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抱抱摸摸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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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乔娴熟五经, 诗赋只是还行,不过出版已经足够了。

    薄薄的文集很快就翻完。房乔一直捏紧着水杯,一口水都没喝。

    “阿玄, 比你写得好多了。”李世民感慨。他说的自然是李玄霸真正写的诗赋。

    李玄霸点头。

    房乔只以为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在客套。但既然都客套了, 这件事应该就妥了, 他松了一口气。

    李玄霸道:“先印一百份可好?”

    房乔惊讶道:“一百份?这么多?”

    李玄霸道:“不多。”

    自印书都是要自己先垫钱的。房乔赶紧从袖子里掏铜钱,庆幸自己多拿了些钱来。

    李玄霸返还了一半的钱,道:“房兄的文集得到了我兄弟二人的认可, 这垫付的钱就少一半了。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李世民:“?”有这个规定?阿玄说有就有吧。

    李世民笑道:“若不是担心房兄不自在,我和阿玄本想是不收垫付的钱的。但阿玄总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对品行高洁的人而言, 收钱比不收钱更好。”

    这下轮到李玄霸“?”了。

    自己临时决定给房玄龄卖点好,虽然知道二哥肯定会配合, 但二哥这瞎话张口就来, 也太配合了。

    房乔听了李世民的话后,脸颊又泛起了薄红。

    这是害羞了?可惜没有手机,李玄霸真想把这一幕照下来。老房现在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呢。

    见房乔确实不太习惯应酬,李玄霸也不拉着他了,率先提出有事要告辞。

    李世民还想拉着房乔聊一会儿。在李玄霸心中说了【烤羊腿】三个字后, 他就立刻的殷勤地送房乔离开。

    赶紧走吧房兄,走快些走稳些!吸溜!

    在目前只有八岁的李世民心中, 烤羊腿的重要性显然远远大于这位未来的肱股之臣。

    房乔告辞后,李世民问李玄霸:“他是不是不太想和我们相处?”

    李玄霸翻白眼:“你居然发现了?那你为何缠着他?”

    李世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道:“因为我见他很亲切, 想和他交朋友。我俩这么优秀, 他不想和我们相处, 一定是因为对我们还不了解。等他了解了, 肯定就愿意和我们做朋友!”

    李玄霸:“……”牛。

    他以为自己这个在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在谋取利益的时候已经足够死缠烂打不要脸。没想到二哥居然没有利益,也会因为一个“眼缘”,做到自己只要在想要谋取利益的时候才会做到的事。

    李玄霸切换心声:【放心,他将来和你相处的时间多得是。他临终的时候,你还握着他的双手哭,给他送终呢。】

    李世民的脸一下子就垮了:“阿玄啊,你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刚见面就说到去世?”

    李玄霸:“哦。”

    李世民把着李玄霸的肩膀,小声道:“我一见他就觉得他一定特别厉害。他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霸点头。

    他在心中为李世民介绍起房乔的情况。

    李玄霸:【房玄龄虽出生于清河房氏,但他祖父那一辈已经没了爵位,父亲年幼丧父,所以无法以门荫做官。房彦谦在开皇时曾任监察御史,与高先生有旧,后因过于刚直得罪权贵,迁长葛县令。几年后房彦谦“清正廉洁”考核中位居天下第一,升任鄀州司马。房玄龄其品行才华都极效其父。】

    李世民眼睛一亮:“哇,天下第一!我眼光果然很好!”

    李玄霸:【无法以门荫入仕,房玄龄便以科举入仕。但谁能想到隋文帝的科举就是骗人感情的,所有科举入仕者几乎等不到授于实职的那一日。房玄龄当了一个羽骑尉的散官很多年。】

    李世民捏了捏下巴:“这个羽骑尉,是不是陛下废掉的散官职位之一?”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叹气:“怪不得他如此着急。”

    李玄霸:【他在京城蹉跎了几年,得到了吏部侍郎高构看重,补为隰城县尉。但很快汉王杨谅谋反,他被牵连,免官谪徙上郡。】

    杨谅谋反是三年前的事。上郡就是后世毛乌素沙漠附近,现在是游牧区,是大隋的边疆,汉朝曾置朔方郡。

    谪徙和流放不同。流放是重刑,需要承担沉重的徭役。谪徙只是换个户籍,仍旧是普通百姓。

    秦定百越置桂林、南海、象郡,就以谪徙民以充之。后来文人在贬官时,也爱自称被“谪徙”。

    房玄龄虽成为了边民,但他毕竟是士人,身上还有个散官。所以只要有足够的盘缠,他就不会被束缚在上郡,可以来到京城讨前程。

    现在杨广一刀切,没有任何补偿便把一些低等散官给“切了”。房玄龄便完全变成了白身,怪不得会着急了。

    李世民沉默。

    偷偷买了烤羊腿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蹲在市集一处角落里,让仆人在外面守着,就像是蹲坑一样偷偷蹲在地上偷偷啃羊腿。

    李世民默默地啃完一整只羊腿,并把李玄霸吃不完的半只羊腿也啃了后,才抹抹嘴道:“精简官职的初衷无错,但陛下做得太粗糙。难道陛下以为被裁掉的官员不会有怨言?他竟没有给他们留一条后路。哪怕扩大和重用科举入仕之人,给他们一点希望也好。”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羊油和香料:“反正若是有人抢了我的羊腿,我一定会生气。如果那时我正饿着,肯定会和那个人拼命。房兄看上去家境并不算好,完全没了生计,肯定很为难。”

    李玄霸倒是没多同情房玄龄。

    他这个出身底层的人,总会在别人卖惨的时候抬杠。

    房玄龄有地里刨食的农人苦?地里刨食的农人有遇到天灾的农人苦?遇到天灾的农人有重病残废的人苦?

    若比惨,是没有极限的。所以李玄霸就算偶尔泛起了一点同情心,也不会太在意这点同情心。

    但感情是一回事,理智上李玄霸知道,唐朝读书人都是文武双全,上马能带兵下马能治国。你让这群人掉落阶级,且看不到返回原本阶级的希望,他们就会另投“明主”。所以不能让他们太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道理,莫不如此。

    仆人在马车上的小火炉上烧来热水,拿来香皂给两位小郎君洗手洗脸,“消灭证据”。

    李世民一边洗脸洗手,一边叹息道:“陛下真是太自信了,他不仅不给这群被裁减的士人活路,还丝毫不担心这群人会不满,居然在颁布了诏令后就要立刻北巡离开京城。就算太子坐镇京城,也不一定能镇住京中不满。”

    李玄霸道:【他不是自信,是脑海里没这个念头。按照修房子来说,他是个厉害的设计师,能画出美轮美奂的宫殿。但建造的时候,他就一窍不通,连个地基都不挖,平地就开始建房子。】

    所以后世都说,不怕二代败家,就怕二代奋起。

    正确的计划谁不会做?后世哪个人不会做吹牛PPT?高大上的蓝图,李玄霸一晚上能整十个出来。如果看蓝图就能当明君,他一定能成为千古一帝。

    但怎么操作呢?

    先定个小目标,减掉十斤肉。开始实际操作,隋炀帝说,我必须一天减十斤!做不到的话周围人就去死!

    那就只能割掉十斤肉或者放掉十斤血了。

    隋文帝就是一个“蓝图明君”,蓝图做得美轮美奂。

    不过古往今来都有很多人吃“蓝图明君”这一套,现代许多创业融资,就是创业者拿个“蓝图”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隋炀帝好歹还实际操作,他已经努力过了,虽然还不如把钱存银行活期。所以隋炀帝后世有那么多粉,现在也还有那么多相信他的贤臣,也算正常。

    回去的路上,李玄霸一路上都在心声里给李世民瞎叨叨“蓝图明君”和“减肥目标与实操”。

    李世民觉得胖很好,不明白李玄霸为什么要说减肥。但李玄霸的叨叨很有趣,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李玄霸唏嘘:【所以许多有大志向又有大才干的人,往往在行事时很保守。他们只做一步,将希望寄托给后人。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能克制住自己“千古一帝”欲|望的人,才是真的厉害。陛下这就叫志大才疏。】

    李世民问道:“你说的是文景之治吗?”

    李玄霸本想说“奋六世之余烈也是”,但他想了想之前那几个老秦王,不像是克制欲|望,而是纯粹是自己昏庸了或者倒霉了。秦始皇继位的时候,秦国状况也并不好,只是六国更拉胯。如果秦始皇真的是奋六世之余烈,估计秦就不是二世而亡了。

    他摇摇头,张口道:“是啊,就只有文景之治了。”

    李世民道:“如果秦始皇能想到这一点,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许多事交给公子扶苏来做。或许秦也不会亡于二世。”

    李世民和李玄霸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角度不同。

    不过李玄霸提醒他哥:“秦始皇的继任者是胡亥,不是扶苏。他就算把希望寄托给后人,胡亥也只会让他绝望。”

    李世民感慨的神情一僵,然后拍着大腿大笑:“对啊,秦始皇好倒霉哈哈哈哈!胡亥是个坏的,扶苏也是个蠢的!”

    他得意洋洋拍着胸脯道:“要是我是扶苏,不过一使臣尔,连蒙恬也站在我这边,我肯定找借口偷偷逃跑,然后偷偷积攒力量夺回皇位!胡亥倒行逆施,朝野上下不满者众多,我亲自为将,定能一呼百应,斩胡亥赵高等如瓦狗!”

    李玄霸:“扑哧!”

    李世民不满地叉腰:“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李玄霸:“哈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不满地戳弟弟:“你笑什么!笑什么!快如实招来!”

    李玄霸捂着肚子笑道:“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告诉你,哈哈哈哈。”

    等你当皇帝后,我就告诉你后人人讨论历史“假如”话题时,其他明君都是讨论假如多了哪个名臣或者科技会变得如何,唯独你,几乎全是讨论“如果李世民是XXX的儿子,能不能再造X朝”。

    从公子扶苏到汉献帝,从魏的高贵乡公曹髦到季汉的安乐公刘禅,再到后世的宋徽宗的儿子宋钦宗,明宣宗的儿子明英宗……唐太宗李世民在后世历史圈的吹水中,总在给各个有能力的没能力的皇帝当儿子。

    哪怕李世民在历史中最大的黑点就是“不孝子”。

    哦,想让李世民穿越成隋炀帝的人也不少呢。

    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二哥在当皇帝后知道后世人都想让他给其他皇帝当儿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气得跳脚?

    “又是之后再说,怎么那么多之后再说。”李世民嘟囔,不开心地去挠弟弟的痒痒,“让你笑,让你笑,让你笑个够!”

    李玄霸笑得从车座上滚下来,额头上磕了一个包。

    李世民:“……”完蛋。

    果不其然,李世民回家就完蛋,屁股蛋开了花。

    小孩子就该揍屁股,屁股肉多,揍了不会有后遗症。李玄霸摸着额头上的包包,十分小心眼地冷哼。

    哥你等着瞧,等你当皇帝后,我一定用剧透气死你!

    ……

    李玄霸本以为再与房玄龄见面,恐怕是很久之后了。

    就房玄龄那一副“社恐”的模样,估计一点都不想和二哥那个真正的“社恐”再见面。

    谁知道,只第三日,房乔就满脸无奈地再次拜访。这次,他居然是上门拜访。

    他身后跟着一个夹杂着风流和豪爽气质的青年人。青年人看着比房乔还年轻许多,只站在那里不动,就吸引了府内不少女婢偷瞟。

    来人拱手笑道:“听说玄龄结识了李秀才,在下就冒昧借着玄龄的拜帖,厚着脸皮来了。在下京兆杜氏杜如晦,字克明。听闻李秀才家中藏书无数,在下请求能以家中藏书与李秀才互相借阅。”

    李玄霸想也没想,道:“好呀!”

    李世民抱着手臂叹气:“阿玄只要听到有没看过的书看,就变得特别爽快。不过见杜兄气度,还以为是一个豪侠,竟也如阿玄一样,是个爱书之人。”

    杜如晦笑道:“李二郎君认为怎样的人才是爱书之人?”

    李世民想了想,道:“仔细想想,书这么好,什么样的人都应该爱书。所以杜兄是个爱书之人,也正常。”

    杜如晦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他本来只是好奇唐国公府那位大隋最年幼秀才李玄霸,又听闻李玄霸嗜书,常从宫中藏书阁抄写孤本藏于家中。他便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请求房乔牵线搭桥。

    没想到掩藏在弟弟文名光辉下的双生子哥哥李世民,也是个妙人。

    杜如晦也是京兆杜氏的旁支,父亲只是一个长吏。他虽比房乔好一些,不是科举入仕,而是被朝堂征辟为后备官员。但这一“后备”,就等到天荒地老。他现在还是个白身。

    不过他年仅二十二岁,所以对做官之事并不焦急。他性格豪爽,自诩风流,除了不爱嗑散嗑石钟乳也不爱撒开衣服在街上有碍风化的奔跑,其性子很有些魏晋名士的韵味,做事不爱遵循礼法。

    所以杜如晦和李世民聊了几句之后,就立刻把李世民引为知己。

    他甚至还把李世民抱起来揉脑袋,说要吸取李世民的聪明劲,回家和妻子生个和李世民一样厉害的大胖小子。

    李玄霸不断后撤步,用眼神阻止杜如晦靠近。

    历史中的杜相是一个十分沉稳低调之人,这个大孩子似的杜如晦究竟是谁?退退退!

    房乔也跟着不断后撤步。他后悔告诉杜如晦,他与李家二位小郎君“相谈甚欢”的事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房乔也才二十八岁,是个在好友面前有点好面子,经不住激将法的性子。杜如晦捧了他几句,激了他几句,他就上了头。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这里,悔不当初。

    李玄霸抬头看向房乔:“房兄要不要也去摸摸兄长的脑袋。”

    房乔使劲摇头。

    李玄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房兄还是去摸一摸吧。不然二十年后,一定会后悔。”

    房乔惊讶地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将手指竖在嘴唇前,然后迅速放下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看着杜如晦和李世民胡闹。

    杜如晦居然已经把李世民架在了脖子上。两人去摘院中的桃花,说要做什么桃花蜜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话题拐到这上面的。

    房乔手指在袖口中摩挲了一下。这是他思考的习惯动作。

    “三郎君会看相?”房乔最终忍不住了,蹲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模样,小声道,“那、那你能看出我何时能让妻子不再为我忧心操劳?”

    李玄霸惊讶。

    你问前程就问前程,非得找个妻子的借口,怎么如此别扭……唔,可能不是借口。

    李玄霸想起了《新唐书》列女传中一则关于房玄龄夫人卢氏的故事。

    房玄龄被谪徙到边疆后,一度重病濒死,请求卢氏改嫁离开。卢氏自剜一目以示自己眼中看不到别人,不肯离开。

    宋朝那群人编书的时候,总会找些野史小故事来宣扬自己的思想。这个血腥的烈女小故事,让人看得非常不适。

    以当时医疗水平,卢氏自剜一目不需要任何治疗,并且受伤途中还能继续照顾重病濒死的丈夫,卢氏大概是超级大隋人了。

    卢氏还有一个典故是“吃醋”。这个故事来自刘餗创作的笔记小说《隋唐嘉话》,连《新唐书》都没收录,估计只是单纯的逸闻。一些文人就喜欢酸伉俪情深的夫妻,把美好的感情说成惧内和妒妇。

    卢氏自剜一目的可能性不高,但对重病的房玄龄不离不弃是真的。

    所以房玄龄表现得如此扭捏,硬着头皮拜访权贵求官,说不定真的是因为想要让妻子不那么辛苦,所以咬牙违背本性。

    李玄霸道:“君真正的富贵,要等待十年后了。不过要说日子好过些,现在就会好许多。”

    房乔苦笑道:“十年……十年啊。还要让夫人跟着我苦十年吗?”

    李玄霸道:“我说的富贵,是指你虽然刚起步,但已经能预见的泼天富贵。房相,你对自己有点信心。”

    房乔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李玄霸看向已经跑远的杜如晦和杜如晦肩膀上的二哥。

    其他奴仆跟在二哥身后,担心二哥摔着。他们现在四周无人。

    “房兄,你现在还无子嗣?”李玄霸两眼看向远方。

    房乔僵硬地点头。

    李玄霸在心里过了一遍房玄龄的传记。

    房玄龄颠沛半生,一直无子女。长子房遗直虽生卒年不降,但根据唐代传奇小说《龙城录》记载,房玄龄为相时房遗直刚三岁。既然是唐人写的小说,年龄差距应该不会相差太大。

    而房遗爱尚高阳公主,高阳公主据其他姐妹出嫁时间推测,应该是武德末年到贞观初年出生。房遗爱只会比高阳公主大。

    房玄龄的父亲又在太原起事三年前去世,这三年要守孝。所以房玄龄的长子,应该在近五年内就会出生了。

    李玄霸道:“你和令夫人在五年内就能喜得贵子。就算耽搁一下,也不会超过七年。而且你和你夫人还不止有一个孩子。所以放宽心。”

    房乔愣住,然后迅速爬起来,朝着杜如晦跑去。

    他抢过李世民,把李世民抱住揉了揉脑袋,义正词严道:“克明,你这样做太过危险,小心摔着李二郎君,不可胡来。”

    稍远处的李玄霸捂嘴:“扑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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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皇帝北巡父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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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这个时代的人再相信谶纬之术, 自己和房玄龄才见第二面,又只是一个孩童,房玄龄不应该如此信任自己。

    李玄霸仔细想了想。房玄龄现在估计是真的过得很艰难, 且夫妻二人也太想要一个孩子, 所以听了自己的话, 房玄龄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假如行呢?

    你根本不知道想要孩子的人为了求子,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至于房玄龄是不是从自己的“剧透”中另外猜到了点什么,李玄霸就不知道了。

    估计要等十几年后, 李玄霸才能从房玄龄口中问得真相。

    嗯,以房相的谨慎,李玄霸觉得自己可能问不出真相。那时房玄龄就算现在没有猜到, 也一定会大夸特夸二哥有龙霸之气。

    房乔和杜如晦抱着李世民玩耍时,窦夫人派人来问了一句要不要送些东西来。

    李玄霸刚说不需要, 李建成也派了人来, 同样询问要不要送些东西给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朋友。

    李玄霸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是郑媵陪嫁的管事,现在在为李建成做事。

    大哥真是有了一个贤内助了。

    李玄霸特意与那个男仆聊了几句,让男仆看到房乔和杜如晦幼稚的模样,又“无意间”透露房乔和杜如晦旁支落魄士子的身份,才让那人带着自己对李建成的感谢离开。

    唐太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 除了亲戚,和虽与唐太宗没什么交情但仗义执言没有私心的萧瑀之外, 都是落魄世家旁支或者寒门出身。房玄龄和杜如晦算是身份最好的,也不太为这时的统治阶层重视。

    李玄霸相信,自己“不小心”透露这二人身份后, 郑氏应该就会放心了。

    果然, 男仆离开后就没有再过来。

    窦夫人又派人来了一次, 虽李玄霸说不需要, 她仍旧准备了一些果品饮子送来。

    李世民被挼得晕乎乎的,清醒后赶紧从新交的朋友怀里跳下来,然后死死拽着李玄霸,不准弟弟走,要弟弟也被抱一抱挼一挼,兄弟二人必须一样。

    杜如晦是个促狭性子,有李世民“撑腰”,立刻去捉弄李玄霸。

    房乔因李玄霸之前神秘的表现,不敢伸手。

    李玄霸叹了口气,主动对房乔伸手:“抱吧。”

    房乔心中对李玄霸的畏惧减弱了一些,将李玄霸抱起来。

    会谶纬的孩童怎能不让人害怕?即使房乔半信半疑,但一个会对陌生人随意说谶纬之言的孩童真是太怪异了。

    李玄霸趴在房乔肩膀上,小声道:“将来我们会互相托付性命,所以我才提前安你的心。你要对我的能力保密哦。”

    房乔眨了眨眼,使劲摸了摸李玄霸的脑袋。

    李玄霸抱着脑袋,皱着眉怒视房乔。

    房乔见李玄霸露出孩子气的恼怒神情,紧张的心情陡然放松。

    他笑道:“大德放心。”

    李玄霸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房乔没忍住,放声大笑:“你原来真的讨厌这个字?”

    李玄霸撇头。

    李世民叉腰挺肚肚:“用阿玄自己的话说,阿玄就是矫情!我就很喜欢‘大雄’这个字!”

    李玄霸:“啊对对对是是是,李大雄。”

    李世民:“对,是我!继续叫!”

    李玄霸垂头:【啊!!!!】崩溃!

    李世民吓得后退一步,然后气沉丹田,卯足了劲:【啊!!!!!】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弟弟。虽然我心灵感应能说的字数少,但“声音”比你大!

    李玄霸:“……”

    他懒得理连这个都要比的幼稚鬼哥哥了。

    玩闹了一会儿后,幼稚的二人和被迫跟着一同幼稚的二人终于做起了正事,去看李玄霸的藏书,顺便论一论学问。

    在讨论了一会儿学问后,杜如晦又把李玄霸引为知己,并笑道:“世人都说李秀才聪慧谨慎,我怎么看你是个狂士?”

    李玄霸平静道:“与世不同便称狂,我倒也没到那地步。”

    杜如晦朗声大笑:“你这就是狂了。”

    李世民仰头对房乔道:“我弟弟狂吗?我弟弟可懂事可乖巧了,对不对?”

    房乔:“……”我怎么知道对不对?

    他想起李玄霸动用谶纬之术时那冷漠的神情,道:“还是……狂吧。”

    李世民不满地冷哼:“胡说!”

    李玄霸无奈道:“哥啊,我对不同的人的态度是不同的,我对你狂什么?”

    李世民:“对哦。”

    李玄霸扶额:“唉。”有哥在,想装逼都装不了,好烦。

    杜如晦和房乔失笑。

    有李二郎在,李三郎看来是狂不起来了。

    ……

    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杜如晦和李家二郎、三郎就是倾盖如故。

    至于房乔,他是被杜如晦拉着和李家二郎、三郎倾盖如故。

    四人就这么结成了友人,之后常常一同切磋学问。

    李玄霸没有什么朋友。李世民是个社牛,把长孙无忌也拉入了这个小圈子。

    李世民本来还想把高颎和宇文弼与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儿子孙子也拉进来,但高颎和宇文弼拒绝了。

    他们在得了李玄霸的预言后,站在更加客观的立场上审视杨广的所作所为,已经确定杨广是真的对他们有杀心。

    虽然他们已经退去修书,但谁也不知道杨广会不会仍旧找借口诛杀他们。

    李世民和李玄霸很得杨广喜爱,又是杨广亲自给他们牵线的徒弟。即使他们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相处较为密切,将来自己若是出事,不会连累李世民和李玄霸。但换作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所以高颎和宇文弼让儿孙们谨言慎行,闭门不出,既避免出现在杨广视线中,也避免将来连累他人。

    所以长孙无忌无奈成了这个小圈子里才学垫底的人。

    久而久之,长孙无忌就不想来了。

    李世民体贴,与房乔和杜如晦聚会的时候,便不再叫长孙无忌一起来。

    但一段时间后,长孙无忌主动前来,并对房乔和杜如晦道歉,希望他们能够指导自己。

    李世民有时候体贴,有时候又很促狭。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道:“长孙四郎啊,你是个小气又好面子的性格,居然主动不要面子了?这不像你的性格。”

    房乔和杜如晦其实心中隐隐有些瞧不起长孙无忌,不愿意与长孙无忌深交。

    不过长孙无忌只有十三岁,他们都是已过弱冠的人,对长孙无忌不会太苛刻。见长孙无忌诚恳道歉,并以弟子晚辈之礼对待他们,他们本想将此事揭过。

    没想到李世民不依不饶,两人便略有些尴尬。

    长孙无忌知道李世民是个什么性子,李世民损他,他不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生气。

    他非常老实道:“是妹妹责怪了我。妹妹说,与比自己更聪慧的人做朋友,自己才会变得更聪慧;与比自己更有德行的人做朋友,自己才会变得更高尚。若有了比自己更优秀的朋友,却因为自惭形秽而不愿再与之结交,那就是放任自己成为愚蠢和卑劣的人。”

    说完,长孙无忌双手捂脸,羞愧得无地自容:“我妹妹骂人好狠啊。”

    旁观的李玄霸赞扬道:“哥,你以后有福气了。”

    李世民迷惑:“啊,为什么?”

    长孙无忌放下双手,咬牙切齿道:“我有几个妹妹?!”

    李世民挠头:“我怎么知道你有几个妹妹?我去你家找你玩的时候,又不会见到你的妹妹。”

    长孙无忌和李玄霸:“……”

    房乔和杜如晦也很疑惑,不知道为何李玄霸和长孙无忌会如此郁闷。

    李玄霸扶额:“哥啊,长孙四郎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你的未婚妻,我的准嫂嫂。”

    房乔和杜如晦明白了。

    他们同时捂嘴笑。

    李世民恍然:“哦,她啊。不对啊,她会写字后,给我写的信都是温温柔柔的,不像会骂人的女子……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长孙四郎该骂!观音婢忍无可忍……唔?”

    长孙无忌扑上去捂住李世民的嘴,怒斥道:“不要在外人面前说我妹妹的小字!你懂不懂规矩!啊?……啊!!!”

    只有八岁的李世民,一个过肩摔把十三岁的长孙无忌摔到地上。

    李世民拍了拍手,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太弱了,再练练。别将来文不成,武也不成。”

    长孙无忌都快气哭了,又起了逃跑的念头。

    房乔见状,心里叹了口气,赶紧去安慰长孙无忌。

    李世民道:“别管他,他哭一场就好了。知耻后勇,对吧,阿玄?”

    李玄霸不知道说什么好。

    历史中的唐太宗也曾经这么对待长孙无忌吗?那长孙无忌还对你忠心耿耿,一定是因为长孙皇后的原因。

    李玄霸:【哥,你训长孙四郎就像是训儿子似的。怪不得你以后对长孙四郎说,你对待他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李世民:“哈哈哈哈!”

    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无故发笑的李世民。

    李世民抹着笑出的眼泪道:“是阿玄给我讲了个笑话。”

    杜如晦疑惑:“大德张嘴说话了?”

    李世民笑道:“我和阿玄是双生子,他说的话,只有我能听到。”

    房乔和杜如晦都十分惊讶。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已经习惯了。他常发觉这两兄弟在自己面前说自己听不见的悄悄话。

    感情好的双生子了不起吗?!

    嗯,就是了不起。

    与兄弟不睦的长孙无忌很酸。

    经过了长孙小妹的毒舌攻击,长孙无忌硬着头皮融入了这个“学术”小团体。

    杜如晦和房乔在相处中发现,长孙无忌其实也是个聪慧好学的人,只是底子薄弱了些,又颇好脸面,之前才表现得那么差劲。

    他们又得知长孙无忌学问底子薄弱,是因为父亲长孙晟常年独自在外任职,而掌家的兄长不喜欢异母的弟弟妹妹。他的母亲护住他衣食无忧已经很艰难,所以没有余力为他聘得高师。

    两人便对长孙无忌的轻视彻底消失了。

    这“卖惨”是李玄霸特意透露的。

    对于正人君子而言,“卖惨”是修复裂痕的最好方式。李玄霸可不想这三位贞观贤臣在微末时就起了间隙。

    长孙无忌虽然心胸不太宽广,但他记仇也记恩。

    杜如晦和房乔得知长孙无忌的遭遇后,十分认真细心地帮长孙无忌补课。

    特别是房乔,因为没有孩子,对长孙无忌格外的好。

    长孙无忌很感动,回去抱着妹妹哭,说自己第一次遇见如此好的人。

    长孙小妹疑惑:“李家二郎三郎难道不好吗?”

