母亲在第一次“挑拨”大郎和二郎三郎的兄弟关系时,就已经老糊涂了。是他不好,没有及时发现,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是的,一定是这样。
母亲只是老糊涂了。她若清醒着,肯定仍旧是那个疼爱自己,疼爱所有孙儿的唐国公老夫人。
“你陪着母亲,我去看看二郎三郎。”李渊把独孤老夫人的手放进被子里,对张婆道。
张婆点头,坐到了独孤老夫人身边,细心为独孤老夫人擦拭嘴角的唾沫。
三郎君醒了?
张婆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高兴。
她想起了三郎君逼迫老夫人的模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三郎君原来是一个心狠的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但张婆又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关心三郎君的。
三郎君说出那些话,难道不是被逼的吗?他是不是听过很多次别人在背后嘲笑他会早死的话?
“造孽啊。”张婆捂着嘴道。
……
李渊去见李玄霸时,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起当日那事,好像当日那事不存在似的。
唐国公府也没有人传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不存在了。
李渊道:“太子殿下来探望过你,带来了陛下的关心。若你支撑得住,给太子殿下和陛下写封信,字写丑点没关系,一两句就行了,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安心。”
杨昭听到独孤老夫人病倒时没有立刻赶来,但听到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病倒,就立刻带着皇帝的旨意来了。
李渊很庆幸自己没有听母亲老糊涂的话。
虽然可能只是凑巧,或者只是家里三个人病倒让皇帝重视了,但皇帝和太子肯定也是真的喜爱二郎和三郎。
母亲糊涂之后,把皇帝长辈的身份看得太高了。陛下是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真的多在乎姨母的身份?
因杨广对独孤老夫人的漠视,李渊连带着提前意识到了,自己皇帝亲戚的身份并不值得依靠。
“好,我吃饱了就写。”李玄霸点头,“父亲请帮我给三位老师请假。特别是虞先生,我等病好,就把欠的策论都补上。”
李渊叹了口气,道:“你没必要参加科举。”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父亲说过,我要和天下人比一比。”
李渊愣了愣,想起了确实有此事。
他苦笑道:“是啊。你要科举,二郎要去边疆。你们都想好了未来。”
这些未来中,一直都没有争夺唐国公的爵位。母亲老糊涂了。
李渊道:“不急于这一时。陛下还会再次举办科举。”
李玄霸摇头:“不,我这次就去。我……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次。”
李世民立刻伸手捂住弟弟的嘴:“阿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下次,下下次科举,你都能参加,你想参加多少次就参加多少次。”
李玄霸:【松手,我要窒息了。】
李世民松手,然后抓着李玄霸的手不放。
李玄霸:【痛。】
李世民换了只手。
李玄霸:“……”算了,大概把二哥吓坏了。
看着二儿子和三儿子的互动,李渊的神色缓和不少。
二郎和三郎感情是真的好,与五郎感情也好,就是四郎……
李渊想起那个没心没肺,完全没有意识到府中气氛不对劲的李元吉,不由心头一沉。
这个四郎才是最头疼的。
不过四郎还小,长大后应该就不这么顽皮不懂事了。
“好好养病,你想做什么,都要等养好病才行。”李渊道。
李玄霸恭敬道:“是,父亲。”
李渊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的眼神有些躲闪。
李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伸手摸了摸李世民的脑袋:“大雄,相信耶耶,耶耶从来没想过过继你和大德。”
李世民点头:“是,父……耶耶。”
李渊听李世民又叫他耶耶,松了口气。他又叮嘱了兄弟二人两句,才回去照顾母亲。
李玄霸看向二哥:【你……算了,如父亲所说,别放在心上,父亲还是爱我们的,他肯定不会过继我们。】
李世民咧嘴笑道:“我知道。”
……
李玄霸这次烧得快,好得也快。
杨广果然在正月新年假期结束后,开启了新的分科考试举荐,并增加了人选,五品以上官员可举荐人选参加考试。
李玄霸身为唐国公府二郎君的身份,直接用唐国公府的投牒就能进去。
杨广召见李玄霸,担心道:“你身体吃得消吗?”
李玄霸拱手道:“陛下放心。我这次必须参加。祖母知道我要参加科举,非常重视。现在祖母已经糊涂了,嘴里还会念着让我去考科举。”
杨广叹气:“是啊,御医说姨婆只念着你兄长和你,一直惦记着你想科举的事。还好朕本来就有在正月开科举的打算,赶巧了。你有信心吗?”
李玄霸道:“有信心……大概。”
杨广失笑:“要朕给你透题吗?”
李玄霸苦着脸道:“陛下!表叔!”
杨广朗声大笑。
很快轮到考试的时候。
因隋文帝“欺骗”过科举士子的感情,通过科举入仕者他一个都没重用,所以即使杨广花了大力气宣传,此次参选人数也不多。
最难的秀才一科,李玄霸是最小的考生。
考试场地就在礼部,当着几个考官的面现场出题答题,比起笔试更像是面试。
李玄霸想,怪不得后世历史学界更倾向于隋朝的分科取士是察举制的变种。
考试内容分经论、策论和诗赋。重点是五篇策论。
让李玄霸意外的是,经论、策论、赋三科,虞老师都押中了题。若不是知道虞世南和虞世基现在都没有门路探得题,他都以为自己被泄题了。
诗是以“孔子”为题。
李玄霸恶趣味地用了李隆基的诗来给隋文帝歌功颂德。
当李玄霸交卷,考官看到“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两句时,都对李玄霸侧目。
“写得好。”
“堪为甲等。”
“不愧是唐国公府麒麟子。”
“李家三郎虽然年幼,堪为秀才。”
其他考生都听得一脸麻木。
谁都知道,李玄霸来参加秀才考试就是走个过场。名额早就内定了。
所以唐国公府的三郎君为什么要来参加科举啊!他明明可以凭借门荫做官!前程不是更好吗!
李玄霸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宫门,看到了来接他的母亲和二哥。
李建成已经回去当值,李渊继续请假在家照顾母亲。
“阿玄!”李世民蹦蹦跳跳,使劲挥手。
穿着冪离的窦夫人也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对李玄霸招手。
李玄霸嘴角上弯,朝着母亲和二哥跑去。
“哎呀,就没看到我吗?”
“三姊也来啦!”
“阿玄阿玄,考得如何?”
