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前倨傲人后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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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疑惑地看向杨积善。
自己和楚国公一家没什么利益冲突吧?这人嗤笑什么?难道是天生一副嘲讽脸吗?
在李玄霸疑惑的时候, 杨暕和杨积善已经夹枪带棒聊了起来。
李玄霸从杨积善与杨暕的聊天中,结合高颎曾经的授课,勉强明白了为何杨积善会对自己态度不好。
杨积善是字, 他本名杨玄德, 是如今楚国公杨玄感的幼弟, 虽年纪不大,但因为楚国公杨素的功劳,被授予上仪同三司。
上仪同三司是散实官, 即北周的勋官,专门授予关陇集团的贵族子弟。
隋朝的官制相当复杂,有散实官(勋官)、散官和职官三套系统。
职官即实权官职, 不必多说。
散官是延续魏晋门阀那一套,依照门阀品级直接定官职, “上品无寒士”就是指的散官。
自魏晋后, 散官是官员“本阶”,即无论你当什么实权官职,身上官品都是以散官品阶为主,所以才会出现手握大权的寒士对没有实职的门阀卑躬屈膝的情形。
勋官是西魏关陇武人集团为了取代山东旧门阀,联合关中郡望世家自造的一套新的门阀体系, 取代了“散官”为官员“本阶”,即关陇贵族的“门荫”。
隋朝建立后, 关陇贵族有政治上的实权和特权,山东旧门阀把握地方郡望和经学人才,双方矛盾尖锐, 其表现之一就是散实官和散官地位的不断调整。
杨广看到了这一点, 脑袋一拍, 在大业三年撤了散实官的名字和散官的体系, 把两者合而为一。
比如杨玄德原本是从四品的上仪同三司,现在名号改为从四品的通议大夫。
从杨玄德和李玄霸、李世民身上的散官品阶,就可以看出虽然同出国公府,唐国公府和楚国公府没法比。如楚国公府这样实权国公,子嗣门荫入仕初次授予的官职,就是从四品的上仪同三司。
杨广问题看得很准,但解决问题的方法完全错误,就像是一个医生能看准病症但胡乱开药一样。
杨广这么一改,勋贵武官很生气。
上柱国等高品阶散实官是能开府招揽属官的,退休了也能保留属官。现在把散实官的名号改为文散官之后,他们一从朝中退下来就得解散属官,变成只能领俸禄的闲散老头。
以旧士族为主的文官们也很不高兴。
虽然保留了散官的名号,但晋升方式是按照散实官的来。隋朝规定,散实官必须在当朝有功勋才能获得,旧士族文官很难获取。
关陇勋贵因为去年的改革对杨广逐渐积怨,杨广也知道这群人在怨恨他,所以提拔心腹打压关陇集团中的老贵族。
唐国公一脉本来属于关陇集团的老贵族,但在现在关陇集团老贵族都在被杨广打压的时候,李渊却靠着拍马屁一路走红。
看看李玄霸做了什么“好事”。
给皇帝复原古方当贡品,因为皇帝喜好声乐就下场写词,抛弃门荫入仕居然科举考官还自称天子门生……前面还无所谓,讨好皇帝嘛,不寒碜,其他勋贵也在做。但最后一点,简直是勋贵中的叛徒!
虽然李玄霸年纪小,勋贵们都认为这是李渊的主意,李玄霸只是李渊用来讨好皇帝的工具。
无论楚国公和朝中勋贵如何倾轧,但“楚国公”一系本身就是关陇军事集团的代表。杨素死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但既然见到了李玄霸,杨玄德自然要板着脸表示自己对李玄霸的轻视。
在杨玄德和杨暕“亲切友好”交流的时候,宴会圈子隐隐分裂成了三个团体。
杨玄德身后冷眼旁观的几乎都是勋贵子弟,山东旧士族子弟的表情很明显是看热闹,而江南侨姓子弟和朝中非勋贵世家的官僚子弟则站在支持齐王这一边。
李世民拳头都握紧了,看样子很想上去给杨玄德几下。
李玄霸却嘴角浮现出了笑容,感到颇有趣味。
朝堂的局势在一个小小的贵族年轻子弟宴会中展现了出来,难道不有趣吗?
李玄霸虽矮小,但他是这场“亲切友好”交流的起因,所以众人都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了李玄霸身上。
在李玄霸微笑时,杨玄德立刻不满道:“你笑什么?”
李玄霸疑惑:“齐王殿下邀请我们聚会,这么开心的事,我不笑,难道还哭吗?”
握紧拳头的李世民无奈地转头看了弟弟一眼。
齐王杨暕大笑:“没错,难道在本王的宴会中你们不该笑?”
杨玄德看向李玄霸的表情十分不屑,就差把“马屁精”三个字写在脸上。
李玄霸对杨暕道:“表兄,你别和他一般计较了。我不仅病弱还年幼,拉不动弓也投不出‘骁箭’,这是事实。”
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你们楚国公府的家教真是好,连这都要嘲笑。看来你家人不仅没有生过病,还一生下来就是成年人,不会经历从孩童长大的过程。”
这里没薛收的事,但薛收的脾气和他父亲薛道衡差不多,看不惯的事立刻仗义执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杨兄此举过了。”
三人一唱一和,将杨玄德此举钉在了“嘲笑幼童”上。
杨玄德正想反驳,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衣袖。
杨玄德脸上莽撞的怒气就像是幻觉一般消散。他拱手道:“我并无此意。”
刚才齐王和杨玄德友好交流的时候,杨玄德寸步不让。李玄霸、李世民和薛收开口时,这人却变得客气起来,主动后退一步。
这气氛转变得太快,别说看乐子的人不适应,李玄霸这个当事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都准备扑上去打架了。甭管打不打得过,有人欺负他弟弟,他要先打一场再说。
现在杨玄德道歉,李世民这口气堵在胸口,脸胀得绯红。
李玄霸:【哥,算了,他也没嘲讽什么,只是嗤笑一声,没必要记恨。】
李世民冷哼。
李玄霸:【我倒是好奇他拿我做筏子和齐王吵架,究竟想试探什么。】
李世民眉头一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从头脑中抽离后,李世民也敏锐发现,杨玄德除了一开始嗤笑了弟弟一声后,就一直针对齐王。
薛收还是义愤填膺。
李世民冷静下来后,和李玄霸一起把薛收拉到另一旁。
齐王杨暕也不想就这么过去,但周围邀请的勋贵子弟都一拥而上说和,杨玄德也做出一副“我刚才没脑子,冷静下来后就道歉,我没坏心”的模样喝了罚酒。
杨暕虽然心里有些堵,也拿杨玄德无可奈何。
杨暕知道杨素是被父皇逼死的。但父皇如此温和地等杨素自己病死,就说明楚国公一脉不能动。
杨素可以死,但楚国公不可以。
新任的楚国公杨玄感手中没有杨素那样的权势,已经不再被父皇忌惮,所以他们若显得愚蠢嚣张,杨暕反而不好责备。
杨暕不笨,只是懒得想。他认真思索之后,就大致猜出了杨玄德为何要在他的宴会上装出一个无脑莽汉的模样得罪自己。
这样一想,他就更生气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世民和李玄霸借着把要继续理论的薛收拖走的借口,与薛收一起窝到了宴会一处幽禁的角落。
杨暕这场宴会在花园中举办,各处都有酒水、游戏和伺候的人,就像是后世的游园会。宾客可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自己玩自己的。
三人躲在了竹林中的亭子里。亭子中也有伺候的人,还有火炉、饮子、糕点和各种棋具。
他们将棋盘摆好,让伺候的人退下,一边手谈一边消气。
薛收脸上的怒气仍旧未消,仿佛刚才受辱的是他似的。
李玄霸倒是从头至尾都很冷静,让李世民瞥了他好几眼,心中十分不满。
李玄霸一边和薛收下棋,一边问旁观的二哥道:“你瞪我做什么?”
李世民道:“阿玄,你得有点血性。不过就是楚国公府而已,我们也是国公家的小郎君!”
薛收一边落子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李玄霸无奈道:“他就嗤笑了一声而已,我们不已经嘲讽回来了?一来一往就够了。难道他笑我一声,我还要打他一拳?”
李世民握拳:“就该打一拳!”
薛收附和:“就是就是,该打疼!”
李玄霸无语。他知道自家哥是个暴脾气,怎么薛收也是?
李世民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说了几句之后,热血又涌上了脑袋,嘴里一直碎碎念,抱怨李玄霸脾气太软和,将来肯定会吃大亏。
李玄霸更加无语。我脾气哪里软和了?
薛收明明刚结识李玄霸和李世民,竟也不断附和,好像多了解李玄霸似的。
李玄霸扶额。薛收你前世是不是叫张飞啊?就是说“俺也一样”的那个人?
这个史书中寥寥几笔的秦王府大学士,居然是这种性格?
“我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来了。”李玄霸捏着黑子,敲了敲檀木的棋盘。
现代的围棋规则是某岛国的规定,先落黑子。而华国古代的围棋,则是先落白子,黑子随后。
靴子踩过竹叶的沙沙声响起。
李世民和薛收停止抱怨和复读,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杨玄德没有带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跟班,独自一人穿过茂密的竹林而来。
杨玄德听到了李玄霸的话,他好奇道:“李三郎知道我会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只是观察阁下并非鲁莽之人。如果阁下瞧得起我等,应当是会悄悄过来的。”
古时从三公到郡守都能开阁,所以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员可以敬称“阁下”。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礼仪崩坏,现在布衣之间也常用“阁下”敬称。
李玄霸称呼杨玄德为“阁下”,尊敬但不谄媚。一个称呼,就让杨玄德感受到了李玄霸的善意。
杨玄德深深作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李秀才,之前得罪了,我实属无奈。”
李世民看着杨玄德此时的模样,疑惑道:“什么实属无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李玄霸从坐榻上走下来,把杨玄德扶起道:“我本来很生气,但见你比我还难受,我就不气了。”
杨玄德苦笑。
他听了兄长的计划之后,本来心想何必对一个小小的秀才如此费心。
李玄霸刚才的镇定自若,和现在未卜先知的模样,让他在心里叹息,兄长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我之后会奉上赔罪礼。”杨玄德道,“我此次单独来道歉,只是想让两位知晓,楚国公府并无与唐国公府作对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得直白了一些:“勋贵对陛下有些不满,所以推我出来试探。楚国公府式微,我们谁也不敢得罪,唉。”
李世民皱眉:“你不敢得罪他们,难道不怕得罪了我们身后的陛下?”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二哥现在狐假虎威用得真熟练。
杨玄德继续苦笑:“我们嫉妒李家二郎三郎得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得罪陛下?”
他再次作揖:“我十分敬佩李秀才的才情,绝无嘲讽之意,请恕罪。”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同为勋贵,只是一点寻常口角,闹过就罢了,不需要放在心上。二哥,薛兄,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送杨兄离开。”
杨玄德想拒绝:“这……”
李玄霸打断道:“扰了齐王殿下的雅兴,我与你一同去找齐王殿下告罪,这对你我都更好。那些推你们出来的勋贵,也是乐于见到我们和好的。”
杨玄德犹豫了一下,想起兄长的叮嘱,点头道:“好。”
李世民满腹疑惑地目送李玄霸离开。
他看向薛收:“薛兄,你能猜到阿玄心里在想什么?为何突然对杨积善如此客气?”
薛收按压着太阳穴:“你是李三的兄长,你都猜不到,我怎么猜得到?我只知道好像很麻烦。唉,我有些后悔掺和进来了。”
李世民笑道:“晚了。对了,你出身关中河东薛氏,可认识京兆杜氏的杜如晦?”
薛收道:“不认识。”
李世民道:“不认识,但可以现在认识。我在京城中有两位年过弱冠、不到而立的好友,一名杜如晦,字克明,一名房乔,字玄龄,都是大才。我想薛兄若结识,肯定会引为知己。”
李世民简短介绍了一下杜如晦和房乔的情况。
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如晦没能引起薛收的兴趣,薛收对只是出身二流士族的房乔兴趣很大。
薛收道:“房玄龄是房伯父之子?我应该去认识!”
李世民好奇:“薛兄认识玄龄的父亲?”
薛收解释道:“房伯父是我父亲好友,只是我自幼过继,不常侍奉在父亲膝下,所以没能与房伯父结识。不过父亲常在书信中提起房伯父,让我学习房伯父的清正刚直。”
李世民合掌笑道:“房伯父和薛伯父是好友,薛兄和玄龄也合该是好友!现在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无事身上都无差事
薛收笑道:“你做东,我一定来。”
李世民突然兴起给薛收介绍自己的朋友后,又叹气道:“不知道阿玄想单独和杨积善说什么。”
薛收安抚道:“等李三回来,他肯定会告诉你,不用担心。”
李世民打起精神:“当然!唉,阿玄提前和我说一声啊,真让人操心。”
薛收见李世民抱怨弟弟的模样,想起了自家关系亲密的堂兄弟,不由失笑。
竹林中,杨玄德和李玄霸走了几步,李玄霸停住了脚步。
杨玄德转身道:“李秀才是有什么单独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玄霸四处张望了一番。
杨玄德道:“我让人缠住齐王,这里很僻静,没有其他人。你们选的地方真是好。”
李玄霸笑道:“过奖。”
杨玄德好奇地打量这位声名在外的李秀才,猜不出李玄霸会对他说什么。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当年楚国公被迫病逝,尽人皆知。”
杨玄德心头一梗,眉头紧皱。
李玄霸道:“同为国公之后,恕我提醒一句,老楚国公用自己的命换得后人的安全,杨兄不要辜负老楚国公的心意。”
杨玄德的双眼如鹰般锐利,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在威胁我?!”
李玄霸摇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杨玄德愣住。
李玄霸叹气:“身为国公子弟,我有如此才华,以荫庇入仕光明正大,我为何要选择一条坎坷的路?杨兄,我们都一样啊。”
李玄霸拱手:“众勋贵嘲笑我唐国公府谄媚陛下,但我父亲继承国公府的时候比我如今还年幼,唐国公府比楚国公府早式微几十年。”
杨玄德抿了一下嘴,面无表情道:“也是。”
李玄霸放下手;“走吧,去找齐王殿下告罪。”
杨玄德和李玄霸又走了几步,这次是杨玄德停了下来。
杨玄德道:“你们唐国公府是坚定不移地选择陛下这一边了?”
李玄霸讥笑道:“这话说的,陛下能给我们荣华富贵,其他人能给我们什么?我唐国公府式微的时候,是先帝一直护着唐国公府。那些勋贵,可是趁着我们唐国公府式微时一直撕咬我们的肉啊。杨兄,杨公当年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我才在这里提醒你。”
杨玄德没有再说话。两人离开了竹林,去找齐王杨暕告罪,然后在众宾客遗憾的眼神中当众和好。
杨玄德留在了宴会最热闹的地方与人交杯换盏,李玄霸拒绝了杨暕的邀请,回竹林寻二哥和薛收。
他回竹林的路上,感到了藏在竹林中的人已经离去。
李玄霸紧绷的精神这才松懈下来,感到了一阵疲惫。
与羸弱的身体相比,他的精神力很强。这精神力除了能让他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以及在心声中给二哥刷屏之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很敏锐。
若是他将精神力集中,就能隐约感到方圆十米内的生命气息。
对普通动物爬虫,他的感知不是特别敏锐,但人类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他甚至能简单察觉对方泄露出来的情绪。
仅凭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李玄霸是不可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的。这敏锐的直觉,才是他敢去讨好杨广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的底气。
杨玄德出现的时候,竹林里就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那陌生的气息很近,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气息虽然陌生,但给李玄霸的感觉却似曾相识。他很快就猜出,这应该是监视杨玄德的眼线。
至于这眼线是杨暕派来的,还是杨广派来的,都无所谓,最后信息都会汇聚到杨广那里。
杨玄德道歉时将身段放得十分低,还说之后会上门送赔罪的礼物。李玄霸意识到,杨玄德不仅是不想得罪唐国公府,可能还想用这前后反差,用他们楚国公府的窘境来博得自己的同情。
或许楚国公府想结交自己?
这可是大危机啊。
“阿玄,你回来了?你和他说了什么?”李世民略带焦急地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李玄霸道,“我只是提醒他要谨言慎行。楚国公府和唐国公府都是陛下的臣子,须以陛下为重。”
李玄霸:【X的!眼线又出现了!】
李世民听弟弟在心里爆粗口,眼睛眨了眨,打了个哈欠:“阿玄,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先和表兄说提前离开吧。哼,我还是生气!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薛兄,要不要一起走!”
李玄霸道:“我们二人与齐王殿下关系亲密,可以提前离场,别拉着薛兄一起。”
薛收道:“你们先离开吧,我再去喝一会儿。李二,说好的给我介绍房玄龄,别忘记了。”
李世民道:“还有杜克明。我不会忘记。走吧阿玄,我们和表兄告别。哼,那个杨积善……杨玄德真讨厌!”
李世民牵起弟弟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李玄霸:【放轻松。】
李世民握紧了一下弟弟的手,对李玄霸眨了眨眼睛,露出轻松的微笑。
两人向杨暕告别,李世民还凑到杨暕耳边说了几句杨玄德的坏话,让杨暕帮他多灌杨玄德几杯后,才与李玄霸离开。
马车上,李世民把手心的汗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使劲揉脸:“只是一个宴会而已!至于吗!”
李玄霸:【至于。皇帝担心楚国公会谋反,而他们在五年后真的会谋反。离他们远一点。】
李世民猛地转头,然后捂着脖子哀嚎:“脖子、脖子……啊,疼疼疼,闪到筋了!”
李玄霸:“……扑哧。”
李世民哀嚎:“混蛋阿玄,你吓唬我,还嘲笑我?!我不要你这个弟弟了!”
李玄霸捂嘴偷笑:“我没有。我嘴都没动,什么都没说。”
李世民捂着脖子,哀怨地看着使坏的弟弟。
刚弟弟在心里说谋反的事,难道不是说漏嘴,而是故意吓唬他?
天啦,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李世民的直觉也很敏锐。他敏锐地预感,随着自己年岁增长,心理承受能力增强,弟弟吓唬自己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不要啊!我不想听!
李世民提前开始痛苦。
李玄霸继续偷笑。今日的惶恐不安和憋屈郁闷,在听到二哥的哀嚎声后消散了。
身为太宗黑,看太宗乐子果然才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兄弟二人在马车上一路欢声笑语(李世民:我没有!)的时候,消息传递到了杨广耳中。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李三郎果然精明……精明些好啊。希望杨玄感也能精明些。”——
二更合一,42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3章。
第52章 剧透解压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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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又被李玄霸“吓唬”了一番后, 两人没再说话,沉默地回到了家中。
李渊还没回来。
两个孩子换了衣服后,回屋小睡了一会儿, 补足今日精力的消耗。
当李渊来叫他们起床时, 李世民已经恢复了活力, 吊在李渊脖子上,要耶耶休沐时带他去骑马打猎。
杨广也好游猎,东都附近有许多禁苑猎场。李世民可馋了。
“你这么点大, 还游猎?我担心你被野兽叼走成为猎物。”李渊拍了拍二儿子的屁股,对一旁发呆的李玄霸道,“如果大德想去打猎, 我就带你们去。”
李玄霸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赶紧道:“阿玄!快帮我求耶耶!”
李玄霸强忍着哈欠道:“好,请父亲带二哥去游猎。我留下看家。”
他完全不能理解打猎的乐趣。
李世民扯着李渊散落的鬓发道:“耶耶, 阿玄太懒了, 一定要带他去打猎。我们李家的人怎么能不喜欢打猎!”
李渊把自己的头发从调皮儿子的手中夺回来,煞有其事地点头:“没错!明日耶耶就去找陛下,让他同意我带你们去狩猎!”
李玄霸忍不住哈欠了:“我不想去。”
李世民嚣张:“由得你想不想?打猎也是功课!”
李渊看着早熟的三儿子那满脸不耐的郁闷表情,忍着笑道:“大雄说得对,这是功课。”
李玄霸无语地看着这对父子。你们二人就是故意合起来整我吧?