    长孙无忌道:“李家三郎看似平易近人,但我总觉得他神神秘秘,有些可怕;李家二郎……别提那个混球!他只会欺负人!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长孙小妹笑弯了眉眼。

    长孙无忌不高兴道:“我骂他,你居然还笑,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长孙小妹笑道:“哥哥这样肆无忌惮地骂他而不担心他生气,说明哥哥相信李家二郎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说明李家二郎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长孙无忌脸一红,把小妹放下,转身就跑。

    长孙小妹长长地叹了口气。哥哥还真是容易害羞呢。

    她歪着小脑袋,手指点着自己软乎乎的脸颊,想起自己偷偷看到的未来夫君的模样,双颊飞出了粉色的红晕。

    我未来郎君笑起来真好看。阿父什么时候回来?阿父不回来,未来郎君都不上门玩耍了。

    长孙小妹虽然不懂什么爱情,但是她懂谁长得好看。

    那个唇红齿白弯弓射箭的小郎君就最最好看!

    今日要和未来夫君说什么呢?要不要悄悄告诉他,阿兄在背后骂他混球?

    唔,这样似乎不太好。

    ……

    “阿玄,这个长孙四郎真是嚣张,他居然在背后骂我混球!”李世民拍着桌子大骂。

    李玄霸放下书卷,探头看了一眼未来嫂子写的难看的圈圈字。

    哦豁,长孙无忌被妹妹“卖”了。

    “你可不要告诉长孙四郎,他会埋怨准嫂子。”李玄霸道。

    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哼,我会找到法子折腾他。”

    李玄霸再次怀疑,历史中的唐太宗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他二哥这样和长孙无忌相处。如果是,长孙无忌……辛苦了。

    和二哥当青梅竹马的时候,长孙无忌不管打不打得过,总还能扑上来给二哥几拳。

    二哥当皇帝后,说长孙无忌与自己儿子一样,长孙无忌还得咬牙切齿说“谢主隆恩”。

    李世民骂完长孙无忌后,趴在桌子上道:“耶耶又要离家出走了。”

    李玄霸嘴角抽搐:“是离家,不是出走。”

    李世民道:“差不多。”

    李玄霸道:“差很多。”

    李世民道:“我是哥哥,我说差不多就差不多。”

    李玄霸懒得和二哥争执:“呵呵。”

    李世民继续叹气:“耶耶走后,兄长不会又找事欺负我们吧?”

    李玄霸道:“不会。父亲离开后,家里最大的就是母亲。”

    李世民高兴了:“也是,那耶耶快走。”

    李玄霸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独孤老夫人死后,李渊好像成熟了许多。又可能因为对自己有愧疚,李渊对自己过分好了。每日当值回来都会教他读书习武,休沐时就带着自己骑马。

    李渊再不走,他也快撑不住了。

    李玄霸知道,自己还是蛮缺爱的,很容易被诱惑。

    幸亏李渊要走了。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与房乔、杜如晦友谊与日俱增的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诸多大事。

    比如《大业律》发布,让朝野上下一致高呼皇帝明君。

    隋文帝晚年,虽有《开皇律》,但治罪完全不按照《开皇律》来,而是随隋文帝心意,一切罪责从重处罚,常发生偷盗一钱判斩首,三人偷瓜俱死的之事。

    《大业律》减轻了许多隋文帝晚年的刑罚,且规定了农忙等时候不再征发徭役,并不再征发妇人奴婢等人的徭役。受够了隋文帝严酷苛繁刑罚的老百姓纷纷高呼皇帝圣明。

    同年,杨广在洛阳附近建造了许多粮仓和义仓,以备东京日常取用,也兼备救灾之能。

    河南河东和山东等地是水灾高发地。百姓再次高呼圣明。

    但这高呼万岁还没多久,杨广准备北巡了。于是五月,他征发正在高呼万岁的河北百姓,修凿了一条从太行山到并州的驰道。

    说好的《大业律》呢?官吏们摸摸脑袋,也没办法,只能无视《大业律》,只能临时胁迫百姓服役。

    杨广在征发河北百姓修驰道的时候就北巡了。

    太行山到并州这条驰道,要在皇帝陛下走到这里之前就修好。

    于是在这驰道两旁,重现了当年修大运河和东京洛阳时的“盛世”情况,累死征夫无数。

    除了太行山到并州这条重量级驰道之外,杨广所走的路还有其他小工程。

    李玄霸对杨广所说的“烂怂西边没什么好东西”,只是让杨广的行程稍稍缩短了一丁点往西拐的弯,少了一两条短短的驰道。

    李渊也跟着出巡了。

    离开时,他特意叮嘱李建成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们。

    李建成与李渊挥泪离别的时候,李世民在那里嗷嗷大哭,抱着李渊的腿不放,把李渊的衣摆上蹭得全是鼻涕眼泪。

    李渊鼻头一酸,也抱着李世民呜呜地哭。

    父子俩那相拥大哭的模样不像是普通离别,像是生死离别,看得窦夫人和李玄霸都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窦夫人和李玄霸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李建成站在一旁也很尴尬。他也很想加入,但真的哭不出来。

    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何父亲和二弟能哭得这样撕心裂肺。

    不就是父亲伴驾出游,这有什么好哭的?

    李世民不断在李渊衣服上擦鼻涕:“耶耶、耶耶,要注意安全,不、不要乱跑,跟、跟好陛下,别、别丢了。”

    李渊哽咽道:“阿雄也要乖乖听你娘亲和大德的话,不要太调皮。”

    李世民先点头,然后睁开红肿的眼睛道:“是大德听我的话!我才是兄长!”

    李渊哭着道:“你现在哭成这样子,哪里像个兄长?”

    李世民嘴一撇,继续哭。

    李渊也继续哭。

    杨昭此次又是留守大兴城,这次与李渊一同过来,是想向李渊卖个好,说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表弟一家人。

    他还把齐王杨暕也带来,等李渊离开之后,就和李世民、李玄霸商量资助书院贫困学子的事。

    哪知道,他居然看到这么一场……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场景。

    这有什么好哭的?唐国公和李大雄真的是亲父子啊。

    杨昭见时间差不多了,提醒李渊还要赶路,李渊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李世民,又抱了窦夫人一下,才一步三回头离开。

    待李渊走远了,窦夫人才嫌弃地用帕子擦自己身上被蹭到的李世民的眼泪和鼻涕,并帮李世民擦脸。

    窦夫人尴尬道:“让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看笑话了。”

    杨昭立刻道:“父子情深,怎么能说是笑话?”

    杨暕:“是挺好笑,我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杨昭:“……”

    杨暕:“……”

    杨昭张开厚厚的肉巴掌给了弟弟一下,压着弟弟的后脑勺道:“抱歉啊窦夫人,我弟弟还小,不懂事。”

    窦夫人连忙道:“无事无事,这本来就是笑话……你哭那么厉害干什么?只是伴驾而已!”

    窦夫人狠狠拧了李世民的鼻子。

    鼻子红得像是涂了红色颜料的李世民瘪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李建成和李玄霸都嫌弃地叹了口气。

    杨昭看着李建成和李玄霸,有些信了李建成已经与弟弟们和好的传言。

    看这表情,李建成和李玄霸兄弟二人还是蛮默契的。

    李元吉拉着窦夫人,大声嚷嚷道:“我饿了,我要吃肉!”

    窦夫人赶紧捂住李元吉的嘴:“守孝吃什么肉,闭嘴!”

    李玄霸赶紧上前道:“太子殿下,齐王殿下,之前请求的事,可否进府一叙?”

    杨昭笑道:“我正有此意。”

    他装作没听见李元吉说的话。

    守孝期间不禁止孩童们吃肉是每个贵族家中都会做的事。

    孩童脆弱,能长成者寥寥无几,若是因为守孝而饿着孩童,导致孩童夭折,这才是真正的不孝。

    只是潜规则这样,为了表示对逝去长辈的孝顺,肯定不能大咧咧嚷嚷出来。

    李元吉这样,若被旁的人听到了,定会认为唐国公府家教不好。杨昭自然要装作没听见。

    就算是没眼色如杨暕,此刻也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仍旧端着他那副标志性倨傲表情,与李玄霸和红眼睛红鼻子李世民一同进府。

    李建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跟去。

    郑氏的肚子大起来了,他正好去看孩子。

    郑氏得知此事后,叹了口气。

    她很想劝说李建成抓住机会。一点脸皮算什么?

    但李建成将脸面看得极重,她若多说了只会惹李建成不高兴。自己一生都系在李建成身上,郑氏便只能忍下。

    不过郑氏劝动李建成派人送吃食过去,并悄悄叮嘱派去的仆人打探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

    仆人回来禀报,此事并不是李二郎和李三郎与太子殿下有什么计划,而是李二郎和李三郎准备资助书院贫困学子读书,齐王得知此事后,也想做些善事,便将此事揽在了身上,李二郎和李三郎只负责给钱。

    郑氏问道:“现在他们只是来要钱了?”

    仆人道:“仆听到的是这样。”

    郑氏和李建成都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点小事。

    郑氏道:“看来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对表弟们都很亲近,这点小事也愿意帮着做。郎君以后大可多邀请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

    李建成叹气:“你以为我不想吗,宴会和打猎都要等出孝后。我已经在朝为官,不像二郎三郎,摆一壶白水就敢邀请别人。”

    郑氏叹息:“说得也是。”

    此事于是暂且搁置不提,先等一年孝期结束后再说。

    李玄霸送走窦夫人和李建成派来的人后,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奖学金、助学金制度介绍,交给了杨昭和杨暕各一份。

    杨昭先粗略看了一遍,然后又仔细观看,并思考这个制度能不能用在太学上。

    杨暕则在考虑自己需要花多少钱才能显得特别厉害。

    两人看完后,虽然李玄霸自认为做得完美无缺,还是又给了几个版本让两人修改。

    杨昭和杨暕争论了一番,最后在第一版的基础上小幅度增减了一番,也就是钱财数额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看两人的神情,都很有参与感。

    李世民一边用热帕子敷眼睛,一边想着弟弟的话。

    “大部分做决定的人都会为了展现出自己很有本事,明明挑不出毛病也会说重做。所以这时候就要给他们准备上中下三策,让他们自行决定。有的聪明人会把上中下策写得差不多,有的人为了凸显自己真正的献策而把其他两策弄得特别离谱。”

    “总之,献策和纳策也是心理博弈,很好玩。”

    李世民看着杨昭和杨暕。

    显然,弟弟说的话在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这里很正确,但他还是认为不对。

    他就不喜欢弄这些虚的。赶紧决定赶紧做事不好吗?献一个最好的策就好,免得我还选,选择好麻烦。

    李世民辩论不赢弟弟。他将此事压在心中,准备去找房乔和杜如晦帮忙。

    再加上一个长孙无忌小挂件,他就不信四个人还辩论不赢弟弟,哼。

    资助贫困学子确实只是一件小事,杨昭和杨暕很快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杨暕非常不客气地把李世民和李玄霸自用的香皂给顺走了,连用了一半的都拿了,让李玄霸分外无语。

    杨昭也有些脸红,骂道:“虽然父皇为了惩罚你,扣了送给你的贡品香皂,但我不是给了你一些吗?香皂铺子也已经开始贩卖了,你又不是没有购买的资格。你去抢别人的香皂干什么?”

    杨暕理直气壮:“来都来了,我总不能空手回去。”

    杨昭:“???”你是贼吗!!还不能空手回去?!!

    杨暕道:“再说了,他们是我的表弟,我这个表兄帮他们做事,他们难道一点都不表示一下?”

    杨昭:“???”你还对表弟索贿?!那你别来做了,我去做!!

    李世民打圆场:“不过是几块香皂,齐王表兄看得起,随便拿。我们都是亲戚,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杨暕倨傲:“就是!”说完,他不等太子兄长登车,自己先骑马扬长而去。

    杨昭无奈,只能不断说着“大不是”,气得胖子捧心。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太子表兄辛苦了。”

    李玄霸点头:“太子殿下辛苦了。”

    杨昭深呼吸,脑袋有点晕。

    他勉强挤出笑容,揉了揉两个表弟的小揪揪,艰难地挪动脚步,咬牙切齿地追着弟弟离开。

    杨昭的马夫把马车开出了战车的气势,还为了通行无阻亮出了太子的令牌。

    “太子殿下肯定给马夫下了令,一定要追到齐王殿下。”李世民捏着下巴,“真想跟上去看笑话。”

    李玄霸道:“有这个时间,不如做功课。明天要交的功课你做了多少了?”

    李世民表情一僵。

    李玄霸也表情一僵。他不敢置信地问道:“哥!你现在又不能出门打猎,怎么还能欠功课?而且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做功课吗?!”

    李世民讪讪道:“啊,这个,我做倒是做了,就是,就是有点敷衍。”

    李玄霸赶紧拉着李世民去看李世民的功课。

    在一张又一张写满功课的纸上,字与字之间画着各种奇怪的小人,写着各种奇怪的口号和……设定?

    李玄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哥,你在写什么?”

    李世民对手指,眼神往上瞟:“这个嘛,写功课的时候,就突然那么一想,想象自己狩猎和打仗的场面,就……就记下来了。”

    李玄霸默默看了二哥一眼,顺着二哥的话再次观察二哥在功课周围的涂鸦。

    哦,原来这个是狩猎,那么前面那个小点就是猎物。小点上面有两个长条……

    李世民:“是兔子!”

    小点上面有两个山字。

    李世民:“是麋鹿!”

    小点上面有个王,那肯定是……

    李世民张牙舞爪:“是大老虎!”

    小点上面有个……锅盖?

    李世民叉腰:“是突厥大将军!”

    李玄霸问道:“突厥有大将军?不是可汗吗?”

    李世民指着另一个奇形怪状的锅盖头:“这个是突厥可汗。”

    李玄霸疑惑:“这个锅盖头……这个突厥可汗怎么这么扭曲?”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我猎完了他们草原上的猎物,战胜了他们突厥所有勇士,于是突厥可汗就向我献舞表示臣服。”

    李玄霸:“……献、献舞?”

    李世民道:“就是跳舞啊!”

    他说着就给李玄霸来了一段舞,那个胡旋舞转得特别利索。

    李玄霸:“……哦,跳舞啊。”

    他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我是专业的,从来不笑,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哈,二哥,这个功课你直接交上去吧。记得把你现在说的话都原封不动地告诉老师。”

    “不行不行,阿玄快帮我!”

    “帮你什么?你当老师认不出我的字。”

    “阿玄,快用你无敌的智慧给哥哥想想办法!”

    “滚,虽然你是大雄,但我又不是哆啦A梦。”

    “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没关系,你可以是!”

    李玄霸和李世民兄弟二人拉拉扯扯,然后不知道谁先绊倒谁,两人滚在地上打了一架。

    途中李智云跑来找哥哥们玩耍,见状立刻扑了过去,勇敢地与两个哥哥决斗。

    待窦夫人来找万氏时,就看见万氏站在树荫下,看着三个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笑作一团。

    李玄霸居然支棱起来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躺下。

    万氏拉住了想要阻止孩子们的窦夫人,笑眯眯道:“夫人,你说三郎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窦夫人叹气。她点了点万氏的鼻尖,道:“促狭鬼,还看孩子们的笑话。”

    她仔细观看地上的战况,道:“已经支撑不住了。”

    她话音刚落,李玄霸就翻滚出战局,躺平了。

    李世民和李智云非常默契地滚到了另一边,进行最后的大决战。

    李玄霸见母亲来了,一边大喘着气,一边大声道:“母亲!哥在功课上画小人!我们就把哥画小人的功课交上去吧!自己做的错事要自己承担后果!”

    李世民一僵,被李智云一头撞到下巴。

    “哎哟。”李世民捂着下巴。

    李智云坐起身,得意地大笑。

    万氏赶紧跑过去,不顾会弄脏衣服,把泥猴子李小五抱起来,讨好地笑道:“我带小五去洗澡了。”

    然后她不等窦夫人回答,抱着儿子就跑。

    再不跑,小五也要和二郎三郎一起被惩罚了。

    窦夫人见万氏这模样,分外无语。

    李渊还在孝期中,不需要女人伺候。又是北巡,路途艰难,女子有些不方便。所以这次万氏没有随行,李渊只带了许多身强力壮的家丁私兵同行。

    独孤老夫人又已经去世,万氏不需要再谨小慎微躲在院子里不出来。窦夫人干脆将李智云的小院子挪动到万氏居住的院落一旁,实际上就是让万氏照顾李智云了。

    她知道万氏终于能亲自抚养孩子一定会很高兴,但也不能太纵着小五。窦夫人决定等会儿找万氏好好说说。

    现在,窦氏找人按住明知道逃不了还想逃跑的李世民。

    “先洗澡,然后好好和娘说说画小人的事。”窦夫人露出温婉慈祥的微笑。

    李世民立刻伸出手,给了告状狗弟弟的脑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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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可以早睡啦,明天再接再厉!

    第43章 不肖弟子李世民

    =

    李世民的涂鸦作业还是落到了三位老师手中。

    虞世南只是笑了笑, 没有处罚李世民。

    高颎和宇文弼见李世民如此有志气,便给李世民增加了军略功课。

    宇文弼很想亲自教导李世民,但论军略, 他比高颎大大不如。虽然他很喜欢与高颎争论, 但对高颎的本事是真心佩服的。所以宇文弼退一步, 只教李世民如何观察战场形势,以及在战场上厮杀的真本事。

    高颎教的是后方的“帅”,宇文弼教的就是亲临战场的“将”。

    李世民对这增加的负担又开心又郁闷。

    他把李玄霸的脑壳当木鱼敲:“都怪你, 我现在都没空玩耍了。”

    李玄霸忍了忍,忍无可忍,跳下榻去找母亲告状。

    李世民拽着李玄霸的手臂, 不准李玄霸去告状。

    兄弟二人又打了一架。

    窦夫人得知此事后扶额:“他们有一日不打架吗?”

    万氏一边绣着小披风,一边笑道:“听闻二郎的武艺, 已经比大他四五岁的少年厉害。但三郎居然每次和二郎打得旗鼓相当, 看来三郎也是真人不露相。”

    窦夫人“扑哧”笑得花枝乱颤。

    周围仆人也都忍俊不禁。

    李玄霸的练武之旅基本已经中断,搏杀的功夫都改成了养生的功夫,武艺老师变成孙医师。

    不过高颎认为军略可以不上战场,李玄霸也能学,便把李玄霸也拎着一同加课。

    宇文弼琢磨着军略也要了解战场的情况, 李玄霸可以不学,但李世民学的时候他也得看着。李玄霸又加了一场旁听课。

    于是李玄霸的负担也加重了。

    李世民大笑着“阿玄活该”, 笑掉了一颗大牙,吐出牙和鲜血继续大笑。

    李玄霸气得磨牙,也不小心磨掉了一颗牙。

    两人掉的牙还是同一处, 回家后嘴里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豁洞。窦夫人把肚子都笑疼了。

    万氏也笑得直抹眼泪花子:“就算你们是双生子, 也没必要连牙都掉一样的位置。”

    李世民张着满是豁洞的大嘴毫不在意地大笑:“没办法, 双生子就是这样。”

    李玄霸不想露出满嘴豁洞, 也不想说话漏风,抿着嘴不说话。

    看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完全不同的反应,窦夫人和万氏再次笑弯了腰。

    李玄霸尴尬得无地自容。李世民却跟着母亲和阿姨一同傻笑,丝毫不能理解弟弟的尴尬。

    高颎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一月的军略后,李玄霸的成绩遥遥领先二哥李世民,李世民成了高颎恨得牙痒痒的朽木庸才。

    高颎:先假设一个战场,假设多少敌人,假设地形如何,两方朝堂局势,巴拉巴拉……你要如何做?

    李玄霸:先派间谍打探对方情况,再看看能不能用离间计,然后悄悄以其他名义征粮征兵,千里奇袭巴拉巴拉……

    李世民:有这么麻烦吗?给我一万铁骑!我亲自领兵出征!把对方主将干掉!

    高颎:“???”

    李玄霸无语扶额。

    李世民坚持己见。

    高颎按着青筋爆绽的额头,详细给李世民解释兵书。

    李世民却摊手:“兵书不过是前人之见,前人就一定比我强吗?我能打得过,为何要那么麻烦?”

    高颎想要因材施教,给李世民一万兵,给对方十万兵,然后让李世民演示一下如何阵斩对方主将。

    李世民叉腰仰头:“骑兵全带甲,冲进敌阵,不就把他们冲散了!”

    高颎捂着胸口深呼吸:“具装骑兵是你这么用的吗?没有人会带着具装骑兵直接往对方军阵中冲锋!骑兵是用来擦过对方军阵,或者贴面射击,以达到逼迫对方军阵变形的目的!就是楚霸王再世,也不是带着骑兵直接和举盾的步兵对冲!你一万人冲到对方十万人的军阵中,那就是自入埋伏!”

    李世民道:“那就再冲出来啊。”

    高颎呼吸都不畅了,手指头不断点着李世民的半秃的小脑壳,把李世民的小脑壳点得一晃一晃:“再冲出来?四方都是人,就算你骑在马上,也看不到军阵薄弱处!对方也有将领在,会让你冲出去?”

    李世民就算小脑壳一晃一晃,还是坚持道:“说不定呢?说不定我就是比他们都厉害!我冲出去再冲进来,再冲出去再冲进来,多冲几次,敌方步兵方阵再强的战斗意识都会被我瓦解!”

    高颎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

    李玄霸本来正捂嘴笑,见状赶紧扶着高颎的手,给老师顺气:“老师,别生气,二哥就是这样,你把能教的都教了,他接下来怎么做,就别管了。”

    高颎指着李世民,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把你掰不过来!”

    李玄霸叹气:“这个……以二哥的性格还真是掰不过来,老师你提前放弃吧。”

    差点被气出脑溢血的高颎品出点味来,他用惊疑不定的视线在李世民和李玄霸中来回打量。

    李世民道:“阿玄,你能预见我未来的成就吗?快和老师说,我未来是不是做到了!”

    李玄霸道:“我可不能说。若说你未来做到了,你就会失去冷静和谦虚,到时候说不准变成了庸才;说你没做到,你也可能误入歧途,变得过分谨慎,失去了自己的灵性。所以你先好好学本事,自己思考将要走的路。”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也对,知道了未来就没意思了。而且我肯定比你预见的更厉害!老师,继续!我就不信辩不赢你!”

    高颎狠狠戳了李世民的额头一下,把李世民的额头戳了个红印子:“谁和你论兵?老夫我有带兵的实绩,你有什么?等你有了实绩,再和我论兵!”

    李世民捂着额头道:“那老师你可要好好养生,一定要活到我成为大将军的时候。”

    高颎:“???”

    李玄霸扶额。二哥这话虽然没错,但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

    果然,高颎被气得冷笑一声,李世民又被加了作业。

    你说不看兵书就不看吗?想要总结出自己的路,就要先穷尽先贤的路,给我抄兵书去!

    高颎实在是气得今天不想再看到李世民,布置了作业就把李世民赶走,让他提前去宇文弼那里学习。

    宇文弼喜欢当先锋,李世民滚去和宇文弼这个老匹夫混!

    李玄霸被高颎留下来,继续传授衣钵。

    高颎喝了一碗静心宁神的药后,才让面色被气出来的潮红消退。

    他有气无力地道:“大德,你和老师说个准信,你二哥难道未来带兵真的就是这副……奇怪的模样?每次都以身犯险,把运气寄托在天命上?真的扭转不过来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李玄霸想了想,叹气道:“二哥带兵确实总是亲自当先锋。”多的,李玄霸便不说了。

    高颎道:“就算他必须亲自带兵,但这冲阵方式……”

    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但二哥真的做到了。他带兵冲入对方敌阵,然后瞅准敌阵的薄弱处带兵冲出来,瞅准机会又冲进去,如此往返,鲜血盈袖,箭用完了就用刀砍,刀砍钝了就用弓劈……他真的做到了。”

    高颎再次深呼吸,他拿出放着让人清醒的香料包闻了闻,道:“他难道手下就没有猛将可以代替他涉险吗!”

    李玄霸想了想,道:“有啊,还不少。比如他麾下有个叫尉迟敬德的,他说他与尉迟敬德二人合作,千军万马都不怕。于是他就带着尉迟敬德,二人跑去当诱饵,遛着敌人几千骑兵入包围圈。”

    高颎差点眼前一黑,赶紧俯首猛吸香气:“他的下属就没有人能劝阻他吗?!”

    李玄霸摊手:“二哥又没说他去打仗,只说带着人去附近侦查情况。尉迟敬德被迫与他一同当诱饵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这一出。所以老师,别再为二哥生气了,你气不完的。”

    高颎命令人又端了一碗汤药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高颎深呼吸了十几次,才平静道:“就算有霸王之勇,但刀枪无眼,战场上多少名将毙命冷箭流矢下?就算你的预言中见到他无事,世事变幻无常,怎能将性命寄托在运气上?我必要把他鲁莽的性子拗正!”

    李玄霸只能对老师拱手,让老师努力。

    二哥在历史中的将帅天赋是天生的,基本没有名师教导。

    现在有了名师教导,他相信也不会比以前更差。

    如果改了喜欢亲自冲锋的习惯也是好事。

    虽然天策上将的武力值很出众,战场上很耀眼,但确实就算没有二哥亲自当先锋先登,主将主帅稍稍稳一点也是能获胜的。

    其实二哥自己都说他那冲阵方式很浪,其他人别学。

    嗯,他自己都知道很浪,就是喜欢亲自上阵厮杀。

    所以他常常在自己的营销号中以此“断定”唐太宗本性是个嗜血暴虐的杀人魔,赚得流量无数,十分开心。

    高颎再次高血压快爆头,李玄霸也教不了了。

    李玄霸告辞,再次请老师放宽心,别为了不肖弟子气出毛病来。

    毕竟这个不肖弟子是一点都不知道反省的。

    高颎气得把李玄霸的额头也戳出了红印子。

    他发现李玄霸和李世民一样都让他气得胸口疼,不愧是双生子。

    高颎冷静了几日,再教导李世民的时候,就着重给李世民介绍了那些历史中马前失蹄、中流矢、被乱兵堵住后路而亡的倒霉猛将。

    战场瞬息万变,将帅要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自己的军队不溃败;要先保证军队不溃败,能进退有据之后,才能去争取胜利。

    显然,高颎的带兵方式是偏向稳重的一方。

    高颎虽因为处于隋朝,所以知名度低了一些。但他跟随北周武帝和隋文帝两代明君南征北战,平定天下,抵御突厥并促使突厥分裂,是很有本事的战略家和军事家。

    他的思想在这个时代不仅是顶尖的,甚至是领先时代的。所以李世民很尊重高颎,也很勤奋地向高颎学习。

    但高颎教授的知识到了李世民那里,会被李世民用出什么模样,这连李玄霸都无法预言了。

    毕竟,他哥这性子是真的闲不住。他是当了皇帝之后还会在禁苑里追兔子的人。

    在二哥能带兵打仗的时候,李玄霸很难想象二哥老老实实当个正常的将帅。

    没过几日,宇文弼给李世民也加练了。

    李玄霸猜测,高先生估计是自己越想越气,越想血压越高,于是荼毒了宇文先生。

    又过了几日,李玄霸从高颎和宇文弼府中人那里得知,两位先生正在到处找寻养生的方子,去编书的时间都少了一些,大大延长了休息的时间。

    李玄霸单手捂嘴捏脸。不行,要笑出来了。

    李世民疑惑:“阿玄,你这什么奇怪的表情?”

    李玄霸忍着笑道:“老师被你气得够呛,大概是想要养生,活到你能当大将军那天,好盯着你别乱来。”

    李世民失笑:“老师养生,难道不是为了亲眼见到我驰骋沙场、势压天下名将的姿态,好为我骄傲吗?”

    李玄霸道:“我觉得还是盯着你别乱来的动机更强。”

    李世民摇头:“不,肯定是为了亲眼见证我的伟业!”

