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无益我也必杀他

    萧铣投降了。

    李寿笑得一张脸全是褶子, 四十多岁的帅大叔变成了五六十岁。

    虽然自己带兵的本事不怎么样,但还是有其他才能,可以立下功劳嘛!

    萧铣看到李玄霸时, 神情很颓然。

    他身后的将领一副晦气的表情, 似乎仍旧不能接受自己刚起事想做出一番事业, 就兵败被俘了。

    所以身在陇西和关中的李世民、李玄霸,究竟怎么会跑到江汉来啊!

    李玄霸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看着萧铣和投降的敌军将领, 倨傲道:“本王曾写信问你,本王与兄长刚来南郡,你就率兵来袭, 是故意的?”

    萧铣拱手苦笑:“若提前得知郡王前来,我怎敢班门弄斧, 与‘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敌对?只是得知郡王驾临时, 大军已经拔营,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玄霸道:“文帝对前梁宗室仁至义尽,你父却叛隋降陈;待先帝继位,又重新启用你为县令, 你却再次叛隋。萧铣,你问心无愧吗?”

    萧铣仰头:“你父不也叛隋?你问心无愧?”

    李玄霸眨了眨眼。他总算知道萧铣为何和父亲聊了一会儿, 父亲就恼羞成怒杀人了。萧铣这嘴,是真的有点毒。

    不过不如自己。

    李玄霸道:“我与兄长孤军救驾,在天下大乱时一手镇压吐谷浑残部和东西突厥, 先帝在世时我与兄长问心无愧;陛下离世后, 比起攻城略地, 兄长发布告示, 除了自卫,只主动讨伐投降突厥和残害百姓之人,我们为何问心有愧?”

    李玄霸嘴角上弯:“你不仅向突厥称臣,还在我命使臣让你止步时仍旧主动来袭,败在我手下真是活该。”

    萧铣语塞。他身后的部将纷纷侧目,表情不断变幻。

    太原郡王的嘴可真毒啊。

    更气人的是,太原郡王不仅嘴毒,说的还都是无可辩驳的实话。被太原郡王损了一番,他们不仅心中没有恼羞,还暗暗赞同。

    乱世时大部分人的行为都超出了人的底线,“仁义廉耻”更是一句空话。但这时候如果有人仍旧坚持“仁义廉耻”,且有力量保障自己坚持“仁义廉耻”,那么这个人哪怕战败,一定会被其他已经丢掉“仁义廉耻”的人敬佩。

    何况李世民还“战无不胜”。

    萧铣深呼吸了几下,再次拱手作揖,将背弯得更厉害:“是,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确实是世上少有可以问心无愧的仁义之士。”

    李玄霸道:“起身吧。虽然我不屑你的品行,但现在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才是重中之重。你既然曾为罗川县令,应该是有一点治理地方的经验的。我虽不会重用你,但会任用你。若是你才能出色,能助我抚民,将来你子孙出仕不会受你影响。”

    萧铣激动抬头,然后再无顾忌,撩起下摆下跪,结结实实给李玄霸磕了个头:“谢郡王仁义!”

    李玄霸微微颔首,又对萧铣身后的人道:“你们要庆幸你们对百姓没有做过太过分的事。梁师都以人肉充作军粮,平日杀人为乐,我将他尸身悬挂,让被他残害的朔方百姓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割下来喂牲畜。你们还未做出此事,不必被百姓凌迟了。”

    萧铣麾下多是隋朝旧官吏旧将领,长江沿岸又没被杨广三征高丽祸害得太厉害,他们一开始就占领了郡城,粮草不缺,所以还没有做出过分虐民之事。李玄霸这次不用动屠刀了。

    萧铣身后的部将:“……?!”太原郡王看着文弱,居然如此残忍?!

    李玄霸道:“你们中有贼帅,有原鹰扬府将领。现在你们的身份都是降将,若想在我兄长麾下做事,现在就听话好好当一个普通兵卒或小吏,待你们展现出自己的德行和本事,将来再次为官为将未必不可能。”

    他又扫了众人一眼,再次翘起嘴角:“此地鹰扬府应该是当年伐陈的助力,不知道还有没有曾经跟随我老师齐国公高颎高国公的人?”

    隋文帝忌惮高颎,曾削掉高颎的爵位。杨广继位后,高颎起复。李玄霸劝动高颎后退一步,自闭修书后,杨广以为高颎已经向他服软,为了安抚旧勋贵,就将高颎的齐国公爵位还给了高颎。

    这也是隋文帝原定的计划。

    他斥责高颎,将高颎削爵为民,就是让杨广起复高颎,恢复高颎的爵位,好让高颎辅佐杨广。

    原本历史中杨广也起复了高颎,然后在高颎进谏惹怒他后诛杀高颎。现在高颎自闭修书,所以仍旧是齐国公。

    李玄霸话音未落,就有人出列下跪磕头:“齐国公还安好?!”

    李玄霸道:“老师老当益壮,镇守西京,精神矍铄。若你们将来立了功劳,有机会去西京,可前去拜见。”

    李玄霸这句话后,又有人陆陆续续下跪。

    到后来站着的人太少,他们左顾右盼,为了合群,都扑通跪下,向李玄霸表忠心。

    萧铣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人,心里有点酸。

    他本以为自己麾下这些人桀骜不驯,自己无论言语敲打还是杀鸡儆猴都没让他们完全臣服。

    就算李玄霸将他们俘虏,但反复无常的降将也很常见。自己终于把这群令人头疼的下属丢给别人。该李玄霸头疼了。

    谁知道李玄霸只搬出“齐国公高颎弟子”的名号,就让这群人神情如此激动,似乎心悦诚服?

    李玄霸瞥了萧铣一眼,就知道萧铣在酸什么。

    萧铣想多了。

    高老师已经退隐修书十几年,虽有灭陈之功,南人也不可能买他的账。

    但这群人已经是自己的俘虏,自己再搬出高老师的名号和他们套近乎,他们才会对自己表忠心。

    前有高颎荡平南方,又有高颎的弟子荡平南方,这算不算宿命注定?

    生出“天命既定”的叹息后,他们心中的“桀骜不驯”就会被削减。

    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的名声如果还不够震慑他们,再加上齐国公高颎,那就足以让他们有“肯定打不过,消停吧”的想法。

    李玄霸一边敲打一边安抚,又肉疼地拿出粮食和牲畜举办了宴会,才将剩下的事交给李寿。

    李寿将根据他的安排,将萧铣大部分兵卒都遣散为民,给予一定口粮,就地分地安置。

    幸亏李靖回来得很及时,告诉李玄霸巴郡有粮,李玄霸才没有捉襟见肘。

    李靖回来时,李寿向李靖苦笑着抱怨:“天下未定,军师却已经想着治理天下。若没些本事,真是跟不上军师的要求。”

    李靖笑道:“军师是这样的人,才证明只有主公才是这天下唯一需要的帝王。”

    李寿叹息道:“是啊,天下人只会想要还未定天下便想着治天下的帝王。”

    天下大乱几百年,大隋只让百姓休息了短短三十多年,天下又入乱世。

    都说乱世是豪强世家的机会,但连豪强世家都已经受不了乱世,希望天下太平了。

    想想关陇郡姓、山东郡姓和江南侨姓那些世家,谁没有在乱世中被乱兵屠过满门?

    连世家都如此,更别说其他人。

    李靖道:“我们会跟随主公和军师,缔造一个如大汉一样强盛,能持续百年以上的和平王朝。”

    要求不高,能百年就行。

    百年对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就是三代人了。

    李寿笑道:“肯定能。”

    李靖颔首。

    李玄霸来寻李靖,听李靖和李寿聊天,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莫名感慨。

    百年王朝……这时候的有识之士要求都如此之低吗?

    他笑着摇摇头,敲门。

    “我要分兵一半去救援二哥。李药师,你和堂叔一同镇守南郡、沔阳郡、巴陵郡,征人修建战船,如有机会,可顺江而下练兵。一切你们自己做主。”李玄霸开玩笑道,“等我把二哥救回来,你二人若是合力将长江以南之地全部拿下,我就可以笑话二哥了。”

    李寿惶恐领命。李靖笑着拱手:“这卑职可做不到,能攻下一两个郡就不错了。军师可不要给靖太大压力,靖承受不住。”

    李玄霸拍着李靖的手臂道:“我相信你承受得住。要努力啊,给二哥一个惊吓。”

    李寿忍不住道:“军师,你这个神情动作有点像主公。”

    李玄霸道:“双生子就是这样。嗯,咳,我承认我是故意学他。我不太会鼓励人,只能照着葫芦画瓢了。”

    李寿和李靖都忍俊不禁。

    李玄霸放心地将剩下的事交给李寿和李靖,终于能北上襄阳。

    还要李靖自己撞了上来,成为他和二哥的下属。如果没有李靖,他一定不放心将一切托付给李寿。以李寿在历史中的战绩,说不定他和二哥回来时,李寿就把他打下的所有地盘都丢了。

    “还需要更多能打仗也能治理的人。”李玄霸自言自语。

    地盘越来越大,人手越来越不充足,真是愁人。

    对了,长孙无忌领了二哥的命令去江都查探情况,他现在人跑到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一封信都没有?都和二哥学坏了?

    李玄霸十分忧愁。

    ……

    长孙无忌的情况暂时不明,李世民的状况好极了。

    他让人把“陇西郡王”的旗帜竖在襄阳城各处,又带着宗罗睺和秦琼出城列阵,做出迎战的模样。

    朱粲虽然在朝中无人,但也听说过陇西郡王的威名,当即被吓退。

    不过朱粲的目的本就不是攻城略地,只是掠夺。所以他虽然自己跑了,还是不断派人来骚扰襄阳城周边,抢夺百姓和粮草。

    李世民这时候才知道,对朱粲而言,抢夺百姓和粮草都是一个意思。

    朱粲此人虽是反王,但他脑子里就没有想过当皇帝治理天下。

    他攻城略地后从不思考如何经营,只是劫掠。

    当一地吃空,其他人来攻打他了,他就一把烧掉还未吃完的粮仓,带着兵继续转战他处。

    别说屯田,他连守粮草和运粮草都没想过。

    朱粲的军队随身只携带着不到一月的粮食,没有后勤民夫支援。

    他们四处游走,如果来不及占领其他有粮的城池,就去村庄掠夺人为军粮。

    朱粲告诉自己的兵卒,人就是粮草。他对人肉的品鉴,比梁师都更为凶残。

    梁师都吃人只是为了震慑不服他的人,用残忍暴虐来压制朔方郡的不满情绪。他只是偶尔开一下人肉宴会,用小孩女子细嫩的人肉来代替羊羔绒犒赏将士。

    朱粲却是把人肉当普通粮食吃,每顿都吃,无论男女老少都吃。

    鲜嫩的肉自己吃,年轻的肉将领吃,兵卒吃老弱病残的肉。

    不需要守城了,李世民便率军突袭了朱粲几个驻地,缴获了不少腌肉的瓶瓶罐罐。

    打开之后,这些瓶瓶罐罐腌制着各种内脏,分门别类,李世民还疑惑为何朱粲为何会有这么多牲畜。

    随他出征的襄阳人告诉他,这些都是人的内脏后,李世民垂髫之年就看惯了血腥厮杀,居然也蹲在一旁吐了许久,好几日不敢吃肉。

    清点缴获朱粲的粮草,真正的粮食甚少,居然大部分是腌制的人肉和内脏。就连缴获的朱粲麾下将领的酒水,都是泡着人眼球、人骨头的“药酒”。

    李世民甚至还缴获了“人鞭酒”,是一个荒淫无度的将领特别酿造的壮阳酒。

    李世民又吐了一场,晚上都做起了噩梦。

    秦琼和宗罗睺以为自己什么血腥的事都见过。去草原劫掠的时候,他们也不算什么好人。

    他们见了这些门类众多的人肉干粮,也做起了噩梦。

    这还是人吗!

    李世民连打了几场胜仗,却丝毫没有打胜仗的喜悦。

    他对秦琼和宗罗睺道:“我总算知道为何附近隋军和其他反王拿朱粲无可奈何了。朱粲比突厥人更凶残,他攻打别人抢掠百姓和粮草壮大自己;别人攻打他则毫无益处,只能白白浪费不多的粮草。按照阿玄的说法,打朱粲的性价比太差,他们都会绕着朱粲走。”

    “攻打朱粲无益,但我必须尽快杀了他。”

    李世民严肃道。

    “不能等阿玄来了,我宁愿冒点险,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秦琼和宗罗睺领命。

    旬日,李世民听闻朱粲亲自领兵攻打南阳郡。他在襄阳城中点了五千精兵,并从百姓中临时征发了五千青壮,凑了一万人,又得百姓主动献出粮草资助,行军三百多里,前往支援南阳郡。

    南阳郡丞吕子臧是大隋忠臣,听闻杨广死后,他还为杨广发丧。

    因李渊谋反,所以吕子臧不信任李世民。当李世民派人前去招降时,吕子臧虽然礼待使者,但斥责李世民若为大隋忠臣就该大义灭亲。既然李世民不肯攻打李渊,那么他怎么能信任李世民真的心向大隋?所以吕子臧不肯归降李世民。

    因此吕子臧被朱粲攻打时,他没想到李世民会来支援。

    “吕郡丞你说得对,我没有因为大义灭亲,你不信任我很正常。而且,我也不确定将来我会不会有逐鹿天下的想法。”李世民摘掉头盔表明身份,单手抱着头盔笑道,脸上血迹还未干,“但请不要拒绝我的支援。我向你保证,等打退朱粲我就会离开。”

    吕子臧看着李世民,沉默不语。

    李世民严肃道:“我是以自己的身份来支援你,所以我只带了一万人,其中五千都是新兵。你可以不当我是陇西郡王,以主帅的名义命令我出战。朱粲凶残,所到之处必定被屠戮成无人之地。请吕郡丞以百姓为重。我可立下字据,杀掉朱粲后,绝对会立刻离开。”

    他又展颜一笑:“我还未做过失信无义的事,请吕郡丞相信我。”——

    一章半合一,还有四千多字,今天会凑齐三更。会比较晚,大家别等。

    碎碎念:

    (朱粲)因令军士曰:“食之美者,宁过于人肉乎!但令他国有人,我何所虑?”即勒所部,有略得妇人小儿皆烹之,分给军士,乃税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粮。

    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因谴左迁,并在南阳,粲悉引之为宾客,后遭饥馁,合家为贼所啖。

    ——《旧唐书》

    粲无可复掠,军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妇人、婴儿啖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谪官在南阳,粲初引为宾客,其后无食,阖家皆为所啖。愍楚,之推之子也。又税诸城堡细弱以供军食。

    ——《资治通鉴》

    第182章 谁要为大隋殉死

    吕子臧没说相不相信李世民, 只是沉默地将自己手中三千余精兵都交给了李世民,又为李世民从城中征来一千多自带武器的壮士,给李世民凑齐了五千精兵。

    他请李世民竖起“陇西郡王”的旗帜, 自己以“陇西郡王”的名义出城招募游兵散勇。

    朱粲来袭, 居住在县城和乡间的地主豪强纷纷四散逃跑。

    听闻陇西郡王在南阳郡, 即使不敢相信陇西郡王怎么会从陇西来河南,他们也都怀抱着“假如是真事”的希望,携家带口进入南阳郡。

    吕子臧以李世民的名义招募乡勇, 每到一处就有几十上百乡勇自带武器和干粮来投。

    未过半旬,吕子臧又征到两千余人,带回南阳郡。

    李世民乐道:“快两万人了, 我可以号称五万大军了!”

    吕子臧苦涩道:“只是未经训练的游兵散勇,上了战场未必能成战力。”

    李世民则十分乐观:“我在清河郡剿匪的时候, 也是临时征发的游兵散勇。虽然我军未曾有太多训练, 但朱粲也只是只知劫掠的民贼。贼人欺软怕硬,毫无气节。只需打退他们一次,他们就不敢组织第二次主动进攻。等他们溃逃,一万精兵便可追击十万溃兵。”

    “再说了,我家阿玄应该也快来了。”李世民笑容灿烂, “就是他来了南阳郡,可能会狠狠揍我一顿。”

    吕子臧疑惑:“太原郡王也来了?太原郡王为何要揍陇西郡王?”

    李世民笑着叹气:“其实我是带着大军来的, 但我带着护卫侦查时,见朱粲要攻打襄阳,就丢下大军先独自留在襄阳守城。襄阳守住后, 我听闻朱粲又要攻打南阳, 便从襄阳募了些人, 又赶到了南阳。”

    吕子臧:“???”

    李世民继续叹气:“我在襄阳时, 听闻萧铣带着几十万大军朝着阿玄奔来。阿玄应该正在和萧铣作战吧。”

    吕子臧继续:“???”

    他捋了许久,才不敢置信道:“陇西郡王的意思是,在你的军队和萧铣大军打仗的时候,你这个主帅独自去守襄阳了?”

    李世民点头:“对啊。”

    吕子臧声音颤抖:“你都不担心吗?”

    李世民道:“我担心什么啊,担心阿玄打不过萧铣?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阿玄多厉害。倒是阿玄肯定很担心我,所以我这顿揍逃不掉了。”

    还未及冠的年轻郡王耸肩,摊手,满脸无奈。

    吕子臧:“……”你无奈什么啊!你这顿揍不是理所当然吗!

    别说兄弟了,他想了想自己如果是李世民的副将。大战当前,主帅却跑了,传令给自己“你自己打”。

    这就罢了,自己也不是打不过。但主帅他连兵卒都不带,独自跑去帮别人守城了!

    他守一座城还不够,又去守第二座城了!

    甚至这第二座城还不肯归服他,他只是行侠义之举!

    吕子臧总算为什么明白李世民在“战无不胜”之前的诨号,会叫做“义薄云天”了。

    身为外人,吕子臧很敬佩李世民“义字当头”的性格;但若成为下属,有这样的主公真是太过头疼。

    李世民见吕子臧表情从震惊到悲悯,就知道吕子臧一定在同情自家阿玄。

    李世民不好意思地曲起食指揉了揉鼻子:“那个……其实也不是很危险。我把军中最能打的猛将都带走了,啰,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秦琼秦叔宝,这位是宗罗睺……罗睺,你的字还没想好吗?”

    宗罗睺不仅是乡勇小豪强,还有蛮夷血统(虽然他不承认),所以无字。

    宗罗睺道:“我想了想,什么时候主公称王,再为我赐字吧。”

    李世民点头:“好,我和阿玄商量商量。”

    秦琼有点羡慕。可惜他已经有字了。

    吕子臧:“我听闻过郡王麾下秦琼和宗罗睺的名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不敢置信道:“所以郡王不仅自己独自离开,还把麾下猛将也带走了,留令弟独自支撑?”

    李世民辩解:“什么叫独自支撑?我麾下还有许多将领,都很能打。再说了,我新收的下属李靖李药师也是个能独自领兵的将帅之才,能为阿玄分担。我只是把自己置于险地,可不会把阿玄置于险地。”

    秦琼忍不住了:“主公,你把自己置于险地也不太好吧?”

    宗罗睺实话实说道:“主公,你把自己置于险地,军师才会更生气。”

    李世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等阿玄来,我给他揍,不还手了吗?”

    秦琼和宗罗睺:“……”说的好像军师能揍疼你似的。

    吕子臧听到李世民“离谱”的操作,看到李世民和麾下猛将亲近的模样,心中担心守不住南阳郡城、护不住南阳百姓的焦虑感减少了许多。

    李世民一直满脸笑容。

    他每日都亲自巡视郡城,调解城中百姓和新入城逃难的流民的纠纷。

    “大家先挤挤,等我杀了朱粲就好了,且忍耐几日吧。”

    “你们都是一个郡的百姓,都是老乡。老乡有难,怎么能不出手相助?”

    “兵荒马乱,种地都难,郡城中的百姓家中存粮也不多,不是他们不肯卖给你们好粮。你想想,若你是当地人,突然有一群外地人逃来,非要你卖粮食给他,你敢卖吗?”

    “一切都是朱粲的错。等把朱粲杀了,你们就可以出城种田了。到时我为你们分田,分多多的田。现在还未到春季,一定能赶上春耕。”

    “咦?你们在玩什么?斗蟋蟀?哈哈哈哈,在紧张的时候找点事干很正常。我是说我也想玩!”

    秦琼和宗罗睺把李世民拖走了。

    百姓纷纷大笑,让小郡王战后再来,他们会抓最强壮的蛐蛐送给李世民。

    吕子臧本来在微笑捋须,见到这一幕差点把胡须扯断。

    他对身旁亲近的人道:“不知太原郡王什么时候能击败萧铣?虽我还未见过太原郡王,不了解太原郡王,但我想陇西郡王身边一定很需要太原郡王。”

    亲近的人听懂了郡丞的言下之意,都忍俊不禁。

    李玄霸在哪?

    当朱粲终于集结二十万人攻打南阳郡时,李玄霸刚入襄阳城。

    “啊?我哥又跑去南阳郡了?”李玄霸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道,“仔细说说,他怎么又跑了。”

    襄阳郡丞对李玄霸哭诉朱粲的残忍,夸赞陇西郡王的仁义。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不是不让我哥仁义,他好歹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多派些人来助他。”

    襄阳郡丞道:“陇西郡王担心太原郡王与反王萧铣作战人手不够,不敢轻易让太原郡王分兵。”

    李玄霸叹气,转头对陈铁牛道:“李神通和李药师还不信,我就说我哥在作妖,绝对在帮襄阳守城,所以才不回来。”

    陈铁牛道:“郎君自然是最了解二郎君的人。”

    李玄霸又叹了口气。是啊是啊,我了解二哥,太了解了,了解得想踹他两脚。

    “先告知我襄阳城中情况和朱粲逆贼如今的情况。”李玄霸没有立刻去援助他哥。

    以二哥的本事,还有秦琼和宗罗睺相助,南阳郡现在的郡丞是吕子臧,以吕子臧在史书中的记载,是个有本事的人。二哥守住南阳郡并不难。

    吕子臧在杨广去世后才归顺唐朝,曾和唐朝山南慰抚使马元规合力击败朱粲。

    因马元规曾经打不过吕子臧,用辱骂讥讽的方式劝降吕子臧时又被吕子臧杀了使臣。在吕子臧成为他下属后,他就一直和吕子臧对着干。

    吕子臧让马元规追击朱粲溃军,马元规不同意;吕子臧退后一步,说你不去,我自己带人去,马元规仍旧抬杠让吕子臧原地待着。

    朱粲收拢了溃军,又集结了十几万饥民,以去南阳郡讨食的名义激发大军士气,转头攻打马元规。马元规就害怕退兵,困守南阳郡城,被朱粲围了,求救无门。

    天降大雨,南阳郡城墙崩塌,马元规被杀,吕子臧言“安有天子方伯降贼者乎”,拒绝投降,激战而死。

    他身为隋臣时忠于大隋,杨广死后成为唐臣后也忠于大唐,无论能力还是品行都很优秀,就是劝降需要花费一点功夫。

    不过吕子臧既然跟随二哥打仗了,李玄霸便不用再忧愁如何劝降吕子臧了。

    不会有人跟随二哥打仗之后还不归服二哥的。

    绝对不会。

    襄阳郡守也刚跟随李世民打过仗,所以也已经对李世民心悦诚服。李玄霸询问他的事,他事无巨细地禀报。

    虽然平时都是李玄霸负责打仗之外的事,但没有李玄霸的时候,李世民也能做得很好。

    李世民将襄阳城因官吏大量逃亡而变得混乱的公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并新招募了一些当地识字的人填补空缺,让襄阳城的官府能如隋朝未乱时一样顺利运转。

    李世民早就知道李玄霸会要什么资料,离开前就已经准备妥当。

    襄阳郡守心里十分敬佩。现在太原郡王所问之事,居然全是陇西郡王叮嘱过的。

    他见李玄霸翻阅李世民早就准备妥当的交接文书时那波澜不惊,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件事的模样,心里惊奇。

    这就是双生子的默契吗?果然神奇。

    “他也写得太详细了。”李玄霸看着李世民详细描述的朱粲人肉干粮分类,眉头紧皱。

    他怀疑二哥被刺激吐了,所以坏心眼地想让他也被刺激。

    没有实物,只是文字,李玄霸只是心理不适,还没造成生理不适。

    朱粲所做的事,并不是朱粲这个人心理特别变态,而是此时常态。

    也是乱世常态。

    都说唐朝灭亡后持续七十年的五代十国是最黑暗的时期,武将特别残忍。其实其他乱世中乱军做的事,与五代十国没有区别。

    魏国的人肉干粮,晋末十六国时期的两脚羊,隋末的烹食弱小……还有后世元末和明末,百姓的惨状都和五代十国没区别。

    文人特别痛斥五代十国那七十年的黑暗,不是五代十国的百姓最惨,而是“主公”惨,没有威望,礼乐崩坏最严重。

    寻常乱世,主公就算兵败也很少被部下所杀。五代十国却不一样,如果主公不能带领兵卒打胜仗,底层兵卒就会砍掉主公换一个新主公。

    其实对比五代十国和魏晋南北朝,魏晋南北朝才是最黑暗最混乱的时代。

    五代十国除了朱温建立的后梁,其他朝代和国家的奇葩事都不多。而后梁比起魏晋南北朝的奇葩君王,也就不相伯仲。

    只因为五代十国只持续了七十年时间,时间太短,英雄人物太少,在大众眼中处于“黑暗视野”,所以后世营销号才喜欢编排这段时间“最黑暗”。

    李玄霸细细看过魏晋南北朝的各种记载,那些前世的他在现代社会已经看不到的记载,所以对这些黑暗早就有心理准备,不会被惊到。

    如果他没有提前影响王薄,让王薄统一齐郡义军,齐郡许多贼帅在历史记载中都做过和朱粲差不多的事。

    虽然后世承认农民起义军反抗的正确性,称他们为“义军”,但实际上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心中无“义”,所作所为更是与“义”毫无关系。

    “所以我才必须影响王薄。”李玄霸自言自语,“所以现在的王薄才至关重要,比任何史书中记载的唐初重臣都重要。”

    窦建德不是农民,他的义军在杨广离世后迅速转化成隋朝旧臣和当地豪强为主的普通割据势力,与“农民起义军”的本质已经大不相同。

    若此时有一位农民起义军首领真的当得起一个“义”字,后世才会有更多的“义”军出现。

    出身卑微,率先起义的王薄,才能成为这个时代“农民起义军首领”符号的象征。

    “铁牛,你亲自去瓦岗寨,让师兄和翟让率兵南下。洛阳无所谓,先杀朱粲。绝不能给朱粲逃走的机会。”

    李玄霸将手覆盖在墨字上,神情漠然。

    陈铁牛此次没有强调自己必须给李玄霸当护卫:“遵命。”

    襄阳郡丞听到此言,先惊讶,又叹息。

    让洛阳朝廷头疼不已的瓦岗寨义军居然是两位郡王的人?太原郡王居然要在这件小事上提前掀开自己的底牌?