李渊把李世民放下来, 把李玄霸抱起来,揉了揉脑袋。
李玄霸身体微微一僵, 道:“父亲,我已经长大了。”
李渊笑道:“长大了也是我儿子。你们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好奇:“耶耶怎么知道?”
李渊瞥了李世民一眼:“以你的人来疯性子,去赴宴却早早回家, 肯定发生了什么。”
人来疯?!李世民瞪大眼睛:“什么叫人来疯!耶耶你胡说!”
李渊笑道:“是你娘亲说的。”
李世民不高兴道:“我才不是人来疯!对不对, 阿玄?”
李玄霸移开视线。
李世民一看李玄霸这表情, 明悟涌上心头:“阿玄, ‘人来疯’这个词不会是你和娘说的吧?”
李玄霸没回答,李世民紧接着道:“肯定是你!这古怪的词只有你会造!下来!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李世民伸手去扯李玄霸,李渊赶紧护住三儿子,转移话题道:“你们还没说今日遇到了什么。”
李世民犹豫道:“这个……嗯,不好说。”
李渊疑惑:“还有什么是不好和耶耶说的?”
李玄霸道:“父亲,你真的要问?”
他拍了拍李渊的手臂,让李渊把他放下来。
李玄霸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正坐着对着站在床榻旁的李渊道:“杨积善先找我的麻烦,然后私下向我道歉,说是一些勋贵不喜我们与陛下走得太近,所以推他出来当出头鸟。”
李渊皱眉。
李玄霸道:“我与杨积善聊天时,发现有人在一旁偷听。杨积善走后,那人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继续偷听我和二哥说话。我窥到了那人的衣着,应该是齐王府的下人。”
听完李玄霸半真半假的话后,李渊思索了一会儿,道:“齐王没这个脑子,应该是陛下在监视杨积善,误伤你们了。”
李渊叹了口气,道:“杨素已经病逝,陛下仍旧对楚国公府不放心啊。”
李世民好奇道:“楚国公府是不是以前得罪过陛下?为何陛下要逼迫得如此紧?难道老楚国公在世的时候十分嚣张跋扈?”
李渊摇头:“杨素一直站在陛下这一边,是陛下的左臂右膀。杨素此人虽然权势颇重,对其他人有些高傲,但对陛下一直毕恭毕敬,行为处事谨小慎微,并无僭越之举。”
李世民噘嘴:“听耶耶这么说,老楚国公是陛下的大忠臣啊,那陛下为何……”
他没有把心中“刻薄寡恩”一词说出来。
李玄霸已经告诉他,唐国公府内部肯定没有皇帝的眼线。
他们这次撞上皇帝的眼线,除了齐王身边的人本就是皇帝派去的之外,宴会人多口杂,眼线好混进去也是原因之一。
若皇帝的眼线这么广,杨积善兄弟就没可能起兵谋反。
虽然李玄霸对李世民说皇帝又菜又爱玩,就突出一个专杀没威胁的人,真心有反意的他一个都逮不住。但李世民第一次遇见皇帝的眼线,心中仍旧忐忑不安,不敢像以前那样直言快语。
李世民话语未尽,李渊也能猜到李世民想说什么。
李渊此刻想到的是窦夫人曾经劝他不要太信任陛下的话。
或许夫人对陛下的偏见是来自舅家被灭门的仇恨,但她误打误撞说中了。
“杨素已死,诸子既无声望也无才干,陛下此举过了。”李渊评价,“你们不用担心,陛下不会因为楚国公府想交好你们二人就迁怒你们。”
李世民仍旧噘嘴:“真的?我看陛下好小气,就算我和阿玄是孩童,他也不一定会放心。”
李玄霸道:“我和杨积善说的话被传回陛下耳中后,他就该对我放心了。”
李世民的嘴噘得老高:“他不信你是真心把他当长辈看待,听了你讨好他是有利可图才放心?”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抱着手臂:“哼,他可一点都不自信。若有人对我好,我肯定更相信是因为我很厉害!”
李玄霸:“……”不愧是你。
李渊被自信心过分膨胀的二儿子逗笑,伸手捏住李世民噘起的鸭子嘴:“是是是,你可厉害了。”
李世民甩脑袋躲开父亲的魔爪:“本来就是!我现在的朋友肯定都是因为我足够优秀,他们才愿意和我玩,和我的身份地位无关!对了耶耶,我又交了个新朋友,叫薛收!”
李渊也是博闻强识之人,若有心记忆,几乎也能到过目不忘的地步。
他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了这个人是谁:“河东三凤之一的薛收?薛孺之子?不错。”
李世民疑惑:“薛孺是谁啊?薛兄的父亲不是司隶大夫薛道衡吗?”
李玄霸解释道:“薛道衡是河东薛氏的旁支。他因文名过于出众,所以过继了一个幼子给本家。”
李世民歪头不解:“文名过于出众,和把薛兄过继给本家有什么关系?”
李玄霸道:“自己想,什么都问我,小心变笨。”
李世民不高兴道:“小气,你知道就告诉我啊,为什么非要我再想一遍。耶耶,你知道吗?”
李渊道:“薛氏本家选择过继的子嗣,当然从有名望的旁支中选,这样能加强两者联系。”
李世民道:“这样啊。我听薛兄说起父亲时,嘴里一直提的都是薛大夫。虽然过继给本家或许对他未来有利,但他内心肯定不想离开亲生父母。”
李渊心头一酸。他以为李世民想起了老夫人要将他和李玄霸过继的事。
李渊狠狠揉了揉李世民的脑袋,道:“当然。”
李世民捂着脑袋傻笑:“嗯。”
李渊道:“我去求陛下许可我们去禁苑打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带朋友去。”
李世民惊讶道:“可以吗?”
李渊笑道:“陛下名下有许多猎场都准许臣子进去狩猎。他的猎场太多了,只要花点钱就行。”
李玄霸摸了摸下巴。他知道杨广空着的宫殿和禁苑很多,还以为就荒废着,原来还能这样创收?
李世民高兴道:“太好了!我正好要写信让房玄龄和杜克明来洛阳玩!”
李渊道:“你可以把长孙无忌也叫来。”
李世民道:“他要照顾母亲和妹妹,不一定会来。嗯,我还是写信邀请一下。”
李渊问道:“大德有何友人?一同邀请来吧。”
李玄霸道:“二哥的友人就是我的友人。”
李渊无奈:“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孤僻?”
李玄霸不解:“我不孤僻啊。”
李渊叹气:“好吧,你说不孤僻就不孤僻吧。勋贵那里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与其说他们试探我是否站在陛下这边,不如说他们想试探陛下对我的恩宠究竟有多重。现在他们已经试探出来,接下来就该讨好我们了。”
李渊没有多说。他与两个孩子一同用过晚饭后,进书房不知道给谁写了什么,烛火燃到半夜。
东都沉寂了一日。
到了第三日,许多勋贵人家都邀请李世民和李玄霸去做客,还有勋贵人家送来丰厚的礼物为宴会上的事道歉。
这都是我们家那纨绔子弟没脑子,不代表我们的本意,你们可别误会!
李玄霸道:“他们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翻白眼:“呵呵,别误会。这前倨后恭把我看懵了。我还以为那群勋贵要排挤我们了呢。”
李玄霸一边让人记录礼物,之后好还礼,一边在心里道:【二哥,你这就犯了后世历史爱好者研究历史时常犯的二极管错误了。】
李世民默默看着弟弟。什么历史爱好者什么二极管,哥哥听不懂啊!
李玄霸也不管李世民能不能听懂,继续叨叨:【后世常常划分一个个群体,把一个群体当作一个有统一思想的人对待。比如什么六国旧贵、地方豪强、士族门阀、勋贵武将、科举文官,写到小说里,那隋唐的敌人一定是士族门阀,宋明的敌人一定是仕林文官。】
李世民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虽然他早就从弟弟的“预言”中猜到了一些事,但弟弟这次直白地将“隋唐”并列,还是让他的小心脏吓得差点从胸膛里蹦出来。
李玄霸:【其实哪可能有什么共进退的某群体?划分群体只是让后人更好地理解当时的利益纠葛,但所划分的群体本身,他们并没有自己是一个集体的意识,也不会为了自己这个群体团结一致做什么。比如隋唐,拖后腿的人中有世家门阀,改革时弊的大臣也多出自世家门阀。宋明也一样。】
李世民琢磨,那宋明,莫非是隋唐之后的朝代?
李玄霸:【杨广的改制确实损害了关陇勋贵的利益。但在隋朝还强势的时候,关陇勋贵可不会联合起来做什么,反而会为了争抢剩余的利益内部竞争更加激烈。直到隋朝虚弱的时候,他们才会趁势而起。隋朝末年农民起义的时候,关陇贵族还努力帮杨广平叛呢。】
李世民的眼皮子又狠狠跳了几下。
什么叫农民起义?那不是民贼叛乱吗?!弟弟你这话,好像你站在民贼的一方似的!
李玄霸:【事实上隋末割据势力除了我们唐国公府之外,薛举虽出身河东薛氏但实际只是旁支,早就迁居兰州金城,是边陲豪强,这‘河东薛氏’的名头是联宗而已;李密就更不必说了,他那瓦岗寨是夺的农民起义军首领翟让的军队,一卑鄙小人而已;除此之外,王世充是胡人、窦建德是平民百姓。】
李世民默默记住这几个人的名字。
李玄霸:【其实隋末众多势力基本都是农民起义军为主,然后豪强加入农民起义军,夺走他们的军队指挥权,想要借鸡生蛋。堂堂正正举起旗帜从头到尾参与其中的只有我们。当时很多势力都冷眼看着我们,等我们跌个大跟头。】
李世民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从史书上的记载来看,这最先加入逐鹿的势力一般都会被群起攻之,一般来说很难走到最后。
若真的到了天下大乱那一日,隋朝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实力,灭亡时一定会爆发出极大的伤害。所以那时其他手握兵权的勋贵才按兵不动,等唐国公府率先充当出头鸟,和隋朝军队、其他农民起义……咳,其他民贼消磨。
不过之后既然是“隋唐”,证明这些人的瞻前顾后,让他们失去了逐鹿天下的时机。
一群懦夫,合该不入逐鹿英雄之名,还不如几个大民贼。
李玄霸:【所以纵观历史,无论是关陇贵族还是山东旧门阀,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谨慎到了怯懦的地步。杨素之前为何能成为关陇集团的领袖?是因为他给关陇集团带来了多少利益吗?不,是因为……】
李世民笑着打断:“是因为他得皇帝的看重,权势滔天。”
李玄霸对二哥竖起一个大拇指,继续埋头整理礼物清单。
李世民凑上前,帮弟弟清点:“这些赔罪的礼物,是不是说明耶耶要成为勋贵集团的首领了?”
下人们纷纷侧目,然后赶紧移开视线。
李玄霸:【是啊,父亲要提前成为勋贵集团推到最前面的人了。这可不一定是好事。杨广的猜忌心可是很强的。】
李世民怅然道:“真难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造反,这憋屈日子,他真是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还是耶耶当皇帝好。耶耶当皇帝,他和阿玄就可以嚣张起来了。看看人家齐王,每日多快乐啊。
讨好别人的日子,李世民真的受够了。
我家阿玄身体本来就弱,还要琢磨这些讨好人的事,思虑一重,身体就更不好了。还是让别人讨好我和阿玄更开心。
李世民虽然在杨广面前跟着弟弟一同卖萌,但他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这百般讨好是为了什么,对杨广的赏赐没有丝毫谢意。
隐藏的小反贼李世民叉腰:这些赏赐是我卖力讨好陛下后应得的!不需要感激!
李玄霸虽点头对二哥的话表示赞同,其实他想反驳。现在不是最难的时候,最难的是李渊当皇帝后的那段时间。
只是他哥现在年纪还小,剧透这么多就够了,再剧透下去,他哥那九岁的小肩膀,估计会被未来的重负压垮。
李玄霸剧透一番后神清气爽。
把事情堆在心上谁也不能说,李玄霸真是快憋坏了。遭遇了皇帝的眼线,李玄霸也吓了一大跳,心里惊恐难安,现在心中终于轻快了。
李玄霸连“养老”职业都要选择营销号小编,当营销号小编时非常敬业,热衷挑拨评论各种对立,常常得到老板夸奖,很明显有潜在的话痨属性和乐子人属性,分享欲极强。
如果现在有网络,他肯定已经扛起键盘,披上马甲,把剧透发得到处都是,破防一个算一个。
可惜他无法披马甲,只能对着二哥叨叨一下。
二哥快长大,等你成长到能被魏徵拉着袖子骂也能忍耐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开心心给你剧透更多的有趣事件了。
李世民打了个寒颤,嘀咕仓库太阴凉了。
……
李玄霸以为自己剧透了这么多,二哥肯定会失眠几晚上。
谁知道,李世民的表现比起之前几次被剧透,显得过分淡然。
他吃好睡好,第二日仍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好像遭遇李玄霸剧透的记忆,被谁回档删除了似的。
李玄霸本来等着看二哥笑话,见状十分不解。
李世民瞥了满脸写着“没吓到哥哥不开心”的李玄霸一眼,道:“习惯成自然。再说,我如果表现得一惊一乍,你这个坏弟弟肯定会故意吓唬我。我看穿你了,果然你之前不是无意说漏嘴,是故意吓唬我!”
李玄霸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污蔑我。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无心之语。”
李世民冷笑:“呵呵,我不信。你下次再吓唬我,我就拉你出去打猎。你吓唬我一次,我就强拽你出门一次。”
李玄霸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你要互相伤害是吧?”
李世民抱着手臂,抬起下巴:“阿玄,你之前怎么说来着?先撩先贱先挨揍!”
李玄霸拳头硬了:“可恶!不要用我的魔法攻击我,李波特!”
李世民好奇:“什么魔法?什么波特?算了,之后再解释,走,出门打猎去啰!”
李世民整理好戎装,背好弓箭,拉着满脸不高兴的李玄霸出门。
他们先乘坐马车去接房乔、杜如晦。薛收离得近,自己先去城门口等着。
禁苑在城郊,当日往返时间太紧张,大臣租借猎场的时候,可以在余留的空地搭建帐篷居住。
杨广对李世民、李玄霸二人确实亲厚,这两人都在期盼造反的那日快点到来,他还特意准许李世民和李玄霸可以使用禁苑行宫原本准备给大臣的房间。
杨广每次狩猎时都有大臣随行,所以行宫中本来就有为大臣准备房间。
大臣搭建帐篷的地方,在杨广狩猎的时候也会搭建帐篷,提供给没资格住在禁苑行宫里的随行官吏居住。
不过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打算住屋里。都到大猎场玩耍了,当然要住帐篷。
就算李玄霸根本不想玩耍,但来都来了,还是要有个旅游的样子。
杜如晦出身较高,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借用禁苑的事还算淡然。房乔紧张无比。
房乔道:“就我们几个?我们真的能去禁苑狩猎?”
杜如晦仔细擦拭自己的弓道:“这你就不知了。从古至今,皇帝的禁苑都会向大臣开放。若是遇到明君,禁苑平时也会向百姓开放。鸟兽怀孕的季节,才会禁止百姓进入禁苑。”
房乔努力活动他僵硬的脑子,想起了史书中确实有过类似记载。
就算是汉文帝之前,秦汉刑罚最严苛的时期,偷入禁苑者会处死,但皇帝也会颁发凭依给臣子和宗室,允许他们闲暇时去禁苑狩猎。这不仅是表示皇帝对臣子恩宠的方式,也可以为禁苑创造收益。
房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我这时才察觉,李二郎和李三郎果然是王公贵族。”
李世民挑眉:“什么叫果然是?难道以前我兄弟二人不像王公贵族吗?”
房乔道:“是不太像。”
杜如晦:“确实不像。”
李玄霸想了想,道:“好像是有点不像。”
李世民无奈:“阿玄,你附和他们做什么?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李玄霸道:“真理的那一边……哎哟,哥,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要说不过就动手。”
李世民敲完弟弟的脑袋,道:“我发现,对付你还是直接动手更合适。”
房乔和杜如晦皆失笑。马车中稍显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待与薛收汇合,薛收没有坐自己的马车,也上了李世民等人的马车。
薛收因仰慕房乔的父亲,很快就与房乔混熟。
房乔虽然自称不愿意和陌生人深交,但他进入交友状态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很容易就成为群体交流的纽带。
借着房乔这根纽带,原本因为同为关中郡望世家,所以显得较为矜持的杜如晦和薛收没一会儿就成为了朋友,聊得十分开心。
李玄霸在心底感慨:【不愧是房相,将来你得用的文臣一大半都是房相举荐的。】
李世民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现在用不着玄龄举荐,你可以提前把玄龄的功劳抢了。”
李玄霸:【提前不了,谁看得上你这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缺牙孩童?】
李世民不高兴了。你骂谁呢?!你不也是!
李世民和李玄霸说悄悄话时,房乔、杜如晦和薛收没有打扰。他们看向窗外,诗兴大发,赞叹起东都的繁华。
马车行驶了几里路,三人脸上的笑容消失,诗兴卡壳。
只几里路,马车就像是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刚离开东都城门的时候,他们放眼望去,田地中已经冒出了整齐的青苗。百姓在交错的阡陌中扛着锄头惬意地游走,查看田地嫩苗的情况,好一番安居乐业的田园风光。
几里路后,田地的青苗坑坑洼洼,有些田居然连地都没有耕好。
佝偻的老人艰难地锄地,锄头落下去,跟在他身旁干瘦的幼童就使劲踩锄头,才能让锄头嵌入泥土中。
当老人想用锄头翻动泥块时,幼童就一同握着锄头的木杆下端,和老人一同使劲往后拉动锄头。
锄头终于翻起了泥块,老人和幼童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
一老一幼站直了身体,又继续翻下一块。
马车上的几人虽没有种过地,但都熟背节气。所以他们都知道,现在才翻地,早已经错过了农时。
如果只是一家一户这样,他们大概只会叹息这家人不容易,然后就继续谈论初春景色,畅想禁苑风光。
但离开了东都郊外那只有几里的闲适田园世界后,他们眼中的景象就没有再改变过。
他们视野所触及之处,全是稀稀拉拉的青苗,和艰难耕作的老人和幼童。
就连河边洗衣的妇人,也都是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老人。
李世民、房乔、杜如晦、薛收眼中都是不解。
青壮呢?
别说青壮男丁,怎么连个妇人都没有见到?
要知道城中的妇人虽会戴冪离,但在田中耕种的农妇是向来不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郊外田地中常有农妇忙碌。
只有李玄霸脸上闪过了悟的神情,深深地叹了口气:“陛下又征徭役了。”
薛收疑惑:“徭役?什么徭役?就算是有徭役,但陛下已经颁布了律令,妇人已经不需要服徭役。”
李玄霸道:“是啊,陛下登基之初,就下诏免除了妇女和奴婢部曲的徭役。就像陛下还在建东都的时候,说‘以简朴为要,务从节俭’一样。”
薛收沉默。
李玄霸看向窗外,神情略显漠然。
“今年陛下下令开凿永济渠,又下令在去年营造的长城基础上再造了一段河西榆谷长城。同时,陛下还腻了已经修好的宫殿,下令修筑汾阳宫。”
“所以丁男不足,妇女为丁。”
“如此而已。”——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2章。
第53章 李二郎初猎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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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是怀有赤子之心书生意气的人, “如此而已”四个字,好像是铜钟在几人耳边撞响。
暖春四月的熏风吹在几人脸庞,似乎也多了几分寒意。
薛收紧了紧衣襟, 道:“运河和长城还能说修着有些道理, 只是急躁了些。可宫殿……陛下还觉得宫殿不够多吗?”
杜如晦冷笑:“京城的宫殿不够大吗?若不够大, 他不是三年前刚在东都修了显仁宫和西苑?”
房乔皱眉:“陛下巡游江都时,在运河两岸修建的小行宫不提,光是在江都以北长阜苑内, 就有归雁宫、回流宫、九里宫、松林宫、枫林宫、大雷宫、小雷宫、春草宫、九华宫、光汾宫,整整十座宫殿。”
李玄霸平静道:“扬子有临江宫,渭南有崇业宫, 临淮有都梁宫,涿郡有临朔宫, 去年还在太原建了晋阳宫, 但陛下还是觉得不够。”
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靠在马车座背上,看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顶出神。
李玄霸将视线从马车外收回。
“帝无日不治宫室”。他们刚才报菜名似地报出的一连串宫殿名,全是自大业元年起修建。
而现在只是大业四年春。
【哥,唐末皮日休曾写道《汴河怀古之二》,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 共禹论功不较多。”】
李世民的后脑勺砸在了马车壁上。
啊?我家大唐还没来,就唐末了?!