    两人谁也说不服谁,就将此事记在小本本上,等十几二十年后再拿出来“对质”。

    李世民自信道:“我一定会赢。”

    李玄霸摇头:“你别自信,等你到时候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时,肯定会来找我哭。”

    李世民冷哼:“我才不哭。”

    李玄霸不信。

    两人将此事也记录下来。

    李世民还用朱笔着重标注,未来的我!就算被训了也不准哭!不要给现在的我丢脸!

    李玄霸将小本本收好,将来必定不让二哥耍赖。

    哦,对了,这也是很好的陪葬品啊。陪葬品又加一。

    ……

    功课加重之后,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觉得时间飞逝,每日重复听课、和友人讨论功课、完成功课,日子就这么悄然来到了七月。

    香皂铺子和印刷铺子都很红火,再加上李玄霸十分慷慨地将香皂方子发了出来,很快就有其他店家模仿了起来。

    不过李玄霸用的是草木灰加石灰水的版本,没有透露土碱和普通的草木灰的区别,所以其他香皂铺子的香皂质量都比不过李玄霸制作的香皂。

    再加上李玄霸制作的香皂还有“贡品”的名誉加成,会员制度又戳中了贵族们想要与众不同的虚荣心,所以李玄霸和其合伙人的香皂永远都供不应求,上架就被抢空,预订永远爆满。

    从贵族到民间富户,若是接待客人的时候能拿出有着李玄霸店铺印记的香皂,那都是能扬眉吐气的事。

    其他店铺不是不想私下制作假冒伪劣的“李家铺子香皂”贩卖。

    连御用品都有人敢仿制,何况区区唐国公府的香皂?

    但一是香皂质量跟不上,一对比就很容易辨别真假;二是李玄霸从自己铺子卖出去的每一块香皂都有编号,卖给什么人都是有数的。他们难以假冒。

    李玄霸所制造的香皂与香皂盒上的编号一模一样,拿着编号就能查是不是自家铺子出品。如果是预定的香皂,贵宾客户还有专门的编号,从编号就能看出贵宾客户已经从香皂铺子领了多少香皂回去。

    贵族炫富的时候,又多了一项炫耀香皂盒子编号的娱乐——我编号的位数更大,说明我买得更多,不仅财力出众,也证明我在朝堂很有地位,能拿到更多的限额。

    杨暕好脸面,明明杨广在萧皇后的劝说下,已经取消了杨暕的惩罚,让杨暕可以直接取用宫中贡品,他非要给钱从香皂铺子里买,就为了那个编号。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别买了,我送你几块。”

    杨暕愤怒道:“你是瞧不起我吗?”

    李玄霸道:“怎么可能?是我们产能不够啊。齐王殿下你的权限过高,把别人的香皂都买走了。我们每日就只需要做你的生意,做完就关门,其他人就买不到限定款的香皂了。”

    杨暕哈哈大笑,这才没有每日堵门抢货。

    杨昭再次气得胖子捧心。

    其他勋贵因杨暕的霸道怨声载道,杨昭四处帮弟弟收拾烂摊子,真是操碎了心。

    杨广本来让杨暕暂时别做事,好好反省。

    杨昭向父皇求助,请求赶紧给杨暕找点正事做。

    杨广接到太子的千里加急家书,还以为大兴出了什么大事了。

    见到太子居然在头疼齐王堵门抢香皂,杨广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杨广拿着太子书信的手微微颤抖。这一位自诩千古明君雄主的帝王,第一次生出了心累的沧桑感。

    他不由召见李渊,抖着书信道:“这是什么儿子,这是债啊!阿孩年幼时极其聪慧懂事,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渊苦笑着拿出书信,道:“太子殿下给陛下送信的时候,很好心地为臣捎带了家书。陛下看看臣的家书。”

    杨广接过李渊怀里的书信。那是李玄霸的告状信。

    李玄霸说,高先生教二哥军略,二哥无论遇到什么敌人,都说“我带兵冲锋,把主将砍了完事”。高先生气得几欲晕厥,把二哥赶走后,连灌了两碗苦药才压住心火。

    高先生不肯放弃,现在一边喝药一边教导二哥,他很担心高先生会被二哥气出病来。

    宇文先生也是如此,只是程度比高先生稍稍轻一点。

    杨广愕然:“大雄不是很懂事吗?他怎么能把高颎这样倨傲执拗的人气短寿了?”

    李渊苦着脸道:“臣也不知道啊。臣离京的时候,大雄还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

    杨广和李渊面面相觑。

    两人在身为父亲的不易中找到了共同话语。杨广对李渊亲近了不少。

    杨广甚至对高颎都生出了些同情。

    他厌恶忌惮高颎,这正是因为认可高颎的本事。

    高颎肯将自己用兵的本事教授给李世民,这对李世民来说是天大的机遇。杨广都有些酸,埋怨高颎不肯将本事交给他的儿子。

    虽然高颎如果敢教他儿子,杨广肯定会认为高颎图谋不轨杀了高颎。

    但这天大的机遇,李世民就用来把高颎气吐血了。杨广觉得好同情……好扬眉吐气!

    不愧是朕的表侄!干得好!

    杨广私下对宇文述说,如果李大雄能把高颎气死,那他可就太开心了。

    谄媚如宇文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真的很好奇。高颎被先帝免官时都泰然自若,让先帝为此十分不满。李二郎究竟是怎么把高颎气得四处寻医问药?

    “估计被气得够呛的还有宇文弼。宇文弼也在四处求医问药,问的都是修心养性的养生药。”宇文述奉杨广的命令,一直监视着高颎和宇文弼。

    杨广将李二郎干的好事告诉了宇文述。

    宇文述沉默了许久,叹着气道:“若是臣,定把李二郎逐出师门。高颎和宇文弼的脾气比臣好。”

    杨广大笑。

    他专门派人送来自己从突厥得到的骏马雏鹰,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得到赏赐后,疑惑道:“为什么只有我有赏赐,阿玄没有?”

    李玄霸从心声道:【这是陛下对你差点气死高先生和宇文先生的赏赐。】

    李世民:“……”

    他使劲揉脸,不断说“我没有别胡说”,尴尬地想从地上挖个洞钻下去。

    李玄霸十分欣慰。二哥终于尴尬了,他大概不会再给老师抬杠了。

    二哥也真是倔强。就算心里不赞同,也不必说出来啊。他非得和老师争论,一顿歪理把老师气得够呛。

    李玄霸实在是担心高颎和宇文弼。

    他好不容易把两个老人家救下来,两个老人家不会被二哥气得短寿吧?所以他才无奈写信给李渊,让李渊好好劝劝二哥。

    母亲已经劝过了,没用。或许父母一同劝说,能把二哥劝住。

    谁知道,皇帝居然得知了这件事,还奖赏了二哥?

    李玄霸背着手唉声叹气。

    高先生和宇文先生有二哥这样的学生和杨广这样的上司,真是辛苦了。

    之后李世民果然收敛了一些。

    虽然高颎和宇文弼看得出来李世民仍旧不服气,但只要李世民不说出来,他们就当没看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他们已经降低了预期。

    教书就是磨,不是弟子被磨,就是老师被磨。高颎和宇文弼相信来日方长,李世民的性子还未定下来,可以改。

    至少,你别老是亲自带兵冲锋啊!看看跟在你身后的猛将,他们都是摆设吗?!!

    李世民悄悄对李玄霸道:“猛将?那都是保护我冲杀的护卫!”

    说完,李世民弓步向前,做了一个持枪往前刺的动作。

    李玄霸敷衍:“啊对对对。但你要记得告诉别人别学你,免得误人性命。”

    可怜的李道玄,就是这么被你“坑”了。

    李道玄是李世民的堂弟,人称“小李世民”。《隋唐演义》那小霸王“李玄霸”就是取的李玄霸的名字,和李道玄的原型。在清朝后因避讳康熙的名讳而改为“李元霸”。

    不过像李道玄那样,主将在前方冲杀,副将默不作声地把后路断了,任由主将死在敌军中,最后导致大败,这副将因受李渊喜爱,所以还不受任何惩罚,也是正常人难以遇到的奇葩事。李道玄死得真冤。

    怪不得李渊会落得一个“赏罚不明”的评价。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是独一无二的!”

    他继续弓步向前摆姿势,嘴里还喊着:“冲啊!杀啊!”

    李玄霸懒得理睬二哥。

    李世民只摆姿势不过瘾,从庭院里捡起两根树枝,一根树枝当马骑,一根树枝当马刀,在庭院里来回奔跑:“驾!众将士听令!随我杀敌立功!杀啊!”

    李玄霸打了个哈欠,大声道:“赶紧下雨,让我哥安静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本就阴沉的天空响起了雷鸣。

    夏雷阵阵,瓢泼大雨砸了李世民一头。

    李世民丢下树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阿玄,你至于吗?”

    李玄霸:“……这是碰巧。”

    李世民仰天长叹,垂头丧气“鸣金收兵”。

    ……

    李玄霸没想到,那一日雷阵雨后,大兴居然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雨,城里都出现了内涝。

    他仔细想了想今年发生的大事,叹了口气。

    大兴这场雨……居然还算小的。

    《隋书·五行志》记载,“大业三年,河南大水,漂没三十余郡”。

    《隋书》没有记载这场大水灾是大业三年何时发生,现在李玄霸估计,就是最近了。

    果然,七月底八月初,“河南大水,漂没三十余郡”。

    这么大的灾情很快就惊动了京城,灾民都来到了大兴城门下。

    太子杨昭焦头烂额地调集钱粮安置京城外的灾民,快马加鞭请求杨广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杨广并未回来。

    长孙晟训斥突厥可汗不够尊敬大隋皇帝,居然让突厥人举国就役,砍掉牧草,平整土地,从榆林到蓟(后世北京),开了一条宽百步、长三千里的御道供杨广车队通行。

    杨广重赏了长孙晟,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功亏一篑”,在最得意的时候提前返回,让这次北巡不圆满。

    灾害年年都有,义仓早就建好了。救灾有官吏负责,这点小事难道还需要皇帝亲自主持吗?那皇帝还要不要做大事了?

    杨昭无奈给父皇写信,义仓没有粮啊!没有父皇的允许,儿不敢开官仓!

    高颎和宇文弼总是会根据实事随时变更教学内容的。他们此时正好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讲解了义仓制度。

    隋文帝在民间建立义仓,让村人自己管理,丰年时往里面存粮,灾年时把存下的粮食取出来救灾。

    结果当天灾发生,隋文帝要求义仓救灾时发现,百姓根本不往义仓里放粮食,义仓无法赈济灾民。

    于是隋文帝震怒,认为百姓短视,应该得到教训,便要求官员不准开官仓赈济。

    李玄霸知道这件事。

    隋文帝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节俭又吝啬,有积极赈灾救济百姓的时候,也会偶尔脑袋一抽觉得百姓活该就不赈济的时候。

    李玄霸道:“先帝或许是真的把百姓当亲生子,所以见到百姓没有远见,便想给百姓一个教训,让百姓学会远见。”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阿玄,不要讽刺先帝。”

    李玄霸正色道:“我是夸赞先帝圣明。”

    李世民:“……哦。”

    他挠挠头,道:“阿玄学算术的时候,曾让娘亲带着我俩去庄园上询问管事佃农的亩产,计算每年的支出结余。即使是丰年,大多佃农到了粮食刚结穗还未成熟的时候,头一年的粮食就已经吃光了,需要向庄子借贷粮食,丰收后再偿还。”

    此次授课是高颎和宇文弼联合教授,他们二人坐在对面的坐榻上,温和地看着李世民,用眼神鼓励李世民继续说。

    李世民又挠了挠头,道:“天灾之后,需要赈济的多是和我家佃农一样家境的百姓吧?他们是不可能有余粮存入义仓的;而每年的粮食吃不完的富户,他们遇到天灾也能吃自己存的粮食,应该用不上义仓,所以或许不会将余粮存入义仓的。”

    高颎问道:“你是认为先帝的赈济政策不对吗?”

    李世民道:“我不敢言先帝的不是。但我想先帝说得是对的,百姓并无远见。所以君王和朝堂诸公才要替百姓看到更远的地方。赈济应该是有远见的君王和朝堂诸公负责的事。”

    高颎沉默不语。

    宇文弼叹了口气,眼眶微红,也只叹气不说话。

    李世民垂着脑袋,不知道为何,胸口有些闷闷的。

    他上次这样的时候,还是在龙舟上看到有人把吃不完的食物埋起来的时候。

    李世民问道:“老师,当今陛下难道……难道也不会开仓赈灾吗?”

    高颎和宇文弼不语。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京中诸位贵人肯定会为灾民建佛寺祈福,”

    李世民松了口气,道:“那真是太好了。”

    李玄霸问道:“二哥,这真的太好了吗?建了佛寺,那些灾民就有粮吃,有房住,有地耕了吗?”

    李世民愣住。

    李玄霸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诸公表示对百姓怜惜的时候,不肯直接去救助百姓,而是修筑富丽堂皇的寺庙,供养衣着华丽的僧尼日日诵经。百姓真的会为此感激涕零,知道有人为他们诵经之后,连肚子都不会饿了吗?”

    李玄霸这问题,后世任何一个人都能回答。

    但这时候,无论是年老的高颎宇文弼,还是年幼的未来太宗皇帝李世民,他们都一时难以回答李玄霸的问题。就像是李玄霸抛出的问题有多么惊世骇俗似的。

    李玄霸知道他们回答不出来。

    就连后世公认能勉强让百姓进入自己视线的唐太宗李世民,在祈福的时候也是建寺庙,释放罪人。

    为百姓祈福,钱粮进了寺庙;向百姓表达自己的仁善,把罪有应得的罪犯特赦回社会扰乱治安。

    唐太宗也是封建帝王,也有封建帝王的局限性。不然他这个营销号靠什么吃饭?靠复读“太宗改史”吗?

    高颎和宇文弼正欲说什么,屋内响起了呜咽声。

    高颎、宇文弼和李玄霸赶紧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先是呜咽,然后捂着双眼大哭。

    “哥?你哭什么?”李玄霸吓了一跳,赶紧递帕子给二哥擦眼泪。

    李世民哭着道:“我听到阿玄所说的话,想着百姓无以为食,贵人们却将钱财捐给寺庙还自以为对百姓好,就忍不住心酸难过,止不住眼泪。呜呜呜呜,为何会如此?为何阿玄说起此事前,我居然从未意识到这样不对,也想着要多捐寺庙?阿玄,这次我们和娘亲说,我们不捐寺庙好不好?”

    李玄霸无奈。不愧是看《史书》都能看哭的二哥,真是感情太充沛了。

    他严肃道:“不好!”

    李世民吸着鼻子道:“为何?”

    高颎板着脸道:“所有勋贵都捐寺庙,你们不捐,是想说所有勋贵不是吗?陛下不赈济,你们唐国公府私下赈济,是想替陛下招揽民心吗?”

    宇文弼叹着气摇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李世民哭道:“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高颎道:“我会向陛下谏言,请求他开官仓!”

    宇文弼道:“我也会!大雄,大德,你们还小,现在这些事不是你们的责任。我和高公虽老,但还未死,现在的朝堂是我们的责任。”

    李玄霸大惊失色:“不可!如果高先生和宇文先生进谏,陛下肯定会记恨先生!”

    李世民使劲擦了一下眼泪,把鼻涕眼泪抹得满脸都是。

    他立刻叩首道:“请先生不要去。是我一时情急,这也并非先生的责任啊。请先生首先保重自己。”

    高颎和宇文弼却摇头。

    李玄霸咬了一下牙,道:“先生,陛下不仅不会赈灾,还会征发百姓修建长城。劝不住的!”

    高颎和宇文弼猛地站起来。

    高颎把李玄霸抱起来,道:“什么?修什么?”

    李玄霸道:“修长城。他得知河南多灾民后,就会征发百姓修长城。”

    李世民呆呆道:“以工代赈,是不是百姓就有活路了?”

    李玄霸:“……嗯,对。”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对高颎和宇文弼道:“老师,你们可以放心了!陛下并非无动于衷!”

    高颎和宇文弼却心一沉。

    他们想起了李玄霸之前的谶纬——他们将因“诽谤朝政”死在今年。

    他们是去阻止了陛下修长城了吗?

    高颎和宇文弼满心悲怆,却无法言语。

    他们送走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相对呆坐。

    “高公,我们真的要避开这个死劫吗?”

    “不避开又如何?在大德的谶纬中,陛下不仅无动于衷,还杀了进谏的我们。”

    “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难受啊!”

    高颎幽幽叹息:“谁心里不难受?”

    宇文弼垂泪。

    两人都是勋贵子弟,自幼锦衣玉食。他们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百姓,不如李玄霸和李世民那样是真心诚意为百姓难过。

    他们是为大隋难过。

    遇灾不赈济,还征发百姓去修长城,这不是取死吗?

    百姓若活不下去,是一定会生乱的。这天下刚平定,一旦百姓生乱,有野心的人肯定会趁机而起。

    所以,如今如烈火烹油的大隋,才只有不到二十年的国运了吗?

    他们明明做好了大隋会灭亡的心理准备,但看着大隋一步一步往深渊里走,想要什么都不做,真的太艰难了——

    三更合一,欠账-2,目前欠账7章。

    碎碎念:

    高颎的本事大家不太熟悉。高颎是高配版的李靖,历史评价获得“政治家、战略家、军事家”大满贯。

    历史中获得这个大满贯的多是帝王,也只有刘邦、李世民、赵匡胤、朱元璋。臣子中目前我查到的只有两个,姜子牙和高颎。

    李世民与高颎应该没见过面,但当皇帝时常怀念高颎,说“朕比见隋代遗老,咸称高颎善为相者,遂观其本传,可谓公平正直,尤识治体。隋时安危,系其存殁,炀帝无道,枉见诛夷。何尝不想见其人,废书歔叹。”

    “高颎有经国大才,为隋文帝赞成霸业,知国政者一十馀载,天下赖以康宁。文帝唯妇言是听,特令摈斥,及为炀帝所杀,刑政由是衰坏。”

    李世民认为,隋朝由盛转衰,就是自杀了高颎起。

    第44章 友人组初次聚谋

    =

    李世民回家之后, 抱着双膝不说话。

    李玄霸看了一会儿书,见二哥还在自闭,放下书叹气道:“哥, 你我还小, 连朝中诸公都解决不了的事, 你操什么心?”

    李世民跟着叹了一口气,呈现大字躺在床榻上:“阿玄,你说老师会劝谏吗?”

    李玄霸道:“劝谏和不劝谏的可能性一半一半吧。”

    李世民翻白眼:“你是在说废话吗?”

    李玄霸道:“确实是废话。我们左右不了老师的选择。”

    他已经做出努力了。如果连大隋十几年后就灭亡, 二十年后盛世王朝到来这样大的诱惑都不能阻止老师们走上赴死的路,他也无可奈何。

    李世民偏头看着李玄霸:“阿玄,你好冷漠。那可是老师啊。”

    李玄霸道:“那我该怎么做, 和你一起抱头痛哭?”

    李世民咂巴了下嘴,唉声叹气:“你还是别哭了, 你哭了没人劝我别哭, 给我递纸。”

    李玄霸黑线。

    李世民继续大字躺着自闭。

    李玄霸不理睬他,继续看书。

    待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夕阳光辉黯淡得像半枚咸蛋黄的时候,李玄霸才收起书,让人把烛火点亮。

    “你还要继续躺着?”李玄霸问道。

    李世民揉了揉肚子, 翻身起来:“饿了,走, 去厨房偷烤鸡吃。”

    李玄霸道:“柜子里有肉干。”

    李世民穿好鞋子,拖着李玄霸就跑:“能吃烤鸡,谁要吃肉干?”

    李玄霸跌跌撞撞跟上。

    他们到了厨房时, 厨子见他二人来了, 笑着取下在没熄火的灶台上挂着的烤鸡, 给两人切好。

    李玄霸只要了一只鸡腿。

    李世民抱着一盆鸡肉, 双手左右开弓啃鸡肉。李玄霸慢吞吞吃完一只鸡腿时,李世民已经把盆里的烤鸡解决了一半。

    李玄霸擦了擦嘴和手,要了一碗没加糖的温牛奶小口抿着。

    李世民也要了一大碗加糖的温牛奶,改成一手拿鸡肉一手端碗豪饮。

    李玄霸喝完牛奶,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胳膊。

    李世民打了个一个响亮的饱嗝:“饱了!”

    李玄霸谢过为他们留夜宵的厨子,摸出了一把铜钱赏赐给厨房里的人。

    厨子忙说这是夫人留的。

    但李玄霸还是坚持给了。厨房里的人都眉开眼笑,殷勤地把两位小郎君送走。

    李世民一边揉着吃撑了的肚子,一边叹气道:“吃饱了,可以继续愁了。”

    李玄霸分外无语。

    李世民搭着李玄霸的肩膀:“阿玄!难道你就不愁吗?你就不想想怎么帮老师吗?”

    李玄霸道:“我不愁。老师肯定比我们两个小孩厉害,他们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做了之后有什么后果。我们才八岁,老师都六十多岁了。”

    李世民按住李玄霸的肩膀,把李玄霸晃来晃去:“阿玄,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哪怕在城外搭个棚子施粥……”

    刚吃了东西,差点被晃吐的李玄霸伸脚踹二哥的小腿。

    李世民就像是兔子一样敏捷侧跳,躲过了李玄霸的袭击。

    李玄霸道:“施粥的事不该由我们先做。不过我们可以招工。香皂工坊赚了不少钱,我想把业务扩展一些,推出更多的商品。如果灾民中有会木工活的人,还可以招进印刷工坊。”

    李玄霸所谓的招工,就是大量买进奴仆。

    此时蓄奴合法。每当灾年,都是豪强大量买入奴仆的好时机。

    灾民们也会很积极地自卖其身。只要他们被人买走,基本上就有活路了。

    李玄霸虽然在水灾发生后才想起今年有大灾,但华夏这片大地,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隋朝是出了名的只屯粮不救灾,他赚钱就是为了买壮仆组建一支秘密私人军队,所以前期计划已经准备好了。

    李世民跟在李玄霸后面走了几步,加快脚步跑到了李玄霸身边:“阿玄,我们买下的灾民就能活下去了吗?”

    李玄霸:“……”二哥还挺通透,“招工”这个掩饰没骗到他。

    李玄霸答非所问道:“我本来只打算买壮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一家一户地买。”

    李世民笑道:“我就知道阿玄一定会有办法。落单的妇人和孩童……”

    李玄霸道:“只要能干活,都算壮仆。”

    李世民赞同道:“阿玄说得对!如果钱不够,就把耶耶送给我的小马驹卖掉。”

    李玄霸看向二哥:“你确定?”

    李世民面露不舍,但语气很果决:“我也要帮忙!再说了,我还有陛下送的更好的小马驹呢。陛下送的小马驹是御赐品,不能卖。”

    “扑哧。”李玄霸笑道,“行,我们把你的小马驹卖了。”

    李玄霸没有开玩笑。既然二哥有这个想法,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就要支持。

    第二日,李世民拖着睡得半醒的李玄霸去找窦夫人,将他们对捐佛寺的思考告诉母亲。

    “娘亲,我们给佛寺少捐点,敷衍敷衍就行。”李世民爬到窦夫人怀里,抱着母亲的脖子撒娇,“我们留下钱来买奴仆吧。不能白给灾民施粥,我们可以买下来!”

    窦夫人看向一旁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李玄霸,问道:“大德也是这么想吗?”

    李玄霸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有气无力道:“如果唐国公府需要人手,可以采买一些。采买太多也会引人怀疑。”

    窦夫人点头:“大德知道就好。你需要多少奴仆,自己去采买。娘亲知道如何能给他们施粥,佛寺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李世民不满道:“我知道佛寺也会施粥,但我们给佛寺的钱,他们至少会吞掉一半。”

    窦夫人点了点李世民的脑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这件事交给娘亲。”

    李世民道:“好吧。”

    万氏微笑着叹气:“你们二人才多点大?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们烦恼。”

    李世民道:“阿玄也这么说,但什么都不做才会烦恼,只要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我就不会烦恼了!”

    李世民告别母亲和阿姨,拖着还在打瞌睡的李玄霸出门巡视建立了香皂工坊的庄子,与管事商议买进灾民的事。

    万氏道:“二郎真是精力充沛,好像永远闲不下来。”

    窦夫人无奈道:“可怜大德了,总是被大雄拖着到处跑。”

    万氏道:“多跑跑对身体才好。若是小五再大几岁,我定叮嘱小五,也要跟着二郎多跑跑。”

    窦夫人失笑:“小五也已经很活泼了。”

    万氏捏着帕子遮掩住嘴角,娇笑道:“还不够活泼,还得多向两位兄长学习。”

    窦夫人道:“五郎真的学成了二郎那模样,希望你不后悔。”

    万氏怎么可能后悔?看看二郎和三郎,如此年幼就在思考如何帮助灾民。不说这片善心,就说这决策和行动的能力,就让她赞叹不已。

    若是小五跟着两位兄长,一定有很多机会做事。

    她不担心小五成为兄长的小跟班小帮手,她就怕没人“使唤”自家小五。

    窦夫人乐于见兄弟和睦,便默许了万氏的暗示请求。

    她又想起李元吉,脑袋有些疼。

    李元吉……还是自己亲自带吧。二郎和三郎可管不住这个弟弟。

    ……

    购买奴仆的事,不需要李世民和李玄霸亲力亲为,只需要和管事的说一声即可。

    在哪里买奴仆,如何甄选合适的奴仆……管事们都很熟练,不需要李世民和李玄霸班门弄斧。

    如果这点小事都要主人家亲自去做,唐国公府的管事就太闲了。

    管事一听李世民和李玄霸说要“一家一户的买”“带小孩的寡妇如果能做事也可以买”,就知道两位小主人是想做善事,明白如何做。

    吩咐完管事后,李世民又拖着李玄霸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们聚会。

    他们两个小孩想不出帮助老师的办法,但这不是还有三位有才华的朋友吗?五个人总能想的比两个人更周全。

    听了李世民的请求后,房乔和杜如晦复杂的心情都表现在了脸上。

    长孙无忌十分干脆地摊手:“别指望我,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跟着四位学霸朋友混久了,长孙无忌已经放弃了无谓的自尊心,学会了放弃。

    李世民道:“不指望你,你也要想一想。无论想的对不对,总要想一想。”

    长孙无忌无奈:“是,是,我努力。”

    他抱着手臂,垂头苦思。

    李世民对房乔和杜如晦拱手:“房兄和杜兄可有高见?”

    房乔犹豫了一会儿。

    他知道皇帝忌惮高颎和宇文弼。特别是高颎原本站在废太子身边,做什么都会让皇帝往坏的方面想。出于本心,他不愿意掺和进高颎、宇文弼的事。

    但李世民关于灾民的描述触动了他,让他觉得此事如果不说点什么,于心有愧。

    杜如晦看向房乔,道:“你犹豫什么?你只管出主意,难道李二李三还会出卖你?”

    房乔干咳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做。”

    杜如晦道:“其实我们想好了该如何做,高公和宇文公也不一定会采纳。高公和宇文公在朝堂纵横几十年,怎会把我们几个无名晚辈的意见放在眼里?”

    李世民拍着胸脯道:“你们只管出主意,后面的交给我们。成与不成,至少要先去做。对吧,阿玄?”