“非常顺利。”
“回去前去买点东西。你和二郎的生辰虽不能好好过一场,生辰礼还是得给你们。”
“哎呀,二郎三郎又长了一岁。”
李玄霸笑弯了眉眼:“对啊,我和二哥八周岁了。”
几日后,名单放榜,李玄霸成功入选。
京城中再次议论起李玄霸的神童之名。无论是官吏还是庶人,聚在一起时都忍不住谈论起古代出名的少年天才。
唐国公府李三郎八岁得中秀才,与历史中那些少年天才也不须多让了。
名单公布的三日后,杨广听了李玄霸的意见,多增加了一场面试——殿试。
殿堂上,杨广板着脸与李玄霸一问一答。
李玄霸身后的学子们都一脸麻木。
试卷都公开了。他们不得不承认,李玄霸这个神童居然真的有几分本事,当个秀才也不是太让人不满。
就是陛下你还要问他多久啊!我们还有十几个人等着你问策呢!
……
风起云低,窗外飘起了雪花。
独孤老夫人突然醒了。
她睁开眼看向身边一脸憔悴的人:“四郎?”
李渊不敢置信道:“母亲是在叫我吗?”
独孤老夫人道:“除了你,还有谁是娘的四郎?”
李渊抓住独孤老夫人伸出的手,哭泣道:“娘,你终于认出我了。”
独孤老夫人回忆了一下,记忆混混沌沌,但都在脑海中。
她叹气道:“四郎,辛苦了。大雄大德呢?他们……他们还好吗?”
李渊勉强笑道:“今日大德正在殿试,陛下亲自面试他。他很快就能成为秀才。大雄和太子殿下一起,悄悄在屏风后面看大德殿试。”
独孤老夫人叹气:“大德……真的去考秀才了。”
李渊道:“是啊。”
独孤老夫人沉默了半晌,道:“大郎呢?毗沙门呢?”
李渊道:“毗沙门回去当值了。郑娘子的胎稳住了。”
独孤老夫人又沉默了许久,道:“好。”
她看向窗外。
……
宫里,杨广完成了所有“面试”,让礼部官员宣读圣旨唱名。
李玄霸这个走后门的关系户,如愿以偿通过最难的秀才科考试,位列“上下”等。
秀才科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他本该入第四等,杨广特意帮他提了一等。
杨广把李玄霸招到身边,笑道:“以后要叫你李秀才了。”
……
“三郎肯定能通过殿试,待三郎回来,娘亲就可唤他李秀才了。”李渊逗终于清醒的母亲开心。
独孤老夫人叹了口气:“李秀才,李秀才好,好啊。儿啊,快把毗沙门、大雄、大德都叫回来,娘想见见他们。”
李渊掐了一下手心,笑道:“好,儿马上去。”
“耶耶!我和阿玄秀才回来啦!”他话音未落,李世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玄霸叹气:“什么阿玄秀才,别给我乱安绰号。”
李渊高兴道:“正好,你们祖母终于清醒了,正寻你们,我去找你们长兄回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窦夫人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去吧。”
李玄霸和李世民走进屋里。
独孤老夫人打量着两个孩子,神情有些尴尬。
李世民和李玄霸恭敬地向独孤老夫人行礼,神色并无不满。
独孤老夫人松了口气,没说当初的事,只仔细询问殿试细节,对两个孩子嘘寒问暖。
窦夫人在心里叹气。这一幕多和睦啊。
很快,李建成也回来了。
他得知殿试考完,就立刻请假回来。
李玄霸考得了秀才,他于情于理都要做出一副为弟弟高兴的模样。
李建成在唐国公府门口正好遇见准备出门寻他的李渊,父子二人结伴走过来。
听到李渊和李建成说话的声音,窦夫人起身开门。
张婆去隔壁提热水过来为几人添水。
“二哥,帮祖母拿个暖手炉过来。”李玄霸伸手把独孤老夫人扶起来。
李世民一路小跑去隔壁问张婆要暖手炉。
李玄霸扶住独孤老夫人,脸凑到了老夫人耳边。
“祖母,我身体这么弱,是因为我能看到未来。”
独孤老夫人转头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垂目,声音微不可闻:“李建成死于非命。祖母你防备得没错,李建成是我杀的。”
他松手,后退,独孤老夫人跌落床上。
“我还杀了他所有子嗣。”
李渊和李建成推门进来时,独孤老夫人大喘着气,努力直起身体。
李玄霸转身跑向李建成:“兄长,祖母一直在等你。”
他像个顽皮孩童似的,把李建成往独孤老夫人床边推。
李渊和窦夫人微笑着跟在兄弟二人后面。
李玄霸从李建成身后探出脑袋,对独孤老夫人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
这个微笑好像他在炫耀什么,正准备讨赏似的。
“祖母,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兄长来了。”
“我很厉害,对不对?”
独孤老夫人表情扭曲,朝着李玄霸扑过来:“啊!”
李建成大惊失色,条件反射抬起脚。
李玄霸:“……”哇哦。
李渊大怒:“李建成!”