【皮日休是讽刺隋炀帝的骄奢淫逸,但后世却忽视了“若无水殿龙舟事”, 只感慨“共禹论功不较多”, 居然把这首诗当做夸赞隋炀帝。皮日休若得知后世人对他这首诗的评价, 恐怕得以头抢地, 号哭不止。】
李世民揉了揉后脑勺,幽怨地瞥了一眼面色十分平静,完全看不出正在心里义愤填膺絮絮叨叨的弟弟。
【皮日休正处于黄巢称帝时期,亲眼见到辉煌的唐朝崩塌的模样。比起处于安史之乱时期杜甫等人眼见着唐朝由盛转衰,好歹还有唐朝兴复的念想。皮日休面临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
李世民的脑袋隐隐作疼。
安史之乱是什么?黄巢又是谁?大唐就这么崩塌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为什么我要在大唐还没建立的时候,听弟弟说大唐由盛转衰甚至干脆崩塌了???
【唐朝崩塌后是什么?是比魏晋南北朝更加黑暗的五代十国,一段因为过于残忍而在各种影视小说中几乎隐形的时代。皮日休就正站在这个界线上。】
李世民瞳孔地震。
什么?!还能比南北朝更加黑暗残忍??阿玄你是开玩笑对吧?你肯定是开玩笑对吧?
啊不!!为什么马车上还有三个外人!!我都不能开口让阿玄闭心!!
【皮日休一生的诗歌都在写忠孝,抒发自己对时局的郁闷,痛骂糜烂的朝堂和黑暗的社会,在诗歌中指着昏君暴君的鼻子骂。结果他借古讽今,用隋炀帝讽刺当时唐朝昏君的诗,居然成了隋炀帝登上网庙十哲的台阶,这大概是另一种荒诞的“借古讽今”了。】
李玄霸表面上八风不动,心里思维发散,唏嘘不已。
身为资深“太宗黑”,评论区为他摇旗呐喊的人中大部分都是网庙十哲笃信者。他很明白后世人吹捧隋炀帝的心态。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苦处让隋朝的老百姓吃了,好处被后世人捡了,那可不使劲吹一番。
可惜隋炀帝建的大运河和宫殿已经湮灭在战火中,若是能留到后世成为名胜古迹,他的评价应该会更高。
三年时间建了数十座大小宫殿哪里够,最好修个上百座,每个城市一座。
许多人把隋炀帝比作低配版秦始皇。
秦始皇修驰道修长城花了十余年,巡游全国时就整修了一下六国的旧宫殿,还经常风餐露宿住帐篷。当了第一个统一王朝的皇帝,他就在咸阳修了新宫殿,阿房宫甚至才打了个地基。
秦始皇算什么?给广神提鞋都不配。
李玄霸感叹:【后世常有人说隋朝灭亡是得罪了关陇集团。百姓活不下去,遍地农民起义,关陇集团没劝隋炀帝轻徭薄赋?劝了啊,劝了的人都被杀了。真想让那些广神粉穿越隋炀帝时期,看看哪个穿越者能阻止隋朝灭亡。他们真是太瞧得起自己,太瞧不起宇宙大广神啊。哥,你干什么?!】
李世民转头,把脑袋一下一下地往马车壁上磕。
正愤慨的房乔、杜如晦和薛收也吓了一跳:“李二,你怎么了?”
李世民碎碎念:“我怎么?我能怎么?阿玄不闭嘴,我就撞死在这里。”
三人满头雾水地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眨了眨眼睛,神情仍旧很平静,平静且安静,乖巧。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上的红印子,抱怨道:“阿玄,你能不能分一分场合?虽然我心很大,但我还小!养气功夫不到家!如果我暴露了怎么办!”
李玄霸眼神飘忽了一下:“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
李世民扯住李玄霸凹陷的小脸:“阿玄!李三郎!李大德!”
三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赶紧阻止李世民“欺负”弟弟。
“李二,你做什么?”
“怎么如此生气?先松手!”
“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李世民被三人拉开。
李玄霸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见二哥似乎真的生气了,辩解道:“我又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李世民气得抬起脚。房乔赶紧把李世民的脚压下去。
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相识了几月,房乔和杜如晦都猜到了这两兄弟估计有什么他们察觉不到的交流方式。
杜如晦道:“李三,你也别太过分了。”
薛收看看几人。怎么就只剩下自己满头雾水了?你们究竟知道了什么?
房乔见薛收露出了被孤立的神情,解释道:“李二和李三是双生子,双生子似乎有外人不了解的交流方式。”
薛收惊讶:“居然有这等神异?”
他打量李世民和李玄霸,啧啧称奇。
薛收没有问李玄霸说了什么让李世民“暴跳如雷”。既然是悄悄话,即使李玄霸说“没什么不能说的话”,大概也是他们不好打听的。
但他虽然在书中读到过一些双生子的奇妙心灵感应,今日真的见到了,还是很好奇。
年轻人的情绪变幻的很快。百姓的事虽然让他们悲愤,但他们都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唯一能做的只有悲愤。几人都不是被情绪左右的人,便借着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争吵”转移了注意力。
薛收好奇道:“介意我问一下你们的心灵感应到何种地步吗?”
李世民道:“就是模模糊糊能感觉到一些。”
薛收总觉得这对双生子的心灵感应不仅是“模模糊糊”,但李世民都这样说了,他虽和李世民一见如故,但也只是刚结识不久,不宜交浅言深,便笑了笑作罢。
李世民叮嘱李玄霸:“别说了,听到了吗?”
李玄霸道:“好好好,行行行。”
李世民趁着几人不注意,又伸手扯住了李玄霸的脸:“敷衍!”
李玄霸叹气:“好,行。”
李世民这才松开手。
杜如晦笑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李三说了什么,能让你这么激动。”
李世民冷笑:“你真想知道?”
房乔捂住杜如晦的嘴:“不,他不想知道。”
房乔想起了李玄霸预言的事,脑门上冒出冷汗。
李玄霸道:“再过些年,我一定告诉你们。”
杜如晦把房乔的手挡开,抱怨道:“你捂我的嘴干什么?李二李三不是小气的人。”
房乔扶额。你对李三的威力一无所知!
房乔已经隐隐猜到李世民突然激动的真相。
以李玄霸那初次见面就能把谶纬砸你身上的性格,他对李世民肯定说了更多的谶纬。
房乔就郁闷了,谶纬不是很困难的事吗?怎么李玄霸做起来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李世民道:“对,不小气。如果阿玄认为可以对你们说了,自会和你们说的。”
李玄霸看向二哥:“哥,你真的同意我说出去?”
李世民道:“嗯……一般而言,你还是不说为好。但若你认为可以说,那就说吧。反正我不在乎这个。”
李玄霸打趣道:“现在你不在乎,以后你也不在乎?”
李世民笑着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我不知道我以后会如何,但我现在肯定不在乎。”
李玄霸叹气:“有话好好说,别揉脑袋。”
李世民双手揉头:“就揉。你再厉害也是我弟弟,我揉我弟弟的脑袋怎么了?”
薛收再次感到了自己被孤立。这两人打什么哑谜?
他看向房乔。
房乔叹气:“习惯就好,谁让他们是双生子。”
杜如晦笑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刚不是说作诗吗?现在继续!”
薛收道:“你们还有兴致继续作诗?”
李世民一边欺负弟弟,一边道:“怎么没兴致?世间意难平的事太多,若见一次愁很久,还不把自己愁死了?能解决的事就解决,解决不了的事就搁置一边,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忧愁也不能改变现状,快乐也不能改变现状,为何不快乐些?”
杜如晦嘴角含笑:“李二言之有理。”
房乔苦笑着摇摇头:“在心胸宽广上,我常自省不如你。”
薛收叹了口气,拱手道:“李二郎,在下受教了。”
李世民矜持地点点头,得意道:“好说好说,我这人的优点还有很多,你们慢慢学。”
三人大笑,李玄霸也不由笑了。
他想起史书中的唐太宗就是出了名的爱嘚瑟,“朕之功业,大小竹帛,岂能尽载”。
等他哥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定要在二哥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在心里帮他把整句话补全,不知道二哥还会不会厚着脸皮把整句话说出来。
真是期待啊。
……
到了禁苑猎场,李世民如他所说的那样,立刻将不愉快的事抛到了脑后。
李玄霸与禁苑的官吏沟通的时候,他已经如撒了绳子的猎犬一样冲了出去。
这时候没有士人不会骑马。但李世民骑马冲刺的速度太快,瞬间把房乔、杜如晦和薛收抛到了身后,只有唐国公府的护卫跟了上去。
三人面面相觑。
李玄霸骑着马慢吞吞过来,薛收有一点焦急道:“李三郎,李二郎瞬间就没影子了,是不是该派人去找找?”
李玄霸道:“不用理睬他。护卫跟上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李世民就从林子冲冲了出来。
在他的马前面,有只慌不择路的兔子。
已经弯弓搭箭的李世民弓箭离手,箭狠狠扎入可怜的兔子的脖子中,把兔子钉在了地上。
李世民放慢速度,脚勾在马镫上,一手抓着缰绳,一个侧身倒挂把兔子从地上拔起来,握住缰绳的手一使劲,身体回到了马背上。
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兔子:“拔得头彩!”
薛收揉了揉眼睛。刚刚的弓箭箭头是不是都没入地面了?
杜如晦拍手夸赞道:“李二,你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的射术和骑术,将来一定能驰骋沙场!”
李世民把兔子绑在马屁股上:“我现在就可以驰骋沙场,可惜耶……父亲总说我还小,不准我去边疆。”
李玄霸没好气道:“你还真想去?”
李世民笑道:“为什么不可以想呢?不多说了,赶紧的,猎物还有很多!”
见李世民已经射到了兔子,薛收、杜如晦和房乔被激起了胜负心,一个个摩拳擦掌。
总不能比不过一个九岁的孩童吧?
四人都策马进入了林子中,李玄霸在一群护卫的围绕下,慢吞吞骑马散步。
他骑术还行,但射箭……告辞!
李玄霸不是瞄不准,是真的拉不动能射动猎物的弓。
若有猎|枪就好了,他只需要瞄准,狩猎成果不一定比二哥差。
可惜他就算是穿越者,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制造枪支。
黑火|药的配方他倒是记得,但黑火|药的那点威力,实在是浪费了他的期待。
不知道古代那些威力强大的火|药是怎么做的。等李家快造反的时候,自己再慢慢琢磨吧。
反正不琢磨,他哥也能砍翻这个乱世,不急。
“三郎君,前面好像有猛兽。”一个护卫道。
李玄霸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护卫道:“附近太安静了。”
李玄霸道:“那就绕……”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二哥的奋的大叫声:“前面有老虎!你们都别动手!看我的!”
李玄霸身上汗毛倒竖,破口大骂道:“二哥他疯了吗!别管我,赶紧过去!”
围绕在李玄霸身边的护卫只留了两人,其他都飞速策马去李世民的身边。
李玄霸也慌慌张张策马缀在后面。
猎场的猛兽都被圈养磨去了野性,对手持弓箭的人类而言不危险。但就算是后世动物园里的老虎也可能杀人,李玄霸不知道自家只有九岁的二哥怎么会胆子大到和老虎单挑。
李玄霸赶到现场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和老虎绕起弯来。
李世民在前面绕,老虎在后面追,护卫们在老虎后面追,房乔、杜如晦和薛收三人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
见到老虎之后,三人正想商量要怎么让护卫围住老虎,安全地捕获这个大猎物,李世民居然轻踢了一脚马腹,独自冲了出去。
三人吓得快从马背上晕过去。
“李三郎,快劝劝你哥!”房乔焦急道。
李玄霸对着李世民怒吼:“哥!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写信告诉母亲!”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拧身后转,手中弓箭连发,两支箭居然准确无误地钉入了老虎瞪得如铜铃般的双眼中。
老虎立刻双爪捂住眼睛,满地翻滚,张大嘴咆哮,陷入狂暴。
李世民策马转向,放下弓箭,手持长矛,朝着老虎投掷。
在李世民投掷长矛的时候,跟在老虎身后追逐,但不敢放箭,怕误伤李世民的唐国公护卫已经持刀追上了老虎。
他们骑马靠近盲眼狂暴老虎,手中马刀往下一划,然后驱使马匹离开,与老虎擦身而过。
每次擦身而过,他们的刀都能在老虎身上落下一道血痕。
当护卫呈现“X”型全部擦过一次老虎后,老虎已经没了力气。
李世民的长矛投到,扎入了老虎的后颈中。
老虎怒吼一声,趴到了地上不动弹了。
李世民双手高举欢呼:“成功了!”
李玄霸翻身下马,来到李世民的马前,拽着二哥的腿,把二哥拖下了马。
李世民:“哎?小心些,我会摔到!”
“你还知道小心?!独自一个人和老虎搏斗是不是很爽?啊?这么多护卫,需要你一个人逞强?如果马不小心脚滑了,你是不是要给老虎一个滑铲给老虎送饭啊?”李玄霸对着李世民破口大骂,口水星子都溅到了李世民的脸上,“你不要命啦?!”
李世民用袖子擦了擦脸:“我有分寸……”
李玄霸骂道:“你有个屁的分寸!”
李玄霸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以前他从史书中看到李世民的“浪”,只是感慨唐太宗确实厉害。
现在看到二哥才九岁就撩拨老虎,哪怕是猎场被驯养的老虎,李玄霸都吓得头发都差点竖了起来。
他再想起史书中二哥做的那些事。
战场上就算了,二哥这个过分喜爱打猎的混蛋,当了皇帝都会抛下侍卫去与熊下马搏斗。
你是毛子吗!
还是说毛子学的你?!
人进化到如今长了脑子就是为了趋利避害和使用工具,你赤手空拳和熊搏斗,是要返祖到野人吗!
李世民讪讪道:“喂喂,我没有和熊搏斗。”
李玄霸骂道:“是还没有!”
李世民捂住耳朵:“别念了别念了,什么只带着一个人亲自当诱饵,没事在禁苑追兔子追鹿,独自和熊搏斗的事我一件都没做过,不要用我没做过的事骂我啊。”
李玄霸骂道:“是现在还没有!”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薛收不敢置信地看向房乔:“李三郎这是……这是……”
杜如晦高声道:“李三,别说了,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呢。”
李玄霸话锋一转:“小时候偷针,长大后偷牛!你现在就敢撩拨老虎,长大后肯定会做这些事!我只是未雨绸缪!”
李世民翻白眼。弟弟这转折也太生硬了。
不过看着围观众人赞同的眼神,李世民无奈地发现,虽然弟弟的转折很生硬,但大家都信了弟弟的鬼话。
哦,看房玄龄那满头冒汗的模样,或许只有房玄龄没信。
李世民低着头道:“是是是,我错了,我一定反省。放心,将来我一定不会再冒险。”
李玄霸磨牙:“你等着,我一定会告诉母亲!你等着挨打吧!”
李世民叹气:“行,你告诉吧。”
反正母亲得到信后也是许多日后了,等母亲来到东都又是许多日后,他就算要挨打,也要等很久。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先把弟弟哄骗住了,好继续打猎。
哇哦,我真厉害!居然打到了大老虎!
李世民见李玄霸似乎消气了,蹦蹦跳跳来到老虎身旁:“可惜虎皮破了。阿玄!父亲见到我猎的老虎肯定会很羡慕!哼哼,谁让他不陪我打猎,老虎没他的份!”
李玄霸刚消气,又憋气。
二哥这是完全没反省吧?!
不仅李世民没有反省,杜如晦和薛收也下马来到了老虎旁,十分羡慕地夸奖李世民。
虽然刚刚看着很惊险,仔细一想,这老虎腿本来就有点瘸,跑不快,所以李世民才会带着老虎遛弯,瞅准机会射中老虎的眼睛。
两人冷静下来,才发现李世民不是鲁莽,是真的很自信,在动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全盘准备。
李二郎真是了不起!
李玄霸远离着老虎,背靠着树干生闷气。
房乔走到李玄霸身边,压低声音道:“他以后真的还是如此鲁莽?”
李玄霸磨牙:“他就算快老死了,性格和现在也没有丝毫改变!”
一样的开朗,一样的嘚瑟,一样的浪里个浪!
什么唐太宗啊,现在是熊孩子,未来是熊得不行的老顽童!至死都是少年!
房乔失笑:“那样也不错。”
李玄霸抬头看了房乔一眼,视线重新落到了在老虎身旁跳起了奇奇怪怪舞蹈,还试图拉着杜如晦和薛收一起跳舞的二哥。
“嗯,对你们而言,确实不错。”李玄霸平静道。
房乔看向被人群环绕的欢快的孩童。
这个孩童,真的是他未来的主君吗?真是少年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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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打猎是违法的,请大家爱护环境,保护野生动物,不要模仿书中情节,牢底坐穿。
碎碎念:
1、
帝无日不治宫室。两京及江都,苑囿亭殿虽多,久而益厌。每游幸,左右顾瞩,无可意者,不知所适。乃备责天下山川之图,躬自历览,以求胜地可置宫苑者。——宋《资治通鉴)
十宫在江都县北长阜苑内,依山傍涧,因高跨皇,随地形置焉,并隋炀帝立也。曰归雁宫、回流宫、九里宫、松林宫、枫林宫、大雷宫、小雷宫、春草宫、九华宫、光汾宫,是曰十宫。——《寿春图经》
2、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唐《汴河怀古之二》皮日休
3、
李二当了皇帝后在御花园追兔子追鹿,打猎与熊搏斗的事迹来自《册府元龟》,宋真宗时命人编撰,是正史,正史啊(远目)。
第54章 奉旨填词李三郎
=
李世民完全没把李玄霸的怒骂放在心上。
狩猎了一日, 房乔、杜如晦和薛收的胳膊腿都酸软得睡不好觉,李世民和没事人似的。
第二日他挨个叫好友们去狩猎,见没人陪他去, 就独自去狩猎了。
李玄霸醒来后, 连忙骑马去寻二哥, 担心二哥又去找猛兽。
头一日李玄霸特意去寻找了禁苑的官吏,让他们把猛兽赶得远远的。
李世民确实有再猎一头猛兽的想法,可惜没能见到。
他想让禁苑的官吏放几头猛兽出来, 但看到弟弟那比猛兽可怕多了的眼神,他只能遗憾地只和兔子、狐狸和鹿玩耍。
第三日,房乔、杜如晦和薛收才再次与李世民一起狩猎, 猎物自然不比李世民猎得多。
李玄霸每日就只骑马遛弯,一只兔子都没猎到。
李世民把自己的猎物挂了一半到李玄霸的马屁股上, 笑道:“就当是阿玄你猎到的了。”
李玄霸回头看着血淋淋的马屁股, 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收到马车里去,难道你想挂在马屁股后面招摇过市?”
李世民叉腰道:“我就想挂在马屁股后面!”
就要炫耀!必须炫耀!
李玄霸道:“猎好的猎物要立刻处理了,不然肉会腐坏。你想载一堆腐肉回去?”
李世民叉腰的手放了下来,脑袋耷拉得像霜打了的茄子。
杜如晦笑着挼了挼李世民垂下的脑袋。
房乔从李玄霸的话中预测出李世民会是他将来的主君,本来想矜持些。但看着李世民毫不反抗地被杜如晦挼的模样, 手一痒,也忍不住上前挼了两把。
未来主君的脑袋啊。怪不得李三郎让我赶紧挼, 现在不挼,以后就没机会了。
李世民看向薛收:“你不摸吗?”
薛收:“……你就这么喜欢被人摸脑袋?”