    李玄霸无力道:“是,对。”

    杜如晦笑道:“李三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藏拙了。”

    李玄霸嘴角扯了扯。杜如晦身为世家子弟,老爱把世家的习惯带出来,比如把姓氏加排行当昵称来喊。

    其他人好歹在后面加个“郎”或者“郎君”,杜如晦就“李二李三”地喊。

    李玄霸觉得被叫“李三”很奇怪,但除了他之外没人觉得奇怪,就像是其他人认为“大雄”“大德”这两个字很好一样。

    李玄霸懒得辩驳,便忍了。

    虽然每次听着都不习惯,说不定听个几年,他自我介绍也是“李三”了。反正“李三”和“李大德”都充满着乡土气息。

    杜如晦想了想,道:“这件事还是得从太子入手。太子是想保下高公和宇文公的,也是想赈济灾民的。”

    房乔开口道:“太子仁善孝顺,但仁善孝顺过度就是软弱。若皇帝决定的事,他不敢质疑。”

    长孙无忌吓得差点咬住舌头。

    什么软弱?房玄龄你胆子太大了,这也敢说!

    房乔继续道:“太子只能帮忙递话,最终还是得想着如何讨好皇帝。皇帝不喜劝谏,只爱听好话。无论赈济此事是否能成,若想保住高公和宇文公,劝谏在皇帝耳中,必须是歌功颂德的好话,而不是指责。”

    长孙无忌脸色煞白。

    不、不是吧?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腼腆谨慎不善交际的房玄龄吗?你居然连皇帝都骂!

    杜如晦赞同道:“以庆祝陛下北巡降服突厥为名,请求陛下开仓赈济灾民,以举天同庆如何?”

    房乔道:“可以一试。至少陛下不会认为这是在指责他。大雄大德,你们认为如何?”

    李世民道:“我看好。阿玄,你说呢?”

    李玄霸的表情显得有些漠然:“你们忽略了一件事。在我们这位陛下眼中,举天同庆时百姓没资格跟着庆祝。以房兄之策进谏,可能皇帝不会生气,但也绝不会赈灾。”

    房乔道:“至少能保住高公和宇文公。”

    李玄霸摇头:“老师比我更了解皇帝。他们既然知道这是做无用功,就不会如此进谏。”

    李世民道:“我倒觉得老师都不如你了解陛下。阿玄,你也帮忙想想吧,无论成不成,好歹试试。”

    李玄霸叹气:“行,我试试。房兄和杜兄所说,以歌功颂德的方式请求皇帝赈济灾民或许不行,如果以对比先帝的方式,或许有一二成成功的几率。”

    李世民问道:“如何对比?”

    李玄霸道:“先帝因义仓存粮不足而不肯赈济灾民,陛下却慷慨地开官仓赈济灾民,说明大隋在陛下的手中更加繁盛,赈济灾民这点损失对陛下治下的官仓存粮算不上什么。”

    房乔嘴角勾起嘲讽的幅度:“且陛下这样做,对比先帝,更显得仁慈?”

    李玄霸摇头:“我们这位陛下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仁慈的名声。应该这么说,陛下北巡结束时,突厥可汗会率领突厥贵族同行。灾民聚集在京城和东京附近,有碍京城和东京的整洁。但如果出兵驱赶,可能会闹出更大的乱子,不如给些粮食打发了。”

    杜如晦皱眉:“你这话也太……”他想了许久,居然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李玄霸所说的话。

    长孙无忌反复做出想捂住耳朵,舍不得捂住耳朵的动作。

    他认为这些话真不该听。但和友人们对陛下指指点点,真的好刺激!

    李玄霸道:“先帝只是因为官仓粮食不够才不赈济灾民。陛下在突厥可汗面前赈济灾民,就是向突厥可汗宣扬大隋的粮食储备比先帝时期更加充足。粮草充足则兵马强壮,突厥人才会更加惧怕陛下。”

    李世民疑惑道:“陛下不在乎百姓死活,却在乎突厥人怎么想?”

    李玄霸淡淡道:“嗯。你换成西域人也行。陛下只是对已经到手的不在乎,只看着没得到的那部分而已。大隋的百姓已经臣服于他,所以他已经不在意了。他更在意还未臣服于他的人的想法。”

    隋炀帝此举不是崇洋媚外。

    隋炀帝其实看不起西域和突厥。他在西域人和突厥人面前讲排场,只是因为他需要让还没有臣服于他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财富、权势、威望,好让他们臣服自己。

    李世民道:“我总觉得你的话很奇怪,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既然阿玄你都这么说了,把你的计谋也记下。房兄和杜兄的建议也记下,一同告诉老师。”

    李玄霸问道:“只需要告诉老师就行了吗?”

    李世民笑道:“不是阿玄你说的,我们还小,能做到的事很少。这件事最终如何,还是得看老师自己选择,我们只要做出了努力,问心无愧即可。”

    李玄霸观察了二哥一会儿。二哥是真洒脱。

    他真不明白,二哥怎么会如此洒脱。只要做了就行,不管结果?

    自己可做不到如此洒脱。他更重结果。没有结果,任何努力都没有意义,越努力反而会越煎熬。

    他现在被二哥拉着,不管结果,二话不说先撸着袖子开干。真是身心俱疲。

    杜如晦笑道:“李二说得对,我们问心无愧即可。”

    他攥起拳头扬了扬:“和你们成为朋友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我辈就该指点朝堂江山,做一番大事!”

    房乔心情也很澎湃。

    虽然他知道这不应该,不掺和此事才更好。但青年人太容易冲动,他也难以免俗。

    “希望此事能做成。”长孙无忌发表不出意见,只能祝福了,“我和父亲写信,求求他如果有机会,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为高公和宇文公说说好话。”

    李世民狠狠拍了一下长孙无忌的肩膀:“你还说别指望你?说不定我们最后,就靠着你这封信了!”

    长孙无忌有些高兴:“嗯……我努力求求父亲,你们可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李世民道:“任何一点点希望都弥足珍贵。谢了,长孙四郎!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李世民给了长孙无忌一个兄弟拥抱。

    长孙无忌脸颊绯红:“行了行了。”

    李世民又给了房乔和杜如晦拥抱,不顾他的拥抱在这两位已经弱冠的友人那里,就像是儿子抱父亲。

    房乔和杜如晦皆忍俊不禁。

    “弟弟!”李世民张开手臂。

    李玄霸往房乔身后绕。

    李世民道:“帮我逮住他!他怎么能不合群!”

    杜如晦立刻按住了李玄霸的肩膀,对李玄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弟弟!”李世民扑了过来,把李玄霸脑袋抱在怀里,揉散了李玄霸的小揪揪。

    李玄霸骂道:“哥,你有病啊!”

    李世民叉腰大笑:“哈哈哈哈,谁让你老是一副老成冷淡模样,不像是八岁,像是八十岁似的。”

    其余三人皆跟着大笑,把李玄霸气得直跺脚,要去扯李世民的小揪揪。

    李世民以长孙无忌为“盾牌”,一边躲避弟弟的追打,一边扮鬼脸挑衅弟弟。

    房乔和杜如晦在一旁兜着手微笑看着年幼的友人打闹。

    这种混杂着友人和长辈的心态,真是令人心情复杂啊。

    ……

    李世民和李玄霸送了信就跑,信上还写着阅后即焚,搞得好像在密谋什么似的。

    两个真的在密谋的老头相视无语。

    宇文弼忍不住道:“我二人看上去是无能到需要孩童来出谋划策的模样吗?”

    高颎淡淡道:“就当他们是一片孝心。”

    宇文弼道:“我知道他们一片孝心,但……”

    但就是尴尬无语。

    他们在朝堂当了几十年的官,先后伺候两朝君王,哪不懂如何与君王相处?

    两人之前没有谨小慎微,只是因为断定自己身为对大隋和皇帝忠心耿耿的老臣,皇帝再不喜自己,顶多就是一个外放或者免官。

    谁能想到,他们身为朝中高官连朝堂情况都不能点评一二,居然能因言获罪?

    他们从未想到,陛下还能因“诽谤朝政”来杀人的。

    这罪名用来杀平民百姓就罢了,杀朝中大官,这是昏君的行为。

    甚至史书中的昏君在杀进谏的官员时,都会另找一个罪名,比如“谋反”。

    先帝也曾误杀忠臣,但他都是用的“图谋不轨”的罪名。

    “谋反”罪是历代君王手中排除异己的屠刀,因为“谋反”与否,只是君王自己说了算。君王想杀任何人,都可以往这方面靠。

    可这位皇帝在李大德的“谶纬”中,居然连这把屠刀都不肯用,直接用“诽谤朝政”滥杀朝臣。

    他连名声都不顾了,简直就是另一个天元皇帝。

    不,他连天元皇帝还不如呢。天元皇帝虽然昏庸暴虐,但乐运抬着棺材入朝堂痛骂天元皇帝,给天元皇帝列了八项罪名时,天元皇帝还能在内吏的劝说下不仅没有杀乐运,还赏赐了乐运。

    知道杨广的本性后,他们就会摸着杨广的底线进谏。

    虽然他们无法视而不见,进谏的危险也不可能完全去除,但他们不是自寻死路之人。

    他们还想看到弟子口中的盛世,想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比如,与李玄霸这位天生神异之人一同诞生的李世民,是不是会有如他们心中所猜测的那样的成就。

    “罢了,好歹是一片孝心。”高颎道,“肯定是大雄多做无用之事,大德跟着胡闹。”

    宇文弼道:“没错。”

    两人抱怨两位弟子,但脸上欣慰又得意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弟子如此尊敬并看重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不欣慰得意?

    “两个孩子都如此担心我们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不过又一个天元帝。天元帝我们都能挺过来。”

    高颎和宇文弼不是不知道如何应付昏君,只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杨广是昏君而已。

    两人的计划其实与李世民、李玄霸等五人的献策本质一样,都是将献策包装成歌功颂德。

    他们先去找太子哭诉,说如果因为不赈灾而产生民乱,平乱所花费的钱粮会比赈灾多。而且民乱一生,陛下震怒,不知道朝中会有多少无辜大臣人头落地。

    太子叹息:“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高颎道:“若陛下不想开官仓,以助长百姓懒惰,让百姓依赖朝廷,何不以为先帝先后祈福为名,捐赠钱粮给寺庙,让寺庙向天下百姓施舍善粥?陛下十分孝顺,一定会同意。”

    太子道:“这……我试试。高公、宇文公可还有什么进谏?”

    高颎和宇文弼将自己的进言交给太子,又道:“我二人已经淡出朝堂,本不该管此事。但即使已经半致仕,若当个睁眼瞎,就是对陛下不忠。”

    太子严肃道:“我会将两位的话带到父皇耳中。两位公的忠心,我相信陛下一定分辨。”

    高颎和宇文弼又联系了自己熟悉的人。

    他们对自己熟悉的人说,陛下继位之后天下一直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可见陛下一定会成为超越先帝的明君。这是陛下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水灾,陛下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但天灾年年都有,天下是否动荡,只看君王是否贤明。陛下是一位贤明的君王,所以大可不必担心天灾会生出民乱。

    高颎和宇文弼在警惕杨广之后,扯掉了遮掩眼睛那层纱,很快就分辨出身边哪些人是杨广的探子。

    他们私下的话与太子传递的书信一同到了杨广那里。

    杨广本来对两人又进谏很不满。看了太子的劝说之后,他心中稍稍平静。

    或许太子说得对。以两人性格,如果两人看到了朝堂的问题还装聋作哑,那才是真的对自己不忠诚,对自己心有怨言,该杀。

    他又得到了探子打听来的二人私下言论。

    “高颎和宇文弼迂腐,正因迂腐,所以他们一旦被陛下的能力折服,就会真心敬佩陛下。”宇文述道,“他们现在无心进入朝堂,闭门谢客深居简出,一门心思为陛下编书。看来陛下能高枕无忧了。”

    宇文述为高颎和宇文弼说好话,自然不是他良心发现。

    李玄霸借着宇文士及的关系,向宇文述进献了大量香皂和还未发售的护肤品,至于其他奇珍异宝,那都是装香皂和护肤品的箱子和箱子夹层里的充填物,是顺带的。

    宇文述贪财,但他是一个很好的贪官。只要钱给够,宇文述是真做事。

    得了李玄霸的进献,宇文述便在杨广心情好的时候,为高颎和宇文弼说了几句好话。

    高颎和宇文弼已经注定不可能回到朝堂高位,将来再惹到皇帝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宇文述放心大胆为这两人说话。

    杨广相信宇文述的话。

    “他们若是早些醒悟,现在也不至于去编书。”杨广冷哼,“怎么?现在讨好朕,是想回朕的身边,为朕做事了?”

    宇文述想着李玄霸的书信,道:“以他们二人的执拗,估计不是想回朝堂,只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我想他们二人甚至没发觉自己被陛下放逐了。他们是真心想做学问,也真心认为编书这件事是陛下给他们的重担,是信任重用他们,他们说不定还为这件事对陛下感恩戴德。”

    杨广疑惑:“宇文弼就罢了,高颎从丞相被打发去编书,居然还要感谢朕?”

    宇文述道:“高颎这个年纪本来就该致仕了。他当了两朝丞相,或许对丞相一职已经不是多看重。以臣之观察,如高颎这样已经不在乎权势的半只脚入土的老人,对身后名更看重。编书就是一件能获得身后名的大事,他怎么会不感激陛下?”

    杨广仔细想了想,被宇文述说服了。

    “没错,朕贬了他,他还得感谢朕!”杨广开怀大笑,“看在他感谢朕的份上,以前他眼瞎支持杨勇的事,朕不和他计较了。”

    宇文述道:“高颎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陛下远远比杨勇贤明。”

    杨广又仔细看了一遍太子所写的书信,越看越得意。

    这可不是吗?高颎一直都在夸他呢。高颎甚至认为父皇的大隋在他手中已经更强盛。他已经比父皇强了!

    “罢了,虽然不能滋生百姓不劳而获的懒惰心态,但朕比父皇仁慈,这次就同意太子赈济……”杨广顿了顿,道,“不,是朕原本就打算赈济。朕要广开官仓赈济灾民,然后带突厥可汗去看朕的粮草有多充足!”

    宇文述跪下道:“陛下圣明!”他有些狐疑,陛下怎么会突然拐到突厥上?

    ……

    长孙晟反复看着儿子写的信,待快背下后,才把信烧掉。

    “傻孩子,有些事,你连父亲都不应该说。你这是背叛了你的朋友啊。”长孙晟按压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自然知道长孙无忌没有背叛友人的想法,只是太信任自己这个父亲。

    还有可能,长孙无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这场友人聚会代表着什么!

    原来李二郎和李三郎私底下对陛下有警惕轻视之心,陛下对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宠爱,真是错付了。

    长孙晟刚这么想,又叹气:“也不是错付,是各取其好。”

    李二郎和李三郎讨好陛下,和他与宇文述等人讨好陛下有区别吗?

    同样,李二郎和李三郎私下对陛下的警惕,和自己等人也没有区别。

    若不是知道陛下的本性,他们怎么能成为陛下的宠臣?

    只是无忌啊,你怎么这么天真?

    若不是李二郎已经是自己的准女婿……

    长孙晟心头一凛。若李二郎不是自己的准女婿,他就会告密吗?

    不,他不会。

    因为李二郎和李三郎如此年幼,又是陛下的亲戚,他向陛下告两个八岁孩童的状,这只会被当作一个笑话。

    年纪,是李二郎和李三郎目前最大的保护。

    这两个孩童是否知道这件事?

    长孙晟再次感到这两个孩子的深不可测。

    “这是好事。”长孙晟思索了许久,释然地笑了,“不过无忌需要被敲打。他若想彻底融入李二郎和李三郎建立的这个小群体,成为李二郎和李三郎的至交好友,如此鲁莽的事,不可再做了。”

    长孙晟写信给长孙无忌,详细教导长孙无忌在此事的不妥之处,让长孙无忌向友人们道歉。

    他送完信后,等着陛下召见。

    长孙晟刚看到信后,就在陛下那里委婉进言,突厥还不够听话,甚至因为大隋刚刚换了一个年轻的皇帝心思有些浮动。

    他们听闻陛下刚登基就平叛,还刚建造了东京和运河,可能国力空虚。陛下最好给他们展现一下大隋的国力。

    长孙晟知道皇帝好大喜功,喜欢炫耀排场。所以陛下一定会以为他是在顺从自己的心意,劝他厚待突厥可汗。

    但他着重提了粮草和兵马。待太子的书信到了之后,陛下若看到官仓的粮草,或许会联想起他所说的话,将开仓赈济一事,与震慑突厥联系起来。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如果事能成,那李三郎……李玄霸对陛下的心思也猜得太准了。”

    长孙晟想着李玄霸的模样,居然对一个孩童起了警惕之心。

    一个比自己这样的陛下宠臣还能看透陛下的心思的孩童,他将来会是大隋的贤臣,还是成为比宇文述更大的奸臣?

    长孙晟又想起自己那位正直爽朗的准女婿。

    他有些好奇,如果李玄霸走向了谄媚奸邪小人的路,李世民会和弟弟决裂吗?

    ……

    “阿嚏。”换季了,李玄霸又得了一场小风寒。

    李世民这次没得病。他叹气道:“阿玄啊,你什么时候换季才会不得病?”

    李玄霸嗓子难受,用心声道:【或许下辈子。】

    李世民赶紧道:“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现在还小,等你再长大些,身体肯定就会变好。来,喝药。”

    李玄霸像是瞪着仇人一样瞪着苦药。

    李世民催促:“快喝!”

    李玄霸闭着眼,痛苦地将汤药一饮而尽。

    如果他还有下一世,一定会从唐太宗黑转变成坚定不移的中药黑。

    等收拾好药碗,李世民才坐到李玄霸身旁说正事:“长孙四郎被他父亲骂了一顿。他来向我们道歉,说不该把聚会的事告诉父亲,父亲已经斥责他的不谨慎。你正在睡觉,我没让他进来吵你。”

    李玄霸灌下一杯蜜水冲淡嘴里的怪味:【哦豁,惨了,长孙将军已经知道我俩对陛下有异心。】

    李世民黑线:“我觉得还没有到有异心这么严重的程度吧!”

    李玄霸道:【无所谓,既然他选择了让长孙无忌告诉我们实情,就说明他站在我们这边,不用太警惕他。】

    李玄霸其实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冷汗都冒出来了。长孙无忌这“失误”,很可能真的坑到他们。

    长孙晟的反应,让李玄霸松了口气。看来长孙晟不仅对杨广看得很透彻,对自己和二哥也将杨广看得透彻一事,还报以欣慰和支持的态度。

    姜还是老的辣。无论是两位老师对皇帝探子的反运用,还是长孙晟的敏锐,都给李玄霸又上了堂大课。

    或许等长孙晟病重的时候,自己可以给他剧透一番,安安他的心,让他能够安详地离去。

    虽然你嫡长子把你的继室和幼子幼女赶出门,并导致了你继室的早逝,但你的女儿当了皇后,儿子当了丞相。你可以放心闭眼了。

    李世民捧着蜜水问道:“阿玄,你在想什么?怎么笑容这么阴险?”

    李玄霸条件反射回答:【哦,我在想在长孙晟病危时告诉他长孙安业流放,长孙无忌自缢,他会不会被气活……】

    正在喝蜜水的李世民:“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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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李玄霸负债累累

    =

    李玄霸只剩下咳嗽, 不需要喝药的时候,李世民生病了。

    他晚上做噩梦,惊醒几次, 第二日就开始流鼻涕。

    李玄霸将苦药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弟弟的眼神十分幽怨。

    李玄霸毫不心虚地与哥哥对视。

    瞅什么瞅?和我无关!

    李世民默默喝药, 默默憋屈。

    李玄霸好奇:【你不问更详细的内容吗?】

    李世民喝完苦药,一副人生看淡的沧桑表情:“我还小,等我长大些, 再来承担这些重负吧。”

    李玄霸同意:【我早就说过了,叫你别问,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李世民想把鼻涕擦在弟弟身上!

    “我问什么了?!”李世民对弟弟的颠倒黑白表示强烈愤怒, “我什么都没问!”

    李玄霸想了想,发出一连串咳嗽敷衍过去。

    李世民只病了三日就恢复了元气。

    李玄霸则仍旧在咳嗽, 连晚上都会咳醒。

    但御医和孙医师都说李玄霸这副身体吃多了药也不好, 只是一点咳嗽,最好靠自己撑过去。如果实在是咳得厉害了,就吃几片用蜂蜜腌制的枇杷叶润润喉咙。

    夜咳太耗费精力,李玄霸便向老师们请了假,白日里不咳的时候就补觉。

    李世民还是要上课的。李玄霸的夜咳影响不到他。

    兄弟二人虽然还是住一个院子, 但在他们八岁生辰时就分床睡了,各有一个小屋子, 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布置。

    李世民有些担心李玄霸晚上没他照顾睡不好。

    但这是李玄霸坚持要求分床睡的,因为二哥的睡相随着他开始疯狂窜个子,变得十分的不老实。

    他们这个年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腿偶尔会抽筋, 晚上做梦时也会疯狂乱动。

    李玄霸还算安静, 顶多翻身勤了点。

    李世民就厉害了。他有一次在梦中打了一套长拳, 生生把李玄霸给捶醒了。

    李玄霸不敢置信地坐起来,借着月光看哥哥在床上先练拳,再双腿来回踢蹬奔跑,最后腿脚结合,一边跑一边乱打一边说梦话“杀”。

    你要杀谁啊?!是不是你还要来一个“吾好梦中杀人”?!

    正在长个子的小孩睡相真可怕。

    窦夫人得知此事后,大笑着给两人分了房间。

    他们的房间是挨着的,书房仍旧公用,房间之间还有一道小门直接相连,不需要先出门再进门。

    那之后,李玄霸终于睡上了好觉。

    不过睡午觉的时候,两人还是习惯性地在书房榻上一起将就一下。白天李世民睡眠浅,睡相还算老实。

    或许小小的唐太宗不是“吾好梦中杀人”,而是“吾好夜中杀人”。

    当两个孩子刚分床睡时,窦夫人有些担心两个孩子是否能睡得习惯。

    李世民也抱怨,他已经习惯醒来时先看看弟弟有没有盖好被子。如果他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结果什么都没摸到,肯定会惊醒。

    听到哥哥说的话,李玄霸有一点感动,但还是坚决不肯和睡相变差的哥哥一起睡。

    当晚,十分担心的窦夫人前来看两个孩子是不是不习惯。两人都睡得特别香。特别是李世民,一个人睡在了床的正中间,那四仰八叉仰面酣睡的模样,别提多惬意。

    窦夫人心情复杂。结果就只有她担心得睡不着吗?

    特别是二郎!你看你睡得多沉!捏你鼻子都不醒!

    窦夫人没来由的有些难过。在看到两个孩子虽然分房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亲密,她才好受一些。

    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将李世民的课减少了一些,让他早些回家教弟弟。

    李世民蹦蹦跳跳上完课就立刻回家,给李玄霸补课。

    自从学习了骑射之后,李世民的心就有些定不住,不像五六岁那样能安静看书,学习文化课的态度敷衍了一些。

    只有当李玄霸生病的时候,李世民又变回了那个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乖巧学生。

    “因为我现在不仅是学生,还是你的老师。”李世民卷起书本,模仿高颎授课的神态,“好好学,别偷懒。”

    李玄霸乖乖听课。

    性子随着年龄增大而变皮了的李智云趴在李玄霸的背上,脑袋从李玄霸的肩膀上探出来,也乖乖听课。

    李世民吐槽:“你这不能算乖吧?”

    李智云道:“小五就是乖!”

    李玄霸道:“趴趴小五难道不乖?”

    李世民翻白眼。如果小五变成了李元吉那样的小混球,肯定都是阿玄的错。

    李玄霸的咳嗽彻底好了的时候,杨广已经来到榆林,准备回洛阳。

    同时,杨广给东京洛阳改了个名字,从此以后就叫“东都”了。

    朝中不知道“东京”和“东都”有什么区别,大概是因为皇帝喜欢吧。

    皇帝不仅把“东京”改成了“东都”,还改了许多称呼,比如把州改成郡,把度量衡改回汉制等。或许他是以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要让大隋像大汉一样强盛的决心。

    李玄霸能重新上课时,水灾已经结束。灾民们结束了流浪,回到遍地狼藉的故乡,从淤泥中重建家园。

    杨广没有通过佛寺,直接以皇帝施恩的名义给灾民们发了赈济粮。

    他还特意派兵将灾民接到榆林,然后当着启民可汗等突厥贵族的面给这些灾民赐予食物。

    食物很多,灾民吃不完还能拿走,纷纷跪谢皇帝天恩。

    突厥贵族惊讶大隋的富庶,恭维皇帝的仁慈。

    他们说,若是在草原上遇到了灾祸,吃不饱的牧民直接就会被抛弃。牧民的价值还不如牛羊。也只有中原王朝这么富庶,才会把珍贵的粮食赐予没有价值的贱民。

    突厥贵族虽是恭维,但也是说的大实话。

    杨广对左右感叹道:“突厥可汗真是太残暴了。大隋的百姓当庆幸他们是朕的百姓。”

    左右大臣纷纷赞同。

    高颎虽不在朝廷中枢,他在朝中交友无数,皇帝北巡的事还是会很快传到他的耳中。

    比如皇帝要求把灾民送到他面前,由他亲自赐予粮食;

    比如皇帝又和巡幸江都时一样让沿路进贡精美的食物,雁门太守丘和进献食物精美便升官,马邑太守杨廓让皇帝不满意就被皇帝免官,沿路官员争相比拼进献食物的奢美程度;

    比如皇帝让宇文恺造观风行殿和行城,行殿和行城就是陆地上的“龙舟”,连马都难以拉动,需要许多人一同拉动才能在陆地上行走;

    比如皇帝走到榆林的时候心血来潮想要修长城,于是征发百万丁夫,西起榆林东至紫河,二十天内修完了一条长城;

    比如皇帝终于来到了太原,觉得这里很好,立刻要求建造晋阳宫;

    比如皇帝又想去大臣张衡家看看,但不想绕远路,所以征发太原百姓加急新修了一条九十里驰道直通张衡家……

    至于用过分奢侈的排场款待陪同入关的启民可汗什么的,都是小事了。

    这些都是八月二十三日,皇帝到达东都洛阳之前,所下令做的事。而皇帝四月底五月初才离开京城,开始北巡。

    在皇帝回到东都洛阳的宫殿时,长城和驰道已经修完,只剩晋阳宫正在加班加点地修建,应该很快就能完工了。

    高颎得到这些消息时面如土色。

    他现在万分确定了,他一定是死在这次皇帝北巡途中。

    因为如果他跟随皇帝北巡,肯定一路上劝谏都不会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他得知了皇帝所做的事时,连长城和驰道都已经修好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的劝谏就成了抱怨。明知道皇帝不会听,这奏章,他们都懒得上了。

    高颎都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好奇了,现在杨广所做的事他都觉得匪夷所思了,接下来杨广还能做到何种程度?

    百姓刚从乱世过来,刚经历了先帝治下短暂的和平时代,所以对苦难的忍耐力很强。

    先帝的统治也不算多温和,但对比乱世,百姓还是幸福许多。百姓肯定不愿意回到乱世。

    可这样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大隋的二世而亡与秦朝的二世的二代而亡不同。秦朝建立的时候就先天不足,摇摇欲坠,遇到一个荒诞暴虐的昏君立刻就坠入了深渊。

    先帝已经给杨广打造了一个盛世雏形,这是王朝的上升期啊。杨广要怎么做,才能与秦二世肩并肩?