李建成惊慌道:“不、不是我,我……”
独孤老夫人捂着胸口:“大郎……大郎……”
窦夫人赶紧护住“吓呆”的李玄霸。
李世民手中暖炉“哐”地落地,差点砸了脚。
李玄霸扑到母亲怀里,遮住上翘的嘴角。
祖母回光返照,还不够精神,这才精神啊——
终于把这个剧情写完了,虽然没明写,但老夫人这章已经杀青退场。接下来进入轻松日常攒家底,一万多字写死我了。
还是算三更,欠账-2,33w、34w营养液欠账+2,目前欠账11章。
碎碎念:
1、身没之后,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颜氏家训·后娶篇》北齐·颜之推
隋朝到初唐时,这种情况也很常见。比如长孙皇后的母亲高氏就是“子诬母为妾”。高氏为北齐宗室女,没人撑腰。
2、诸弟见罗少长贫贱,每轻侮之,不以兄礼事也。……其诸弟以罗母没齐,先无夫人之号,不当承袭。上以问后,后曰:“罗诚嫡长,不可诬也。”——《隋书》
独孤老夫人对其余孙子态度的伏笔,在14章介绍独孤家亲戚的时候就埋下了。不是独孤老夫人蠢和恶毒,只是因为她是从这样的家庭出来的。记不住的可以翻回14章看看对独孤家的描述。
过继给李澄,就是从主支嫡次子变成分支嫡长子,比主支嫡次子更惨。窦夫人是吓唬老夫人,李渊继承唐国公爵位后,就已经变成了“主支”,宗主地位是由李渊这一脉继承,他兄长的儿子就是分支,完全丧失了继承权。
想不明白就脑补皇帝过继皇子给其他宗室,没有爵位没有财产的那种宗室,咳。
3、查了隋朝的科举,真的就是这么儿戏。现在考古新发现,隋朝可能是没有进士科的,最重视的是秀才科。
房玄龄等隋朝进士,当时他们是通过了分科举荐入仕,但不是进士,是后世记载时附会唐朝的进士。
隋朝是真的不重视科举人才,特别隋文帝,一边重视文教,一边瞧不起文人,晚年还把地方官学全废了。
第39章 没几个人在悲伤
=
独孤老夫人死了。
李渊什么都没对李建成做。
不是李渊不想。
在外人的视角, 独孤老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李建成,见李建成来了,就激动地扑了上去。
李建成挡住了独孤老夫人的脸, 所以其他人看不到独孤老夫人试图扑上来抓咬人的神态有多狰狞可怖。
李渊当时就要揍李建成, 却被独孤老夫人拦住。
独孤老夫人当时话已经说不清楚, 仍旧指着满脸惶恐的李玄霸,说是李玄霸的错。
李渊满脸失望。
之后独孤老夫人让李渊发誓,虽然她没说发誓什么, 李渊也明白。
独孤老夫人一直抓着李渊的手臂,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直到李渊妥协, 说不会追究李建成,也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独孤老夫人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但她仍旧指着李玄霸, 那狰狞的模样,让李渊眼底失望的神色更加浓厚。
看见李渊的表情,独孤老夫人脸上的狰狞退却,变成了恳求和痛苦。
她浑浊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涌出来,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
李渊为母亲拭干眼泪, 道:“我什么都不会对李建成做。他是母亲你养大的,也是我养大的。子不教, 父之过,我以后会更加精心地教导他。母亲你放心。”
独孤老夫人一边哭,一边摆手。
李渊明白母亲的意思。他深呼吸了好几下, 才艰难道:“好, 我、我不打他, 不揍他, 不伤他。”
独孤老夫人这才缓缓闭上了双眼。
李渊让儿女去与独孤老夫人告别。
在雪中罚跪的李建成踉踉跄跄扑到独孤老夫人身边痛哭,李四娘和李五娘在默默垂泪,李元吉满脸茫然。
李世民牵着李玄霸,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睛已经哭得像个桃子。
当李渊把视线投过来时,他就像是受惊的小猫小狗,毛立刻炸了起来,把弟弟藏在身后。好像父亲的视线都是在伤害弟弟一样。
李玄霸则一直木讷呆滞,眼神空洞,与李世民在过继闹剧后守着高烧昏迷的他时一样的神情。
李渊将视线收回,发现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病弱的孩子。
每当看到李玄霸,李玄霸那句质问就在他心底回响。
“因为我可能活不到弱冠,所以就可以随意牺牲我吗?”
明明是李建成的错,母亲却仍旧想把这个错推到大德身上。因为大德很可能长不大,所以替李建成背了不孝的过错也没关系吗?
李渊越来越不懂母亲的偏心了。
他居然会觉得这个为他遮风挡雨的母亲可怕。
他甚至还不由想,如果自己的兄长没有早逝,自己会不会落到李玄霸这种境地。
李渊原本是最小的孩子,兄长们都早逝。偌大的唐国公府只剩下七岁的他,懵懂地坐在了唐国公的位置,承担起了振兴唐国公一脉的责任。
李渊和族亲喝酒时,他们都羡慕李渊,说李建成能守成,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前途无量,唐国公府一脉是一定能再次兴盛了。
当年老唐国公儿子个个如龙,才撑起李氏一族的兴盛。唐国公这支主脉又要复起了。
李渊也这么认为。
但显然,他的母亲不这么认为。
李渊走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面前。
李世民几乎要对父亲龇牙了。
李渊按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把李玄霸抱进怀里:“去休息吧,没事了,别又生病了。”
李世民一路小跑跟上李渊。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住了李渊的衣角。
李渊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迈步,不知道为何有些想落泪。
李玄霸在李渊怀里,仍旧表演两眼放空中。
他曾经宁愿讨好独孤老夫人和李建成,也不愿意与李渊亲近,就是因为他最讨厌李渊这种人。
李渊对他的关心很真诚,对他好的时候可以说是完美的父亲。
就像是裹着糖的黄连,还必须让你含化。
李渊把李玄霸和李世民带走后,又把无聊地玩手指的李元吉,与惶恐不安的李智云带了过去,让他们好好休息。
这四个孩子等会儿也是要守灵,现在不休息,之后撑不住。
李元吉虽然顽劣,但脑子不笨,很看气氛。他现在很乖觉,爬上床就呼呼大睡。
李智云爬到李玄霸的怀里,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住李玄霸。
李玄霸摸了摸李智云的脑袋,不知道这个孩子感觉到了什么。
李世民在李玄霸摸了摸李智云的脑袋后,也摸了摸李玄霸的脑袋。
他板着脸,很努力地想表现出镇定:“阿玄,你也快睡,放心,哥哥一直在。”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二哥也快睡。”
李世民挤出笑容:“好。”
霸道的李元吉霸占了床榻的正中央,李世民不想和李元吉争吵,叫人重新搬来一张软榻。李世民、李玄霸、李智云兄弟三人一起蜷缩在软榻上。
李智云仍旧窝在李玄霸怀里,紧紧抱着李玄霸的脖子不肯离开。
李世民背对着李玄霸,呼吸声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李玄霸:【又哭了?】
好一会儿,李世民才回答:【没!】
李玄霸拍了拍怀里李智云的脑袋:“去你二哥怀里。”
李世民哽咽道:“不要,烦。”
李智云从李玄霸怀里抬起头,松开了三哥的脖子,就像是爬山一样从李世民身上爬了过去,然后抱住李世民的脖子,把脑袋埋进李世民怀里。
李世民轻轻敲了敲李智云的脑袋:“你是不是只听你三哥的话?”
李智云不说话。
李世民抱紧李智云,哭声越来越大。
李玄霸叹气,正想劝,李元吉突然大吼道:“别哭了,烦死了!二兄爱哭鬼!”
李玄霸:“……”
李世民:“!!!”
李智云:“扑哧。”
李世民咬牙切齿:“闭嘴!睡你的!”