李世民叹气:“不喜欢,但习惯了。”
薛收犹豫了一会儿, 也上前摸了两把李世民的脑袋。他其实不想摸, 但不能不合群。
薛收笑道:“李二郎真是少年英雄。多摸几下, 让我也沾染些英雄气。”
房乔和杜如晦纷纷点头赞同。
此时论虚岁, 十岁就能猎老虎,也太厉害了。
杜如晦道:“当朝猛将韩擒虎十三岁生擒老虎,李二郎十岁猎虎,堪比大隋第一猛将了。”
李世民谦虚道:“生擒老虎比猎虎难多了,何况我不是独自猎虎。若没有护卫在,我也不敢与老虎游斗。此次猎虎,护卫有一半功劳,当赏。阿玄,你可不能罚他们。”
李玄霸道:“我没说我要罚他们。”
李世民道:“我是让你在父亲娘亲面前说说好话,就说是我突然窜了出去,护卫很勇敢地来保护我,明白吗?”
李玄霸扫了一眼护卫感激的眼神,叹气道:“好。”
他在心里道:【你既然知道你的鲁莽可能会让护卫受罚,就不该这么做。】
李世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这不是等猎到老虎后,才想起这件事嘛。
见李世民从狩猎的兴奋冷静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叮嘱弟弟一同撒谎保护忠心的护卫,房乔心里涌出暖意。
三岁看老,十岁已经完全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
怪不得李玄霸说大唐能在李二郎手中迎来盛世,就凭李二郎现在露出的英雄气和一颗仁心,就能看出李二郎未来明君的模样。
杜如晦和薛收不知道李二郎会成为他们主君的事,只是单纯越发欣赏李世民。
之前他们只是认为李世民这个孩童很聪慧,愿意不看年龄和李世民相交。
但人都是崇拜英雄的。李世民虚岁十岁在护卫的帮助下猎到了瘸腿的老虎,武力值先不说,这临危不惧的模样,和现在表现出来的细心和仁慈,都让他们对这位年少的朋友多了几分敬意。
三日狩猎结束,李世民带着已经分割好的猎物,十分快乐地回东都。
路上,他骑马拦住了一个坐在田埂上休息的老农,询问村长的位置。
“这些肉你拿着,虽然不多,也可以邀请村里的老人一起喝一锅肉汤。”李世民将分好的肉都拿了出来,“我当着村人的面把肉给你,可不要独吞。”
李世民没有留下姓名,笑着扬鞭离开。
沿路又看到了一个村庄,他只留了虎皮和几张较为完整、毛色也较为漂亮的狐狸皮、鹿皮和兔皮,其他的都给了村长,让村长在村民的监督下拿皮子去换钱。
把猎物发完后,李世民就没有再停留,径直回城。
薛收疑惑李世民的行为。
李世民笑道:“我现在做什么都是杯水车薪,但做点事总比不做好。如果沿路撒钱,恐怕会给家里惹来麻烦,只是沿路送掉刚猎的猎物,不过是炫耀而已。这不是什么善事,只是随性而为罢了。”
三人心情复杂。
正如李世民所说,只是送一点猎物,算不上多大的善事。但这件事就真的没有意义吗?
接下来,他们没有偏离回东都的官道,只是在沿路看到了村庄后,也将自己的猎物送了出去。
“至少念头通达了。”薛收对李世民作揖道,“此事李二郎当为我师。”
李世民摆手:“不敢不敢。下次有机会,我们还一起去狩猎。”
薛收直起身体道:“好。”
李世民道:“如果有什么诗会也叫我和阿玄一起去玩。杜克明和房玄龄最近也会留在东都,我们多聚聚。”
薛收道:“我这就去准备!”
结识了新朋友,他当然要和老朋友炫耀炫耀。
薛收有一个号称当世第一文人的生父,交友圈子更广泛。
杜如晦对自己在隋朝大展宏图的未来还有幻想,很乐意在薛收这里结识更多的人脉。
房乔窥见了未来,心态平和了不少。不过现在多结识些人也不错,可以帮主公提前筛选班底。
房乔见到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神异的一面,已经完全相信李玄霸的谶纬。
再者,他实在是对当朝皇帝太失望了。
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在大隋不可能有多远大的前途,一个县令就顶天了。所以李玄霸口中的“房相”,就算是镜中花水中月,他也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反正信一点,又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危害,为什么不信?
回到家后,李世民向李渊炫耀了自己猎到了老虎,李玄霸向李渊告状二哥去猎老虎。
李渊先训斥李世民冒险,然后对二儿子亲亲抱抱举高高。
大雄真厉害!不愧是我李渊的儿子!
李世民得意洋洋:“耶耶射中雀屏的眼睛,我射中老虎的眼睛,我们父子二人都很厉害!阿玄,学着点!”
李渊朗声笑道:“阿玄,这一点你一定要向大雄学习。”
李玄霸瓮声瓮气道:“是。”这就去给母亲写信!
李玄霸的信发出去的时候,李世民把猎到的虎皮、虎鞭和老虎头骨经由李渊送给了杨广。
杨广对李世民大夸特夸,给李世民提了半级,李世民升到了从八品的守义尉,俸禄又增加了。
杨广开玩笑道:“李三郎,你和二郎是双生兄弟,官职一致才好。你现在可有什么办法让朕升你的官?”
李玄霸呈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奏疏。
杨广惊讶道:“你还真有办法?让朕看看。”
他饶有趣味地打开李玄霸的奏疏。
李玄霸的奏疏,说的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定词牌一事。
杨广颇好声乐,裴蕴就是广召天下乐户,将宫廷乐人至三万余人,以此讨好了杨广,后来成为杨广朝中“五贵”之一。
宋词又名曲子词。如“诗”一样,“诗”最初也是民间歌谣;后来文人参与创作,《诗经》已经颇具文学性;再后来韵律越来越严格,绝句、律诗脱离了音乐,成为一种文体。
现在曲子词正好处于“民间歌谣”的时期;到了唐朝,“民谣词”才成为“文人词”;宋朝进入曲子词创造高峰,格律如诗歌发展一样固定;宋朝之后,词便脱离了音乐,也成为一种文体。
单凭李玄霸一人,想把“民谣词”往前推一大步,提前进入“文人词”是不可能的。
但杨广可以。
李玄霸就算要讨好杨广,他仅剩不多的朴素道德观也让他不可能做出危害百姓的事。
什么给杨广搜罗几万乐工是不可能的,李玄霸准备给杨广开辟一条新音乐赛道——让文人都来为杨广写歌词。
歌曲可以先写曲再填词,也可以先填词再谱曲。
杨广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现在三万乐工也已经没有新鲜感了。让天下文人来为他写词,他再让乐工依照词来谱曲,用个人在声乐上的爱好创造一个新文体,将宋词变成隋词,提前迎来曲子词的文化盛世。这不是很符合杨广的“大业”?
李玄霸这个奏疏完美地戳中了杨广的心。
杨广一直坚信自己文武双全。他想要创造的不仅是武功盛世,文化盛世也要创造。
杨广很喜欢写诗。他的诗写得也确实不错,但他的嫉妒心非常强,不能容忍其他人的才华在自己之上。
薛道衡和王胄的死与诗才无关。但杨广在薛道衡死后,曾道“更能作‘空梁燕落泥’否?”,又在王胄死后,道“‘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耶?”,对薛道衡和王胄写出了比他更好的诗耿耿于怀。
杨广什么都想当第一。
李玄霸将“民谣词”变作当世流行文体的奏疏,既满足了杨广对声乐的喜好,又能满足杨广对文坛开宗立派的野心。
杨广心情激动之下,居然起身将李玄霸抱了起来:“是朕嘉侄!”
李玄霸僵硬:“陛、陛下,请放侄儿下来,侄儿已经长大了!”
李世民嘴角微微抽搐,手收拢在袖子里掐了手背一把,才忍住了笑。
杨广将李玄霸放在地上,使劲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开怀笑道:“前人写了几百年的诗,确实该换一换了!朕命你为协律郎,为朕作新声!”
李玄霸跪地领命:“臣遵旨!谢陛下!”
杨广将李玄霸扶起来,又拍了拍李玄霸的脑袋:“李三郎既为八品职官,从八品的守义尉就不适合你们二人了。今日起,你和李二郎都为正八品的怀仁尉。李三郎为秀才,李二郎能射虎,若不是你二人年幼,至少该由从五品朝散大夫起。”
大隋以散实官为本阶。杨广将散实官的“实”和散官的“名”合二为一后,新的散官品阶就是官员的本阶。
协律郎是太常寺正八品职官。杨广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散官官职也提到了正八品,李玄霸入太常寺当值的时候,就不用对比他职官品阶低的官员行礼。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欢喜地谢恩。
杨广又道:“李三郎年幼,不需要每日当值,你只用填好词交给太乐署令即可。”
杨广想了想,改口道:“还是直接交给朕吧。今日之后,你要稍稍努力些,奉旨为朕填词!先定十首词牌,朕好广召天下文人为朕填词!”
李玄霸道:“是。陛下请放心,臣写奏疏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杨广笑道:“你应当也是准备好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开宫殿时,两人脸上的喜色消失。
马车上,李世民挠头:“陛下应当是在奖赏我们吧?但陛下的神情和言语,我怎么总觉得有些古怪,心里有些堵?”
李玄霸看向马车外繁华的东都城:“为皇帝做‘新声’的协律郎,是一个典故。”
李世民抿嘴:“陛下果然话中有话。什么典故?”
李玄霸道:“协律郎原称协律都尉,汉武帝因李夫人的兄长李延年善新声,为其置此官。”
李世民脸色一沉,磨牙道:“他在侮辱你,侮辱我们家。”
李玄霸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应当不是我俩的错。最近勋贵皆对父亲很殷勤,有将父亲捧向勋贵领头人的趋势。他是在敲打我们家。”
李延年和李夫人出身倡家。李延年年轻时就因罪遭遇腐刑,在宫廷中养狗,后因其妹李夫人得宠而颇受汉武帝喜爱。
李玄霸自己不在乎杨广将他比作李延年。
李延年是西汉著名音乐家,所做的事和他一样,就是为音律作新词。其《佳人曲》是后世五言诗的开端。
后世极文雅的诗词文体都是由乐工率先填词作为开端,而后再被文人发扬光大。李玄霸现在所做的事,和李延年区别不大。只是李延年是无意开创了五言诗,李玄霸是故意推动“民谣词”向“文人词”发展。
但对于唐国公府而言,这确实是侮辱。
李延年姓李,唐国公府也姓李。
李延年是外戚,唐国公府也能挨上外戚的边。
李延年的家族在李夫人死后,先因其弟李季“奸”乱后宫,李延年和李季被族灭,在外攻打大宛的李广利逃过一劫。
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自尽后,李广利与左丞相刘屈氂想要推举李夫人所生皇子刘髆为太子,惹正思念太子的汉武帝震怒,李广利也被族灭。
李家至此彻底覆灭。
杨广想用李延年之事来敲打李渊。汉武帝时李家的富贵都是因汉武帝起,当他们对汉武帝不忠诚的时候,就举家族灭,生了皇子都没用。
李渊的一身富贵也都系于他,若是李渊不忠诚,他也能灭了李渊一族。
可唐国公一脉是先因功劳当了唐国公,后碰巧和隋文帝成了连襟,才从勋贵挨上了外戚的边。
现在许多勋贵和世族都被赐婚公主,难道他们都变成了外戚?
李延年一家还是故倡。用倡人比唐国公府,这侮辱的劲头真是太大了。
李世民这么心大的人,都被气得捂着胸口,感到胸口闷疼。
气红了眼的李世民道:“我家现在对陛下没有任何不敬不忠,你我二人更是对他百般讨好,他为何如此侮辱我们!”
李玄霸帮二哥拍背顺气:“他就是这样多疑,习惯就好。”
李世民憋着气,回家后将此事禀报给李渊。
李渊沉默了半晌,道:“大德,你不该上这奏疏,过于谄媚了。”
李玄霸道:“是我思虑不周。”
李世民皱着脸道:“耶耶,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他是皇帝,还是我和阿玄的表叔。我们与他之前关系一直不错。无论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晚辈,阿玄有了新奇的点子都应该告诉他。撰写新词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是文人的雅事吗?明明是陛下阴晴不定突然侮辱人没道理,怎么还能说是阿玄的错?”
李渊被李世民堵得脸色有点青。
李世民看到父亲有些生气,仍旧不依不饶:“陛下此举,明显是敲打父亲,我和阿玄遭了无妄之灾。父亲不自己反省,还怪被牵连的我和阿玄?父亲你怎么如此没担当……哎哟!你恼羞成怒!”
李世民被李渊按着揍了一顿。
李世民躺在榻上养伤,李渊气冲冲出门,不知道找谁倾诉心中郁闷了。
李玄霸黑着脸给二哥背上和屁股上擦药。
“二哥,你……”
“喂喂,你不会也学父亲,说遭了无妄之灾的我有错吧?”
“父亲就是没担当,好面子,你揭穿做什么?活该挨打。”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的嘴脸,呕!”
李世民就算挨了打,仍旧大逆不道地说父亲的坏话。
李玄霸道:“是推到我身上,不是你身上。”
李世民将手臂垫在下巴下,回头瞥了弟弟一眼:“我俩一同进宫,一同被陛下侮辱,怎么变成你一个人的事了?你哥我可不是父亲,不肯承担责任。”
门外哐当一声,然后是重重的脚步声由近到远消失。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时将视线投向门外。
“是父亲吧?”
“父亲大概有些后悔,结果走到门口听见你还在骂他,就生气地离开了。”
“难道我不该骂他?”
“按照孝道,子不言父之过,不该。”
“孔子可没这么说过,孔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到父母不对的地方要劝谏!”
“哥,‘几谏’的含义是委婉劝说,不是直言劝谏。而且这句话后面的‘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被你吃了吗?”
“对,我饿了,被我吃了。”
“……无语。”
李渊冷静下来后,有些愧疚地来看望被他一时气昏头揍了的李二郎。
走到门口,就听见李二郎骂骂咧咧,气得拂袖而去,把手中带来的药罐都砸了。
刚走出院门,李渊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他反省后,李二郎说得确实没错,此事不过是陛下借题发挥,故意找茬,两个孩子只是如平常像对待长辈那样对待陛下,很无辜地遭了无妄之灾。李二郎向来护李三郎护得很紧,年纪又小,口不择言,不算什么大事。
他不早就知道李大雄是个什么性子?怎么能为孩童置气?
于是李渊吩咐身边的仆人再去拿一罐药膏来,转身再次回到了门口。
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争论“子曰”。
李渊驻足听了一会儿,听见了李世民的胡搅蛮缠和李玄霸的长吁短叹,心中的恼羞成怒不由消散了不少。
他扶额苦笑。
罢了罢了,李世民就是这个性子。
李渊推开门,板着脸骂道:“大雄,你反省了吗?”
李世民扯着嗓子道:“我没错,我为什么要反省?父亲,你反省了吗?”
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李渊:“……”
李玄霸赶紧张开手臂挡在床榻前:“反省了,我反省了,父亲不要再打二哥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为陛下填词,让陛下认为我是在谄媚他,借李延年的典故敲打我。都是我的错……”
哭啊!李玄霸!你快哭!
干!完全哭不出来!
李玄霸正在努力憋眼泪的时候,他身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哇”。
“哇呜呜呜!父亲你为什么要欺负弟弟!弟弟根本没错!坏父亲!阿玄!我们回大兴!我们回去找娘亲!不要父亲了!我讨厌父亲!!”
李世民悲从心来,之前挨打都倔强地没掉眼泪,现在李玄霸主动揽锅认错,他再也忍不住,呜哇大哭起来。
听到二哥的哭声,李玄霸虽然心里不悲痛也不委屈,但不知为何也鼻头一酸,眼眶一红。
李渊看着号啕大哭的二儿子,和垂着头无声呜咽的三儿子,手足无措。
“不不不,是耶耶的错,别哭了,都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李渊掏出帕子不知道该先给谁擦眼泪,一时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又是因为皇帝猜忌侮辱他而悲愤,竟也落下泪来。
于是屋中父子三人哭作一团。
后来李渊和从床榻上爬起来的李世民抱在一起嚎哭。李玄霸的眼泪干涸了,默默地看着这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尴尬。
脚指头都扣紧了——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1章。
欠账马上还清,来点营养液,助力我九月最后一个星期日六,催债催债(小人得志.jpg)。
碎碎念:
“子曰”那句话摘自《论语·里仁篇》,含义是“侍奉父母,对于他们一些不对的地方要委婉地劝说。自己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仍然要对他们恭恭敬敬不触犯他们,替他们操劳而不怨恨”。
所以李世民文中的行为传出去,外人也会说他不孝,李渊揍他是符合当时人伦习俗的。
第55章 准备派人去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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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把李二郎狠揍了一顿, 李二郎伤得起不了身?”杨广听了汇报,有些愕然。
探子道:“回陛下,李二郎和李三郎回府后将升官之事告知了唐国公, 唐国公给他们解释了李延年的典故后, 就发怒要揍李三郎。李二郎担心李三郎病弱, 经不住唐国公的教训,便自愿替李三郎,多挨了一倍的棍子, 所以伤势有些严重。”
探子犹豫了一番,还是继续禀报道:“唐国公还说,说李延年是汉武帝男宠……”
杨广手一挥, 桌案上的果盘杯盏“哗啦”扫落,碎了一地。
杨广冷笑道:“怎么?李渊认为我对李三郎有非分之心?!”
探子忙磕头道:“唐国公可能没有此意, 只是骂李三郎不知检点, 谄媚陛下,侮辱唐国公府门风。”
杨广深呼吸,将心中怒气压下:“李二郎和李三郎如何说?”