    此时掀开这张底牌,对两位郡王的雄图霸业没有一丁点好处。两位郡王不仅会错过入主洛阳的机会,还会影响两位郡王“大隋忠臣”的声望。

    襄阳郡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秉承着忠义,对李玄霸劝谏。

    李玄霸点头:“我知道。”

    “朱粲号称几十万大军,实际上部众人数大约十万。有二哥领兵,只需两三万精兵就能将他击败。但要全歼其部众,让朱粲逃无可逃,我至少也要准备近十万人围堵他。”

    “洛阳丢了可以再打。”

    “其余势力会对我和二哥更有警惕,但本来就要与他们为敌,没关系。”

    “‘大隋忠臣’的名声毁了只是以后行事会稍有束缚,后世史书中对我等记载也可能会稍有瑕疵。”

    李玄霸语气十分平静,眼神沉静如渊,神色漠然。

    “现在将遭遇的麻烦也罢,未来史书中的抨击也罢,只要能断掉朱粲和他部将的所有生路,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我不能容忍他们趁乱逃入山中,等天下一统后改名换姓,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出山成为太平盛世中的民。”

    “朱粲和他那些吃人的部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

    陈铁牛只花了三日就来到六百里之外的洛阳城郊,瓦岗寨的军营中。

    他还嫌自己慢了。

    若是大隋的“六百里加急”,能在驿站中换马,一日就能跑完六百里。

    他只有一匹马,所以晚上他不想休息,也得让马睡觉。

    陈铁牛传达李玄霸的口令。“郎君有令,朱粲部众丧尽天良,不可只诛首恶,必须全部歼灭。请高郡公和翟公率军协助。”

    他强调:“郎君有令,其余诸事都放下,请全力相助。”

    高表仁和翟让面面相觑。

    其余诸事都放下?

    洛阳城都要破了,他们马上就能和杨玄感一起入城。到时李世民和李玄霸率军前来,他们就能从内部相助。

    这件事也放下?

    陈铁牛道:“都放下。郎君率领大军与萧铣作战时,二郎君已经独自率领不到百人护卫前往襄阳和南阳,与当地官兵乡勇一起保护百姓。郎君和二郎君率军南征北战,就是为了震慑这群吃人的畜生。”

    他再次强调:“郎君很生气。郎君说,朱粲和其核心部众都得死。无论几万人,都得死。其他事都不重要。”

    高表仁叹气:“我明白了。”

    翟让苦笑:“不愧是‘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果然比起‘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才更适合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

    翟让整理衣冠,神色肃穆。

    他先拜使臣陈铁牛,又朝南方深深一拜。

    “末将翟让,领命!”

    高表仁又沉沉叹了口气,然后带着自豪的神色,也对着南方作揖。

    “卑职高表仁,领命。”

    公元617年,大隋皇泰元年十二月,洛阳即将城破,翟让却率领大军离开洛阳,没有争夺洛阳城破的胜利果实。

    杨玄感和李密本来在防备翟让,担心翟让实力太强,与他们一同入主洛阳,会居于他们之上。

    李密已经与杨玄感私下商议了许多条挑拨瓦岗寨部将的计谋。一旦洛阳城破,他们会立刻对瓦岗寨动手。

    谁知道翟让居然白白把洛阳让给他们,之前的仗白打了?

    翟让的部将也很疑惑。

    “主公李世民和军师李玄霸有令,攻占洛阳没有全歼吃人狂魔朱粲重要。”翟让笑得意气飞扬,“所以瓦岗寨要提前回归主公麾下了。”

    徐世勣:“这样啊,那我们要急行军了。”

    单雄信:“啊?我们不是渤海郡公高表仁高公的兵吗?”

    高表仁无语:“我不早说过我是受主公之名来瓦岗寨吗?”

    单雄信挠头:“我以为你说笑呢,只是为投奔民贼找个借口。”

    高表仁扬起马鞭:“单雄信,你找揍吗?”

    单雄信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么一想。原来我们的主公是闻名天下的李二郎君啊?那我没怨言了,洛阳算个屁,李二郎君肯定说得都对!”

    徐世勣道:“为了剿灭祸害百姓的盗贼而放弃筹谋洛阳,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名不虚传,我甚为佩服。”

    单雄信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李二郎君很厉害,跟着他肯定以后前途远大。我其实每次听到李二郎君又打了什么胜仗,都在愁将来李二郎君率军攻打我们时该怎么办。”

    翟让:“……你还会愁?”

    单雄信愁眉苦脸道:“我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了。”

    翟让:“……”我是该叹气还是该笑?

    高表仁和其余瓦岗寨的将领都大笑出声。

    “这确实该愁。”

    “这有什么好愁?我早就猜到冠军侯是主公了。”

    “啊?就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瓦岗寨将士们闹闹哄哄。

    本来他们打了那么久的洛阳城,虽然高公和翟公让他们消极作战,没什么伤亡,但好歹也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洛阳即将城破,高公和翟公却命令他们离开,他们虽然听令,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但这点不高兴在得知他们的主公其实是陇西郡王李世民时,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我们主公都快占领半个天下了,一个小小的东都算什么?现在赶紧回到主公身边,与主公并肩作战才最重要。

    什么功劳都比不过跟着主公打仗,就算他们书读得不多,也知道凑到主公眼前,将来的富贵才更大。

    攻城略地,不就为了将来的富贵吗?

    “而且主公果然‘义薄云天’,听听,区区东都洛阳比不过害民的盗贼朱粲。跟随这样的主公,我脸上有光啊!”

    “太原郡王素来有仁名,大隋那个坏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就建立义庄赈济百姓。他自然见不得朱粲害民。”

    “我听闻梁师都也曾食人肉,太原郡王让朔方郡百姓把他凌迟了。”

    “活该!活该!太活该!!”

    徐世勣双眸中仿佛因为反射着冬日微暖的阳光,流光溢彩:“‘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

    单雄信仔细擦拭着自己马槊,嘴角也夸张上翘。

    翟让起初心里有点酸。这群下属得知他们的主公其实是李世民后,也兴奋得太夸张了。

    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雀跃。

    “加快速度。我们得给主公一个好印象!”

    “好!”

    “冲啊!”

    瓦岗寨众好汉声音震天,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

    “什么?李玄霸让我们放弃洛阳,与他一起合击朱粲?”杨玄感捏着李玄霸写的亲笔信,满脸无语。

    李密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视李玄霸为他谋士生涯唯一对手。李玄霸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

    杨玄感道:“李玄霸给进攻洛阳的所有势力都写了信,他难道真的以为会有人放弃进攻洛阳,与他一同去攻击一个小小的朱粲?那朱粲不过一个流寇而已。若是他请我们前去合击宇文化及,我倒是能理解他想以为先帝报仇的借口谋得名利,那朱粲哪配被人合击?”

    李密摇头:“我也想不出原因。”

    杨玄感问道:“其他势力反应如何?”

    李密道:“都在嘲笑李玄霸。”

    杨玄感哭笑不得:“肯定都会嘲笑他。他怎么能做出如此可笑的事?”

    李密道:“但翟让却为此离开了洛阳,甚是奇怪。我猜测翟让早就想离开洛阳,李玄霸的信只是借口。”

    杨玄感想了想,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已经联合其他势力,等洛阳城破,就会合力诱杀他?”

    李密道:“我也是如此认为。他虽然鲁直,但其谋主渤海郡公高表仁可不简单。他们定是猜到了我们的策略,自知无力与我们对抗,所以找借口避让。”

    李密叹息:“他们真是有魄力啊,居然连入主洛阳的诱惑都能忍住。”

    杨玄感道:“高表仁乃是高颎之子,高颎还在西京大兴。是否能利用高表仁,引起西京对高颎的忌惮?”

    李密失笑:“大隋的小皇帝都快死了,谁会忌惮高颎?高颎本就颇具声望,现在他的儿子还有瓦岗寨之兵,我看天下群雄会更加敬重高颎才是。高表仁会突然出现在瓦岗寨,肯定就是高颎为自保的计谋。”

    杨玄感叹息:“不愧是齐国公,我父亲曾经的心腹大患啊。”

    李密道:“高颎不过是为自保,不足为惧。李世民才是我们如今的心腹大患。李玄霸既然病急乱投医,将求援信都投到了我等帐中,说明他们带的兵不多。我愿亲自领兵,乔装打扮协助朱粲,纵然失败也没有坏处。”

    杨玄感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朱粲此人行事太过恶劣,纵然我们不可能帮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不该助他。此事不可再提。”

    李密皱眉:“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喜朱粲,我们将来杀了朱粲便是。现在给李世民添乱,才最为重要。”

    杨玄感坚定道:“我麾下兵卒不多,完全将洛阳握在手中才最为重要。分兵多了洛阳可能会生乱,分兵少了便不可能给李世民造成威胁。所以我何必做毁坏名声的事?李法主,你虽擅智谋,但大局观还是欠缺了些。”

    李密没有再劝说,但心中对杨玄感产生了不满。

    杨玄感最初起事的时候就不听他的上策和中策,非奔着下策去攻打洛阳,果然战败。现在杨玄感即将入主洛阳,居然又开始质疑他了。

    李密早就知道杨玄感是一个没什么本事又自视甚高的人,只是他与杨玄感交好,才认杨玄感为主。

    本来杨玄感若信任他,他也愿意与杨玄感君臣相宜。但杨玄感每次志得意满时就排挤他,只有在低谷时才用他,他就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了。

    在瓦岗寨好汉们南下,杨玄感和其他围攻洛阳的势力都接到李玄霸让陈铁牛送来的亲笔信时,洛阳城中也得知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动向。

    不过他们却以为李世民和李玄霸要来救援洛阳,但被朱粲的数十万大军堵住了。

    杨侗对亲信叹气:“时也命也,大隋气数尽也。”

    亲信对杨侗道:“但陛下若不想为大隋殉,愿意逃离洛阳,臣还是有办法送陛下离开大隋。”

    杨侗沉默了许久,苦笑:“你是表叔的人。”

    亲信没有回答。

    杨侗又道:“其实表叔不是来不及救洛阳,是没打算救洛阳。”

    亲信仍旧没有回答。

    杨侗叹气:“西京说我三弟失踪了。三弟是否在表叔手中?”

    亲信这才道:“是太后的请求。废太子杨暕的遗腹子也在陇西。”

    虽然杨侗的生母是小刘良娣,但小刘良娣并未被尊为太后,而是嫡母韦太子妃被尊为太后。

    杨侗道:“表叔真是贪心,天下也想要,表侄也想救。”

    亲信叹气。他早就知道这位傀儡小皇帝十分聪慧,只是在群臣面前装作稚嫩愚钝。

    亲信拱手:“臣虽对陛下说这等话,也知道陛下高义,定不会随臣离开,要为大隋殉死。只是臣不愿意陛下……”

    杨侗打断道:“你说什么呢?赶紧告诉朕怎么逃!谁要为大隋殉死!”

    杨侗抱怨道:“父皇活着的时候眼中只有三弟,祖父在世的时候只知道大兄。我从未享受过皇孙的荣耀,群臣也从未同情过我的遭遇,却在大隋已经只剩下洛阳一城时,非要扶我当这个傀儡皇帝。谁都知道傀儡皇帝必死无疑,我冤不冤!”

    杨侗越想越气,背着手在狭小的书房转了两圈,停下脚步继续抱怨,双目赤红,声音中居然带着一丝哭腔。

    “我已经备好了毒酒和香烛,想死在佛前,焚香咒誓,唯愿从今以去,愿不生帝王尊贵之家。可谁想死呢?谁想死!”

    杨侗咬紧牙关,再忍不住心中痛苦,泣不成声。

    “我愿隐姓埋名,为一庶民,再不用‘杨侗’之名。求表叔救我!求你救我!”

    在这个洛阳之中唯一会关心杨侗本人,朝中重臣中杨侗唯一的心腹,光禄大夫、河南道讨捕大使裴仁基长叹一口气,扶起对他长揖的傀儡小皇帝,才十三岁的少年郎。

    “陛下放心,臣定能护得陛下周全。”裴仁基道,“臣知道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臣的儿子裴行俨已经通过地道偷偷入城,可为陛下护卫!”

    杨侗先欣喜,然后面色古怪:“裴行俨……裴行俨不是表叔的部将吗?那条地道该不会是表叔挖的吧?他什么时候挖的?难道是还在洛阳的时候?”

    裴仁基干咳了一声。

    杨侗抹眼泪:“罢了,不问了。我现在是庶民,知道得越少越好。”

    裴仁基欣慰点头:“陛下聪慧。”

    杨侗道:“我不是陛下,我是庶民杨侗!洛阳还能撑几日,是在城破时离开吗?我一定能带上母亲,对吧?一定要能带上母亲啊。”

    裴仁基听着小陛下孩子气的话,哭笑不得:“能带,陛下放心。我们确实是在城破那一日才有机会偷偷离开。那之前,臣需要做些准备。”

    杨侗拱手作揖:“一切都拜托裴大夫了!”

    雀跃!

    这烂怂大隋皇帝我不当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庶民杨侗!

    “唔,为了感谢表叔,我在离开洛阳前得再帮表叔点忙。”

    “陛下想做什么?”

    “为了让表叔赶紧打跑朱粲,前来救我,我当然封表叔为王,并加九锡之礼!我还要宣布,这世间唯有表叔仁德,可护百姓周全,如果洛阳城破,大隋灭亡,天下请表叔自取之。”

    “啊,陛下,你这……呃,你怎么不直接禅让?”

    “百官肯定不许,我想下旨也不行啊。”

    “这倒是。”

    杨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就算裴公你骗我,我也会下这道旨意。三弟和堂弟在陇西之事,裴公你肯定没有骗我。纵然我逃不掉,若我能对表叔有些用处,表叔应当会宽待三弟和堂弟。我死后见到父亲和堂叔,也能让他们心安。”

    裴仁基严肃道:“请陛下信我。”

    杨侗笑道:“嗯,我信你。”

    除了信你,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从今以去,愿不生帝王尊贵之家。

    ……

    与此同时,朱粲已经兵临城下。

    虽然南阳郡竖起了“陇西郡王”的旗帜,但这次朱粲没有逃跑。

    因为他没粮了。

    附近已经荒无人烟,他连人肉都无法补充,只能攻打南阳郡,否则饥饿的部众一定会哗变。

    即使输了也没关系。

    朱粲没打算亲自冲锋,只会留在后方督战。

    若赢了,他就能在南阳郡大吃大喝;若输了,他可以消耗一些兵卒,减少粮草压力,还能带走死尸为粮。

    朱粲知道自己领兵的本事,估计不可能打败名震天下的陇西郡王李世民,所以他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只要大军稍稍有败象,在李世民出城门的时候,他就会和核心部众乔装跑掉。

    此地山岭众多,又因人烟稀少,田地早已经荒芜,山间草木繁盛无比。他随便往山中一躲,李世民根本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了。

    等李世民走了,他再出山重新招揽兵卒,又是一方雄主。

    以前张须陀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付张须陀。

    虽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朱粲对将士还是装出了一副要与他们共进退的态度,鼓动将士努力攻城。

    等入了南阳郡城,粮食和女人都有,人肉也多得是。

    “听说那陇西郡王李世民也很年轻,说不定肉也很好吃,哈哈哈哈。”

    “太原郡王是个病秧子,他的肉肯定难吃。”

    “只是瘦弱了些,肉肯定还是很鲜嫩的。喝多了药的人肉炖汤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口味更为独特,我就爱吃这种。”

    “这就是所谓的药膳?”

    “对头对头,就是药膳,哈哈哈哈。”

    朱粲和部将大笑着口出狂言,扬言要把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都下锅。

    李世民的肉估计很有嚼头,要做成烧烤;李玄霸每日药不离口,就像是皇帝后苑里那些以灵药为食的畜生一样,定要清蒸或炖汤才最为合适。

    李玄霸得知此事后,来不及多谋划,赶紧从襄阳出兵。

    襄阳郡守疑惑:“不是等瓦岗寨前来汇合吗?为何提前出发?”

    李玄霸焦急道:“朱粲找死,说要烹我,触我二哥逆鳞,二哥绝对不会稳妥行事,定会亲率将士出城猛攻。唉!虽然他出城猛攻肯定能赢,但受伤了怎么办!赶紧走!”

    “啊?”襄阳郡守瞠目结舌,“那、那好,请郡王保重,旗开得胜。”

    李玄霸火急火燎带兵离开。

    如果朱粲在自己合围成功前逃掉,就是朱粲此次激将法用得太成功,让二哥提前出城击败了他。

    “乌镝,你赶紧送信,让二哥别冲动,高师兄和翟让已经在率兵赶来的路上!”李玄霸叮嘱,“如果他非要出兵,你就啄他!和寒钩一起阻拦他!”

    乌镝点头应下这个坚决的任务,振翅飞走。

    襄阳郡中,李世民果然在擦拭弓箭,准备出城。

    秦琼和宗罗睺都在擦拭马刀、长|枪和马槊。这次出战,估计要用废不止一把武器,得提前备好。

    吕子臧劝阻道:“太原郡王不是让金雕送信,说大军已经在路上?现在何必冒险。”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守城必野战,我不是冒险,是提升守城将士的士气。放心,我不会把朱粲击败。现在朱粲逃跑,我就不能全歼他的部众。”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但不出城,他一定会猜到我有援兵,也会提前逃跑。我要给他一个我守城乏力,只能亲为先锋战前斩将以求生路的错觉。”

    吕子臧:“……真的?”

    李世民道:“我的目标是全歼朱粲。他越对我弟弟口出狂言,我就越冷静。”

    吕子臧叹气,同意了李世民出城。

    但他忽视了一个问题。

    李世民的话没有半点虚假,但他完全可以只派秦琼或者宗罗睺出城野战,没必要他亲自去。

    “二哥冷静下来后,应该不会提前击败朱粲,误了全局。”李玄霸对身后部将道,“但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出城砍人!出城就是危险啊!他能不能一直待在安全的大后方等我!”

    部将老老实实道:“不可能啊,主公无论哪次打仗都跑得超快,我们只能跟着他冲。只有偶尔需要与敌军斗将的时候,主公才会让秦叔宝或者宗罗睺先去,然后他再让我们随他冲锋。”

    总之,我们都是随主公冲锋,跟着主公冲锋,主公一马当先冲锋。

    李玄霸:“……不准养成这种坏习惯。”

    部将眨眨眼,表情无辜。

    军师,就算你这么说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得听从主公的命令。你去劝主公啊,我们也不想主公战功比我们还多。主公又不需要战功。

    另一边,瓦岗寨打探消息的人传回消息,告诉高表仁和翟让二人朱粲的狂言。

    高表仁脸色大变:“坏了!李二郎听了这话,恐怕要糟糕!”

    翟让紧张道:“主公难道会中激将法,被朱粲所败?”

    高表仁神色莫名:“不,李二郎会中激将法,亲自冲锋,带着部将以一敌百,把朱粲和他的部众全砍了,让我们一点功劳都捞不着。”

    翟让:“……”开玩笑的吧??——

    万字大章,三章半合一,与上章凑齐五更,足足一万五千字都没写完这个剧情,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先睡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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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快还完了,又可以得意洋洋讨要营养液了,嘿嘿。

    碎碎念(完全是废话,别看):

    1、

    武德初,朱粲新衄,子臧率兵与元规并力。元规军不进,子臧曰:”乘贼新败,上下惶沮,一战可禽;若迁延,其众稍集,吾食尽,致死于我,不可当也。”不纳。子臧请以所部兵独进,又不许。俄而粲得众,复张,元规婴城,子臧扼腕曰:”谋不见用,坐公死矣。”贼围固。会霖雨,雉堞崩剥,或劝其降,子臧曰:”我,天子方伯,且降贼乎?”乃率麾下数百人赴敌死,城亦陷,元规死之。

    ——《新唐书》吕子臧的列传,他死于他上司马元规是个杠精。

    2、

    魏晋南北朝确实比五代十国乱,这个都说不上历史研究了,是因五代十国了解的人不多,所以大众不知道的“历史常识”。

    “魏晋南北朝”又名“三国两晋南北朝”,“两晋”中的“东晋”又称“东晋十六国”。

    从时间来看:

    魏晋南北朝历时369年,西晋在第二任皇帝就经历“八王之乱”,都算不上短暂统一,所以可以算作三百余年乱世。

    五代十国一共只有七十余年。

    割据势力数量:

    “东晋十六国”是晋人南渡到南北朝建立的阶段,持续135年,而这十六个国家,而这“十六国”并非只有16个国家,而是与“战国七雄”一样,只是这个时期除东晋外最强大的十六个国家。

    仅仅是“东晋十六国”期间,割据势力就比唐末十国乱了。

    社会矛盾:

    魏晋五胡乱华、门阀寒门、南北世族交战,这些看官们应该都听说过。

    五代十国的胡人……呃,虽然大家不爱听,但辽国当时已经封建化,挺会治国的。

    而汉地除了朱温后梁那个奇葩,其他国家也不会故意害民,“只”是没粮了以人肉为粮,而乱世这个都很常见,不是五代十国独一份。

    有些国家还一直比较稳固,百姓过得不错,比如吴越王钱氏。江浙现在应该还传着吴越钱氏的贤名,只是估计不太清楚“吴越王钱氏”就是五代十国。

    综上所述:

    五代十国让后世警惕武将,实在是那七十年武将反叛太频繁,真的是主公只要打败仗,武将就砍了主公另请他人上位。古人其实没太在乎军队吃人的事,不会因为这件事忌惮武将。

    只有我们现代人在乎百姓。

    只有我们-

    另,明清地方史料记载比较完善,如果看官们对乱世官兵和“义军”普遍以人肉为食这个现象想要深入研究,可以查看这段时间“地方纪略”。

    我前一章描述朱粲储存人肉的方式,就是取材自明末“桐城纪略”,但比史料记载得程度稍轻。

    描述明末农民军入桐城后的情景:

    “或器用坛罐甕俱存,内藏男女手、足、头、眼、便物者,或剖去肠胃置豆米喂马者,或缚人裹油燃灯祭猖者,或剖孕妇胎,或穿小儿腹,种种残毒,不可胜纪。”

    除了农民义军,明朝官兵也同样如此。如明末最负盛名的良将之一左良玉的暴行:

    “昼则酒肉米面,任意需索,夜则器用什物,听取烧毁,稍有不遂,刀背乱加,烟雾濛濛,威风凛凛,所幸免者,强掳奸|淫耳。”

    清兵的残暴就不说了,你们都知道。

    桐城就是现在的安徽桐城。

    乱世之中,官兵也罢,义军也罢,都残害百姓。

    但史书中很少会给百姓留多少笔墨,后世人当然也看不到那些百姓,只歌颂残害他们的人了。

    再次提醒看官们,封建时代一点都不好,千万别轻信穿越文,脑袋一热就去穿越了。

    千万别穿越去古代啊!