    李玄霸得知这些事后,也对大隋百姓的忍耐度和能干程度感叹不已。

    杨广能一边巡游一边让百姓修驰道,丝毫不耽误巡游进度;建长城也是临时下令,等巡游结束长城就修完。

    对比秦始皇修驰道和长城的速度,一定是大隋的生产力有了长足进步,才能造就如此可怕的“大隋速度”。

    只看大隋上架和完成大型工程的效率,杨广被列为“千古一帝”备选真是实至名归。

    李世民、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听了李玄霸的感慨,都为李玄霸竖起大拇指。

    阴阳怪气,李三郎真的很有一套。

    他们几人中,除了长孙无忌傻乎乎的,杜如晦是唯一还对皇帝抱有希望的人。

    毕竟皇帝才登基四年,改元三年。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杜如晦认为还不能就此断定。

    在他看来,皇帝的一些决策的目的是很正确的,只是实施的过程实在是太粗暴。或许这是皇帝刚登基,处理政务还不娴熟的缘故。

    杜如晦虽是京兆杜氏,但不是主脉,对朝堂消息了解不多。现在他从李世民和李玄霸这里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对皇帝的滤镜彻底破碎。

    他开始考虑,当什么备选官员,等什么选官,不如回家啃老隐居得了。

    朝堂中许多人与杜如晦一样有些灰心丧气。连高颎和宇文弼都退居二线了,皇帝想做的事没人敢阻止。

    仁善的太子殿下也不敢。

    高颎原本对太子很有好感。他以为若是太子杨昭能够成功继位,一定能将大隋延续下去。

    可惜太子的身体不好,恐怕没有杨广活得长。

    但现在杨昭装聋作哑的模样,让高颎失望了。

    他知道太子的难处,不愿意惹皇帝忌惮。但哪怕做做样子,只递一道诏书表明一下态度也行啊。

    至少太子这样做了,群臣和百姓心里会有一个盼头,认为至少太子还是宽厚的,只是基于他只是太子、儿子,所以不好劝谏太过。

    如果太子实在是太怕让皇帝忌惮,可以不用所有事都劝谏,只拿一件事劝谏,比如修长城的时间要求不要那么苛刻都行啊。

    可太子什么都没做。

    他连赈济都是灾民到了大兴城门口,才在高颎和宇文弼的请求下向皇帝进谏。

    太子对人是很宽厚仁善,但他太小心谨慎了。

    这或许是对的。

    太子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当了皇帝之后才能施展抱负。如果惹皇帝不喜,太子就算品行再高尚才能再突出都没有意义。

    高颎理智上知道太子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他仍旧难免失望。

    每当他想起如今的太子,就忍不住挼李世民的脑袋。

    李世民虽然不明白为何老师突然挼他的脑袋,但他察觉到老师很不开心,便乖乖让老师挼了。

    高颎看着李世民孝顺师长的模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

    李世民什么都好,就是年龄太小了。

    北巡不仅让高颎对杨广和杨昭彻底失望,也让高颎对李玄霸再次刮目相看。

    杨广最后的举措,居然和李玄霸所预料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的劝谏失败了,但李玄霸一定做了什么,让杨广顺着他的计谋走了。

    虽然看李玄霸的表情,杨广最后的做法仍旧出乎了李玄霸的预料,但李玄霸对杨广心思的揣度,肯定比自己更深刻。

    这是因为李玄霸会谶纬吗?

    身怀谶纬天书,真是可怖。这谶纬天书居然叫《隋书》,更恐怖了。

    高颎想起自己在《隋书》上的位置,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宇文弼的心情比高颎更差。他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给杨广进谏。

    不过宇文弼之前也这么说过,李玄霸希望老师能支撑久一些。

    在李玄霸这里,杨广北巡的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亏惨了。

    他从香皂铺子和书铺攒的钱全没了,还向母亲和阿姊打了欠条,现在负债累累。

    这钱不是买奴仆亏的。

    在没有灾荒的时候,普通奴仆都十分便宜。长相一般、没有特殊才艺的奴仆,只需要不到一贯钱。

    遇到了灾荒,管事的说可以“一家人一起来”,只给了一口吃的,就有许多奴仆不要卖身钱跟来。

    就算遇到需要钱的较为“优秀”的奴仆,要价也差不多降到了百钱左右,比平时便宜了九成。

    所以在灾荒的时候,都是各个豪强大户美滋滋地增添奴仆的好时机。唐国公府买来的奴仆饱和了,也没花到香皂铺子一次限量预售赚的钱。

    李玄霸的钱,全用来贿赂宇文述了。

    他知道宇文述是一个很讲信用的贪官,只要钱给够了,宇文述是真的会做事。

    于是李玄霸借着送香皂和护肤品新品的借口,做了一堆镶嵌了奇珍异宝的匣子,匣子里面用来填充空隙的都是珍珠和宝石,又借着宇文士及这一层关系,成功让宇文述答应帮忙。

    宇文述能看上的奇珍异宝,不是李玄霸才卖几个月香皂和书本就能赚到的。

    除了向母亲和三姊借的钱,李世民的小马驹的卖身钱也用在了这上面。

    这事李玄霸在做完之后才和李世民说。

    李世民心情郁闷了许久。

    他卖小马驹是想给灾民一口吃的,不是给贪官送钱。

    李世民对李玄霸道:“阿玄,你该告诉我,买奴仆的钱是卖我的小马驹的钱;贿赂的钱是你借的钱,这样我心里就会好受许多。”

    李玄霸道:“那你就别好受了,和我共苦。”

    李世民生闷气。

    宇文述!我记住了!就算你是宇文驸马的父亲,我也记住你了!

    李玄霸见李世民小气吧唧的模样,安慰道:“无事,反正他将来……”

    李世民立刻捂住李玄霸的嘴:“别说!心里也别说!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再说!”

    李玄霸一说将来,他就想起了长孙无忌死得好惨啊。

    他现在看到长孙无忌,都忍不住长吁短叹,把长孙无忌弄得一头雾水。

    李玄霸:【好吧,我不说了,你放手,捂死我了。】

    李世民松开手,叮嘱道:“千万别说,再也别说。”

    李玄霸无奈道:“好。我一定不主动说。”

    如果是条件反射什么的,那就不是他的错了。

    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身体也痊愈了,李玄霸就要努力了。

    他终于把花朵精油弄了出来。

    鲜花精油是通过蒸馏法萃取法,唯一的技术难点就是分流瓶。

    李玄霸只记得分流瓶的大概模样。现在没有玻璃,工匠们尝试了许久,才勉强烧制出了简易版陶瓷分流罐子。

    这分流罐子做不到如后世分流瓶那样简便,分流精油和纯露时,会留下许多精油在纯露中。

    没关系,反正精油是当贡品和卖给勋贵,物以稀为贵,卖贵一些就行。

    纯露也是“奢侈品”,还可以掺水卖,一本万利。

    现在已经有了玫瑰。李玄霸早就栽种了玫瑰,将玫瑰精油和玫瑰纯露包装成最珍贵的精油和纯露,杨广和萧皇后一用,杨广还没说什么,萧皇后第一次问杨广要钱要人要地,帮助李玄霸扩产玫瑰精油和玫瑰纯露。

    “我用了玫瑰精油和玫瑰纯露之后,就再也用不了其他香脂。”萧皇后摸着自己擦了玫瑰纯露和玫瑰精油的脸,叹息道,“千朵玫瑰花才能出一滴精华油脂,果然只有如大汉那样的盛世王朝宫廷才用得起这样的珍品。”

    杨广倒是觉得玫瑰的味道太香艳了。

    虽然他去后宫的时候闻着很舒服,很有兴致,比壮阳的药还厉害。但自己不想用这种味道。

    没关系,李玄霸已经准备好了男士特供“百草、树木”精油,比如雪松精油。

    雪松在西域和印度广泛栽培。因雪松十分芳香,僧人常把西域和印度非常常见的雪松树枝当珍稀物品骗人。

    李玄霸在准备做香皂的时候就想到了后世广受欢迎的雪松精油,所以花钱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了雪松的树种、树苗大量栽培。

    不过现在他用的所谓雪松精油,提取的不过是普通本地松树而已,精油效果未知,反正不会烂脸。

    至于为什么叫雪松,雪中的松树怎么不能叫雪松?雪松比松树更有孤傲之感啊。

    你看,陛下就对“雪松”之名很满意。

    李玄霸收集雪松的事,已经传到了杨广耳中。

    李玄霸告诉杨广,做贡品的雪松,是西域传来的雪松;给普通勋贵卖的雪松精油,用的是本地产的雪松。

    对了,玫瑰精油也一样。

    勋贵用的是本地已经很常见的玫瑰,但贡品玫瑰精油是比西域更西边的神秘帝国传来的宫廷贡品玫瑰。他欢迎陛下和皇后前来莅临指导,看他专门为贡品栽植的雪松和玫瑰。

    就算同样叫雪松精油和玫瑰精油,陛下和皇后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有钱都买不到,走关系都拿不到才叫贡品!

    齐王杨暕不满了:“连本王都拿不到?!”

    李玄霸把杨暕带到他专门为陛下和皇后种植的雪松和玫瑰园圃中。

    在园圃旁,甚至有人定时来弹奏舒缓的西域音乐。

    李玄霸道:“西域人说,就算植物也是有感情的,听到了家乡的音乐,西域的植物才会长得更好。”

    杨暕大为震撼。

    李玄霸叹气:“不是我不想给齐王殿下,实在是数量就这么少,多了我就种不活了。要不齐王殿下试着帮我向西域商人多买些树种花卉,我找人试种?”

    杨暕围着园圃走了一圈,看着还不如他家庭院大的地,没办法为难李玄霸了。

    他走遍了李玄霸的“原材料种植基地”,真的只看到了这两块小小的特供地。

    这么点东西,就做父皇和母后用的精油和纯露都不够。

    杨暕愤怒道:“我就不信西域种得活,大隋种不活!你等着,本王这就派人去西域买更多的珍稀花种和树种回来!”

    李玄霸对杨暕拱手:“那就拜托表兄了。表兄也不必太生气,陛下很疼表兄,表兄何不直接写信请求?一两瓶精油和纯露,我想陛下还是会赐给表兄的。”

    杨暕本想说一两瓶哪够用?他擦一遍身体都没了。

    但看着面前狭窄的园圃,他觉得,就是他父皇估计都不能日日用精油和纯露擦身体。能给他一瓶擦擦鼻尖,每日闻闻精油的味道,就算不错了。

    杨暕写信给杨广,抱怨原材料怎么这么难得,他还是第一次不能畅快地用贡品,以前香皂都没有这么紧俏。

    杨暕又对左右叹气,让他们不用再花大价钱去外面收购贡品玫瑰和雪松精油了。他去看过了,连做精油和纯露的原材料都只有很少的一点,父皇和母后都不够用,宫里人来取贡品的时候都不敢吃回扣。外面偷偷卖的贡品玫瑰和雪松精油都是假的。

    “连我和太子兄长都用不到的贡品,谁能买到?”

    齐王这句话传出去后,许多人询问太子杨昭。

    杨昭叹气:“用普通的玫瑰和雪松精油就行了,何必用西域产的玫瑰和雪松呢?难道西域产的玫瑰和雪松就比大隋的玫瑰和雪松更好吗?”

    好了,太子委婉地表示齐王说的都是实话。

    “弟弟,我不明白,为何你要对外说贡品玫瑰和雪松稀有,除了皇宫哪里都没有?”李世民不明白,“不能留下一些卖吗?之前贡品都能卖。”

    李玄霸一边看书一边在心里道:【提取精油和纯露的技术我们独吞不下,我会很快进献给陛下,并卖给其他勋贵和世家。精油和纯露与香皂不一样,提取技术并不复杂。外面卖的精油和纯露和我们卖的差别不大。我们贩卖的精油要比别人卖得贵还比别人卖得好,就只有走‘原料稀少’这条路。】

    李世民仍旧不明白:“都不卖了,再稀少又有什么用?”

    李玄霸笑着抬起头:【贡品精油和纯露的名声打响之后,顾客会认为我们卖的其他精油和纯露也与众不同。而且,呵,越是强调外面买不到,他们就会对贡品精油和纯露越疯狂。到时候只要卖‘相似度九成、八成、七成’等相似产品就行。】

    他没说,现在市面上流出的假货贡品,也是他派人“偷卖”的。

    “偷卖”的人可没说是真的贡品,只说是从工坊偷的。说不定其中就有贡品呢?

    今年把债还清的小目标,大概是可以完成了——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5章。

    接下来都可以慢悠悠地日六还账了,安详。

    第46章 齐王杨暕不心虚

    =

    到了年底的时候, 李玄霸终于凑够了还债的钱。

    窦夫人和李昭不想收,让李玄霸继续扩大生产。

    她们不收钱,李玄霸就站在门口不肯走。李世民劝不动, 也只能跟着站着。

    李玄霸体弱, 窦夫人和李昭哪能让李玄霸一直罚站?只能无奈收钱。

    李世民悄悄对弟弟道:“阿玄, 娘亲和阿姊想给你钱,你就拿着,以后在其他方面弥补。你这样做太见外, 会伤了娘亲和阿姊的心。”

    李玄霸摇头:“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李世民叹气:“我知道,但亲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说你太见外啊。”

    李玄霸道:“习惯如此。”

    李世民举双手投降:“行行行。唉, 看来只能我多担待点,哄好娘亲和阿姊, 让娘亲和阿姊别生气。”

    李玄霸露出无奈的神色。

    他还钱还能让人生气了?算了, 债还清了就行。他最厌恶的就是背债。

    欠债的时候,李玄霸好几次梦见前世。

    他出外打工的时候为了帮店铺省钱,自己读了一些民法书,知道自己其实可以赖掉债务。

    根据法律规定,他父母变成了老赖, 他不用帮父母还钱。就算他父母死了,只要自己不继承遗产, 也可以不继承债务。

    李玄霸看到这个法律条款后想了很久,要不要拉黑所有债务人的联系方式。

    但他就是想一想,一边想一边继续每月按时还债。

    或许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努力的目标, 或许他只是太厌恶父母, 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和父母完全不一样。

    也或许是祖父母被气死前都拉着他的手, 说一定要还钱, 不能让人戳他们的脊梁骨,如果不还钱,自己就不再是他们的孙儿。

    祖父母是很老派很正直的人。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厚道人。

    他们宠溺出了自由散漫没有责任感的儿女,然后严格教导自己这个孙儿,害怕自己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如果不还债,唯一的亲人不认他,他唯一的家,唯一能回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哪怕现在他的家和家人就是一方坟墓,但至少有可以回去坐一坐,烧点香烛纸钱的地方,让他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孤身一人。

    欠债真的难受。如有可能,他再也不想借钱了。

    “好了好了,别皱着眉头,你不喜欢欠债,以后哥哥努力挣功勋,得到很多很多的钱,让你再也不用借钱。”李世民见弟弟的心情仿佛不好,连忙道,“我以后不劝你了。唉,我真想快点长大。”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借你的钱,不还是借钱欠债?”

    李世民疑惑:“我给你钱,不是借你钱。”

    李玄霸叹气:“哥啊,你是你,我是我,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钱就是我的钱,不能混为一谈。”

    李世民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想做的事我也想做,你要做的生意我也要掺和一脚。我又懒得动脑子,于是你出力我出钱不是理所当然吗?你说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该不会要我欠你债吧?人情债也是债。”

    李玄霸有些惊讶。他仔细想了想,居然无法反驳。

    李世民道:“娘亲和阿姊就是不够了解你。如果娘亲和阿姊不说借钱,而是说自己也想这么做,你不就不用还钱了?”

    李玄霸哭笑不得:“我还没那么无耻。”

    李世民摇头:“不是无耻。她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见外。唉,所以你为什么这么见外啊!”

    李玄霸狡辩:“我都说了不是见外。”

    李世民摆手:“行行行,不和你说了。接下来做什么?”

    李玄霸道:“到冬天了,什么都不做。”

    李世民不解道:“但铺子里的货快卖完了吧?”

    李玄霸摊手:“鲜花冬天不会开,材料用完了就没了。雪松之类的精油倒是可以冬天萃取,但气温太低,纯露之类会结冰,所以不卖了。按照季节卖东西,这才更稀有。”

    李世民完全不明白。明明可以卖,非要找些借口人为制造缺货的假象,这样不是很亏吗?

    不过弟弟说不忙碌了是好事。看着弟弟之前忙着赚钱,他很担心弟弟累病倒。

    今年弟弟没有得大病,真是太好了。

    不过李玄霸说不卖,不是真的不卖。

    有材料的精油和纯露还是会卖的,但是卖的很少,而且只卖预售,几乎不上架。

    冬季也有蜡梅之类的花朵,可以做季节限定,当然也是稀有货。李玄霸让店铺贴出告示,现在店铺只卖香皂,纯露和精油都是预售,只做展示,不卖货,等正月才会上架一批冬季限定精油和纯露公开售卖。

    顾客们看到了告示,仍旧每天询问店小二,一副好像每天多问一句就能让店家改变主意的模样。

    李玄霸让店小二和顾客们闲聊的时候,趁机透露明年有眉粉、胭脂、粉饼等新产品上架的消息。

    顾客们立刻问:“那这些东西怎么卖呢?”

    店小二回答道:“以主人的性格,大概只是做一些小批量的送给家人,剩下的上架。上架多少我们就不知道了。”

    顾客们继续问:“接受预订吗!”

    店小二摇头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听主人提了这么一句。”

    窦夫人得到消息后,好奇地问李玄霸:“大德,听说你还要做胭脂水粉?”

    李玄霸疑惑:“谁传的消息?我顶多只做一些给娘亲和阿姊们用。”

    窦夫人道:“都传开了。”

    李玄霸道:“哦,我给娘亲和阿姊做了胭脂水粉后,就把法子抄给匠人师傅,匠人师傅或许想将胭脂水粉做出来卖吧。我是没这个空闲的。”

    窦夫人道:“我想也是。你现在马上要出孝了,该多读书,多和同辈交流,那些胭脂水粉的事还是别做了。”

    李玄霸点头:“我只给长辈做,怎么会给其他人做?我就复原古方而已。”

    窦夫人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爱好。”

    李玄霸道:“我只是喜欢验证古方。”

    窦夫人把李玄霸的话传了出去,把李玄霸小小年纪就喜欢女人的胭脂水粉的舆论压下。

    我家三郎只是喜欢验证古方,做出的东西都是给家中长辈用。若是好用了,就丢给唐国公府的匠人。

    香皂、精油、纯露和以后的胭脂水粉好卖,和三郎有什么关系?三郎只是验证了古方而已。

    而且香皂、精油、纯露难道男人不能用?就是胭脂水粉,男人也是要用的。

    齐王杨暕有一日在听曲的时候听到有纨绔子弟在说此事,直接亲自出手把人打了一顿。

    “香皂、精油、纯露是贡品,本王的父兄都在用,你说谁是女人?”杨暕打了人之后,还把人丢到官府,以侮辱皇帝、太子、齐王的罪名关了起来,还要上奏皇帝砍了这人的脑袋。

    杨暕把此事闹得这么大,杨昭焦头烂额地收拾烂摊子。

    揍就揍了,私下警告就行了,怎么还把此事宣扬得到处都是?小心父皇真的砍了这个人的脑袋,二弟你就是给自己和唐国公府平白无故地树立敌人!

    杨暕抱着手臂冷哼:“兄长,你怎么什么都怕?你这个太子也当的太憋屈了。这种人既然敢侮辱我们,脑袋砍就砍了,难道不应该砍?!”

    杨昭按着额头道:“只嘴碎几句就要砍人脑袋,你要砍多少人的脑袋?这些人甚至都不是传播谣言的人,只是被推出来的卒子!”

    杨暕道:“什么?难道还有人布局?谁布局,我带兵把他们抓了!”

    杨昭骂道:“你可别再得罪人了!你现在都被父皇拘在京城思过,还不反省吗!”

    杨暕想着此事都有气。

    明明他和李家二郎三郎资助贫困学子的事得到了父皇奖赏,他已经可以官复原职了。

    但不知道哪来的杂碎又弹劾他,害得他出京城又遥遥无期。

    杨暕本来以为是太子这边的人忌惮他,所以故意给他找碴。但他看着杨昭为他被惩罚急得团团转的模样,还是相信了自家兄长。

    杨暕虽然想要夺嫡,但也知道自家兄长对亲人确实好,不是会兄弟阋墙的人。

    “算了,我找李二郎李三郎去了。看见你唯唯诺诺的模样就有气。”杨暕不仅对兄长给他收拾烂摊子没有丝毫感谢,还很烦,气冲冲拂袖而去。

    杨昭捧着胸口,被气得直喘气。

    韦太子妃从屏风后出来,抱怨道:“齐王真是不识好歹,给太子殿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居然来斥责太子殿下。他一点都不敬重太子你这位兄长。”

    杨昭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冷漠道:“如果你再说一句二弟的不是,你就回娘家。”

    韦太子妃惊怒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杨昭道:“友悌是最重要的妇德。你现在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无论太子妃还是皇后,都将是天下妇德的楷模。二弟的事孤自会处理,不需要你多言。若是你真那么闲,就回娘家让他们管好族人。下次他们再针对唐国公府,孤就会直接将此事告知唐国公府和父皇,不会再替他们遮掩。”

    韦太子妃立刻垂首道:“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

    杨昭慢悠悠往屋里走:“不知道?那孤就说得再明白些。孤已经送过一位家中不修妇德的太子妃归家,也可以再送一位。”

    世家贵女真是烦死了。等儿子长大些,他还是把儿子丢给父皇母后带吧,免得被太子妃教坏。

    韦太子妃立刻掩面哭了起来,怒斥太子威胁她。

    但杨昭根本不理睬她。

    韦氏与唐国公府悄悄针锋相对,他都能当作没看见。但太子妃居然在他面前挑拨他和二弟的关系,这触及了他的底线。

    杨昭亲眼看到了父亲的夺嫡。他也支持了父亲的夺嫡。

    但轮到自己,他绝不希望和兄弟兵戎相见。而他和杨暕的关系,也一点都不差。

    虽然他二弟天天嚷嚷说自己这个太子做得不好,他要夺嫡,但二弟越这么说,杨昭就知道二弟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二弟也确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嘴里嚷嚷。

    二弟小时候很聪敏,长大了却直爽得可爱。

    虽然老喜欢戳他肺管子,老给他惹事,但这也是他们兄弟互相信任的体现。杨昭决不允许有人将他和杨暕的关系引到兄弟相残上。

    再者,就算杨暕真的有了夺嫡的心思,他已经是太子了,表现得越宽厚就越得父母好感。

    夺嫡是什么?是争夺父皇的喜爱!不是争夺皇位!父皇还活着呢!

    他越是表现得不重视皇位而重视兄弟感情,父皇才越属意将皇位传给他!

    ……

    冬季到了,可怜的李玄霸又患上了小感冒。

    高颎和宇文弼都想上门上课了,被李玄霸劝了回去。

    “若让老师劳累,就是我的不是了。”李玄霸道,“哥会把学到的功课交给我,顺便也能让哥努力听课。”

    高颎和宇文弼想着李世民现在学习态度确实比李玄霸没病的时候认真,便没有坚持。

    杨暕提着一只大雁来探病,看得李玄霸满脸惊恐。

    “齐王殿下,你可别说你是来向我家某个阿姊提亲。”李玄霸半开玩笑道,“我阿姊可是都定好了人家了。”

    杨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大雁:“对哦,大雁还有提亲这个意思。你想什么呢?这是我今日射到的,顺手给你拎来作礼物。”

    李玄霸松了口气。

    他让人把大雁拿去炖了,问道:“现在冬季还有大雁?”

    杨暕道:“皇家猎场什么猎物没有?你这身体也太差了,等你出了孝,我带你多去打猎。打猎身体就会变好。”

    李玄霸先带着杨暕去书院资助贫困学生得了杨广的赞许,又让杨暕加盟了铺子,杨暕现在与李玄霸比较亲近。

    杨暕是很高傲的人,他看得上的人就会全心全意信任,看不上的人就完全不理睬。

    但杨暕不仅看人不准,而且因为太过高傲坚信自己看人眼光基准,看中的人不是坑自己,然后他自己被坑了。

    他宠信的人在外面以他的名义贪赃枉法抢夺民妇,他被弹劾了居然都还不清楚,认为是别人诬告。

    李玄霸真的好奇杨广怎么会忌惮杨暕。

    杨暕确实不适合成为太子,不是因为他惦记着杨广的位置,而是因为杨暕傻啊。

    这么傻的直愣子,哪里能夺位了?

    不过杨暕的“傻”只是性格,事实上他很聪明,学问和武艺都不错。而且他长得极其俊美,简直集父母所有优点于一身。

    他小时候就因为长得过分可爱,哪怕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将杨昭养在身边,也十分喜爱杨暕这个小孙儿。

    杨暕长大后,他的长相就更加俊美。

    李玄霸甚至怀疑杨暕非得板着个臭脸,就是不想让人说他面若好女。

    杨暕与李玄霸熟悉后,就把李玄霸也纳入了自己可信任的人的范围内,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对太子兄长的不满。

    李玄霸想着太子给他写的信,十分头疼。

    杨昭显然知道杨暕在干什么,专门写信请求李玄霸一定要认真听弟弟吐黑泥,好好安慰弟弟,引导弟弟走向正路,不要再惹皇帝生气。

    李玄霸无语极了。

    你们兄弟是把我和二哥当润滑调和剂了吗?

    太子殿下都这么请求了,李玄霸只能咬牙听完杨暕的抱怨。

    他知道杨暕完全不想听斥责的话,便附和道:“太子殿下一直仁善,与齐王殿下性格不同,又不是今日的事。兄弟二人性格不同很正常,齐王殿下无须动气。你看我和二哥的性格也完全不同。”

    杨暕撑着下巴叹气:“但我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是生气!明明是那些人骂了我,他居然还斥责我!”

    李玄霸道:“我听闻那些人还是得到了惩罚。太子殿下不是斥责齐王殿下,只是担心齐王殿下。不过齐王殿下想得也很对,要把那些人打疼了,他们以后才不会嘴碎。”

    杨暕立刻道:“对吧!还是李三你懂我!这种人就该狠狠揍一顿!”

    听到有人支持自己,杨暕立刻不气了。

    李玄霸便立刻转移话题,道:“父亲给我写信,陛下想让我和二哥在出了孝期后去洛阳。我想齐王殿下也是会一同去的。齐王殿下在洛阳可有铺子?我想把香皂和印书的生意做到洛阳去。”

    杨暕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在洛阳没有铺子?我是齐王!”

    李玄霸笑道:“也是,是我多话了。”

    杨暕道:“你在孝期赚点小钱就罢了,怎么出孝期了还做生意?虽然你年纪小,还不能做官,但也可以多交友才是正事。”

    听杨暕居然在劝说自己读书,李玄霸有些惊讶。

    看来齐王是真的对自己有了些许善意,居然在为自己着想。

    李玄霸道:“交友是肯定需要交的,但生意还是得做下去。齐王殿下不缺钱所以不明白,对我来说,一分钱难死好汉啊。出去交友身上没有钱该如何是好?我总不能问家里要。”

    杨暕疑惑:“怎么不能?”

    李玄霸苦笑:“我还小,怎么能问公中多要钱?”

    杨暕问道:“这和你还小有什么关系?你缺钱就问家里要呗,难道父母还能不给你?”

    李玄霸叹气,压低声音道:“我家和齐王殿下家有所不同。齐王殿下的兄长很仁善宽厚,恨不得亲自补贴齐王殿下。我家是不同的。现在兄长有了孩子,家里该紧着兄长。”

    杨暕本想说,就算李建成有了儿女,唐国公府难道还缺其他儿子应酬那点钱。

    话出口的时候,他想起去年京中一些关于李建成的传闻。

    杨暕不蠢,立刻就明白了李玄霸的言下之意。

    他皱眉道:“像我兄长那样才正常。罢了,洛阳的事交给我。”

    李玄霸道:“那就先谢过齐王殿下了。等到了洛阳,我还会请求陛下和西域人做生意,若能成功,齐王殿下可要继续帮忙啊。”

    杨暕笑道:“怎么?你还能买到西域的好马?”

    李玄霸道:“我自学了西域的语言,应该能帮上陛下和齐王殿下的忙。”

    杨暕立刻道:“那可好!你需要什么尽管对我说!”