探子道:“李二郎和李三郎辩解,他们只是对待陛下如亲父一样,陛下对待他们也如亲子一般, 并无谄媚之事。”
杨广沉默许久,让宫人把地上碎片收起来, 命探子回唐国公府。
杨广屏退众宫人,低头翻看李玄霸呈上来的奏疏。
半晌,杨广叹息道:“朕该直接敲打李渊。”
他本以为李渊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自己敲打他的儿子, 就等于敲打他。谁知道李渊居然将过错全部推给了年幼的李世民和李玄霸, 还连累李世民挨了一顿毒打。
杨广想起, 姨母在世的时候,似乎因为李渊和老夫人偏袒李建成,闹出了很大的笑话。
李二郎和李三郎为嫡长兄让路是合乎礼法的事。杨广虽然自己夺嫡,但不希望其他人挑战礼法。
但李二郎和李三郎毕竟与他更亲近些,见到李二郎和李三郎被毒打辱骂,杨广又想起唐国公府偏心之事,难免有些不喜李渊的做法了。
“不直接敲打李渊,也该敲打李建成,不该把李二郎和李三郎牵扯进去。”杨广又道,“看来唐国公府,只有李渊和李建成二人有敲打的价值。”
……
李玄霸此次来洛阳,要把书铺和香皂铺子的产业铺到东都。
杨广非常不喜欢回大兴。他除了南巡北巡,其他时间都待在东都。在大业期间,东都比京城更繁华,西域客商、外国使团都在东都云集,李玄霸更容易赚钱和花钱。
李世民虽挨了一顿打,但李渊是用手揍的,背上和屁股肿得厉害,消得也快。
李玄霸见二哥无事,留二哥自己趴着把兵书当闲书看打发时间,自己出门巡视产业。
东都城是新建的,就连赐给勋贵的宅子都宽敞许多,市集店铺后面的工坊面积也比大兴城宽广。
印刷工坊设在市集内,香皂工坊仍旧在东都城郊的庄子中。
杨广又兴徭役,一些不堪重负的人家自卖其身逃避沉重徭役。李玄霸趁机买进了一些人,充实了洛阳的工坊。现在工坊早已经营业。
李玄霸先巡视了城郊的香皂工坊,然后回到城内,与印刷工坊内的校对师傅聊了几句。
汉字是象形文字,排版工匠可以不识字,比对图形排版就行。但校对的人会识字,效率和准确率都会高许多。
现在寒门士子仍旧很难找到出仕的机会,只能在世家勋贵招门客、文吏的时候投名帖碰运气。
一些小世家或者世家旁系子弟也要先在世家勋贵中做家臣,等候被主家举荐的机会。
当年名噪一时的“王谢”世家,谢安发迹前就在王家当过家臣。
很多文人在等候机会时都要找些事做。只要识字,工作很好找。抄书的,代写信的,卖字画的,当账房先生的,只要肯拉下脸来,读书人是稀缺资源,总能找到事干。
原本书铺抄书是读书人赚取生活费的最主要途径。印刷术兴起后,他们本来抱怨少了一大笔进账。没想到唐国公府的印刷铺招的文人比以前还多。
文人们不需要再抄书,只需要坐在印刷工坊里帮忙校对。因印刷书籍很多,所以校对任务很紧张,需要的文人不少,除了油墨味道难闻了些,包吃住还有奖金,待遇相当不错。
贫寒学子们不再抱怨了,挤破了头想入职。
都城居不易,寻一个包吃住的地方很不容易。何况这可是唐国公府的铺子,有机会碰到贵人。说不定哪一日自己就被贵人看中,被招为家臣文吏了。
李玄霸确实存了用校对师傅这个职位招揽寒门遗漏人才的心思。不然他就让唐国公府的家仆们来当校对师傅了。家仆们大多都是识字的,只需要给月俸,花的钱更少。
没有印刷术的时代,寒门读书极其困难,很难出现人才。他知道捡漏的可能性不大,不如按照史书上二哥下属的名字挨个敲门。
但二哥的下属是二哥的,李玄霸自己也需要人手。
李建成的下属就盯着李建成嫡长子的地位,连二哥都看不上,自己更别想了。李玄霸想了想自己的性格,还是从寒门士子中寻找吧。
刘邦和朱元璋能从自家穷哥们中扒拉出一群开国元勋,可见先天条件虽然很重要,后天培养也不能忽视。自己又不是扒拉开国元勋,只是一个小小亲王府的官吏而已,只要能识字,够机灵,再观察一下品行,还是能找到能用的人。
现在李玄霸就对面前这个校对师傅很满意。
校对师傅叫颜真,字自实,与写《颜氏家训》的颜家没有任何关系。
寒门士子不代表普通老百姓。颜真是官宦之后,祖父当过陈朝的县令,父亲在家耕读,现在已经是正宗的寒门。
颜真也想走科举的路。但大隋的科举和察举制差不多,没有五品官的推荐,颜真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颜真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的才华不错,一定能被贵人看中,于是凑了些盘缠来东都找机会。
李玄霸不记得史书中有颜真这个人。
或许他碰壁后灰溜溜回家了,或许他如愿以偿当了个没资格入史书的官吏。
颜真的学识很一般,这是寒门士子的通病。但他脑袋很灵活,又放得下身段,是李玄霸招的校对师傅中难得能与印刷工坊的工匠们打成一片的人。
颜真与工匠们关系不错,不是演出来给他人看的人设。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对身份地位十分看重,他们不会认为堂堂唐国公府的小郎君们居然喜欢这种离经叛道的人设。
李玄霸虽然现在是唐国公府的三郎君,但他的灵魂本质还是前世那个底层小市民,所以他对颜真感官不错。
李玄霸在心中把颜真划到自己名下后,便常与颜真讨论经书,补足颜真的短板。
他从接触中知道颜真虽是“寒门”,家父在家耕读,但家母经商有道,其实不缺钱。颜真努力挤进印刷铺子当校对师傅,是冲着高老师和宇文老师注解的儒经来的。
虽说可以购买印刷版,但颜真认为来当校对师傅,每日都会重复看很多遍儒经,不仅省钱,背诵效率也更高,还能与印刷工坊的匠人们谈天说地,比自己一个人闷头读书有趣。
李玄霸问道:“你对金钱斤斤计较,看来也是个经商的好苗子。若我让你替我经商如何?”
颜真笑道:“能替三郎君做事,我就算发达了,经商也没关系。反正我若没出息,回家后也是要继承母亲衣钵,跟着母亲经商的。”
李玄霸道:“如果要出远门,去外夷经商呢?”
颜真笑得更开心了:“去外夷经商,那就不是普通商人了。三郎君是要收我做家臣吗?”
李玄霸道:“我还小,没资格收家臣。不过你若是肯帮我,待我能收家臣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家臣了。”
听到李玄霸肯定的话,颜真却笑不出来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李玄霸显得很沉默冷峻,不似孩童。但多见了几次,颜真发觉李玄霸其实挺健谈,偶尔也会开玩笑,所以和李玄霸说话时较为随意。
但李玄霸毕竟年纪不大,他虽早听闻唐国公府三郎君的才名,只以为李玄霸只是在读书上是神童,没想到李玄霸居然真的要招他为家臣。
颜真严肃道:“若三郎君抬举在下,在下愿为三郎君效犬马之劳。只是三郎君不再考虑吗?以三郎君的地位,长大后选家境较差的世家子弟为家臣文吏也轻而易举。”
李玄霸道:“我用人不看家世,只看眼缘。”
颜真愣了一下,苦笑道:“是眼缘,不是才华?”
李玄霸半开玩笑道:“你还没有显示出自己的才华,我如何看才华?所以这次我给你一个展现自己长处的机会。”
颜真叹了口气,拱手作揖道:“在下惶恐。但……请三郎君给在下这个机会!”
李玄霸道:“好。不过你还是先写信告知父母。若你父母认为‘父母在,不远游’,你还是以孝为主。我可以为你寻其他事做。”
颜真道:“兄长在家奉养父母。我自来东都后,父亲母亲就笑称,当做没我这个儿子,让我自行寻找前程。若实在是过不下去,再回家磕头认错,给我一份家产从商去。所以三郎君尽可放心。”
李玄霸道:“那就过来,我和你介绍一下你需要做的事。”
李玄霸带着颜真来到了印刷工坊中自己休息的房间,从怀里拿出了一卷书稿递给颜真。
这一卷书稿记录了南海诸国的情况。
李玄霸道:“陛下即将派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出使赤土国。我已经和常主事和王主事说好,你以商人身份跟随使臣前往赤土国,在沿路诸国为我搜集一些特产。”
赤土国的位置在后世的马来半岛,即东南亚。
颜真本以为李玄霸是想搜集象牙、香料等传统海货。李玄霸在各个国家标注的想要搜集的特产,却是一些如今大隋也能见到的农作物,比如小麦、水稻、甘蔗之类。
颜真好奇:“三郎君可否能告知在下挑选特产的原因?在下才好知道该定什么标准。”
李玄霸道:“令尊耕读,你跟着下过地吗?”
颜真道:“在下会种地。”
李玄霸道:“育种选种有了解吗?”
颜真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种田的种子不能一直用自家田地留存的种子,产量会逐年降低。父亲常与周围农家交换种子,一块地里有时候还会种上从不同地方搜集的同样种类的种子。三郎君是想引进外夷的种子?”
李玄霸没想到颜真居然一口说中了重点。看来颜真父亲的“耕读”不是做个样子,是真的有认真在耕种。
他对颜真的父亲有一些好奇了。
县令之子也是官宦之子,他还娶了豪商之女,家境肯定不差。这样的人能认真琢磨农事,说不定好好培养一下,能写部农书出来。
李玄霸道:“我让你搜集外夷作物,确实是想试着与中土作物混杂种植,看能不能培育出更好的品种。再者,他们本地一些特色农作物,说不定也能移植到中土来。”
李玄霸虽然没有亲手种过田,但网上讨论种田是热门话题,他对简单的种田知识略知皮毛,知道一个国家的粮食种子种类越杂越好,许多高产作物都是杂交出来的。
虽然后世的救荒高产作物大多来自美洲,除非他哥当皇帝,否则自己想要去寻找美洲十分困难。但东南亚和南亚也有许多农作物可以引进。
比如甘蔗和粗绒棉。
华夏很早就开始种植甘蔗,但制造蔗糖的技术不发达,甘蔗多直接取汁食用。
东南亚和南亚的甘蔗品种更好,出汁率更高,还有独特的制糖技术。
隋唐高层都嗜甜,唐太宗就是其中翘楚。
唐太宗曾派人去印度求取更好的甘蔗品种,学习甘蔗制糖技术。“留学生”学成归来后,唐朝的制糖技术很快就远超西域和印度。
李玄霸先帮他哥把这件事做了,让他哥在能吃糖的年龄吃腻甜食,别老了还嘴馋。
李家人的三高和糖尿病,大部分都是自己贪图口腹之欲作出来的。李玄霸为了规正二哥的饮食习惯,真是操碎了心。
李玄霸科学素养不高。他就算引进了东南亚的作物,也不能让唐朝的农业技术有多少突破。
让颜真去外域搜集特色作物,不过是一个迷惑他人的幌子,顺带给自己刷一层忧国忧民的名声。
虽然将来他当了大唐亲王,在大隋的名声不重要。但有一层忧国忧民的名声,他才能更好招揽人才。
不过,李玄霸让颜真随同出使赤土国搜集东海诸国特色农作物,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当颜真往返几次外域后,李玄霸就会图穷匕见,让颜真搜集一些禁用物资。
比如武器、甲胄、马匹。
南海诸国很早就与中原有交流,冶铁技术也得到了发展;东南亚和南亚的一些马种也不比西域差;在战船技术上,南海诸国更是遥遥领先。
唐初和倭国会有一场水战——白江口之战。虽然那是唐高宗时期的事,但李玄霸想试试为大唐提前攒一攒战船,在倭国挑衅大唐之前,能不能让他哥提前打到倭国本土去。
历史中倭国画唐朝地图的时候,曾把九州岛直接画做了大唐领土,厚颜无耻地自称大唐人。
李玄霸是个好心人,想为他们正名。
倭国其他地方太穷太远,但九州岛还是很不错的,可以允许他们加入大唐。
李玄霸自穿越后,一直着眼于自己和小家。
为唐倭水战做准备,是李玄霸目前唯一想做的有利于后人的大事。
如印刷术或者收集良种的事,虽然有利于当下,但对整个华夏历史而言,早一些或晚一些做这些事,对华夏的未来影响都微乎其微。
这些目的,李玄霸现在不会告诉颜真。
若颜真能圆满完成他现在布置的任务,真的成为了他的心腹,他才会将后续事交给颜真。
之后李玄霸的心腹都会丢到海船上历练。
陆地上太安稳了,海上更能锤炼人的意志。
李玄霸对以后跟随自己的心腹要求不高,只要意志够强,出身和学识都无所谓。
他甚至不担心属下有野心。因为反正再有野心,在太宗朝谋叛,那简直是经验宝宝。
李玄霸会厚待自己的下属,把他们养得肥肥的。如果他们野心过大,正好宰了补足唐初穷得连老鼠来了都会摇头的国库。
李玄霸在为颜真教授南海诸事时,一个黑红脸的憨厚汉子过来敲门。
李玄霸开门后,让那人进门,对颜真道:“你先回去仔细把这卷书背熟,再找些南海外夷人学学语言。使团很快就要出发,提前抱佛脚,总比一无所知强。”
颜真开玩笑地抱怨道:“三郎君该早些告诉在下,让在下多一些准备时间。”
李玄霸道:“这也算对你的考验。”
颜真叹气:“那在下可要努力了。”
李玄霸将工作布置下去后,带着黑红脸的憨厚汉子离开。
憨厚汉子做护卫状,为李玄霸驾车。
李玄霸坐在他身旁,装作学习如何驾车。
他年纪增大后,不仅要学骑马,也要学驾车。
这个憨厚汉子是去年水灾时进入唐国公府,驾的一手好车,被李玄霸要了过来,专门教他和二哥驾车。
马车行驶起来后,驾车的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即使周围没有遮掩,其他人也很难听到。
李玄霸道:“向固,辛苦了。”
向固有些后怕道:“陛下很生气。”
他将宫中的事告知了李玄霸,道:“这样说真的没关系吗?”
向固一进入唐国公府就被李玄霸发现了身份。
李玄霸的感知很敏锐,向固自以为很隐秘的偷听,立刻就被李玄霸揪了出来。
李玄霸没有立刻揭穿向固,而是去寻了向固的家人,将他的家人控制起来。
向固自以为是孤儿,没想到只是与家人走散。他的家人恰好因为水灾逃难,李玄霸便将这家人买了进来。
后来李玄霸给向固摊牌,如果他没有找到向固的家人,大概就会将向固交给父亲处理。
向固不知道李玄霸是如何寻到他的家人。但他有了家人后,就算他不想投靠李玄霸,李玄霸将这件事捅出来,皇帝也不会再信任他。
何况他已经暴露了,结局不是死在皇帝手中,就是死在唐国公手中。
如果是以前,向固不惧怕死亡。
但有了家人,家人还一直在寻找自己。在以为自己已经去世后,家人连逃难都带着自己的牌位。向固就有了软肋。
杨广在各家安插探子只是一步闲棋。其实杨广对这些探子的控制力度极差。
无论是勋贵还是旧世族,都是刚从魏晋南北朝的乱世走来。他们的府邸中有许多私兵,打造得如铁桶一般。杨广哪可能打探得到消息。
向固本来想敷衍一点,就说自己被唐国公打发得远远的,偷听不到唐国公府多少事。
李玄霸却让他偶尔递一些唐国公府的家里长短给皇帝,既显示他确实没有被重用,打探不到核心机密,又能让他在杨广面前有点存在感,混淆杨广的判断。
李玄霸让向固给杨广传递的消息,多是家中如何偏心,李渊对他和李世民如何严厉。
这点消息对唐国公府不痛不痒,对杨广也没什么用处。杨广只把向固当做其他探子那样按时禀报琐事的庸人,没有怀疑向固连这点小事都在骗他。
这次李玄霸又让向固给杨广递了消息,把被罚的事添油加醋。
向固好奇道:“主人如此年幼,就要自污了吗?”
李玄霸笑道:“不是自污,只是让陛下知道,他若想打击唐国公府,别从我和二哥动手。我和二哥只是小喽啰,他打击我二人对唐国公府一点用都没有。相反,如果他将来想拆分唐国公府,就要对我和二哥好。”
向固感到毛骨悚然。
三郎君这么年幼就想着与长兄争夺唐国公的位置了吗?
三郎君是想为二郎君争夺唐国公府继承人,还是……不,三郎君和二郎君的感情极好,一定不会对二郎君动手。
向固把自己恐怖的猜测压下。
李玄霸道:“我将派颜真随同大隋出使赤土国的使臣,去南海为我做些事。你若有兴趣,可一起去。”
向固道:“小的任由主人安排。”
李玄霸摇头:“我是真心想培养你。赤土国遥远,海船虽然沿着海岸线行驶也可能会遇到危险。我若直接派你去,担心你会猜测我要除掉你,所以我才问你自己的决定。”
向固面色忐忑:“不,不,小的怎么会如此揣度?”
李玄霸道:“将来我的人都会去海上逛一圈。如果你愿意去,将来就跟着我。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你好好练一练骑马射箭,将来跟着我二哥。放心,你帮了我许多,我不会亏待你。”
向固咬了一下牙,做出了选择:“请让我跟随主人!我愿意去南海!”
虽然向固本心更倾向于李二郎君,但就算李三郎君说给他选择的权力,他又哪敢选?
李玄霸道:“那好。你做好准备。你不会晕船吧?”
向固道:“我会水。”
李玄霸道:“在海上会水也没用,只要不晕船就好。”
李玄霸又说了些海上需要注意的事,道:“你的任务和颜真不同,待回去后我再告知你。”
李玄霸知道自己给了向固选择,向固也不敢选。但无所谓,他已经给了向固选择,是向固自己不敢抓住,将来向固就只能跟着自己了。
如果向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要跟着自家二哥,就凭这胆识,李玄霸就愿意给向固一次机会。
可惜,没了。
李玄霸回家后,用心声将今天的事告诉了还趴着的李世民。
李世民咋舌:“你倒是真会吹,这都敢说,也不嫌弃恶心。”
李玄霸:【皇帝自己都不嫌弃恶心,我这个受害者说什么恶心?】
李世民道:“有用吗?他会同情我俩,以后不折腾了?”
李玄霸微笑:【等着瞧。我也好奇他会如何做。】
李玄霸没等多久,杨广就撤了他的实职。
杨广下旨,他想起李建成作为唐国公府嫡长子都还没有职官,不能让长幼无序,所以李建成接替李玄霸进入乐坊。
为了弥补李玄霸,李玄霸和李世民的散官再升半阶。
杨广还特别叮嘱李玄霸,“奉旨填词”的事仍旧是李玄霸的差事,但只是长辈对晚辈的要求,与君臣无关,让李玄霸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当做个爱好就成,不要耽误了学业,累坏了身体。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是垂髫少年,即使李玄霸考得了秀才,李世民猎到了老虎,他们的年龄和资历都还很浅。
如果两人因李渊的功劳得封散官,哪怕成了从五品以上的“大夫”,朝中其他人也不会有多意外。
凭借父荫封官很正常,甚至直接封郡公县公的都有,算不得多奇怪。
但杨广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封官却不是以奖赏李渊的名义,只是单纯因两个孩子本身而奖赏。这就很引人注目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刚得了九品散官,短短一两月就跃居从七品的绥德尉。升官速度,让寻常官吏遥不可及。
本来还有人对李玄霸“擅新声”颇有嘲讽。杨广先抹去了李玄霸的职官,又给李玄霸加封了散官品阶,立刻堵住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于是朝中人又开始叹息,原来皇帝并没有折辱李玄霸的意思,只是碰巧而已。
自汉武帝置协律都尉一职,后世无数士人担任过这个官职,其中不乏高门士族子弟。“协律”说到底就是制定乐声,而礼乐不分家,制定乐声就是制定礼仪,不是什么粗鄙的官职。
皇帝看来没有想太多,只是被人提醒后才意识到不对。
嗯……等等,皇帝意识到不对,怎么还让李建成继续担任协律郎?!
朝中人糊涂了。
皇帝这是意识到还是没意识到?是想澄清还是想证实?还是说皇帝认为他本来没有此意,其他人误解他对唐国公不满,所以皇帝反其道行之,专门让唐国公府的嫡长子担任这个职务,以表示他堂堂正正,没有坏心?
李渊一口血堵在喉咙中。
他骂道:“这哪是坦荡?明明是他认为这敲打还不够,想要进一步折辱我!”
李世民翻白眼。
我和阿玄被折辱的时候,你就说是我和阿玄的错。现在兄长被推上这个位置,你怎么不骂是兄长的错?父亲真偏心。
李世民私下和李玄霸小声吐槽:“父亲不会将来也和祖母一样偏心吧?”
李玄霸道:“无所谓,我们又不当那个唐国公。”
李世民瘪嘴道:“你应该安慰我,父亲不会偏心。”
李玄霸道:“嫡长继承制是绕不过的坎,你现在计较这些也没用。不是你说的吗?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行。”
李世民不满道:“那能一样吗?不一样,那可是父亲,是我们的父亲……”
李玄霸道:“啊,你又要哭了?”
李世民捂住眼睛使劲揉了揉,放下手:“我才没哭。”
李玄霸见二哥如此,本想让二哥提前一点别太信任李渊,现在有些不忍了。
李玄霸安慰道:“不过此次父亲生气,并不是偏心兄长,而是陛下扇了我们家两次巴掌,侮辱性更大了。”
李世民语塞。
半晌,他抄起靠枕抱在怀里,在坐榻上滚来滚去,低声哀嚎道:“啊!!!!!陛下真是……啊!!!!!”
他滚了一会儿,翻坐起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烂怂大隋,我们反了吧!”
李玄霸白了二哥一眼,懒得理睬二哥的胡言乱语,提笔继续写给颜真和向固的出游指南。
李世民自己低声发泄了一番后,胸下垫着靠枕,像毛毛虫一样蛄蛹蠕动到案前,手一撑,将下巴搁在案上:“蛮夷之地,你那么在乎干什么?”
李玄霸一边写一边道:“蛮夷之地?你知道四大文明古国吗?”
李世民道:“每当你问我知道不知道的时候,就很明显知道我不知道,所以你为什么要问废话?”
李玄霸的笔在纸上落了个墨点。
他转头给了二哥一个白眼,道:“世界很大,大唐虽然屹立在世界之巅,但其他文明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李世民道:“大唐现在还不存在呢。阿玄,你是不是该用心声和我说话?”