他拿着被子狠狠擦了眼睛,闭上眼睛睡觉,哭不出来了。
李玄霸感叹。没想到李元吉还是有作用的。
当窦夫人把家中女眷安排好,将李四娘和李五娘也带去休息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看望孩子们。
几个孩子都睡着了。哪怕李元吉这个小孩鼾声如雷,连睡眠最浅的李玄霸都已经熟睡。
窦夫人轻轻捏了一下李元吉的鼻子。
李元吉哼哼了几声,翻了个身,鼾声轻微了一些。
窦夫人叹了口气,看向睡觉时眉头紧锁的李玄霸。
人死为大,但除了隋文帝之外,她第一次如此憎恨一个人。即使老夫人已经死了,她心中的憎恨仍旧难以排解。
窦夫人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李玄霸的眉间。
李玄霸皱眉的动作很顽固,她揉了几次,也没让李玄霸眉间的褶皱展开。
担心把李玄霸吵醒,窦夫人只能收回手。
她又看向李世民和李智云。
李世民的眼睛红肿,睡觉时鼻子一吸一吸,似乎还有眼泪溢出来。
李智云紧紧抱着李世民的胳膊,睡梦中仍旧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窦夫人坐在床沿上,感到自己这个母亲很失败。
身为母亲,她应该教育好孩子,照顾好孩子,为孩子遮风挡雨,让孩子无忧无虑。
可现在呢?
她的孩子们心底的伤痕,真的能随着老夫人的逝去而痊愈吗?
大郎和二郎、三郎的裂痕,真的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补全吗?
聪慧的人很难乐观。窦夫人乐观不起来。
她只能在心底发誓,以后会加倍地对孩子好。特别是阿玄,他不能再吃苦了。
唐国公府又不是野外,弱肉强食,需要丢掉体弱的孩子。
家中身体最弱的孩子应该是最得宠爱的。李玄霸却被逼着事事让着别人,事事被推到被放弃的地步。
窦夫人的心就像是被钝刀子一刀一刀地浅浅割肉,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疼。细碎的疼痛最终连成了一片,好像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她呆坐了许久,直到李渊来寻她的时候,她才起身离开。
李渊看见妻子默默流泪,轻轻抱着妻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以后我们慢慢弥补。”
窦夫人默默点头。
……
独孤老夫人去世了。
京中之人没有太多意外。
独孤老夫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又在好几年前就常常卧病在床。窦夫人常衣不解带地伺候老夫人,一直在京中是一桩美谈。
独孤老夫人此次逝世也伴随着一桩美谈。
唐国公府的李三郎很是叛逆,不知道为何非要考科举。
独孤老夫人却是个疼爱孙儿的好祖母。她说服了唐国公同意李三郎科举,在病糊涂之后仍旧念着孙儿科举的事,一直熬到孙儿得到了“秀才”之名,回来和她报喜时才含笑而终。
京中人都传,李玄霸应当是独孤老夫人最疼爱的孩子。
后来独孤老夫人的嫁妆分配时也展现了这一点。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一对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的孩子,居然共同得到独孤老夫人五成嫁妆。
其余五成,三成李建成的,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分一成,最后一成李元吉和李智云七三分。
不过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很友悌,以长幼有序为由,将嫁妆中两成赠予李建成,未出阁的阿姊和两个弟弟各半成,自己只留一成。
唐国公府的兄弟姐妹各退让了一番,最后还是按照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请求定下。
李世民嘟囔:“我一成都不想要。”
李玄霸道:“钱财无罪。用来给我们买名声刚好。”
李世民忍不住笑骂道:“市侩!”
李玄霸:“嗯。”
李世民道:“最后一成你也没想要对吧?你也觉得晦气。”
李玄霸瞥了他哥一眼。
虽然自己市侩,但有了香皂铺子之后,独孤老夫人这点嫁妆他确实没有放在眼里,也奢侈了一会,不太想好。
不过自己如此决定,二哥说出来的时候,李玄霸还是有些别扭。
我怎么会如此奢侈了!这可是钱!
李玄霸抠门吝啬的穷人思想开始作祟。
但钱都散到只剩下一成了,还是把计划完成吧。
原本李玄霸想用这最后一成嫁妆去捐个大佛像,建个小寺庙什么的。
这时候的人想要做善事的时候都这样。他应该合群。
但理智上知道应该如此,方便简捷名声还好。但李玄霸心中的穷人思想作祟,是真的不想把钱丢给佛寺。
李玄霸纠结了许久,抓着他哥翻来覆去说自己的纠结。
李世民捂住耳朵,但心声无法屏蔽,只能有气无力地趴在蒲草团上任由李玄霸荼毒。
“不想做的事就别做。”李世民抓狂,“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不做我来做!”
李世民一个鹞子翻身从蒲团上跳起来,跑去找母亲帮忙。
李玄霸赶紧阻止:“啊等等,我还没决定好呢!”
李世民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决定好了!”
李玄霸道:“你回来!”
李世民道:“你闭嘴!”
李智云探头探脑,问李元吉道:“二兄和三兄在吵什么?”
李元吉东张西望,然后从地上捡起个石头,朝着李玄霸砸去。不管砸没砸到,他转头就跑。
李智云目瞪口呆。
李玄霸回头。
李智云使劲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反正不是我。”
李玄霸叹了口气,对着李智云招了招手。
李智云高兴地跑到李玄霸身边,被李玄霸牵着去找已经跑得没影了的李世民。
窦夫人为了主持独孤老夫人的丧事非常劳累,李世民没忍心打扰母亲。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阿玄所说的“工具人”。
李世民在宾客中猫着腰来回穿梭,一边躲避弟弟一边找人。
“找到了!”李世民看到一副胖墩墩的身体,眼睛一亮。
李世民要找的胖墩墩,自然是太子杨昭。
独孤老夫人身为皇帝母家最后一位长辈,她去世的时候,杨广都亲自来看了一眼,太子杨昭更是主动以晚辈的身份来唐国公府帮忙。
“表兄!”李世民扑上去。
侍卫看了一眼,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放了下去。
杨昭笑道:“大雄……唉,别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应该还不认识。这是我的弟弟,齐王杨暕。你可叫他二表兄。”
杨暕眉目疏傲:“他姓萧?”
杨昭皱眉:“二弟!”
李世民道:“远房表弟也是表弟,何况我也不是很远房。若是齐王不愿意,我称呼你为齐王殿下也行。太子殿下是表兄,齐王殿下是齐王殿下,各论各的。”
杨暕惊讶道:“你这是对我不满?”
李世民道:“不敢。”
说完,他拉着杨昭的袖子道:“表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们一边去说。”
杨昭瞥了杨暕一眼,杨暕移开视线,满脸烦躁。
杨昭叹了口气,道:“好,我们一旁去说。”
杨暕伸手提起了李世民的后领。
李世民不满道:“齐王殿下要做什么?”