    杨暕说完,又抱怨起自己被弹劾的事。

    他虽然生活奢侈,但那都是用自己的钱。自己妻妾众多,但也都是别人眼巴巴地凑上来,哪还需要欺负良家妇女?弹劾真是没道理!

    李玄霸想了想,给这位齐王殿下卖了点好。

    他装作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既然外面传得如此有板有眼,连陛下都信了,陛下是英明的人,又很喜爱齐王殿下,应当不是没有证据就故意为难齐王殿下。所以是不是外面有人以齐王殿下的名义故意做坏事?好败坏齐王殿下的名声?”

    杨暕立刻道:“谁敢!”

    李玄霸道:“此时为何不交给太子殿下查一查?太子殿下不敢多查,是担心惹怒齐王殿下。若齐王殿下坦然地让太子殿下查,太子殿下一定能还齐王殿下一个公道。”

    杨暕疑惑:“我自己查就是了,为何要兄长查?”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如果真的是诬告,那此事可能不仅仅是对着齐王殿下来的,也是对着太子殿下来的。”

    杨暕一愣,然后怒气勃发:“是嫁祸给我还是嫁祸给太子?!父皇就两个皇子,他们想做什么!”

    李玄霸赶紧道:“齐王殿下慎言,我只是推测,说不定只是误会。”

    杨暕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了几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父皇确实不会无故指责我。我之前生气我没有做的事,父皇却责骂我。我心里委屈,所以不想辩解。难道真的有人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还想嫁祸给太子?”杨暕愤怒道,“可恶!是谁干的!”

    李玄霸道:“是啊,难道齐王殿下不知道?外面还有人传齐王殿下和妻妹有暧昧呢,传得有板有眼。这怎么可能!”

    杨暕脚步一顿。

    李玄霸叹气:“齐王殿下的王妃已经去世。殿下若真的看上了某个妻妹,妃位空缺,韦氏女身份不算低,娶进门做继室正合适?还暧昧什么?真是太离谱了。”

    早逝的齐王妃与太子妃一样出身京兆韦氏,但关系较远,只是祖父是亲兄弟。

    但齐王嫡长子为齐王妃所出。韦氏内部也有地位争夺。所以太子妃一直很忌惮,担心韦氏中有人支持齐王。

    杨暕:“……是啊。”他一点都不心虚。

    杨暕指天发誓,他没有和任何一位妻妹有暧昧。

    咳,因为和他有暧昧的是已经嫁为元氏妇的妻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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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李玄霸婚事波折

    =

    杨暕离开的脚步都是飘着的。

    李玄霸觉得他不仅是心虚, 整个人都虚了。

    李世民下课回家,正好在门口撞见齐王。

    他一眼就瞅出了杨暕有点不对劲,立刻跑到弟弟身边询问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李玄霸:【确实蛮好玩。】

    他用心声把今日之事简略告诉了李世民, 着重提了小姨子和大姨子的事。

    他当然知道杨暕偷的是大姨子, 不是小姨子, 后来偷人的事还会成为他被软禁的导火|索。

    杨昭原本应该大业二年去世。按照常理,杨暕就该被立为太子。

    当时杨广也确实将杨昭府中包括官吏、护卫在内的几万人全部交给杨暕。天下都以为齐王杨暕会被立为太子,勋贵官僚都围绕在杨暕身边讨好杨暕。

    杨暕现在的行事虽奢侈, 但还算有章法,御下也没有太无能。他的坏毛病都是在太子死后才被杨广养起来。

    毕竟现在他才二十二岁,目前还没有弟弟出生, 身为皇帝唯一的儿子,他哪经得起别人的恭维。杨广又是个不着家的, 连大兴城都不肯回, 几乎没有管教过杨暕,杨暕后来越来越蠢很正常。

    更惨的是,杨广一边将太子的待遇和权力都给了杨暕,一边十年不立太子。

    杨暕的心态从乖乖等当太子变成了惊疑不定,后来在杨广的幼子和杨昭的孩子逐渐长大后, 惊疑变成了惊恐。

    杨暕琢磨,难道父皇还想传位给兄长的儿子, 越过自己这一辈不成?

    自己不仅是嫡子,才干和功劳都有,父皇若是让孙子继位, 别说杨暕心里憋屈, 这是要命的事。

    杨暕很早就和妻子已经嫁为元氏妇的姐姐勾搭上了, 就等着元氏妇的丈夫什么死, 好把守寡的元氏妇接进王府。

    他心里焦急,又不敢有其他动作,就天天和元氏妇找些僧道方士诅咒杨昭的儿子早逝,然后说些自己一定会当太子、当皇帝的谶纬之语自我安慰。

    杨广得知此事后,一拍大腿,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就把元氏妇赐死,软禁了杨暕。

    李玄霸:【后世许多人说杨暕是蠢死的,不过以我看来,当杨广认为他有谋夺皇位的野心时,他最好真的有。】

    李世民瞠目结舌。

    他只是想回来听个乐子,这个“乐子”也太大了吧?

    李世民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我怎么觉得他找僧道行巫蛊之术时,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不过,是个人被磨十年,都会被磨出点问题来。”

    李玄霸点头。

    他认识了齐王,见到杨暕如今的模样后,也觉得杨暕在被杨广发现“不臣之心”时,已经心理不正常了。

    杨暕从小就饱受祖父母和父母的喜爱,杨昭也宠着这个弟弟。不然他也不会胆子大到天天和杨昭说夺嫡的蠢话。

    他一生都十分顺利,连太子病逝,也是他人生十分顺利的体现。

    嫡长子去世了,嫡次子不差,又受父母喜爱,正常人都会认为是嫡次子继位。何况太子杨昭的儿子都还十分年幼,不知道活不活得成。

    杨广也确实将太子杨昭的一切政治资源都交给了杨暕。

    谁知道,杨广就卡着“太子”这个名号不肯给。

    大业十一年的时候,杨暕都还带兵保卫被突厥人围了的杨广。那时杨暕都是以齐王之身行太子之事。

    但杨广就是不让杨暕当太子,就是忌惮这个儿子,就是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骄子活生生磨成了疑神疑鬼的精神病。

    李世民抱着脑袋,想得脑袋左歪右歪,也想不出当今皇帝为何将来会那么做。

    总不可能他和杨暕这个儿子有仇?

    不对啊,现在齐王杨暕可受宠了。

    “好可怜。”李世民想不明白,就放下手懒得想了,“现在阿玄让他谨言慎行,他的结局会好些吗?”

    李玄霸道:“不知道。但至少他府中那些人祸害的人会少一些。”

    李玄霸不同情杨暕。

    杨暕府中那些人干的伤天害理的混账事太多了。他有这样的下场是业力回馈。那些被齐王府的宵小祸害的百姓才是真的惨。

    所以他劝说杨暕,除了卖杨暕一个好,哪日杨昭死了之后,让杨暕继续给他当“保护|伞”之外,就是让他约束一下府中人,少祸害一点百姓。

    至少在大业十一年前,虽然杨广不让他当太子,但杨暕仍旧是杨广重用的好儿子。杨广出巡时,杨暕时常镇守京城或者东都。

    过了大业十一年,李渊出任太原镇守,他们就要准备招兵买马谋反了。

    李世民使劲点头:“对!这件事才最重要!”

    他点完头后,勾着弟弟的肩膀挤眉弄眼唏嘘:“他还真和别人的妻子好上了?至于吗?齐王长得又不丑。”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好吧,就算是小学生,也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不怪李世民会唏嘘。杨暕今年才二十二岁,又长得极其俊美,走到路上都有不少女子透过冪离给他抛媚眼。他会和比他年纪大的元氏妇勾搭在一起,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玄霸道:“有一种爱好叫熟女,还有一种爱好叫曹贼之风。”

    李世民居然听懂了。他大受震撼!

    李世民认真道:“我还是喜欢同龄人!”

    李玄霸无语:“你连九岁都没有,想什么呢?”

    不过唐太宗的确喜欢少女,这是史籍盖章的。李世民对妃嫔的品阶很吝啬,后期升了份位的妃嫔都是少女。

    李世民和李玄霸叽里咕噜说了一些年少慕艾的事,然后提到了窦夫人给李玄霸找亲家的困难。

    勋贵和世家的女儿差不多九岁之前就会把亲事全部定完。女子订亲时一般找同龄或者比自己稍大的男子。

    李玄霸马上就要到九岁,现在正是选亲家的时候。

    勋贵和世家合适的女儿家就那么一点,李玄霸九岁的时候选同样九岁的,十岁的时候选比自己小一岁的,这样依次递推,可能要选个好几年才能选到合适的。

    李建成十三岁才选人家,是因为李建成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妻子人选需要更挑剔一些。

    但李渊当时虽有爵位,身上没有实职,很难给李建成选一个合适的。所以等李渊出任地方官,身上有了实职之后,才开始为李建成张罗。

    李建成身上将来有唐国公的爵位,只要李渊在朝中的地位上去了,世家勋贵是不会在意自家女儿和李建成的年龄差。

    别说差个十几二十岁,夸张一些,若是窦夫人此刻去世了,他们将十岁左右的女儿订给李渊做继室,他们都是肯的。

    李玄霸只是唐国公府的次子,在世家勋贵那里就不是很走俏了。

    再者李玄霸可能活不过弱冠,窦夫人急着给李玄霸早早定下亲事,十六岁准时娶妻生子留下香火。所以窦夫人对此事很焦虑。

    李世民从老师那里听到这件事后,立刻来告诉李玄霸。

    他本以为弟弟会害羞,没想到李玄霸的表情很漠然。

    李世民疑惑:“阿玄,难道你不开心吗?你也要有妻子了!”

    李玄霸:“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开心什么。”

    李世民叹气:“好吧,你也确实不能太开心,否则我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你难过。”

    李玄霸挑眉:“怎么?难道我的婚事还能有波折?父亲现在正是陛下面前的宠臣,我在陛下面前也很得宠,难道还有人看不上我?”

    李世民将手肘放在腿上,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道:“不知道谁把你活不到弱冠的事传了出去,现在京中的人似乎都知道了。”

    李玄霸微微一愣。

    他不在意这件事,传出去就传出去了,反正是事实。而且他相信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坑亲家,会提前告诉他们自己病弱的事实。

    但公开的秘密也是秘密,谁会宣扬这件事?这不是和唐国公府结仇吗?

    说难听些,难道世家勋贵不知道自己身体差,不知道孙医师曾说自己活不到弱冠吗?

    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们选择联姻的时候,不会太看重这个因素。

    他们与唐国公府联姻,只要将不得宠或者旁支的女儿嫁进来,与唐国公府有个联系即可。

    再说了,若有了儿子,自己的妻子在唐国公府肯定过得不错,只需要开开心心供养儿子成才,说不定比大多数贵妇都舒坦;若没有儿子,如今又不歧视寡妇,嫁过显贵人家的寡妇有时候比未婚女子更抢手,回家再嫁就是。

    所以李玄霸的婚事,只要要求不太高,只看门扉不看父母地位,其实是不难的。

    但这“公开的秘密”被公开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世家勋贵本来不会在乎,但外面都传遍了,他们就必须表现得在乎了。不然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把族中女儿送给一个注定会早夭的病秧子,是折辱自己门扉、自甘下贱的事。

    除非李玄霸真的优秀到能造就“虽然此人病弱,但才华横溢,我女儿甘愿嫁给他”的佳话,否则他是别想讨到合适的妻子了。

    古代都是盲婚哑嫁,琴瑟和鸣者极其罕见。李玄霸知道自己会早早订婚,到时就学二哥,婚前与妻子多通信,尽力而为培养感情就成,对妻子的家世一点都不在意。

    但唐国公府会很在意。

    这事已经和李玄霸无关,而是有人针对唐国公府,打李渊和窦夫人的脸。

    李玄霸皱眉:“谁这么无聊?难道是嫉妒?”

    李世民道:“老师也说可能是嫉妒。唉,谁让我家阿玄太优秀了。”

    李玄霸摇头:“我若真的足够优秀,这点小伎俩就不会奏效了。”

    李世民撑着下巴道:“本来已经有了许多人家接触娘亲,现在那些人家都说没有合适的女儿。唉,你的婚事真坎坷啊。”

    李玄霸道:“只要父亲的官职再往上提一步,那些说没有合适女儿的人家就会来告诉母亲,家里平白多出个合适的女儿了。”

    李世民频频点头:“是的,都是耶耶太没用了。自家儿子连合适的亲事都订不到。”

    李渊就在门外,脸色精彩极了。

    窦夫人站在李渊身侧,用袖子捂着嘴,让自己别笑出声来。

    孙子只需要给祖父母守一年的孝,李世民和李玄霸马上要出孝期了。

    杨广想起了这两个孩子,说要接他们二人来洛阳。

    李渊趁此机会早早请假,先回家和家人们一同过完年,再带李世民和李玄霸去洛阳面圣。

    李渊悄悄回家,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听李世民回来之后,蹑手蹑脚来到儿子这里,想给二儿子和三儿子一个惊喜。

    李世民和李玄霸之前说杨暕的事他没听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李世民在说“耶耶没用”。

    李世民的声音超大,嗓门极其洪亮,李渊在门外都听到了。

    李渊气得轻轻跺脚:“李二郎!”

    窦夫人促狭道:“二郎难道说错了?若郎君再厉害些,三郎何至于找不到合适的亲家?”

    李渊的脸涨得通红:“惹急了我,我去求陛下赐婚!”

    窦夫人道:“你还想让三郎娶公主不成?”

    李渊梗着脖子道:“怎么?我家三郎难道娶不得公主?”

    窦夫人嫌弃地瞥了丈夫一眼。她知道丈夫是面子过不去,在说胡话。

    别说现在没有年龄合适的公主,就是有,皇帝也不可能把公主赐给病弱的三郎。

    赐给二郎倒是有可能。还好二郎早早定下了亲事。

    窦夫人道:“此事郎君确实要上心一些。唉,三郎若没本事一些,我就不这么愁了,选一个次一点的就行。”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家接触窦夫人,愿意和李三郎订亲,但窦夫人不乐意。

    自家三郎样样优秀,就是那身体,孙医师也说了,现在三郎身体好多了,应该能活过弱冠。窦夫人可不愿给三郎挑差了。

    李渊点头:“我去问问。大不了我又拉着哪个同僚比射箭。”

    窦夫人忍笑道:“怎么,你能给二郎赢来一个小未婚妻,还能再给三郎赢来一个?”

    李渊得意:“那可说不定。”

    说完,他转身离开。

    窦夫人疑惑:“不去看二郎三郎了?”

    李渊冷哼:“看什么看?去把大雄提起来揍一顿吗!”

    窦夫人失笑。

    李渊郁闷极了。就算这真的是耶耶还不够厉害,大雄你也不能这么说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虽然李渊没来见李世民和李玄霸,但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人还是见面了。

    李世民仍旧甜甜地叫“耶耶”,挂在李渊脖子上不松手。

    李渊又是高兴又是郁闷。

    早知道他当时就推门进去,看看揭穿二儿子在自己背后说坏话时,二儿子是个什么反应。现在他却不好再提起下午的事了。

    李玄霸仍旧恭敬地和李渊行礼,做足了一个礼仪周到的孝顺儿子模样。

    他在李渊面前一直都是那样,礼数和乖巧永远很足。那一点点疏离,只有李世民和窦夫人觉察了一丝,其他人完全没发现。

    现在的父子感情差不多都是内敛的,李建成对李渊也很恭敬,李元吉和李智云则对李渊有些惧怕。所以李玄霸这样的表现,在李渊面前都算是比较亲近了。

    如李世民和李渊那样黏黏糊糊,李渊出门时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奇葩相处方式,才叫怪异。

    看现在,李世民在李渊怀里坐着玩李渊的胡须,比李世民更年幼的李元吉和李智云则跑得远远的,完全不想靠近严肃的父亲。

    李世民撒了一会儿娇,李渊就原谅了李世民在背后说他坏话。

    他甚至觉得,二儿子其实也不是说坏话,而是为他打抱不平,说他职位还不够高,权势还不够大,居然有人欺负唐国公府。

    李渊对李玄霸招了招手。

    李玄霸走到李渊身边。

    李渊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大德放心,你的亲事为父来定。看为父也给你赢个妻子回来。”

    李玄霸恭敬道:“谢父亲。”

    李世民嘟着嘴道:“耶耶啊,你这话好像土匪头子,想要强抢民女给阿玄当妻子。”

    李渊一巴掌拍到李世民脑袋上。

    窦夫人伸手捏了一下李世民的嘴唇,把李世民的嘴捏得像鸭子嘴:“你可闭嘴吧。”

    其他人都忍俊不禁。李玄霸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别说,李渊这话听着还真的挺像土匪头子。

    李渊可不是开玩笑。

    他回来后,每日都去拜访京中勋贵,找人比射箭拉近感情。

    长孙晟也从突厥回来,提前请假回家过年。

    他自从发现嫡长子有些不着调之后,就十分焦急儿子的教育问题。自己的仕途大概也差不多到头了,儿子不行,长孙府刚起色就要没落。

    他还没有赚到爵位,指望下一代给自己这一支长孙氏赚爵位呢!

    所以杨广无事后,长孙晟急急忙忙向皇帝请假,回家继续严格教育儿子。

    他一回来,就发现儿子故态复萌,在他离开的时间对继室和幼子十分不好。

    长孙晟找到自己的兄长叹气:“我担心他会在我死后欺辱继母和弟弟。”

    长孙晟的兄长也不好说什么,只让长孙晟好好教导儿子,别操太多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长孙晟思来想去,未来自己一对年幼儿女可能只能托付给唐国公府了。

    女儿已经和李世民订婚,儿子又是李世民好友。如果他们将来真的被分家,李世民厉害一些,或许能带着他们过上稍好的日子。

    长孙晟便把李世民拎到家中,严格教导李世民的武艺,并把自己经略突厥的本事灌输给李世民。

    李世民的课业又加重了,回家头昏脑涨,连皮一下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和小伙伴们的聚会也改在了唐国公府。

    李世民把脸砸在桌案上,有气无力道:“长孙四郎,你才是你父亲的儿子,你能不能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教导你,别折磨我。我虽然聪慧,但也不能事事都学。”

    长孙无忌憋屈道:“你以为我没说吗?但父亲考校了我的学问后,就丢给我几本书,让我背熟了再教我。”

    房乔和杜如晦好奇长孙晟教了李世民什么。

    长孙晟在当世十分有名。谁不敬仰他孤身在突厥的经历?这是一个被曾经还没有分裂的突厥可汗看中,扣下留到身边,陪突厥可汗打猎好几年的英雄人物。

    李世民掰着手指道:“现在主要是背突厥谱系。天啦,我连唐国公府的姻亲谱系都快忘记了,为什么我还要背突厥谱系?”

    李玄霸放下水杯,道:“我现在身体差不多好了。下次长孙将军授课,我陪你一起去。”

    李世民立刻支棱起来,握着李玄霸的双手道:“太好了!阿玄!等丈人再考我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作弊!”

    李玄霸无奈:“哥,你能不能别老想着作弊?”

    难道是自己的错吗?唐太宗怎么能是一个喜欢作弊的人!

    李世民哭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啊,但学得真的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我的脑袋要裂开了!”

    说完,李世民就抱着脑袋使劲晃:“要裂开了。”

    房乔疑惑:“为何不告诉长孙将军?长孙将军应该不是揠苗助长的人。”

    李世民抱着脑袋道:“我才不好意思呢。”

    李玄霸道:“他好面子。而且他确实有能力每次都完成功课。所以长孙将军就给他继续授课了。”

    房乔失笑:“不肯示弱,那就没办法了。”

    杜如晦嘲笑道:“李二认为脸面更重要,那就继续努力吧。李三,你可不能帮李二作弊。既然李二能熬过去,还是让他自己熬过去吧。”

    李玄霸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哎哟!”

    李世民一把捧住弟弟的脑袋使劲摇晃:“你还是不是我弟弟了!阿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李玄霸任由二哥摇晃,就是不开口。

    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皆笑得前俯后仰,不断揉肚子。

    李玄霸不仅不肯作弊,等见到了长孙晟后,还向长孙晟“告状”。

    长孙晟无奈:“李二郎你啊,若功课太重,为何不和我说?”

    李世民道:“我还能撑住。我只是给弟弟开玩笑。”

    他嘴里这么说,不断在心里【啊!!!!】,愤怒地指责李玄霸。

    李玄霸不动如山,就当没听见。

    长孙晟道:“若真的撑不住,就告诉我。”

    李世民恭敬道:“是。”

    “哎哟!”一个粉色的小团子从屏风后面滚了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齐刷刷地把视线投了过去。

    穿着粉色袄裙,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毛绒绒围脖的小团子,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声音俏生生:“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李世民好奇道:“这位妹妹是?”

    长孙晟扶额,咬牙切齿:“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从屏风后面跳出来:“不关我事啊!不是我推的!是妹妹自己脚滑了!”

    李玄霸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断打量地上捂着脸的粉团子。

    李世民先是一愣,赶紧跑上前把粉团子扶起来:“你是观音婢?摔着呢?摔到哪了?长孙四郎,你愣着干什么!都不知道扶一下吗!”

    长孙晟和长孙无忌都呆住。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这么不见外。

    李玄霸嘴角上弯。

    长孙小妹捂着脸站起来。

    她先张开指缝偷瞧李世民。

    李世民笑道:“我就在这里,要看就看,不用遮掩。”

    长孙小妹红着脸放下手,低下头,手指绞着袖口。

    李世民惊讶地转头对李玄霸道:“阿玄,好神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个妹妹我总感觉好亲切,好像见过!”

    李玄霸差点咬到舌头。

    什么“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你以为你是李宝玉吗!!——

    李玄霸:我以为他会尴尬,我以为他会害羞。我真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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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成拉锯战了,明天争取多更点。

    第48章 二郎三郎得官身

    =

    李世民这句话不仅差点创死李玄霸, 也把长孙晟创得想揍人。

    “胡说什么!”李玄霸见长孙晟脸上不好,赶紧劝阻二哥继续在未来老丈人的怒点上来回横跳。

    李世民露出恍然的神色:“我想到了,你长得和长孙四郎有些像!”

    长孙无忌忍不住骂道:“李二, 你在说什么废话?她是我妹妹!当然和我长得像!”

    李世民已经松开扶起长孙小妹的手, 退后到李玄霸身边。

    他不好意思道:“我就一时没想起来。主要是你太幼稚, 不像是有妹妹的人。”

    长孙无忌:“……”拳头硬了。

    长孙晟催促道:“好了,还不快带你妹妹离开?”

    长孙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牵起长孙小妹离开。

    长孙小妹在出门时,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视线在接触到李世民的笑容时立刻收回,红着脸垂着头,提着长长的四破裙, 露出了脚上的小短靴,一路小跑离开。

    因为跑得太快, 长孙小妹小襦袄上裹着的毛绒绒围脖都歪了。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在长孙小妹离开的时候缓慢消失。

    然后他抬起手捂住脸, 蹲在了地上。

    李玄霸疑惑:“哥,你怎么了?”

    长孙晟走到李世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未来女婿:“你做什么?”

    李世民捂着脸道:“让我缓缓,缓缓……”

    李玄霸弯起腰戳了戳二哥的脑袋:“害羞了?”

    李世民声音微不可闻:“嗯。”

    李玄霸站直身体,倒吸一口冷气, 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还是我哥被谁穿越了?他居然会害羞!

    长孙晟本来心里窝着无名火,但见李世民这副扭捏的模样, 心中的火气不知怎么消了。

    他失笑:“你居然还会有害羞的时候?”

    李玄霸使劲点头。是啊!太奇怪了!

    李世民不好意思道:“我没想到观音婢长这么美。”

    长孙晟:“……”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

    李玄霸退后一步,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先有些意外,二哥这个年龄知道什么美不美。然后他想起自己上学时的事。

    嗯, 一点都不意外。

    幼儿园的时候小男生小女生就会因为抢夺更好看的玩伴打起来, 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刚学会写字就会递情书, 三四年级的时候班里就有人谈起了恋爱, 到了初中青春疼痛文学就已经兴起……

    说小孩子不懂这些,只是大人的傲慢。而大人回忆自己的过往,就知道自己年轻时候的幻想也不会少。

    何况这里是普遍订亲成亲很早的隋朝。

    长孙晟沉着脸道:“出去不准说今日的事。”

    李世民站起来,一边用手掌给发烫的脸颊扇风,一边把脑袋摇出了残影:“不会不会。”

    长孙晟冷哼了一声,心里想着今日要把长孙无忌揍一顿。

    每当李世民来府中,观音婢都会悄悄偷看,这是他默许的。

    婚前能培养一二感情,观音婢与李世民成亲后,日子肯定会舒坦一些。

    但这件事怎么能让李世民发现?还好李世民是个好孩子,对自家女儿也有情。否则遇上一个家教严格的男子,说不定会厌恶观音婢不遵礼法。

    长孙晟虽然心里对李世民“窥伺”自家女儿的美貌有些暴躁,但他明白这种发展对女儿更好,所以强按住自己想要提着李世民打一顿的冲动,想将此事糊弄过去。

    李世民脑子的温度稍稍冷却,他好奇:“观音婢为何在这里?”

    李玄霸:“……”二哥的脑子是烧傻了吗?

    长孙晟眼神复杂。李大雄这是在找茬?

    李玄霸连忙道:“长孙四郎和长孙小妹当然是在听课。”

    李世民:“啊?”

    李玄霸认真地胡说八道:“伯父难得回家一次,回来后也是要给儿女授课的。若不是长孙小妹是女子,她应该会和长孙四郎一起,与我们一同坐着听课。现在她只能在长孙四郎的陪同下,在屏风后面听课。同样的课,我们一起听,伯父就不用讲两次。”

    李世民颔首:“原来是这样。”

    长孙晟看了李玄霸一眼,道:“是这样。不要到外面说。”

    李世民忙挺起胸脯:“丈人放心!”

    长孙晟:“……”之前还叫我伯父、将军,现在就叫丈人了?

    长孙晟的手痒得厉害。

    但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长孙晟还是再次忍了下来。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开后,长孙晟立刻去找长孙无忌的麻烦。

    你是怎么带的妹妹!

    回去的马车上,李世民出了一会儿神,脸又红了起来。

    半晌,他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笑着问李玄霸:“阿玄,观音婢是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我吧?”

    李玄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世民把着李玄霸的肩膀挤眉弄眼:“谢谢弟弟,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恐怕就要被老丈人揍了。”

    李玄霸道:“你的脑子终于回来了,恭喜。”

    李世民直起身体,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观音婢的那一刻,耳边就‘嗡’的一下,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李玄霸道:“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李世民羞涩的笑容消失。

    他扬起了拳头,威胁嘴里没好话的弟弟。

    李玄霸屁股挪动,离二哥远了一点:“好吧,一见钟情。”

    “哼。”李世民放下拳头,“你说我还能见到观音婢吗?”

    李玄霸道:“当然能,她是你已经订了亲的妻子。”

    李世民无奈:“你知道我说的是在成亲之前。”

    李玄霸道:“谁知道呢?看长孙将军怎么想了。”

    李世民道:“如果我建议长孙将军让观音婢和我们一起上课,长孙将军会同意吗?只要让观音婢做男装打扮就好了。”

    李玄霸认真道:“哥,你做这件事前,请先通知我一声,我好提前为你定好棺材。你想要什么木头的棺材?”

    李世民:“……”

    他又扬起了拳头。这个臭弟弟,简直不能要了。

    ……

    自从见了未来妻子一面,李世民就和丢了魂似的时常走神。

    他居然真的向长孙晟建议让长孙小妹一同上课,被长孙晟拎到校场教授了半日的武艺。

    不过凭借李世民的厚脸皮,虽然没能再次见到长孙小妹,但他和长孙小妹每日都能通书信了。

    如此频繁的通信,让李玄霸十分纳闷,这两人哪有那么多话题可聊。

    这就是大隋版本的每日煲电话粥吗?