“哦。”李玄霸切换心声,【来,我给你画一张世界地图。】
虽然李玄霸画不出详细的地图,但世界地图的轮廓还是没问题。
李玄霸把粗陋版世界地图画出来,将那些地方的特产标注出来。
他世界历史不好,不知道在隋唐这个时间段各国发展水平如何,只能通过西域商人的描述推断。
不过以隋唐的科技水平,也不太可能和外国有太多的交流,所以他现在的了解就足够了。
李世民眼睛一亮:“世界这么大吗?要是这些都归我们就好了!”
李玄霸正想解释为何大唐的疆域不可能扩张得太狠,李世民就自己摇头:“不行,疆域太宽广管理不过来。如果朝中发布诏令,快马走几月都传达不到地方,那这块地名义上是朝廷的地盘,实际上与自治无异。勉强管理,有害无益。”
李玄霸叹了口气。
李世民好奇:“你叹什么气?难道舍不得这么大一片土地?贪多嚼不烂啊,别贪心。”
李玄霸摇头,笑道:“后世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都难以看清这件事。他们都认为,给你一支军队,你能占领全球。”
李世民问道:“难道后世已经有人统一世界了?”
李玄霸摇头:“后世人也做不到。”
李世民失笑:“连后世人都做不到的事,他们凭什么认为先人能做到?如果今不如古,那后世子孙也太没用了。后世子孙应该有自信些,他们都做不到的事,别指望先人比他们还厉害。”
李玄霸对二哥竖起大拇指:“你这句话我要记下来。”
李世民道:“记呗。”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不能占领,也可以有其他方式为我中土效力。将来我们一起出海吧,我想看一看这个世界有多宽广!”
李玄霸面色古怪:“你估计不行。”
李世民笑了笑,没说话。
一些事情他们已经有了默契,不过李世民不想说出来,也不想问。
现在他还小,没必要想那么远,他更希望快乐地过好眼前的每一天。
以后的烦恼,就让以后的自己去烦恼。
现在他身边没有烦恼,何苦庸人自扰?
“快和我说说南海的事!”李世民督促道,“你把我的兴趣都勾起来了,我也要派人去。你说杜兄和房兄如何?”
李玄霸嘴角抽搐:“他们现在还不是你的下属,别逼得他们以后不跟你了。”
“哈哈哈哈哈。”李世民大笑不已。
李玄霸无语叹气。
二哥还这么小,就有欺负“臣子”的爱好?
三岁看老,九岁的二哥已经无药可救。
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李玄霸嘴角含笑:“不过我们可以问一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反正他们现在也入不了皇帝的眼,不会做多大的官。在家蹉跎十几年,不如出去逛逛。”
李世民把住弟弟的肩膀,挤眉弄眼:“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诓骗他们。”
两张容貌差不多的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坏笑——
补到了九千字,把杨广试探的剧情过完了,免得卡着难受。
三更合一,但更晚了,算二更,欠账-1。44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章。
第56章 宇文弼的不满意
=
常骏和王君政很快就带着大隋的使臣团出发。颜真和向固忐忑不安地随行。
李玄霸亲自将两人送出东都。
李世民当然要来凑热闹。他不仅自己来了, 还带着杜如晦、房乔、薛收和终于来到了东都和朋友们相会的长孙无忌一起来了。
“我对南海诸国很好奇,多搜集些他们的书籍回来。”李玄霸的下属就是李世民的下属,李世民十分不客气地布置任务, “最好再抓两个当地贵族回来。”
李玄霸叹气, 更正道:“不是抓, 是请。”
李世民道:“都一样。”
李玄霸问道:“哪里一样?”
李世民吹口哨。
李玄霸觉得自家二哥是故意找揍。
李玄霸叮嘱:“千万别听我二哥的,别去绑架别国的贵族!”
颜真和向固哭笑不得,心中的忐忑都缓解了不少。
这还用叮嘱吗?他们怎么可能去绑架别国的贵族!
房乔等人听着李世民在那胡扯, 都笑话李世民。
杜如晦道:“李二,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亲自去抓几个他国贵族回来?”
长孙无忌嫌弃道:“他就知道口花花。”
薛收叹气:“李二郎, 你少说几句,祸从口出。”
房乔严肃道:“不可以引起他国纷争。”
李世民捂住耳朵:“听不到听不到。”
杜如晦、长孙无忌、薛收三人笑着继续调侃李世民, 房乔有点忧愁。
希望未来的主君只是开玩笑, 不要将来当了皇帝之后,真的下令去抓他国贵族到朝堂前逗乐。
李玄霸送别颜真和向固时,拜访了常骏和王君政,请求常骏和王君政照看颜真和向固。
他之前已经悄悄赠送给常骏和王君政许多财物,这次只是口头拜托。
常骏和王君政也装出一副没拿过李玄霸的财物, 只谈论感情的模样。
送走颜真和向固后,李世民又闹着要去打猎。
李玄霸这次有事, 没有跟着二哥一起去打猎。他对朋友们挨个叮嘱,让他们看好了自家二哥,可别让二哥又去找猛兽。
长孙无忌蠢蠢欲动:“狩猎猛兽?这么有意思?”
李玄霸死鱼眼道:“你是想让我向长孙将军告状吗?”
长孙无忌无语:“李二郎说你是告状小狗, 这话还真没错。”
李玄霸道:“没错, 我就是, 你可以试试看。”
长孙无忌捂住嘴, 做出一个“闭嘴”的动作。
李世民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李玄霸道:“放心,你说的‘放心’,我一点都不放心。”
李玄霸又挨个叮嘱了一番,重点警告长孙无忌不准跟着二哥乱来,才惴惴不安地离开。
长孙无忌眼珠子转了一下,对李世民勾肩搭背道:“他越说不能做,我们就越要做,凭什么听他的?”
房乔皱眉道:“若遭遇危险,你能负责?”
杜如晦揶揄道:“既然长孙四郎这么有自信,李二,我们都别出手,看长孙四郎单挑老虎。”
薛收好奇道:“长孙四郎也能独自狩猎老虎?”
李世民哈哈大笑,拍着长孙无忌的肩膀道:“没错!他一定能!不止老虎!他就算独自面对狼群都浑然不惧!我们可以把他丢进狼群试试!”
长孙无忌:“不,我不能。你想谋杀我就直说。”
李世民继续哈哈大笑:“试试嘛!”
长孙无忌收回搭在李世民肩膀的手,离李世民远远的。
杜如晦和薛收跟着李世民一起笑起来。房乔的眉头松开,但心里对长孙无忌有些警惕。
长孙无忌将来不会带坏主君吧?希望长孙无忌识相点。
李世民等人在欢声笑语中又去禁苑狩猎,李玄霸来到了宇文弼的家中。
李玄霸与宇文珠定亲后,没有拜访宇文家。
宇文弼的孙儿刚早夭,一家人都很悲痛,李玄霸此时去和宇文珠联络感情,那就不止叫没情商,而是脑子贵恙了。
早夭的孩童因为“不吉利”,不能葬入祖坟,甚至不能立碑,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守孝。
很多人对早夭的孩童,只是随意在野外找了块地,用布一裹,随意埋葬。
宇文家没有“嫌弃”宇文伉早夭的“不吉利”,宇文伉虽没能葬入祖坟,也选了一块风水宝地,立了碑堆了坟。他们还在家中为宇文伉树了牌位,逢年过节和忌日都会给宇文伉上香。但守孝是不必的。
“但小娘非要为安儿守孝,独自去了别院居住。”宇文弼叹气,“我本想让她与你见一面,但她说在为安儿守完孝前,不想与外人联系。她有些任性,希望你不要责怪她。”
李玄霸摇头道:“她为感情深厚的兄弟逝世悲伤,这不是任性。”
宇文弼道:“你不介意,我就放心了。”
宇文弼虽然知道李玄霸是个待人温和的好孩子,但孙女的举止有违世俗规矩,他还是有些忐忑。见李玄霸确实不在乎,他才松了口气。
一边是弟子,一边是孙女,若两人之后不和睦,宇文弼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面对晚辈的时候,在外人面前强硬无比的宇文弼也不过是个普通疼爱晚辈的老人家而已。
拉了几句家常,又询问了李玄霸他与李世民的功课后,宇文弼才说正事。
宇文伉早夭后,宇文弼因悲伤过度病倒,但不准李世民和李玄霸来探望。
孩童早夭是不吉利的事。谁家孩童早夭,都会闭门谢客一段时间,等晦气消失后再与外人接触。李世民和李玄霸不在乎世俗规矩,但宇文家也要顾忌世俗舆论。
宇文弼本来还想在家里为孙儿哀悼一段时间。他提前将李玄霸唤来,是因为杨广改口让李建成当协律郎一事。
向固的事,是高颎和宇文弼帮李玄霸处理的。
高颎和宇文弼当了四代帝王的重臣,手腕是不差的。特别是高颎,他应付皇帝的探子很有经验。
他二人在原本历史中会被杨广杀掉,只是吃了不懂杨广性格的亏。
高颎在夺嫡之争中都能全身而退;宇文弼更是完全中立。以他们的年龄和资历,只要他们不忤逆,基本不可能遭遇杀身之祸。
因“诽谤朝政”被杀这种事,别说他二人,就是大隋满朝臣子都不可能想到。
当他们得知杨广的性格,又对杨广彻底失望之后,应付杨广就很轻松了。
之前高颎和宇文弼在引诱杨广开仓赈济水灾时,就利用了杨广安插在他们身边的探子。
李玄霸现在这一手,与他们所做的事一模一样。宇文弼又知道向固的存在,自然听到杨广旨意的改变,就猜到了李玄霸做了什么。
宇文弼有点担心李玄霸太专注阴谋诡计之事移了性情,又担心李玄霸过于小看皇帝露出马脚,所以不顾自己还病着,也不顾孙儿早夭的晦气,赶紧把李玄霸叫来叮嘱。
李玄霸虚心听教。
宇文弼见李玄霸没有因算计了杨广而得意,心里对李玄霸很满意。
既然弟子没有沉浸在阴谋诡计中,宇文弼便放心教导李玄霸在这件事上的疏漏。
虽然不能被阴谋诡计移了性情,但李玄霸还是得熟练这些阴谋诡计。阴谋诡计有时候很有用,更重要的是,能熟练运用阴谋诡计的人,才不会被其他人算计。
宇文弼教导了李玄霸整整一个时辰,将李玄霸从给杨广写的奏疏,到李玄霸引导杨广把注意力放在李建成身上,所有的事都细细整理了一遍。
李玄霸努力将老师的教导记下。
他这次转移杨广注意力的计划其实很粗糙,多是仗着自己的年幼,让其他人轻视疏忽,才能轻松得逞。
虽然李玄霸在推行计划时就利用了自己年幼,不会被人怀疑这一点,但李玄霸会长大,提前学会更缜密的谋划没有坏处。
下次李玄霸会试着将自己当做成年人,不利用自己年幼这个优势,再好好谋划一番。
宇文弼道:“趁着你还年幼,不会引人怀疑,你可以多试几次,积攒一些经验。这些话你不要和高昭玄说,他太迂腐。”
李玄霸心道,巧了,高老师在前不久送来的信中说了同样的话,让我积攒经验,但不要告诉你。
李玄霸乖巧道:“弟子知道。”
宇文弼道:“房乔、杜如晦、薛收不错,你结交的朋友很好。他们将来是否在新王朝有一席之地?”
李玄霸点头。
宇文弼道:“不要太依赖你的谶纬。太信任命运者,会被命运所玩弄。”
李玄霸道:“是,老师放心。我没有主动与他们结交,与他们提前相遇只是碰巧。”
李玄霸将房乔想要在书铺中印刷文集,杜如晦借着房乔的关系来唐国公府拜访,薛收和二哥在齐王的宴会上一见如故的事描述给宇文弼听。
宇文弼听后,悲伤许久的他拈着胡须,时隔许久露出笑容:“命运会改变,并已经向更好的方向改变。你也该放轻松一些了。”
李玄霸疑惑:“我一直很轻松。”
宇文弼摇头:“你一直紧绷着。”
李玄霸不解。他没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绷着啊。
宇文弼揉了李玄霸的脑袋一下,道:“你还是个孩童,学学你二哥,多玩耍,少操心。”
李玄霸敷衍地点头。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太不像孩童,所以老师才认为他一直紧绷着。
但他本来就不是孩童,扮孩童才叫不轻松。何况就算是孩童,也不是人人都和二哥一样闹腾。他就喜欢安静。
不过老师关心他,李玄霸没必要反驳。他只需要乖乖听着就行。
讲完今日的“课”后,宇文弼精力不济,没有留李玄霸用饭,让人送李玄霸离开。
李玄霸离开前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带了些礼物给……那个,咳,就是……”
宇文弼失笑:“你吞吞吐吐做什么?是带给小娘吧?”
李玄霸道:“她正在守孝,我现在赠送礼物,是不是不太好?”
他本来只是想着都来了宇文家,给未婚妻带礼物是普通礼节。没想到宇文珠在为宇文伉守孝,他就不知道该不该送了。
宇文弼道:“礼物留下吧。她就算是守孝,礼物也是可以收的。”
李玄霸松了口气,留下礼物后离开。
李玄霸送的礼物只是一卷书,没有特意包装。
外男送给女子的礼物,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要经过长辈检查后才会给予。
宇文弼翻开书,自言自语:“看笔迹,应是大德亲手抄写……《千金方稿》?孙神医不会也将大德当做弟子,连未写完的医书都给大德过目。”
他粗粗翻完了整本书,脸上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这整本书居然真的只是抄写了孙思邈部分较为浅显的医书手稿,一点私人话语都没有传递。
宇文弼本以为李玄霸肯定会在书本中夹带几句对孙女的问候。
他与高颎离开朝堂权力中枢后,许多朝臣不再忌讳和他们交流。长孙晟因李世民是他和高颎弟子,与他们私下书信往来增多。
长孙晟曾抱怨,李世民实在是太过“嚣张”。以前李世民与长孙小娘子交换书籍,只是在书本上写几句心得。现在两人直接变成了书信往来,交换的书本就是用来夹信的。
宇文弼本以为,有李世民这样的兄长,李玄霸肯定也是个“嚣张”之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李玄霸太过孟浪,他一定要提醒李玄霸,现在他和自家孙女还小,不要太早谈论儿女之事。
但李玄霸一点私人话语都没传递,宇文弼又不满了。
有李大雄这样的兄长作为榜样,大德怎么如此木讷,都不学着大雄一些?
宇文弼决定等病好之后就把李世民叫来叮嘱一二,让李世民好好教教弟弟。
“不过这礼物,珠儿肯定很喜欢。”宇文弼想着孙女对医术的痴迷,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虽然仍旧很担心李玄霸的病弱,但除开身体,孙女给自己选的未来夫婿真的是太有眼光了。
不说前途,李玄霸能支持孙女继续研读医书,光这一点,世间男子都很难做到。
“大德,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宇文弼对这位弟子兼孙女婿越来越满意了。
……
李玄霸回到家时,正想着要不要赶去禁苑突击检查二哥老不老实,被杨广的口谕叫去了宫里。
李玄霸还以为杨广要检查他填词的作业,特意揣了几首词在身上应付杨广,没想到杨广给他介绍了几个倭国人。
杨广笑道:“李三郎是我们大隋年纪最小的秀才。别看他年幼,他的才华绝对是大隋年轻一辈中顶尖。让他给你们做老师,你们一定会受益无穷。”
李玄霸:“???”
哈?!让我给倭国人当老师?!我能拒绝吗?!——
哈哈哈哈哈某岛国乒乓男团和伊朗乒乓男团战了个0:3,今天日九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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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想办法换个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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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愣了许久, 才在对方字正腔圆的自我介绍中,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关于这几个倭国人的历史记载。
为首的倭国人叫小野妹子。
公元607年,也就是大业三年, 倭国向大隋派出使团, 为首使官为小野妹子, 于年底到达东都洛阳。
李玄霸去年在大兴守孝。大隋每年接待的外夷使团又很多,这点小事自然不会传到大兴城中。
李玄霸努力回忆了一下,飞速整理了一番这段历史。
小野妹子带来的使臣团中有许多留学生。这些留学生在华夏生活了几十年, 经历了隋唐的变革,学习了大量先进知识。
他们回到倭国后,于公元645年推动了大化改新, 倭国全面学习唐朝先进经验,从奴隶制社会过渡到封建制社会, 并正式改名“日本国”。
“日本”从此诞生。
大化改新与明治维新是倭国历史中最重要的两次社会变革。李玄霸虽然没有关注过世界历史, 但“遣唐使”和“留学生”促进了倭国的进步是唐太宗的“黑点”之一,李玄霸自然会深入了解“大化改新”的事。
抛开职业素养,李玄霸当然不认为是唐太宗“资敌”。
首先,后人不能因为未来发生的事,去指责先人没有未卜先知。
倭国当大唐的狗时, 与现在当老美的狗一样乖巧。唐太宗对乖巧的外夷都很和善。
再者,推动大化改新的倭国进步人士大多是大隋大业三年就来到华夏的资深留学生。
说得更远一些, 倭国在汉朝时就与华夏王朝有经济和文化的交流。
一个强大的国家,肯定会有周边国家来“取经”。
强大就一定会开放包容其他国家其他文化,不会闭关锁国不允许其他国家的人来交流。而只要交流, 先进的文化就肯定会传播出去。
当时大唐文化辐射很广, 不仅是倭国受益。唐太宗在输出大唐先进文化和制度时, 也派留学生去周边国家学习先进技术。制糖技术就是唐太宗派官方使团去学的。
事实上, 初唐和盛唐时期,大唐最爱给留学生教导先进文化和经验,输出文化;然后派自己的留学生去学习外面的技术,输入技术。
李玄霸从自己浅薄的认知出发,觉得大唐做得不错。
大业三年,倭国使团到达;大业四年,隋炀帝派裴世清出使倭国,小野妹子随行;九月,倭国天皇派小野妹子陪同裴世清回大隋。
从此倭国与华夏的官方交流出现了第一次高|潮。
时间短暂,李玄霸只在脑海中粗略回忆了一遍这段历史。
他很快回过神,用嫌弃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倭国使臣,然后对杨广道:“陛下的命令,臣不得不遵从。只是这师徒名义还是算了吧。臣收弟子还是得看身份。”
杨广失笑:“是朕口误。你只需要闲暇时候教导他们一二,没有什么师徒关系。朕怎会让你收蛮夷为徒?蛮夷没有资格拜师。”
李玄霸道:“陛下圣明!”
当杨广把自己创死人的话对向倭国人的时候,李玄霸觉得这话前所未有的悦耳。
杨广一口一个“蛮夷”,倭国人本来对大隋皇帝居然让他们向一个垂髫孩童拜师不满,现在就更不满。
但他们不满,也不敢对大隋皇帝表示不敬。
他们还得对李玄霸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请李玄霸多多指教。
倭国谦恭的礼仪一直做得特别足,特别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
李玄霸因为心里膈应,很想拒绝此事。
但他还是忍下了恶心,答应了杨广的要求。
大隋和倭国已经互派使臣,两国交流不可避免。自己拒绝之后,倭国人也会有新的老师。
而且就算自己答应教导倭国使臣,倭国使臣也还会花钱去找其他大隋人求教,学习更多的大隋知识,不会吊在自己一人身上。他阻止不了倭国对外学习,也阻止不了倭国“大化改新”的历史进程。
别说现在是大隋,李玄霸无法左右杨广的选择,就是到了大唐,李玄霸也不可能拉着他哥去把倭国平了。
倭国只有几个矿有点价值,而这些矿不需要战争就可以拿下。对倭国举国用兵,对大唐毫无益处。
即便现在平了倭国,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不可能管理好一个远离大陆的岛国,倭国将来仍旧会自立。
若是李玄霸自己一个人跳进富士山口能引发富士山火山喷发,哪怕他再惜命也会跳进去。
但让他因为解未来之气,让大唐好儿郎白白牺牲在倭国,他做不到。
他知道,就算二哥知道了未来的事也不会对倭国出兵。因为比起很久远的未来,大唐百姓的生活才更重要。
未来的事该未来人来解决,身为大唐皇帝,二哥只会注重当下。
李玄霸反复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将情绪压下,做出了理智的决断。
虽然阻挡不了历史进程,但他如果参与其中,或许能为大唐谋夺更多的利益。
比如离大陆很近,自己把自己画进了大唐地图中的九州岛。
华夏所有士族都对外夷很倨傲。李玄霸对倭国使臣的态度傲慢很正常。
杨广不仅没有因为李玄霸给倭国使臣甩脸色生气,还很赞赏李玄霸对倭国使臣的嫌弃。
杨广马上就要让裴世清出使倭国。在派使臣出使倭国之前,杨广特意把李玄霸召来,就是用年幼的李玄霸羞辱倭国使臣。
我大隋一个垂髫孩童就如此厉害,你倭国赶紧给我趴着!