“有什么是本王不能听的?”杨暕道,“快说。”
杨昭赶紧把李世民护住:“父王训斥了你,你拿孩童撒什么气?”
杨暕松开李世民,抱着手臂道:“我没撒气,我只是好奇。”
李世民道:“好吧,告诉你。祖母给我和阿玄留下的钱还有一点,阿玄想用来做点好事。本来嘛,这种事捐个佛像就好啦,多省事。可阿玄非说不想让佛祖帮助别人,想要自己亲自帮助别人。我和阿玄还要守孝,哪有这个精力?所以我就来找表兄帮忙啦。我认识的人中,只有表兄最仁善。表兄肯定知道怎么帮助别人。”
李世民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杨暕听见李世民说“想做点好事”,“捐个佛像”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被李世民紧接着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听完李世民的话后,他看着兄长笑得看不到眼睛的神情,心里算是明白了一些为何兄长会对唐国公府如此亲近。
兄长是仁善,但他的好脾气只是礼貌,内心无比自傲。自己这个弟弟在兄长面前就算嚷嚷“我要当太子”这种蠢话,兄长都只会用无奈又宠溺地看着自己,然后让自己小声点,别被父皇听到。
他连自己都看不起,更别说其他人!
杨暕心思一转,道:“本王也无聊,你想做什么,本王帮你!”
他看向兄长。我来抢你的事了!
杨昭欣慰道:“你终于懂事了。好,好,太好了!就该多做善事!”
杨暕:“……”
他不想做了。
李世民可不在乎这对皇家兄弟中间有什么弯弯道道,只要完成目的,让弟弟别再吵他就行了。
“阿玄想找一座地方官学,设置一个叫……”李世民想了一会儿,道,“叫奖学金和助学金的东西,奖励家境贫穷但热爱学习的学子。”
杨暕好奇道:“为何不直接救济抚养孤儿?”
杨昭神情欣慰。太好了,弟弟还知道能救济抚养孤儿。
李世民道:“我也说过。但阿玄却坚持说没意义,想可持续地做好事,不是一锤子买卖。”
李世民捏下巴,歪着脑袋道:“老实说,我觉得阿玄这话不是很善良。救济就是救济,怎么扯上买卖?这又不是商贾。”
“可持续的救济才会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做,帮助的人会更多。”李玄霸的声音在李世民身后响起。
李世民双脚离地弹起来,然后躲到了杨昭身后。
李玄霸无语:“你躲什么?”
李智云复读:“二兄,你躲什么?”
李世民尴尬地从杨昭身后走出来:“我这不是被你突然出现吓到了。阿玄,这位是齐王。”
李玄霸恭敬道:“见过太子殿下。拜见齐王殿下。”
李智云学着李玄霸的模样乖乖行礼。
杨昭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多向大雄学学,他一见到我就叫着‘表兄’扑过来。”
李玄霸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哥那样鲁莽无理。”
杨暕:“扑哧……咳,你们继续。”
杨昭笑着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你细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李玄霸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道:“我的钱财有限,不可能资助所有人,也不可能一直资助。但若我资助的人将来也能为官做宰,他会不会做同样的事?这样我资助了一批人,那些人中或许有的人会接过我手中的棒子,也交给下一个人。而且,或许吃过苦的人当官,能知道一二百姓之苦吧。”
李世民插嘴道:“阿玄,可是你之前说,有的吃过苦的人当了官,会变本加厉地享受。”
李玄霸道:“当然也有坏人,谁说得准?说白了,我只是想我的钱花得更有价值。二哥说的也不算错,我本来就不善良。就算路边有乞丐快饿死了,我都不会施舍他。”
李世民双手合十,点头哈腰:“我错了我错了,阿玄你别说了,哥哥错了。”
李玄霸无奈:“我没说气话,我是认真的。”
他做此事本来就是为了买名声,不是纯粹地做好事。
或者换个更阴暗的说法,他是在乱世之前积攒名声,顺带看能不能运气好打捞到几个能用的寒门人才。
“如果有效果,我就将此事奏给陛下。以陛下的名义给各级官学多拨一笔款,奖励和救助贫寒学子,才能让文教更加兴盛。”李玄霸补充道。
杨昭从李玄霸的话中敏锐地察觉,这可能会收买文人的人心。不过李玄霸还小,应当没有这个心思。而且寒门文人的人心,收了也没什么。
李玄霸补充的话,让杨昭不由伸手摸了摸李玄霸的脑袋:“不愧是我们大隋最小的秀才。李秀才的方略策论让父皇赞不绝口,真的很有远见。”
一二寒门学子的人心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所有官学都有这个制度,这个制度又真的能收买寒门学子的人心,那意义就大了。
李玄霸拱手作揖:“这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
杨暕好奇地打量李玄霸。
他知道有个八岁李秀才,但没怎么在意。科举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闹着玩的,祖父常常私下鄙夷那些科举入仕的人,说他们百无一用,只知道埋头读些大道理,说些没什么意义的空话。
今天见到了李玄霸,好像这个李秀才有些本事?
“这件事就交给我了。若我能做成,在父皇那里邀个赏,说不定父皇就少骂我几顿。”杨暕也不自称本王了,虽然语气还是很倨傲,“你的字是什么?”
李世民道:“我字大雄!”