    李渊打趣了二儿子。

    李世民理直气壮道:“耶耶和娘亲也是早早订亲,难道耶耶没有和娘亲通过信?啊,耶耶真可怜。”

    李渊:“?”我可怜什么了?

    他立刻道:“谁说没有!当然有,我现在都还留着当年的书信!”

    窦夫人本来跟着看笑话,没想到“战火”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她立刻捏住李世民的嘴唇,把儿子的嘴捏得像鸭子嘴:“你还打趣起父母了?”

    李玄霸带着李智云悄悄离远了一些,免得血溅到了自己和小五身上。

    李智云抱着三哥的腰,小声道:“二兄好像很高兴。”

    李玄霸点头。

    李智云露出向往的神色:“见到了未婚妻会很开心吗?我也要未婚妻!”

    李玄霸:“……”

    李智云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屋内面积不大,长辈们都听见了。

    万氏立刻用帕子遮住眼睛,叹气道:“二郎,你可收着点,小五都想订亲了。”

    李渊和窦夫人都忍俊不禁。

    李世民揉了揉自己被母亲捏疼的嘴唇,道:“没关系,尽管想。早点想,才会早点订亲!订亲真的好!”

    屋内三位长辈都笑得东倒西歪。

    李世民这时候又显示出了自己厚脸皮的特性。你们尽管笑,我绝对不尴尬!

    李玄霸要用脚指头抠出一座宫殿了。

    他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李智云这个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跟着笑。

    窦夫人道:“你马上出孝期了,观音婢也差不多能出门了。你既然这么喜欢你未来的妻子,娘就豁出脸皮去求一求高夫人,让观音婢偶尔来家里玩。”

    李世民眼睛一亮,从坐榻上跳下来,一个劲儿地对窦夫人作揖:“谢谢娘娘,娘娘最好了!娘娘是最疼我的人!”

    窦夫人笑道:“给你创造了机会,你可要好好照顾观音婢。”

    李世民拍着胸脯道:“当然。”

    李渊干咳一声,道:“怎么,娘娘最好了,耶耶呢?”

    李世民嫌弃道:“耶耶还是先给阿玄把亲家找到再说吧。”

    李渊:“……”

    李渊假装生气道:“你这个大雄,过来!”

    “哼。”李世民大摇大摆地走到李渊面前,对李渊做了个鬼脸。

    李渊捏了捏儿子的脸,还是没忍心抽这个不尊重父亲的熊孩子一顿。

    他对李玄霸道:“放心,为父已经有眉目了,我定给你找一个比二郎还好的妻子!”

    李世民没好气道:“不可能,我家观音婢就是最好的。”

    李渊笑道:“她对你是最好的,但三郎也有属于他的最好的,就像是夫人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窦夫人一愣,然后挥着帕子对着自己的脸颊扇了扇,把头侧向了一边。

    抱着李玄霸的腰的李智云看了看窦夫人,又悄悄看了一眼一直保持着微笑的亲生母亲,脸埋在了李玄霸的背上。

    李世民道:“耶耶说得对,是我错了。阿玄,你不要灰心啊。”

    李玄霸黑线。我灰心什么?你自己天天思念春天,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了吗?

    没人羡慕你!没有!

    但李世民就是认为所有人都该羡慕自己。

    他对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也炫耀地长吁短叹了一番。

    无论什么年龄段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是不服气的。

    长孙无忌就罢了,他只是嘴硬,但房乔和杜如晦都是已经成亲的人。

    论炫耀夫人,房乔绝不会输。他立刻说起夫人对自己的好。说着说着,房乔的眼眶就红了。

    “我对不起夫人。”房乔红着双眼道,“夫人跟着我吃苦了。”

    没想到一顿炫耀,居然把房乔惹哭了。李世民赶紧安慰,并对李玄霸使眼色,让弟弟赶紧想办法。

    李玄霸道:“若房兄不嫌弃,我可以帮你运作一下,向陛下求个官职。只是这大隋的朝堂,恐怕不是这么好待的。”

    房乔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以我的性格,我很怕走上仕途后会惹来灾祸。”

    杜如晦道:“以我们的身份,恐怕有了官职也就是出外当个县令,还不如不当。”

    李玄霸摇头:“杜兄这就不对了。你和房兄二人将来都前程远大,肯定位居庙堂之高。那时候,你们想看到百姓的生活都看不到了。”

    李世民道:“阿玄说得对。县令管一县之事,郡守管一郡之事,当了丞相就是管一国之事。最终都是大不离的。如果有机会当县令,还是可以去积累一点经验。”

    杜如晦皱眉。他毕竟出身京兆杜氏,不是那么接地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话有些抵触。

    房乔道:“若是我有机会再出任县令,我肯定会去。”

    李玄霸道:“你若愿意,后面交给我。”

    房乔在被汉王杨谅起兵谋反牵连后就没有当过官。不过李玄霸已经搭上了宇文述这条线,只要有钱,帮房乔运作一个县令很简单。

    虽然房乔在历史中很厉害,或许不需要多少磨砺。但多一些经历肯定只有好处。既然房乔有心做官,李玄霸就慷慨解囊帮忙。

    李玄霸问道:“杜兄,你想做官吗?”

    杜如晦道:“我不愿意离开京城。”

    李玄霸道:“那就罢了。如果你不离开京城,那要不要帮我写点东西?我想隐藏身份写一些小说话本。”

    杜如晦疑惑:“为何?”

    李玄霸道:“我见世上的书多是写给会读书的人看。但教化是从无到有,识字不多的百姓或许也应该有机会学些书本中的道理。小说话本的故事浅显易懂,很受百姓喜欢。但创作者良莠不齐,多写些骇人听闻的故事,难以规正社会风气。我这身体难以任实职,正好做这事,也算一项事业。”

    杜如晦笑道:“居然是写给百姓看的吗?有意思,我奉陪。”

    李玄霸拱手:“那就谢过杜兄了。杜兄,我二人要不要比一比,看谁的书更畅销?”

    杜如晦道:“这有什么好比?不过李秀才都这么说了,那就比。彩头是什么?”

    李玄霸道:“彩头就是为对方写首夸赞的诗如何?”

    杜如晦大笑:“好,这个好!我就等着李秀才为我写诗!”

    李玄霸微笑。我就等着蹭你的事上后世课本。不过前提是你得写出能上课本的诗。

    李玄霸准备等骆宾王出生后就去找找骆宾王,让骆宾王为自己写诗写赋。

    可惜李白杜甫生活的时代离自己太远,否则自己资助了这两个人,诗仙诗圣还不为自己写个十首八首?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李世民疑惑:“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友善?”

    李玄霸:【是不太友善。】

    李世民:“???”

    李玄霸叹气:【若是我哥是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天才,我还需要蹭别人吗?我哥真没用。】

    李世民:“……”虽然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但不就是找人给他写诗词歌赋吗?等我以后有本事了,把全天下最厉害的文人都带到弟弟面前,弟弟想让谁写就让谁写!

    李世民再次被挑起了雄心壮志。

    很快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出孝了。

    这之前,郑氏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儿很健康,唐国公府都很高兴,李建成对第一个孩子也很喜欢。

    只有郑氏强装笑颜。

    她很想在李建成正室进门前先生下长子。这不是为了夺嫡,而是庶兄比嫡长子的弟弟们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嫡长子长大之前,庶兄的资源会比嫡长子长大之后多许多。

    她若想在唐国公府站稳脚跟,不担心以后年老色衰失宠的事,最好在嫡长子出生之前生下儿子。

    郑氏数着日子,暗自打气。

    没事没事,还有几年时间,一定可以的。

    李建成也出了孝,可以与人同房了。

    郑氏要坐月子,她立刻把自己身边早就准备好的陪房丫鬟送给了李建成。这动作太过迅速,让窦夫人好一阵叹息。

    其实她没打算给李建成院中添人。李建成年纪还不大,院中人太多了并不好。

    但看着郑氏紧张的模样,窦夫人没有多说。

    都是从怀孕生子一路走过来的人,窦夫人知道郑氏现在心里有多紧张。郑氏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应该事事顺着郑氏,让郑氏安心。

    不过窦夫人还是叮嘱李建成不要沉迷后院,要多关心郑氏和女儿。

    “你年纪还不大,不要沉迷女色,将来会伤害身体。”窦夫人叮嘱。

    李建成这件事倒是做得不错。

    比起沉迷女色,李建成更沉迷的是打猎和喝酒。

    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李渊嗜好打猎喝酒的爱好完全传给了儿子。

    孝期刚过,李建成就去打猎了。他甚至找借口去了外地的猎场,好几日不着家。

    窦夫人骂李渊,都是李渊给儿子带的坏榜样。

    李玄霸在心里暗暗点头。

    确实,以后二哥也超级喜欢打猎。李家这几兄弟就没有不喜欢打猎的。

    只是李元吉喜欢的方式和李建成、二哥不同。李建成和二哥喜欢猎野兽,李元吉把人当猎物。

    李玄霸想着家中表面上看着越来越老实,但私底下性格越来越残忍暴虐的李元吉,心里有些纳闷。

    难道自家这个弟弟的反社会人格真的是天生的?

    以后母亲有的头疼了,唉。

    李玄霸悄悄叮嘱李智云,让李智云离李元吉远一点。

    李智云虽然表现得呆呆的,但不蠢。小孩子很敏锐,他也早就发现李元吉的性格不好。李玄霸不叮嘱他,他也不和李元吉玩。

    孝期过了的时候,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九岁了。

    到了二月,两个孩子穿上春装,来到了洛阳面圣。

    杨广看着两个表侄精神的模样心情很好,不仅赏赐了金银,还赏赐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低等的散官。

    以后李世民和李玄霸都为正九品的奉诚尉,散官品阶比房乔当年的从九品羽骑尉高。

    杨广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道:“你二人还小,暂且先当个奉诚尉。待你们稍大一些,朕就把你们提拔正六品的建节尉。若你们还想再往上成为‘大夫’,就要靠自己努力了。”

    杨广改革散官官制后,至从五品起就为“大夫”,从五品是“朝散大夫”,要在本朝建立了功勋才能得到。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功勋”也就是看皇帝心情的事。

    李世民道:“陛下放心,我将来一定会为陛下立下大功劳。哼,阿玄当了秀才后,外面居然传我不如阿玄。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兄长!”

    李玄霸本来准备一肚子恭维杨广的话,听二哥这么一说,他都不好说出来了。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道:“你要是嫉妒我,你也去考秀才啊。”

    李世民道:“不!双生子就该一文一武!你已经当上了秀才,接下来该我去当将军了!”

    杨广戏谑道:“好志气!李渊,你可有你儿子的志气?”

    李渊无奈道:“陛下,我儿子的志气当然是学我。”

    杨广大笑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可敢去突厥?”

    李渊立刻拱手:“臣愿意为陛下马革裹尸!”

    杨广笑着摇摇头:“马革裹尸还是算了,先给你个武职当当,让你熟练一下。”

    杨广说完,让宦官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诏令,任命李渊为卫尉少卿。

    李渊大喜。

    卫尉少卿和李渊之前就职的殿中少监虽同为从四品,但卫尉少卿是位于卫尉卿之下的卫尉寺二把手,掌管宫廷内仪仗、禁卫、武器,掌握皇帝的行踪,负责皇帝的护卫,可谓是亲信中的亲信,为在外独立领兵的跳板官职。

    李渊若能维持皇帝的信任,下一步就是外放武官,为拜将军刷功勋了。

    李渊连连道谢,一连串恭维的话逗得杨广高兴不已,给李建成的散官也提了一级。李建成的散官官阶回到了正五品,郑氏身上的“媵”也终于回来了。

    李渊回到洛阳的府邸后,就立刻让人给杨广送来早已经准备好的猎鹰猎犬。

    杨广对宇文述道:“李渊对朕越来越忠心了。”

    宇文述道:“看来唐国公以前对陛下也是忠心的,只是年轻气盛。待老夫人离世后,他才成熟起来。”

    杨广叹气:“或许是这样。”

    宇文述想着李玄霸送来的珍宝,装作不经意地道:“唐国公得到了陛下的重用,李三郎的亲事可能终于不会令他太头疼了。”

    杨广好奇:“大德的亲事?大德确实到了该想看亲家的时候,但以唐国公府的门第,他的亲事怎么还会令李渊头疼?”

    宇文述道:“李三郎身体太弱,外人传言他活不到弱冠,所以稍稍好一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和他结亲。”

    杨广皱眉:“外人传言?唐国公府怎么会任由外人传言?”他立刻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宇文述道:“李三郎十分得陛下喜爱,可能遭了许多人的嫉妒。嘴碎的人很多,唐国公府也没办法。”

    杨广冷哼:“明知道李三郎得朕喜爱,还阻挠李三郎的婚事,朕看他们哪是对唐国公府不满,而是对朕不满!”

    宇文述道:“他们肯定是不敢对陛下不满,只是李三郎招人嫉妒而已,陛下别多想。”

    宇文述随意挑拨了几句,心满意足地离开。

    虽然李玄霸只想为友人求个县官,但自己堂堂左卫大将军、许国公,收了贿赂就给个县官?这太丢自己的脸了。

    今日这几句话,就当是给李玄霸这个他很看好的小辈卖个好。

    宇文述有些遗憾自家没有合适的女儿孙女。李玄霸虽病弱,但这性子简直太像自己了。自己三个儿子各有各的蠢,与他很不相似。若能让李玄霸给自己当半子就好了。

    ……

    “阿嚏,阿嚏,阿嚏!”李玄霸连打三个喷嚏,背后疯狂冒寒气,使劲打了好一会儿颤。

    李世民焦急道:“怎么了?受凉了?”

    李玄霸正想说话,但又是几个喷嚏打断了他说的话。

    “突、突然发冷。”李玄霸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暖炉!”

    李世民叹气:“都二月了,哪还有暖炉。你等着,我去找找。”

    李世民先找了件外袍给李玄霸裹上,然后去翻箱倒柜找已经收好的暖炉——

    二更合一,欠账-1。41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5章。自从开始日六后,再想恢复日九就太难了捶地。明天一定!

    碎碎念(每篇小说都要强调一次):

    作者是个非常倔强的人,每本小说开坑时就已经决定好剧情和人设,甚至连番外写什么都想好了,从未听过读者的要求。

    说可怕些,我写文时有妄想症。对看官们而言只是一个故事,对我来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连故事结束后,主角和重要角色的生老病死都已经脑补妥当。

    如果恰好撞上了大家的喜好,是咱们心有灵犀;如果大家遇见了不喜欢的剧情,建议下一本更好,我是不会改的。

    大家尽管畅所欲言,但雨我无瓜(浓厚的口音)。

    第49章 杨广横插一杠子

    =

    李玄霸以为自己要生病了, 结果第二日就没事了。

    他挠了挠头,对二哥开玩笑道:“难道是有什么厄运要发生了?”

    李世民赶紧让弟弟闭嘴,免得成真。

    李玄霸觉得二哥想太多, 哪知道他真的有乌鸦嘴属性——杨广召他入宫, 说要帮他赐婚。

    杨广自己是没有合适的女儿, 但宗室有啊。李三郎别急,朕给你说个郡主!

    李玄霸整个人麻了。

    谁不知道皇帝的疑心病和先帝晚年时一样重,所有宗室都是他忌惮的对象。自己若和某个宗室做了亲家, 以后还怎么放开手脚做事?他怕不是刚以皇帝的名义买了马,后脚皇帝就以为他要资助岳家造反了!

    杨广认为自己是好意。

    虽然他的确忌惮宗室,但他忌惮宗室和宗室亲王之女身份高不冲突。

    而且杨广自己还不承认自己忌惮宗室, 这“不承认”把他自己洗脑都洗相信了。

    杨广觉得李玄霸这个表侄很好,想要和李玄霸结亲。自己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 且李玄霸这个身体他也真的担心女儿守寡, 那么找个郡主不就行了!

    李玄霸难得在心底模拟出一个小人以头抢地,脸上还得装出一个老成淡然的模样,说自己还小,婚姻之事该由父母决定,自己做不得主。

    杨广开玩笑道:“这事朕自然会和李渊说, 只是在告诉李渊之前,朕要先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朕当亲家。”

    李世民在旁边冷汗都冒出来了。

    旁观者清, 高颎自己站位出了问题,但很擅长在旁观者角度分析朝堂问题。李世民接受了高颎的教导,再加上天赋异禀, 在政治上的敏锐度不低。

    以当今皇帝对宗室的忌惮, 弟弟怎么能和宗室结亲?但皇帝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弟弟若说不愿意, 皇帝也可能会生气。

    啊啊啊啊啊头疼!

    李世民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帮李玄霸的忙,李玄霸装作沉思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傲气的表情。

    李玄霸拱手:“陛下,臣向陛下请个特赦,臣若说实话,陛下请不要生气。”

    杨广眉头一皱。怎么,这人难道还看不上我皇家女子?

    他虽然心里已经不喜,但还是笑着道:“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闲聊,朕怎么会生气?”

    李玄霸努力维持着狂傲的表情,道:“若陛下有合适的公主,愿意招臣为驸马,臣当感激涕零。但宗室女子,臣是不喜的。”

    杨广:“……”

    李世民:【啊!!!!!】闭嘴啊!!!!

    李玄霸这么狂傲,杨广原本心里的不喜反倒是消散了。

    他笑道:“你这竖子,这么狂傲?”

    李玄霸道:“陛下,这不仅仅是狂傲。臣相信自己一定能成为陛下的肱股之臣,也相信二哥一定能成为陛下的心腹爱将。臣和二哥不仅才华横溢,又是陛下的表侄,朝堂高位必有臣和二哥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道:“请陛下不要责怪臣挑拨离间,但臣认为,虽然宗室是陛下的血亲,但宗室不宜和朝中手握重权的大臣结亲。臣虽然现在不是朝中重臣,但将来一定是朝中重臣。”

    李世民思绪一转,立刻也拱手道:“陛下,臣也是如此认为。臣明白陛下对宗室的宽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杨广微愣,没想到李玄霸居然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更没想到才九岁的孩童劝他不要对宗室太宽厚。他就让李玄霸和宗室结个亲,怎么就是对宗室过分宽厚了?

    但杨广顺着李玄霸的话想了想,居然有点被说服了。

    虽然李玄霸体弱,但“有可能活不到弱冠”,换句话说,就是“还是有很大概率活到弱冠”。

    李玄霸的话虽狂傲,却也是实话。他若能不早夭,将来定会成为自己的心腹重臣。如果李玄霸和宗室结亲,自己能放心?

    若是李玄霸一人就罢了,李世民将来的前程也很远大。他们关系又极亲近,自己若忌惮李玄霸,肯定也会忌惮李世民。

    “成,看不上郡主就罢了。”杨广不责怪李玄霸的拒绝了,反而越看李玄霸越欢喜。

    瞧瞧李玄霸这觉悟,这才是朕的忠臣啊。

    杨广道:“不过朕的话作数,你若看上了哪家女子,直接和朕说,朕来赐婚,看看有谁敢不从!”

    李玄霸无奈道:“陛下,这个还真的只能问臣的父亲,臣怎么会去结识陌生女子?”

    杨广出馊主意:“朕让皇后邀请女眷入宫,你躲在屏风后面看看?”

    李玄霸忙道:“陛下!表叔!你饶了侄儿吧!”

    李世民疑惑:“阿玄,我觉得表叔的主意很好啊。”

    李玄霸咬牙切齿:“哥你闭嘴!”

    杨广笑道:“给你机会你不要,看来朕只能去让皇后帮你挑选了。若挑选得不合你意,你可别哭。”

    李玄霸已经拒绝了一次,无法拒绝第二次,只能硬着头皮道:“谢陛下,皇后殿下挑选的女子定会非常优秀,臣怎么会哭?”

    于是,李玄霸的婚事决定权就转移到杨广和萧皇后手中。

    出宫之后,李玄霸不断把脑袋往软软的枕头上砸。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玄啊,哥哥都和你说了,不要乌鸦嘴。你看,这下惨了吧?”

    李玄霸不说话,继续以头砸枕头。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隋炀帝你为什么突然多管闲事!

    李玄霸正纳闷杨广为什么会横插一杠子,李渊苦笑着回来告诉他们,宇文士及和他喝酒的时候透露,这件事是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的功劳。将来李玄霸的婚事成了,别忘记给他父亲包个大礼。

    李渊奇怪道:“大德,宇文述怎么会为你向陛下提议?”

    李玄霸:“……不知道。”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心中有了猜测。

    李玄霸回看了二哥一眼,在心底道:【总不可能是因为我送了两次重礼给宇文述求他做事,他觉得我的礼物很有诚意,所以额外附赠我一点好处?】

    李世民眨了眨眼。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李玄霸抓狂:【他一个贪官这么敬业干什么!难道还要多退少补吗!】

    李世民虽然不屑宇文述,但突然觉得宇文述得皇帝重用不是没道理。这就是阿玄所说的“情商”吧?

    虽然宇文述好心办了坏事。

    李渊一边郁闷儿子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了,一边心里还是高兴的。

    大隋正欣欣向荣,这时候没人认为大隋会在杨广手中灭亡。

    虽然之前乱世分裂了很多年,让世人对大隋这个统一王朝能持续多少年信心不足,但以大隋目前的盛景,持续个四五代问题应该不大。

    所以皇帝皇后亲自为李玄霸挑选妻子人选,这对臣子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无论选的是哪家女子,皇后做了这个媒,李玄霸与皇帝皇后的关系就更加亲密。

    皇帝年长的两位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就算太子杨昭身体不好,齐王继位后也会继续信任李玄霸。李玄霸若能不早夭,注定是两代皇帝的近臣。

    宇文述这个附赠礼,是相当厚重的。

    李玄霸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老奸臣得意洋洋地捋胡须,用眼神示意自己不用太感谢的虚影。

    啊昂!!!!!

    李渊不知道为何李玄霸如此不满,他道:“你是担心皇后挑的女子你不喜欢?放心,皇后肯定不会随意给你选一个。再者,皇后肯定会选好几家的女子,让我和你母亲做决定。最终还是得过我和你母亲这关。”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是,父亲。希望不要选萧家。”

    李渊皱眉:“这倒是问题。”

    家中嫡长子已经与郑家订了亲,侨姓萧家还是别来了。他想着去年家中那些烦心事,就心生疲惫。

    二郎三郎越来越受皇帝喜欢,两个孩子又同气连枝。若是他们被后院挑拨,仗着皇帝的喜爱硬夺毗沙门的唐国公之位,家里又要乌烟瘴气了。

    李玄霸道:“父亲的仕途虽然才刚起步,但唐国公的强盛已经初见势头。陛下不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现在虽无事,但当我和二哥入朝为官后,唐国公府就过于显赫。楚国公的前车之鉴,父亲还是应该警惕一二。我的妻子最好家世不要太好。”

    李渊条件反射想说“陛下不是这种人”,但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现在都习惯性地给陛下送礼了,心中对皇帝的信任程度已经降低了许多。

    “没想到为父还有担心自己会成为楚国公的这一日。”李渊半开玩笑道,“你们出息了,为父也出息了。”

    李世民道:“耶耶本来就很出息。”

    李渊先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脑袋,然后对李玄霸道:“大德说得对。不过皇后挑选的女子家世肯定不会差,我会在其中选择其父官职较小者……唉,真是麻烦。”

    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点头。

    对头,宇文述你补什么差价啊!别做多余的事!

    李世民问道:“陛下说我们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也可请陛下赐婚。父亲何不立刻选个合适的人选让陛下赐婚?这样就不用担心皇后选的人不合适。”

    李渊想了想,道:“我立刻写信给你们母亲商议。”

    老夫人离世后,窦夫人终于可以带着家中女眷与李渊同行。但郑媵刚生了孩子,移动不得,又因为只生了个女儿心情抑郁,窦夫人便留下来照顾郑媵,所以此次没有同去洛阳。

    李渊将洛阳的事让人快马加鞭告诉窦夫人之后,窦夫人心急如焚,立刻坐马车来到了洛阳。

    一来到洛阳,窦夫人来不及洗去风尘,就拉着李渊的袖子问道:“皇后可已经决定名单了?”

    李渊道:“没有这么快。皇后也要问过其他人家是否愿意,不能乱点婚谱,免得结亲变结仇。”

    窦夫人松了口气。

    她道:“没有决定就好。”

    李渊问道:“夫人可是有合适的?”

    窦夫人道:“暂且没有,但有陛下赐婚的承诺,我原本相看的人家,不用再担心大德病弱的传言会影响他们的风评,可以再联络一次。”

    窦夫人原本是不想将退缩的人家再纳入亲家人选。

    我家三郎如此优秀,你们既然看不上,以后有的后悔!

    但萧皇后给自家儿子挑妻子,肯定是站在她萧家和两位皇子的角度,想要把三郎牢牢绑在她那条船上。

    三郎以“宗室不能和未来重臣结亲”为理由,打消了皇帝为他和宗室女赐婚的想法,但萧家和太子、齐王难道就不在皇帝忌惮的名单上吗?

    现在不在,将来一定在!

    窦夫人观皇帝的品行,她认为顶多再过十年,待太子和齐王年过而立之后,皇帝一定会对儿子生出忌惮之心。

    那时自家二郎三郎才刚入朝为官,就要卷入皇帝父子的权力争夺旋涡中,岂不是步履维艰?

    现在以唐国公府的权势和二郎三郎本身的才华,已经不需要借助亲家的势力往上爬,亲家省心最重要。

    窦夫人知道夫君听不进去自己的谏言,自己说多了,他还会反着来,所以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推断告诉李渊。

    她只道:“皇后挑的人肯定都是好的。但世家贵女心高气傲,可能看不上大德体弱,不一定能与大德相敬如宾。大德性格狂傲孤僻,也不是个能让人的。若夫妻二人关系不好,闹到了皇后这个媒人面前,恐怕会让陛下和皇后不满。”

    李渊深以为是,他道:“大雄和大德有一点也说得很对。唐国公府已经逐渐显赫,亲家不宜太显赫,以免惹陛下忌惮。”

    窦夫人欣慰无比。她的夫君终于成熟了。

    窦夫人道:“这件事我居然没想到,还是二郎、三郎和郎君想得透彻。”

    李渊得意道:“朝堂的事,你妇道人家当然不懂。”

    窦夫人道:“是啊,我不懂。我的名单已经列好了,我和郎君分头行动接触?”

    李渊道:“好。”

    窦夫人和李渊忙碌起来。

    李玄霸心情越来越郁闷。这种未来不容自己选择的感觉真烦躁。

    李世民见李玄霸心情不好,道:“我们要不要出门玩?”

    虽然小伙伴们都在京城,但他们在洛阳还有其他亲戚可以串门。

    李玄霸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待在家中,以免给父亲母亲添麻烦。”

    李世民叹气:“现在外面都在传陛下要为你赐婚的事,不出门也好。”

    现在阿玄真是万众瞩目啊。

    李世民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阿玄,不用担心。你曾经和我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对方在相处中一定会欣赏自己。阿玄这么优秀,对人又很好,无论你将来的妻子是谁,她一定会欣赏你。”

    李玄霸敷衍道:“嗯。”

    李世民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将来能不能对你妻子敞开心扉,唉。”

    李玄霸道:“你担心这个干什么?”

    李世民道:“我就是担心啊。你心思太重了,心思太重的人容易早衰,不是你说的吗?”

    李世民点了一下弟弟的额头:“看,你现在眉头都皱着,像个小老头。”

    李玄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李世民道:“放宽心。我们还小,你愁那么多干什么?愁未发生的事更是没必要。”

    李玄霸吐槽:“你当时和长孙家的小妹订亲的时候不也很愁?”