让倭国使臣退下后,杨广才将真实意图告诉李玄霸,让李玄霸在“苏因高”离开大隋前,好好以教导的借口羞辱倭国使臣。
苏因高是小野妹子在大隋的名字。
李玄霸一口答应。
杨广咬牙切齿:“一弹丸蛮夷,居然也敢自称天子。若不是高丽和突厥在朕卧榻之侧,朕定会派兵灭了倭国!”
杨广在历史中出了名的特别厚待外夷。能把这样的杨广惹生气,倭国也是真有一番本事。
杨广说出这话时,李玄霸在脑海中又冒出一段相关的历史记载。
小野妹子出使大隋,递交给隋炀帝的国书抬头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把隋炀帝气得够呛。
自汉朝起,华夏一直是东亚老大,其他小国都要向华夏王朝朝贡。在朝贡体系中,只有华夏的皇帝能自称“天子”。
倭国本是汉朝的藩国,现在倭国国王不仅自称天子,还说自己是“日出处的天子”,隋炀帝是“日没处的天子”,其居心叵测,简直溢于言表。
隋炀帝当时气得直骂“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但他是个特别重视外夷的人,外夷越不重视他,他就越重视。所以次年,隋炀帝还是派使臣出使倭国。
大业五年小野妹子再次出访大隋时,倭国将国书抬头改为“东天皇敬白西皇帝”,自称“天皇”,避开了天子的称谓,隋炀帝居然就这么满意了,与倭国正式建交。
李玄霸记起这段记载后,十分不解。
“东天皇敬白西皇帝”对隋炀帝而言也算十分不敬了吧?隋炀帝这么骄傲的人,居然忍下了这口气,之后还对倭国十分礼遇,接纳了许多倭国留学生留在大隋学习华夏先进文化。
当年汉光武帝刘秀可是赐予倭国“倭奴国”金印,倭国不过是大汉附属国之一。现在倭国国王自称“东天皇”,叫你“西皇帝”,你还满意?你还礼遇?你要脸吗?!
李玄霸满心不解地回到家,破天荒地拿出小弓箭去凌虐可怜的校场稻草人。
李渊回家后,发现李玄霸居然在练习射箭,吓得他赶紧摸着李玄霸的额头叫医师。
李玄霸无奈道:“父亲,我没生病。”
李渊道:“难道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刚从宫里回来,难道是陛下又侮辱我们唐国公府?”
李玄霸本来不想与李渊交流正事。不过李玄霸转念一想,李渊作为这个时代的勋贵,他的思想或许能解决自己的疑惑,便回答道:“今日陛下让我教导倭国使臣大隋诗书。我听闻倭国原本是大汉一个属国,被大汉赐名‘倭奴国’。如今倭国国王居然对陛下自称‘日出天子’,贬称陛下为‘日没天子’,陛下居然还愿意与倭国建交。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李渊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倭国”和“倭奴国”是什么。
他道:“倭国与高丽隔水相望,陛下有进攻高丽的心,或许想联合倭国一同进攻高丽。至于倭国的不敬,可以先解决高丽之后,再做打算。”
隋唐所说的“高丽”就是指高句丽。
“高丽”本是“高句丽”简称,但正式国称是“高句丽”。但华夏王朝与高句丽交往时,总爱在正式文书上直接写简称“高丽”。
高句丽:我们全称是高句丽。
南北朝统治者:好的,高丽。
高句丽:请尊重我们的国名,我国正式名称是高句丽!
隋文帝:高丽。
隋炀帝:高丽。
唐太宗:高丽。
唐高宗:高丽。
于是南北朝时,“高句丽”和“高丽”还混用;隋唐时,所有史籍都将高句丽记载为“高丽”。高句丽人也自称“高丽”,改名“高丽国”了。
现在没有高句丽国,只有高丽国。
朝鲜王氏王朝建立的时候,为了一些众人皆知的小心思,将国名定为“高丽”。王氏高丽和隋唐时的高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后世历史研究就将隋唐的高丽称为“高句丽”,与王氏高丽做区分。
已经灭亡的高句丽委屈。他们才是真正的高丽,先来者被迫为后来者让名。
高丽是扶余人朱蒙趁着西汉式微的时候自立的华夏边疆小国,在魏晋南北朝中原混乱时,抢夺了不少中原王朝的领土,是华夏领土上的割据势力。
华夏统一后,肯定要收复故土,灭掉割据势力,所以大隋与高丽的战争是肯定会发生的。
隋文帝就对高丽动过兵,只是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撤兵。杨广继位之后,朝堂都知道大隋会完成隋文帝时的未竟之功,灭掉高丽割据势力。
如果不是杨广要修东都、运河、长城、很多很多行宫,大隋早就与高丽开战了。
李渊很清楚皇帝对高丽磨刀霍霍,所以轻松猜出了皇帝的心思。
李渊对李玄霸道:“倭国无礼,但只是一个弹丸蛮夷,陛下懒得与它争辩。待收拾高丽之后,若它仍旧无礼,再收拾它不迟。”
看着李渊淡然的神情,李玄霸明白了为何杨广会忍得下这口气。
因为大隋看不起倭国,认为倭国蛮夷不懂礼仪很正常,与倭国计较都是自跌身份。
不只是杨广,华夏王朝所有人都认为,与其和蛮夷计较蛮夷根本不可能懂的礼仪,不如注重实际利益。
现在倭国对大隋的利益,就是能帮大隋攻打高丽。
李玄霸对李渊道:“倭国不会出兵。”
李渊道:“不出兵也无所谓,别捣乱就行。陛下所做的事是远交近攻。”
他冷笑道:“陛下虽对臣子过于刻薄寡恩,但为君的基本常识还是有。”
李玄霸沉默。在高丽被灭前,杨广会一直容忍倭国了。
但高丽被灭时,大隋都被灭了很多年了,啧。
看来在大隋灭亡前,他能对倭国做的事不多。隋炀帝真没用。
李玄霸问道:“不过以陛下的脾气,应该不会直接忍下这口气。父亲,陛下给倭国国王的国书,会斥责倭国国王吗?”
李渊道:“当然会。以陛下的性格,绝对会在国书中把倭国国王狠狠嘲讽一顿。如果倭国国王看到了陛下的国书后,仍旧愿意派遣使臣前来,就说明倭国国王自知失礼,向陛下赔罪。陛下才会考虑与倭国建交。陛下给倭国国王的国书,就是大隋的试探。”
李玄霸脸上浮现出清浅的笑容:“父亲,你说倭国使臣会不会将国书遗失?”
李渊道:“陛下不是派出了使臣吗?国书应当在大隋使臣手中,怎么会遗失?”
李玄霸微笑道:“假如呢?”
李渊想了想,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只可能是倭国使臣贿赂大隋使臣。为何你会如此想?大隋使臣肯定会以大隋利益为主。”
李玄霸道:“我只是以最大恶意揣度倭国而已。我听闻倭国有小礼无大义,自汉时起就该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他们或许会故意‘遗失’大隋斥责的国书,然后与大隋建交,还厚颜无耻称大隋天子承认倭国国王也是天子。”
李渊失笑:“大德,你似乎很讨厌倭国?”
李玄霸道:“倭奴国居然自称日出国天子,贬称陛下为日没国天子,我怎能不厌恶?他们这并不仅仅是贬低陛下,而是贬低我们整个华夏中土。”
李渊听李玄霸这么一说,虽然觉得蛮夷小国不懂礼仪正常,也觉得十分膈应。
他安慰李玄霸道:“蛮夷多不懂礼仪,你若生气,是气不完的。不过你担心的也有道理,这次出使倭国的使臣是谁?我去和他说说,让他一定要把国书带到。”
李玄霸道:“裴世清。”
李渊沉默。
半晌,他扶额道:“裴世清是个极其贪财的人。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担心他真的可能会做出收了倭国使臣的贿赂,把国书不小心遗失的事了。”
李玄霸心道,果然如此。
历史中小野妹子就是“遗失”了隋炀帝给倭国国王的国书。
历史学家猜测,隋炀帝不是好脾气的人,他给倭国国王的国书中一定用词激烈。有可能是小野妹子担心倭国国王迁怒他,主动丢弃了国书;也有可能是小野妹子私下把国书先给倭国国王看了,倭国国王让小野妹子托词国书丢弃,所以小野妹子遗失国书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受到惩罚。
但国书应该是大隋使臣递交给倭国国王,怎会被小野妹子弄丢?
而且以隋炀帝之后对倭国的态度,他似乎以为倭国已经臣服于他。否则就算需要“远交近攻”,以隋炀帝的臭脾气,对惹怒他的倭国过于礼遇,实在是不正常。
隋炀帝很可能不知道国书丢失,以为倭国服软。
所以在“国书遗失”事件中,大隋使臣裴世清一定难辞其咎。
如果这次隋炀帝的国书被大隋使臣当众念出来了呢?倭国国王会有什么反应?仍旧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与大隋建交?
李玄霸很想知道。
李玄霸道:“父亲,虽然只是微小的可能,但倭国侮辱我大隋天子在先,这口气必须讨回来!父亲可有办法让陛下换一个更刚直的使臣?”
李渊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儿子有求于他。
他立刻拍着李玄霸的脑袋,十分自信地保证道:“这点小事,交给父亲!”
李玄霸努力挤出仰慕的神情:“父亲真厉害!”
李渊被李玄霸一吹嘘,第二日一大早,就递牌子去面圣。
“陛下!臣听闻倭国蛮夷小国,居然对大隋的天子无理!这口气陛下能忍,臣也不能容忍!臣请出使倭国!”
杨广:“……”
他十分无语。即使他忌惮李渊,但李渊作为大隋堂堂唐国公,自己的表兄,自己能侮辱,出使倭国?倭国哪配?
在李渊的胡搅蛮缠下,为了不让唐国公出使倭国,杨广换了一队最会骂人的使臣,让他们务必痛骂倭国国王一顿。
裴世清遗憾地没了这个会有丰厚收益的好差事,对李渊心生不满。
唐国公府中。
李渊得意道:“大德,父亲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霸夸赞道:“父亲太厉害了!”
这次李玄霸的夸赞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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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一家人齐聚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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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派往倭国的使团出发时, 一件事传遍洛阳城。
“听说了吗?倭奴国王居然自称天子!”
“你这消息已经落后了。听说倭奴国王自称天皇,比天子还高一层。他怕惹怒陛下,才在国书中自称天子。”
“我还以为倭奴国王自称日出天子, 说陛下是日落天子, 已经是诅咒大隋日落西山, 十分恶毒。没想到倭奴国王居然还自称天皇。天子是上天的儿子,天皇岂不是……”
“慎言慎言!”……
李世民狩猎归来,洛阳城最新的热门消息他听不懂了。
李世民挠了挠头。他只离开了洛阳城五日而已啊!
“阿玄, 那个倭奴是怎么回事?什么天皇天子?”李世民知道弟弟消息一向很灵通,抓不住热点就立刻问弟弟。
李玄霸将倭国的事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喂喂阿玄, 倭国的消息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李玄霸正色:“怎么可能是我?”
李世民道:“好了,我知道了。”
李玄霸疑惑, 二哥怎么会猜这么准?
李世民见弟弟疑惑, 得意地笑了笑。
他其实不是猜得准,只是试探一下。见到弟弟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长孙无忌老诽谤阿玄心思太深,让人难以揣摩。但李世民总觉得自家弟弟特别好懂,心思根本不需要猜。
“你以前就很讨厌倭国, 现在陛下居然让你与倭国使臣接洽,你肯定很不开心。”李世民道, “我又听闻陛下临时换了使臣团,原因是父亲居然想亲自出使。父亲没理由做这种事,只可能是因为你。”
李玄霸撇了一下嘴, 道:“我可没有把倭国的事传出去, 和我无关。只是官宦贵族好奇父亲为何生气, 父亲稍稍解释了一二。”
李世民问道:“陛下不生气?”
李玄霸道:“父亲因为倭国侮辱陛下, 都不顾自己唐国公的身份,要亲自去倭国出使了,陛下很欣慰父亲的忠诚。父亲又升官了。”
李世民叹气:“陛下的心思转变得真快。他才刚敲打了我们家呢,现在又褒奖父亲。揣摩人的心思好累,我做不来。”
李玄霸道:“做不来就不做,你傻乎乎的也挺好的。”
李世民直接上手揍弟弟:“啊?傻乎乎?你说谁傻乎乎?阿玄,你胆子肥了啊!别跑!”
身体好一些了的李玄霸这次本来能成功逃脱,逃出门时撞到了李智云。
李智云习惯性地抱住李玄霸的腰。李世民大笑着把李玄霸逮住,把弟弟的脑袋当木鱼敲。
李智云心虚想跑,被李玄霸拽住,把脑袋当木鱼敲。
一个兄长敲一个弟弟的脑袋,场面非常和谐。
“嗯?小五怎么会在这?”
等李世民和李玄霸敲完弟弟的脑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智云抱着脑袋道:“我和娘亲、阿姨一起来的。一家人都来了,我先跑来告诉你们。”
李世民拽着李玄霸就跑,埋怨道:“娘亲来了?不早说!”
李玄霸拽着李智云跑:“一家人都来了?兄长和四弟也来了?”
李智云跟着两个兄长,噘嘴往前跑:“哼,我想说啊,你们不让我说话。都来了,阿姊们也都来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到前院的时候,窦夫人和万氏正在指挥下人搬东西。
“娘娘!”李世民松开李玄霸的手,朝着窦夫人扑了上去。
窦夫人转身接住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李世民的背上。
李世民:“哎哟!”
窦夫人捏住李世民的腮帮子一扯:“猎老虎?二郎你出息了啊!”
李世民含糊不清地小声道:“我是很出息。”
窦夫人被李世民气笑了。她使劲扯了一下李世民的脸颊,道:“等会儿收拾你。”
“哼哼。”李世民揉着脸道,“这么久没见,娘娘见面就训我,我讨厌娘娘。”
窦夫人狠狠戳了一下李世民的额头:“行,娘娘也讨厌二郎!”
李世民又扑到了窦夫人怀里:“那不行,娘娘不准讨厌我。”
李玄霸喘了几口气,缓步走到窦夫人面前:“母亲安好。”
窦夫人笑道:“三郎照顾二郎辛苦了。”
李玄霸道:“是很辛苦。”
李世民从窦夫人怀里抬起头,要去扯李玄霸刚扎好的小揪揪。
窦夫人挡住李世民的手,又捏了李世民的腮帮子一下:“别欺负弟弟,一边去,别碍事。”
李世民不满道:“娘娘果然讨厌我了。”
窦夫人失笑:“对,就讨厌你。你要是以后还自找危险,我还继续讨厌你。”
李世民闭上嘴。
他有些担心,等会儿自己不会真的挨揍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和母亲问好之后,又向万氏等人问好。
李智云牵着万氏的手,十分大声地告状:“二兄和三兄一见到我就敲我的头!”
万氏笑得前俯后仰:“好!”
李智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好?阿姨!我被欺负了!”
万氏笑得更厉害,把窦夫人都惹笑了。
窦夫人把李智云抱到怀里揉了揉,笑道:“等会儿娘帮你收拾他们。”
万氏笑道:“收拾什么?兄弟闹着玩,这是感情好呢。”
李智云生气道:“不和他们感情好!”
李世民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来:“哦?不和兄长好是吧?唉,二兄本来想带你去禁苑玩,看来小五是不想去了。”
李智云立刻认怂:“小五和二兄、三兄感情好。”
窦夫人忍俊不禁,又狠狠戳了李世民的额头。
李世民捂着被母亲戳红的额头,十分得意地笑。
“照顾”弟弟,他特别擅长!
李玄霸张望了一番,道:“兄长和四弟呢?阿姊也不在。”
窦夫人道:“你侄女年幼,他们辗转走水路,来的慢些。我们坐马车,到的快些。不过他们明日也该到了,先把院子收拾好。”
李玄霸疑惑:“四弟怎么也跟着兄长?”
窦夫人叹气:“他闹着坐船,管不住。”
万氏也叹气:“让四郎坐马车,他就躺在马车前不肯走,真是……唉,我这嘴,不该说这个。”
窦夫人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无能,管不住。”
万氏忙道:“夫人别这么说,夫人已经教得够好了。”
李世民道:“娘亲是揍少了。你看我小时候挨了那么多揍,现在就很听话。娘亲放心,等小四来了洛阳,我盯着他!”
窦夫人本来提起李元吉有些自暴自弃地颓然,李世民这一插嘴,她忍不住笑了:“那好,娘看你怎么盯。”
李世民对李玄霸道:“阿玄,你可要离远一点。他小的时候就喜欢欺负你,现在力气大了,你更打不过。”
李玄霸:“不至于……”
他想起李元吉的个头,讪讪道:“好,我绕着他走。”
李智云抱住李玄霸的腰,道:“我帮二兄!哼,我打得过!”
看着李智云忿忿的表情,李玄霸摸了摸五弟的头。
以前五弟和李元吉虽然关系不是太亲近,但偶尔也会在一起玩。现在五弟怎么好像有些讨厌李元吉了?
李玄霸将这件事记在心中,准备之后打探一番。
妻妾都来到了洛阳,家中热闹起来,李渊很高兴。
李建成等人第二日下午准时到了洛阳城,李渊请了一日假,专门在城门迎接长子。
窦夫人问道:“四郎可听话?”
李建成笑道:“四弟一直很听话,母亲放心。”
李元吉嚷嚷:“没错!我一直很听话!”
窦夫人笑着摸了摸李元吉的头:“那就好。”
但她仍旧不放心,去询问了女儿们。
四娘子、五娘子都说李元吉还好,只年幼的六娘子悄悄和窦夫人说,李元吉一路上都吵着要买这买那,兄长都满足了,李元吉很开心,所以还算听话。
窦夫人松了口气。
虽然大郎太过纵容四郎,但至少兄弟感情是好的。
窦夫人最担心的就是李建成与弟弟们关系不好。
李建成来到洛阳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让出了最大的院子,搬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居住。
他们的新院子比以前小了一倍,没有挨着校场和花园,不过有个侧门,出入都很方便。两人并无不满。
李建成得了职官原本很高兴,得知这职官的波折后,就有些迁怒李玄霸。
不过他迁怒李玄霸的事情多着了,独孤老夫人的账他都没有和李玄霸算,所以多记了一笔账,李建成和李玄霸的相处模式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在李渊和窦夫人面前的时候都会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私下见面李玄霸会恭敬地打招呼,李建成都当没听见。
李世民十分生气,让李玄霸也别再和李建成打招呼。
李玄霸摇头,说当弟弟的还是要好好尊敬兄长。
李世民和朋友们吐槽这件事,长吁短叹阿玄的性子太软,总被人欺负。
杜如晦和薛收附和李世民,长孙无忌嘟囔“李三就只对兄弟性格好”,只有房乔嗅出了些什么。
房乔悄悄叮嘱杜如晦和薛收别与李建成结识。
杜如晦笑道:“我就算想结识李建成,他都不屑见我。我这个京兆杜氏的旁支子弟,可入不了他的眼。”
薛收道:“我可能能入他的眼,但你们都入不了他的眼,我也还是不入他的眼为好。”
房乔见两位好友都不喜李建成,松了口气。
至于长孙无忌,他就不用叮嘱了。
长孙无忌身为李二郎的妻兄若还能被李建成笼络了去,那李二郎就不会是他的未来的主君了。
房乔猜出了一些事,心情有些低落,还无法和友人倾述。
他总算知道为何李玄霸对他交浅言深,透露谶纬。
这实在是心里有事,不说出来就憋着慌。
李玄霸听了房乔的话,点头:“你说得对。我正好有件事憋在心里,房兄……”
“告辞!”房乔转身就走,走路速度得比跑还快——
二更很晚,大家明天起床再看,晚安。
第59章 又一不省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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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李建成喜不喜欢这个职官, 杨广让他上班,他就得每日当值上班。
幸亏李渊刚升了官,所以朝堂中没人再拿“协律郎”的典故说事, 都默认皇帝没什么坏心思, 是其他人想多。
李建成遭遇的是其他风言风语。
以前李建成躺着升官, 认为是自己应得的事。他又只是散官,不需要当值,接触其他同僚, 所以不用处理职场关系。
现在他需要当值了,职场关系复杂,虽然他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 也不是人人都捧着他,难免听到酸言酸语。
别人的门荫是父亲立功儿子当官, 李建成的门荫还加上了年幼的弟弟得宠他躺着升官, 真令人羡慕。
若李玄霸年纪大一些,这不过是朝堂常态。
朝堂中谁身居高位后连带着兄弟族人一起发达很正常。
问题就是李玄霸和李世民这两兄弟都还是黄毛小儿。两个九岁的孩子,一个当上了最年轻的秀才,一个有了猎虎的威名,偏偏比弟弟大了近十岁的李建成没什么名声。
唐国公府蒸蒸日上, 引了许多人眼红。现在他们总算找到能嘲笑唐国公府的地方,可不可劲儿阴阳怪气?