    第183章 李玄霸亲上战场

    南阳郡内少战马, 更少能披甲的战马。李世民虽然身边的百人护卫都是玄甲兵,也没有以玄甲骑兵的完整姿态出击。

    具装对战马的消耗太大了。就算战马没有战死,披甲冲锋的体力消耗也让战马无法连续出战。

    再者玄甲兵在冲锋后会卸掉马甲, 转化成机动性更高的轻骑兵, 战马很容易阵亡。所以玄甲兵每次出战都要换马, 出战时人均三四匹马。

    李世民自己杀得狠了,常常马屁股马脖子比穿着盔甲的他先中箭,换两三匹马继续冲杀。

    现在没有战马补充, 李世民守城这么久,带来的好马都在养膘,舍不得出战。

    这次他才把自己的战马拉了出来。

    李世民拍了拍马屁股:“这次要是你立下了战功, 我就给你取个更好听的名字,不叫你小枣红了。”

    枣红色的战马打了个响鼻, 扬起了脑袋, 不知道听没听懂。

    “乌镝,不准用翅膀扇我。”李世民拽住乌镝的翅膀,“我是首领,听我的。”

    乌镝:“啾啾啾!”

    寒钩叹气。

    李世民道:“他们没有多少弓箭,你们俩也可以出战。给我盯准了朱粲, 为我指路。”

    听到自己也可以去战场,乌镝收起翅膀, 挺起胸脯,就像是叉腰似的骄傲道:“啾!”

    寒钩点头,声音沉稳:“啾。”

    李世民安抚好两只领了李玄霸的命令, 对他使出翅膀扑打的金雕后, 又转头对秦琼和宗罗睺笑道:“这次我们三人一同出战, 比一比谁先砍下朱粲的脑袋。”

    秦琼问道:“主公, 我们不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吗?”

    宗罗睺也警觉:“主公,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世民大笑:“打仗哪可能提前预定所有事?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们要做好最差的打算,也要做好最好的打算。现在最好的打算就是一劳永逸,把朱粲的脑袋砍了。”

    秦琼和宗罗睺面面相觑。好……好像有道理?

    李世民道:“再说了,襄阳郡离我们就一日距离,说不定阿玄已经赶来,恰好与我们合围;洛阳离我们只有四百里,瓦岗寨的人估计也在路上了,说不定也正好赶上今日。”

    秦琼听到“瓦岗寨”,想起曾经和军师在瓦岗寨过的那段日子,神情柔和。他又能与徐世勣、单雄信并肩作战了。

    宗罗睺笑道:“那我们这次确实应该努力些,免得他们到来,功劳不够分。”

    李世民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赶紧告诉每一个勇士,支援的人已经快到了,趁着他们没来,赶紧抢战功去!这次出城没有什么战术,就是杀人!”

    朱粲麾下就是一群乱民。他们没有战术,李世民也不需要什么战术,就三个字,“勇者胜”。

    因乱民打仗没有章法,所以在朝廷剿匪的时候,一万装备完整、训练有素的隋军只要能扛住前几次猛攻,就可以轻松击退号称啊几十万的农民起义军。

    现在其他麾下人数较多的农民起义军已经吸收了隋朝豪强和旧官吏,朝着一方豪强转变,战斗已经有了章法。

    但朱粲不是。

    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乱民,一个贼寇。

    ……

    “朱粲麾下的兵卒与其说是乱民,不如说是野兽。他用吃人肉的方式培养出一群毫无底线的凶残兽群,单兵战斗力不比原本隋军精兵差。”李玄霸确实已经来到了南阳郡附近,悄悄隐蔽安营扎寨,等着他二哥出城的时候再合围。

    他轻轻拍了一下面前的舆图,淡淡道:“但兽群就只是兽群,比不过训练有素的猎人。对付兽群就只有一个策略,杀!”

    ……

    李世民穿着他那一身擦得噌亮的银甲,坐在高头大马上,抱着头盔笑道:“这次我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我们面前的不是人,不是敌军,只是一群野兽!”

    “我们现在做的事不是打仗,是围猎!”

    “攥紧手中的武器,拉紧你们手中的弓,只需要记住一个字。”

    “杀!”

    他身后身穿玄甲的骑兵高举着手中的武器。

    “杀!”

    “杀!”

    “杀!!!”

    李世民把头盔戴上,手往上一指,城门缓缓升起。

    他身体压下,手臂放下。

    两声清脆的鸟鸣,寒钩和乌镝率先振翅飞向高空。

    “冲!”

    李世民两脚踩着马镫,双腿夹紧马腹,在骏马奔出城门的时候,伏低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后仰起。

    他手挽强弓如满月,当身体往后仰到后背与马背约六十度的时候,羽箭离弦,“嗖”的一声破空而出。

    “啊!”

    一声惨叫。李世民这一箭射入了城外敌军中罕见的穿着皮甲的将领面部。

    将领落马,敌军哗然。

    “我乃陇西郡王李世民!宵小纳命来!”

    李世民喘了一口气,金刚怒目,声如洪钟。

    “跟我杀!”

    玄甲兵纷纷挽起强弓,在李世民这一箭后,箭雨紧跟其后。

    “杀!”

    ……

    “乱起来了。”李玄霸理了理自己的弓箭,深呼吸,“出击!”

    隐藏在树丛中的“太原郡王”的旗帜竖起,李玄霸亲率两千轻骑兵冲出了山林,步卒紧随其后。

    两千骑兵在看到了敌人的踪迹之后,却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有一半人随李玄霸下马,将马背上的包袱接下来,取出零件拼装。

    不到一刻钟,他们就组装起了五百强|弩,列好了阵型。

    剩下一千轻骑兵在陈铁牛的率领下,从后方冲向了敌军,弯弓搭箭,箭如雨下。

    “太原郡王已到!贼寇速速就擒!”

    步卒全力奔跑,越过了五百弩兵。在一千轻骑兵用弓箭将敌军扰乱后,步卒方阵狠狠地撞上了乱兵,将乱兵扎在了自己的长矛上。

    在令旗的指挥下,步卒方阵冷静地控制阵型,留出了一条宽广的通道,就像是围猎一样,不断放出溃兵往弩阵这边涌。

    “放!”

    李玄霸下令。

    弩|箭离弦的声音如蜂鸣,飞向离他们只有一两百米的敌军。

    弩|箭不如弓箭厉害,但也能轻松扎入不穿甲的兵卒身体中。

    疼痛唤起了野兽对死亡的恐惧,野兽中又无人指挥,他们便转头逃跑,又跑回了厮杀的战场,撞上了步卒方阵,再次被扎在了长矛上。

    “啾啾!!”

    一声雕鸣,李玄霸仰头望去。

    两只金雕盘旋着下降,然后一个狠狠地交叉俯冲,抓向了地面上的某人,又迅速升空。

    在金雕升空之时,一声暴喝盖过了战场的厮杀声。

    “陇西郡王在此!朱粲纳命来!”

    李玄霸嘴角先一抽,然后上弯。

    “不用管他,继续守着弩机给我狠狠地射。”李玄霸笑道,“等他把猎物往我们这里赶。”

    李玄霸说罢,拿起旗帜骑到马上,将自己的战旗高高举起。

    “啾啾!”

    乌镝眼尖地看到了李玄霸,降低高度在李玄霸上空盘旋了一下,才回到战场。

    李世民一直都注意着两只金雕的位置,也观察着战场的情况。

    当陈铁牛带着兵卒咬住乱军的屁股时,他就猜到援军到来。

    虽然没有看到援军的旗帜,但现在看到乌镝欢快地脱离战场又赶紧回来的模样,他灿烂一笑,对着身边将领道:“我就说阿玄肯定早就到了,他就等着我出城呢!快杀啊!别被阿玄抢了战功!”

    秦琼正努力拿着长|枪戳人,闻言哭笑不得:“主公,我想军师大概是不会亲上战场的。他抢不了我们的战功。”

    宗罗睺道:“军师应该在后方吧?”

    李世民摇头:“如果阿玄拿出他的弩阵甚至霹雳弹抢功劳,你们要如何应对?”

    秦琼和宗罗睺:“……”

    秦琼和宗罗睺:“杀!听到没!小子们,给我努力杀!”

    玄甲军一边大笑,一边加快了挥舞兵器的速度。

    他们再不吝惜战马,直接骑着战马狠狠撞进了没有披甲的敌军中。

    披甲的战马撞到谁,谁就身体凹陷一块,倒地不起。

    “朱粲在那里!跟我来!”

    李世民终于从乱军中看到了一个穿戴着金属盔甲的人,眼睛发光。

    ……

    “在那里吗?”高举战旗的李玄霸看到空中乌镝和寒钩突变的飞翔轨迹,眼睛一亮。

    他将战旗交给身后的人:“留七百人操控弩阵,剩下的人随我来。”

    部将:“啊?不是,军师,你要亲自上战场啊?!”别吓我!

    李玄霸瞥了那人一眼:“我虽然拉不了强弓,普通的弓也是能拉的。”

    部将满脸忐忑,但李玄霸已经下令,他还是胆战心惊地跟着李玄霸一起上马走了。

    李玄霸只带了三百人,绕到了朱粲退路上,堵住了朱粲逃跑的路。

    他羽箭离弦,箭矢扎在了朱粲身旁一个没有穿甲的人的亲兵身上。

    朱粲大惊:“那是谁?!”

    李玄霸没有回答。他在战场上向来不会多说话,除了必要的激励士气,他都是沉默地应敌。

    李玄霸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知之明。他确实拉不开强弓,但好歹有普通青年人的力气,且练了这么多年弓箭,射伤没穿甲的皮肉轻而易举。

    他又不打算抢人头,只是给朱粲造成一点阻碍,让他哥快点赶来。

    他哥看到了他上了战场,估计会狂暴加倍,能迅速结束战局。

    李世民还没发现李玄霸已经亲自杀敌,狂暴没有加倍。李玄霸身后的三百壮士已经加上了狂暴状态,每个人都冲到了李玄霸前面,也不怕李玄霸的弓箭扎在了他们的马屁股上。

    李玄霸的精神力很强,如果给他一把狙击|枪,他一定能发挥出恐怖的战力。

    现在虽然只有弓箭,但他在乱军中点杀敌人,就像是在游戏地图上开了瞄准挂和队友免伤挂似的,每一支箭都能准确命中敌人。

    除了射箭速度慢了点,李玄霸的箭术没有任何问题。

    三百勇士英勇无畏地堵住了近万溃兵的路,居然还真将溃兵堵住了。

    近万溃兵就像是被打散的水球一样,朝着四面扩散,逃离了三百勇士的地方,更没有人想要冲到李玄霸身边,来个斩首行动。

    李世民跟着朱粲一路狂奔,看着面前敌军的前行动作突然凝固了一瞬,眉眼飞扬,大喜道:“援军已经把他们拦住了!赶紧的!”

    他带着的上百玄甲兵后面跟着南阳郡丞内的轻骑兵和步卒,朝着突然凝滞的敌军溃兵压去。

    南阳郡城已经大门洞开,所有能派出的兵卒在李世民让寒钩往城门传递命令后,都全部涌出了城门。

    吕子臧不再在城门上主持防守,亲自率领兵卒朝着敌军冲去,与李世民会合。

    “援军已至,跟我把这群畜生全杀光!”

    吕子臧挥舞着马刀,俨然杀红了眼。

    李世民看到寒钩在空中用飞行轨迹打的讯号,知道吕子臧已经出城,心中更无后顾之忧。

    他已经看到了朱粲和与朱粲缠斗的援军,将箭矢已经用完的弓狠狠劈向身边敌人,劈开了一条路。

    “朱粲老贼,我来……草?!阿玄你怎么在这!”

    李世民的表情在看到了朱粲的那一瞬,从兴奋变成了冷静,仿佛瞅准了猎物的熟练猎手。

    但当他越过混乱的敌军看到了某个在马背上慢吞吞拉弓射箭,和自己长相极其相似,只是瘦了点的某人时,冷静神情就变成了惊恐呐喊。

    “救命!阿玄怎么在这?!”李世民急得吱儿哇地大叫,“快点快点,阿玄上战场了!我草!”

    秦琼和宗罗睺差点吓得把手中的长|枪马槊丢出去。

    什、什么?我是不是出幻听了!

    玄甲兵们也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主公口中的“阿玄”是我们的军师,太原郡王李玄霸吗?

    开什么玩笑!李三郎君怎么能上战场杀敌!陈铁牛呢?你战死了吗!

    陈铁牛正在闷头杀敌,还不知道他平时一直怂在后方的主人,已经亲为先锋,弯弓杀敌。

    李世民和他胯|下的战马同时好像吃了什么加速药似的,居然甩掉了自己身后的将士,插|入了敌军的空隙,迅速来到了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放下弓,甩了甩手:“二哥,我……靠!你干什么!”

    李世民突然单脚踩在马镫上,飞跃到了李玄霸的马上,并把李玄霸一脚踹了下去。

    李玄霸趴在了地上:“我摔伤了!”

    李世民骂道:“至少摔不死你!你腿断了正好给我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他骑着李玄霸的马就跑,自己的战马非常熟练地跟在他骑着的马旁边跑,见人就踹。

    李玄霸射箭速度太慢,射一箭要歇好一会儿,箭矢还剩下大半壶。李世民又有了箭,强弓也没有在劈人的时候劈坏,终于又变成了完全的状态,连续两箭都射在了朱粲的头盔上,虽然没有破甲,也把朱粲的脑袋“叮”得嗡嗡响,好一阵子没缓过来。

    李玄霸可怜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擦伤的双手,又撩起裤腿看着自己乌青的双腿,骂骂咧咧。

    李玄霸身边一直跟着两位护卫。

    他们见李世民冲来时让开了一个身位,等李世民夺马而去后又把李玄霸护起来。

    李玄霸只是坐在静止不动的战马上射箭,被李世民踹下来的时候还抓着马的缰绳,确实不会伤得太厉害,再倒霉也就是个骨裂。

    按照李世民的话说,瘸着吧你臭弟弟!

    护卫把马让给李玄霸:“军师,我这里还有箭。”

    李玄霸举起双手骂道:“我这手还能射箭?!全破皮了!!”

    护卫忍俊不禁。

    李玄霸咬牙切齿。

    还好后方的动静让他心情稍稍轻松了一点。

    “乃父单雄信在此!朱粲狗贼快来送死!”

    一员猛将冲来,路过李玄霸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这不是魏三郎君吗?怎么受伤了?”

    然后他掠过李玄霸身旁冲了过去。

    “哪来的小将!别挡着乃父的路?草!怎么又有个魏三郎君?”

    “啊,不是,这个魏三郎君是不是壮了点?哪个才是魏三郎君啊?瘦的还是壮的?”

    单雄信糊涂了。

    他身后没有报名字的徐世勣却不会糊涂。

    他骂道:“你傻的吗!高公和翟公已经说过魏三郎君就是李三郎君,那和李三郎君长得像的就是陇西郡王李世民!”

    单雄信仍旧震惊:“兄弟真的能长得如此像?”

    李世民本来因为李玄霸亲上战场一肚子气,又被单雄信那句“乃父”气到。

    听到单雄信的惊讶,他心中怒气消散,笑道:“我和阿玄是双生兄弟,确实长得像。两位勇士,与我一同杀贼!嘿,别挡乃公的路!”

    单雄信:“……”

    徐世勣给了单雄信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刚和主公见面就对主公说“乃父”,你厉害。

    单雄信乖乖跟在李世民身后拼杀,然后被两名浑身带血的猛将抢了好几个敌人。

    单雄信:“……你们故意的?”

    秦琼笑道:“好久不见。你自己弱,还怪我和罗睺太强?”

    宗罗睺道:“让开点,别挡路。”

    单雄信气得“哇哇”大叫。

    徐世勣叹气:“打仗呢,认真点。”

    果然如高公所言,他们如果不是丢开步卒,轻装骑马急速赶来,估计连战功的尾巴都抓不住。

    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麾下的兵卒应该不多,有五万人吗?这样也能把几十万贼寇全歼吗?

    看现在的情况,就算全歼有点困难,但杀了朱粲问题应该不大。

    徐世勣也是青年人,他心头涌起热血。

    主公和同僚都是豪杰中的豪杰,这样的压力让他很兴奋。

    单雄信和徐世勣只带了五千人来,步卒还在路上,但这五千人也大大缓解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压力,让他们全歼朱粲部多了些可能。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让朱粲部溃散得慢一点,等到瓦岗寨的后续部队赶到扫尾。

    翟让带着后续大军赶来,高表仁也在这五千先锋军中。

    他比单雄信和徐世勣跑得慢了一点,看到李玄霸就停了下来。

    高表仁看见李玄霸灰头土脸,双手带伤,脸上也擦破了一块,心疼道:“你本来就病弱,何苦上战场?局势紧张到必须你上战场吗?李世民他在干什么!这么多年饭白吃了?!居然让你上战场?!”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在远远地射箭,很安全。这伤不是杀敌伤的,是我哥把我从马上踹下来伤的。”

    高表仁:“……”

    他正色:“你以为我会帮你骂李二郎吗?你是活该!”

    李玄霸:“……”失策。

    高表仁道:“我先上战场了,你赶紧退后些。我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好好骂你一顿!”

    训完之后,高表仁留下了十人保护李玄霸,才策马冲入战场。

    李玄霸撇头,发出啧啧不满的声音。

    李玄霸的护卫想笑又不敢笑。

    他们想,三郎君果然和二郎君是双生兄弟,同样令人头疼。

    李玄霸很小心谨慎,让护卫都带着简单的医药包。

    他用清水清理了一下伤口,用干净的布把擦伤的地方包扎好,才一脸不满地带着护卫们回到了弩阵处,继续指挥弩|箭收割溃兵。

    这群敌军都是野兽,能杀多少杀多少。错过了这一阵,他们就要改头换面变成老百姓,杀不了了。

    李玄霸冷静地看着一批又一批溃兵倒在弩阵前,哭嚎的哀求的投降的都不放过。

    “全杀了。”

    他漠然地下命令,声音中没有酷烈和残忍,只是单纯冷静地像是狩猎野兽而已。

    ……

    自李世民在晨曦初现,趁着敌军最困乏时出城。现在已经酣战一日,到了夕晖笼罩大地的时候。

    号称几十万的贼军悉数被击溃,连南阳郡中的百姓都拿着棍子出城,在兵卒的带领下搜寻附近躲藏的贼寇,抓到就直接乱棒打死。

    吕子臧见状有点犹豫。

    这些贼寇中有不少可以屯田的青壮,也有武力值不错的猛士,可以招揽,全杀了太过浪费。

    再者他们若是对贼寇太过残忍,将来招抚贼寇可能不太容易了。贼寇不敢投降就只能顽抗到底,会给之后的战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民提着朱粲的脑袋,揉着脸上被弟弟打出来的乌青龇牙咧嘴道:“如朱粲这样的不为人者,我不接受投降。我就是要告诉世上所有的人,他们逐鹿天下也罢,只是单纯在乱世求活自保也罢,必须守住为‘人’的底线。如朱粲者,必须死!”

    “我说过了,我就是现今乱世的底线。”李世民把朱粲的脑袋丢到地上,“挂起来示众。”

    吕子臧忍不住叹气忧虑,但又忍不住眼中笑意:“是,主公。”

    “对了,主公,你脸上的伤……”

    “哇啦啦气死我了!阿玄这混蛋居然朝着脸打!观音婢都和他说过好多次了!打架可以,不要伤我的脸!”

    “可是主公,太原郡王的脸也受伤了。”

    “所以我才没挡脸嘛。我真是个好哥哥。”

    “唉……”

    吕子臧有点无奈。

    他想起高表仁说要写信给齐国公高颎,好好把主公骂一顿。

    高表仁还悄悄告诉他,唐国公夫人一直和高表仁有联络,高表仁会偷偷也给唐国公夫人写封信告状,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告状的,可以一并加进去。

    吕子臧认为这很荒唐。身为臣子,怎么能向主公的老师和母亲告状?这太过僭越了。

    主公虽然厉害,但还是过于年轻,身边一群悍将骄臣,不把主公的威严当回事。

    这样很不好!自己将来一定要狠狠弹劾这群人!

    不过主公有时候……唉,真是活该被师长骂。

    吕子臧背着手,为主公将来的朝堂氛围感到忧愁——

    二更合一,欠账-1。126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7章。

    今天可以早睡了,晚安。

    碎碎念:

    李世民相信李玄霸的骑术,且马站着不动,所以才会把李玄霸踹下马。

    看官们别学,很容易骨折,如果脑袋着地就完蛋了。

    别学(正色)!

    第184章 被鸽的愤怒魏徵

    南阳郡战斗结束, 朱粲被杀时,洛阳围攻战也已经结束。

    瓦岗寨义军声称自己佩服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的仁义,放弃了一同入主洛阳的机会。

    这一举动虽然被人说傻, 但在乱世之中还有如此傻的人, 也令人敬佩。

    至少正率领大军南下, 攻打江都为杨广报仇的窦建德就发言说很敬佩翟让,希望翟让能归于他麾下。

    齐郡有一支农民起义军也很佩服瓦岗寨的选择。

    齐郡原本是王薄的地盘。

    王薄和孙宣雅夫妻二人在杀了杨广后,短暂的回到了齐郡, 将一切家财散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扬帆出海。

    之后齐郡义军变成了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 直到被王薄软禁的前王薄义军谋主魏徵回到了齐郡,说和义军首领重新联合起来。

    虽然王薄杀了杨广, 被全天下士人口诛笔伐, 但世人十分默契地没有牵连王薄麾下的人。

    齐郡义军是义军中难得的“好人”,自强大后就从未劫掠,而是屯田恢复生产。

    王薄是必须被口诛笔伐的,但他的属下却是被各大势力争抢的香馍馍。

    窦建德一直以为王薄出海后,麾下将士肯定会归顺他。

    魏徵也一副和窦建德打得火热的模样, 只是说王薄的下属们各个桀骜不驯,他虽然心向窦建德, 但窦建德虽然自称长乐王,但实在是没有太大战功,也没有打下太多地盘, 那些将领很难对窦建德心服。

    恰好传闻陇西郡王李世民东出巴蜀, 要去江都为杨广报仇, 却被萧铣和朱粲先后围困。窦建德决定自己抢在李世民的前面打下江都, 夺得为隋朝皇帝报仇的大义,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笼络隋朝旧臣,让原本不肯投降的隋朝郡县官吏投降。

    等夺得江都后,他再北上齐郡,齐郡已经被孤立,必须降他。

    窦建德最近也招揽了几个不错的谋士,比如主簿凌敬。

    凌敬劝说:“杨广虽然是隋朝皇帝,但为他报仇,也不能让大王在隋臣中的声望高于李世民。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大隋的天下,大王与其思考如何收拢隋朝旧臣,不如思考如何打败最具威胁的李世民。

    李世民虽强,其父李渊却很弱,被隋将尧君素、贼帅‘历山飞’和隋朝叛将刘武周围困。‘历山飞’魏刀儿有意与大王联合。我们不如先取太原,俘虏李世民的父母。”

    窦建德没有采取凌敬的建议。

    “李渊虽看似被围困太原,实际上何尝不是替李世民牵扯住隋朝的注意力?李世民都如此厉害,其父怎么会弱?”窦建德道,“再者太原坚固,连尧君素、魏刀儿和刘武周合围都不能拿下,我若在太原耽误太久,李世民说不定会急行军赶来,与李渊里应外合。还是取江都更好,不仅更安全,也更符合大义。”

    凌敬虽然想说以他之见,李渊好像不是很厉害。但他也知道窦建德这样的想法才最稳妥,便不再坚持己见。

    于是窦建德离开都城乐寿,南下江都攻打宇文化及。

    “他可总算走了,再不走,我都要向主公求援了。”魏徵松了一口气。

    张金称嘀咕:“求什么援?我不一定打不过窦建德。”

    魏徵瞥了张金称一眼:“你不是屡战屡败,麾下兵卒都折损了近半吗?如果不是士信救援及时,你就要成窦建德麾下将领的刀下亡魂了。”

    李子通看着平时嚣张至极的张金称被魏徵训得脖子一缩,忍不住发出嘲笑的声音。

    魏徵也发出了嘲笑的声音:“你在笑什么?笑你想要南下自建势力,却差点被杜伏威骗杀吗?士信的名号难道是‘救援将军’,专职救人?”