杨暕瞥了李世民一眼:“没问你。”
李世民嘿嘿笑道:“弟弟字大德,但弟弟不喜欢这个字。他说他不想当和尚。”
“扑哧。”杨暕捂嘴。
李玄霸瞪了哥哥一眼,道:“我们该回父亲母亲身边了。”
李世民道:“好。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我们先告辞了。”
杨昭道:“去吧。之后我会和你们父亲说说此事。等我禀奏父皇后,再来寻你们。二弟,此事好好做。”
杨暕撇脸:“知道。”
三兄弟和太子兄弟二人告别后,李世民牵着李玄霸,李玄霸牵着李智云,从高到矮手牵手回到灵堂的后面继续发呆。
李渊、窦夫人和李建成正在灵堂接待拜祭的客人。他们就在灵堂后面为老夫人名为祈福,实为偷懒。
李四娘和李五娘来找三人,从怀里拿着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洒满芝麻的胡饼。
“别告诉别人。”李四娘和李五娘小声道。
李玄霸尝了一口,胡饼很酥脆。
烤制的未发酵面食只有加入了大量油脂才能酥脆。这个胡饼中显然是加了动物油脂。
守孝要吃素,断绝所有荤腥,荤油也算在内。正月没有新鲜的蔬果,他们这几日吃的都是米面,很是没滋没味,连本来就很瘦弱的李玄霸都又瘦了几分。
李玄霸觉得自己还撑得住。他撑一段时间,等李渊被召回朝堂后,就可以出门的时候偷偷煮鸡蛋吃补充营养。
但家人似乎看不下去了。
守孝虽然需要吃素,但对孩童、孕妇和得病之人可以宽容。这些人可以吃荤食,只是不能喝酒、宴请和吃姜蒜韭等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
毕竟不能守孝把家里人的命给守没了。
李玄霸既年幼又一直病病歪歪,自然属于可以额外“通融”的人群。只是李渊没有提这件事前,李玄霸也不想去找伤心过度的李渊提这件事,免得李渊心里认为他对老夫人有怨言。
四姊五姊能送来加了荤油的胡饼,母亲肯定知道这件事;偷偷送来,是说明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
李玄霸心思一转,对四姊和五姊道谢,迅速和哥哥弟弟分吃了胡饼,填饱了肚子。
李四娘小声道:“再过几日你们就能吃荤腥了。四郎闹了起来,已经先吃上水煮的肉。”
李玄霸真心诚意道:“四弟真是好人,这次真的感谢他。”
李世民和李智云使劲点头。他们第一次如此喜爱这位兄弟。
……
只过了三日,兄弟几人果然能吃上蛋奶肉了。
后来李四娘和李五娘也悄悄吃上了,只有李渊、窦夫人和李建成还在吃素。
李建成后院怀着孕的郑氏自然也早早不用守孝吃素。窦夫人很精细地安排郑氏的生活,还写信给郑氏的家人,问他们需不需要安排婆子来伺候郑氏,或许会让郑氏更自在一些。
原本荥阳郑氏已经写信给窦夫人,说正在帮郑氏找熟悉生育的婆子。过了几日,他们却又来信,说请窦夫人自行安排,他们不僭越了。
窦夫人正疑惑,李渊给了窦夫人一封郑继伯写来的信。
郑继伯是已经与李建成定亲的亲家公。
窦夫人还没拆信,就知道为何郑氏打消了派人来的主意。打开信一看,果然,郑继伯担心如果郑媵肚子里的是庶长子,给的待遇过高,会影响李建成的嫡子。
“唉。”窦夫人抱怨,“现在就开始担心庶长子和嫡长子不睦了。”
李渊不说话。
他家连同母兄弟都成了闹剧,二儿子三儿子甚至还只是稚童。他真不好说郑继伯的担心不对。
“陛下要召我还朝,并让我随行北巡。”李渊对窦夫人道,“孩子们就拜托你了。特别是三郎的身体,你要多注意。”
窦夫人道:“是,郎君你放心。”
李渊神情低落:“嗯,我自然放心。”现在母亲已经去世,确实府中没有会让妻子为难的事了。
又过了一旬,李渊果然被召回朝堂,仍旧官复原职。
李渊刚回到朝堂,杨广就做了一件大事——改革官制。
李渊回到朝堂,府中其他人也能出门了,只是不能参加宴请。李玄霸和李世民当然也复学了。
高颎和宇文弼每日待在藏书阁,虽不参与朝政,但对朝政之事仍旧十分灵通。
他们得到杨广的诏令后,心情都很复杂。
于是,他们二人便来了一次共同授课,教导李玄霸和李世民解读杨广的诏令。
李世民看到增加殿内省等官僚机构,道:“莫非是陛下嫌弃现在的官吏权力过大,所以需要细分?”
高颎、宇文弼和李玄霸齐齐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疑惑:“我说得不对?我觉得就是这样!”
他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十分自信道:“肯定是这样!”
李玄霸移开视线。来了来了,二哥的“自信爆棚状态”已经加载了。
不过二哥确实说对了,不愧是二哥,天生的政治直觉。
高颎深深叹了口气:“你这个孩童都能看出来,朝中大臣肯定都看出来了。”
宇文弼问李玄霸:“大德呢?你看出了什么?”
李玄霸道:“当年先帝继位时,为安抚勋贵,不仅认可先朝爵位,还设置了上柱国等大量功勋散官,凭借门荫即可做官。这样勋贵家家有爵位,代代有官做。先帝与诸勋贵承诺,共享天下富贵。”
高颎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继续。”
李玄霸道:“陛下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只留公侯,缩减爵位数量;贬上柱国以下至都督的十一等高品散官为九大夫,不仅缩减了散官数量,也降低了散官品阶;前朝爵位不再沿袭,必须寻求立功重新封爵……如是种种,都是削弱勋贵的地位,寻求帝王集权。”
李世民连连点头:“我懂了,陛下是不想和勋贵共享天下了。”
这次连宇文弼都叹气了。
高颎见二人态度,问道:“你们似乎不认为此举有错?”
李世民疑惑:“史书中的明君多是大权在握,陛下这么做,不是所有皇帝都会做的事吗?”
高颎语塞。
宇文弼道:“那若是勋贵不满意呢?”
李世民道:“掀起叛乱吗?那就平叛呗。”
李世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师们。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
高颎和宇文弼看着李世民,表情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李世民品出点味来:“老师认为陛下这样做不对吗?”
高颎没有回答,他问李玄霸道:“大德,你认为呢?”
李玄霸装作思考了一会儿,道:“削弱勋贵,加强君权,这确实是皇帝都想做的事。开国时皇帝需要和勋贵妥协。但当王朝稳固,皇帝若想更进一步,打造一个盛世,肯定就需要收拢权力,压制勋贵。因为国家的利益,和勋贵个人的利益肯定是冲突的。”
李世民点头如捣蒜:“阿玄说得太对了。我们唐国公府都是不缴税的。国家兴盛需要多收税。唐国公府想要富贵就要占领更多的田地,于是国家能收到的税就少了。嗯嗯,就是这样。”
李玄霸:“……倒也别拿我们家作比喻。”
李世民无所谓道:“不说也是这样,遮遮掩掩干什么?照实说呗。”
李玄霸:“……”哥那坚持要留下玄武门之变详细记录,并且常常感叹玄武门之变细节的少根筋性子现在就有了吗?这就是本性吗!
高颎和宇文弼都仿佛失语,沉默半晌,才继续叹气。
李世民挠头:“老师,你们认为这样做不好吗?”