李建成今年刚弱冠(虚岁), 年轻气盛,又从小被捧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
没过多久, 李建成就辞官不干了。
杨广改制后, 官员本阶是以散官品阶为主。勋贵子弟不耐烦做低级职官, 辞官者很常见。
辞官之后, 李建成感觉天也蓝了,地也绿了,每日呼朋唤友喝酒狩猎,十分快乐。
李渊很支持李建成辞官。
这官职本来就是皇帝用来侮辱他们的,若不是怕惹怒皇帝,他早就帮李建成拒了。
现在李建成来到洛阳当值了一段时间后才辞官,给足了皇帝的面子,想来皇帝也不会再说什么。
杨广确实没在意李建成辞官的事。
因李渊为了他的脸面都愿意自落身份出使倭国了,杨广在宇文述等近臣的劝说下,认为李渊对他没有不臣之心,只是一些不服他的勋贵故意挑拨他和李渊的关系。
杨广是个喜恶变化很快的人,虽特别记仇,但现在他只是没有任何理由地猜忌李渊,李渊还没有做过得罪他的事,所以杨广就把之前的侮辱敲打当做自己对李渊的考验。现在算李渊通过了考验,不再折腾唐国公府了。
李建成不想在朝中入职。杨广本就看不上李建成,便没有再提这件事。
李建成辞官的时候,李玄霸正好呈上了新写的词,尤其是那首只有上阕的《满庭芳》,让杨广龙颜大悦。
李玄霸呈上的《满庭芳》为宋时秦观所作,上阕为:“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其中“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为流传后世的名句。
其实这首词化用的杨广之诗《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古代写文作诗讲究“用典”,有时候“用典”是“整篇用典”,也不会标注。“查重”是后世人的道德观念。
所以李玄霸虽然自诩“文抄公”,李世民总不以为然。因为李玄霸抄的诗词只要更改一两字,在当世文坛中就算是“原创”。就算这些诗不是后世的而是前人的,也没人说李玄霸不是。
比如宋朝时,宋诗的开创和集大成者是“苏黄”——苏轼、黄庭坚。当时遵循黄庭坚创作理论的文人自称“江西诗派”,是宋诗第一大诗派,其作诗核心思想就是“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无一字无来处”。
比如白居易《劝酒寄元九》中云“百年夜分半,一岁春无多”,黄庭坚增四字“百年中去夜分半,一岁无多春再来”就是新诗;王安石《促织》云“只向贫家促机杼,几家能有一絇丝”,黄庭坚改五字“莫作秋虫促机杼,贫家能有几絇丝”就是新诗。时人无不称赞效仿。
现在虽无江西诗派,但对“用典”的态度是一致的。
李玄霸拆了杨广的诗填词,杨广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十分自得。
杨广笑话李玄霸:“大德,怎么只有上阕?难道是朕这首诗只有四句,不够你拆?”
李玄霸理直气壮道:“是的陛下,臣就是不够拆!”
下半阕用典是“青楼薄幸名”,他这个小身板,写什么青楼啊。
杨广挽起袖子:“朕来补!”
李玄霸为杨广磨墨,杨广文兴大发,不仅补全了这首词,还即兴又作了一首,笔墨未干,便唤来乐人谱曲演唱。
洛阳宫中乐声阵阵,文人的雅词和清商的雅音相得益彰。
杨广唤来陪坐的大臣皆捻须微笑,对李玄霸这“胡闹”有了不同的认识。
薛道衡身为当世第一才子,自然也被杨广唤来陪坐。
他文人尖酸刻薄的气息十足,嘴里难得出句好话,这次居然也夸赞道:“臣本以为乐声靡靡,登不上大雅之堂。文人作词之后,原本轻浮的丝竹竟也登得上大雅之堂了。”
杨广虽然一直记恨薛道衡以前不肯为他所用,今日他高兴,便没有在意薛道衡夸奖的话中暗含的讽刺:“薛卿若能作一二好词,朕当日日聆听。”
薛道衡拱手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臣回去就琢磨,定让陛下听到厌。”
裴蕴笑道:“薛公所言‘听到厌’,可是子曰‘三月不知肉味’的厌?”
裴蕴以太常寺少卿起家,为讨好杨广,广召天下乐家子弟三万余人,得到了杨广的喜爱,现在已经是民部侍郎。
虽已经不在太常寺为官,但裴蕴见李玄霸为民间声乐推广“雅词”也很喜欢。
杨广所喜爱的声乐越是“高雅”,就显得裴蕴当初为杨广搜集乐工之事不算太“佞臣所为”。
薛道衡不喜裴蕴。不过他虽然尖酸刻薄,官场的情商也没烂到当着皇帝的面,甩皇帝宠臣的脸色的程度。
薛道衡笑道:“若真能写出如此好词,别人吃不吃肉我不知道,我可以三月不吃肉。”
杨广见薛道衡和裴蕴居然能和乐融融地聊天,居然有一种欣慰唏嘘之感,让他对薛道衡的杀心都淡了一些。
他对苏夔道:“如果薛卿作词,伯尼当作曲。”
苏夔拱手道:“当仁不让!”
苏夔好奇地看向侍坐在杨广身侧的李玄霸。
苏夔是尚书左仆射苏威之子。尚书左仆射即隋朝的宰相。
苏威在隋文帝时期,曾与高颎一同参决朝政,后因结党营私被免官。杨广继位之后,将其重新起复。
苏威和高颎在官场的经历十分巧合。
高颎从尚书左仆射下来时,苏威便成为尚书左仆射,高颎成为太常寺卿;高颎自请左迁编书,从太常寺卿退下时,苏威便迁太常寺卿,但仍旧参豫朝政,领丞相事。
高颎本应该在去年被杨广冤杀,苏威也同因劝阻杨广修长城被免官。不过苏夔是太子挚友,又是大隋最懂乐理之人,所以不仅没被牵连,还被升为从五品司朝谒者,随侍杨广左右。
苏威很有才华,但性怯懦,又颇重权势,所以他虽颇受杨广视为长者颇为敬重,但在同辈中名声不怎么好。
苏夔则相反,虽性格狂傲,但风评颇好。杨素和苏威为友,都曾多次向苏威戏言,“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在这个时空中,因高颎和宇文弼先退一步,没有跟随杨广出巡,便没有成为劝阻杨广修长城的领头人。苏威虽然心中知道应该劝阻,但怯懦的他不敢当这个带头的人,如今没有被免官,仍旧任太常寺卿。
苏威常和苏夔叹息,唐国公家的二郎三郎皆为麒麟子,可惜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子,被长孙晟和宇文弼捡了便宜。
太子杨昭也对苏夔夸赞李玄霸和李世民,但又说李玄霸心思深沉,李世民心胸坦荡,李玄霸可能更受父皇喜爱,他更喜爱李世民。
苏夔更相信挚友杨昭的话,所以对李玄霸有偏见。
但见李玄霸这个孩童居然真的能坐稳皇帝“宠爱的后辈”的位置,如皇子一般陪伴皇帝左右,苏夔有些想结交这个擅写歌词的李秀才了。
苏夔在悄悄观察李玄霸的时候,李玄霸也在观察苏夔。
苏威在历史中因在秦王李世民面前倚老卖老,被李世民讥讽“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王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也”,终求官不得。
但他的两个孙子都是李世民的人。
长孙苏勖支持李泰夺嫡,次孙苏亶之女嫁李承乾为太子妃。李承乾和李泰皆因夺嫡抑郁而终,但苏氏子弟因才华横溢继续受唐太宗重用,地位丝毫未损。后人苏勗还是开元时贤相,谥号“文宪”。
苏威的家教可是不一般。
有才华的人终究会展露光芒。现在苏威一家肯定看不上自己和二哥,李玄霸没打算与他们接触。
他只是看到了苏夔的时候,想起了历史中秦王讥讽苏威的事。
苏勖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很早就跟随秦王李世民。李世民一边重用苏勖,一边当着苏勖的面讥讽他祖父,真是太坏了。
二哥,不愧是你。
李玄霸决定回去就和二哥剧透他讥讽苏威的事,给二哥加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大德,薛卿赏识你的才华?你再拜一师如何?”
走神的李玄霸:“啊?好……等等?发生了什么?”
杨广握拳砸了一下表侄的脑袋,哭笑不得:“你伴驾都能走神?!众卿看看,朕这个表侄真是丝毫没有把朕当皇帝看待啊!”
李玄霸捂头,一头的雾水。
薛道衡失笑:“够狂妄!陛下,这个弟子臣收了!臣就喜欢狂妄的人!”
杨广哈哈大笑:“朕就知道,大德绝对合乎薛卿的喜好!大德,还不快拜师!”
李玄霸:“……”
他虽然很茫然,但皇帝让他拜师,他只能拜师。
我拜了谁为师?高老师和宇文老师会不会生气?
哦,薛道衡啊,高老师和宇文老师应该会认可自己这个老师。
不,等等,怎么是薛道衡?!
李玄霸一个头两个大。
他还在愁高老师和宇文老师能不能逃过死劫,怎么又来了一个热爱撞杨广刀口上的薛道衡薛老师?
隋炀帝给自己安排的老师怎么老是这种他想要杀的人啊!
李玄霸觉得自己这拜师的运气过分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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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1、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满庭芳》秦观
2、
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王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也。——《隋书苏威传》
第60章 都是高老师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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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被杨广推着拜师后, 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件事。
这口锅该高颎老师来背。
薛道衡比高颎大一岁,却是高颎的“迷弟”,十分敬佩高颎的为人和才华。
高颎收李玄霸和李世民为徒时, 薛道衡本不在意。得到过高颎指点的人不少, 李玄霸和李世民不算特殊。
但之后李玄霸和李世民频繁进出高颎府邸, 其身份明显已经不是普通被高颎指点的人。
薛道衡回京后与高颎通信,得知高颎居然将这两个孩子收为确立了师徒名分的弟子,便对李玄霸和李世民生出好感。
高颎选中的学生一定很优秀。
薛道衡和唐国公府没有多少交情。他即使对李玄霸和李世民好奇, 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主动接触李玄霸和李世民。何况李玄霸和李世民还在守孝。
薛收和李玄霸、李世民偶然结识后,薛道衡很想让薛收把李玄霸、李世民叫到家中看看。
但薛收已经被他过继出去,就算招待朋友也是在新家。虽说薛收也可以在薛道衡府邸中招待朋友, 但这要薛收自己主动开口。薛道衡拉不下这个面子。
薛收完全没有察觉到生父的暗示。
薛道衡心高气傲,不喜欢被人打扰。薛收一直很敬畏薛道衡, 哪可能让新朋友打扰到薛道衡。
今日薛道衡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李玄霸, 李玄霸所做的事又正合他的胃口,便在杨广面前多夸了李玄霸几句,感慨李玄霸不愧是高颎的学生,果然优秀,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学生就好了。
李玄霸这个学生是杨广塞给高颎的。虽然杨广当时本意是侮辱高颎, 高颎原本没接这个差事。
若不是宇文弼因李玄霸的病弱联想到自家孙儿,对离开父母伴驾的李玄霸和李世民多了几分照顾, 意外发现了李玄霸和李世民的才华,让高颎起了胜负心,高颎不会主动去教导李玄霸和李世民。
但既然高颎接了这个差事, 在杨广看来就是高颎向他示弱服软。杨广对此事很得意。
高颎和宇文弼越夸赞李玄霸和李世民, 杨广就认为高颎和宇文弼是在持续向他示好。
当薛道衡也夸赞李玄霸时, 杨广欣慰极了。
薛卿终于向朕示好!夸赞朕的眼光好了!
杨广立刻就问薛道衡要不要收弟子。这么好的弟子, 你也可以有!
高颎的弟子一定是人中龙凤,我必须收!从来不收弟子的薛道衡立刻同意。
李玄霸人麻了。
隋炀帝你对薛道衡恨得牙痒痒,连薛道衡写个吹嘘隋文帝的赋,你都能恶意揣测薛道衡是在骂你。现在你怎么表现得对薛道衡如此舔?自古君臣以美人爱情作比,你们这是在表演什么求而不得的狗血文学吗?
我和二哥是你们君臣之间什么特殊的情|趣道具吗?!!
救命!!!
李玄霸根本不想拜薛道衡为师。
不说薛道衡那尖酸刻薄的文人脾气将来肯定会惹更多事,他这个弟子可能会被牵连,薛道衡擅长的本事,他也没必要去学啊。
薛道衡是一位纯粹的文人,擅长文字工作。在隋文帝时期,长期担任秘书机要,为隋文帝撰写诏令。
李玄霸学这个干什么?难道将来他哥还能缺帮写诏令的人?
李玄霸斟酌利弊后愿意帮助高颎和宇文弼,除了这两位老师真心对他和二哥好之外,也有高颎和宇文弼是文武双全的治世能臣,他和二哥正缺这样的老师的缘故。
就算虞世南都只能教他们写字,薛道衡能教什么?作诗吗?好的诗人不是练出来的,是天生的。他和二哥真的没这个天赋。
但皇帝都发话了,轮不到李玄霸挑挑拣拣。
就是皇帝没发话,薛道衡说要收李玄霸为弟子,李玄霸都只能跪下磕头说受宠若惊。
薛道衡可是现在的文坛领袖!
李玄霸晕乎乎地多了个老师,众大臣都笑着恭喜他。
他有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周围一群人围着自己鼓掌的幻觉。
杨广微笑道:“大德,你的老师都是当世最有才华的人,你要好生学习,不要辱了老师的门扉。”
李玄霸苦笑:“陛下,我压力好大。”
杨广笑道:“不需要有压力,你是朕的子侄,受得起这样的老师。”
李玄霸只能谢恩。
杨广和大臣们听完新词新曲,还要商议朝政大事。李玄霸提前出宫,回家告诉二哥这幢“大喜事”。
本来李世民也要入宫,但他前些时日沉迷狩猎耽误了功课。
高颎要来洛阳送编书的阶段性成果给杨广检阅,顺带检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
宇文弼病好了,也告诉了两位弟子复课的时间。
连虞世南都出了孝期官复原职即将来洛阳,提前写信询问李世民和李玄霸有没有认真练字。
李世民急得嘴上起了泡。
狩猎一时爽,补功课火葬场。
李世民向李玄霸求助,李玄霸转手向母亲告了一状。
李世民向友人们求助,长孙无忌表示爱莫能助,杜如晦和薛收倒是想帮忙,被房乔狠狠骂了一顿,不敢帮了。
李世民只能一边喝着降火的苦药,一边苦哈哈自己赶功课。
李玄霸回到家时,李世民正趴在书案上小睡。
书案上堆了一小叠刚写好的字帖。李玄霸翻看了几页。虽然这功课是赶出来的,但二哥写得很用心,没有敷衍。
赶功课是真的赶,但还是有认真做。
“醒醒,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李玄霸把李世民摇醒。
李世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我不想听。”
李玄霸道:“是真的好消息。”
李世民捂耳朵,不相信弟弟。
但捂耳朵是没用的,李玄霸道:【陛下又给我们找了一个新老师,薛收的亲生父亲薛道衡,如今的文坛领袖,高兴吗?】
李世民脸色一垮:“啊?又多了个老师?那不是又要多一门功课?救命!”
李玄霸一愣。他没想到二哥会从这个方向哀嚎。
李世民抱着脑袋,曲着膝盖,倒在坐榻上滚了起来。
“救命,救命,我不想做功课!为什么我要有这么多老师!我不需要这么多老师!我不想写字,不想写注疏,不想写策论,也不想写诗!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打猎!”
李玄霸看着滚来滚去的二哥,露出了十分无语的表情。
狩猎有那么有趣吗?二哥你这样就像是电子游戏瘾犯了的小学生,小心被拉去电疗。
“你这么不想,那上门拒绝?”李玄霸站在坐榻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打滚的二哥。
李世民停止打滚,手脚伸长成大字形,眼神失去了光芒:“陛下金口玉言,薛公还是文坛领袖,我敢吗?呜呜呜,我好惨啊,我不想上课!”
说完,李世民又抱着脑袋在坐榻上滚来滚去。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喜欢上课吗?没有!不可能有!
李玄霸见二哥在耍赖摆烂,只能给他下一剂猛药:【没事,薛公很快就会被陛下赐死,你很快就会少一门课。】
李世民不滚了。
他默默爬起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李玄霸:“阿玄,哥哥最近是得罪你了吗?”
李玄霸摇头:“没有。”
李世民抓狂:“那你就别告诉我这个啊!”
李玄霸耸肩,摊手:“可我不能一个人难受。”
李世民使劲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把两个小揪揪都抓散了:“啊啊啊啊,我也不想难受!闭嘴闭嘴闭嘴!不要说啦!”
李玄霸道:“我又没再说什么。而且你不是说你已经淡定了吗?现在怎么不淡定了?”
李世民抓起靠垫丢向弟弟:“闭嘴!”
李玄霸接住靠垫,反手砸向李世民。
李世民也接住了靠垫,再次砸向李玄霸。
兄弟二人一边吵架,一边用靠枕打了起来。
李智云高高兴兴地来找二哥,问二哥功课写完没有。见二哥和三哥在玩抱枕,他蹦蹦跳跳地加入进来。
等兄弟三人玩了一会儿后,李智云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过来。
“啊,娘亲说二哥和三哥的老师来拜访,让二哥和三哥赶紧过去。”李智云道,“快些快些!”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地抓狂:“你怎么不早说!”
李智云对手指:“你们又没问!”
李世民和李玄霸飞速整理仪容,然后往中堂跑。
离开前,两人依次狠狠敲了李智云的脑袋一下,异口同声道:“等会儿收拾你!”
李智云捂着脑袋,看着哥哥们奔跑的背影,自言自语:“二哥三哥骂我的话一模一样啊。”
他身边的乳母笑着道:“这就是双生子啊。”
李智云噘嘴。他也好想和哥哥们成为双生子啊,好像很好玩。
来拜访的老师是高颎。
李世民一见到高颎,就哭丧着脸道:“高老师,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正和高颎聊得开心的李渊笑容一僵。
李建成忙道:“二弟顽劣,请高公恕罪。”
高颎对李世民招招手。
李世民小碎步挪动过去。
高颎道:“听闻你沉迷狩猎,荒废功课?”
李世民立刻转头看李玄霸。
李玄霸先和高颎问好后,气定神闲道:“是的,没错,就是我告状。我不仅向高老师告状,宇文老师和虞老师那里我也告状了。”
高颎道:“伸手。”
李世民默默伸出双手,手心向上。
高颎从袖子里掏出戒尺,狠狠敲了李世民的双手手心各二十下。
李世民的手心立刻变得红肿。
高颎收起戒尺:“李二郎小小年纪就驰猎无度,荒废学业,李叔德,看来你真的很忙,忙到连规正孩子行为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渊:“……”他差点条件反射也伸出手板心挨揍——
一更。二更会很晚,别等。
啊啊啊啊,我不想码字,不想码字,不想码字!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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