    李子通掩面:“先生别骂了……还有,我不是想自建势力,只是想多占领些郡县,好在陇西郡王那里有点颜面。唉,陇西郡王麾下猛将如云,我实在是压力很大。”

    魏徵骂道:“我早就让你们尽快投靠主公,你们非说先打出点名堂来。现在呢?”

    李子通:“……”还能怎么?后悔了。

    张金称撇头不语。自己麾下兵卒都快跑光了,他还敢说话?再被先生削一顿吗?

    郝孝德打圆场道:“现在我们回到陇西郡王麾下也不晚。正好瓦岗寨给我们起了好头,我们要归顺陇西郡王也有充足的理由。”

    “归顺主公还需要什么理由?”魏徵抱着手臂,没好气道,“罢了,你们终于不折腾了,到主公麾下也会乖顺些。主公麾下容不下刺头子,因为他和他兄弟李三郎就是最大的刺头子。”

    当背景板的罗士信干咳一声,示意魏徵对主公和军师尊重些。

    魏徵觉得自己对他们二人很尊重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派罗士信、魏徵和薛收去齐郡的时候,曾言他们会在扫平梁师都后,第一时间与前往齐郡的魏徵等人东西夹击,取得河南之地。

    然后呢?

    李玄霸一手他认为可能性不大的落棋成了神来之手,李世民和李玄霸封郡王,没有扶持皇帝,却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姿态,直取关中、巴蜀。

    李玄霸给魏徵写信,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决定南下了,让魏徵自己支撑住,支撑不住就逃跑。

    魏徵:“???”你这个军师、谋主,就是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胡乱落子然后一切随缘吗?

    魏徵总算知道为何李三郎君的计谋难以破除了,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走哪一路棋!

    虽然现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势力发展更好了,但魏徵等人则被坑惨了。

    齐郡就是一块飞地,西边有窦建德,北边有罗艺,南边有杜伏威。他们又因王薄这个主心骨离开,人心涣散,战斗力下降得十分严重。

    这时候那些曾经嗤笑王薄“软弱”,认为没有王薄更好的王薄的下属才发现,自己还真比不上王薄。

    罗士信还年少,他打仗厉害,整合势力当一方主帅就较为稚嫩;薛收又出海去寻找老朋友陈棱,想要劝降陈棱;魏徵就只能自己苦苦支撑。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纵横的,虽然很会出谋划策,但不擅长打仗啊。

    魏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缝补匠,到处缝缝补补,心力交瘁。

    更气的是,李玄霸还写信给他,“我相信你,压力越大你做得更好,我哥也是这么想”。

    李世民在一旁批字,“阿玄所言极是”。

    魏徵深呼吸。

    主公身边第一奸臣就是他的伯乐李三郎君李玄霸!

    等自己回到主公身边,一定要好好弹劾这个奸臣!

    幸亏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去打江都,而是从长江一路北上,离齐郡的距离微不足道的一点一点靠近。

    李玄霸又“人算不如天算”,召回了瓦岗寨义军这招暗棋,魏徵已经麻木了。

    洛阳什么的,丢了就丢了,再打就是,反正是主公带兵打,主公若是因强攻洛阳受伤了,让李三郎君后悔去吧。

    现在趁着窦建德南下,西边给他留了一条“逃生”的通道,他撑不住了,齐郡的郡县不要了,带着这四五万人去找主公吧。

    再不去,等窦建德打完江都回来,他就只能带着这群傻憨憨假装投降窦建德,再图谋回归并给窦建德背上插一刀了。

    至于薛收回来时无人接应……那不是李三郎君的错吗?“算无遗策”的太原郡王一定能想到办法,自己这个下属操心什么?

    魏徵被李玄霸和李世民放了鸽子,心态崩了,破罐子破摔了。

    “我们齐郡义军一直以来唯一的愿望就是寻找一位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仁义之君。”魏徵整了整脸色,严肃道,“陇西郡王之举,正好符合我们的期望。瓦岗寨投奔陇西郡王,我们也去!”

    张金称、李子通、郝孝德:“复议!”

    哎哟喂,终于可以去找陇西郡王了。再败下去,他们都不好意思去了。

    罗士信问道:“那些想要跟随我们的百姓该怎么办?”

    若不是齐郡的百姓支持他们,他们早就被窦建德等人分割吞食了。

    魏徵道:“我们带不走太多人,遣散一些当地的青壮回乡,留些武器给他们,让他们在乡间集结自卫,等我们回来。窦建德虽不是我等雄主,但也不是害民之人,他不会故意掳掠百姓。”

    罗士信叹息:“如果我再厉害一些,能打败窦建德,西行与主公会合,就不会有这等烦恼了。”

    罗士信原本对自己的勇武很自傲。

    他现在也对自己的勇武很自信,但已经不再自傲。这次跟随魏徵独自招抚齐郡义军,让他看到了自己许多不足。

    主公和三郎君老压着他多读书是对的。等需要用到书本里那些大道理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学的太过浅薄,完全不能任用。只是一腔勇武,根本无用。

    魏徵私下得到了李玄霸的信和李世民在李玄霸信上字里行间唧唧歪歪地批文,知道主公和三郎君改变策略后,本就没想过他们能从齐郡打过来。

    之前主公的计划也只是让他与罗士信、薛收来齐郡收拢王薄的残军,把经过王薄思想洗礼的齐郡义军残部带回来。其他都是次要的。

    但主公没有给他们更高的要求,他们就只能放弃更大的功劳吗?还是他们太弱了。

    不过知耻后勇。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得更厉害,但罗士信还年少,他能有反思的想法,将来前途肯定一定无量吧。

    魏徵的雄心壮志已经在帮王薄发展势力精打细算中被琐事磨掉了,他现在觉得去当个原本三郎君谶纬中的“谏臣”,看谁不爽就喷谁也不错。

    他早就想喷死某些傻逼了。

    “趁着窦建德还没回来,我们赶紧出发。”随意装了一个动员的模样,魏徵恢复了齐郡义军老妈子的态度,督促不省心的齐郡义军首领们赶紧行动起来。

    罗士信看着魏徵仿佛拿着鸡毛掸子在齐郡义军首领背上抽的催促模样,虽然看过了很多次,仍旧忍俊不禁。

    王薄离开后,魏先生为了尽可能地保住王薄的下属,真是辛苦了。

    “终于要回主公身边了,听说集弘都成唐国公,坐镇西京了,不知道集弘的武艺进步没有。”罗士信自言自语,捏拳头,手痒。

    ……

    “阿嚏。”李智云揉了揉鼻子,道,“父亲又来信了?好烦啊。”

    高颎给了李智云一个平静的眼神,李智云乖乖闭嘴。

    他现在身边围绕着兄长们的老师,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智云怀疑,兄长们让他来坐镇西京,就是看他在陇西太快活荒废了学业,故意折腾他。

    他好想回陇西。三姊可宠他了,哪像两位兄长,每天都要训他。

    现在他不是每天被训,而是每天被好几次训。

    兄长们求学时也是这样吗?真后悔年幼时没多黏在兄长们身边,看兄长们被训斥。

    李智云走了一会儿神,又被老师们用眼神刺了。

    他讪讪道:“现在洛阳城破,我们没有理由再不去救援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兄长们考我,让我自己拿出章程。我能拿出什么章程,他们就是为难我!”

    李智云越想越委屈。

    你们的弟弟才多少岁?这么重要的事我能想出什么章程?你们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这个年龄就该杀几个可汗助助兴了吗?

    高颎等人在心里叹气。

    他们很努力地想要教导李智云,发现李智云虽然比旁人聪慧,但也只是普通人的聪慧,与李世民、李玄霸差距很大。

    李世民和李玄霸大部分时间被他们放养,他们只是布置功课,亲自教导两位弟子的时间没几年。

    现在终于有时间守着第三位弟子,他们对李智云的期待高了一些。

    但李智云终究不是他兄长们那样的精彩绝艳之人。李世民和李玄霸那样的弟子,他们估计是再也收不到了。

    见李智云确实一筹莫展,宇文弼最先心软,道:“没有章程也是一种章程。唐国公还年少,凡事拿不定主意,要等兄长们做决定很正常。”

    长孙晟道:“你只要回信,说已经催促兄长们回来就足够了。”

    李智云傻眼:“这么简单吗?”亏自己头疼了这么久。

    “你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悄悄派人去保护你的母亲和阿姨。”薛道衡阴阳怪气道,“虽然李渊估计不会人品低劣到拿你们的母亲要挟,也要预防他属下人品低下。”

    李智云嘴角下撇,眼中露出冷意:“我阿姨就罢了,只是父亲的媵,只能由他处置。但母亲也是李建成的母亲,如果李建成坐视母亲被软禁,他不为人子。”

    薛道衡仍旧阴阳怪气:“什么给了你他很为人子的错觉?如果不是他逼迫李渊仓促起兵,李渊会落到现在这地步?听闻现在李渊倒是勇猛,每每出战必定自己亲征,不愧是陇西郡王的父亲,父子勇猛一脉相承。”

    李智云:“……”他察觉了,老师们可能对父亲也很不满。

    高颎道:“既然李渊得了我们这么多暗示也不肯主动去掉帝位,那就要做好与他为敌的准备。集弘,你不可心软。”

    李智云垂首:“嗯。”心软什么?在知道自己和三兄出事,却被父亲消极对待时,他就不可能心软了。

    比起大兄,比起父亲自己,他和二兄三兄什么都不是。他们兄弟三人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其他的,算了吧。

    乱世不就是这样?皇家不就是这样?

    至少他还有兄长们,兄长们也还有自己。

    李智云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向父亲写信,并悄悄派人去保护母亲和阿姨。”

    母亲,娘亲,你们一定要保重。

    太原郡中,洛阳城破的消息一传来,城里就一片欢欣鼓舞。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李渊和李世民有矛盾,但都知道隋朝最后的小朝廷被灭,李世民明面上就不能和李渊有矛盾了。

    至于之后,等他们见到李世民后再做打算。反正要先离开太原啊。

    李渊也松了口气。

    洛阳城破,尧君素不会再堵在他面前与他死磕了。他终于能离开太原,前往关中。

    现在李世民不在关中,西京只有年少的李智云一人。他到了西京,就是实质上的西京之主,称帝也终于算名副其实了。

    李渊想到李世民,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懑。

    但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李世民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争夺皇帝之位,他也只能接招。

    这时李渊也在想,如果早立李世民为太子,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但他又想,李世民还不是太子就要逼迫他这个皇帝父亲退位,当了太子还得了?

    至于窦慧明对他说的天下本就是李世民打下来的话,被李渊潜意识地“忘记”。

    “终于能离开太原了。”李渊对属下道,“赶紧去劝降尧君素。”

    虽然劝降,但李渊已经下定决心,等自己入主西京,一定要找机会杀了尧君素这个阻挠他的最大祸害。

    李渊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使臣脸上震惊和惶恐混杂:“洛阳城破之前,皇帝下旨封二郎君为秦王,三郎君为晋王,并说如果洛阳城破,天下隋臣再不需要为隋朝拼命,请另寻明主。”

    李渊声音颤抖:“还有呢?”

    使臣声音比李渊抖得还厉害:“还有,还有,皇帝说天下群雄中,唯有二郎君最为仁德。希望二郎君能承担起天下重担,不要为俗名所累。请、请二郎君……”

    他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因为李渊气得把桌上所有东西都拂在了地上。

    “好,好,这也被两个不孝子算到了吗!”李渊愤怒到了极点,突然捂脸笑了出来,“我亲手教导出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能人,好,好得很!真是厉害!”

    使臣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有了小皇帝临死前的妄语,主公和二郎君之间的矛盾就不可能隐藏下去了。

    ……

    “啊?你干的?”李世民惊讶。

    “不是我。”李玄霸也很惊讶。

    脸上都有伤的双生子面面相觑。

    “算了,无所谓。”李世民惊讶了一下就不惊讶了,就当是表侄给我们送的大礼。这下子我们要名正言顺争夺天下了。首先打谁呢?”

    李玄霸道:“战略的事情你问我?”

    说到这个,李玄霸就有点委屈。

    被封郡王后战略目标改变那是二哥的决定,和自己这个只知道撒棋子的后勤部长有什么关系?虽然魏徵被放鸽子很惨,魏徵骂自己真是没道理。

    虽然自己确实也在一旁出谋划策了,并且让二哥放心,魏徵一定死不了,但做决定的是二哥,锅该二哥背。

    李世民看见弟弟的假得不能再假的委屈,翻了个白眼。

    以前魏徵明明那么尊敬阿玄。现在魏徵看着阿玄就变成斗鸡眼,阿玄真的不反省一下吗?

    虽然欺负据说以后自己身边最想让人绕道走的大谏臣,他也很开心。

    “窦建德不是南下了吗?我们去把他老家夺了吧。”李世民道,“正好兑现承诺,去接玄成、士信他们回来。伯褒应该也要上岸了。”

    李玄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地图,道:“绕开洛阳,先取河北、齐郡、燕地?那江都呢?杜伏威等人肯定不是窦建德的对手,南方送给窦建德?”

    李世民笑着摇头:“阿玄,窦建德麾下都是北方人,与杨广当初差不多。就算把江都打下来,他也必须带着他的军队回北方,不然就等着哗变吧。再说了,南边有李药师。李药师收拢了萧铣的势力后,守住长江中段轻而易举。你要相信你谶纬中的‘大唐军神’。”

    李玄霸道:“陇西有三姊,长江有李药师,关中有老师们坐镇,二哥你这辈子打天下太轻松,我要求加大难度。比如你看敌方解锁陨石天降如何?”

    李世民:“……闭嘴。”

    李玄霸大笑。

    隋末的气运之子就是二哥,要解锁气运之子的绝招“陨石天降”也是二哥解锁,难能便宜别人。

    不过说到陨石天降……

    “二哥,你去打窦建德,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回一趟西京,陈铁牛他爹打造出个好东西,我回去看看。”李玄霸开玩笑道,“你若不放心,可以先把我送回大兴?”

    李世民还真犹豫了一下,让李玄霸分外无语。

    自己大病一场,真是把二哥吓坏了。

    “洛阳城破,一定会有溃兵前往关中。你可沿路收拢隋朝残军。如有机会,就劝降河东郡太守尧君素。如果尧君素不肯投降,你就别管他了。”李世民道,“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他发现把弟弟带在身边,也不能阻拦弟弟上战场受伤(虽然是他揍的),心中对一定要带着弟弟一起走的执念小了一些。

    “我离开后,后勤之事可交给魏玄成。他跟随王薄白手起家,应该已经很习惯为人打点后勤了。”李玄霸笑道,“好好压榨他,可别让他闲下来,否则他那张嘴有的你受。”

    李世民坏笑:“明白。”

    兄弟二人没休整几日,在得到自己封王,二哥还被加了用不上的九锡之礼(毕竟皇帝全都没了)之后,就匆匆分别。

    李玄霸这次带了宗罗睺和陈铁牛两人,因为陈铁牛发现自己前脚一走,后脚郎君就上了战场,向李世民求来了另一位猛将代替自己为主将。

    主将什么的无所谓,功劳什么的无所谓,如果郎君再次遭遇危险,陈铁牛就算不自刎谢罪,也会被他爹陈铁匠用铁锤砸死谢罪。

    陈铁牛抱怨:“郎君,同僚都骂我是不是战死了!”

    李玄霸冷漠无情:“哦。”

    宗罗睺忍俊不禁——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6章。

    碎碎念:

    1、

    河北其实是在齐郡西北方,不过王薄的地盘虽称是齐郡,其实是山东全境,渤海、齐郡/东莱等地。窦建德占领了平原等郡,所以魏徵西边也是窦建德。

    罗艺和魏徵只看地图其实隔着一个窦建德,但隋末势力交错,并没有太明显的界限。罗艺也常在山东转悠,所以张道源奉李渊之命抚慰山东时,割据幽州的罗艺上表降了。

    隋末势力割据图看得我脑壳疼,明天捉虫,先晚安了。

    2、

    上章把去瓦岗寨的罗士信记成秦叔宝了,已捉虫。

    第185章 被套路的杨道玄

    李玄霸临走前, 给李世民留了一大罐腌肉和咸菜,让李世民配着干粮吃。

    腌肉和咸菜对后世人来说不健康,但对运动量极大的李世民而言, 正好合适。

    他们出蜀后几乎是就地补给。因天下大乱, 运输受阻, 湖北湖南吃盐也很困难。连李世民都不知道李玄霸是从哪存了这么大一罐的腌肉和咸菜,抱着坛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李玄霸离开襄阳郡后,先前往弘农郡, 再前往河东郡。

    快到弘农郡时,李玄霸安营扎寨先吃了一顿好的,准备精神充沛地进城。

    杨坚称帝后, 自称弘农杨氏后裔。

    实际上弘农杨氏因在东汉和魏国时政治斗争连续失败,魏晋南北朝门阀兴起的时候, 并没有“弘农杨氏”这个门阀。

    如李玄霸的母亲窦慧明一家假托汉时高门“扶风窦氏”一样, 杨坚这个“弘农杨氏”也是假托的。

    虽然是假托的,但既然皇帝说弘农杨氏是帝族,那么弘农杨氏就是“自古以来”的高门大族。弘农郡现在自然已经有很多弘农杨氏的士子,其中大部分和杨坚沾亲带故。

    弘农郡身为隋朝皇室钦定的“祖地”,又地处于东都洛阳和西京大兴的中间, 天下大乱后也名义上受从大隋洛阳小朝廷的管辖,没能逃到两京的宗室子弟大多集中在弘农郡。弘农郡现在实际上的统治权在宗室手中。

    但洛阳被围时, 河东郡的尧君素试图救援洛阳,但他不仅堵住了李渊,李渊也拉扯住了他, 他一带兵离开河东郡, 河东郡就会失守, 故而无法成行。

    弘农郡却对洛阳袖手旁观, 好像洛阳城中的小皇帝不是他家的一样。

    待洛阳刚一城破,弘农郡中的大隋宗室就倒向新封的秦王李世民。

    李玄霸去河东郡劝降时路过弘农郡,顺便去接受他们献城。

    弘农郡推举出的向李玄霸献城的人,乃是蔡王杨智积之子杨道玄。

    隋文帝杨坚一共有两个同母弟蔡王杨整、滕王杨瓒,两个异母弟道王杨嵩、卫王杨爽。

    杨整死的早,其子杨智积继承了蔡王之位,但他的人生一点都不痛快。

    杨坚即使没有与兄弟争夺皇位,也与他儿子杨广一样没有兄弟缘。

    他的两个同母弟都与他不睦,杨整死前和其妻尉迟氏都很讨厌杨坚夫妻,杨瓒一直在杨坚篡位途中使绊子。

    杨坚与两个异母弟的关系远比同母弟强。杨嵩早逝与他没冲突;杨爽年少,被杨坚当儿子养,曾多次率领大军北击匈奴,可惜才二十五岁也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的弟弟才是好弟弟。杨嵩无子,嗣子也早逝除国;杨爽的儿子杨集袭爵卫王,还算招杨坚喜爱。

    但杨坚喜爱的人,杨广都不喜爱,且杨广对宗室特别警惕。

    于是隋朝的宗室,与皇帝关系越近就凄惨。

    等杨智积回过神,叔伯全死光了还能捏着鼻子说是长辈年纪大了,堂兄弟要么被杀要么被贬边郡,居然只剩下他一个原装的蔡王还在位置上。

    杨智积是个谨慎且有才华的人。他为了活命,为杨广矜矜业业镇守弘农郡,每当生病就学杨素不吃药,终于在大业十二年死了。

    死的时候他老泪纵横,庆幸不已,对病床旁的儿子杨道玄哽咽,“吾可以保全头颅,安葬于地下矣”。

    杨智积一辈子没有过错,不仅连个谥号都没有,儿子杨道玄也没能继承蔡王之位,好像杨广把这个堂兄弟给遗忘了似的。

    杨智积一直是弘农太守,除了随驾南巡之外从来不离开弘农郡。杨道玄自然也一直留在弘农郡中。

    他迎接李玄霸时,看着李玄霸一身郡王服饰苦笑不已。

    李玄霸刚被封晋王,还没来得及做亲王服饰,所以仍旧穿郡王服饰接受献城。

    而杨道玄身为蔡王之子,现在连有门荫的勋贵子弟都不如,居然还是白身,穿不了任何官服——他是蔡王世子,理应袭爵蔡王,但杨广把他“忘”了。

    杨道玄收起苦涩心情,语气神情恭敬到卑微:“庶民杨道玄恭迎晋王入城。”

    李玄霸看到杨道玄卑微的神态,听到杨道玄自称“庶民”,料是他再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一愣。

    就算杨道玄没有袭爵,但他身上蔡王世子的身份也没被剥夺,也算是官身,怎么就庶民了?

    杨道玄在他父亲那里把察言观色学了个十成十,一见李玄霸脸上略带异色,就抢在李玄霸开口前解释,不让李玄霸为难:“庶民虽曾经是蔡王世子,但先父蔡王已故,爵位已夺,庶民只是庶民。”

    他再次对李玄霸一摆:“在下以庶民身份暂守弘农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晋王终于到来,在下终于松了口气。”

    李玄霸:“……”能说会道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熟悉的弘农杨氏是杨广、杨昭和杨暕。就算性情仁和如杨昭,也是个绵里藏针的高傲性格。杨道玄身为蔡王世子,居然比普通勋贵子弟还谦卑。

    怪不得弘农郡不去救援洛阳,隋朝宗室大概是真不想当宗室。

    “杨兄不必多礼,也不必自称什么庶民。既然杨兄将弘农郡守得很好,杨兄便继续当弘农太守即可。”李玄霸语气诚恳,态度亲和地将作揖的杨道玄扶起,“杨兄虽被先帝薄待,却在乱世中挺身而出,护佑一郡百姓有功。杨兄高德。”

    杨道玄眼眸闪了闪,低头道:“不敢当,只是家在弘农,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李玄霸赞扬道:“这世上如果有更多像杨兄这样能做力所能及之事的人,哪还会是乱世?杨兄,做力所能及之事,不就是挺身而出吗?过度谦虚可不好。”

    他比杨道玄小近十岁,却拿出了一副兄长的态度,语气老陈。

    李玄霸拍了拍杨道玄的肩膀,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平定乱世,将来肯定有很多需要让杨兄施展才华的地方。希望杨兄不要藏拙。”

    杨道玄:“……”开始害怕。

    他头疼不已。

    父亲生生熬死时欣喜的泪水,是杨道玄的梦魇。

    他直到如今,也会偶尔梦到父亲临死前那喜悦的神态。

    父亲笑着离世,本应该是喜丧。可这“喜”,实在是太过噩梦。

    所以杨道玄阻止了不平者想要上奏杨广,让他这个蔡王世子袭爵。他悄悄隐藏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一个庶民士子。

    反正父亲虽然一辈子战战兢兢,亲王该有的俸禄和赏赐还是有,够吃三代。

    三代之后,他家子弟与皇帝的血缘关系就很淡了,可以以普通士人的身份出仕,再不用战战兢兢。

    谁知道没等到三代,杨广就把大隋给玩没了。

    杨道玄先是惶恐,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需要惶恐。

    无论接下来当皇帝的是谁,肯定都不会在意自己这个被杨广冷落的前蔡王世子。所以自己只要继续降低存在感,争取让新帝忘记自己。那么自己儿子就可以出仕了,不必等到孙儿。

    杨道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正准备照办,却得到了高颎的来信。

    高颎还被杨坚重用的时候不仅是太子师,也兼任教导其他亲王子弟的重任。所以他与杨道玄也算熟悉。

    高颎大隐隐于朝后,与同样想要大隐隐于朝的蔡王有书信交流,探讨要怎么在杨广面前降低存在感。

    蔡王杨智积去世后,高颎也指点了杨道玄一番,告诉他如果不想袭爵,该做何事。

    杨道玄一直很尊敬高颎。高颎写信让他护好弘农郡,本来想消极避祸的他还是听从了高颎的建议。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他的家在弘农郡,弘农郡若是破了,他一家人也会颠沛流离。

    虽然杨道玄不想入仕,但也想过正常富贵闲人的生活。

    他下定决心,无论谁打下了天下,他就赶紧让别人献城,自己以“我是前朝宗室”为名,请求隐居民间。

    然后他被一众族中长辈推到了李玄霸面前。

    然后李玄霸根本不问他的意见,就封他为弘农郡太守。

    然后李玄霸甚至给他戴了无数顶高帽子,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周围族人都跟着点头,让自己下不了台。

    他总不能在所有人都在夸赞自己的时候说“没这回事”,过分的谦虚也是得罪人。

    杨道玄头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很早就选择错了什么。

    李玄霸瞥着杨道玄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烦恼,想起高老师的信——“蔡王世子杨道玄可用”。

    高颎在大兴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补课时说起对大隋宗室的处置,与大部分世人看法不同。

    他认为大隋已经完全失去了民心——无论是士人之心还是庶民之心,且大隋宗室一直被杨坚和杨广苛待,大隋还强盛时就没什么势力,所以李世民完全不用担心任用大隋宗室会导致大隋复辟。

    而任用大隋宗室中的能人则好处很多。

    李世民顺利称帝的阻碍只在于李渊。

    虽然李世民现在情势一片大好,但李渊是李世民的父亲,还率先称帝。就算天下是李世民打下来,但在许多人眼中,李世民打下天下和李渊打下天下没区别。他们在李世民和李渊争夺帝位时,不一定站在李世民这边。

    李世民不愿意利用表侄,那就重用大隋宗室。大隋宗室都被重用,大隋旧臣就不怕自己被清算。

    再者,任用大隋宗室还能再扶持起一支勋贵。朝中总会有派系,家族联姻、地缘乡亲、师门联系、门生故吏……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网”,皇帝再厌恶,也阻止不了。

    既然阻止不了,那朝堂上的派系就越多越好。

    一个合格的皇帝并不怕朝堂派系斗争,而是怕派系势力太强,影响皇权。

    虽然高颎对先主杨坚颇有怨言,但对隋文帝的权术还是很认可。

    听完高颎的建议,李世民大手一挥:“有能之士不看出身,就是将来表侄有能耐,我都能让他们入仕,何况寻常大隋宗室?老师大可不必找诸多理由说服我。”

    高颎:“???”我讲课的重点是任用大隋宗室吗!我讲课的重点是任用大隋宗室背后的逻辑!