高颎道:“正如你所说,君王总会走上这一步。只是陛下太急躁了。他若是要削减官爵,就该坐镇京城。可他却老想往外跑,根本定不下性子。”
宇文弼连连叹气道:“我知道陛下很有雄才大略。他要修运河,修东京;要南巡,也要北巡;还要同时削减官爵,收回勋贵特权……这些事的出发点都是对的,但不能同时做啊。如搬运沙土一样,一次搬运一袋沙土,一天就能搬完;一口气把沙土袋子全压在身上,这会出人命。”
李玄霸非常赞同:“没错,所以出人命了。”
高颎、宇文弼、李世民都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李玄霸。
李玄霸默默抬起双手,捂住嘴,用眼神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没说。
高颎和宇文弼见李玄霸这模样,终于知道为何如今花团锦簇的大隋会在二十年内改朝换代了。
他们本来想了许多,比如皇帝和年长的皇子都早逝,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于是群雄重启争端之类。
结果大隋是这样完蛋的吗?悟了悟了。
高颎和宇文弼齐齐捂住胸口,有点喘不过气。
李世民和李玄霸赶紧起身帮两位老师顺气。
李世民:“老师啊,别激动,阿玄什么都没说。”
李玄霸:“对对对,我什么都没说。”
李世民:“你看我,无论听到了什么,都当作没听见。”
李玄霸:“对对对,老师,当作没听见可好?”
高颎和宇文弼一人手持一把扫帚,把李世民和李玄霸赶出了门。
李世民对李玄霸叹气:“阿玄,你可长点心吧,别再胡言乱语了。你若进宫了也胡言乱语,哥哥就要陪你去刑场了。”
李玄霸道:“我还没那么蠢……既然早早被赶出来了,去书铺看看?”
李世民点头,压低声音道:“顺带去偷偷吃烤羊肉,嘻嘻。”守孝什么的,才不给她守呢。
许久没吃撒了许多香料的烤羊肉,李玄霸也馋了,便默许了。
二人乘坐马车来到书铺,书铺门口排了长龙。
原来今日书铺正好补了一批高颎、宇文弼注解版《尚书》的货,所以西市一开门,学子们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排队。
李玄霸和李世民从后门进去时,正好看见掌柜在和一个相貌堂堂的佩剑青年商谈什么。
见到两位主人到来,掌柜立刻拱手道:“事情巧了,二郎君,三郎君,这里有位大人想要本店帮忙印刷诗文集,小的正想把诗文集送给二郎君三郎君看看。”
这是李玄霸在独孤老夫人逝世后,和母亲商议的新生意。
现在唐国公府的书铺都能任由窦夫人使用,西市书铺的印刷儒经又已经得到了文人们的认可,窦夫人便和李玄霸商议,扩大印刷书籍的售卖范围,增加帮文人印刷出版诗文集的业务。
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让唐国公府帮忙印刷诗文集,得有国子监教授的举荐信,还得把诗文集给国公府先过目。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那人拱手自我介绍。
那人笑道:“原来是唐国公府有名的神童双生子。在下房乔,与李秀才一样,在先帝开皇十七年,于分科举荐考试入朝。”
李世民笑道:“与阿玄一样是秀才吗?”
房乔摇头:“在下才疏学浅,未能通过秀才科。”
李世民立刻道:“未通过秀才科也不是才疏学浅啊,只是比起方略,有其他更擅长的学问而已。能被举荐到陛下面前并通过考试,肯定都是天下罕有的人才。诗文集不需要看了,我相信房兄。对吧,阿玄?嗯?阿玄,你发什么呆?”
李玄霸脑子急速转动,总觉得“房乔”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记忆卡壳,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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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经典的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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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李玄霸回过神, 他的视线落在了诗文集上。
房乔带着矜持的笑容,将诗文集递给李玄霸:“请李秀才指点。”
李世民道:“房兄别这么客气。我字大雄,阿玄字大德, 呼我们的字便好。”
房乔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想在心里拆穿, 但他经过了短暂的卡壳,在看到诗文集的扉页时已经想起这个“房乔”是谁。
诗文集扉页是房乔的自我介绍,清河房氏, 其父司隶刺史房彦谦,姓房名乔字……呵,字玄龄。
清河房氏虽不是“五姓七望”, 也是能与清河崔氏攀上姻亲的大贵族,在京中人数不少。
李建成与“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联姻后, 山东郡姓纷纷向李建成表达善意, 与李建成推杯换盏的狐朋狗友中就有清河房氏的人,李玄霸见过不少。
若不是如此,他在唐代听到一个姓“房”的人,肯定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房玄龄的谁”。
没想到真的见到房玄龄本人时,他居然在房玄龄自报本名时, 记忆卡了几十秒的壳。
不过后世知道房玄龄名乔的人也不多,李玄霸还算“知识渊博”了。
弱冠的人互相交往都是以字相称。
之前李世民和李玄霸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介绍字, 是不太习惯用字忘记了。
但房乔这样已经快而立之年的人如果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介绍字,就是委婉地告诉对方“我不想和你深交”的意思。
但显然,李世民脑袋里没有这根弦。
现在李世民单独介绍他和李玄霸的字, 就把房乔架在了柴堆上。
李玄霸本来想告诉二哥房乔的想法, 但发现房乔就是房玄龄后, 李玄霸就给了未来房相一个面子, 没给他在未来领导那里上眼药。
房乔默默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只是一个小孩,他应该没有坏心思,唉。
房乔再次拱手:“不敢不敢。”
李世民道:“有什么不敢?你有官职在身,我只是一个孩童。”
房乔:“……”他更尴尬了。
李玄霸颇有兴趣地看着李世民用“天真无邪”打得未来的房相措手不及。
李玄霸没有隐藏自己的表情。房乔很快就看出李玄霸在看自己笑话。
他看看一脸热情的李世民,又看看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意味深长微笑的李玄霸,头皮有些发麻。
房乔立刻猜到,李玄霸应该是觉察出了自己不想深交的意图,李世民肯定没有。
他虽自傲,也知道不能得罪人,立刻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字玄龄,小郎君也可称呼在下的字。”
李世民笑道:“我还是叫你房兄吧。我还小,现在就叫你的字,对你不太尊重。等我再大一些,我们再平等相交。”
房乔:“……”如果对面不是一个孩童,他都怀疑对面之人想要招揽自己了。
“扑哧。”李玄霸忍不住笑了。
李世民疑惑:“阿玄,你笑什么?”