    李世民笑道:“是啊。阿玄你当时劝我,如我二人这样的家世和才华,女子嫁人后几乎都看夫家脸色过活,我们应该怜惜她们,自己愁什么?将来嫁给你的女子一辈子也是依靠你,你愁什么?该是你怜惜她。”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你看郑媵,进兄长的门之前是荥阳郑氏,依靠门扉多傲气?进门之后她做低伏小的模样,让娘亲都看不过去,让她心思别太重。”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你妻子是正室,与郑媵肯定不同。但即使是正室,娘亲当初的日子也很煎熬。”

    李世民想起祖母在世时娘亲的疲惫,就忍不住有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曾经也是喜欢祖母。祖母曾经也对他不错。但他和祖母的感情,在祖母离世前那一年时间消磨殆尽,现在他回忆起过往,心中只有厌恶和恐惧。

    李玄霸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哥。

    他没想到二哥居然会为后院女子叹息。历史中的唐太宗肯定不会想到这一点,谁的蝴蝶翅膀扇动了?自己可什么都没做。

    李世民道:“所以你担心什么?”

    李玄霸揉了揉脸,道:“好吧,是我娶妻,不是我嫁人,我担心什么?”

    李世民失笑:“是这个道理。你看我,现在和观音婢感情多好?”

    李世民提起观音婢,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和李玄霸炫耀,他就算到了洛阳,也每日给观音婢写信。

    现在他写的信没办法传给观音婢,但他标注好了日期,等回到京城,就全部拿给观音婢。

    他和观音婢约好了。观音婢也会每日写信,到时候交换。

    李玄霸嘴角抽搐。

    二哥和嫂子已经不是每日写信,而是交换日记了。这还真是纯情小学生谈恋爱。

    不过听着李世民的炫耀,李玄霸本来对自己婚姻毫无波澜的心,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涟漪。

    这些许联姻,在这件事快尘埃落定的时候,被一块意外来的石头,激起了更大涟漪。

    就在窦夫人和李渊与萧皇后“赛跑”时,宇文弼来到了洛阳,亲自为自己的孙女和李玄霸说亲。

    宇文弼就是洛阳本地人。他去京城修书的时候,家中子嗣仍旧住在洛阳。

    宇文弼有两个儿子。长子宇文俭在外任职;次子宇文瑗只有散官品阶在身,没有实职,留守洛阳祖宅。

    宇文弼此次回洛阳,是因为他最小的孙儿宇文伉病逝了。

    宇文伉自幼体弱,宇文弼给他取名“伉”、取小字“安儿”,都是祈求他能健康长大。

    宇文伉性格和李玄霸相似。宇文弼当初对李玄霸好,就是从李玄霸身上看到了孙儿的影子。

    宇文伉也很聪慧,三岁就能识文断句,四岁就能作诗,五岁就能作千字文。他喜欢看书,平时很安静,这一切都和李玄霸非常相似。

    宇文伉有个姐姐名为宇文珠,比宇文伉大一岁,与宇文伉关系极好。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在家自学医书,说长大后要治好弟弟。

    宇文伉离世后,她悲痛欲绝,更加沉迷医书。

    “我家二郎官职不高,我原本没想过与大德结亲。”宇文弼叹气,“既然你们家不想给大德寻个高门大户,或许我这孙女正合适。”

    李渊道:“她因为幼弟病逝而悲痛欲绝,我家大德也病弱,若再病逝一次,她该如何是好?”

    宇文弼年老,又是谈结亲之事,窦夫人也陪坐一旁。

    听了李渊的话,窦夫人脸色一沉,真想骂郎君一顿。

    有你这么诅咒自家儿子?!

    宇文弼叹气:“这个亲事,是她向我求的。或许是我在伉儿面前提了太多次大德的事,她父母要为她说亲的时候,她就提到了大德。再者,寻常人家是不会允许女子学医的。若是她嫁给大德,你家应该不会阻止她继续学医。”

    李渊道:“我家是不会阻止。不过若是宇文公认为她学医不好嫁人,大可禁止她学医,就不会影响她说亲了。”

    窦夫人是真的想揍人了。

    听了宇文弼孙女的情况,窦夫人已经意动。

    宇文弼已经成功退出朝堂修书,将来应该不会被皇帝忌惮。

    宇文家的家世不错,宇文弼是大德的老师,宇文瑗的官职不高,与大德正好合适。

    至于宇文珠自学医书什么的,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窦夫人都想直接答应了,李渊居然把人往外面推?!

    宇文弼道:“珠儿心意已决,如果将来不许她学医,她就终身不嫁,要出家做尼姑。”

    若不是孙女如此决绝,他才不会来说亲。

    大德千好万好,但身体不好可能让孙女守寡这一件事,就让心疼孙女的宇文弼不可能将其纳入自己的孙女婿名单。

    不然窦夫人在相看人家的时候,他早就和窦夫人提了。

    李渊皱眉:“这女子的性格……”

    窦夫人拧了李渊的胳膊一下,阻止了他的话、

    窦夫人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看合适极了!大德也在自学医书,将来他们夫妻二人一定有很多话聊!”

    宇文弼叹气:“我也是这么想。”

    最疼爱的孙儿去世后,宇文弼就更心疼孙女了。所以孙女提的请求,他豁出了这张老脸也想为她做到。

    窦夫人定下了此事,李渊虽然对性格过于古怪的宇文珠不太喜欢,但对比名单上的人,宇文珠确实挺合适。

    不过定下后,李渊仍旧嘀咕:“若不是急着定下来,这宇文珠真的不合适。哪有女子主动提亲?真是不知廉耻。而且不学医就出家当尼姑是什么不孝行为?这简直匪夷所思!”

    窦夫人劝说道:“她听了大德的优秀之处,对大德心生向往,这怎么能叫不知廉耻?你当年不知道勾了多少女子的心,当我不知道?看来那些对你心生向往的闺中女子个个都不知廉耻。”

    李渊:“咳,还有这事?那夫人……”

    窦夫人嘴角微勾:“我的父亲母亲如此溺爱我,若没有我点头,你射中了雀屏也没用。看来我也是不知廉耻了。”

    李渊忙道:“夫人,我错了我错了。宇文小娘不愧叫宇文珠,这真是慧眼识珠!”

    窦夫人道:“学医一事应该是气话。她只比大德大一岁,还是个稚嫩孩童,又刚因幼弟夭折难过,很在乎学医之事,说些气话很正常。大雄不也隔三岔五和你吵闹,要偷偷背着包袱和弟弟去边疆从军?”

    李渊想起李世民的话,不由失笑:“你说得对,是我对她太苛刻了,她还只是个孩童。”

    窦夫人见打消了李渊心中的疙瘩,松了口气。

    虽然将来宇文珠在后院,不常见到李渊,但若李渊对宇文珠不喜,将来肯定会影响到三郎夫妻二人的感情。

    窦夫人很欣赏宇文珠。无论是宇文珠主动寻找合适的夫婿,还是宇文珠不愿放弃自学医书,都让窦夫人很喜欢。

    窦夫人是一位很有抱负的女子。

    在她看来,女子除了夫君孩子还有其他喜好才算得上鲜活,所以她主动为李昭请练武的师傅,培养李昭骑马射箭的本事。

    再者,若女子心中有其他爱好,就不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后院中,后院就会和谐许多。自家三郎本就体弱,后院还是和谐些好。

    李渊和窦夫人决定之后,一边与宇文弼一同禀告皇帝,一边将此事告知了李玄霸。

    李玄霸愕然。

    他没见过宇文珠,但知道有宇文珠这个人。

    当初老师因宇文伉对自己移情,对自己照顾有加。他回到京城家中后,就将自己常用的方子也给了老师一份。

    他在洛阳的时候,因宇文老师还未从朝堂的漩涡脱身,为了避免杨广不喜,他没有拜访宇文老师家。

    等回到京城后,宇文老师回到京城修书,曾告诉他自己的孙儿宇文伉非常喜欢他的诗文,并以他目标,说将来身体好了也想考秀才。

    他还在宇文老师的提议下,写信鼓励过宇文伉。宇文伉在回信中,提过正受姐姐照顾。

    本来他打算等自己这里的事结束,就去拜访宇文老师家,见一见宇文伉,没想到宇文伉居然病逝了。

    “宇文老师的孙女?这下你不用愁了。”李世民松了口气,“接下来你只需要思考怎么和未来的妻子培养感情。”

    李玄霸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立志学医,若嫁去的夫家不准她学医。就宁可出家当尼姑的女子?

    李玄霸心中的涟漪不由增大了一些——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4章。

    第50章 学士正是少年时

    =

    李渊和宇文弼将这门亲事报给了杨广。

    杨广先有些惊讶, 得知是宇文弼的孙女点名要与李玄霸结亲后,他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你居然会教出如此孙女?”

    宇文弼道:“臣是对她太宠溺了些。臣的孙儿刚离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孙女的请求。”

    杨广对宇文弼的恶感不是太深。他一直针对的都是高颎, 宇文弼是和高颎走得近, 又太爱进谏, 所以惹了他的厌恶。

    比起在朝中声望过重的高颎,宇文弼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臣。若不是宇文弼和高颎是挚友,杨广也不会针对他。

    高颎和宇文弼都退去修书, 杨广松了一口气,虽对高颎仍旧忌惮,但对宇文弼已经不在意了。

    宇文弼退出朝堂中枢后, 他那一家在朝堂上已经没什么得用的人,仅靠“宇文氏”这个姓氏让人高看一眼。李玄霸和宇文弼的孙女结亲, 在杨广看来是宇文弼的孙女高攀了。

    只是儿女亲事最主要还是父母之命, 李渊已经和宇文弼说好了,杨广便没有拒绝。

    他之前说了,如果李渊和窦夫人选好了,就让他直接赐婚。现在他虽觉得这门亲事委屈了李玄霸,但也不好违背金口玉言。

    只是之后, 他将李渊留了下来,问道:“朕知道李三郎的谨慎, 不愿意娶家世太好的妻子。但宇文弼的孙女空有门第,父兄无一有能力。你是不是太委屈李三郎了?”

    李渊叹气:“臣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德听闻宇文小娘子心仪他, 就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好像很得意。”

    杨广一愣, 继而失笑:“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渊道:“就是很得意啊。”

    杨广扶额笑道:“没想到大德还有这一面性格。”

    李渊道:“大德虽在外表现得很早熟, 但内心还是个孩童。不过臣认为宇文小娘子确实不错。不知道谁嘴碎, 说得谁嫁给我家大德,很快就会守寡似的。听闻陛下要为大德说亲后,不少人家如丧考妣,哼。”

    杨广脸色一沉:“还有这事?”

    李渊道:“臣明白他们心疼自家女儿,但大德心高气傲,若娶个不愿意嫁他的高门贵女,将来夫妻二人说不定成为怨偶。宇文小娘子虽家世差了些,但就凭她心仪大德,臣和臣的夫人就觉得这孩子很好。”

    杨广想了想,叹气道:“说得是。以大德才华,不需要丈人家扶持,娶个对他有感情的女子,比不情不愿嫁进来高门贵女好。”

    杨广虽贵为皇帝,自己不讲什么情爱,但偶尔也会称赞一下世间真挚的感情。

    如果没有充沛的感情,杨广就写不出来一手好诗了。

    李渊笑道:“是这样,为人父母,还是盼着孩子平安快乐,其他的都是其次。”

    杨广道:“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这宇文小娘子确实很适合大德。”

    杨广在心里叹息,皇后的打算是白费了。

    杨广让萧皇后为李玄霸张罗妻子的时候,萧皇后立刻就问萧家要名单。

    只是因为李玄霸病弱的名声,萧家不愿意让族中家世良好的女子与李玄霸婚配,萧皇后为了说服家族花了些时间,谁知道被宇文弼捡了漏子。

    萧皇后得知李渊和窦夫人已经定下了婚事,委婉地想让杨广帮忙推一推。

    但杨广听了李渊的话后,心想如果是自己,在不在乎妻子家世的前提下,也乐意选一个心仪自己的人。

    如萧家那样推三阻四,想着就膈应。

    杨广又找来李玄霸,询问李玄霸的意见,想看李玄霸的笑话。

    李玄霸得知李渊给他编的“得意”后,嘴角微抽。

    李玄霸老老实实回答道:“臣不是得意,只是觉得很有缘。”

    李玄霸将当年宇文弼在龙舟上因为孙儿与自己一样先天病弱,所以移情自己,对自己多加照顾的事告诉了杨广。

    “之后臣与宇文老师的孙儿通过信,宇文小娘子就是由此知道的臣。”李玄霸道,“待老师来我家说亲时,臣才知道当初宇文老师给臣的药草茶是宇文小娘子所配。”

    杨广唏嘘道:“如此巧合?”

    李玄霸点头。

    杨广笑道:“世间男女多为盲婚哑嫁。能在成亲之前就有缘分相连,这岂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难怪你一口答应。”

    李玄霸虽目前对未来妻子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但杨广如此说,他的脸上也不由有了一些热意。

    看着李玄霸不好意思的模样,杨广对李玄霸招了招手,让李玄霸坐在了他身边。

    杨广道:“皇后想让你与萧家结亲,还让朕做主。但以朕看来,萧家既然看不上你,连皇后亲自说亲都推三阻四,那你还是别和萧家结亲的好。快快长大,为朕做事,将来好让萧家后悔。”

    听着杨广这略带促狭的话,李玄霸心情有些古怪。

    杨广现在是纯粹以长辈的身份对李玄霸说这番话。

    人性真的很复杂。在与杨广的相处中,李玄霸多次萌生“隋炀帝这个人还蛮好的”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就是一瞬而已,不会影响李玄霸的决定。

    李玄霸道:“不只是萧家,母亲为我的亲事焦头烂额,碰了不知道多少次壁。将来侄儿肯定会让他们都后悔。”

    杨广拍了拍李玄霸的脑袋,鼓励道:“好志气!”

    李玄霸挤出一个傲气的笑容。

    今日杨广没有召见李世民,只单独召见了李玄霸,都没人帮李玄霸配合演戏。

    杨广道:“听太子说,你与齐王走得很近。他最近可是真改好了?”

    李玄霸琢磨了一会儿,从杨广的语气和神情中猜测,杨广现在没有猜忌齐王,是真的关心这个二儿子。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齐王殿下一直很好,只是对人太好了,不愿意怀疑身边人。以侄儿看来,齐王殿下那些风评都是齐王府一些仆人的错,可齐王殿下就是不愿意处置身边人。”

    齐王当然不是无辜的,但对着齐王的亲爹,李玄霸当然不会说是齐王的错。

    杨广颔首:“没有识人之明,这是大忌。”

    李玄霸道:“不过身为齐王殿下的朋友,还是很喜欢齐王殿下这样的性格。被齐王殿下护在身后真的很开心。”

    杨广失笑。他敲了敲李玄霸的脑袋,道:“油滑。”

    李玄霸摸了摸脑袋,笑道:“护短既是齐王殿下的短处,也是齐王殿下的长处。”

    杨广笑道:“这倒是。他这一点很像朕,可惜不成熟。”

    李玄霸好奇道:“齐王殿下身边的事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中,为何陛下不帮齐王殿下剪除身边不好的枝丫?”

    杨广叹气:“朕是想让齐王自己成长啊。再等等看,若他还继续这样幼稚,朕就出手了。”

    杨广又问了李玄霸一些课业上的事,夸赞了李玄霸的学问。

    李玄霸说好奇大隋域外的事后,杨广便让李玄霸拿着他的令牌随意行事。

    杨广想着李玄霸之前说以经商的名义打探海外的提议,让李玄霸自己看着办,需要什么就向他支取。

    杨广道:“若朕在外巡游,你可直接去寻太子或者齐王。”

    他想了想,道:“还是寻齐王吧,给他找点正事做。”

    李玄霸笑道:“陛下既然同意,到时候臣若动静大了一些,陛下可要护住臣。”

    杨广哈哈大笑:“朕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不点,能闹出多大动静。”

    杨广给了李玄霸许多赏赐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亲自为李玄霸和宇文小娘子赐婚。

    杨广还首次当众提起了“天子门生”的概念,说李玄霸也是他的弟子。当李玄霸和宇文小娘子成亲时,他会亲自为宇文小娘子添嫁妆。

    萧皇后叹息不止,忍不住派人抱怨了娘家人一番。

    萧皇后很了解杨广,她看得出来,萧家这样消极对待她为李玄霸提亲,皇帝可能认为萧家这不仅仅是看不上李玄霸,也是违背他的命令。

    萧皇后对弟弟萧瑀的夫人道:“等着瞧吧,你们肯定会后悔!”

    萧瑀听闻此事后,对李玄霸很是好奇。

    不知道李玄霸究竟有何能耐,居然哄得陛下如此重视他。

    不过好奇归好奇,萧瑀还是很庆幸唐国公府自己识相,去寻了个空有门第、家世普通的女子给李玄霸做妻子,没有让他们这些高门大家为难。

    李玄霸再厉害,活不到长大有什么意义?高门大家中父亲身居高位的适龄女子可不多,每个人都很重要。又不是小门小户,还需要赌什么有潜力的人。

    李玄霸的婚事风波终于落幕,他的名声也随着此次婚事风波再次传遍天下。

    连江都都知道了李玄霸深受皇帝喜爱。万氏的娘家来了人抱怨万氏,为何不告诉他们此事,江都万氏有适龄女子。

    万氏叹气。

    自己进了唐国公府,唐国公府怎可能让江都万氏的女子给子嗣当正妻?窦夫人虽温和,这一点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只是万氏不明白,为何窦夫人不在窦氏中寻人。

    事后李渊也询问窦夫人此事。

    窦夫人叹气:“你当我没有寻吗?和萧氏一样,家境好的他们不愿意,家境差的我不乐意。我家大德万般好,哪能让人挑来挑去?还好我没松口,宇文小娘子多好啊,能看到大德的优秀。”

    李渊已经被窦夫人“洗脑”,对宇文小娘子也赞不绝口:“没错,宇文小娘子眼光真不错。”

    ……

    “看,全是邀请你去赴宴的。”李世民把请帖排了一排,“你现在真是太出名了。”

    李玄霸瞥了一眼请帖,道:“你想去哪个?”

    李世民笑得咧出两排雪白但有缺口的牙齿:“都想去!”

    他陪着李玄霸在家里待了这么久,已经憋得心慌了。

    李玄霸道:“那就依次去。”

    李世民惊讶:“你还真的都去啊?”

    李玄霸点头:“我们二人已经九岁,还有官职在身,可以露露脸了。”

    李玄霸最近苦学诗歌,若只是普通飞花令等作诗,他能应付过去。

    现在宴会没有不连诗的,不过宴会上的诗都不会看韵律,所以很好应付。

    比如飞花令,就是先确定某个字眼,然后按照顺序联诗。如飞花令的主题是“月”,李玄霸正好排第三,他就需要写一句第三个字是“月”的诗句,韵律什么的是不讲究的。

    这样的联诗就是李杜来了也不可能做出名句,所以李玄霸不用担心。

    之后李玄霸可以在主题合适的时候,拿适合的诗句来巩固自己的诗人人设。不需要拿全诗,一两句即可。

    若让他表现才艺的时候,他就作词。

    现在词还在草创阶段,他把词牌什么的固定,就变成了当时第一词人,人设就立好了,就等着不得志的文人墨客自己来投靠。

    虽然李玄霸才九周岁,对外称虚岁十岁,但他有了官身,又已经订了亲,在外会被人当做成年人看待,可以去装逼了。

    李世民笑道:“好,那你要保重什么,可别在宴会上生病。游戏交给我,作诗交给你!”

    李玄霸:“嗯。”

    李世民伸出拳头,与弟弟碰拳。

    唐国公府的双生子又要扬名了!努力!

    李玄霸说要出门赴宴,第二日就出门了。

    他首先去的是齐王杨暕的曲水流觞宴会。

    杨暕来到了洛阳,刚“解禁”就忍不住举办宴会。李玄霸当然要首先给这位表兄面子。

    杨暕亲自在门口来迎接李世民和李玄霸。

    他看着李世民背上的弓,打趣道:“怎么,你还自带弓,怕本王这里的弓不合适?”

    李世民道:“弓还是用惯了的好。等我再厉害些,才能什么弓都能用。”

    杨暕道:“听说你弓箭很厉害,有唐国公几分真传,本王特意在射箭上多准备了些彩头,看你能得到多少。”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得意道:“不只是射箭,什么投壶,马球,我全都行!”

    杨暕看了一眼李世民的小胳膊小腿,嫌弃道:“投壶和射箭就罢了,马球?你这小短手能够得到地上的球吗?”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可以让我二哥骑驴……哎哟。”

    李世民抬脚踹了弟弟一下。

    杨暕大笑。

    杨暕的高傲众人皆知,他居然亲自去迎接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孩童,让勋贵子弟很是惊讶,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又高看了几分。

    杨暕将李世民和李玄霸带进宴会时,众人纷纷见礼。

    李玄霸和李世民还礼的时候,将这些人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

    这些勋贵子弟大多籍籍无名,只一人引起了李玄霸的注意——薛收。

    薛收见李玄霸视线投过来,友好地对李玄霸笑了笑:“李秀才可是有什么要指教的?”

    李玄霸摇头:“只是仰慕薛公才名,听到薛郎的名字,有些惊讶罢了。”

    薛收并不意外,道:“家父也常称赞李秀才。”

    薛收的父亲是大隋最著名的诗人薛道衡,虽他已经过继,但仍旧称薛道衡为父亲。

    薛道衡在南北朝到大隋这一段时间的诗名,大概和盛唐时李杜的名声差不多,可以说是力盖群雄,公认当世第一诗人。

    他的性格也和李白差不多,甚至比李白更恃才傲物。

    杨广曾把薛道衡当做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但薛道衡总懒得应付杨广,最后杨广“因爱生恨”,连罪名都懒得找,赐薛道衡自尽。

    薛收因此发誓不仕隋,最后成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哥的下属,李玄霸又见到了一个。

    李玄霸看重的人,李世民就会礼遇。就像是李世民“一见如故”的人,李玄霸都很尊敬一样。

    “薛公?难道是当世第一诗人,司隶大夫薛公?”李世民赶紧拱手道,“三郎,这可是你一直想拜访的人。”

    薛收忙回礼:“若李秀才想要拜访家父,家父肯定很高兴。”

    薛收这句话不是客气。

    薛道衡此人,是高颎的“迷弟”。他也正是死在这件事上。

    杨广原本就不满薛道衡,高颎死了几年了,薛道衡还在念高颎的好,说朝堂若是有高颎在会如何如何,杨广便动了杀心。

    裴蕴投杨广所好,帮杨广给薛道衡编织了一个“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悻逆”的罪名。

    杨广十分高兴地称赞裴蕴这个罪名编得好,“公论其逆,妙体本心”,便以这个罪名将薛道衡下狱,逼其自尽。

    裴蕴这个首创被北宋苏辙学去了,诬告章惇“虽罪名未著,而意有不善,辄不可留”。南宋秦桧帮两位前辈提炼了观点,“莫须有”。

    李玄霸知道薛道衡会被杨广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当然不会主动接触薛道衡。

    不然以他和李世民那高颎弟子的身份,早就在薛道衡府中来去自如了。

    或许是因为高颎没死的缘故,薛道衡虽然仍旧恃才傲物,一副文人尖酸刻薄的习气得罪了不少人,但居然给杨广写了几篇歌颂的诗赋,哄得杨广心花怒放,现在又有想要提拔薛道衡的意思。

    李玄霸进宫伴驾的时候,杨广主动和李玄霸说,李玄霸的诗才不错,该多和薛道衡学习。若能学得薛道衡一二皮毛,将来在诗赋道路上会受益无穷。

    杨广都这么说了,李玄霸就不躲着薛道衡了。

    薛道衡什么的无所谓,薛收还是很有本事的,可惜武德七年就病逝了。

    薛收今年才十六岁,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脾气很是开朗直爽。

    李世民和薛收说笑了几句,这两人就勾肩搭背,一同约去投壶。

    至于李玄霸。他这个闷墩子在二哥开始发挥恐怖的社交能力时,就只需要在一旁当挂件。

    李玄霸很好奇地观察薛收。

    薛收在历史中是个谋士和谏臣的形象。在魏徵归唐太宗所用前,规劝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别喜欢奢华的宫殿,阻止李世民游猎无度的都是薛收。

    李玄霸翻看到薛收生平时曾好奇地想,若是薛收没有早逝,魏徵还能不能成为唐太宗唯一的镜子。

    唐太宗对薛收也很怀念,当皇帝后感慨若薛收还活着,“中书令”这个位置该薛收来坐。“中书令”就是唐初的宰相,房玄龄和杜如晦坐的位置。

    因顾忌薛道衡,李玄霸原本没打算提前接触薛收。

    今日既然有缘见了,他就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位后来居上,明明是被房乔举荐,却差点跃到房乔头上先当宰相的人。

    李玄霸以为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又是直谏之人,一定是一个文质彬彬,十分沉稳可靠的书生。

    但薛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和九岁的二哥勾肩搭背,投壶的时候大呼小叫,投中了就鼓掌叫好,没投中就跺脚摇头,和街上见到的斗鸡遛狗的子弟没什么区别。

    李玄霸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了。

    “阿玄,你也来!”李世民把箭塞到在一旁发呆的李玄霸手中。

    李玄霸活动了一下胳膊,道:“如果我没投中,可不要笑话我。”

    说罢,他一支箭直接贯穿了壶的把手。

    薛收正想说“肯定不笑”,李玄霸投出“挂耳”后,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差点没憋岔气。

    杨暕走过来,好奇道:“本王听父皇说,大德你射箭几乎射不到靶子上,为何投壶如此厉害?”

    李世民笑道:“阿玄不是准头不好,是拉不开弓。投壶不需要多少力气,他可不会输给谁。”

    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又是一支箭从手中投出,挂在了壶的另一个耳朵上。

    李世民鼓掌:“又是贯耳,连中!再来!”

    杨暕道:“还有两支箭,若都能投中,本王就豪饮一坛!”

    投壶输了要喝酒。若宾客都投中了,就等于主人家输了,由主人家喝酒。不过有些宾客不喜喝酒,就改成作诗。李世民和李玄霸年幼,自然不会喝酒。

    投壶是主宾依次投,每个人四支箭,杨暕已经喝过一场。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你还是少喝些吧。你明明可以投中,非投壶外去,这是故意想喝酒吗?”

    说罢,他两支箭连续投出,再次分别投入了壶的两边“耳朵”中,不仅“贯耳”,还“全中”。

    杨暕大声呼好,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有勋贵子弟好奇道:“李三郎投壶这么厉害,最难的‘骁箭’也能投出来吗?”

    李玄霸摇头:“我力气不够,投不出来。”

    骁箭就是将箭投入壶中弹起后,又落入壶中。李玄霸那力气,是不可能把弓箭弹起来的。

    有人嗤笑道:“听闻李三郎病弱,原来真的连骁箭都投不出。”

    李玄霸看向嗤笑他的人。

    杨暕也将冷漠的视线投了过去。

    那人迎着齐王不悦的视线,也丝毫不惧。

    已经和李世民混熟了的薛收,在李世民和李玄霸耳边小声道:“那是楚国公幼弟杨积善。”——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3章。哈哈哈哈哈哈哈要还完了。

    碎碎念:

    章惇可以算是千古奇冤了,居然被南宋文人和元朝编的《宋史》列为宋朝第一奸臣,位列秦桧等人之上,子嗣都被连累不准出仕。

    其实章惇很有能力,不仅能规劝王安石变法时的不合理之处,还是北宋难得能带兵的文人,品德上也是完人,不贪财,不以公谋私,身居高位连儿子都不提拔。

    他也没陷害过苏轼。苏轼被贬岭南后他才入朝,只是心冷了没再帮苏轼。苏轼等人是严重得罪了宋钦宗。

    后世将这件事扣在了章惇头上,还编了许多故事说章惇要害死苏轼,眉山苏东坡纪念馆就有这样的小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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