    李玄霸想到其实听懂了老师的授课,但就是莫名嘴瓢让老师生气,然后被罚抄后的二哥的表情。

    他又继续打量杨道玄的表情。

    嗯,二哥苦恼的表情和杨道玄很像。或许杨道玄将来会和二哥合得来。

    话说,除了父亲兄弟之外,有和二哥合不来的人吗?李玄霸陷入沉思,然后觉得好麻烦。

    收服人的事就该关门放二哥,何苦自己操心?——

    今天只有一更,在老妈的监督下调整作息,必须0点前关电脑。明天争取加更,抱歉。

    第186章 你只是弘农杨氏

    现在没有二哥, 李玄霸只能捡起自己许久以前的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病弱贵公子姿态,与自称弘农杨氏的大隋宗室言笑晏晏。

    因李玄霸不喜自己下舞池当舞王,他是弘农郡地位最高的人, 终于可以改一改宴会流程, 从主人和宾客自己跳舞, 变成端着酒盏微笑着看别人歌舞,并时不时地拽几句诗文和已经被挫骨扬灰的杨广推广的曲子词。

    文雅,优雅, 典雅。

    这才是贵族的雅趣啊。

    李玄霸听着弘农杨氏闭眼吹他,心道怪不得人皆道权势醉人。

    一场宴会拉近了两方关系后,李玄霸就要拔营离开。

    他还带着万人大军, 每日都会消耗粮草,即使弘农郡已经很努力地提供了粮草, 他也不能等着自己带的兵卒把弘农郡吃空。

    如果是和平时期, 弘农郡其实养得起这万人的军队。

    但自从杨广继位,横征暴敛,弘农郡这位于西京和东都正中间的郡县,别说三征高丽,光是修运河、东都和东都附近的宫殿, 弘农郡就已经人丁凋零,田地荒芜。

    搁其他郡县, 可能还有世家豪强趁机土地兼并,派家丁壮仆来耕种。弘农郡中最大的“豪强”,就是蔡王杨智积。

    杨智积被杨广吓得想死又不敢寻死, 一边给杨广表现出一个积极地活下去的模样, 一边生病偷偷倒药, 靠着自身免疫力扛了那么多年, 终于成功在大业十二年病逝。他这谨小慎微的性格,自然是除了亲王该拿的东西,其他分文不取。

    杨智积都这副模样,弘农郡的其他远房宗室就更不敢动弹。

    于是弘农郡的肥沃田地连官宦豪强都不敢种,全变成了荒野,供应郡城中已经不多的人口还算宽裕,要让万余名需要打仗的壮汉吃饱肚子,还是太为难他们了。

    离开弘农郡时,李玄霸重新调整了弘农郡的官吏配置,将自己身边文吏安插了几个在弘农郡的重要位置,又提拔了一些弘农郡当地的士人。

    自称弘农杨氏的大隋宗室都十分配合,完全不为自己争夺权力,任由李玄霸揉扁搓圆。

    当李玄霸结束所有官位调整后,他们还暗地里感慨没有叫错的诨号,晋王李玄霸不愧“德重恩弘”之名,对他们真是太好了,完全不因他们是大隋宗室而打压他们,只当他们是弘农杨氏。

    李玄霸打听到“弘农杨氏”的态度后,半晌无语。

    他对面前端着大米饭蒸腌肉腌菜大快朵颐的少年郎道:“大隋宗室过得很苦吗?我这也能叫对他们好?我把他们大部分官职都撸掉了!”

    少年郎放下碗筷,擦了擦油亮的嘴角:“表叔,我也过得不好!”

    李玄霸扶额:“看出来了。慢点吃,别噎着。”

    少年郎对李玄霸笑了笑,继续埋头苦吃。

    裴行俨看着嘴馋,也要了一锅饭。

    但李玄霸不肯给他腌肉,说腌肉不多,会被裴行俨吃穷。

    裴行俨眼巴巴地看向旁边碗里有肉的父亲。

    裴仁基给了儿子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护住了碗。

    李玄霸哭笑不得:“没有腌肉,但有新鲜的肉,鸡鸭鱼豚羊都有,你非盯着我那罐子腌肉做什么?”

    裴行俨叹气:“好久没吃到李三你做的饭食,想念得紧。”

    裴仁基严肃道:“你该称呼李三郎晋王殿下!”

    李玄霸道:“我和守敬不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他若恭恭敬敬叫我晋王殿下,我就该头疼他是不是又折腾出什么坏事了。”

    裴行俨眼睛瞪圆:“你怎么平白无故诬人清白!我什么时候折腾出坏事过?”

    李玄霸叹气道:“你们在陇西的时候一个个都像二哥学,让你们悠着点,后勤送不上,你们非要嗷嗷嗷往前冲。人家突厥都不想打了,你们还装匪徒去抢劫,有时候还抢到其他胡人头上。我每隔几日就要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还叫污你清白?”

    裴行俨:“……”开始心虚。

    裴仁基的视线逐渐锐利。

    裴行俨额头冒汗,赶紧找补:“我的主公是李二,当然是李二做什么我学什么。要说收拾烂摊子,那也是收拾李二的烂摊子,我只是部将下属,怎么能替主公承担责任?再说了,你自落难回归后哪承担了多少公务?不都是房玄龄和杜克明在做事?”

    李玄霸叹气,对裴仁基拱手:“裴伯父,我觉得守敬的性格还需要磨一磨。”

    裴仁基道:“以后我父子皆为秦王殿下效力,晋王殿下可放心。”

    裴行俨傻眼。

    他突然想起长孙无忌曾经和他抱怨,李三从小就是一只小告状狗,他少时挨的揍,大半都是李玄霸向长孙将军告状。裴行俨当时只是哈哈大笑。

    裴行俨苦着脸道:“李三,你知道长孙老四说你是小告状狗吗?”

    李玄霸微笑:“我会把这件事告诉长孙老师。”

    裴行俨给李玄霸比了个“你牛”的手势,然后在父亲威胁的眼神下垂下脑袋。

    裴仁基其实没生气,反而很高兴。

    李玄霸和儿子相处时这肆意的态度,让他明白儿子和李玄霸感情很不错,在秦王集团中应该是核心人物。

    不过他也叹息,怪不得先帝的宠臣对其他人都横眉竖眼,却纷纷对李玄霸赞不绝口,甚至对李玄霸的赞誉高于看上去更优秀、更开朗的李世民。

    裴仁基人老成精,不会被李玄霸的表象迷惑,一眼就看出李玄霸是故意在他面前告裴行俨的状,以表现出他对裴行俨的亲近。

    但这“故意”也让人很安心。

    李玄霸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表叔,我吃饱了。”少年郎放下碗筷。

    这位打扮成兵卒的少年郎,自然就是据说已经自焚的隋朝小皇帝杨侗。

    裴行俨把他救出后,就逃到了弘农郡,与李玄霸会合。

    看着杨侗红光满面,一点都不像个被逼“自焚”的废帝模样,李玄霸心里的情绪难以言喻。

    大隋“宗室”是不是都有点奇奇怪怪?

    “杨侑已经在张掖,跟随房玄龄读书;你二叔的遗腹子被亲信送出,也已经在张掖。”李玄霸说到这件事时,眼神有些黯淡,“这件事是庾俭和薛德音共同谋划,不仅我和二哥不知道,连二表兄自己死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孩子。”

    杨侗想也没想,张口就道:“肯定是二嫂阿姊生的孩子!她病逝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

    李玄霸:“咳咳咳,不是!是你二叔后院一位普通侍女,碰巧有了身孕。”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乱说?虽然确实敏锐。

    杨侗:“哦。”他眼神真诚。表叔这么说,我就信。

    裴仁基看着自家小皇帝,很是发愁。

    小皇帝是不是过分活泼了?别说当皇帝的时候,就是当皇帝之前,杨侗而已不是这个活泼性格啊。

    李玄霸也很奇怪。

    杨昭死后,除了杨广最喜爱的大孙子杨倓,杨广对他其他孩子都不闻不问。

    李世民和李玄霸虽然需要避嫌,没有在明面上伸出援手。但杨暕一直很照顾他们,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悄悄通过杨暕关注着两个小表侄。

    如果不是早就关注他们,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想出把两人偷出来的方法。杨侗和杨侑身边早就有他们通过杨暕安排的人。

    当杨暕决议去兵谏寻死时,就将自己暗地里的人脉交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

    杨昭的三个儿子都很早慧,完美地继承了杨昭的才能和性格。但或许是被忽视的缘故,杨侑和杨侗的性格都很安静。

    特别是杨侗。

    杨侑虽不得杨广喜爱,但他毕竟是杨昭唯一的嫡子,留在西京时也有韦太子妃的娘家照顾,过得还算不错。

    杨侗只是良娣之子,被杨广带到洛阳后,居然就遗忘在了洛阳,连萧皇后都没有对他多在意,就是一个小透明小可怜,性格安静到可以称得上孤僻。

    李玄霸打量杨侗的神态,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他忽地恍然。

    杨侗这眼神,怎么和他梦中前世揽镜自照时的眼神有点相似?

    这孩子莫不是被逼得狠了,现在乍一自由,虽然前程未卜,仍旧开始放飞自我(破罐子破摔)了。

    李玄霸假装自己没有察觉杨侗那他自己可能都没有觉察到的良好精神状态。

    “你是要带你母亲去陇右,还是让你母亲去西京?”李玄霸问道,“为了你以后更自由些,现在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如果你母亲要去陇右,也需要乔装打扮。”

    杨侗眼中的怪异兴奋劲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我自然是希望与阿娘同行,但阿娘要去西京。阿娘说母亲没有跟着三弟离去,大概是认为留在西京对三弟更好。她懂得不多,想要保护我,就要跟着母亲学。”

    杨侗所说的母亲,自然指韦太子妃。

    李玄霸没有劝说和安慰,点头道:“既然你的娘亲已经决定,那就按照她的心意吧。西京的生活比陇右更好,她不跟着你去吃苦也好。房玄龄教导弟子很严格,杨侑写信抱怨过好几次,这下你陪他一同挨骂,他大概会开心一些。”

    杨侗哭笑不得:“需要那么严格吗?我和弟弟这一带又不能出仕,不如等我们将来成婚生子,严格教导我们的儿子。”

    李玄霸道:“这可不一定。你们既然已经隐藏身份,那么完全可以以这个隐藏的身份入仕。弘农杨氏子弟众多,你二人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员。”

    杨侗神情古怪:“这样也行?朝堂中有许多人认识我们。”

    李玄霸笃定道:“我二哥说你和杨侑只是普通弘农杨氏子弟,我也说你和杨侑只是普通弘农杨氏子弟……”

    他转头看向门口呆滞的人:“蔡王世子杨道玄也说你们俩在弘农出生,只是普通世家子弟,和元德太子之子无关。对吧?”

    被宗罗睺领来的杨道玄风中凌乱。

    他放弃支援洛阳的时候心里没什么愧疚。

    烂怂大隋,早完早安心。这是他们弘农杨氏一致的决定。

    听到小皇帝自焚殉国时,杨道玄倒是感慨了几声,掉了几滴真心哀伤的眼泪。

    杨侗生前也过得不好,居然还会为大隋殉死,真是个傻孩子。

    现在被弘农杨氏抛弃的苦主小皇帝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表情还特别活泼开朗。

    杨道玄冷汗都出来了。

    不过他毕竟是和父亲一起在杨广手中饱经考验,立刻回过神:“晋王殿下说得对。”

    他板着脸,对杨侗道:“你父早逝,我推举你和你兄弟去房玄龄房公麾下读书,你一定要刻苦用功,不可玷污我弘农杨氏之名。”

    杨侗:“……”不愧是在曾祖和祖父手下唯一没被责罚的蔡王一系,这随机应变真令人佩服!我需要学习!

    杨侗起身,先对杨道玄深深一拜,又对李玄霸深深一拜:“小子必不辜负弘农杨氏之名。”

    李玄霸将杨侗扶起,颇为哭笑不得,又笑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以后的日子就轻松了。张掖虽偏僻,但在那里可以肆意欢笑,还能去草原上纵马狩猎。杨侑被房玄龄骂,就是玩心太大,静不下心读书。你是兄长,要好好教育他。”

    杨侗被李玄霸扶着双臂的时候,明明李玄霸没说什么感人的话,现在这一幕也不是什么感人的场景,他却不知为何眼眶一热,声音哽咽:“是,表叔。”

    李玄霸道:“你堂弟叫杨愍,愍惜之愍。他自出生便无父无母,虽被薛德音暂时收养,但有血亲照顾爱惜,他将来长大后或许会更开心一些。你父亲和他的父亲极为亲近,你和杨侑要把他当亲兄弟照顾。”

    杨侗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堂弟。”

    李玄霸道:“我相信你的品行和才干。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虽然你还年少,将照顾弟弟的重担压在你身上实在是于心不忍。但你现在已经是长兄了,这重担只能你来担着。”

    李玄霸拍了拍杨侗的肩膀:“你会成为一个好长兄,让你的父亲和你的二叔为你骄傲。”

    杨侗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一些:“是!”

    李玄霸对杨道玄道:“三位弘农杨氏子弟的身份,就麻烦杨兄你来安排了。”

    杨道玄恭敬拱手:“在下会尽心尽力。”

    他心里唏嘘。

    李世民和李玄霸居然为两位太子都留了后?甚至废太子的遗腹子杨愍和已经成为傀儡皇帝的杨侗都被他们救了下来?

    这两兄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广不在乎,皇室不在乎,甚至大隋朝堂中都没有多少人在乎,李世民和李玄霸却在争霸天下之余尽心尽力地救下这三个麻烦。

    杨道玄相信李玄霸所说会让杨侗、杨侑和杨愍出仕的话。

    因为救下这三人并为他们隐瞒身份,可比以后李世民当了皇帝让前朝皇孙入仕麻烦多了。既然他们接下了更大的麻烦,就不会在意这点小麻烦。

    李世民是自己打的天下。他确实有底气做这等事。

    杨道玄心中想要辞职跑路的心淡了一些。

    如果没有见到杨侗,没有听到杨侑和杨愍的消息,杨道玄会继续只为自己考虑。

    但他见到了杨侗,听到了杨侑和杨愍的消息,他就忍不住心软了。

    也不仅仅是心软。

    如果连两位太子之子都能被李世民、李玄霸厚待,自己与隋朝皇帝关系这么远,肯定更不会被李世民、李玄霸忌惮。

    他将来,或许真的只是普通的弘农杨氏而已。

    不过杨道玄还是幽怨地看了李玄霸一眼。

    李玄霸温文尔雅地微笑着问道:“杨兄有何事?”

    杨道玄破罐子破摔道:“晋王不愧是高老师的得意门生,我佩服不已。”

    李玄霸拱手笑道:“谢夸奖。说来杨兄也算我师兄了。”

    杨道玄使劲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谁敢给你当师兄啊!像高表仁那样,堂堂一个渤海郡王、驸马都尉,被你丢去瓦岗寨当贼帅吗!

    李玄霸道:“我这里还真有件事要请杨师兄帮忙。”

    杨道玄:“……晋王有事请吩咐,但我真的不是你的师兄。”

    李玄霸道:“尧君素城中粮草原本是我让瓦岗寨偷偷冒充行商卖给他,现在瓦岗寨大军随我二哥离开,虽然在荥阳和洛口仓还驻扎有人,但已经不可能支援尧君素。河东郡城之内可能缺粮。为免出现人伦惨事,请师兄与我一同劝降尧君素。”

    杨道玄沉默许久,叹气道:“尧君素身负先帝之恩,恐怕会有与大隋殉死之意。”

    李玄霸道:“他死不死我不在乎,但他继续死守河东郡,河东郡却无粮可吃,恐怕会让郡城内人互相食。他要殉死就赶紧自刎,别拖着河东郡的百姓和兵卒一同去死。杨广确实对他有恩,但河东郡的百姓可没有得到过杨广任何恩德。”

    杨道玄语塞。

    旁观李玄霸套路杨道玄,本来看得笑容满面的裴仁基也笑容消失,有点头疼。

    他想起同族但不熟的裴世矩提起李世民和李玄霸时,时常露出的头疼神情了。

    什么叫“死不死我不在乎”“赶紧自刎别拖累别人”?你究竟是想劝降还是不劝降?

    李玄霸道:“你是隋朝宗室,单人入城,他不会不让你进城。进城后你就直接将我的原话告诉他,然后让他自己做选择。若他造成河东郡中百姓互食的惨剧,后世人不会称赞他的忠勇,反而会抹黑先帝仁慈明君的名声。”

    杨道玄:“……”先帝有这个名声?

    杨侗:“……”怪不得表叔是祖父宠爱的晚辈,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啧啧。

    裴仁基:“……”看来李玄霸真的是裴世矩的弟子。

    杨道玄叹气:“好,我去试试。”

    都上了贼船,就算李玄霸让他孤身入城劝降,他也只能认了。

    这件事看似危险,但以尧君素对先帝的愚忠,大隋已灭,一位皇孙下落不明,一位皇孙自焚,大隋已无希望,他不可能对隋朝宗室痛下杀手,自己就算劝降不成功,也只会被尧君素恭恭敬敬请出城。

    裴行俨看了半日好戏,终于插嘴:“我还以为你要留着尧君素和李渊死磕,继续把李渊堵得出不来。你不担心李渊跑出来了?”

    裴仁基捏拳头。这个儿子确实教育得不够,他很后悔!

    就算谁都看得出来李世民和李玄霸两兄弟与李渊不睦,你也不能大咧咧地直说啊!

    李玄霸道:“父亲虽不如二兄,但其带兵打仗的本事也不算太差。隋朝既然已经灭亡,他身为前唐国公和我二哥秦王李世民父亲的身份,能让他在短时间内聚集大批势力。洛阳城破,尧君素麾下人心惶惶,本就不可能阻止他离开太原郡,西入大兴城。所以在他离开太原之前,不如我去救他出太原城。”

    裴行俨问道:“你要去直面李渊的事,你二兄李世民知道吗?”

    裴仁基的拳头砸在了裴行俨的头上。

    裴行俨惊呼:“父亲,你干什么!”

    杨侗在旁边出声帮衬裴仁基:“不可直呼秦王姓名!”

    裴行俨无语。我父亲警告我就罢了,你狗腿什么?你还记得你是皇帝吗?如此谄媚,丢脸。

    李玄霸不在乎裴行俨的语气,他道:“我二哥当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要直面李建成,怕不是会提着刀冲进太原郡手刃李建成。我和小五在河东差点遇袭身亡之事,他至今无法释怀。”

    裴行俨揉着脑袋道:“至今?这种事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你等着李二……你等着主公揍你吧。”

    李玄霸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等我见到母亲,他还有机会揍到我?”

    裴行俨沉默了一会儿,又给李玄霸比了个“你牛”的手势。

    裴仁基扶额:“晋王殿下,你知道裴世矩提起你时的神情吗?”

    李玄霸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隋朝已灭,裴老师已无后顾之忧,该出山帮我的忙了。”

    李玄霸满脸不满。

    裴世矩离开江都后,李玄霸以为裴世矩会来帮他和二哥。就算不帮,裴世矩也应该按照杨广的旨意回西京。那么等他和二哥到了西京,裴世矩也只能帮他们了。

    虽然自己的老师们很多,但能用的老臣多一个,将来二哥就轻松一份。他都叫裴世矩老师了,裴世矩怎么能躲懒?

    但裴世矩居然躲入了河东郡附近河东裴氏的庄子内不出来,李玄霸决定亲自去把裴世矩揪出来。

    再过十年裴世矩就要老逝了,没有时间给裴老师休息了。

    裴仁基失笑:“我正好要回族中一趟,我为你把他请出来。”

    李玄霸道:“就麻烦裴伯父了。”

    裴行俨道:“那我呢?”

    李玄霸道:“与我同去太原郡。”

    裴行俨乐道:“这个好!放心,李建成敢为难你,就算李渊拦着,我也能揍得他满地找牙!”

    裴仁基无语。虽然你表忠心很好,但你能不能有点勋贵子弟的模样?!陇西的生活是不是很苦,你的言行怎么变得和突厥蛮夷一样了!

    李玄霸点头:“你放心揍,谁也不会阻止你。太原郡里稍稍能打的将领都是我和二哥的人。”

    裴行俨吹了声口哨。

    虽然他之前不知道这件事,但李玄霸一说,他就觉察到果然是这么回事。

    李二在太原郡待了那么久,结识了那么多友人,还与李渊麾下将领并肩作战打突厥,绝对不可能一无所获。

    李渊一直难以突围,恐怕不仅仅是尧君素、魏刀儿和刘武周太强了。

    裴仁基深呼吸,站起来对李玄霸拱手:“晋王,老夫有件私事要做。”

    李玄霸拉起不明所以的杨侗,对杨道玄道:“我们去旁边聊。”

    宗罗睺和一直站在李玄霸身后当护卫的陈铁牛也一同离开,屋内只剩下裴仁基和裴行俨。

    李玄霸离开时,贴心地帮父子二人关上门,让父子二人放心谈心。

    杨侗疑惑道:“裴公有何私事,为何非要现在说?”

    裴仁基是他现在唯一在乎的隋朝老臣,他有点担心。

    无论裴仁基有什么私事,怎么能把表叔赶出来?

    李玄霸带着笑意道:“还能是什么私事?当然是忍无可忍,准备打儿子了。呵呵,裴守敬那性格,早就该挨揍了。”

    杨侗:“啊?”

    杨道玄叮嘱:“不明白就多看多思考,少提问。”他言下之意主要是少提问,其实可以不思考。

    杨侗闭上嘴。

    很快,屋内响起裴行俨的惨叫声。

    李玄霸挥手让杨道玄带着杨侗离开,帮杨侗搞定身份问题,顺带教导杨侗独自去了张掖后需要注意的事。他让宗罗睺和陈铁牛搬来凳子,坐在院子中开心地听裴行俨惨叫。

    “活该。”李玄霸非常开心,“让他每次宴会都要怂恿二哥拉我去跳舞。”

    陈铁牛闷声道:“郎君就是因为这个幸灾乐祸?”

    李玄霸反问:“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宗罗睺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做过同样的事。

    然后他冷汗,好像主公麾下将领都做过这样的事,连平时最为谨慎的秦叔宝都不例外。

    一起跳舞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三郎君会生气?

    李玄霸可不管宗罗睺怎么想,他欣赏着裴行俨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笑容越来越大。

    要你嚣张,要你跳舞的时候还把我举起来炫耀你力气大。

    现在你父亲裴仁基也来了,看我怎么给你父亲告状,让他每天把你按顿揍!

    裴行俨跟随李世民到雁门郡与李玄霸会合的时候,就因在李世民、李玄霸与杨广执手相看泪眼时窃窃私语,事后被裴仁基揍得满头包。

    李玄霸记在了心底,早就知道谁能止住裴行俨,就等着裴仁基来。

    “啊,畅快了。”

    李玄霸起身,拂袖,扬长而去。

    宗罗睺满头冷汗地跟在李玄霸身后。

    陈铁牛唉声叹气,觉得郎君这样的行为有点不好。

    裴行俨打开窗户,探出个满头包的脑袋,然后回头对裴仁基道:“我就说李三会在院子里开心地听我挨揍。现在父亲该放心了?李三就算当了晋王,无论是大隋的晋王还是未来大唐的晋王,他仍旧是那个李三,不会改变。”

    裴仁基一边把抽儿子的裤腰带拴回去,一边问道:“那李二郎呢?李二郎是要当皇帝的人,他也不会改变?你可以对李三郎继续随意对待,但李二郎是皇帝!”