李玄霸道:“我天生一副笑脸。”
李世民立刻伸出手扯住李玄霸的脸颊:“哎哟,真的吗?再给哥哥笑一个。”
“去去去。”李玄霸使劲拍打二哥作怪的手。
李世民笑嘻嘻地松开手:“你常说一个人读书无聊,今日相遇就是缘分,阿玄何不做东请房兄到隔壁酒楼……饮子铺一聚,顺带说一说文集印刷的事?房兄,别看我家阿玄年纪小,但书铺的事都是他做主。”
李玄霸揉着脸道:“是我、你、娘、三姊都能做主。”
李世民双手抬起,枕在后脑勺道:“其实就是你做主。”
李玄霸叹气,对房乔道:“如果房兄不嫌弃,可否赏脸?”
房乔道:“小郎君客气了。”
李世民笑道:“我也是小郎君,他也是小郎君,房兄你这样叫,我们分不清。要不叫我李二,叫他李三,要么称呼我们的字,你自己选吧。”
房乔再次无语。这个孩童怎么……怎么如此霸道?但这霸道偏偏不引人讨厌,只是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李玄霸发现了房乔的窘迫,可不会帮着房乔:“房兄就称呼我为李三郎吧。”
李世民捧腹大笑:“阿玄,你又来了。你究竟是对‘大德’这个字有多不满?房兄啊,我和你说,你一定要叫阿玄大德,让阿玄早日习惯。取字之后都是以字行走世间,由得他不乐意?”
李玄霸没好气道:“是是是,大雄。”
李世民:“啊?叫我做什么?”
李玄霸磨牙。
李世民歪头。
房乔右手虚握放在嘴前,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这对双生子真是有趣。他想起自己的身体,又有些黯然。
李世民敏锐地察觉了房乔的黯然,道:“房兄可有什么难事?”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你别问了。交浅言深,会让人尴尬。”
李世民道:“好吧。房兄,抱歉,是我逾越了。”
房乔忙摆手:“无事无事。只是看着小郎君……”
李世民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房乔突然觉得自己的扭捏实在是有些可笑,便失笑道:“只是看着李二郎和李三郎,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子嗣罢了。”
李世民挠头:“这个,我也没办法解决。要不你摸摸我和弟弟的脑袋,说不定能沾点福气?长辈们就喜欢这样做。”
李玄霸有些震惊了。
自家二哥挺骄傲的一个人,居然如此亲近房玄龄?这就是眼缘吗?
等等,历史中的唐太宗第一次见到房玄龄时也是“一见如旧”。难道这个“一见如旧”不是史书记载的套话,而是描述的真实情况?
李玄霸肃然起敬。有一种历史名场面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的史诗感。
但现在,他挡住了二哥向前伸的脑袋,阻止二哥把自己的脑袋凑到房乔的手中。
看看房乔!尴尬得脸都红了!
“不是去饮子铺吗?我渴了。”李玄霸道,“房兄,请移步一叙?”
房乔真想立刻开溜。他有些后悔来书铺了。
房乔十八岁科举入仕,一直蹉跎至今。
前些日子,他重病一场,几乎濒死。妻子对他不离不弃,艰难地照顾他至痊愈。
房乔身体好些之后,就一改之前倨傲清高,想要尽快谋求一个实职,为妻子赚得一个更舒适的生活。
他观察一段时间后,瞄准了唐国公府这家引发了文坛地震的小小书铺,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机遇——纵使自己不能入了唐国公的眼,文集印刷后传播更广,一定也会有人能慧眼识英才。
房乔的父亲房彦谦因为刚直得罪权贵而被外贬,在京中为御史大夫时,他曾与时任左仆射的高颎有着几分浅薄交情。
房乔原本自傲,并不愿意走父辈的门路。而且他还发现高颎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与高颎走得太近恐怕会被连累。
现在高颎自退一步,皇帝似乎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房乔咬牙去找了高颎,求了一纸推荐信,只请求能在高颎弟子的书铺印刷文集而已,高颎欣然同意。
所以房乔虽尴尬得想转头就走,但还是咬牙跟了上来。
唐国公的二郎君和三郎君对他表示了亲近,这正是他想追求的。他不能由着本性躲避。
李玄霸把房乔亲笔书写的文集很自然地揣进了怀里。
他决定了,这成为他第二件陪葬品。
第一件陪葬品是二哥的作业本。
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房乔去了隔壁的饮子铺。
那家饮子铺被李昭找关系盘了下来,正好作为他们出游时落脚的地方。
李昭还在想办法买下附近更多的店铺,将书铺的规模扩大。
饮子铺许多饮品是出自李玄霸之手。关于“加奶、加糖可自由选择”的做法,给这家饮子铺积攒了不少人气。其他饮子铺也跟着模仿。
李玄霸选的是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花茶。
李世民虽然喜欢甜口,但李玄霸在他耳边一直唠叨,说吃糖吃多了的坏处。特别是他在换牙了。换牙期间吃太多糖,会长一口烂牙。
李玄霸还带李世民去拔牙的医师那里坐了一天,特别观察了那些烂牙的小孩。
李世民被吓得哇哇大哭,事后又气又恼,一天没和李玄霸说话。
那之后,李世民就比较克制自己吃甜食的欲|望。每日早晚和饭后都要努力刷牙,对刷牙有了异样的执着。
所以现在李世民也选了和弟弟同款无奶无糖花茶。
花茶是晒干的桂花,虽说水没有甜味,却有一种甜香扑鼻的感觉。李世民抿了一口桂花茶,有些惆怅。他居然已经习惯了如此寡淡的饮子,偶尔喝到甜奶时,竟觉得不解渴了。
房乔见李世民和李玄霸喝着干花泡的饮子,并称呼这为“花茶”,感到一阵雅意。
他也要了同款花茶。
“如同花露一般,为何不叫花露?”房乔对桂花茶十分喜爱。
李世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阿玄说泡出来的叫花茶,花露的工艺更复杂。现在阿玄犯懒,不肯做。等他做出来,我送给房兄尝尝。”
李玄霸叹气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回家就琢磨。”
李世民笑道:“赶紧琢磨去,别懒。”
房乔有些羡慕:“采花为露,真是一件雅事。”
李世民使劲点头:“阿玄就是喜欢这些风雅的事。”
李玄霸道:“别夸我了,你们慢慢聊。我先看看房兄的文集。”
李世民立刻把脑袋凑过来:“我也要看!一起。”
李玄霸被李世民挤得身形一晃,差点把水杯打翻。
他叹了口气,挂着一对倒三角死鱼眼,和二哥一起看文集。
房乔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心中生出些紧张——
又有些发烧,今天只有一更。目前欠账仍旧10章。
抱歉,明天身体好了一定认真还账m(-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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