    裴行俨笑道:“父亲,你见到李二郎就知道了。只要李三郎没改变,李二郎对我们这些旧友就不会完全变成皇帝。李三郎比我们都敏锐。”

    裴仁基沉默良久,微微一叹:“那挺好。”——

    二章半合一,欠账-1.5章。127w、128w营养液欠账+2,目前欠账6.5章。

    默默偷瞟身后,瑟瑟发抖。大家晚安,明天修错字。

    第187章 孤身劝降尧君素

    弘农郡离河东郡十分近, 就隔着一条黄河。

    尧君素全力防备李渊,没有在黄河岸边设防。杨道玄不是带大军前往河东郡城,只带了几百护卫。尧君素设在黄河岸边的哨卡看到了杨道玄, 也没有阻拦杨道玄, 只是提前通知了尧君素。

    尧君素知道隋朝宗室过得不好, 也知道小皇帝自焚前希望将国家托付给秦王李世民。大隋宗室没有复国的希望,估计会想顺着梯子下来,借劝降他, 来给李世民当投名状。

    但尧君素不想成为这个投名状。

    他知道大隋已亡,但小皇帝都有殉隋之心,他也不会对不起恩主先帝杨广。

    不过杨道玄毕竟是大隋宗室。

    杨广的兄弟和侄子不是死在他手中, 就是与他一同陷落在江都——杨广对年幼的侄子都很忌惮,除了杀掉威胁最大的杨勇的儿子之外, 其他侄子都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杨道玄是隋文帝杨坚弟弟的孙儿, 本来与如今皇帝的血缘关系已经较远,但现在倒是最适合登上帝位的人了。

    杨道玄想要劝降尧君素,尧君素也想劝说杨道玄自立,与自己一起继续为隋朝奋斗。

    存着这个念头,尧君素开城门亲自迎接杨道玄。

    他热情地将杨道玄迎进城, 却发现杨道玄的神情有点不对。

    杨道玄……嗯,好像脑门上汗珠有点多?是因为现在天气太热了吗?

    杨道玄要求与尧君素单独商谈, 尧君素把杨道玄带到了书房。

    尧君素独自留在书房,杨道玄却带了一个瘦弱的侍卫。

    他本没有在意,以为杨道玄是惧怕他的武力, 所以需要带一个侍卫。他唯一的是这个侍卫有点过于瘦弱, 真的能保护得了杨道玄吗?

    等他们把书房的门关上, 但把书房的窗户打开, 以免他人偷听时,杨道玄突然起身,站在了坐榻一旁。

    而杨道玄身边的瘦弱护卫则坐在了坐榻上。

    尧君素眉头微皱。

    李玄霸虚虚拱手:“小王伪装身份前来拜见河东太守,失礼了。”

    杨道玄在心里腹诽,你确实很失礼,甚至都不肯站起来拱手。

    虽然以李玄霸的身份,确实没必要对尧君素太恭敬,但他们现在是在尧君素的地盘上,如果尧君素觉得自己受辱,一刀砍向李玄霸怎么办?

    杨道玄握紧自己手中的刀,头上汗珠更多了。他不确定自己挡不挡得住尧君素啊。

    尧君素眉头皱得更紧,然后松开。

    他没有向李玄霸行礼,冷淡道:“晋王殿下是想偷袭我,砍掉我的脑袋,让河东郡归降吗?”

    李玄霸摇头:“没必要。大隋已亡,你却不仅想自己给大隋殉死,还想拉着河东郡与大隋一同殉死。我不信你不知道你从‘商人’手中买的大批粮食是瓦岗寨送来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我也不信你没有猜到突然放弃洛阳的瓦岗寨早就归服了我哥。”

    尧君素双拳攥紧:“先帝对河东郡百姓有恩,河东郡百姓为先帝殉死是理应的忠义!哼,世人皆说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是大隋忠臣,你们却勾结瓦岗寨,我看你们早就是反贼!”

    杨道玄脑门上的汗簌簌往下流。

    李三郎你不是劝降吗?为什么开始刺激他了?如果尧君素突然出手,自己真的不一定挡得住啊!

    他想起被李玄霸喂了巴豆蹲厕所蹲虚脱后被绑着关起来的陈铁牛,又想起了混在他护卫中从弘农郡猛汉垂泪到河东郡的宗罗睺,还有在弘农郡门口为他挥舞着小手绢送别的疑似脑子被他父亲揍出问题的裴行俨……

    杨道玄很后悔,真的,非常后悔。

    为什么他没有坚决辞掉弘农郡太守的职位?不,他一开始就不该被族人道德绑架,去帮忙防守和治理弘农郡。

    如果自己没有接受族人的道德绑架,他就不会去迎接李玄霸,就不会被李玄霸再次道德绑架当什么弘农郡太守,也不会被李玄霸诓骗“你自己去劝降尧君素”。

    杨道玄现在很鄙夷刚接到这个任务,腹诽“这个任务有点危险”的自己。

    他应该装得更大义凛然一点,坚定不移地要求自己一个人去。

    他宁愿一个护卫也不带,也不该带上李玄霸啊!

    李世民在哪?快来救救!你弟弟没带大军跑到河东郡,还言语刺激尧君素了你知道吗!

    正到达瓦岗寨大本营,在洛口仓乐呵呵地检阅粮食的李世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对秦琼道:“不知道阿玄在做什么坏事。”

    秦琼不说话。主公你这个双生兄长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军师做的坏事可多了。

    李世民的想法也和秦琼一样,他叹气道:“算了,不想了,阿玄做的坏事可多了,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天下落了多少棋子。别的谋士落子是一个子一个子地落,他是直接把装着棋子的罐子往天下一泼。我经常疑惑,他那样也能叫落子?更让我疑惑的是,这还真的有用?”

    李世民说着说着就乐呵起来:“阿玄那什么‘算无遗策’的名声,把棋子大把大把地往外撒,也能叫‘算无遗策’?”

    高表仁插嘴:“既然被大德算准了,那就是‘算无遗策’。”

    李世民笑道:“行吧,这也算。不知道‘算无遗策’的阿玄这次又要去算谁。”

    高表仁道:“大德不是要去劝降尧君素吗?”

    李世民摸着下巴短短的胡茬点头:“对哦,不知道他要怎么劝降尧君素。哈哈哈哈,以他的性格,说不定是先把尧君素骂一顿,气得尧君素想揍他。不过他身边有陈铁牛和宗罗睺,尧君素应该揍不了他。”

    高表仁和秦琼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们万万没料到,自己只料到了一半。

    河东郡太守府的书房中,李玄霸听了尧君素的怒斥后,只给了尧君素一个讽刺的笑容。

    李玄霸慢悠悠道:“虽然尧太守一直跟随先帝左右,估计从未吃过苦。但连先帝都曾嫌弃路边役夫的尸体碍眼,尧太守应该也没有睁眼瞎到连先帝看得到的景象都看不到的地步。我还真是好奇了,无论是修运河还是修宫城,无论是修龙舟还是修长城,更别提三征高丽沉重的徭役,河东郡离东都太近,应该都是徭役最沉重的地方。”

    他讥笑道:“先帝对河东百姓的恩在哪里?是在乱坟岗里?哦,累死病死的役夫恐怕连乱坟岗都进不去,直接化作了路边的枯骨了。”

    尧君素站起身,怒斥道:“李玄霸!你……”

    李玄霸冷笑着打断尧君素,继续道:“至于大隋忠臣……哼,我与二哥还是稚童随驾南巡,便劝阻陛下不要对役夫太苛刻,你可曾为陛下害民之举劝谏过?陛下亲征吐谷浑失利,我和二哥为报君恩,只带着几百家丁袭杀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断绝了吐谷浑复辟之路,你可曾为陛下解忧过?”

    他也站起来,虽然尧君素比他高半个头,但他的头高昂,尧君素的头却不由微微垂下。

    “更别说陛下被困雁门郡,我和二哥千里奔袭救援。我以几千人智退始毕可汗几十万大军,二哥更是在没有朝廷任何支援的情况下远赴突厥牙帐,一战擒获两位突厥可汗,不仅成功救驾,还一举洗刷大隋被突厥袭击的侮辱。”

    “那时候你在哪?”李玄霸嗤笑,“既不敢劝谏陛下的过错,也不能解陛下的忧愁,更不能为陛下和大隋增光溢彩。和我与二哥比对大隋的忠诚,你配吗?配在你够谄媚吗?原来只要够谄媚,就能算得上忠臣?那史书中有许多奸臣佞臣可太冤屈了,他们才是最大的忠臣啊。”

    尧君素面色胀红,向前一步。

    杨道玄赶紧横跨一步挡在李玄霸面前,斥责道:“退下!”

    李玄霸在杨道玄背后继续道:“身为河东太守,明知道河东百姓之苦,却不把河东百姓的性命当回事,一心要让河东百姓为残害他们的昏君陪葬,你是不仁;身为陛下近臣,不思劝谏更无力建功报国,只知道夸夸其谈,你是不忠。”

    “大隋已亡,我表侄为了隋朝皇室最后的尊严,就像是秦王子婴将天下托付给汉高祖刘邦一样,将大隋的天下托付给我的二哥李世民。大隋宗室皆支持我二哥,将来他们也能在新的朝廷占据一席之地,大隋皇室的血脉不会断绝。你却想说服杨道玄当隋帝,让大隋宗室一同为大隋赴死,让你的恩主的近亲远亲血脉都不存于世。”

    “你现在说你对大隋忠诚?哈,你忠诚什么?是要为大隋小皇帝最后的慷慨激昂之举抹黑很忠诚,还是要把好不容易能保住血脉的大隋宗室逼上绝路很忠诚?或者你要等着河东百姓被你逼得易子而食,忍无可忍砍下你的脑袋,来成全你的忠诚?”

    尧君素又上前一步,杨道玄被吓了一跳,没拔出鞘的刀连着鞘敲在尧君素头上。

    杨道玄没想到的是,尧君素居然不避不挡,额头上鲜血迸溅。

    尧君素满脸血地怒吼道:“那我能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对得起先主,对得起天下!”

    他怒吼着怒吼着,眼泪从眼眶满溢出来,与脸上的血混合成了血泪?

    尧君素怒吼之后,头颅更加低垂,高大的身形变得佝偻。

    他的背一点一点地弯曲,膝盖也一点一点地弯曲,就像是被一个大锤子一点一点砸弯一样,扭曲又痛苦万分地弓着背跪在了地上。

    “我能怎么办?”尧君素哭道,“我知道先帝做得不足之处,我不能劝谏;我知道百姓无辜,我不能救民;我需要报答君恩,却能力有限无能为力;大隋已亡,我应该随先主而去,我却不甘心世上的人都骂先主为昏君暴君,无一百姓记挂先主……”

    李玄霸冷冰冰道:“你既然都知道先主虐民害民,还想让百姓记挂先主。凭什么?”

    尧君素只哭着不语。

    他当然也知道“凭什么”,也问过自己“凭什么”。

    但他就是一个对杨广愚忠的人,知道错也要这么做。

    尧君素对属下道,等河东郡支撑不下去,就砍掉他的脑袋去投奔他人,但他不会去。

    他知道大隋已经灭亡,大隋皇帝早已经失去了民心。

    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做不到。

    现在李玄霸把一切撕开,他本心想杀了李玄霸泄愤。

    是啊,他知道现在杀了李玄霸一点用都没有。天下共主是李世民,李玄霸只是李世民的弟弟。现在李世民大势已成,李玄霸已经无足轻重。

    他杀李玄霸只是单纯泄愤,只是单纯不希望这个“奸臣”能继续活下去。

    可李玄霸却出现在他面前,斥责尧君素才是奸臣,而李玄霸自己才是大隋的真正的忠臣。

    他劝过谏立过功救过驾,即使在杨广死后,在李渊已经反叛的时候,也没有举起背叛大隋的旗帜,而是为大隋守住边疆,一边抵御突厥,一边剿灭中原趁势而起的丧心病狂之贼。

    李世民和李玄霸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己对得起大隋对得起皇帝,也对得起天下百姓。

    连大隋小皇帝都认为李世民和李玄霸对得起他,在城破前颁布圣旨将天下托付给李世民。

    洛阳朝廷的朝臣同意小皇帝颁布这个圣旨,就说明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都认为李世民能够成为隋朝的继承人,就像是汉承秦制的汉高祖刘邦一样。

    现在逆天下大势的自己,真的是大隋的忠臣,而不是大隋的逆臣吗?

    尧君素原本对自己忠于先主的思想很坚定,现在他却动摇了。

    他真的不是奸臣吗?真的是为了大隋和大隋皇帝吗?

    尧君素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被血和泪完全遮住:“晋王殿下,你为何要冒险进城劝我?你应该在城外等我自取灭亡。”

    李玄霸越过因为敲了尧君素满脸血,吓得手足无措呆立的杨道玄。

    他半蹲半跪在尧君素面前,用袖子替尧君素擦干脸上的血,让尧君素能清楚地看到自己,与自己对视。

    “我真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我在乎河东郡百姓的死活。”李玄霸冷漠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河东郡百姓为了先主的好大喜功和奢侈享乐已经付出了一切,丁夫死尽丁妇也死伤大半,城中只剩下老弱,所以河东郡这么多土地,你却连粮食都不足。”

    李玄霸起身,拂了拂半是血的衣袖:“你要为大隋殉死请随意,但河东郡的百姓不能跟着你一起死。为此,我可以单刀赴会身陷险境。这也是我对大隋最后的忠诚。你呢?”

    尧君素沉默良久,磕头道:“我……”

    额头上的伤口很痛,但尧君素居然只感到了麻木。

    “愿降。”

    他的脸上再次满布血泪。

    李玄霸淡然道:“好。”

    杨道玄恍惚了一下,在李玄霸的眼神示意下,慌慌张张把刀一丢,将尧君素扶了起来。

    尧君素神思恍惚,面有死意。

    李玄霸这一席话,断绝了他想要拉着更多人为大隋殉死的心,但坚定了他自己为大隋殉死的心。

    仿佛只有这样,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想才不会崩塌。

    如果尧君素为了河东郡百姓投降,自己却为大隋赴死,他将来的名声,大概会比原本历史中那位“大隋最后的忠臣尧君素”更响亮。

    但李玄霸不是个好人,他向来不喜欢给人虚名。

    活着很痛苦,死了不但轻松还有名声?哪有那么好的事。

    正因为尧君素是大隋死忠,所以将来不会投靠任何勋贵,只要尧君素还没做出害民的事,李玄霸就不会让他死。

    高老师所说的把大隋宗室捧起来成为朝堂势力之一的策略,也需要尧君素这样的“大隋死忠”添砖加瓦。

    李玄霸走到尧君素身边,低声附耳:“杨侗杨侑都已经被我救下,隐姓埋名在张掖生活,将来会以弘农杨氏子弟的身份入朝。他们都将有新生活。但我担心会有野心家利用他们,打破我和二哥好不容易为他们谋取的平静。你如果真的对先主有亏,就好好活着,护住先主的最后血脉。”

    尧君素脸上的死气散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李玄霸。

    杨道玄:“……”他现在觉得李玄霸救下杨侑和杨侗,可能不纯粹是好意。

    李玄霸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推门而出,准备以晋王的身份接下河东郡。

    尧君素艰难地扭头看向杨道玄,好像他是一个木头人。

    杨道玄微微颔首,声如蚊呐:“秦王和晋王确实是大隋忠臣。”

    尧君素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他将手从杨道玄扶着他的手臂中抽出,缓缓但坚定地下跪,朝着李玄霸离开的方向狠狠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泪如雨下,血流如注。

    “下官愿降!下官愿降!下官、下官愿降!”

    “谢晋王殿下,谢秦王殿下!!”

    “谢谢、谢谢……谢谢呜呜呜……”

    尧君素哭得瘫软,杨道玄叹息不已。

    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忠于杨广,为了杨广愿意殉死,也为了杨广愿意苟活。

    杨广这种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昏君暴君居然也有死忠之臣,这还有天理吗?

    杨道玄腹诽,只是很唏嘘,一点都不感动。

    尧太守糊涂,杨广真的不配啊!

    但尧君素一生都蒙受杨广施恩,他认为杨广很配。

    李玄霸一番怒骂后,尧君素感激涕零地投降。

    河东郡的将士百姓都松了口气。

    大隋已亡,连洛阳城都破了,他们真的不想与大隋同死。

    只是尧君素确实是个很好的太守,对兵卒和百姓都不差,在这乱世中是一股清流。所以如果河东郡没到山穷水尽,易子而食的程度,兵卒和百姓都不愿背弃尧君素。

    原本历史中也是这样,河东郡在杨广死后,城里粮食吃尽,兵卒和百姓相互而食时,下属才砍了尧君素的脑袋投降。而在那之前,尧君素和下属提过自己为大隋赴死,让下属砍了他投降的事。

    尧君素对杨广确实是仁至义尽,所以被大唐朝廷褒奖。

    但李玄霸可不想让河东郡为了尧君素的忠义而变成人间惨景。

    后世张巡在睢阳之战中“吃人守城”,坚守睢阳十三个月,背后是中原和江南。他不坚守,就是数百万百姓生灵涂炭。

    睢阳城数万人,张巡只有不足七千兵卒,守到最后城里生还者数百,麾下却无一人背叛他。他“吃人”,城中存活的百姓却仍旧随他死战到底。这是悲惨,也是悲壮。

    对张巡之举,后世人骂他也敬他。

    但尧君素“吃人守城”却毫无必要。

    他守着的河东郡既不能挽救大隋,面对的还是比大隋皇帝更加仁义的明君,守城只是他个人的“忠义”,于天下于百姓都没有任何益处。

    李玄霸可不想褒奖这种人。

    “三郎君,如果尧君素真的杀了你怎么办?”宗罗睺哭得身体抖得像落了水的鹌鹑,凄惨极了。

    他觉得,等主公回来,自己会被主公倒挂在树上。

    至于陈铁牛,估计又要被人问“你是不是战亡”了。

    李玄霸道:“我确定他不会杀我。他既然是大隋忠臣,怎么会杀比他对大隋更忠义的我呢?我在河东郡安插有很多眼线,他一直很敬佩我和二哥,把我和二哥当偶像。”

    李玄霸叹气:“只是看着冒险,但真的一点都不险。所以不准给二哥告状。”

    宗罗睺继续哭。我不信!

    无论宗罗睺信不信,无论匆匆赶来的陈铁牛的脸色有多难看,李玄霸都无所谓。

    他现在是主将,告状信一封都传不出去,宗罗睺和陈铁牛只能等他二哥来了当面告状,那时候都过了时效性,二哥也不能太生气。

    再者,河东郡已经投降,去往太原郡的道路已经打通。他不日就能躲在母亲身后,二哥不足为惧。

    花了一日时间理顺河东郡的事,能者多劳,李玄霸将河东郡后续事宜交给了杨道玄,自己领兵前往太原郡。

    河东郡离太原郡还有一段路程。李玄霸北上太原郡的时候,沿路什么绛郡、临汾郡、龙泉郡、离石郡纷纷开城投降。

    龙泉郡和离石郡的郡丞还挺委屈。

    当初李世民扫灭梁师都后南征北讨,已经攻克了延安郡,离龙泉郡和离石郡就隔着一条黄河。

    当时两个郡的官吏豪强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谁知道李玄霸跑到前线把他二哥拽了回去。

    龙泉郡和离石郡的官吏豪强那时还很矜持,既然李世民没来,他们也不会厚着脸皮主动献城。

    李世民的父亲李渊还在太原郡待着,给他们全城封了一千多个官职,他们都没有帮李渊。李世民都不给他们好处,他们怎么能直接投降?

    现在他们又后悔又委屈。

    那一千多个将来肯定不会兑现的官职,哪有早早跟随未来皇帝,成为半个“元从”重要?

    当初李世民快要打到他们城下的时候,李世民还只拥有陇西,关中都没有完全投向李世民。自己若是投向李世民麾下,那就是半个元老级人物。

    李世民怎么就被李玄霸给拽跑了呢!

    现在……唉,聊胜于无吧。至少天下还剩下一半没打下来,自己还有机会跟随新皇帝建功立业。

    当李玄霸离开离石郡,前往与离石郡比邻的太原郡时,李世民已经占据齐鲁之地,正在捅南下的窦建德老巢的战报传到了山西大地。

    离石郡的新太守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还好自己这次投降得够快。比齐鲁降得快!

    “接下来天下大部分郡县都该是闻风而降、纳头就拜,二哥要打的硬仗不多了。”

    李玄霸在心底谋算了一番,据守燕地的罗艺是个投机者,等二哥再胜几场,他肯定会主动来降;宇文士及打不过窦建德,末路近在眼前;杜伏威交给了李靖,想必“大唐军神”不会令人失望。

    至于刘武周、魏刀儿等零零散散向突厥称臣的割据反王,都是小菜一碟。

    唯独窦建德……嗯,现在窦建德的仁义之名还不如已经“出海”的王薄。王薄义军新的领袖是魏徵,魏徵归顺二哥,仁义之名也就被二哥继承。有魏徵抚民,二哥抢在窦建德回来之前捅掉窦建德老巢问题不大。

    可怜的窦建德,希望他能识时务,快点投降,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大唐名臣之一,和大唐众多骄臣悍将内卷。

    这么一想,唯一的麻烦……

    李玄霸下马作揖,抬头。

    李渊面沉如水,神色疲惫:“三郎,你终于来了。”

    李玄霸:“儿救父来迟……母亲呢?”

    李渊不语,神色出现一丝尴尬。

    李世民和李玄霸已经打下了大半天下,却仍旧不救援太原郡。李渊连番作战后体力不支,已经据守太原郡,不敢出城好些时日。

    他心急如焚,终于听从了李建成和其丈人家的劝说——软禁窦夫人和万媵,以孝道逼迫三个儿子回援。

    纵然三个儿子已经对他这个父亲没有了感情,但他们对生母肯定还是有眷念。

    谁知道李渊前脚下令软禁窦慧明和万氏,两人双双生病。未到半日,李玄霸就到了。他的信都还未发出。

    这就尴尬了。

    “你母亲……偶感风寒,正在养病。”李渊迟疑了一瞬,回答道。

    李玄霸的视线移向李渊身旁的李建成。

    “当年李元吉诬告我,你附和李元吉的诬告加害于我;河东郡丞丁荣都不信李元吉的诬告,放你前来寻我,带李智云离开河东郡,你却独自逃跑,丝毫不在意幼弟死活。”李玄霸嗤笑,“这就罢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对你没有任何奢望。但李建成,你私自起兵害父亲名誉受损、受伤难愈;现在担心我和二哥不来救你,你居然还加害母亲和万阿姨……”

    “畜生。”

    李玄霸从李渊和李建成中间走过,声音压低,但现场落针可闻,自然也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护卫父亲辛苦了,随我入城,之后我为你们表功。”

    李玄霸将李渊和李建成抛在身后,大步走入太原郡城。

    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刘政会、殷峤、王长谐等太原郡将领,皆起身出列,跟随李玄霸身后,目不斜视地一同入城。

    面色沉痛的李渊和面色胀红的李建成瞬间脸上没了血色。

    李渊僵硬地扭头看向身边亲信裴寂。

    裴寂对李渊长叹一口气。

    李渊收回视线,表情欣慰。

    还好、还好,挚友裴寂一直坚定不移地只站在自己身边——

    二章半合一,欠账-1.5章,目前欠账5章。

    重获自由,得意洋洋,一点前关电脑就不算熬夜。现在改错别字去啰。

    第188章 护送父母回西京

    李玄霸原本没想这么高调。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李渊没有明面上对他们做什么,所以他们不能不孝。

    其实就算李渊明面上对他们做了什么,无论是下狱还是赐死, 他们若是反抗杀了李渊, 史书和后世仍旧会大肆抨击他们不孝。

    别说史书, 就是后世把李世民当偶像爱豆哥哥粉的小年轻粉丝们,也是这么认为。

    武德九年五月,李渊召见秦王李世民, 告知李世民太史令观天象有变,“太白经天见秦分”。

    武德九年六月,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

    从李渊告知李世民“太白经天见秦分”, 到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中间时间不足一月。这总不会是李渊告诉自己的好二儿子, 老天爷说该你当皇帝, 你赶紧发动玄武门之变,所以李世民听劝吧?

    同在武德九年初,李渊对李世民的态度还不错,甚至生出了让李世民回洛阳,“自陕以东, 悉宜主之”,实质上将天下分封的念头。

    虽然这个念头很蠢, 只会让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夺嫡之争变成席卷天下的战火,但至少能说明李渊心里是有李世民这个儿子的。

    但武德九年五月之后,李渊便只偏帮李建成和李元吉, 逐渐剪除李世民的兵权, 将李世民府中心腹悉数外放。

    史书中为尊者讳, 只会说李建成李元吉谋害李世民, 所以李世民提前下手发动玄武门之变。

    但史官们又时常桀骜不驯地将历史真相藏在文字中,比如李渊召李世民称“太白经天见秦分”,这都不算史官暗示了。

    李世民不奋起一搏,难道自刎以证清白吗?

    但李渊可以杀他,他为自保夺位就是污点,后世人都认可的污点。

    李玄霸知道,“孝”就是这么个东西。

    他原本以为只要让李渊看清了形势,李渊自己退一步,这污点就可以避免。

    为此他和二哥都忍耐了很多。

    当李玄霸得到太原郡急报,李渊听从李建成的建议,软禁母亲和万阿姨以逼迫他们兄弟三人时,李玄霸烦了。

    说到底自己就是个太宗黑,为什么要让二哥清白无瑕?

    不就是个不孝的污点,自己和二哥一起背了就是。

    如果为了所谓清白无瑕,让李渊和李建成伤到了母亲和万阿姨,他们才会后悔。

    所以李玄霸写信告知太原郡中已经归服二哥的人高调地显露身份,给李渊一个小小的孤家寡人震撼。

    太原郡中已经归服李世民的人其实还是很犹豫的。他们当然也想两不沾手,暗地里归服李世民,但明面上不得罪李渊太狠。

    但李玄霸逼迫他们“站队”,他们也只能咬紧牙关站队了。

    本来他们被堵在太原郡,就少了和李世民一同征战的功劳。现在若站队不干脆,被李世民划分到李渊和李建成那一方怎么办?

    皇位之争最为残酷,站错队就是身首分离的下场。既然他们都明白天下必定是李世民的,不会蠢到看不清情况。

    他们挺佩服裴寂。裴寂对李渊的友情真是真挚。

    裴寂对李渊的友情的确很真挚,他至少明面上没站队。但他知道太原郡中的事,没有告诉李渊。

    太原郡城门前发生的这一幕就像是温和版本的玄武门之变。李玄霸已经提前通知了太原郡中大部分人,裴寂等李渊的心腹也知道此事。但这群太原李唐小朝廷里的大臣们要么站在李玄霸这边,要么闭目塞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无人去向李渊告密。

    李玄霸担着不孝的名声,将李渊和李建成抛到身后,带兵径直去寻被软禁的窦慧明和万氏。

    他将太原郡中他和二哥的势力都交给母亲打理,但母亲手中的底牌再多,李渊想软禁她仍旧如此容易。

    李玄霸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世道,很后悔。

    “母亲,阿姨,你们受苦了。”李玄霸到达窦慧明和万氏被软禁的院落时,已经有人提前为窦慧明和万氏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窦慧明和万氏站在门前翘首以盼,见李玄霸一下马,就忍不住扑了过去,将准备行礼的李玄霸抱在了怀里。

    “三郎,三郎,怎么这么瘦?”窦慧明抱了李玄霸一下后,双手捧着李玄霸的脸,泣不成声,“娘的三郎啊,你受苦了。”

    万氏也一只手握着李玄霸的手,一只手不断抹眼泪:“三郎,我和夫人没受苦,是你受苦了。二郎都把你找回来这么久,为何你还是一副病容?”

    李玄霸被抓着手捧着脸,想安抚母亲和阿姨都做不到,只能不断说自己很好,虽然现在有点瘦,但身体很健康。

    窦慧明哭骂道:“我是你娘亲!我养了你十几年!你身体如何我还看不出来?!我好不容易把你的身体养好,你怎么能又把身体底子病坏了!你不好好养着,跟着二郎南征北战干什么?二郎麾下就少你这个将领吗?如果你又出什么事,娘亲也不想活了!”

    万氏抹眼泪:“三郎,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是剜你娘亲和你阿姨心头的肉啊!”

    李玄霸被母亲的话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母亲……娘亲!别胡说,什么不想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说这话不吉利。阿姨,你也别附和娘亲了,赶紧劝一劝!”

    万氏骂道:“劝什么!你这个不孝子,活该!”

    窦慧明捧着李玄霸脸的手,拧住了李玄霸瘦削单薄的脸皮。

    李玄霸痛呼:“疼疼疼,娘亲,轻一点!”

    窦慧明一边拧儿子一边哭:“你瘦得连脸皮都拧不起来了!”

    李玄霸求饶:“娘亲,等二哥回来,你拧二哥的脸去,他的脸皮厚,好拧!再说了,二哥不照顾好我,那也是二哥的错啊,我是无辜的,我也不想得病。娘亲你该骂二哥!”

    窦慧明和万氏被李玄霸甩锅的话逗得破涕为笑。

    万氏拍了拍窦慧明拧着李玄霸脸皮的手:“三郎说得也对,等二郎回来,你骂二郎去。”

    窦慧明松开手:“我和你阿姨都无事,生病是假的,你父亲还未绝情到真的会对我和你阿姨不好。他就是蠢了些,贪了些,总觉得你和二郎打下的天下就是他打下的天下,唉。”

    虽然觉得很没面子,还是跟着李玄霸来到窦慧明和万氏被软禁的小院前的李渊:“……”

    窦慧明劝说道:“你也别怪你父亲。皇帝这个位置很诱人,谁不想上去坐一坐?你父亲称帝后,还没享受过实权皇帝该享受的权势呢。现在你让他立刻退位,他肯定不愿意。娘亲再帮你劝劝,左右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李渊:“……够了。”

    窦慧明骂道:“我说得不对?杨广没死的时候,你是山西慰抚使,比二郎那个陇西慰抚使所管辖的地方富庶许多,离两京和中原也更近。你占据的地盘比二郎富庶,比二郎先起兵,结果二郎快把天下都打下来,你连太原还没出。如果你不是二郎的父亲,而是任意一个反王,二郎都不需要亲自来,你就失败了。”

    窦慧明把李玄霸挡在身后,挽起袖子指着李渊的鼻子怒斥道:“你要自己有本事把天下打下来,哪怕只打了一半,二郎也只能拱手把另一半地盘送给你,然后和大郎争夺太子之位,如你愿兄弟相残。可现在这情况,你也努力过了,你就是没那本事当皇帝!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听,现在父子情分落到这地步,你满意了?”

    李玄霸本以为李渊会骂回来,甚至会对母亲动手。

    没想到,李渊只是皱眉不语,面有愧色。

    见李渊这样,李玄霸心里比知道李渊软禁母亲还难受。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他要对李渊彻底死心的时候,李渊总会表露出他对当世人而言,显得不错的父亲、丈夫的一面。

    李渊不是个好父亲和好丈夫,但又不是一个彻底的坏父亲和坏丈夫。他总是在两者间来回徘徊,既不能完全当个好人,又不能完全贯彻权术。

    如史书中所评价的那样,李渊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对李建成和李元吉,李玄霸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但对优柔寡断,且优柔寡断了也比他前世的父母好百倍的李渊,李玄霸虽行为上不会犹豫,却控制不住痛苦。

    他现在的痛苦,就是原本时空中二哥会独自品尝的痛苦吗?

    “父亲,请移驾去大兴城。”李玄霸拉住手指头差点戳到李渊脸上的母亲,语气冷淡道,“父亲既然已经称帝,建国大唐,我和二哥做什么都绕不开父亲。在二哥扫灭天下之前,父亲可继续当皇帝。”

    “可”。

    这以上位允许下位的措辞,让李渊心头冒火,却又说不出驳斥的话来。

    李渊自嘲道:“说来大德你先是太原郡王,后是晋王,我现在倒是在你的领地中了。”

    李玄霸点头:“父亲说得对。”

    李渊:“……”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明明在外名声很大,但在他心中除了重病缠身没太多其他印象的三儿子,居然挺气人。

    李渊表情冷漠道:“不是说去西京吗?收拾行囊,我要今日出发。”

    李玄霸也表情冷淡:“好,我这就准备。”

    李玄霸转头对窦慧明和万氏语气柔和地道:“娘亲和阿姨去了西京,可要好好训一训小五。我和二哥将小五交给老师们教导,小五却写信嫌弃老师们太严厉,不肯好好学。我和二哥公务太忙,只能让娘亲和阿姨多看着小五了。”

    万氏皱眉:“祈健怎么能如此惫懒!”

    窦慧明安抚道:“五郎还小,我们多劝劝就好了。”

    李玄霸道:“等二哥回西京,娘亲,你也要好好为我出口气。二哥丢下和萧铣对峙的大军和我,为了南阳郡百姓独自帮忙守城。我好不容易打赢萧铣前去帮他时,他居然一脚把我从马背上踹下来,把我的马抢走了。”

    李玄霸挽起衣袖,因他皮肤脆弱,一月前的乌青和擦伤愈合的疤痕现在还没完全消散。

    李玄霸委屈地继续告状:“打仗的时候我一直殿后,从未受伤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战场受伤。”

    窦慧明脸色大变:“李、世、民!!!”

    万氏也脸色大变,心疼地帮李玄霸揉着手臂上的乌青:“李二郎就是这么照顾弟弟?夫人!绝对不能饶了他!我们赶紧去西京等他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李二郎!他怎么能这么照顾弟弟!”

    窦慧明咬牙切齿:“走,收拾东西回西京去!”

    万氏点头,拍了拍李玄霸的手臂,用眼神暗示她会帮李玄霸继续告状,才和窦慧明坐上马车。

    李渊没有离开。

    他皱眉看着李玄霸仿佛枯骨的手臂。

    李玄霸将袖子放下,拱手道:“请父亲上马车。”

    李渊“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从河东逃离后,病得很重?”

    李玄霸道:“一度死了,都去梦里和二哥告别了。珠娘和孙医师在我身上试了许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效果的药,不知道哪副药把我从地府里拖了回来。不过这副身体又回到小时候,怎么吃都吃不胖了。”

    李渊问道:“你怨大郎吗?”

    李玄霸知道,李渊真正想问的是,“你怨我吗”。

    李玄霸道:“父亲,无论我和二哥、小五怨不怨大兄,但大兄会相信我们不怨他们吗?再退一步,即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怨恨,但以我和二哥、小五目前立下的功劳,除了二哥当皇帝,谁容得下我们?”

    李玄霸直视着自己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也、容、不、下。”

    他再次拱手:“父亲,请上马车。”

    这不仅仅是帝位之争,而是我们三兄弟都想活着。

    这是性命之争,不容有半步退后。

    李渊终于肯转身上马车。

    李玄霸明明才刚到太原郡,却不知道何时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李渊登上马车时,再次回头问道:“你们能放过大郎吗?”

    李玄霸违心道:“如果大兄之后能安分,以二哥好面子的性格,顶多找个借口把他流放,不会留下弑兄的名声。”

    李渊道:“但大雄离开太原去寻你时,曾说过他必杀毗沙门。”

    李玄霸眨了眨眼:“哦?有这事?父亲放心,我会拦着二哥。”

    李渊道:“我信你,唉。”

    他终于登上了马车,不再说话。

    李玄霸目送马车缓缓前行,待马车离开时,他看到了被马车挡住的目眦欲裂的李建成。

    他缓步再次越过李建成。

    “我真的很好奇,大兄以为什么是争夺天下?在后院搞些阴谋诡计就是争夺天下?”李玄霸嫌弃道,“你连六七岁的我和二哥都不如,我和二哥幼时就能赚钱养自己了呢。”

    他翻身上马,去被李渊定为皇宫的太原郡太守府接收整个郡丞的事务。

    李玄霸会立刻离开太原郡,但也要先布置好太原郡的防守,不能前脚一走,后脚太原郡就被刘武周或者魏刀儿占了。他这个前太原郡王现晋王不要面子吗?又不是唐高祖李渊,连龙兴之地都能丢。

    李渊是个聪明人,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真的有父子之情。所以他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与儿子争夺帝位的能力时,终于肯退一步,听从李玄霸的安排。

    父子撕破脸了也不好看。反正李唐仍旧是李唐,继承李唐皇位的是他的子孙,除了不能当实权皇帝,李渊没什么损失。

    虽然窦慧明骂他早这样不就好了,但李渊认为现在也不晚。

    确实也不晚,因为李渊还没有真的和李玄霸、李世民撕破脸。

    他做事就像是李治,喜欢搞权术,什么都隐藏在幕后,责任都是别人的。

    就像是原本历史中他以“太白见秦分”逼迫李世民,但明面上仍旧是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的矛盾,这样都不算父子撕破脸。

    现在李建成的小动作都出不了太原城,他自己和李世民都没有太大明面上的矛盾,李渊就和李世民更没有矛盾了。

    李玄霸不知道李渊到了西京之后会做什么,但现在李渊确实非常识相,主动提出到了西京后立李世民为太子,等李世民回西京就退位当太上皇。

    李玄霸希望李渊所说的都是真的,但他会以最差的局面继续落子。

    当李玄霸护送父母和李建成回西京时,还在窦建德老巢河间郡安营扎寨等候战机的李世民得到了弟弟搞事的消息。

    “阿玄说他劝降尧君素后就回西京。”李世民攥紧信纸,“只是绕道去个太原郡而已,怎么能算骗我?太原郡是他自己的封地,他想回就回,难道还需要告诉我这个二哥?对吧?”

    秦琼和罗士信:“……”这该说对还是不对?还是闭嘴吧。

    魏徵没好气道:“显然他就是故意骗你,想自己把你父亲的事解决了。主公,晋王此举看似替你分忧,实际上可能会对他人造成你心思深沉,故意让晋王替你做违背孝义之事的错觉。晋王擅自做主,实属愚蠢!”

    秦琼对魏徵怒目而视。

    罗士信扶额。魏玄成和三郎君曾经的关系不错啊,现在怎么剑拔弩张?

    李世民问道:“以玄成之见,我该如何做?”

    魏徵道:“当然是写信训斥晋王!如果晋王再擅自做主,主公就该下了晋王所有职务,让晋王好生反省,正好养病!”

    李世民颔首:“魏卿言之有理。”

    秦琼不敢置信道:“主公,你真的要为这点小事训斥军师?”

    李世民挑眉:“小事?孤身入城劝降尧君素是小事,还是独自面对父亲和李建成的欺辱是小事?他以为有母亲护着我就不能拿他怎样。我下了他的职务勒令他养病,就是母亲也不会阻拦我!”

    秦琼:“……”主公好像不是真的想处罚军师,但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我就知道他催我赶紧趁着窦建德南下来打河间郡没安好心。”李世民越想越气,“他就是知道他不在军中,我不可能抛下大军独自离去。可恶!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一定是我小时候揍他揍少了!”

    魏徵十分赞同:“子不教,父之过。主公从小如父亲一样将三郎君带大,三郎君如此胆大妄为,确实是主公没有严格管教三郎君的错。请主公将来引以为鉴。”

    李世民:“玄成说得对!”虽然魏徵现在变成了一日不谏言就不舒服的可怕模样,但他的谏言居然很符合我的心意!

    李世民身边的人都比较偏向李玄霸,导致李世民想找个人一起骂李玄霸都找不到。魏徵还是第一个会附和李世民,怂恿李世民狠狠教训李玄霸这个坏弟弟的下属。

    罗士信见主公和魏徵居然“臭味相投”,为了远处的三郎君,他忙转移话题道:“主公,窦建德可能要回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把河间郡打下来吧。”

    李世民道:“我正想说这件事。我刚得到消息,窦建德攻打江都失利,我们南下去堵他。等擒获窦建德,河间郡自破。”

    魏徵疑惑道:“我见宇文化及就是一个庸才,而且与其他骁果军将领关系并不好。他居然能守住江都?”

    李世民道:“守江都的不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将杨广交给王薄后,就承诺带骁果军北上回关中。他北上的时候,江都被长孙辅机拿下了。”

    看见众人震惊的眼神,李世民被李玄霸气得板了起来的脸终于恢复了笑容。

    长孙无忌带着几百人前去查探江都情况,这一查,就像是自称要去陇西投奔李世民的柴绍一样,短暂地失去了音讯。

    长孙无忌很幸运也很倒霉。

    他到达江都城的时候,宇文化及已经离开,并带走了杨广后妃家眷和朝中所有官吏,只留下了寥寥无几的人守城。

    虞世南被放出大牢时,虞世基、裴蕴等人已经被扶持了个宗室子弟当皇帝的宇文化及以“大隋奸臣”的名义处斩。宇文化及没有带走虞世南这个地位卑微的小官。虞世南便在江都找了一块地埋葬了虞世基,想为虞世基守一段时间的墓,等天下稍稍安定后,再带着虞世基的棺木回乡安葬。

    长孙无忌正好撞见了虞世南,于是多留了几日向虞世南打听情况,并劝虞世南与他一同回李世民军中,更加安全。

    虞世南正意动时,传来了窦建德南下的消息,原吴兴郡守沈法兴也发兵逼近江都。

    本来会被杀,但花言巧语骗得宇文化及将他放出,还被宇文化及留下镇守江都的王世充见状,立刻封闭江都城,不准人随意进出。

    长孙无忌被堵在了江都城内——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4章。

    熬夜的报应……例假来了,痛苦……明天见。

    第189章 他们都惧怕秦王

    在说到长孙无忌为何会变成江都守将之前, 先要提一提江都这一地在杨广死后发生的事。

    杨广被天下民乱四起搞崩了心态,准备在江都待着不走。

    他的近卫军“骁果军”的将士多是关中人,见杨广不肯北归, 不愿意背井离乡, 便反了杨广。

    这一场谋反是骁果军将士自下而上的谋反, 高层将领和最后背锅的宇文化及都是知道自己不加入就会被杀,才半推半就地加入了这场谋反。所以杨广一死,宇文化及就要遵守承诺, 带着骁果军北上归乡。

    宇文化及在宗室中扶植了一个傀儡皇帝,挟持着萧皇后和群臣,留下了原本的江都郡丞王世充守城。

    王世充曾搜罗江都城中女子强配给江都百姓, 搞得江都百姓怨声载道。宇文化及本想杀了王世充平民怨,但王世充早早察觉骁果军会谋反, 散尽家财贿赂骁果军将领。骁果军受了贿赂的将领便为王世充说好话。

    宇文智及也劝说宇文化及:“江都人深恶王世充, 若让王世充守江都城,他将来绝对不能自立。”

    宇文化及认为弟弟言之有理,便在自己带兵北上之时,让王世充继续担任江都郡丞,并暂代江都太守, 留守江都城。

    骁果军是隋朝仅存的编制最完整的精兵。他们不一定打得过李世民等人手下的兵,但李世民等人手下的兵是新募, 所以算不上真正的隋兵。

    宇文化及以为自己手握隋朝最后一支雄兵,手中还有萧皇后和许多隋朝宗室,现在他拥立了一个隋朝宗室当傀儡皇帝, 一定能顺利入主西京。

    再者宇文化及是关陇勋贵, 很明白留守西京那些“失宠”勋贵的心思。他若带着骁果军和傀儡皇帝回到西京, 西京留守的勋贵肯定会支持自己, 与洛阳的小朝廷干起来。

    只要他暂时不称帝,西京和东都的小朝廷之争,就是关陇和河东的世家勋贵之争。

    宇文化及一切都算得很好,但他没有算到一点,那就是他完全不会带兵。

    会“带兵”不仅仅是打仗,还包括“行军”这个看似最简单的行为。

    骁果军号称十万大军,挑挑拣拣也有三四万精兵。

    三四万的人粮草如何补给?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安营扎寨?途中吃喝拉撒产生的废弃物怎么解决?

    宇文化及统统不知道。

    再加上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贪婪,从江都搜刮了大量财物带走。能驮东西的牲畜和车辆就那么多,他们带走了大量财物,就没有地方带粮草,且押运东西的民夫也需要吃喝拉撒。

    宇文化及不懂行军,骁果军的将领也多是中低层将领,没有独自领军作战过,他们也不太懂。出发两三日,骁果军兵卒便因饥饿和疾病怨声载道,不断有人逃走。

    骁果军底层兵卒的愿望只是回家,现在已经没人拦着他们,跟着没粮还需要打仗的大部队走,和自己与几个同乡偷点粮食逃走,说不定后者还更轻松些。

    宇文化及还未走到淮河,兵卒就逃了大半。他带着骁果军入主西京争霸天下的梦想破碎。

    这时他又发现那些原本袭杀杨广的反王们居然厚颜无耻改口自称大隋忠臣,要为杨广报仇。

    他一路走一路挨揍,本又是个吃不得苦的纨绔性子,心态就崩了。

    当窦建德大军南下,堵在他的去路上时,宇文化及认为自己既然已经穷途末路,不如爽一爽,便杀了傀儡皇帝自立为帝,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为数不多的军队回江都。

    窦建德便追着宇文化及南下江都了。

    李玄霸在得到这个情报的时候,心中十分困惑。

    原本历史中宇文化及也带兵北归,中途兵卒也是逃亡大半,又遇到瓦岗寨和李唐多番袭击,最后被诈降的王薄绑了送给窦建德。

    宇文化及在穷途末路时虽也称帝,但没有回江都,而是继续北上,试图打下魏郡作为根据地,直到被王薄送人也没能把魏郡打下来。

    原本历史中的窦建德虽也带兵去攻打宇文化及,但宇文化及就在河北魏郡,与窦建德隔得很近,窦建德没有南下江都。

    李玄霸一边搜集更多的情报,一边寻找两者的差别。

    他找到了宇文化及和窦建德行为的共同点——他们居然都是想要避开北方这个战场,试图南下割据!

    李玄霸看着新到手的情报满脸无语。

    宇文化及和窦建德想要抢占江都的原因,居然是他二哥现在势头太大了。

    巴蜀离河北较远,李玄霸与萧铣大战的时候,窦建德和宇文化及都不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已经到了长江沿岸,只知道陇西郡王李世民已经扫平关陇,可能正准备前往山西救援父亲李渊。

    陇西郡王李世民的战绩太恐怖了,一战擒获两个可汗是人做的事?更恐怖的是,李世民还非常年轻,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占着已经打下的地盘干等,都能熬死他们这群中老年反王。

    李世民既然已经占据西京,洛阳小朝廷也似乎有意拉拢李世民,李世民要东出河东河北再容易不过。

    占据燕地的罗艺又是个谁强跟谁的墙头草,且也是隋朝旧臣。如果李世民兵临城下,罗艺比起宇文化及这个弑君的叛臣,和窦建德这个反隋的贼帅,肯定会主动投向李世民。

    宇文化及的父亲常对他感叹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有多可怕。他这时候肯听死去的父亲的话了,不愿意与李世民正面对上。

    自己现在无兵无将,再留在河北,李世民肯定就会以为杨广报仇的名义杀过来了。宇文化及傻了才不赶紧往南边跑。

    回到江都,他就算不能东山再起,也能割据一方。

    同理,窦建德也不想和李世民对上。

    窦建德试图招揽瓦岗寨和齐鲁义军。如果他能整合这两支义军,未免不能与如今势力最强大的李世民一战。

    可瓦岗寨比他还强一些,不仅不可能归顺他,甚至连结盟都不愿意;齐鲁义军也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离开王薄就成为一盘散沙,王薄的军师魏徵八面玲珑,滑不留手,老是吊着他不肯说句肯定的话。

    窦建德见势不妙,便打着为杨广报仇的名号,实际上是想南下多打点地盘。如果将来在河北不敌李世民,大不了退到长江以南割据。

    这些话窦建德连心腹都不敢说。

    杨广前车之鉴在那里。自己麾下将士多是河北人,如果他们得知自己有意南下割据,他们肯定也会士气大跌。

    窦建德是一个还算优秀的雄主,他的大局观确实不错。

    现在他只占据了河北几个小郡县,远远算不上在河北站稳了脚跟。除非李世民和瓦岗寨、杨玄感对上,他又成功收复齐鲁义军,否则他绝对没有胜算。

    既然北方形势已经一片糜烂,南边势力都不太强,自己南下发展才是唯一的生路。

    当窦建德南下时,得知李世民已经到了南阳郡,颇有些进退两难。

    李世民绕了一大圈,居然逼近东都。难道李世民要和杨玄感、瓦岗寨义军打起来?

    自己如果放走宇文化及,去帮助杨玄感和瓦岗寨攻打李世民,是不是更合适?

    就在窦建德和下属商议,已经决定主动与杨玄感、瓦岗寨请求结盟的时候,李世民居然去守南阳郡,打朱粲去了。更让窦建德不解的是,瓦岗寨居然因此深受感动,去支援李世民了。

    窦建德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疼得炸开了。他麾下的谋士们也个个揪头发揪胡子。

    想不明白啊!瓦岗寨的人都是傻的吗!

    “主公,有没有一种可能,瓦岗寨早就归顺了李世民?”

    有一个谋士提出了一个看似最不可能,但细思之后,却是唯一可能的假设。

    窦建德浑身冷汗直冒。

    “如果瓦岗寨早就归顺了李世民,甚至干脆就是李世民扶持的势力,那么李世民早就有叛隋之心……”窦建德自言自语,又摇头道,“就算我现在提出这个又有什么用?洛阳已破,李世民已经得到了巴蜀和瓦岗寨,如今是这天底下最强大的势力。无论他是不是真的隋朝忠臣,隋朝旧勋贵都会认定他是曾经的隋朝忠臣。”

    何况他只是一个贼帅,谁会理睬他斥责李世民为大隋逆臣?

    “主公,王薄和翟让关系十分亲密,一直是盟友。如果翟让已经投向李世民,那魏徵是不是也……”

    谋士又给窦建德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假设。

    窦建德的头都不疼了。

    他头皮都麻了。

    如果齐鲁义军和瓦岗寨义军都是李世民的人,那自己岂不是被李世民的势力夹在正中间?

    窦建德更加进退两难。

    他是回河间郡据守,还是继续南下?

    他和将士们的家眷都还在河间郡,按理说回老巢才是正确的做法。但窦建德犹豫了一阵后,仍旧选择南下。

    因为他知道消息传递有延迟,当自己得到瓦岗寨投向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恐怕已经离开南阳郡,前往荥阳郡接收瓦岗寨的地盘。

    如果魏徵也已经投向李世民,恐怕已经带着齐鲁义军与李世民会合,就在自己回程的路上等着围城打援。

    自己如果回河间郡,正好被李世民以逸待劳堵个正着。

    不过窦建德也没打算走江都这么远。

    李世民刚从淮南上来,他正好下淮南,占据淮水附近钟离、庐阳等郡。特别是庐阳郡的郡城合肥县城,乃是一座易守难攻、粮草充足的大城,只要他占据了合肥城,上可图谋中原,下可夺取江南,就有了与李世民周旋的余地。

    再者,李世民居然从巴蜀绕道离开陇西关中,就像是猛虎出山,杜伏威等江淮贼帅肯定也十分忐忑。

    中原最大的三个贼帅翟让、窦建德、魏徵,已经有两个悄悄归顺了李世民。如今窦建德只能寄希望江淮贼帅团结一点了。

    窦建德现在就像是被逼上了绝路,只能奋力一搏。

    他的选择也确实没有问题。

    窦建德得到瓦岗寨投向李世民的消息时,李世民已经率兵赶到了荥阳郡,正在荥阳郡换船装粮,顺着黄河前往齐鲁之地,与魏徵会合。

    魏徵在窦建德离开时,就已经做好了协助李世民攻打河间郡的准备。窦建德此刻回来,正好被围城打援。

    李玄霸分析完现在的局势后,笑着摇摇头,笑声中充满着对窦建德的怜惜。

    如同他撞上萧铣时萧铣还没有发育时间一样,窦建德本该在杨广被杀后势力迅速壮大,现在也没了发育的时间,只能像个普通贼帅一样被二哥撵得到处流窜。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幸亏窦建德现在还没完全从贼帅转化成一方割据势力,麾下将士还都很习惯被“隋军”撵得到处跑。否则现在他弃河间郡南逃,麾下将士就要军心不稳了。

    “王世充不得人心,李靖肯定会趁机顺着长江蚕食江淮之地,大约会和窦建德、宇文化及撞上,不让他们轻易离开。二哥打河间郡稳妥了。”李玄霸松了口气。

    虽然他相信自家二哥的本事,即使二哥没攻打过太坚固的城池,二哥的天赋在那,攻下一座没有窦建德防守的河间郡应该不是太危险。但攻城战本身就是最危险的战场之一,李玄霸还是有点担心二哥受伤。

    现在他得到了窦建德放弃河间郡南下的消息,二哥肯定也已经得到这个消息。只要二哥将窦建德弃城逃跑的消息告知河间郡中将士,河间郡就不攻自破了。

    ……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李世民对下属分析了一番现在宇文化及、王世充和窦建德形势,“没有窦建德的河间郡随时可取,窦建德本人才至关重要。”

    他的手往舆图上一拍:“随我南下!追击窦建德!”

    “是!!!”将士们习惯主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有魏徵觉得这样有点危险,不如先打下河间郡,再与李玄霸、李靖等人合兵慢慢扫灭窦建德等贼帅。

    现在杨玄感已经占据洛阳,魏徵认为应该先打下洛阳,彻底将北方收入囊中,再图谋江淮以南。这样自家的补给线才不会东一块西一块。

    再者自家粮草也不够大军南下。南下路途遥远,魏徵担心李世民南下追击窦建德,反而会自家大军因饥饿受阻。

    李世民认为魏徵的劝说非常有道理,夸赞魏徵不愧是懂得军法之人。

    但“主公夸赞”,“主公不听”。

    李世民坚持己见:“如今是窦建德势力最弱的时候,正好离开城池,无险可守。如果给他时间与江淮贼帅会合,占据坚固城池与我顽抗,将来要再彻底击败他不知会多花费多少人力物力。玄成不必担心,你可带两万人继续劝降河间郡。我与秦叔宝等人带一万兵卒轻装南下。”

    魏徵担忧道:“轻装?主公,你不带民夫运粮,南下的粮草肯定不够。”

    李世民拍了拍肚肚:“没关系,洛口仓还有粮食,只是运输麻烦了点。你慢慢筹集粮草,筹集好了来追我。我顶多饿个一两日,没问题。”

    魏徵说不过李世民,只能领命:“如果长孙将军确实已经拿下了江都城,那主公就去吧,我会尽力筹粮。”

    于是李世民领着一万兵卒,只背了七日干粮,急行军南下。

    为了让兵卒能走得更快,李世民让战马也驮着粮食和盔甲,亲自下马和兵卒一起步行急行军。

    马匹稀少,从先秦起的“急行军”就是都多指步卒。李世民亲自带队奔跑,兵卒即使知道将来会饿一两日肚子也跑得飞快。

    李世民提前告知他们,粮草有,就在洛口仓,你们都见过。只是运输麻烦,所以我们先急行军,粮草可能会迟一两日运来。

    只是迟一两日,李世民还会和他们同吃同住一起饿肚子,将士们心里都不慌张。

    何况如果打了胜仗,他们还能吃窦建德的粮草和战马,说不定一日肚子都不会饿。

    李世民带兵跑路。魏徵磨墨写信。

    虽然“主公夸赞”“主公不听”,魏徵无可奈何,只能听令,但后勤之事,他肯定要先急报告知后勤大总管。

    “快马加鞭速送西京。”魏徵将信封好,面无表情道,“必须亲手交到晋王手中,请晋王来援!”

    传令兵:“是!”

    罗士信犹豫了一会儿,道:“魏先生,你是在向三郎君告状吗?”

    魏徵背着手,语气平静:“将三郎君他兄长即将饿肚子的事告诉三郎君,怎么能叫告状?只是告知。”

    老实孩子罗士信道:“这就是告状。”

    被李世民留下来与魏徵一同一边筹粮一边继续劝降河间郡的翟让:“?”

    什么?什么告知?什么告状?

    ……

    “我至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长孙无忌道,“我是怎么变成了江都守将?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陈棱和薛收对视一眼,对在江都见到长孙无忌也很惊讶。

    虞世南叹气,头疼无比:“二郎就是这么指挥的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乱跑?二郎还不知道你们跑哪里去了!”

    长孙无忌辩解:“主公当然知道我去哪了,我就是来江都打探消息啊!”

    薛收道:“李大雄……主公自然也知道我去哪,我和他说过我要去劝服陈将军归顺主公。”

    陈棱的回答更理直气壮:“我还没有归顺主公。”

    虞世南:“……”那你跟着叫什么主公?!

    虽然现在文武不分家,但虞世南确实没有带兵的本事和经历,对带兵一窍不通。他只能看着这三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人头疼。

    是啊,长孙无忌怎么成了江都守将呢?

    那还不是因为江都百姓深恨王世充。

    王世充关闭城门准备据守时,不准百姓逃跑。

    百姓若逃跑,守城的壮丁无法补充。再者他们逃跑会带走粮食,百姓自身在极端情况下也是粮食,王世充怎么可能让百姓离开城池?

    世道已经乱了许久,百姓对即将到来的事已经有了预见,民怨鼎沸。

    宇文化及将骁果军带走,王世充麾下守军是原本江都鹰扬府的将士,这些将士都是江都当地人。

    王世充祸害江都时,即使没有祸害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心中也难免为同乡愤慨。

    为王世充死战?他们只想王世充死。

    长孙无忌入城时,也承担了策反江都留守将士的任务。

    他接触了虞世南之后,从虞世南口中得知了江都城哪些人值得拉拢,就以“陇西郡王李世民使臣”的身份悄悄接触。

    当王世充下令麾下将士抢夺江都百姓粮食,并抓壮丁扩充兵卒时,和长孙无忌接触过的将领私下一串联:陇西郡王嫉恶如仇,我们做了这等恶事,将来就别想投奔陇西郡王了,不如现在直接献城!

    他们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当即拍腿就干。

    这群人都是当地人,知道江都百姓对王世充怨恨极深。他们偷偷分发武器,煽动百姓冲击太守府,然后趁机从背后将王世充一刀枭首,把王世充的尸体丢给百姓剁成了肉泥。

    “我们是陇西郡王李世民派来救你们的人!陇西郡王知道吧?啊?不知道?那抓了突厥可汗的李世民和建立义庄的李玄霸呢?对对对,就是‘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兄弟!我们是他们的人!我们来救江都百姓啦!”

    然后这帮人把一脸懵的长孙无忌请来,把长孙无忌推上了江都太守的位置。

    长孙无忌:“……”

    江都将士:“对了,我等还未问先生姓甚名谁,在陇西郡王麾下任何职?”

    长孙无忌:“……我乃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子长孙无忌,陇西郡王李世民的妻兄,如今在陇西郡王麾下任右一统军。”

    江都将士:Σ( ° △°|||)??!

    ……

    薛收不敢置信:“所以你就这么当上了江都守将?”

    长孙无忌无力道:“是啊。你们呢?怎么会来江都?”

    他刚当上江都守将,就有打着隋军和陇西郡王双重旗号的战船从长江下游驶来。

    长孙无忌满头雾水。虽然他知道李大雄很能跑,经常打仗的时候跑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再“嗖”地冒出来,但我们哪来的这么大的战船?这种战船都能在海上行驶了吧?!

    还好,来人是薛收,他认识,才没引发误会。

    薛收道:“陈将军愿意归顺主公,但想先来江都为先帝收殓祭拜。我想主公应该也到达江南了,正好用得上陈将军的水军。”

    长孙无忌比划:“所以你们就从筑紫岛跨越这么长的距离,跑长江来了?这么长的距离?你们哪来的粮?”

    薛收道:“陈将军在筑紫岛屯田,筑紫岛囤积的粮食勉强够用。”

    长孙无忌看向陈棱。

    陈棱谦虚道:“我和薛伯褒在岛上当了好几年的野人,屯田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薛收抱怨:“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长孙无忌失笑:“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他松了口气:“有陈将军相助,此次守城应当能高枕无忧,等到李药师救援了。李药师就在巴陵郡,只要战船筹备妥当,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薛收问道:“主公和大德呢?他们不来救你?”

    长孙无忌道:“我刚得到消息,主公往齐郡去接应魏玄成,太原郡王护送老唐国公和老唐国公夫人前往西京。路途遥远,恐怕无法指望他们亲自救援。”

    他没有说洛阳城破的事,担心陈棱仍旧心向大隋,对没有救援洛阳的李二郎李三郎生出芥蒂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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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李靖对势的运用

    长孙无忌虽然有意隐瞒, 但陈棱还是很快知道了洛阳城破的消息。

    原因无他,薛收向长孙无忌询问了中原的事,说服了长孙无忌后, 将这件事告诉了陈棱。

    “洛阳城破, 主公已经是秦王, 李三郎也被封为晋王。”薛收以开玩笑的口吻道,“长孙四郎担心你心系大隋,知道这件事后会悲伤过度, 我认为他想太多。”

    陈棱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先帝被杀时,大隋已经灭亡,洛阳小朝廷不过苟延残喘, 救不救有什么意义。”

    陈棱听懂了薛收委婉的言下之意,明白长孙无忌更担心的是自己会对主公不救洛阳有微词, 但长孙无忌确实想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中, 陈棱确实对大隋较为忠诚,因在镇压杨玄感和农民起义中立下战功,被封信安侯。

    宇文化及离开江都后,陈棱为杨广重新安葬。贼帅李子通攻陷江都,陈棱逃往另一个贼帅杜伏威处, 被杜伏威忌惮,不久后杀害。

    但这一世, 陈棱对杨广的感情可不深。

    他先被困筑紫岛几年,勉强算自己倒霉,不关大隋的事。

    但他刚回到中原, 杨广脑门一拍, 认为继续驻扎筑紫岛对攻打高丽有好处, 便又让陈棱去岛上吹海风了。

    谁愿意去岛上当野人?陈棱心里难免有埋怨。

    更重要的是, 长期驻扎到海岛上,陈棱与中原朝廷“脱节”了。

    他刚出海时,正是大隋最强盛的时候;当他第一次从筑紫岛回来时,大隋已经岌岌可危;而他第二次从筑紫岛回来,杨广都没了。

    曾经陈棱在朝中有许多好友,现在他能信任的只有与他一同在沙滩上挖了几年贝壳的薛收。薛收的主公又正好是最有可能夺得天下的人,陈棱多犹豫一秒,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和在筑紫岛上吹的那么多年海风。

    “等见到主公,我再为你引荐一番,就不用担心了。”薛收道,“李二郎和李三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陈棱开玩笑道:“主公和晋王殿下可能好相处,但主公的下属似乎不是很好相与。看来将来我仍旧谋求外放,继续在筑紫岛吹海风得了。”

    薛收失笑:“下次你再去筑紫岛,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李三郎也会想一同去。”

    李三郎曾经说筑紫岛有金银矿产。等李二郎打下天下,李三郎肯定会去筑紫岛。

    陈棱好奇:“晋王殿下去筑紫岛干什么?”

    薛收随意找了个借口,但也不仅仅是借口:“高丽有不臣之心,终究是需要解决的。”

    陈棱叹气:“是啊。”

    先帝征讨高丽这件事本身没错,他错的是不顾百姓死活强征高丽。

    薛收的坦白让陈棱心中对投奔李世民的忐忑又少了几分。他积极备战,想在见到主公之前赚点战功。不然以他在隋朝的地位,可能有薛收举荐,也难以身居高位。

    长孙无忌观察陈棱的态度,松了口气。

    陈棱这次带回来的兵卒不多,大部分仍旧留在筑紫岛屯田,但也比他带来的几十个护卫多太多。有了陈棱的兵,江都守军也会更尽心尽力。陈棱愿意尽全力守城,他可以将功劳都让给陈棱。

    陈棱还需要功劳赚取爵位,而自己什么都不做也是个国公,爵位已经到顶,不需要再争权夺势了。

    长孙无忌想着李玄霸的唠叨,觉得放弃争强好胜的心思,把精力转移到举荐人才上,似乎也不错。

    江都做好了守城的准备时,李靖已经点兵出发。

    当长孙无忌求援之前,李靖已经征集了大船,顺着长江一座一座城池的劝降。

    在得知杨广被杀后,江南各个郡县群雄并起,许多郡县的官吏被杀。

    江夏郡的太守和郡丞还未被豪强杀掉,见到李靖劝降,赶紧献城保命。

    江夏的官吏表示,李世民是大隋的郡王,自己把江夏郡交给李世民,怎么能叫投降献城?这是下官该做的事!

    江夏郡的郡城就在后世武汉。李靖夺得江夏之后,就占据了长江和汉水的交界处,连通了长江和汉水水运航道。

    李世民已经拿下的襄阳、南阳等郡,终于可以通过汉水和巴蜀、洞庭湖平原连为一体。成都平原、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平原三大产粮地都接在了同一张运粮水网上,李靖攻打江南再无后勤之忧。

    稍稍休整一二,李靖继续顺着长江南下,劝降九江郡。

    但贼帅林士弘在鄱阳起兵,包括九江郡在内的鄱阳湖周围郡县都已经尽入他囊中。林士弘已经称帝,国号为“楚”。李靖劝降波九江郡受阻,被林士弘部将阻拦。

    李靖本应该老老实实在九江郡攻城。谁知道他只派出萧铣麾下刚归降的将士佯装攻打九江郡,一边继续前行。

    林士弘虽然已经坐拥鄱阳湖平原两年,但他有个大部分贼帅都有的毛病——不知治理。

    他打下的郡县只是派将士守城,其他治理都交给了当地豪强,自己只需要拿钱。

    至于什么劝农桑、明政令、兴教化……你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说这些干什么?完全不懂。

    所以新修军备什么的,林士弘也不懂,只是拿着隋朝兵器库里的兵器坐吃山空。

    林士弘这个楚帝既没有设立完备的官制,也没有颁布可行的政令,虽说称帝,仍旧如贼帅一般,所以他明明占据着鄱阳湖平原这个水战之地,却没有多少战船可用。

    李靖从长江水流而下穿越九江郡,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长江诸郡县虽说归服林士弘,但林士弘没有建立一个完善的政治体系,对各个郡县的管辖力度很弱。大部分郡县都只是名义上归服林士弘,实际拥有者是当地豪强。

    李靖越过林士弘有嫡系军队驻扎的九江郡,到达了历阳郡,派人前去劝降。

    历阳郡的守将见李靖顺流而下,以为李靖已经攻占九江郡,将长江上游连成一片,便立刻献城投降。

    李靖笑纳了历阳郡,休整一番,将守将换作自己的人后,又逆流而上,重新来到九江郡城下,带着历阳郡补充的兵吓唬九江郡,再次劝降九江郡守将。

    历阳郡守将:???

    但他也没办法,降都降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事有凑巧,林士弘本来定都豫章郡(江西南昌),与九江郡有鄱阳湖水系连通。

    去年年底,正好是李玄霸与萧铣对战的时候,贼帅张善安夺得庐江郡(合肥),南下投奔楚帝林士弘。

    林士弘虽称帝,但没有一丁点的雄主气度,见到稍稍厉害一点的人不会倒屣相迎,总是端着一张怀疑脸忍不住忌惮。原本历史中的陈棱就因为他的器量狭小被杀。

    林士弘也忌惮张善安,不准张善安进城。

    张善安这个暴脾气,当即攻打豫章郡,烧掉豫章郡外城后跑了。

    称帝后的林士弘不仅既没有器量也不懂治理,连原本揭竿而起的胆气也没有了。张善安挑衅他,他也不追击,就带着下属和后宫跑到了更南方的南康郡(江西赣州)继续当快活的皇帝。

    林士弘这样的行径让他的部下都感到很郁闷,士气大大低落。

    因此原本历史中,萧铣趁机夺得了九江郡和豫章郡。

    现在萧铣还未崛起,就已经被李玄霸打败。李靖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稍稍一整合了情报,就制定了这个“两头骗”的计谋。

    李玄霸在他耳边叹息了许久后勤,李靖尽可能地不动用自己的兵卒,竭力减轻后勤的消耗。

    既然林士弘的下属已经对这位称帝后变得耽于享乐的贼帅不满,李靖何必去打攻坚战?他只需要用兵势逼迫守将献城即可。

    但洛阳的消息传来后,李靖运用“势”更加得心应手。

    李靖派人将中原的事告知九江郡守将,对被他围而不攻的九江郡守将道:“林士弘不过是一个贼帅,论出身还不如你。他又没什么英雄气概,退到南康郡闭城不出,已经把你当做弃子。这样的主公,有什么值得你追随?隋朝已亡,我的主公李世民是世间罕有的英雄,你向我的主公投降不是向隋朝投降。跟随一个英雄,还是跟随一个草莽,将军应该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九江郡守将听闻虽然李世民已经晋升为隋朝的秦王,但隋朝已经亡了,终于心里没了疙瘩,乖乖投降。

    投降后,九江郡守将积极地自告奋勇前往豫章郡,劝降豫章郡守将。

    之前献城的守将感到了危机,也立刻向李靖请命,前往劝降附近的安陆、永安、同安等郡。

    李靖鼓励了他们,赐予了他们不能吃不能喝的金银珠宝,让他们各自带人去劝降。

    不出一旬,从江夏郡(武汉)到历阳郡(乌江)这一段长江流域,长江以北的郡县纷纷献城归降秦王李世民,长江以南也有豫章、宣城两郡献城归降。

    李靖未耗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数十个郡县。

    长孙无忌求援时,李靖就在历阳郡城乌江。

    隋文帝毁建康城(南京)后,原建康城所管辖的地区被分成几块,其西便归于历阳郡。后世乌江属于马鞍山市,就在马鞍山市和南京市的边缘线上。

    长孙无忌十分紧张,担心自己等不到救援,在陈棱积极备战后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完全不需要紧张,因为李靖如果想要救援他,顺流直下不出一日就能出现在江都城下。

    但李靖在得知陈棱到达江都后,封锁了自己的大军已经到达历阳郡的消息,没有立刻前去救援。

    他胆大包天,要以主公的妻兄为饵,围城打援。

    李靖这一番操作,看得李神通有点糊涂。

    李靖只是劝降,便将自家领土从洞庭湖,快推到了长江入海口。他没有显示出任何武勇,总让人觉得“我上我也行”。

    但李神通虽带兵打仗的本事不行,也不是个没眼界的蠢货,兵书史书都读过。

    显然李靖这轻描淡写的劝降,换上自己估计是真的不行。

    李靖制定策略和吩咐部下都没有避开李神通,李神通很努力地想看懂李靖在这轻描淡写行为后的深层次考量。

    他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

    李神通委婉地问道:“既然这么多郡县都能劝降,为何将军不去劝降庐江郡?自古合肥易守难攻,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合肥,我军在江淮大地上将畅通无阻。”

    李靖笑道:“我现在劝降的郡县不是心向萧铣,就是属于已经胆气不足的林士弘,不然就是还捏在隋朝旧官吏手中,我才能用‘势’去压他们,逼迫他们献城投降。但张善安不一样。他是个狡诈凶残的贼寇,又没什么远见,不会轻易投降,就算投降也会很快复叛。‘势’压不住他,他也看不懂‘势’,只能硬打。我见窦建德似乎朝着合肥而去,就让他们二人先碰一碰。”

    李神通颔首:“原来如此。”他好像听懂了。

    李神通又问道:“为何我们不去救援江都?就算要围城打援,先告知江都也一样。”

    李靖道:“虽然现在我们看着强势,但其实直属我们的将士并不多。降卒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自身带来的兵卒数量。现在他们畏惧我们,我们勉强能指挥他们。但如果真的遇上一场大战,他们中出现了伤亡,我们不一定能控制住哗变。”

    李靖又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但略有苦涩却仍旧不改自信:“我对外声称围城打援,其实只是让杜伏威、沈法兴等反王以为我隐瞒大军来袭的消息,想要围城打援,好让他们自己撤兵。”

    李神通:“原来如此。”是、是这样吗?原来我们看上去很强,但其实不能打吗?

    他迷糊了。

    李神通感慨:“将军和主公的作战方式完全不同啊。”

    李靖想了想,叹气道:“若是主公和太原郡王都在这里,或许太原郡王会请主公亲自去劝降杜伏威和沈法兴,不需要我逼退他们。我能操控的‘势’,远远比不过主公亲自上战场的‘势’。”

    李神通仍旧不解:“我们是主公的部将,难道我们劝降不等于主公劝降?”

    李靖失笑:“这哪能一样?未见主公,他们仍旧心存侥幸;若见主公,谁敢奢望自己能打败主公?主公可是‘战无不胜’啊。”

    李神通再次颔首:“原来如此。”原、原来如此,这就是“势”!他懂了!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上好像也行!下次要不要向主公请战试试?

    李靖看着李神通恍然大悟,并逐渐自信的表情,捻须微笑——

    一章半合一,因为昨天请假,不算减少欠账。

    昨天我下楼梯脚滑,腿摔在了楼梯坎上。今天去医院检查了,没伤到骨头,只是肿得厉害,松了口气。

    本来还是痛得厉害,想再请假一天,但我好多年没有在正文连载期间请连续两天以上的假了,浑身不自在,所以还是坐在床上抱着电脑敲了一章出来。我绝对被码字pua了(痛苦面具)。

    明天应该会好一些了,争取继续还营养液欠账=3=,大家久等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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